《稻花十里香》 第一章:初来穿到 穿越的利与弊: 利一:非皇宫。没有宫斗,更适合她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存活。 利二:无战争。不用时刻担心被官被匪稀里糊涂的杀死。 利三:是农村。还好不用诗词歌赋的无病呻吟,她是英语系毕业,记住的能忽悠人的诗词不多。 弊一:是大户不假,但她不是主子,是丫头,还是通房丫头。 弊二:赤穷如洗。主十人仆十人,全都饿到两眼发绿,她很饿很饿饿到要吃活人了。 弊三:想走种田文路线却发现自己非农业专科毕业。琴棋书画不通,诗词歌赋不懂,最能在古代发财的化学方程式不会,唉,所以说,穿越有风险,选科要谨慎呀! 以上是楚璇在莫名穿越后一个月内,分析了几百次后,得出的结论。 还好,这次穿越的福利是:她被改名为雪见了(不知道为毛,总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叫楚璇的时候,名字很美,人很普通;叫雪见的时候,名字普通,佳人一玫! 作为穿越大军的一员,楚璇,不,现在是雪见了,雪见至今仍然是有点迷糊,还有点郁闷,为毛别人都是穿到大富大贵之家,王侯皇宫滴所在,她捏,穿到了贫困交加的小山村,还穿到了一家子破落大户的嫡长子的通房丫头身上,雪见不禁45度角仰望天空怒吼,敢不敢更悲摧些? 说起来这家子不光破落,还很诡异,这一大家子没有一个长辈跟着,据说也是从帝都回到老家的老宅。最大的周博17周岁,最小的周惠3周岁。想来也是大家主出身,因着这兄弟姊妹十人一个爸,四个妈。 周家人太多了,还有两家子的仆人,包括一直在老宅中的周家六口,还有跟着他们从帝都回来的夫人杜氏的陪嫁一家三口,如此多的家人下人和复杂的关系,雪见半昏半迷中记了半个月才记清。 周夫人叫杜雪娥,有嫡子大郎周博(男)17岁,二娘周贤(女)15岁,七娘周德(女)7岁,八郎周思(男)5岁。 冯姨娘有三郎周学(男)14岁,六郎周睿(男)10岁,十娘周惠(女)3岁。 赵姨娘有四娘周良(女)12岁,九郎周知(男)4岁。 王姨娘有五娘周淑(女)11岁。 两家子下人,分别是看守此处老宅的老仆周满仓,其子周金生夫妇,两个孙子周大虎周二虎,分别是17和16岁,一个孙女周三妮,14岁。另外一家三口是杜雪娥的娘家陪嫁,杜海和杜妈夫妇,其女杜倩儿,8岁。另外,还有一只大黑狗豹子。 此处老宅占地约五亩,分为三个两进的院子带一个小园子,无疑是这个贫瘠的小山村理所当然的豪宅。周宅青石的高墙,高阔的门檐,朱红的大门,无处不彰显着主家的气派和骄傲。只是这乡下的老宅因着是早年买下的,只有周满仓一家看护,所以一直没有修整和翻新过。 主院自然是留给周家老爷的,后罩房留给了姨娘们,所以一直没人住,现在干脆就锁了。东院前院周博当仁不让的带着雪见住了,后院则是二娘七娘八郎带着杜倩儿和周三妮住着。西院的前院是三郎和六郎,后院则四娘五娘带着九郎和十娘。在这个大顺国,好象还没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说法,更何况这里是乡下,所以大家并没有什么意见。 杜海一家三口是夫人杜氏的陪嫁,所以自然也跟着嫡长子周博。 周家的三妮被指给了嫡长女二娘,二虎机灵话多,跟着周博随身照应,其他人还住在倒座房。九郎十娘太小,所以由周妈帮着照看着。 让雪见不得不佩服周家老爷子的精力充沛,作为一个“资深”通房丫头,雪见照过黄铜镜子,这具小小身躯,也不过就是14岁左右,或者更小。周家兄妹,则个个身材高大挺拔,即使五娘周淑,也超过了现在的160公分,让她不得不叹为观止,周家人的发育程度真是超前呀。 十兄妹个个细皮嫩肉且娇生惯养,用脚趾头也可以猜得出来以前都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娇小玲珑的雪见站在这一群人中,感觉就像被一群柱子围住一样。 这是个架空的历史,这是一个寒冷的季节,这还是个落魄的家庭。雪见在穿过来这一个月里,除了吃药,就是吃药,让这个本来就穷得只剩下架子的大家子,更是陷入了危机当中。雪见自己也很无语,这一穿而来的车票钱,算是让周大公子强行出了,自己恐怕是怎么还都还不起的。 失忆,这个穿越女初来的利器,也被雪见用得理所当然,大家也没有异议,想来这个叫雪见的姑娘,这场病生得太久,也太重了,所以大家都有了心理承受能力。 听说,原本在老家,他们也还是有五十亩的良田的,但因着他们一向在城里“发财”,所以大伯三叔和四叔,就先先后后的借走了共四十亩地。余下这十亩地,一年麦子足可收上五十石,水稻更多些,除去赋税,根本不够周满仓一家6口人的吃用,以前还有周家的“薪水”,现在周家连少爷小姐都无人管了,以前的积蓄全倒回给了主子们。 平头村的村民,冬天一般会八九人一伙的组织去附近的大青山打猎贴补家用,大青山连绵起伏,谁也没有完全的翻过山去看过,也就是在最近的山岭活动。 这些打猎团队都是以和周金生交好的张大山为主,以前周金生也经常会跟着他们一起去。 而周家的这个冬天,因着和乡人不熟,全靠周金生周大虎和周博带着家里的大黑狗豹子偶尔进山打些猎物回来,当然还有几家和周满仓家交好的邻居有的时候帮衬着些,周家窟窿大,这乡人都是小门小户,所助有限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家里主要是靠周贤没事就翻东西去安宁县当当,周良和周淑也知道帮着哥哥姐姐节省开支当当东西贴补家用。 唯有三郎六郎俩个,虽说嫡庶有别,但这三郎委实聪明,小小年纪就显出读书的天资聪颖来,十一岁就已过得童生之试,有正经的秀才功名在身,是有名的小神童,所以一直也被商人出身的周尚义当嫡子般看待,如今周家破败到此,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三郎,却半点不以为意,带着弟弟妹妹,还当自己是少爷小姐呢,不管不顾的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但不管怎么说,她雪见活下来了。所以,她被周博允许下床出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冲进了厨房。这个时空的人们,炒菜啥的更类似于煮菜,这让雪见这个21世纪的新新吃货出离愤怒。缺少佐料和食材也就罢了,雪见哪里敢说自己实在是吃不惯周妈和杜妈精心摆弄的费时费力费食材的“猪食”。 进入厨房后,她就华丽丽的被雷倒了。她哆嗦着到处翻看着,米缸,见底;面缸,见底;蔬菜,没有;佐料,不全。明知道穷,也不知道穷得如此彻底吧!老天,给个雷,劈她再穿越一回吧! 随着她进来的,是周妈和杜妈。她弱弱的问:“请问,这是厨房?还是空房?” 周妈看看周围的锅盘碗灶,很真诚的说:“厨房!” 第二章:吃饱肚子这事真得挺难 雪见再次醒来的时候,她问身边照料的三妮:“我记得我昨天吃了一回鸡汤,那鸡,还有吗?” 三妮脸都气红了,忍不住说:“雪见,这全家上上下下,就剩下我娘老着脸借来的一只老母鸡了,昨个儿已经让你吃了一半,连七娘八郎九郎十娘都只喝了些汤,你……” “三妮,”周博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下去吧!” 三妮站起身,委屈地向着周博略施了一下礼,才走出屋门。 雪见挣扎着坐起来,周博扶住她,皱眉道:“起来做什么?” 抬手抚平他的眉头雪见才小声说:“你又凶我!”看见周博眉头皱得更紧,她赶紧放下手,小声嘀咕说:“亲是少爷偶是奴婢嘛,偶应该遵纪守法安分守己夹*紧尾巴做人不对做奴婢做丫头。” 周博听着她乱七八糟的碎碎念,不由举起手来,作势道:“又胡说讨打?” 雪见早熟悉了他的套路,这小男人别看瘦但是有肌肉,这一巴掌打下来,后果不难想象,还是先躲为是吧。 她一咕噜翻身下地,转着眼睛说:“我要喝鸡肉粥,不喝鸡汤。” 周博无奈的望着她,想了半想,还是叹口气说:“行,让周妈……” 雪见摇头:“我自己来做吧,哪里劳动得起周妈和杜妈。” 看见周博又皱眉,雪见赶快笑脸迎人:“我错了,少爷,奴婢只是觉得这一段时间总是辛苦大家,所以就想着不如自己做给自己吃吧,别人倒还省心些。” 拗不过她,周博就唤杜妈进来带雪见二探厨房。 周妈已听三妮说过这雪见又惦记上了家里仅有的半只鸡,也是气得不轻,但她一向在老家看房子,并不如杜妈那样和少爷小姐们亲近,又一向是服从分配听指挥那一类百分百好下人,所以叹口气,这狐媚子生就一付人见人羡的好皮囊,又跟少爷同床共枕这么久,唉,连少爷都不说什么,她能说什么呢? 雪见假装没有看到她的脸色,进得厨房,先是吩咐:“麻烦周妈您将仅缸里剩下的那些粳米取出来一半淘洗干净!” 眼角扫到随后赶过来的(说追进来的可能更合适些)脸色更黑的杜妈,雪见立刻毫不客气的指挥着:“杜妈,您受累将那半只鸡洗净,然后放入沸水中焯一下。” 她自己则在另一口锅内放上水,同时说:“三妮,你也别闲着,快把水用旺火烧开。” 倒不是她有意支使的大家团团转,实在是因着雪见没用过这种灶火大锅,所以才让别人帮忙的。 水开后,她亲自将鸡下锅,加上盖,用微火煮了半个多时辰,这才捞出来,又放入凉开水中泡凉,再捞出控干水,在外皮抹上香油,以保持鸡肉光亮,不缩不老。 别说周妈,连杜妈都没有见过如此做法。 雪见将粳米倒入锅内,加原汁鸡汤,吩咐周妈用大火煮沸后,再改用小火煮至粥稠。再吩咐杜妈将鸡肉切片装盘,用葱、姜、盐、香油调匀成佐料,直接浇在上面,可惜这个时代没有酱油,否则味道会更好些,雪见暗叹。 雪见让她们一会把粥和鸡送到周博屋内,就先回去了。 三妮瞪着她的背影,又看着这新鲜可口的食物,忍不住说:“这味道,当真是香得紧……” 周妈和杜妈也在叹气,周妈说:“这味道自然是香得无以复加,但家中委实没有其他可食的东西了。” 杜妈骂道:“就这么点子东西了,这样让这小狐狸精一顿折腾清,心疼死我了。” 话音未落,雪见却去而复返,仿佛没有见到她们脸上的尴尬,她若无其事的吩咐着:“三妮,去把七娘八郎九郎十娘叫过来。” 周博的卧房外间,二娘周贤正沉着一张脸,和周博争论着什么,见到她进来,一甩手,出了屋。 雪见刚刚行了一半的礼,索性也不行了,拉住周博的手显摆道:“大郎,尝尝雪见的手艺吧。” 周博皱眉看着她的手,雪见赶紧松开手,规规矩矩地重新行礼:“大少爷,请赏脸尝尝奴婢雪见的手艺吧!” 院内一阵热闹,伴着鸡肉粥的香味,是几个孩子忍不住的惊喜和赞叹的声音。 “好香啊,是鸡肉的香味吧。”这是七娘的声音。 八郎确认说:“比平时的鸡肉更香,杜妈周妈的手艺见长!” 九郎和十娘也跟着叽叽喳喳地围香而来。 周博无视雪见渴望的目光,只是摆了摆手,雪见嘟着嘴走出书房。 正屋内,四个孩子已自发自主的围桌坐好,鸡肉粥和鸡肉散发出一种神奇的香味,让饿久的人几乎要产生一种幻觉出来。 周妈杜妈三妮和刚刚从书房出来就碰到孩子们的二娘周贤虎视眈眈的站在一边,神情各一的盯着雪见。 雪见假装没有看到,先给自己盛上一碗,然后美美的吃了一口粥,闭眼回味了一下,清晰的听到咽口水的声音,然后再夹了一小片鸡肉,入口细细的品味着,缓缓叹口气道:“鸡肉还算香醇,粥味也算可口,” 二娘的眼睛都瞪圆了,雪见这才咦了一声,回头问三妮:“七娘八郎九郎十娘的碗呢?” 看三妮慌忙跑回厨房拿碗,雪见又对周妈说:“我刚才都没有说完三妮就跑了,麻烦周妈再给大郎拿碗过来才好,还有倩儿的。” 周妈连声应着,高高兴兴的转身也出了门。 雪见站起身,走到二娘身边小声说:“我看过了,家里实在没什么可吃的了,但几个少爷小姐太小,正是长身子骨儿的时候,不能总这么饿着,纵然咱们饿些,也不能委屈了他们!” 二娘这才发现,雪见刚才给自己碗里,其实只是假装了一个样子,并没有盛一口粥。 周贤一向都觉得自己是坚强的,即使家遇大难,也全靠她和大哥坚强支撑,现在只因雪见的一句话,竟然忍不住泪落。而旁边的杜妈,早已泪如雨下。 雪见接着说:“周妈你别这样,雪见虽然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但我既然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今后定会同大家一起努力,以后大家的日子,终会好起来的!” 二娘见雪见这个年纪比自己还要小,身材更是娇小许多的小女孩,脸上一副郑重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肩膀一松的感觉,隐隐觉得莫非老天真的开眼了?终于有人帮我们兄妹承担此重任了。 周妈和三妮已拿碗回来,二娘小声说:“倩儿你也一同坐吧。” 四个孩子和倩儿每人一碗,吃得香甜无比。 雪见自己端着一碗去了书房。 二娘看了看剩下的,便吩咐杜妈给三郎四娘五娘六郎每人送去一碗,然后让周嫂端回厨房又加了一多半的水,下人们一分也就清了。 现代人常说,抓住一个男人要先抓住他的胃,原来这话穿回到古代,也果断有理。不说别人,这几个最小的,现在恨不得是天天跟在她身边,不仅仅是因着同样的稀饭盐菜,经过她的手或者经过她的指点就不再难也下咽,并且还会让人吃得津津有味,更因着她像老母鸡护小鸡一样的真心喜欢他们疼着他们,而且她还会给他们讲好听的闻所未闻的故事玩好玩的从没听说过的游戏。 再加上雪见的口头禅就是,“大郎说,……”周博在家里地位卓绝,也无人肯真到周博面前和她对质,所以,拿着鸡毛当令箭的雪见,美美的过上了狐假虎威的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日子。 第三章:今天是腊八 像往常的那些日子一样,雪见又是被饿醒的。 真想继续赖在暖和的火炕上,但今天好歹也是腊八了,怎么样也得起来做锅腊八粥呀。 昨天晚饭后,她就把仅有的一点点存货和周妈去邻居王拴牢家借的食材取出来,掂了掂,刚刚够一锅浓浓的够二十个人吃饱的量,这顿全吃了,下顿,明天,后天,怎么办? 叹口气,又放回一半,捡出来几把精米、绿豆、红豆、莲子等,还有一小把扁豆、红枣、桂圆、百合,枸杞子、薏米、小米,然后让周妈洗米、泡果、拨皮、去核。 现在离天亮还早,但也要起来用微火炖上了,这样,大家起来才有一顿像样的腊八粥可以喝到。 她一动,周博就跟着睁开了眼睛,看着外面的天色还黑沉,低声问:“这么早,做什么?” 因着吃不到饭,所以蜡也是奢侈品了。 她坐在被窝里边穿衣服边叹气:“今儿可是腊八呢。” 黑暗中,听见周博沉默片刻,才说:“有周妈。” 雪见又叹口气:“唉,我也是这么想着,就怕你们这起子周家的少爷小姐们不答应呢。” 周博淡淡道:“话多!” 黑暗中,雪见想像着周博那张面瘫脸怒视她的情景,心情突然大好。 这样又厮混了一会,待雪见到了厨房,周妈已经生起了火,雪见不过是看着她把各料放入锅中,然后叮嘱她加水烧沸后改用小火熬成稠粥。 周妈到底赶着雪见出了厨房,她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屋里,钻回热被窝,睡个回笼觉吧。可惜没有了睡意,雪见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的,她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她用手轻轻推推周博,周博没有理她。趁着天黑做坏事,她坏坏的想着,然后壮着胆子用手去揉这面瘫男的脸。 周博仍然不出声,却略一偏头,咬住她的手,她吃痛轻呼。 黑暗中周博眼睛的熠熠闪亮望着她,她先是恍了一下眼,呆了半晌才心虚道,“少爷,我,奴婢跟你说呀……” 周博闭上眼,哼了一下:“说!” 雪见小心翼翼地说:“听三妮说,村边就是大青河,河面很宽呢,夏天孩子们去河里游泳,也有摸上鱼来的,大人们都骂说怕淹着……” “说重点!” 黑暗中也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雪见才问:“为什么夏天村里都会有人打鱼,冬天没吃的反倒不打鱼了?” 周博的眼睛突然睁开,雪见吓了一跳,喃喃地说:“以前的事我都忘了嘛,你别瞪我……” 那黑亮的眼睛又闭上,周博只是默不作声的伸手抱住她,半晌才叹口气说:“冬天河面会结冰,傻丫头连这个都忘了?” 雪见长出一口气,打着哈欠说:“有冰才好,别人都打不着鱼,就咱们能打着,得把别人羡慕死!” 吃完早饭,孩子们看周博回房了,一鼓脑的全围着雪见七嘴八舌:“雪见,你做得粥好好喝,是不是可以天天喝呢?” “雪见雪见,今天不下雪,我们可不可以出去玩?”…… 倩儿跑过来说:“雪见,六少爷跟四小姐吵架呢,说自己没吃饱,还要再喝一碗粥。” 雪见皱皱眉,外面吵得并不激烈,雪见慢悠悠地走出来,轻轻嗓子,才冷冷地说:“三妮,去,把整锅粥都端三郎六郎房间里去。” 五娘拉住她:“雪见,你被气糊涂了吧?咱们今天一整天就这一锅粥了,家里也没有米了,二姐刚刚出去当她的大氅呢。” 雪见知道那个大氅,也不是什么高档货色,好些的早就当清了,这件不过是压箱底那种最普通的厚实些的。 四娘闻言一愣:“咱们这次逃……,本来就没有准备什么厚棉衣,这大氅,晚上还给老七和老八当盖被……” 雪见微微一笑,对正端锅的六郎说:“六郎,回去告诉三郎,拿走这锅粥,你们三个可就够饱饱一天了。” 六郎讪讪道:“我们十娘还小,我和三哥又都是男子汉,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雪见点点头:“对,应该的。”她扭过头,对四娘和五娘说:“打今天开始,咱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你们别眼馋人家有粥喝,他们自然也不用再惦记我们是否会饿死。” 一个眉宇之间带着几分阴郁,斯文俊秀的少年黑着脸,从院门口进来,抢过六郎的锅,放回小厨房。“雪见,父在不分家,你一个……,不过一个丫头,这是什么意思?” 雪见笑嘻嘻地说:“三少爷,你什么时候听我说过要分家?”笑完一板脸,“昨夜雪虽然不大,但大郎说了,这院子总得有人扫。现如今既然都是各扫门前雪,那我这丫头就不耽误三郎回去扫雪了!” 三郎气得嘴角直哆嗦,但忍了再忍,回头叫上周妈,拉着六郎抱着十娘回去了自己院子。 这时候,二虎跑进来对雪见说:“雪见,大少爷要的那个什么什么,马叔给做的那个……” “篙丫子,”五娘捂着嘴笑。 “对,篙丫子,我爹拿回来了,你看看,行不行?” 说话的功夫,周金生就随后送来了雪见想要的简易的篙丫子,就是在长棍的一头倒嵌进几根长钉。 “这是啥东西呀?” “是做什么用的?” 孩子们围着转,二虎也拿过来篙丫子,翻来复去的看着。 在这个寒冷的地区,村民们冬天的运输方式大部分就靠冰床了,在冻得硬硬的大青河上,有时候也可以看到孩子们坐着冰床玩。 周家的冰床自然是比一般人家大且结实,普通人家也就是坐一两个人,周家的却最多可以坐上六个人的。用雪见的话,就是豪华版加长款的冰床了。 冰床通常都是由一人在前面拉着,周家的冰床本来也是这样的,但有了这种雪见借周博的名义做的篙丫子,这样,站在冰床床尾,就可以撑着冰床飞奔了。 雪见给大家连比划再说的解释半天,二虎打断她:“别说什么原理呀道理呀和这理那理,你说的俺们都不懂,不就是撑着冰床子用的棍吗?” 看到二虎鄙夷的眼神,雪见当即石化。 不再理雪见的呆怔,五娘带上三个弟弟妹妹,上了冰床,周大虎周二虎拉着他们来到大青河,然后开始练习用篙丫子撑冰床。 六郎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到底孩子心性,抱着十娘也跑过去凑热闹,一时间冰面上欢声笑语不断。 这一情景,羡煞了许多在大青河玩耍的孩子。 四娘回来把这件事告诉雪见和二娘的时候,雪见正看着二娘做女红。二娘一双巧手,把八郎撕破的衣服补得细细密密。四娘边补边叹气:“咱们家的孩子们,也有衣服补了再穿的时候……” 一句话说得四娘自己眼泪先红了起来,二娘没有吭声。 雪见歪歪头说:“你们也知道,雪见自病后,忘了许多事,连这女红,也都忘了如何做了。不过呢,我还是觉得,这个撕破的地方,如果再绣朵兰草,是不是既不像旧衣,又有新意?” 二娘先是皱眉凝神,然后眼神一亮:“雪见说得对呀,赶明儿,我把大家的衣服,都收拾一番,能绣个花样上去的,就省得丢掉或者重做了。这个新年已经够寒酸了,总得让孩子们有个新气儿吧。” 说干就干,二娘和四娘开始了旧衣翻新的工程,雪见浅笑,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是穷人家的过法,周家以前该是怎样的大户呀,一件衣服穿过两三回,就算旧衣了。这一个月来,装着失忆冷眼看她们成天当这个当那个,拆了东墙补西墙的过日子,但节俭二字却还是一知半解,不得不叹息,一群败家的熊孩子呀! 第四章:前世今生 下午孩子们睡午觉,周博也跟着周大虎周二虎带着五娘和六郎接着去练习撑冰床,已经可以游刃有余了,别看打猎这种事周博不行,玩乐的本事好像天生就是一学就会。 二娘和四娘用上午当大氅换来的铜钱,买了咸疙瘩头,至于这咸疙瘩头是什么,这些人竟然是一个都不认得。然后又买了雪见说了几种调料,还有一寸宽的一条*子肉皮。唉,都不明白雪见这是要做什么呢,不过,雪见做饭是很让大家服气的,这方面听她的,应该没错的。 雪见于是让周妈将面酱,花椒和余下的全部粗盐粒放锅中烧沸,待盐全部溶化后离火,晾凉。然后将配制好的酱汁倒入缸中,盖严,雪见告诉周妈,开始几天,每天用干净无油的竹板上下翻动疙瘩头,使其腌渍均匀,以后即可将缸口封严就行。因着咸疙瘩头都是腌制好的,所以雪见告诉周妈说,这样半个月后就可以吃了。 雪见现在在厨房里,那是绝对的威风八面的一把手,周妈和杜妈都对她言听计从,一方面可以学厨技,一方面因着这雪见嘴上虽碎道些,但心地善良,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得出来。 更何况周博虽然早有定亲,但家道如此败落,今后婚事未定,这通房丫头雪见生得狐狸精,不,是狐仙一般的人物,如果再生下一男半女,地位肯定也是稳稳的。 看着雪见手脚麻利的把咸疙瘩头重新用各种调料腌好,二娘才后知后觉的问了句:“这,不会就是,咸菜吧?!” 雪又下了起来,晚饭后,刮完最后一点锅底,又陪孩子们玩了一会,讲了几个故事。现在不光几个孩子爱听,除了周博和三郎,连周满仓这样的老爷子,都会凑过来听呢,杜倩儿和周三妮更是打着照顾小姐们的名义,留了下来。 雪见也不怕,没有电脑电视,没有电影电灯,反正很闷嘛,随便拿出来几个故事,或者几个小游戏,就打发了晚上的时间。为了省灯油,二娘最后不得不赶着大家回房睡觉去了。 八郎不依,两眼泪汪汪地说:“以前整晚都有灯,现在全家就点一盏灯还要早早熄掉。” 大家都知道这八郎是最怕黑的,九郎一向跟着八郎,自然也点头说:“就是就是,要不让雪见黑着讲故事吧,这样我和八哥就不怕了。” 大家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还是雪见拉着他的小手说:“我这故事也要一边想一边讲的,一晚上都讲完,明天讲什么?待我今晚好好想想,明天好讲长些吧。” 几个孩子一叠声的说好,这才散了。 雪见和周博回到房间,当人通房丫头,就应该有暖床的自觉,雪见显然还不太适应这个角色,她习惯性的窝进周博温暖的怀里,不消片刻就舒舒服服的睡着了。周博看着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感受着她全权的信任和依赖,既窝心又甜蜜。不过,他同时也感受着自己的难过,叹口气,轻轻的在她额头吻了一下,也睡了。 梦里,雪见又回到了21世纪,大学毕业后她还算顺利的找到了工作,并且和两个青梅竹马三小无猜的损友,一起租了房子,不是不想跟男朋友一起租,是没有男朋友。她的两个损友,一个美艳而邪恶,一个文静却腹黑,她何其不幸,跟着这两位不正常的八婆在一起,连个正常交男朋友的机会都被剥夺个七七八八了。 她英语专科毕业,最大的乐趣除了上网,就是做饭。这两个死女人都郑重承诺她,如果嫁人,也要带着她一起嫁人,冲着她这份自学成才的厨艺,也要给她个通房丫头的名份!后来,没出车祸,没被雷劈,没打游戏,就是聊着QQ的时候,她就华丽丽地穿越了,终于如她们所愿的,成为了一名光荣而伟大的通房丫头。 然后就是周博这张脸,从她穿过来之后,半昏半醒的日子,她总能看到这张面瘫一样的冷脸。虽然不说话,但一直关注着她,虽冷却也温暖着她。 冷,一开始就是冷,然后还是冷,到最后终于不冷了,她发现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窝在这个叫周博的男人怀里才能有这种温暖的感觉,原来,这个叫雪见的小小身躯,就是这个叫周博的面瘫男的通房丫头。 悲哀地想,古人也太早熟了吧,这小身板,明明还没有成人嘛。不过,周博除了拥着她入梦,目前倒一直没有其他的健身运动,知道他是很正常的男人,额,别管她是怎么知道的吧,时间长了,她体内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这,难道就是原始的养成? 再然后就是饿,她这个年纪,理论上正是长身高长体重的时候,却一直饿着饿着还是饿着,但大家都一样在饿着,饿得她性格里最原始的野蛮和泼辣都被调动了起来。前半个月躺着,她是为了一觉起来再穿回去,顺便了解了一下这个家,和自己为什么“失忆”,后半个月她挣扎着起来做家务和通过家里人了解村里人和所处的环境。 周博,这个虽然外型瘦弱但其实很强健的冷面大男孩,弟弟妹妹都很尊重他,在他面前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逾越,可对于她无人时候的撒娇撒赖和撒泼,却纵容着。想必以前,这对少年夫妻,饿,是少年情侣,也不是,是少年性伴侣,好象也没有开始,不管怎么说吧,反正他和她,感情是相当好吧。 雪见前世既宅又腐,又被损友们剥削惯了,很有些随遇而安的个性。既然穿了,那就活着呗;既然成了别人的通房丫头,而且看起来感情还不错,那么,就好好过呗;通房丫头这行业,包吃包住包穿,还有医疗保险,那就这样吧。更何况,她是那么从心眼里信任他,依赖他,也,喜欢他。 外面的雪整整下了一夜,雪见却睡得很香甜很香甜。 第五章:首战告捷捕到鱼 雪见已经把能穿的衣服都穿上了,还是冷得钻心,不由低咳了几声,抬头看到周博皱眉,她忙说,“我不冷,只是……咳,被风呛到了。” 一行人半个时辰后,就轻松地绕到了大青山后面的冰面。 雪见让周金生取出来冰锉,找好冰点说:“周叔,你在这个位置开始下眼儿。” 周大虎和周二虎一组,学着周金生的样子,找到另外一个地方下眼。 周博和六郎负责打下手。 虽然大家都是笨手笨脚的,好歹是安安全全的砸开了冰眼,从筐里取出从邻居家借来的两个鱼网下到水里,这就又费了大家一个时辰的功夫。 “大哥,你说的这个法子,真的能行?”六郎好奇地问。 周博看了一眼雪见,淡淡地说:“下午看吧。” 二虎也围着刚才打过的眼来回转着,回头问道:“大少爷,咱们就在这里等着吗?” 周博只说了两个字,“上山!” 下好网,大家离开冰面,拉着冰床跟着周金生上了山,未到半山腰就有一处茂密的林子,雪见停了下来。 “我走不动了。”雪见喘着粗气说,实在走不动了。 “二虎,你留下照顾雪见。”周博皱着眉头说。 二虎满心不情愿地被留下照顾雪见。 其他人带着豹子一头钻进了林子。 “大少爷,”雪见忍不住叫。 听到她的叫声,周博返回来,看着她说:“别怕,我们就去两个时辰。” 周博又到冰床上把篙丫子拿下来递给雪见:“拿着这个。”说完向等着他的两个人走去。 雪见知道他们也不会深入树林,因着冬天有狼,这是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周博肯定不会离他们过远的,以免照顾不到。 将近两个时辰,周博他们居然满载而归了,真的是满载(因着以前周博都没有打到过这么多),有一只野鸡和三只野兔,六郎小脸上乐得找不到北的感觉。 雪见看看野鸡又看看野兔,也是高兴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三少爷真是厉害!以前没打这么多的猎物,就是因着没有三少爷跟着,三少爷就是打猎福星!” 三郎被她夸得直笑,但还是讪讪笑着说,“这只野兔,是豹子抓的。” 周二虎却比他们还要得意,指着三大捆捆好的柴说:“瞧,我们也没白歇着,就近捡了这么些的柴呢。”人多烧火做饭烧火炕,自然用柴也多,柴米油盐酱醋茶,在这个冬天,柴更是比米还要让人重视。 这时候豹子猛得蹦到了柴堆后,叼出来一只狍子。 看周博他们目瞪口呆的样子,周二虎抢着说,“这可不是豹子抓的,这是我们捡柴的时候,我不小心掉到一个雪坑里,正叫雪见救命,就这么巧,一只傻狍子也掉了进来,当时真是把我吓傻了,正好雪见赶到,二话没说,瞪圆了眼举起棍子直接就把狍子打死了。我都爬上来了,雪见那儿还打呢,你们说她是不是比傻狍子还傻?哈哈……” 他说得兴致勃勃,周博脸都吓白了,抢过来拉住雪见上下看,“你,没事吧……” 雪见涨红了脸,低声说:“都说傻狍子傻狍子,你也傻了吗?” 把狍子兔子野鸡放在背筐里,三大捆捆好的柴放在“冰床尾座”,大家兴高采烈地下山回到大青河。 雪见让豹子顺着冰面一溜的闻,豹子就在大家做过记号的附近叫了起来。雪见指着这个位置说:“瞧,这就是网上那个浮子的位置。” 周博马上指挥大虎二虎用冰锉把从记号到浮子中间的冰面一点点锉开,大家各拿着手里称手不称手的家伙什都跟着铲冰,这样不一会,就露出来一小道冰缝。 “好重喔!”大虎一只手试着拉网,根本没有拉起来。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二虎忙上来搭手:“真的假的?啊,爹,快来呀,真的好沉!” 大家齐心协力,才把并不是很大的渔网拉上来,看到还在鲜活跳跃的鱼,大家先是一愣,然后一起欢呼起来。好家伙,看样子,条条七八斤左右呢。 周博也开心的笑着,听雪见的话出来,一是因着家里确实是揭不开锅了,碰碰运气总是好的;二来,带着雪见出来逛逛玩玩,总比闷在家里要好很多。家里那几个小点的因着天气太冷,怕他们娇气的体质受不了,所以没敢带出来。家里最皮的就是五娘和六郎,又和村里的小孩不是很合群,早憋坏了。 雪见催促大家,“快,快,赶紧把鱼从网里倒出来。”雪见手忙脚乱的,把两三斤的鱼,又扔回水里,而落在冰上的鱼,不到片刻的功夫,就被冻住了,幸亏倒的及时,否则全粘网上了。 这次有了经验,用同样的办法,把第二只渔网也弄了上来,又是四五条大鱼呢,有两条看样子超过十斤了。 有几个月不吃鱼了,以前吃东西挑三拣四的少爷小姐们,现在眼前仿佛都是红烧鱼清蒸鱼水煮鱼浇汁鱼,口水都快要下来了。 周二虎问:“雪见,刚才为什么要把那些鱼扔回水里?好不容易打上来呢。” 雪见微笑:“天冷河冻,鱼儿也没有吃的,大多趴水里不动的,所以生长发育也比平时缓慢,把小的放回水里,是为了等它们再大些,再多下些小鱼儿好让我们来年接着打呀。” 周二虎听得似懂非懂,周博却深深的看了一眼雪见,不过,什么也没有说。 心情好,心气高,回来时候,豹子都不肯坐冰床了,在前面跑着,顺着大青河的冰路,比来时要快,就回到了家里。 冬天白日短,虽然来回都比意想中快了许多,但天色还是有些暗了。 家里正在吃饭,无非是三餐并成了两餐,孩子们大口喝着稀汤,家教好,没有人吭声。 二娘叹着气,琢磨着明天看能不能找出来点东西当掉。真像雪见说的,当无可当了,就要过年了,心情真是不美丽。 杜海没跟着吃晚饭,一直在大门处等着。 听到二门响,二娘连外衣都没有披,就跑了出来。 她明白哥哥的心思,这是要带雪见和六郎出去放风呢,哪能真有什么东西带回来,不过是哄孩子的话。 她心疼她的弟弟妹妹们,也心疼自己的哥哥,这可是正经的大家少爷嫡系长子呢,现在为了这大小十几口人,都快变成乡下人了。 乍看到冰床上几个背筐里满满的东西,二娘都怔住了:“这,这都是,都是……” 几个孩子也闻声奔了出来,一时院内热闹无比。 “有野兔,三只呢!”七娘最爱吃兔肉。 那边,八郎带着弟弟妹妹正在数鱼:“一条,两条,……十五条!” “去去去,回屋去,这么冷,还往外跑。”二娘想板起脸,但怎么装也装不像,唇角那笑容怎么也藏不住。 虽然尽量降低了声音,但回到自己家,院子又大,四周又没有邻居,难免喜形于色, 周二虎和六郎抢着向她摆功,杜海帮着他们搬东西。 周妈和杜妈先把各种野味和鱼冻在院角雪堆里,然后才锁上院门进屋吃饭。 想着明天就能吃着肉和鱼了,大家都吃不下去碗里的稀粥。 实在是扛不住孩子们眼巴巴的眼神,雪见手脚麻利的捡出来两条最小六斤左右的鱼,先吩咐周妈去鳞剖腹用简易的佐料腌着,又让杜妈起锅热油,放入姜片和蒜粒爆香,把鱼放进去两边略煎一下,然后再把前两天买的猪皮一半切块,加入水和大酱焖着。没有酱油,真是不方便呢。 半个时辰后,大家都规规矩矩地重新坐到长桌旁,难得见了荤腥,两条五六斤的大鱼,分到几盘装,不过一会儿功夫也就吃完了,连下人们一样有份,鱼汤都被吃了个精光。 周家规矩多,没人说话,但刚刚吃完饭,就忍不住的热闹起来了。 平时不爱说话的周大虎给大家讲罢冰上网鱼,六郎马上抢着讲森林打猎,话唠子周二虎更是得意,那个大个儿傻狍子可是他和雪见的杰作呢。 雪见更是戏言,说下次再见到野鸡,最好的办法是把帽子往天上一抛,就能把野鸡抓住呢。大家听了更是笑成一片。 一家子围着油灯欢声笑语不断,周博看到这少见的热闹气氛,再看一眼强打精神的雪见,忍不住地板起脸来说:“太晚了,明天还有活呢,都散了吧。”这才罢了。 第六章:卖鱼告捷 平山村是个小山村,平时买卖东西,都要去附近的马庄赶集,五天一个集。 又是早早就摸黑起来,让周妈将鱼洗干净待用,咸菜疙瘩捞出来两三个切片,家中无肉但还有最后半条猪皮切块,凉油热锅,将有限的几种佐料放入锅内煸炒,出香味后放大酱,没有糖,否则滋味会更妙,多放了一些醋,因着孩子小,鱼刺容易软省得扎到。然后清锅放到一边备用,将切成片的咸菜铺于锅底,鱼放在咸菜上,将炒好的料汁倒入锅内,加热水漫过鱼,大火烧开后略等片刻,将肉皮放入,放少许盐,小火闷盖,叮嘱周妈不要少于一个时辰。 早餐的时候,单把咸菜捞出来再切细丝,配着稀粥,大家吃得津津有味。不管饱,只能图个有口吃的吧。 冰床上只能坐六个人,周二虎和杜海是早就定好的人选,雪见怕这几个人卖鱼吃亏,肯定是要去的,八郎也吵着要去,二娘和四娘也要带上的。 临走前,雪见特意跑到三郎前嘱咐:“大少爷说,今天上午让三少爷教导着七小姐八少爷九少爷识字学习呢。” 这正是瘦弱文静的三郎的所长,他自己温故,弟妹们知新,一举两得。何况还是兄长吩咐的,三郎自是一口应承下来。 天色依旧阴沉,不过,雪停了。 去马庄的路上,也会遇到三三两两的村里人,大家彼此打个招呼,但没有关系密切的。 大多都用冰床当运输工具,省事又省力。 马庄是附近最大的庄子,所以集市也热闹非凡,附近几个村子的,全在这里赶集,又赶上要过年了,东西齐全。把冰床寄放在村口的茶摊处,一行人背着背筐上了集市。 雪见在现代连商店都很少逛,宅女嘛网上购物也就够了。这古代的集市真是让她大开眼界,二娘和四娘倒是来过几回,但女孩子对逛街有着天生的兴趣,所以也是兴高采烈的。 搁在现代,这里应该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的超级大卖场了,虽然是五日一次的,但集市上柴米油盐是一应俱全,来得有些晚了,所以只能寻了一个角落,雪见把背筐里的冰鱼拿了出来。 雪见不着急,这集市上,还真是没有卖鱼的,听说县里的渔市才能在冬天见到鱼。鱼这种东西,本来就不是小家小户常吃的东西,冬钓的鱼儿都偏大,雪见知道急不得,虽然只有十条鱼,但个个在八斤以上,为小众服务,其实要比大众服务利润更为可观。 虽然地处偏僻,雪见的小摊前还是围了些人,大多数只是看看,啧啧称赞,渔村的人自然见过鱼,但没有冬天打鱼的习惯,听说县城里的渔贩子,冬天都是从更远一些的伊春族那里才能进到鱼的,或者干脆就是从南方运过来的,虽然冻着,但到底不如夏天的那种活鱼看着新鲜。 杜海和二娘四娘,早带着八郎躲在了人群里,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是被雪见委以了“托”这个重要的角色。不怕没人买,就怕没人气。 负责卖鱼的周二虎本来就一副讨喜的样子,嘴巴也甜,虽然第一次出来“练摊”,但并不羞涩,大方的和围观的乡亲聊着天,雪见说过,货卖有钱人,所以他倒不着急。 半个时辰都没有开张,这让周家姐妹脸上颇为汗颜,真想劝雪见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雪见使了个眼色,让二娘先带着八郎逛街去了,省得小孩子觉得无聊。 旁边一个摊上的大妈是卖活鸡的,四分银子一只,也没有卖掉几只。趁着不忙,她开始和周二虎聊天。“小哥儿,我看你是初次摆摊的吧?” 周二虎说是呀,都不太了解行情呢。 大妈乐呵呵的指导说:“但凡在这个季节是来买鸡呀鱼呀这些东西的人家,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大户人家里有头有脸的采买管事,那些采买管事都是十分挑衅之人,平时也经常随主人进城的,眼界宽,见识多,他们那张嘴更是无比挑剔!” 周二虎微笑着说道:“大妈我看您就不着急,不怕卖不出去吗?” 那大妈一脸老成的说:“哎哟,这位小哥儿还真是说对了,咱们这些东西不是着急就能卖得出去的,不过呢,咱们也有咱们的厉害之处,那就是不怕别人把生意抢走!” 周二虎笑眯眯的对那大妈说道:“多谢大妈你好意提醒,这下我就放心了!” 四娘本来心里很不安,听了他们之间的对话,又看雪见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样子,当下便无话可说、只一脸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但一双眼睛却时不时的往雪见那头偷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就在此时,远处的一个专售新鲜野味的大摊位摊主正式出摊了,转眼就围过去好些人,其中一个说:“李老大,我可是你这儿的老主顾了,上次你就没让我买上,今儿你无论如何也得给我各留二只才够朋友!” 王管事道:“李老大,给我来五只狍子三只野兔一头野猪!” 白管事不服气的接了句:“有钱了不起啊?我们家主人难不成还比不过你?李老大,他出多少我就出多少,这野味我今儿也一定要买!” 大家伙儿都争着想要买,于是一时间很快就吵成一团,让头一次见到这仗势的四娘,忍不住忧心忡忡的拉着雪见的胳膊问道:“雪见,还是买野味的多呀,我们的鱼,能卖出去吗??” 雪见伸手拍了拍四娘的肩膀,安抚道:“放心,我却敢保证我们这鱼绝对比他家的野味还新奇稀罕!” 四娘对雪见的话将信将疑,但这摊子既然已经摆起来了,那她们无论如何都要继续卖下去、没有卖都没卖就打道回府的道理。周二虎和四娘见雪见一副气定神闲、不着不急的模样,便也耐住性子不再胡思乱想、和雪见一起等主顾上门。 而那李老大的摊子经过一阵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过后,一车的野味很快就被一抢而空,抢到的人自是乐呵呵的回去交差去了,没抢到的则垂头丧气的在附近徘徊…… 雪见眼睛一亮道:“机会来了!” 卖鸡的大妈也已看到机会,她立刻大声地叫卖起来,“活鸡活鸡,新鲜的活鸡,小鸡炖肉,母鸡熬汤!” 雪见听她叫卖的新鲜,不由抿嘴笑了。 自古“物以稀为贵”和“新奇”这两个重要要素,都是卖家的卖点,刚才那摊上没买到野味的管事,也都慢慢围了过来! 站在最前头的张管事,见到这两个摊子,一个是活鸡,一个是冻鱼,马上双眼一亮、一脸惊喜的说道:“没想到今天集市上还有活鸡和鱼,不错不错!” 人群里马上有人附和道:“是啊,光听说县城的渔市冬天才有鱼,这集子冬天卖鱼我也是头一回见到!” 有和张管事相熟的人索性直接出声催促道:“张管事你还愣着做什么?莫非还要等到再去县城里买不成!” 那张管事细细的挑选过鸡和鱼以后,马上一脸欣喜的说道:“有道理!我买这个回去准能向主人家交代!小哥儿,你这鱼怎么卖?” 雪见知道大妈的鸡是白银四分,因此那张管事一发问,雪见马上伸出两只手指,周二虎心领神会,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这鱼条条八斤以上,最重的十斤有余,我也没有称,开张大吉,二百文钱一条,不分大小了!” 雪见一报完价钱,那张管事挠着后脑勺考虑了半天,说道:“这位小哥儿,你这鱼二百文钱一条可是有些贵了!县城里五斤重的大鲤鱼,不过是一百文钱!” 张管事话音才落,周二虎就不紧不慢的问:“敢问这位大叔,您说的这个价格,可是冬天的鱼价吗?” 雪见这时候挤上前来,一边把钱塞到周二虎手里、一边飞快的说道:“我看这鱼的数量也有限,先买先得,这是六钱银子,你这鱼我要三条!” 而有了雪见这个榜样在前,其余那些采买管事见通共就这么十条鱼,自然是先买的个儿大,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就争着掏出银子给周二虎,不一会儿就被一抢而空。 于是短短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雪见就卖得二两银子,把周二虎和四娘惊得目瞪口呆,不是没见过银子,而是没有想到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四娘更是难以置信到连话都说不利索:“雪见,我们就……就这样挣了二两银子?” 雪见一脸得意的晃了晃手中的碎银子,并伸手轻轻的弹了下四娘的额头,笑道:“这银子都已经在我们手中了,还能有假?被吓傻了吧?嘻嘻,上市场买米买面买肉,然后我们赶紧回家吧!好好的犒劳下自己!” 四娘被雪见这么一弹,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周二虎也马上欢欢喜喜的背起背筐,准确跟在她们后面,帮她们采购其他用品。 没想到刚走没几步,后面的周二虎就被几位采办管家给拦住了,他们开门见山的问道:“这位小哥儿请留步,我们想问问你下个集市还会到这儿来卖鱼吗?我们也想买几条回去。” 周二虎见有人想要预订,马上一脸爽快的说道:“当然还来,到时候,我一定多带着鱼过来,小年就要到了,多准备些鱼总是没错的,年年有余嘛!” 围着的人这才满意离去。 在集市找到二娘,二娘压根就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完了鱼,也是非常高兴,大家买了两石普通大米,五斤白面,十斤猪肉,五斤牛肉,五斤羊肉,雪见更是磨着屠夫把剔得干净到狗都不吃的大骨棒子几文钱买了一堆。 剩下的碎银子算了又算,还是分为了两堆,一堆买了笔墨纸砚和胭脂水粉及针线若干,另一堆又买了各种各样的调料若干和菘菜萝卜等稀少的新鲜青菜。 雪见又去药房买了些东西,二娘她们很是不解,以为雪见哪里不舒服呢,其实不过是这个时代好多佐料,只能在药铺才能买到呢,虽然贵些但总算也雪见觉得很值。 二娘细细算过,也足够全家上下十天的吃喝了,真真是满载而归了! 第七章:安宁县城 中午之前就赶回了家里,雪见没闲着,先是闷上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还没有熟,就已经把孩子馋得围着厨房转了。配上早晨就做好的鱼,真正是一扫而光呀。 下午指挥着周金生和周大虎负责狍子野兔和野鸡的剥皮等血腥活,内脏也不能扔,挑了些给了豹子,其他的留了下来,今天集上买回来的佐料,可就派上了用场。 大骨头棒子每天用来熬出白汤,是雪见教给杜妈的新任务。调高汤,调菜味,又有营养,又香。 狍子皮是可以给孩子们做褥子的,免子皮给周博做对兔毛手套,连野鸡的毛都找出来几根合适的,准备开春了做毽子呢。 雪见忙着向周博邀功,二娘四娘是忙着整理买回来的不多的东西,反正大家都忙得兴高采烈的。 晚饭前,雪见先让周妈帮忙把兔子连骨剁成小块,然后在锅里放入水和姜、盐、油,水开后再放入兔肉、猪肉烫一下。这边杜妈已经自觉的在另一口锅内放小许油,加入红辣椒、花椒炸出香味,放入葱花、姜片,再加小许面酱、料酒,放入兔子肉、猪肉翻炒至发白。 雪见不得不暗暗可惜没有这个时候还没有马铃薯。 看着杜妈放入清水大火烧开,再小火炖至肉烂(时间根据兔子的老嫩来定),雪见告诉她快熟时加入盐收好汁,出锅即可。肉香扑面,厨房外已有孩子的笑声传来。 很久没吃过饱饭了,晚饭又如此丰盛,一家人吃得心满意足。因着人少,而且这两家子的下人这半年下来相依为命,跟自家人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所以周博和三郎六郎一桌,其他人在下首开一桌,雪见和周满仓杜海两家人一起在边上也开了一桌,也方便照顾少爷公子吃饭。 这两天雪是越下越大了,很少停过,但一家人兴致很高,周博和周金生周大虎周二虎杜海轮流出工顺便打柴,柴可是这个寒冷季节不可或缺的东西,有的时候,也带上几位少爷小姐出去“放风”,反正“六人座豪华冰床”一向是没有空过一个座位的。 每天回来把大部分的鱼冻在雪堆里,其他的被雪见细细的料理了,每天变着不同的花样来做,全家从上到下,从主到仆,终于是去尽菜色,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期间,周博给家里正式定了规矩,上午由三郎教导弟妹及周二虎周三妮杜倩儿功课,下午由二娘教导四娘五娘七娘及倩儿三妮针线。 当然,五娘六郎和周二虎,有的时候会想各种借口出去跟着打鱼,五娘六郎都属于冰雪聪明那种,听三郎说他们学东西也比其他人快,周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把冰床出去的时间定为上午出去下网,如果有同周金生一起打猎的,就把他们放到大青山下,下午去收网然后带他们回来就行。 因着大青山森林茂盛,和村里组团的那种七八人或者十几人的打猎队不同,所以周博严禁大家深入密林。 平山村的土地俱在村西,村里的打猎队,也都是从村西向大青山而去,现在周家人都是从北边大青河绕到大青山另一边,所以从来没有遇到过村人。 反正这一家人,也就周金生还略有猎人的意思,别人不过就是玩玩而矣,安全第一,游玩第二,至于猎物,因着有了固定又安全的冰下网鱼,也就不重要了。 终于又到集日,因着鱼多,周博直接把鱼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周二虎在马庄接着卖,一部分由杜海带着去安宁县上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好的商机。 雪见闹着也要跟着去镇上,她说还有好多调料呀什么的,马庄没有的东西可以需要补一下,二娘一听正合心意,也要和她一起去。 五娘六郎向来爱凑热闹的,他们俩个跟着周二虎,委实让人不放心,所以,四娘替下了撅着嘴的五娘,并承诺一定给她带小礼物,这才作罢。 一行人终于热热闹闹的上路了。 先把四娘一行三人放在马庄村口,再商量好时间,雪见他们就向安宁县“驶”去。 把冰床暂存在城门口处,三人进得县来。 安宁县并不大,民风淳朴,不是很繁华,但因着临近新年,还是有些热闹的气息。更何况附近乡村的大户们,也都是在此采购年货,所以市集上熙熙攘攘,各种吆喝,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 安宁县因着小,所以并没有成规模的渔市,雪见想了想,并不着急找地方出摊,不懂此时此地的制度,谁知道会不会有“城管部门”的古代版呢? 并没有想象中女子不能出门的规矩,毕竟不是大地方,讲究也就少了很多。二娘也是头一次不用纱帽遮面就这样出来逛街,又是羞涩,又是好奇。 杜海默默地跟在两个锦衣艳色的小姑娘后面,无视路人讶异又惊艳的目光。 走走逛逛,两个小姑娘到底累了,也都相中了一些东西,只等银子了。 三人找了一处茶楼坐下,杜海只略一谦让,也坐下了。 二娘抱着热茶道:“雪见,我怎么没看到有卖鱼的呢?” 雪见点点头:“是呀,好奇怪呀,不是说县里有渔市吗?” 杜海轻咳一声才说:“二小姐,安宁县小,是没有渔市的,卖鱼的其实都是渔行,不过现在没有什么鲜鱼,所以大多数的渔行只能卖咸鱼,对咱们却正是一个好机会!” 雪见眼睛一亮,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沉默寡言的杜海,居然有如此的商业头脑,她不由点点头:“对呀,咱们送货给渔行,虽然可能少赚些,但省下许多麻烦!” 杜海说:“小人正是这个意思,刚才小人已注意了几家渔行,现在就去转一圈吧。” 雪见最后说了一句:“最好货卖两家。” 杜海停步想了想,才微笑离开。 周家本是大商,杜海又曾经独当一面,怎么可能这么点小事情都办不好呢? 第八章:乐极生悲 雪见和二娘姿容秀美,虽然家道败落,豪华些的钗饰也全都当掉,衣物也是昔日八成新的锦服。这二娘本是周家嫡长女,虽是商女,但气度自是与小县人物不同;再观雪见,年纪尚幼,却艳丽无双,眉眼处天然妩媚诱人,即便丫环打扮,却惹人注目不已。 雪见21世纪一穿越人世,自然是无惧众人眼光,二娘面嫩心中暗悔,但面上依然淡定自如。 自从这两位美女落座后,茶楼的客人就基本上没有出去的,周围桌上的人为了方便多看几眼美女,纷纷多要茶点,茶博士也是明白人,虽然那两位小姑娘并没有多要什么,他还是主动的给送过去两碟小点心。 二娘也只是淡淡的点了下头,雪见却是起身行礼,并甜甜一笑道谢,茶博士被那艳色一恍,差点失态。心中暗道,这般人物,必定不是凡夫俗子,不定是哪个大户的下人,难保不是年底回老家过年的某位大人的家眷呢,于是更加小心殷勤,丝毫不肯怠慢。 雪见和二娘哪里知道这老来精是如此心思,两个人还在发愁鱼的销路。 足足有一个时辰的功夫,杜海才回来,看他轻轻放下背蒌,二人才放下心来。 雪见赶紧招呼茶博士再上热茶,一面对杜海说:“海叔想必饿了,先吃些点心热茶,暖暖胃吧。” 杜海哪里肯依,只是略喝了口茶,才把经过细细的说与二人。原来他竟是一家一家的全部走访过,然后比了又比,才决定了两家去谈价格,最后五斤左右的以一百五十文钱售出,十斤斤左右的以二百文钱售出,七八斤左右的一百八十文左右不等。总之是共赚得五两五钱银子,并且有一家甚至暗示杜海,如果下次把鱼全部给他们,价格还可以再商量。 雪见和二娘待杜海喝罢茶,又逼着他吃过些点心,在茶博士再三的拒绝后仍然付了银子,这才走了出来。 他们一行三人刚刚离开,雅座里就走出来两位少年公子,其中一位长着双桃花眼的叫过茶博士,很直接地问:“关老板如此殷勤,想必是知道那两位小娘子的来历的。” 关老板客气的接过门口公子的长随送来的银子,刚要找零,却被那公子笑着摆手制止了。于是他也不客气,拱手谢罢才说:“连白公子都不认识,小老儿又哪里识得这等人物!只不过觉得这二人必是不凡,所以确实是照顾了些。” 白姓少爷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对身边的少年公子道:“表兄,莫道安宁无人物,我看连青州府,也没有这等姿容和气质的小娘子了吧?” 那表兄着一身豆绿色长袍,交领袖口绣了一圈细密的祥云瑞兽纹,外罩半臂素白长衫,儒雅素净的颜色,一张脸却是清淡而傲慢的,他淡淡一笑:“不过是清水出芙蓉,才显得国色天香,放到大城镇,也不过是中人之姿,算不得绝色!” 白姓少爷却撇嘴道:“你就装吧,!” 那表兄虽然气势张狂,但丝毫也不影响他的卓尔不群,他眼神一转,又道:“那丫环,倒比小姐更出众些。” 二人说笑着离开了茶行,茶博士见他们并没有追随那两位小娘子而去,也知道这白家少爷虽然骄奢,但并非孟浪之人,拿着手里的银子,笑笑收进怀里。 二娘细细的盘算着,白布四匹价白银八钱,绵花二十斤价白银一两二钱,其他女红必备的针头线脑花去了五钱银子。雪见这才知道,在这个时代,丝绫罗纱类,是贵族专享的,平民百姓可以用细纱和绢布等。依二娘的想法,自然是要给家中的众人采购些上等的绢布,但无奈手里银钱不做主,在雪见的劝说下,上等绢布一匹中等下等各两匹,花去了最后的三两银子。 一转眼,刚刚到手,还没有焐暖的银子,就长翅膀一样飞走了,这让二娘很是郁闷,但想一想,这个新春可以给家里的上下人等做新衣了,心情又舒畅开来。 幸亏在茶行里吃了些点心垫底,三人购齐了东西,和商铺约好了送到了城外的冰床上,急急的赶回马庄接四娘等三人时,四娘他们已买了米面肉蛋,菜仍然是菘菜和萝卜,雪见感慨着,自己虽然是标准的肉食动物,但久不见青菜,还真是让人相思日苦。 回家路上,两路人马相互交换买卖心得,临近平山村,大家正聊得热闹,六郎见周二虎撑冰床技术越发的娴熟,不由伸手道:“给我玩会吧。” 二虎拒绝道:“六少爷,这可不是好玩的。” 六郎却不服气地说:“偏你玩得,我玩不得吗?” 雪见眼角瞄着,不由脱口喊道:“小心……” 用蒿丫子撑冰床的周二虎没留神六郎伸手来抢蒿丫子,稍一分神,冰床却正撞在一块突出冰面的礁石上,冰床的速度本来就快,这下子直接翻了过去。 鹅毛大雪整整下了一天一夜,还夹着阵阵北风。 风越刮越凶,周博严令大家不能出门。 这一整天,周满仓父子忙着修补冰床。 周妈忙着收拾肉食和蔬菜。有的用雪堆覆盖好,有的就直接放到厨房,准备随时煎炒烹炸。 杜妈和三妮则把在冰面脏掉的布匹清洗出来。 虽然忙碌,却没有嘈杂之声,甚至几个孩子,也没有了往日的欢笑。 周博定定的望着床上那张仍旧昏睡的芙蓉白面,刚开始的怒火中烧,已渐渐被害怕取代。这个小小的人儿,静静的躺在那里,游医说如果今晚可以退烧,那就算活过来了。活过来?活过来吧! 大堂屋里,四娘默默的啜泣着,那个身材个头都比自己矮小许多的雪见,怎么会在那样危险的时刻,抱住自己并在落地前反转过来当了自己的肉盾?当她狠狠的摔坐出去发觉没有想象中的痛苦时,才发现她屁股下面,竟是那个娇小瘦弱的雪见的胸膛,雪见的胳膊还圈在她的腰上,她转过头,方后知后觉的尖叫出来,血!是血!雪见的脑后冰面有血,嘴角也有血,那一定是因着她! 六郎一声不响的溜进房内,小声说:“四姐,你晚饭什么也没吃,你去吃点东西吧。” 四娘所有的惊惧和懊悔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她抬起手,一巴掌打在六郎的脸上。 六郎愣了片刻,才跳脚吼道:“周良,你竟然敢打我?!” 四娘恨恨的指着他:“如果不是你,冰床又怎么会翻?如果不是你,雪见又怎么会如今还昏迷不醒?” 六郎反驳道:“冰床会翻,那是因着二虎撞到了礁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们俩个还挺有心思吵架!”二娘冷冷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没进屋,听脚步是去周博睡房了。四娘再瞪一眼六郎,也转身出门,追着二娘过去了。 二娘和四娘转过屏风,正看到周博面无表情的握住雪见的手,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雪见。四娘软软地叫了句:“大哥……” “出去!”周博低低的冷冷的说。 二娘和四娘没敢再出声,退回到外间的桌旁坐下,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四娘的眼泪掉了下来,引得二娘也红了眼圈。 周博把雪见的小手放在唇边,她是上天特意送来折磨他的吗?让他怜惜让他不舍让他再失去?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来这样惩罚他? 周博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落在那细嫩的手上,一滴两滴……直到那小手不堪泪洗的动了一动,又动了动,看他实在是没有反应,那小手直接挣脱他的轻轻握住的手,拭掉他脸上的泪。 周博惊喜的拉住她的手,看见雪见正含着一种戏谑的神情望着他,他轻轻甩开她的小手,严厉的说:“以后都不许再出门!” 然后,扭头,出屋。 二娘和四娘还在相对垂泪,突然听到周博斥责雪见的声音,然后看他略显狼狈的快走出屋,二人蓦地站起来,争相往里间屏风后跑过去。 床上,是雪见苍白而开怀的笑脸。 第九章:我是有标签的人 听说被勒令今后不许出门,雪见直翻白眼,这果然是因噎废食的典范! 雪见的伤并不是很重,冰面很滑,减少了大部分冲力,四娘又是小娘子,即便坐这一下子,也不可能就要了人命,只是礁石撞到了头部,轻微脑震烫,肯定是有的,不过,古代没有这个词罢了。 好吧好吧,反正这次出门所赚的银子又被这一撞撞光光了,还搭进去一匹绢布,雪见自己也是怄得要死。 其实即便不被禁足,雪见也是不出门的,穿越过来后,一共就去过一次大青河捕鱼,一次马庄的市集,一次安宁县嘛。 上午几个孩子听罢三郎讲课,就跑过来围着雪见听故事,八郎最爱腻在雪见身上,问雪见:“今天中午吃什么?” 雪见问他们几个:“我听听,你们几个小鬼头想吃什么了?” 十娘奶声奶气的说:“鸡蛋羹。” 七娘说:“炖兔肉。” 九郎说:“我想吃蘑菇炖野鸡。” 只有八郎说:“只要是雪见做的,我都爱吃!” 雪见大乐,然后又问倩儿:“倩儿爱吃什么?” 倩儿想了想,小声说:“我和八少爷一样,雪见姐姐做的,我都爱吃。”然后又补充了一句:“真的,比我娘做的好吃,比周婶做的也好吃。” 一掀厚棉门帘,周妈和杜妈正好进来询问今天中午做什么,听到这话,相对笑着说:“得,咱们俩个成碍眼的了。” 全屋笑成一团,倩儿红着脸跑到杜妈背后,不再露头。 终于可以保障每天简单的两菜一汤,大家都很满足,交待好今天中午的菜谱和做法,头上尚围着绷带的雪见带孩子们走出门口,雪虽然停了,但天还很阴,随时可能接着下给你看的意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能被雪见记住的诗词不多,记住这首,只是因着和火锅沾边,雪见想吃火锅了。 周博和三郎刚巧也走出书房,听到后一楞,三郎眼睛一亮,“简练含蓄,轻松洒脱,雪见,原来你还是一个才女,咦,你不是不认字吗?” 雪见懊悔的都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如果她是中文系的,好歹穿过来她要冒充一回才女,问题是她记住的诗句加一起不足十余首,从小到大学过的唐诗宋词,大部分已还给老师们了。 而告诉他们自己不认字,实在是因着繁体字她认识有限,也不会用毛笔,谁知道在这里露馅了。 她慢慢走上来摸着头皱着眉道:“白让三少爷夸一回,只是雪见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只是突然就想了起来,也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 周博拉下她的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 三郎郁闷地看着她:“如此好诗,如此意境,可惜可惜了。”摇头叹息着。 雪见拉拉周博的袖子:“雪见虽然没有朋友可邀请,但火锅还是会做的,晚上咱们也红泥小火炉吧!” 孩子们自然乐得蹦高,根据经验想来雪见做出来的火锅,一定比以前吃过的美味。 周博看着被孩子拉走去打雪仗的雪见的纤细背影,如此蕴含生活气息,如此不加任何雕琢,如此信手拈来,根本不是不理解不明白,雪见,你是否想起了什么? 上午还在感慨没有朋友,中午吃过饭,雪见听见周金生对周博说:“大少爷,大山哥刚才又给送过来两只野兔一只野鸡,说给雪见姑娘补身子的。” 雪见醒来后听二娘说过,他们一行人冰床被撞翻后,因着已临近村子,被村里正在冰上玩耍的孩子看见,其中和周妈相熟的马木匠家的二成和三成马上跑回家去通知大人,路上又遇到了张大山,张大山和马木匠二话没说,把这连伤带晕的一家子弄了回来,同时又让老婆直接去找了游医过来,没耽误任何时间。 今天张大山又带东西过来,人家并非是贪图这败落的大户什么,不过是因着和周金生交好,又淳朴实成,所以不惧村人的闲话。 雪见弯了弯眼睛对周博笑着说:“暂且沽些酒,红泥“大”火炉,晚上下大雪,也要喝几壶!” 大家一时没听懂,周博终年面瘫的脸上,却难得解冻,笑骂道:“你就皮!” 然后又淡淡地对周金生说:“自我们回来,也没少麻烦邻居,让雪见来安排吧。” 说完转身回房。 雪见知道他是答应了,乐得拉着二娘和四娘计划着请客事宜。 其实二娘早就知道有几家邻人一直在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他们,虽然大家都很穷,但因着和周满仓一家交好的份上,对他们这群少爷小姐,也是能帮就帮的。 自己家正经的亲爷爷奶奶亲伯伯叔叔,在再三确定他们真的是落难后,基本上就再也没有露过面,那几个大娘婶子更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他们骄傲惯了自然也不肯送上门去看他们脸色,所以都不再来往。 相比之下,更显邻里这淡淡的温情暖心,以前没有当面谢过,一是抹不开面子,二是人家也没有露过头,有什么事也都是借了周满仓一家的名义,现在雪见出事,人家跑前跑后帮忙,雪见好了以后又给送来野味补身子,如果再装聋作哑,委实是说不过去了。 晚上把再三推辞的平时交好的邻居三家共十四口人,统统叫到家里厢房,在周博郑重的谢过之后,才分成内外两屋,席开三大桌,在每张桌上放个生炭的小火炉,炉上架个汤锅。 雪见下午早早就把一只老母鸡和一条鲫鱼和猪骨头一起吊了高汤,晚上又准备了四种锅底的,二娘见自己这桌汤内放入了油、盐、味精、鸡精、八角、花椒、桂皮、小茴香、白胡椒、橘皮、砂仁、月桂、白芷、姜、百合、小葱、蒜、莲子、芡实、丁香、桂圆、肉*豆蔻、枣、白果、黑芝麻、芫荽、山楂、枸杞子、甘草。旁边的盘子里是切好的牛肉羊肉薄片,还有几盘鱼片。 单看这些东西,众人都有点傻眼,冬天吃火锅大家也不是没吃过,不过是底汤中放入葱姜蒜,讲究的人家放入些高汤,从没见过放中药材的。但只闻这诱人的香味,口水怕是要流下来了。 早就由周妈杜妈把冻得不是很硬的野兔肉野鸡肉牛肉羊肉,切成薄片,放在不同的桌上,萝卜菘菜也每张桌子弄了两盘子,雪见亲自用酒、酱、椒、桂做成调味汁,等汤开了夹着着片在汤中涮熟,再沾着雪见精心调制的几种小料吃。 大堂屋中自然早就有铜锅架好,只余了周家兄妹一桌,东西自然也一应俱全,雪见的调料是现代做法,大家自然觉得如此的吃法甚为鲜美,且能在大雪纷飞之寒冬中,与相好邻人围聚一堂谈笑风生,随性取食,非常愉快。 厢房里间,二娘四娘雪见这桌是周妈杜妈陪着三家的女主人和王家儿媳赵氏及张家的女儿张秀,倩儿和三妮在大堂屋侍候几个小主人,所以没有过来,旁边那桌是大虎二虎和几个半大的男孩,外间那桌自然是那几个糟老爷们在推杯换盏。 吃到一半的时候,六郎耐不住这边的欢快,也跑过来凑热闹,他和这几个孩子平时见得不多,但一直不是很对眼,此次借着热闹,又没人拘着,到也乐得自在,以前的不和一扫而空,气氛融洽。 怕大家因着身份有所放不开,周博只是敬了几杯酒,就回了大堂屋。 几家老爷们儿加上王家长子王东平,俱是知己,杜海虽然话不多,但也是随和之人,且酒管够肉可口,外面虽然雪片纷飞,但屋内围炉而坐,当真是舒适至极快意至极。 这也是因着周博不在,所以大家更能吃喝尽性,周博冷淡的样子天生让人有一种距离感,在这些乡人眼中,那是高高在上的大家公子,虽然礼貌有加,但毕竟不是一路人,如果非坐在一起,非把这些人憋死不可。 赵氏名叫晓月,嫁到王家也不到一年,不过十八九的样子,和婆婆一样,也是爽利的性格,见二娘四娘一派温婉大方,雪见更是玩笑不断,听闻这调料是这雪见一手调制,不由叹口气说:“娘呀,您说同样的锅子,咱们家也不是没吃过,但味道怎么就差好多呢?莫非雪见妹子会法术不成?” 周妈笑着说:“算你说对!这雪见呀,还真是会法术的,任你啥食材,到得雪见姑娘的手里,都能给你变成你吃都没吃过的美味来!” 很少听周妈说笑,四娘兴致也很高,这桌和旁边男孩那桌也是略有些酒水的,四娘虽然少饮了半杯,但就着炭火,小脸微红,笑着说:“雪见姐姐可不就是会法术,你们见过如此漂亮的人不?她真正是仙女下凡来我们家……” 二娘夹进她嘴里一筷子鸡肉,笑着她:“是是是,雪见是仙女,你也是,你是我们家的四仙子嘛。” 马婶家是三个儿子,且长子也到了说亲的时候,本来对这种岁数的小姑娘就很上心,不由多看了雪见几眼。虽然头上缠着一圈白布,但丝毫未损雪见半分美貌,更添丝丝娇柔。于是点点头说:“大户人家出来的,自然个个都是仙女,你们说,这雪见姑娘,可不是比年画上的仙女儿,还要漂亮?” 其实马婶也没有别的意思,但杜妈却留了心,接口道:“那是,我们大少爷身边的人,自然是不差的。”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心知肚明,这雪见姑娘,却原来是大少爷的人,怪道生得如此的明艳照人。 酒尽肉清,除了雪见因伤不能饮酒,大家俱喝得东倒西歪,直叫过瘾,走的时候,都是互相搀扶着,雪见又不顾他们反对,给他们每家拎上一条大鱼。 边打着呵欠往睡房走雪见边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额头现在已出现了“通房丫头”几个大字,从此以后,自己也算是有了标签的人了! 第十章:被禁足 虽然雪见自己被禁足了,但捕鱼卖鱼的事,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现在已经不去马庄市集卖鱼,每隔三天被杜海送到镇上那两个固定的渔行,收入也比较稳定,每次三至四两银子,这让雪见很佩服周博的商业头脑。 周家是商贾之家,周博是长子,理帐自然不在话下,每晚周博都会理一下帐目,见雪见缠在身边,周博就会简单的教她几句。 直听得雪见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这古代的帐本子繁琐复杂,她嘟着嘴道:“大郎呀,不是雪见太笨,而是帐本太复杂,有没有简单好学的?” 周博敲敲她的头:“哪里有那样的法子?自古账本都是这样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雪见故意唉声叹气着,又在纸上涂涂画画半天,才费力用毛笔歪歪扭扭地画出个简单的进销存表格。 然后把周博所说的那些数据填进去,周博开始并没有理她,后来这表格虽然让她画得不成个样子,但左边是日期,后面是一笔笔收入和支出,最下面是总结,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不由拿过来慢慢琢磨起来。 “立意也算新颖奇巧,但数据过多,不好放入表内……”周博边思索边叹息。 雪见转转眼珠说:“咱们不如把这些数据简化,反正也不给别人看,就咱们俩个知道,看看这样行不行……” 边说着,雪见边把阿拉伯数字引入进来,天可怜见,她真是没有别的本领,就会一个小学生也会的加减乘除,不算违规外挂吧?! 周博一点即通,很快活学活用,有的时候雪见故意弄错了哪儿,周博都会马上发现并指出来。 雪见偷偷长出一口气,和聪明人在一起就是好办事。 家里现在也算是顿顿有肉吃了,雪见又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弄点反季蔬菜来改善一下伙食。未穿之前,她是铁杆的肉食动物,但两个损友爱美丽又百般矫情,怕长胖所以多吃素,却总以外面的蔬菜有农药之名,撺掇着她在阳台种了好些蔬菜,好歹也是有些经验的。 不过,那些阳台蔬菜,种子和泥土养料都是买的现成的,如果让她凭空变,她可不会,而且,也没有这个条件。想了想,让二虎在市集上买了好多当年的黄豆绿豆和大蒜,又让周婶收拾出一间没人住的厢房出来,同样烧好暖融融的火炕。 让周妈帮着选出成熟的颗粒饱满的豆种,剔除了裂豆、碎豆、虫口豆以及隔年豆,清水洗净,洗时又将全部漂浮的豆子去除,然后用温水把豆子泡上一天一夜。待豆子鼓胀起来,把它们过清水并沥干,放入干净盆中,用湿布盖好,放到空屋的火炕上。又叮嘱周妈每天最少用清水冲洗种芽三次。 至于大蒜,让杜妈用针与线,将线穿好,蒜头剥去外皮,把蒜头穿成一串。雪见让杜妈一定留意两件事,一穿蒜头的时候要注意最好穿在靠外层,二是穿线的时候要穿两层,能更好地起到固定作用不让蒜苗长歪。然后就把蒜家中翻出来的各种容器里加好水,叮嘱好杜妈要留心看,水浑浊了以后就要及时换水。 家里大人孩子都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周妈和杜妈每天换水的时候,总有一群人帮忙,炕上的豆子地上的大蒜,虽然容器各异,但摆放整整齐齐的,方便大家察看,也省得孩子们碰翻。 不过三五天的时候,在大雪的天气里,在男人们辛苦的打鱼和女人们照料蔬菜的时间里,迎来了雪见到此的第一个小年,当然,也是周家在平山村的第一个小年。 这一天,男人们都没有出门,小年是平山村的百姓很重视的一个节日,雪见带着大家把白嫩嫩的豆芽和碧绿绿的蒜苗掐下来,真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不是没见过这两种菜,这个时候,豆芽菜被称为如意菜,只是没有想到过这样也能种得出来,而且是在这样的季节。 豆芽和蒜苗都是长得很快的,虽然也有坏的,但大家还是惊喜非常。雪见让周妈把豆芽用小盆盛了,三家相好的邻居,每家送了一小盆和一条鱼过去。 中午的时候,杜妈将菘菜洗净,切条,然后将黄豆芽洗净,去掉豆皮等杂质,雪见放入油将锅烧热,加入葱花、姜丝煸香,投入黄豆芽、菘菜等煸炒,炒至将熟,加入面酱、盐继续炒,炒到菘菜、豆芽熟透入味时,加入香油调味出锅。 这时候周妈早将鱼肉和肥猪肉剁碎按照雪见要的比例掺在一起,加入蒜蓉、姜末、生粉、少许盐、香油制成馅,待锅中油热,雪见将鱼肉陷拍成饼状放入锅中煎熟,由杜妈切成薄片,然后雪见锅中放油将姜、蒜蓉炒香,后放入鱼松加入料酒、绿豆芽、胡萝卜丝、炒香出味,后加入盐,少量水淀粉炒匀淋香油出锅。 缺少酱油味精等调料,也缺少好多食材,虽然味道会大打折扣,但在这个时空,能做出如此美味,已属难得。 这三人配合已久,早有默契,周妈将带皮五花肉洗净,下入开水锅中煮至八成熟,捞出晾凉切成厚片,杜妈将青蒜苗洗净切小段,雪见油热后下入葱花爆锅,倒入肉片翻炒至卷缩,加入青蒜苗、面酱、盐、料酒翻炒几下,出锅装盘,只见色泽油亮,肉片滑软,蒜味浓郁,只馋得几个小朋友一直围在厨房里不肯走。 狍子肉早浸在冷水里,反复换水,泡去了血水,早被切成小块,用料酒面酱盐等雪见精心调制的小料喂了半个多时辰入味,加了蛋清和适量淀粉抓匀,锅里加油烧热下锅炸至金黄捞出,别说吃,光闻着看着,就足以让人流口水了。然后雪见又把剩下的狍子肉扔锅里,添上水和盐,遗嘱周妈大火煮最少半个时辰,不烫手后捞出来,撕成小块,说可以蘸蒜泥吃。 在古时候,一般穷人家中午是不吃饭的,只有早晚各一顿,周家自然没有这个规矩,但中午也很少如此丰盛过,肉多菜多,大家吃得不亦乐乎,连最淡定的周博都比平时多吃了半张葱花油饼。 午饭后,因着吃得多,雪见怕孩子们马上午觉积住食,所以向周博借了围棋,当然,围棋雪见是不会下的,但五子棋她是高手呀,乐呵呵的教大家连五子,弄得大家直接错过了午觉和下午的针线课。因着过小年,周博也没有管,他自己也站在桌旁看大家玩,有的时候,还指点几下。 家里就一副围棋,所以只能换着玩,雪见被指定出局当裁判,其他人输者下台轮换,急得雪见直蹦高。周博含笑望着她,嘴角微动,自作孽不可活!雪见不由腹诽,你才自作孽不可活,你们全家都自作孽不可活! 第十一章:丽人冰灯 下午三家邻居各有回礼送来,张大山家是一大块野猪肉,另外两家听说他们缺豆子和大蒜,也都送了些过来。 到了晚上,家里所有的男人由周博带领先到灶房,摆上桌子,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并供上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等。用饴糖供奉灶王爷,是让他老人家甜甜嘴。 院子里早就堆上芝麻秸和松树枝,再将供了一年的灶君像请出神龛,连同纸马和草料,点火焚烧,瞬间院子被火照得通明。 周博带领全家男人,围着火边叩头边祷告:“今年又到二十三,敬送灶君上西天。有壮马,有草料,一路顺风平安到。供的糖瓜甜又甜,请对玉皇进好言。” 雪见带着家里的女人,用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敞口的容器,装上井水和院内洁净的积雪还有少许的矾,天寒地冻,不消片刻,就冻成边缘结冻里心有水的状态,然后雪见带头用硬物将上部冰层敲一个小洞,再将水倒出,最后在容器外部稍稍加热,将冰体取出,于空心处放入塞满蜂蜡的麦秸杆点燃,灯内花烛清光闪烁,那光晕更是由内而外蔓出。 周博带领众人刚刚送过灶神,便听得外院有妹妹们惊叹和轻笑声音,更有孩子们忍不住的欢呼声,夹杂着周妈和杜妈焦急又小声叫着小姑奶奶,不由闻声带着大家走到外面。 平山村一般人家多为栅栏围院,只有周家高门大户,院墙极高。 而此时,那院墙上竟是排了一连串的奇怪的闪亮的东西,倒仿佛是冰做成的灯,那柔和的光影落入他的眼底,似是阑月清辉,更有一种温柔的逼迫,让大家无法不侧目凝望。 那雪见,正站在高高的木梯上,用手里的小壶在冰灯上浇水,好方便把冰灯固定在墙头。 隐隐的,周博见那冰灯的灯身之上有水滴集聚,似要消融,却又轻缓有致,好似书本传奇里那传说中的鲛人的珠泪,自有一种幽柔与妩媚的光泽,而雪见,就依在那灯左近,脸上带着欢快的甜笑,朦胧的灯影下,依稀是从月里下来,衣带在风中飞舞,恰为与这良辰好景相衬,让人疑在梦中,又恐佳人随风而逝。 原来,众人竟不是在赏灯,而是赏那月下墙头丽人的千般娇艳万般美好。 只怔愣片刻,周博就黑了脸,冷冷的说:“还不快给我下来!” 雪见手一抖,吓了一跳,幸亏梯子下面有三四个人扶着,否则还真得摔下来,她笑呵呵的慢慢爬下梯来,跑到周博身边,假装没看到他的黑脸,拉住他的手:“大郎,看看漂亮不?” 她小手冰凉,周博心里更气,“喜欢作怪,不如就在墙上待一夜,如何?” 雪见撅嘴小声嘀咕着:“偏你影响气氛……”被周博一瞪,不敢再说下去,才发现自己的手反被周博暖暖的大手握住,只得很狗腿的一边念叨着今夜灯火通明不如少爷英明之类的话,一边一路小跑着被他拉着回了卧房。 其他人见他们走了,才嘘出一口气,有埋怨其他人声音大引来大哥的,有跃跃欲试自己动手做冰灯的,更有六郎和二虎边添乱边添彩的,三郎转身回屋,再回来时,竟是拿了许多的颜料,更是为冰灯添色不少,周家大院一时热闹非凡。 第二天一大早,张大山就来约周金生去打猎,大虎二虎带着五娘和六郎,撑着冰床直接把他们送到大青山下,张大山着实的体验了一把豪华冰床的速度和享受,一阵夸奖,他以为大虎二虎是顺道陪着五娘六郎出来玩,哪里知道每天出门来冰捕,才是周家的正事呢。 他们走后,周家院外不一会就围了一群孩子,对着墙头的冰灯好奇的指指点点着。 其实此时里面麦秸杆做的灯芯已燃尽,但昨晚就看到那些诱人的灯光了,也难怪孩子们一早就起来围观。 雪见晚上玩得虽然玩得疯,但终究还是被墙头北风冻着了些,鼻子就有些不通气,人也恹恹的,怕又被周博训斥,只得强打精神。 因着周家今年很背运,所以更加重视今天的除陈布新扫晦气。 二娘带头,大家都是尽力而为地打扫房间,清洗器具,拆洗被褥,希望可以把晦气统统扫出门,干干净净迎新春。 中午让周妈和杜妈随意做了几个菜,却被孩子们马上指了出来,弄得周妈和杜妈老脸讪讪的,平时雪见也很少亲自下手的,但有她指挥着,味道好象就是不一样。 午饭后,孩子们还要和雪见玩,周博却说不舒服,让周妈去烧了热热的火炕,雪见自然是要跟着过去侍疾的,让孩子们好生的失望。 回到卧房,雪见唉声叹气的去里间收拾床铺。 周博假装没有听见,坐在外间窗边书桌前,拿着本书看起来。 雪见等着给他更衣呢,等着等着,热炕暖人,被褥舒适,竟慢慢倚着床头睡着了,迷糊中,有人抱起她帮她去了外衣,躺好在床上,盖好被子,雪见于是沉沉的睡了。 等雪见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正觉嗓子干涩,已有人扶起她,并端过水杯送到嘴边,水还温热着,雪见一口气喝完,才抬起头看见周博冷淡的一张脸。 雪见就想,这个时候,我是不是应该跪地谢恩?不行,地上太冷,不如炕上又暖和又舒服;那我该不该以身相许?也不行,我是通房丫头,好象八百年前就许过了;那我到底应该…… 头被人重重的一敲,周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好象叨叨出声了,她捂住嘴,打算打死也不认帐,“总敲我的头,迟早会被你敲傻。” 周博冷笑:“不敲你就很傻了!还不快服侍你家少爷我更衣,没眼色的呆丫头!” “是,少爷!”雪见半跪在床上帮周博脱衣服,“没事长这么高干嘛。” 周博看着她烛光下红润润的小脸,碎碎念的粉唇,还有亵衣内隐露出的一痕雪脯,不由的痴了。 第十二章:谁是狐狸精? 睡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好觉,到底年轻,雪见又恢复了元气。 一大早,听说昨天打回来一只羊,乐得正和二娘商量接着吃涮锅子。王家的媳妇晓月早早就过来给送了一盆子豆腐。 原来这村子里的磨是公用的,平时很少人用,一到腊月底,因着家家都要拉磨磨面磨豆腐,这个时候磨才忙起来,各家各户的媳妇儿们你商我量的安排好前后次序。 今天轮到赵氏排头一份儿,她起个大早,把家里的活也都拾掇利索了,天没亮透就麻溜去收拾了磨道,磨好豆浆后,回家隔了豆渣,做得豆腐,又被婆婆吩咐着给周家送了一大盆。 赵氏和婆婆一个心思,以前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忙周家,不过是看在周妈的面子上,现在发现周家人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架子,而且也没有村里传的那样破落。 相反的,除了周妈一家,那主事的二娘,能说会道的,话说的让人心里熨帖极了;四娘逢人先笑,脾气温和;更别提那叫雪见的丫头,做得一手好吃食,人长得更是仙女一样,对人还很坦然,不高看不低瞧,让你不觉得自己卑微,反正晓月很喜欢她。 二娘忙让周妈砍了两条羊腿下来,看到晓月一个劲的看周家墙头那到处可见的冰灯,笑呵呵地说:“嫂子别看了,回头再给你做两个新的,让你拿走。” 晓月这下子真正不好意思起来:“瞧我,用豆腐换了两条羊腿,然后再要你家几个冰灯,不用婆婆骂,我自己就先觉得自己太过份了些。” 雪见也笑:“王婶定不会怪你,只会夸,瞧我这媳妇,还是个做生意的人才,这买卖真真的上算呢!” 晓月知道她是玩笑,索性笑着直起身拧她:“晓月我今天还就是图便宜来了,怎么着吧怎么着吧,偏你这丫头一张利嘴说破,看我不收拾你!” 旁边三妮听得要做冰灯,早就跑出门外,一叠声地说:“你们拧的尽管拧,骂的尽管骂,我是命苦的,做灯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 早有五娘七娘和倩儿听着信,也争着抢着去做了。 于是雪见说:“你瞧,这两个冰灯,你不用谢我,倒有人会谢你给机会哩。” 晓月等着她们做冰灯,一边感慨着这大地方来的少爷小姐真真是灵巧,一边说起昨晚乡人间的笑话。 都说有人亲眼看到家家户户送灶神的时候,月亮里有仙人飘下来,直飘进周家大院,周家大院一瞬间墙头全是冰做成的灯,恍似仙府。 如果不是仙女,谁见过冰里可以放火,冰还不化的? 雪见听后笑到肚子疼,周妈也擦着眼泪说:“瞎说!那冰灯是雪见姑娘踩着梯子一个一个冻到墙头的,哪有什么仙女。” 晓月才明白过来,原来乡人看到的是雪见在墙头冻冰灯,然后以讹传讹传成这样的。 也难怪乡人会误会,晓月偏头看看雪见,实在是没有见过如此美人,以前一直以为周家的几位小姐已经是画中走出来的,谁知道这雪见却是画中也无法画出来的灵秀美丽。 送晓月的冰灯上,还冻有三妮剪的小窗花,不能不佩服这几个女孩子的心灵手巧,照着雪见给出的葫芦,硬是做出了多种多样的瓢! 后来听说这个主意是三郎出的,雪见不由一笑,这三郎其实不过十四周岁,放前世,还是一个初中生,现在竟成了几个弟弟妹妹的先生,可见其是有真学问的。 晓月走的时候,三妮把冰灯两边穿孔,系上棉绳,方便赵氏拎着,赵氏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我倒不是送豆腐的,倒像来讨东西的。” 看看她左手灯右手羊腿的样子,雪见打趣道:“嫂子是来送福的,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大家想想,腐和福同音,确实是非常吉利,晓月也就眉开眼笑的走了。 周家现在空前忙碌,新年将近,上午下午的学习停了,二娘四娘杜妈三妮忙着给全家上上下下做新衣新鞋,周金生几乎天天都和张大山王拴牢带着豹子一起上山打猎砍柴。 天寒地冻家里人多房多,这柴可一点也含糊不得,周博杜海和大虎二虎周满仓每天去捕两次鱼,三郎和六郎也多少能帮上忙了,这样杜海可以隔三天跑一趟安宁县,真真是把冰床用到了极致,雪见想,幸亏不用加油,否则这油钱可伤不起呀! 雪见和周妈不停的炸年糕炸排叉炸丸子炸腊肉,只一种豆腐,雪见就变出冻豆腐豆腐干豆腐泡,又准备各种熟肉的料理和腌制,院内基本上天天飘着肉香;五娘倩儿带着一群孩子小心照看着豆芽和蒜苗,已经可以独立完成浇水和采摘的任务了。 每天吃过晚饭,都是大家的欢乐时光。辛苦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在吃得一顿香喷喷有菜有肉的晚饭后,大家都会聚在周博的院内大堂屋,有的时候,大家会互相讲一些白天身边人干活时不小心出的笑话,比如三郎差点掉进窄窄的冰窟窿,比如二虎和渔行的老板女儿眉来眼去,比如雪见帮忙缝衣服把后摆和前襟缝到了一起。 然后就是雪见讲故事的时间了,雪见原计划是讲西游记的故事来着,但西游记太长了,她可记不全,所以索性加上自己的想象还有其他的神鬼故事,想想讲讲,反正是一个乐子。在雪见讲故事的时候,刚开始只是几个小盆友在听,后来是二娘几个,再后来三妮等人收拾完碗筷就先来催促,弄到最后,所有人包括周家大郎三郎也要每天跟着听一段。 雪见不知道的是,每天晚上回到房里,三郎都要把她说的故事记下来,当然会把她说的某些明显的漏洞删除,再加以润色。刚开始三郎这样做的时候,不过是因着十娘毕竟太小了,有些故事她还是听不太明白的,记下来,慢慢再讲给她听,这样想的时候,三郎才发现,原来自己对目前这种日子真正可以适应了。 每天晚上临睡前,周博用新研发的周氏表格记帐算帐,果然又快又准,又慢慢把这办法和从雪见那儿学来的加减乘除口则教给二娘三郎等人,大家都对兄长的才智愈加信服! 看着家里日见有余的银子,虽然不多,但二娘和四娘还是微微松了口气,前几个月来缺衣少食的日子委实是过怕了。想想刚回老宅时,不是怨天尤人,就是大手大脚,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有吃不上饭的日子。 第十三章:不速之客 这天晚饭的时候,不速之客来了。 周家大伯母吴氏带着怀着身孕的大儿媳沈氏,三婶郑氏四婶金氏,就在大家正吃晚饭的时候,不请自来。 周家兄妹对自己家的这几位长辈,真是没办法做到尊重,刚回到老宅的时候,他们来得倒是挺勤的,每次来眼睛都不够用只嫌少长一只手,当时周家兄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在这个地方长住,见他们是长辈,孝敬点也无所谓,有的时候见他们顺点东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谁知道等钱财散尽,父母却遥遥无信时,所谓亲戚还不如邻居,二娘有的时候咬着牙去借点粮食,除了大伯大娘看在爷爷奶奶的份上,借一斤给半斤,其他人尽是隔岸观火,还要冷嘲热讽,最后就是干脆指桑骂槐了,周家兄妹何尝受过这个气,索性就当自己没有这些亲戚吧。 所以,当吴氏等人带着看笑话的神情被周妈让进大堂屋时,这一家人只四娘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别人都是假装没有看到的样子。 吴氏等人却是脸色变了又变,老爷子说到年底了,怎么也要让他们给孩子们送点吃食过来,她们特意地挑晚饭时候,就是要看看这群高高在上的老二家的少爷小姐们的窘迫样子。 谁知道这大屋摆了三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是有鱼有肉还有豆腐和绿菜!居然是鱼和绿菜! 沈氏正怀着身孕,最闻不得如此香喷喷的饭香,几乎是不错眼珠的瞪着饭桌。 这是三桌!这是什么规矩?这下人的桌上,居然吃食和主人也是一样的,太过分了吧! 吴氏撇着嘴说:“真是造孽呀!家里的老子娘都不知道在哪里糟罪,你们就已经开始败家!” 二娘把碗重重的放在桌上,气得直发抖,“大娘您这是说谁败家呢?” 金氏抢着说:“你看看你们院墙上那些个五颜六色的冰灯,那得用多少的蜡烛?咱们一村人,你见谁家晚上用这么多蜡烛了?你再看看你们这满桌的大鱼大肉,这得多少些银子?就是有鱼有肉,你们还有爷爷奶奶,也应该先孝敬他们吧?你再看看你们不过几个孩子,就一小块地,居然用了这么多个下人,你伯伯叔叔家,哪家不是操劳奔波,你们养着这群闲人也该让他们伺候一下受苦受累的长辈吧?” 雪见正在边吃饭边好奇的看着这几位,听罢这话直乐得手一抖,菜都掉在了桌上,周博远远瞪她一眼,雪见忍住笑,生怕自己会因此忍成内伤。见过气人有笑人无的,但没见过这么直白的说出来的。 五娘和六郎却先后跳了出来,五娘先问:“长辈?长辈在哪儿?” 六郎指指金氏她们:“这几个老……”被周博一眼瞪回,“这几个老人家就是咱们传说中的长辈,五姐,你居然给忘了吗?” 五娘冷笑:“长辈?先头我们回来的时候,倒是见过长辈几回,走的时候,来看望晚辈的长辈们,可都没有空着手回过!” 六郎接着说,“后来咱们没饭吃的时候,二姐姐过去借过几次粮食,听说却连长辈们的面都难得一见了。” 吴氏见连个让她们坐的人都没有,五娘六郎拿话挤兑她们,也没人拦着,当下脸都气青了,口不择言道,“如果不是我们接济,你们这帮人能吃好的喝好的?” 这下子雪见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她赶紧把嘴捂住。 四娘刷的站了起来,冷冷地说:“真真的是托各位长辈的福,我们这一大家子还没有饿死,还能吃的好喝的好,请问各位长辈,我们这桌上的鱼是你们接济的?肉是你们接济的?菜是你们接济的?还是我们身上的棉服是你们接济的?对了,我看大娘和俩位婶子头上的簪子倒眼熟的紧,莫不是从我们这里接济走的?” 雪见眼前一亮,心说此处当有掌声,没想到四娘子平时蔫蔫乎乎,说话竟是一针见血。 郑氏心思最活泛,她心里暗暗琢磨,莫不是二伯托人回来过?要不这起子没地没钱没收入的败家子们,怎么可能如此大吃大喝的折腾?看这几个孩子也不是有城府的,如今和下人们一起吃饭,莫不是这钱被哪个有势力的下人们管着?她转转眼珠,撇撇嘴说:“这二伯家的家教还真是好,没听说过主人和下人一起吃饭的。” 周妈等人脸色都俱是一沉,大家久在一起,虽然败落了,但依然是规矩十足,后来穷困交加,大家忍饥挨饿互相扶持着过日子,还是雪见来后大家才可以吃上饭了。 周博二娘等人感念他们不但没趁机离开周家,反而更加精心的照顾他们,所以才由雪见建议着索性大家一起吃了。 现在看因此事周博等人被人非议,皆又羞又愧。周妈杜妈两人更是眼含泪水,颤威威的正待离桌跪下,雪见站起来扶住她们二人,朗声说:“什么是下人?什么又是上人?这些你们眼里的下人,他们舍不得吃的给了主子们,舍不得喝的给了主子们,舍不得用的给了主子们,自己拉下脸来四处借东西四处干活想尽办法养活主子们,比起那些一心想着占晚辈便宜的借地不还的冷嘲热讽的还枉称自己是长辈的,何止强了一百倍一千倍?” 一席话说的周家兄妹和杜家周家,虽面色各异却俱是泪眼汪汪。几位气焰嚣张的长辈,一时尴尬无比,又无法反驳。 金氏不甘心的指着雪见道:“以前没见过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雪见扭过头,直接骂道,“你才是东西,你们全家都是东西!” 她恨呀,恨自己骂人的水平也就翻来复去的这么几句,怎么前世没有和两位损友学个一星半点?那两位真正是骂人不带脏字,吃人不吐骨头,和人对垒一天一夜不带重字的高手,一位能把活人说死,一位能把死人说活。 烛光下,雪见俏面含霜,却依然美得不似凡品,沈氏突然连退两步颤声道:“你,你莫非就是小年夜从天上飞来的那个,狐狸精?”她猛的捂住自己的嘴,哆嗦着躲到了吴氏的后面。 几个女人瞬间想起来村里的传言,又看了看满桌像是法术才能变出来的饭菜,那鱼还可以上镇上或者县上买,那绿油油的蒜苗,在这时节,可不是只能变得出来?再想想明明腊八的时候,这家人还到处借粮,自从小年后狐狸精飞来,不仅没见他们借过粮食,听说连平时和他们走得近的几家邻居,也都沾了光大鱼大肉青菜不断。 眼前这个女子,皮肤晶莹剔透,眉眼风流如画,年纪虽小却妩媚风骚,不是狐狸精,又是什么? 雪见大怒,张口就要接着骂,你才是狐狸精,你家全都是狐狸精,还没骂出来,周博却豁然起身,一拍桌子,那四人正瑟瑟发抖,猛听这一声,差点魂飞魄散,金氏更是直接坐到了地上。 “够了!大娘三婶四婶,你看看你们哪里有半分长辈的样子?你们过来胡言乱语,我只当你们在撒癔症,今日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知道,这雪见虽然只是我的丫头,但她的话,就是我的话,希望你们记住了!还有你们所说的这些人,”周博指指周满仓他们,沉声说,“这些人,这些人才是我周家的长辈是我周博的亲戚!” 第十四章:亲戚的命运 趾高气昂的送走吴氏等人,雪见可没有周妈杜妈等人恨不能肝脑涂地的激动加感动,她是真把自己当亲戚了,毫不客气的挤在周博旁边,为自己填上碗饭,并且说:“既然是亲戚,那吃饭是不是就可以随便坐了?我就喜欢坐大郎你旁边。” 在别人目瞪口呆的眼光里,美不滋滋的吃着自己的晚饭,还不忘记招呼其他人,“好不容易把那几个讨人厌的家伙轰走了,还不赶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大家看看雪见,再看看周博,见周博若无其事的端起碗,大家才鸦雀无声地开始闷头吃饭。 吃完饭破天荒的没人留在大屋内开始晚饭后的欢乐时光,雪见屁颠屁颠的跟在周博后面回到卧房内,周博只是斜她一眼,淡淡地说:“去,给少爷把茶端来。” “去,给少爷把洗脚水端来。” “去,给少爷把帐本记拿来。” “去,给少爷把……” “少爷,这样不好吧,您不是说了嘛,我们都是您的长……,”雪见机灵的躲过拍过来的一巴掌,一边小声嘀咕着,“是亲戚,是亲戚还不行嘛,哪有该睡觉的时候让亲戚还伺候东伺候西的?有这样的亲戚吗?有吗?有吗?有吗?” 周博倏地转身,眼睛黑亮的望着她:“睡觉的时间?你的意思是伺候本少爷睡觉吧?” “你!”用手指着周博,雪见涨红了一张脸,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就是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但我目前还没有同床的觉悟嘛。 周博突然张嘴欲咬她的手指头,雪见迅速缩回手,转过身去:“在别人面前就冒充面瘫,回到房里就欺负丫头,哼!嗯……” 雪见被周博从身后捂住嘴,然后摔倒在床上,她的挣扎和抗议都被周博捂住,于是她不甘心的咬住周博的手,嗝吱吱嗝吱吱,耗子一样的咬着,周博被她咬得有些痒,松开手,却向下搂住她的腰,懒洋洋地说:“呱噪!” 她不服,周博重重的咬她耳垂一下,才说:“睡觉!” 雪见自怨自哀的叹息着,“这就是亲戚的悲惨命运吗?”之类的话,又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窝进周博的怀里,嘀咕着,睡着了。 终于还是到了年三十儿,天还没亮,周家大院已经热闹起来,雪见也跟着早早起来,伺候着周博穿好衣服,然后洗了脸用青盐漱了口,再给周博端上来碗盖茶。 早饭后,三郎开始写春联,周婶和杜婶,把春联贴满了各个大门,三妮又剪贴了新鲜样式的窗花,春节的气息随着这春联,迎面而来。 雪见退后几步,左右看了春联,感慨地说:“三郎这字可越写越好,风骨清奇,都可以到书院当夫子了。” 周博亦点头称赞,三郎不由面有得色。 雪见接着说:“可惜我认不全,三郎给念念吧。” 三郎面色涨红,半晌才说:“认不全你就敢评价字好?”说完拂袖而去,雪见在他背后鬼脸还没做完,就被周博赏了一个爆栗子。 其实从前两天开始,大家齐心协力,已经把大院内房前屋后,院里院外,道道缝缝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窗户上重新糊上细细的白纸,火坑也重新打整过,现在又铺上新的被褥,焕然一新的感觉让孩子们兴奋的跑前跑后。 下午的时候,里正来请三郎给写对联,这才把三郎在雪见那受的郁闷气给消解开。 虽然自上次吴氏等人走后,并没有再来打扰他们,但大年三十儿吴氏还是亲自来上门请了,毕竟是嫡亲的孙子孙女,周家在平山村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家,这点规矩还是要守的。 看着吴氏战战兢兢的样子,二娘等人只觉得好笑,但也不愿多作解释,让大虎二虎备了六条大鱼,两只野兔,一盆蒜苗一盆豆芽,先送了过去。 周家上下人等见到这些东西,又看到周家兄妹都是面庞红润并无菜色,衣饰虽然简单但锦衣簇新,尤其是当雪见从周博的身后闪了出来,那娇丽明艳的姿容,瞬间恍了众人的眼睛,不由把吴氏的话和村人中的流言信足了九分。 晚饭的时候,雪见只能做样子伺候在周博的身后,心里感叹着,她怎么这么命苦呀,以前上个班还有个休息日呢,她现如今这个工作,没见过工资,还全年无休!都说穿越是件好事,她为毛是个例外捏? 看着她心不在焉地帮他布菜,微撅着嘴,动作虽然一点也不敢怠慢,但就是太不怠慢了,周博的碗里都盛不下了,再看看周围的几个堂兄弟,基本上都不知道吃的是什么菜,眼睛偷着瞄的明着看的,恨不得把她当菜吃了,但当雪见一个眼刀瞪过去,这帮兄弟们又被雪见这只“狐狸精”吓得手足无措。 周博于是淡淡地说,“我们兄弟在一起,原不用丫头伺候的,雪见你且回家找三妮她们玩去吧。” 雪见眼睛一亮,她也很想像周妈杜妈一样不用跟来呀,“可是人家都是一家子一家子的,我就只有一个你,我不跟着你还能怎样?”她只有周博吗?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有这样的认知的? 周博听到她小声的自言自语,心里一暖又是一酸,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你别在这里伺候了,自己去寻了二娘她们一道用些饭,过会子我们就回家。” 离得最近的是大伯家的二子周康,他只觉得身子都酥了半边,满眼都是雪见嘟着红唇俏眼斜睇的样子,又听得博哥儿说“过会子我们就回家”,回家做什么,不言而喻。 周康目前已有一女,以前觉得自己的婆娘在村里女人中也算眉眼周正,现在一想却不堪至极,粗鄙难忍,不觉对周博又嫉又恨。 许是仗着有了几分酒气壮胆,周康一把拉住略拂了拂身转身欲走的雪见的胳膊,笑言道:“哪有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吃着,你一个姑娘家看着的道理,不如雪见妹子就坐我旁边吧。” 满桌皆惊,鸦雀无声。 周康却又伸手拉过雪见的小手,喃喃道:“这么细嫩的小手,可不比这桌上的豆腐还要嫩滑?” 周博勃然大怒,豁然起身,却见雪见已直接一巴掌甩过去,那清脆的耳光声,悦耳动听。 周康还没有反应过来,手已被周博拍开,不由恼羞成怒,:“你这小贱人,小淫……” “啪!” 这次是周博出手了,周博和周学周睿不同,是正经跟着师傅学过功夫的,这一下既重且狠,直接把周康打倒在地。 静默的空气蓦然骚动起来,有上前拦的,有要帮本家兄弟讨回公道的,有看热闹的。 周康的本家兄长周福和兄弟周禄虽然气愤,但因着理亏,嘴里虽然吵闹回护着周康,到底也没敢像周博一样大打出手,但六郎周睿本就顽劣,又对这边怀恨已久,见此机会,手里的碗筷直接就往周康摔倒的位置飞去,幸亏三郎周学离得近,拦住了他,否则就是抄凳子了。 被周博护在身后的雪见,本来是想跳着脚也骂上几句的,一来在骂人的艺术境界上到底水平有限高度不够,二来刚一出声,就被周博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罢了。 这边如此热闹,大堂屋的长辈们和厢房的女眷,也都赶了过来,一时之间,有哭的有骂的有吵的有闹的,周博却拉了雪见的手,走到祖父祖母面前略一施礼道:“想着时间不早,孙儿也有些醉酒,弟妹尚幼,守不得夜,我们就先回了,明早再过来给祖父祖母磕头吧。” 吴氏哪里肯放他走,跳骂着要上来撕打雪见,大伯还有这点分寸,拉了她训斥,不管祖父祖母气得发抖,周博带领众人在喧闹中离开了。 第十五章:大年夜 周妈等人没有想到周博一行人早早就回来,不由喜出望外,但见周博脸上有怒色,也不敢问出了何事。 还是二娘先开口道:“周妈,还有什么吃食没?八郎九郎十娘还没有吃好,想来守夜会饿。” 进得屋来,周博先是瞪了一眼雪见,才淡淡开口:“一会儿包饺子的时候,罚雪见一个人包,谁也不许帮她。” 雪见自然不服:“周,博!你讲不讲道理?” 见周博眼刀瞪来,马上改口:“大少爷,您就可怜可怜雪见我一晚上光看着吃的闻着吃的没吃过吃的吧?雪见饿死事小,没人伺候大少爷,事情就不大好了,对吧?” 周博骂她:“大过年的,什么死呀死的。” 雪见很狗腿站到他旁边,拉着他胳膊摇,“不如咱们这会子先放些炮仗,崩崩晦气,然后大家一起包饺子,可好?” 说完,雪见又瞥了眼一本正经的周博,见他眼中没有丝毫怒意,所以嗲嗲地说:“大郎,大郎,大郎你就同意吧!” 四娘也拍手笑着说:“正经是个好主意!”以前四娘和其他弟妹一样,对这个大哥很是有些敬畏的,现在被雪见带的,也敢在大哥面前说句话了。 “好!好!好!”八郎等孩子更是高兴的直蹦高,生怕大哥再说出什么反对的话来,赶紧说:“四姐姐也说好,咱们就放一会,好不好?” 看到周博略一点头,早有六郎和二虎准备好了烟花和炮仗,一群人跑到院里放了起来,虽然烟花很简陋,远没有雪见的前世那样精彩精美精致,但在平山村还是头一份。 不大会功夫,张家的张秀张力兄妹,马家的二成三成,王家的西平就过来敲门了。 银子有限,烟花和炮仗自然也是有限的,一群人恋恋不舍的放完,雪见把大家叫进屋。 平时吃饭的三张大桌子上,放了三盘饺子馅,分别是猪肉大葱,白萝卜牛肉,胡萝卜羊肉,雪见的建议是边包饺子边做个小游戏,游戏很简单,第一个人说出互不相关的三个词,第二个人用这三个词任意组合成一句话。 “也好,”周博认同地点点头道:“说不上来的,要罚。” 这样的游戏不分年纪,不分学历,甭管你是学富五车的三郎,还是冷面郎君的周博,遇到上家随意抛出的任意炮弹,一样被雷的胡说八道。 比如四娘给出的是:白云,绣花针,大青河。三郎对出:有个叫白云的姑娘,把绣花针掉进了大青河。大家评价:三郎大了,不定亲不行了。 比如八郎给出的是:饺子,炮仗,打架。周博对出:饺子和炮仗打架,炮仗赢了。大家评价:如果炮仗赢了,饺子就没得吃了。 比如倩儿给出的是:罗裙,牡丹,团扇。雪见对出:三个姑娘打架,叫罗裙的抓了叫牡丹的满脸花,叫牡丹的打了叫团扇的一团扇,叫团扇的撕破了叫罗裙的罗裙。大家评价:暴力雪见在说绕口令。 反正大家越说越离谱,说是包饺子,那面弄得也是到处都是,八郎等几个小盆友,脸上身上全是面,看得二娘又是好笑又心疼这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面粉,于是嗔道:“你们这几个小祖宗还是一边玩去吧。” 只余了自己雪见四娘和杜妈周妈三妮包饺子。 倩儿也是会包的,但眼巴巴的看着其他人热闹。 “倩儿,你也跟他们玩去吧。”二娘再把倩儿也打发走,张秀过来帮忙。 其实二娘和四娘是不会包的,但很快就学会了。虽然她们二人包得实在不受看,但重在一份心意,这算是古代版的“与民同乐”吧,雪见想。 二娘和四娘也沉浸在这种从未有过的劳动的快乐里,时间久了,倒是把一旁打打闹闹的弟妹们给忘记了,偶尔抬起头来,看着大家一团和气的样子,四娘和二娘就相对好脾气的一笑,然后再低头继续包着。 这样边玩边笑边闹边包的,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包得所有的饺子。张秀看着三种颜色的饺子,心里暗暗惊奇,莫非这雪见真有什么仙法不成?她哪里知道,不过是雪见为了好区分,和面的时候兑上了不同的菜汁。 二娘也没有再留那几个孩子,每家又送了一排排儿的饺子,孩子们恋恋不舍又谢了再谢的才走。 到得子时,周妈,杜妈和三妮,赶着把几种不同的饺子分别下锅。 待得不同颜色的饺子同时被端上桌来,孩子们先是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筷子,七娘的筷子刚刚伸到一半,突然转头看向周博,脸上也红了起来。 周博假装没有看到,率先把筷子伸向饺子,大家才开动起来。 “雪见,你也吃。”周博突然夹了一个饺子递到了雪见的嘴边。 雪见抬头看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神色古怪。 “雪见姐姐,这饺子可好吃了,你也吃一口吧。”见雪见呆愣愣的看着饺子,九郎忍不住说道。 雪见终于反应过来,甜甜的笑着,张口吃下,再抬头看向周博,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吃着,只是被饺子的热气虚着,脸色有些微红。 “好吃吧?真的好吃呢!”八郎见雪见吃完,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边说边夹起来一个,放进自己嘴里。 “哎呀!”八郎的饺子刚刚进到嘴里,大家就听得他大吃一声,吓得一屋子的人都向他看去,却见他紧紧的捂着嘴,好象咬到了什么。 八郎左右看了看,才慢慢松开手,将手往二娘面前一摊开,委屈地道:“二姐,我好象咬到了什么。” 杜妈探过头一看,先笑了起来:“咱们思哥儿真正是有福呢,第一个咬到了铜钱,这可是好兆头,明年保管发大财!” 九郎立刻很狗腿地说:“八哥,知儿一向是和你最要好的,你以后发财,一定要给知儿买好吃的。” 小十娘先是望了一眼三哥四哥,也忍不住地说:“还有惠儿呢,惠儿也要跟着八哥发财,发大财!” 听着两个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大家哄堂大笑。 八郎更是豪气万千地说:“没问题,没问题。” 惹得大家几乎连筷子都拿不动了。 雪见难得安静的坐在周博旁边,含笑而不语,刚刚她吃下去的饺子里也含着东西,是一颗蜜饯,意示着甜甜蜜蜜的新生活呢。 远处,终于传来打更的声音,子时一过,就是新一年。 这边大家吃罢饺子,又互相拜过年,夜也算是守过了,大家又等着周博在院里亲手点燃新年的头一挂鞭炮,方才散掉。 雪见一个人站在院里,耳边是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回想着刚才大家脸上的笑容,这样的日子,美好而欢乐。 她觉得很久没像今天晚上这样平静。 “我是雪见,祝我自己新年快乐!”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雪见,新年快乐!”伴着轻柔的声音,脖子上是温热的气息,不用抬头,雪见很自然的依偎进周博的怀里,“大郎,新年快乐!”原本还有些空荡荡的心,此刻全被这温暖充满。 第十六章:过大年 第二天一早,周博又带着众人去给祖父祖母磕头,又给各位伯伯大娘叔叔婶婶的拜年,堂兄弟姐妹们向来不亲,也就是简单走了一个过场,昨晚的事宛若没有发生过。 周康的酒自然早醒了,也知道自己大过年的丢了人,看周博若无其事,他反倒态度上亲热许多,没再见到雪见,周康的心里不由的怅怅的。 周尚文家的院子,虽然不如老二家的大,但在村里也算是数一数二了,现在院子正中已经烧起了一人多高的斗香,整个院子弥漫了浓而呛人的香火味,祠堂里的牌位前供桌上,排列着整鸡整鱼猪头羊头,点着明晃晃的大红蜡烛,蜡烛中间,放着铜香炉。 周博兄弟恭谨的跟在周家长辈的身后,三磕六拜,祭着周氏祖宗。 祭了祖,收好供品供桌,周博兄弟婉拒了大伯客套的留饭,又带着众人去里正家转了转,就放大家各自玩去了。 昨夜从子时开始下了半晚上的雪,现在平山村更像是白雪包裹着一般,村里常走的小道自然是早早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每家门口也都堆了各式各样的雪人。 平山村地偏人少,哪有什么好玩的,除了略有些家底的会去县城逛逛,平山村最热闹的就是大青河了! 不光是孩子,因着大年,村里有闲的男女老幼即便没有钱做新衣,也要把旧衣浆洗的干净服帖,都精神十足地来了。 有的在冰上打陀螺,有的在玩各式简单的冰橇、冰滑子、冰趟子。 趁着周博不在家,雪见和二虎倩儿小妮早早就到了大青河,和村里相熟的一帮孩子在玩冰床。 看到冰上人越来越多,雪见眼珠转转,就想出了打冰球的小游戏,材料都是因地取材,用木板钉成球拍样或者干脆就是木板,冰球是直接以熟皮缝制内填以毛或其它东西的圆形实心丸,球门大小不拘,随手拾得一物作为标志。游戏简单易学,人数多少不限,大家自行分队,人数相等就行,不一会功夫就玩得热火朝天。 周围的乡人们还因着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狐狸精,兴奋中到底有些怯怯的,但到底被新游戏吸引,又看张家马家王家和“狐仙”平安相处,那马家的混小子二成,手里的木板拍出去,一冰球正砸在“狐仙”脑门,“狐仙”居然也只是跑到岸边抓起一把雪,追着往二成的脖子里塞,并没有祭出仙法妖术惩罚,也就不再怕了。 加入游戏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就按年纪性别分出组来,连二娘这样平时自律的小娘子,甚至连张大山这样平时不苟言笑的,也和相熟相好的几个村人玩了起来,就别说其他的大人孩子了。若不是杜妈来叫,雪见他们午饭也险些误了。 午饭的时候,本着食不言的规矩,大家胡乱的吃了几口,各自约好了伙伴还要继续呢,这次连三郎也被六郎拉走了,周金生和杜海听说张大山也在玩,也坐不住了,略歇了歇,就跟着一起去了大青河。 雪见却被周博扣了下来,周博盯着她脑门那一大块红肿,想着明天必定会青紫起来,冷冷地说:“呱噪!”就把雪见一肚子的不服气堵了回去。 上完药,雪见拉着周博说:“过大年呢,就让我出去玩一会吧,不如你也出去呀,在家扮冰人,很好玩吗?” 周博不理她,只看书,她又说:“看来看去就这些书,再说你就算再看下去,学问也不如三郎,不如去锻炼身体,对吧?” 看见周博的脸黑了下来,她撅起嘴:“又不是天天玩,初五过后,咱们就得好好规划一下开春的生计了,通共就这么几天好玩的,大郎,大郎,大郎你就狠心吧!” 听得她这样柔柔地叫着大郎,任是铁人的心,也都软了起来。 周博慢吞吞起身,淡淡地说:“还不快点伺候少爷更衣?” 雪见欢天喜地的伺候周博换了衣服,周博却又正色说:“只疯过这几日!” 雪见主动施礼道:“是,大少爷!” 周博说:“如果再受伤,就再不许出去!” 雪见接着施礼道:“是,大少爷!” 周博说:“不许疯疯颠颠,没个丫头样!” 雪见大怒:“你妹……,你没事吧,我们是去玩,不是去装淑女!大——少——爷!” 周博终于大笑,看着这丫头气鼓鼓的脸,还真是一件让人赏心悦目的事。 却不料,这一笑,让周妈和杜妈差点摔了手里的东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也让雪见腹诽半天,你就笑吧,就不怕把你那常年冰冻的下巴笑下来? 下午的大青河上人更多,且一片一片划出了界线,乡人玩乐本就少,又是这样难得的大年,真是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基本上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俩个的到来,只除了周康。 周康的身边是里正的独子王俊锋还有王锅扣家的长子王大宝,这三人以前都是相约去县城庙会的,今年周康没心情,只得作罢。下午听说河面热闹才来的,另外二人见周康游戏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现在突然眼前一亮,被冰球打到都没有在意的样子,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雪见正笑盈盈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这,就是,就是那个,那个狐狸精?!”大宝都有些结巴了。 周康和王俊锋同时瞪他一眼,王大宝讪讪一笑:“小年儿那天晚间,俺娘亲眼看见这狐狸精从月亮里飞下来,直接飞到周二爷家。” 周康和王俊峰恍然大悟,原来流言果然是从村里第一长舌,也就是大宝的娘洪氏嘴里传出来的。 明明是一个水灵灵艳娇娇的小娘子,让这村妇一传,就成了狐狸精! 周康眼珠不错的看着雪见在冰面上跑跳,嘴里轻飘飘地说:“雪见姑娘是半年前就跟着博哥儿一起来了,哪里是什么狐狸精!” 王俊锋也笑言道:“若果真是月亮里飞下来的,那便是嫦娥!哪里是狐狸精可比的?” 王大宝不服气地说:“俺娘亲眼看到的,还能有错?” 周康和王俊锋心里说,就是你娘看到的,才更会出错! 大宝看他们不信,又说:“半年前周二爷家来的通共就十几口子人,虽说不和咱们往来,但也有人见过,唯独这个小娘子谁也没有见过,你们再看她那模样,分明就是狐狸精的样子!” 周康无奈的回头对他说:“雪见姑娘是博哥儿的丫头,刚来就因着水土不服病了,一直未大好,后来好不容易好了,有一次和贤妹进城回来,还受了伤,就摔在这片冰面上,当时好象不是张大山就是马木匠,还帮着去找了游医的。” 王大宝听得半信半疑。 王俊锋却一脸的艳羡:“博哥儿果真是好艳福,听说博哥儿当年订亲的就是帝都里有名的美人,现在又有这样的一个尤物……” 这王俊锋虽年龄和周康相仿,但因着父亲是这平山村的里正,自己又长得仪表堂堂,所以亲事上挑得狠了些,周康的女儿去年出生时,他才刚刚定了亲,定的是和父亲交好的本村万怀山家的闺女万彩霞,在本村也算是数得上的相貌,但王俊锋却总是有些遗憾的。 周康满眼的惆怅:“可怜雪见姑娘,这等仙人般的模样,将来必不被主母所容……” 王俊锋也点点头,叹道:“天下女人皆善妒,这博哥儿若如康兄这般懂得怜香惜玉,也是雪见小娘子的福气,只可惜你们家那位博哥儿,冰冷如石,唉,可怜呀可怜!可叹呀可叹!” 周康听罢拿起手里打冰球的木板向他拍去,王俊锋早料到他有这一招,及时跳了开去,几个人又回到冰面上,加入到了欢乐的游戏当中。 第十七章:大哥,找不到了 果真如雪见所说,大家全心放松的玩到了初四。 初五一大早,周博带着三郎六郎八郎从每间房屋里往外头放炮仗,边放边往门外走。 然后二娘带着四娘五娘七娘,把从年三十开始没有倒出去的垃圾,扫出大门,扫到院内一个角落,便也将鞭炮放在那垃圾堆上,点燃了。 吃过饺子,大家并没有各回各院,反倒聚在大堂屋连五子。 二娘独自来找周博,见周博正手把手地在教雪见写字。 雪见因着被他拉回来不能玩游戏,一脸的不高兴,小嘴也不停的嘀咕着,周博只板着脸,并不理她。 二娘看到又要想笑,这雪见小聪明是有的,但识字不多,偶尔写个字,三郎总要叹息,这是草长莺飞呀。 二娘见周博并无意让雪见避开,对雪见笑了笑,坐下来说:“大哥,我想着和你商议一下接下来的生计。” 说到这个,雪见来了精神,不过,她也知道周家兄妹其实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如果有,也不至于过得当东西的份上了。 见周博皱眉不语,二娘叹口气说:“出不了正月,这河冰就坚实了,捕鱼的营生是干不了多久了。” 外面北风呼呼地吹,二娘抱着小手炉,看着雪见又把字写作一团黑,大哥抬起手,在她手背上敲了一下子。 雪见的手极白,只一下,就红了一大片,雪见趁机扔掉笔,“不写了不写了,再写下去,手都被打残了!” 不理周博阴着脸,雪见自顾地为二娘端了茶,问:“咱家的地,开春就要种麦子了吧?” 二娘点头说:“现在只有十亩地了,也不够这一年的吃食。” 雪见又问:“除了麦子,咱们不能种点别的吗?”其实她是想说,玉米呀什么的,不是听说亩产高些吗?当然具体高多少,她前世也不是农村娃,自然不晓得。可是,这个时空有没有玉米,还不知道呢,记得前一阵子看水浒,被网友们诟病的玉米也穿越,让她记忆犹新。 周博点点头道:“把周翁请来问一下吧。” “大少爷,”周满仓在周金生和周大虎一左一右陪伴下进得屋来,在门口不慌不忙地站定,很郑重的施下礼,周博自然不敢让他行全,早就过来扶起,并说道:“周翁过于客气,这天气还冷,理当加衣,您这棉袄可还够?” 周满仓自是满心感激,大家都以为这个新年会缺衣少食,没想到日子越过越好了,衣是新衣,棉衣也比以往更厚实。庄户人家本来就能抗得住几分寒冷,听到这一向冷面的主家大少爷的关心话,老人家也忍不住道:“大少爷和二小姐总念着我们……” 好不容易他把满心的感恩的话说了十几句,雪见已给他们搬来条凳。 周满仓也不推辞,坐到了他们对面的小条凳上,说到自己拿手的农活,不由慢条斯理地说:“咱们平山村这带天冷,听说往南走到头,小麦可以种两季,咱们不行,只能种一季。收了小麦,可以种点水稻或者菘菜,咱们家种的是水稻,否则不够吃啊。” 雪见愣了一下问:“那除了小麦和水稻,咱们就不能种点别的吗?” 周满仓抬起头来犹豫了片刻说:“还别说,去年州府倒是下来人说有几种海外来的作物,如果谁家先种,可以免税三年。但咱们村没种的,不知道那是啥玩意儿呀,附近村子好象也没有种的。” 雪见眼睛一亮,急忙问:“周爷爷,都有啥新鲜的农作物呀?” 周满仓琢磨了半天,又把周大虎叫了进来,周大虎倒是记得清楚,干脆地说:“苞米,马铃薯和甘薯!” 雪见微微含笑,总算听见自己熟悉的名字了,“既然州府说免税三年,那就是想大力推广了,我倒是觉得,不妨打听一下,这个甘薯是不是可以与苞米、大豆、马铃薯等轮作,如果可以,那春夏秋季,咱地里都不闲着,又免税三年,怎么也比如今强些。” 二娘对此没有什么发言权,周满仓和周大虎都是伺弄庄稼的好手,以前不敢尝试,是没有主家的支持。 周博沉吟半天才说:“明天大虎去镇上打听一下,不行就到县里再问问清楚,既然州府推广,自然有些办法和门道,咱们先试一季,这样如果不成,也不耽误种水稻。” 二娘向来以兄长的话为重,也点点头:“家里现有的银两,大家省省,也够维持一季的。不过,从明天开始,大家可要辛苦一下,争取在破冰前,多打些鱼,好存些银两。” 第二天,把大家召集到一起,二娘简单把情况说明了一下,然后具体分了工。 男人们每天早晨,把带着简单干粮的周博周金生和豹子放在大青山,趁着积雪未融,还能多打些野物。午饭后去把上午下好的网收起来,然后再下一次网。晚饭前把下午的网收上来,然后接回周博俩人,没打着猎物也会多砍些柴。 女人们开始着手缝制夹衣,厚重的棉袄也就还能穿上一个多月了。 雪见女红方面一踏糊涂,就由她带着孩子们负责那两种家里的绿菜,反正这方面她拿手,孩子们跟着她也高兴。 天还未黑,雪见已将三条大鲤鱼洗干净,用盐浸渍了一柱香的时间,然后锅内放少许油,油烧热后,用葱花炝锅,加入能漫过鱼身的水,将鱼放入锅内,并放入料酒、葱、姜、蒜、醋、干菇子、枣,大火烧开。开锅后,小火慢炖上。闻着香气,雪见微微一笑,清炖鱼是美味可口的汤菜,汤汁浓白,肉质鲜嫩,家里隔着十天就要来一次,每桌一大盆子,连汤带鱼,大家吃得可香甜了。 倩儿下午就已帮着把糙米洗净,又以清水浸泡一个时辰沥干。现在雪见把排骨洗净,氽烫,捞出冲净,加入糙米、姜片及6杯水,以大火烧开,转小火炖半个多时辰,待米糜肉熟即可加盐调味。 另外一个锅里加水、葱姜蒜、八角、花椒、料酒烧开,煮出香味;雪见放入洗净的五花肉煮到6成熟,将干红辣椒、葱、姜、蒜苗切成段,大蒜切成片,然后捞出煮好的肉,等外表不烫手的时候切成厚3毫米,宽3厘米左右的薄片;再将切好的肉片放入煮肉的汤头里浸泡汆烫一下,稍稍沥干水分;待锅烧热后加少许油,将肉片平铺在锅里稍微煎一会,使之微黄出油;再倒入干红辣椒、葱、姜、蒜苗、大蒜,小火炒出红油;再改为大火加少许面酱、糖、少许肉汤不停的翻炒,起锅。 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雪见在碗里打好鸡蛋,放葱花、胡萝卜末和盐,再放一些豆芽,量为不超过蛋液为准。锅底放油,中火加热,倒入蛋液,再在上面加些豆芽,小火烤片刻,翻个,用平铲压一压蛋饼,让多余的蛋液流出,再烤一会儿一个蛋饼就好了,不一会的功夫,已做好一小盆蛋饼。 袅袅的香味,早就引得几个孩子在厨房进出几回,大点的七娘,已趁着雪见假装不注意的功夫,偷偷拿了一张蛋饼,和几个弟妹分食起来,连跟着过来的倩儿也分得一小块。 可是,外出的男人们却没有准时回来。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怕孩子们饿坏了,简单伺候他们吃完,并哄了他们回屋睡觉。 二娘沉着脸坐在大堂屋,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三郎四娘五娘也都没有吃下饭去。 天已黑得彻彻底底,无月的夜里,冷风小刀子一样刮在雪见的脸上,杜妈过来拉她:“雪见,这风扎人的凉,你身子骨弱,还是回屋等吧。” 随着一阵零乱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人语,大门被打开了,黑乎乎的人影拉着冰床闪进,雪见听见杜海沉声说:“倩儿她娘,快去把张大哥叫来,三妮她娘,快去烧开水,金生大哥受伤了。” 几个人在杜海的指挥下,抬起冰床上的人进了屋。在淡淡的冰灯下,雪见看见那个身上大片大片血的人,很显然不是周博。 雪见拉住吓得有点发傻的六郎:“睿哥儿,大郎呢,大郎在哪儿?”雪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寒风中打着颤。 六郎的身子却抖得比雪见的声音还厉害,他似乎想挣脱雪见的手,却提不起半分的力气:“大,大,大,大哥,他,他,他,…… 二娘等人听到声音,也全跑到院中,“总算回来了!” “咦?人呢?”五娘问。 三郎瞪着六郎道:“看不到天色吗?还只是疯玩,简直就是胡闹!” 大门口又一阵风一样跑进来一个人,看到二娘她们全站在院中,那人略一顿,拱手道:“我先去看看金生兄弟。” 听声音也知道,这一定是张大山了。 后面喘着粗气跟着追进来两个女人,杜妈和张妈互相拉扶着进了院,杜妈匀一口气,过来对二娘说:“小姐先别急,我和张妈也跟着过去看看金生大哥,你们先回屋吧。” 二娘愣愣地问:“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家后知后觉的看着六郎,六郎在众人的目光中,到底撑不住,哭了出来:“呜,呜……周叔,周叔快死了,全身都是血,好多血!” “说什么混话!”二娘皱眉道,脚下一动,对三郎说:“三弟同我一起去看看,你们几个回屋去!” 六郎没动,雪见依然拉着他,冰灯下一张脸惨白,她轻轻地问:“大郎呢?” 声音虽轻,但六郎却哆嗦的更加厉害了,二娘惊讶地转过头来:“什么?” “大哥,没有了……找不到了!” 第十八章:我要找到你! 晚饭前三郎大虎二虎和杜海先收了网子,却没有像平时一样等到周博和周金生,于是大家顺着熟悉的那条路上山,也没有迎到二人。 天气渐渐沉了下来,北风似乎要打透了衣服,四人边喊着二人的名字,边向山上走去。 杜海知道周金生和周博都不是真正的猎户,所以不可能进入到山林的深处,但现在天色已黑,几米外就已看不到了,大家焦急起来,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因为家里的大黑狗很机灵,如果听到他们的呼喊,早就跑出来了! 还是二虎眼尖,看到雪中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众人跑过去,却是浑身浴血的周金生。 杜海知道,在这样的冬夜里,如果不先把周金生送回去,这人就算没有流血而死,也会冻死了。至于找人,天知道,在没有火把的黑夜,在无人熟悉的山林里寻人,那就是让大家去送死! 所以,他拦住大哭大叫的六郎,又让大虎二虎抬了周金生,几个人摸索着下了山,又凭着娴熟的技术摸黑撑着冰床回了家。 张大山其实也不是游医,但他打猎是把好手,收拾伤口,还是比较靠谱的。 等他来后看到,周妈已经帮周金生把身上擦洗干净。其实伤口并不深,虽然划伤多处,但并没有伤到经脉,所以,他用自己常用的药帮周金生包扎了,又叮嘱周妈注意保暖,及别让伤口开裂之类的话,也就走了。 杜海这个时候,正跪在二娘三郎面前,低低的把整件事情讲述了一遍。 杜妈尖叫一声扑到他身上抓打着:“你把博哥儿一个人扔在山上,你还有脸回来,如果博哥儿有……我们怎么向小姐交待?怎么交待呀?” 二娘的心像刀扎一样的疼,眼泪更是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可是,她却知道,其实杜海没做错,总不能用大家的命,去换大哥一个人吧? 在这样的冬夜,即便花银子,也无法寻到人进山林寻人的。这样想着,二娘只觉浑身冰凉,再无一丝暖意。 三郎指着雪见口不择言骂道:“都是你出的这鬼主意,大哥整天不是打猎就是打鱼,哪里还有半分斯文的样子?迟早会出事!” 四娘五娘虽然哭成一团,但听到如此伤人的话,四娘忍不住道:“三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雪见是为谁?大哥又是为了谁?” 雪见却怔住了,是她害的吗?是她害的吗? 她抬眼环顾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流泪的脸,她一步一步慢吞吞走出大堂屋,走回自己和周博的睡房,屋里火炕自然还是火热的,但没有了那个人,还会热吗? 真的是她做错了吗?她只是想让大家吃饱些,再穿暖些!周博是理解她的,她知道,周博一定是理解她的。 周博虽然是大少爷,却身体力行的尽自己微薄之力,为这个家,劳着心受着累。想到他本应拿笔的细长的手指,却拿着弓箭拿着渔网,雪见坐在床边,忍不住抱着自己的双腿啜泣起来。 天刚蒙蒙亮,得到通知的周家叔叔伯伯和堂兄堂弟们,还有里正,当然更少不了张大山马木匠王拴牢叫了不少邻居来帮忙。 半夜醒来的周金生已把情况简单的告诉了大家,这大青山向来没有什么大型的野兽,所以从来没有人出过意外,没想到竟然让他们遇到了熊瞎子! 在这个季节,熊瞎子正是冬眠的时候,不可能出来呀。但这头显然状态暴走的熊,受了什么刺激,周博功夫不凡,但对付一头暴走的黑熊,也是白给! 周金生在保护周博的时候被熊瞎子划了几道,仗着身手敏捷,没受重伤,但最后关头已精疲力尽,摔到了雪地上,还是豹子使劲咬住熊瞎子不松嘴,周博更在熊瞎子扑向他的时候,回冲过来,抱着熊瞎子滚下了山谷。 周满仓不顾儿子重伤,一个嘴巴扇过去,老泪纵横,当年他们父子流浪在外,眼看就要病死他乡时,被周老爷周尚义救下,自愿卖身为奴,周尚义又为周金生娶了婆娘,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不习惯大家子的那种勾心斗角,又知道周满仓喜欢种地伺弄庄稼,就让他们回了老家看宅子种地,在大虎等孩子相继出生后,又许给他孙儿们成年后免了奴籍,这等大恩未报,周老爷的嫡长子却为救周金生而亡,周满仓觉得自己全家即便现在便死去,也不为过了。 到底被二娘三郎劝住,二娘又让杜海去安宁县寻个好些的医生来。 周满仓坚持要同大家一同去山里寻人,所以三郎六郎周满仓大虎二虎,和众家乡亲,一起向大青山行去。 各家都有简易的冰床,可是周家自己的冰床却不见了,忙乱中,也顾不得再去寻,和邻居借了,大家就出发了。 这些简易的冰床,毕竟和周家的不能比,所以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周博他们平时经常上山的地方,眼尖的六郎首先发现,他们家的冰床,就停放在山脚下的河面上。 顺着杂乱的脚印,很快的,大家寻到了发现周金生的位置,大家分头开始寻找。 这样冷的天气,虽然已有多日未曾下雪,但积雪难化,大家扛不住冻,已分别换了几拨人,一整天下来,均一无所获。 三郎体弱六郎年幼,所以中午就先被遣送回家,正听到杜妈对二娘说:“二小姐,雪见,雪见她,不见了!” 原来一早起来乱哄哄的,谁也没有注意到雪见,早饭也只是杜妈伺候着几个小孩子吃了,到了中午的时候,还不见雪见出来,房里也没有。杜妈才发现,这半天,竟然没有一个人看见雪见! 三郎六郎对视一眼,三郎想起雪见惨白的一张素颜,声音有些没底气:“二姐,我想,我想……” 看到三郎六郎的表情,二娘心里一沉,果然,六郎接过话说:“刚才我们到得大青山脚下,看到了,……看到了咱们家的,冰床……” 没等二娘出声,五娘已站起身来:“雪见姐姐一定是自己一个人寻大哥去了!” 四娘指着三郎泣道:“三哥可真厉害,到底是书读得多,杀人都不见血,昨天那几句话,这是要逼死雪见姐姐呢。?” 三郎其实昨天说出的时候,就已后悔,但他没有想到今日雪见真的会一个人上山,刚才和乡亲们一起寻人时,也没有发现她,想来,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娘子,现在早已凶多吉少了! 五娘听得心惊胆战连道:“怎么办,现在咱们怎么办?” 六郎一激灵,想来也想到这些。 “二姐……”八郎忽然怯怯的喊了一声,门口拥进来几个孩子。 为首的一向温和可爱的七娘,她扬起小脸蛋,带着泪水认真的对三郎说:“我喜欢雪见姐姐,她漂亮又善良,她跟你不同,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自大狂!” 雪见真的是上山了,半夜在周金生门口听到周金生的叙述,她就在天没亮时,摸进厨房,把昨晚大家没心思吃的豆芽蛋饼全藏进怀里,然后摸黑拉出冰床。 仗着她前世不同于一般女生路痴的超强的方向感,在天刚蒙蒙亮,乡人都围在周家大门口时,她已到了大青山脚下。 顺着昨夜众人的脚印,她先找到了大家发现周金生的位置,然后在附近细心的观察着。 其实雪见对熊的认识,除了来自“熊出没”,就是小时候的动物园了。那些熊熊貌似都很可爱,扔个吃的,还会敬礼,现在,她恨熊,恨不会敬礼的一切熊!就欠把它们关到动物园,永远的敬着礼去吧! 雪见知道事情的重点是,周博和熊滚下了山谷! 所以,她跌跌撞撞的寻到他们挣斗过的地方,毫不犹豫的,当然,她没滚下山谷,只是坐着向下滑动着,尽量控制着自己的下滑速度,但山坡委实是有些陡,最后越来越快,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被迫以球形姿态滚了下去。 不停的翻滚着,雪见被滚的七荤八素,挡住她的,毫无意外,正是一人一熊! 没狗,事后她才发现,英勇的豹子,已经被熊压成了肉饼。 她喜极而泣的抱住周博,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哆哆嗦嗦的探手过去摸了摸,然后又把耳朵贴上去。 玉皇大帝,上帝耶稣,满天神佛,感谢你们!尽管心脏很微弱,但没有死! 谢天谢地,因着熊的厚重皮毛,没被摔死也没被熊压死的周博也没有被冻死! 雪见自然抱不动身高体健的周博,拉着他在雪地里走更不现实,所以没办法,雪见只能试着唤醒周博。 简单的人工呼吸就行,嘴唇碰嘴唇,没有半分的旖旎浪漫,人命大于天。 周博睁开眼时,就看到这副情景,雪见微赤的双眸和颤抖的樱唇,几乎是本能的,他吻住她,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拥有着她,他的吻热烈而急切。 雪见在怔愣间迷失了自我,在泪水中放开自己的心胸,回吻着他,不带一丝羞涩。 第十九章:山洞有晴天 冬天日头短,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也暗淡下来,气温也似乎紧跟着降得快了些。 “雪见,你到底行不行?”难得周博在这个时候,还能露出来一丝笑容,只不过听这话,雪见怎么都感觉着那笑容有些刺眼。 雪见前世也不是学医的,只能帮助周博简单的检查了一下他全身情况,摸索半天才轻声说:“应该只是断了腿吧?”她尽量压抑着内心的不安。 俩个人坐靠在熊身上分析着,周博的腿可能是摔断了,其他倒没有什么硬伤,不过是些擦伤和划伤。 周博眉头微微一扬,定眼看着雪见:“我饿了。” 雪见不由皱起了眉头,这里有风,即便有吃食,也不能就着北风吃下去。 雪见找来几根大些的坚实的树枝,去掉枝杈,撕下来一条衣服边儿,把树棍固定在他腿上,周博对于处理摔伤也一样无知,环境所限,常识有限,聊胜于无吧。 周博难得如此配合,虽然有些好奇,但到底没说什么,顺从着雪见有些杂乱无章法的主意。 扶着他找个背风的地方,看着周博脸都有些扭曲了,雪见担心地问:“大郎,疼吗?” 看着雪见大眼睛溢满了泪水,周博抢先说:“雪见,我知道你肯定给我带了好吃的吃食,爷我可真饿坏了。” 手忙脚乱的从怀里取出来豆芽蛋饼,虽然被压得不成样子,但好歹有雪见的体温护着,带着淡淡的温暖。周博小口的吃着,偶尔还往雪见嘴里塞上一些。 简单吃过蛋饼,雪见用帕子帮周博擦干净嘴角。 周博理所当然的一动不动,只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雪见总觉得他的眼神,好象看自己的宠物一样。 讪讪的,雪见把手收回。 “现在怎么办?”周博低低的声音被黄昏晕染出几分愁绪。 “我背着,”比了比身高,雪见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我背着你是不太可能的。” 周博没说话,只冲着雪见笑了笑。 雪见暗骂:“都什么时候了,您倒还有心思笑话我?” 骂归骂,雪见早没了心情去欣赏周博难得一见的笑容,怎么办呢? 然后俩个人一起发了会愁,既然雪见背不动周博,周博的一条腿又不能动,只能用胳膊搭在雪见的肩膀上,一条长腿蹦着走。 雪见累得一会就出了一身汗,偏偏周博还在她耳边吹着气说:“你这丫头怎么生得如此短小?” 有说人短小的吗?尼玛骂人也不带这样的吧!你才短小,你们全家都短小,雪见也想这样反驳着,但一来没劲开口,二来看周家的身高,唉,只能咽回去。 周博带着轻笑说:“歇会吧歇会吧,拜你这么短小的四肢所累,少爷我相当于扶着短一截的拐杖走路,岂能不累?” 雪见大怒,初发现周博的好心情已荡然无存。 周博你在纵横上找找,在所有穿越女里,有比我雪见更没个性没脾气的吗? 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连我的身高都侮辱吧? 雪见气呼呼地把周博往旁边垂满山藤的山壁上一推,冷笑道:“去死吧,老娘不伺候了!” 周博怜惜地看着她一脑门的汗水,顺势往边上一靠,嘴里犹嫌不解气地说:“胡言乱语的刁婢,就该……啊……” 雪见就这样怔目结舌的看着周博消失在眼前,愣了片刻,方手忙脚乱的慌忙拨开山藤,带着哭腔冲着黑暗喊道:“大郎,大郎……”然后连摔带跳的钻了进来。 就听见周博强忍疼痛的声音:“雪见别怕,我,我在这里……小心点,别摔,别摔倒……” 原来这山藤后面,居然是一个山洞,谁会想到这不知几百年就有的山藤后面,居然是山洞呢。 山洞入口往里是有些下划的,雪见略带哭腔的问:“大郎,你在哪儿?” “停,”雪见应声而停,她看不见前面,可洞里的周博肯定能看到从外面进来的她,“再往前走,就踩到我了。” 雪见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摸索着掏出来火折子,她蹲下身,摸索着往前找着周博并递到他手里,周博知道她是不会用的,只得挣扎着坐起来,拉住她的手,让她坐到身边,然后颤抖着点亮火折子。 “心灵手巧。”周博叹道。 雪见粉面一寒,“周大少爷您什么意思?我不光心灵手巧,我还巧舌如簧,我还鬼斧神工,我还百口莫辩,我还口吐莲花,我还……” 雪见乱七八糟的说着,边不停手的又检查了一遍他的腿,估计这次严重了,万一以后……这让这个骄傲的少爷,可怎么办? 毫不犹豫的,雪见翻身出山洞,重新寻到可用的树枝,再次把周博的腿固定起来。 周博轻轻笑着:“你还胡言乱语。” 雪见手里忙着嘴上却说:“我还不言不语呢。” 就这样拌着嘴,俩个人同时咦了一下,互相望了一下,还是雪见先说:“这洞内,倒比外面暖和许多。” 周博点点头:“倒似另一个季节。” 雪见提议:“大郎,不如我先往里再探一下?” 周博也知道,看样子这山洞还真是大得很,于是低声说:“还应该生个火。” 雪见微微一笑:“对呀对呀,都冻透了,应该暖和一下,再吃些东西,化些雪水还喝才是,然后我去外面找找有没有路。” 周博想了想,到底怕洞中有大的野兽,不敢让雪见一个人冒险,“还是我同你一起吧,你太笨,这山洞如果支路多,你会迷路。” 雪见扶着周博站起来,“如果迷路,我就大喊,周郎,快来救我!” 俩个人还有心思开着玩笑,相携相扶的往洞里慢慢走着。 往里,转过一个弯,山洞豁然开朗起来。 雪见按捺不住心里的八卦之魂,真想大喊一句:“武功秘笈,医学秘笈,千年圣药,万年人参,你们都自个儿蹦出来吧,别让老娘再苦苦寻找了!” 然后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没有隐世高人现身的山洞,一片沉寂,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山洞,山洞里还算平整,又大得出奇,雪见悲哀的不得不接受了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普通山洞的事实。 扶着周博坐好,雪见又出出进进山洞几次,寻来够多的树枝。 周博帮她把软些的垫在身下,硬些的用来烧火。 这山洞和外面温差很大,外面零下十几度的样子,山洞里面却温暖如初春,升火更多是为了驱除湿气。 雪见很自然的微靠着周博坐下,拿出蛋饼小心的烤好,递给周博,然后帮周博脱下外面的棉袍,在火边烤了起来。 知道周博关心的是什么,边烤衣服边给周博讲述了周金生回来后的事。 周博心情平静的搂着讲着讲着自己先睡着的雪见,知道她累坏了,在她的讲述里,并没有她一个人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好象这是一件很平常很天经地义的事,周博禁不住轻吻着雪见的额头,她的小脸上有些泥,周博伸出手帮她拭去,也渐渐在疼痛中睡着了。 雪见迷糊中听到周博的呻吟声,一激灵,清醒过来,用手摸去,周博果然发起了高烧。 “大郎,你醒醒,你醒醒!”雪见抽泣着环顾四周,在前世,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孩,救死扶伤荒野生存,都和她隔着一个电视那么远的距离,谁来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她哭着把周博放平,然后跑到外面,用自己的帕子捧了一捧雪过来,用凉帕子放在周博的脑门。 电视剧版甄嬛传里,那个无缘无故恋上甄嬛的倒霉王爷,有一个老套的桥段,没想到现在让她用上了。 雪见自己跑到外面雪地里躺会,冻透了,然后再跑进来抱住周博,然后再跑到外面雪地里躺会,冻透了,然后再跑进来抱住周博,周而复始。 雪见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跑了多少趟,都有些麻木了,脑子也迟钝许多,在这个世界里,周博于她,就是最亲近最关心人,她已经失去了老爸老妈和俩个损友,现在只有周博了。 雪见的眼泪一直没有断过,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她什么都不会,可是,她知道,她要救周博! “你不要有事,你一定一定要活过来,知道不知道?”雪见拍打着周博的脸,喃喃地说着。 像是回应她的话,周博昏沉沉的点点头说:“雪见,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好象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也就是一整夜的时间,周博果真退烧了。 疲惫不堪的雪见重新开始检查这个山洞,她想如果回到原洞口也意义不大,掉到山谷再掉回山路,只能是镜头回放,她和周博都对这座大青山不熟,可是时间有限,她得尽快找到回家的路。 这个山洞,果然还有其他出口,雪见试着走出洞口,发现这个洞口前面,正有两棵参天的古树,转过古树,不远处就是这个冬天大家常走的那条山路,平时因着这边只有两棵大树,并没有其他异处,所以乡人都没有发现这个山洞。 雪见一看到路,就激动的奔跑起来,雪还是很深,她边哭边跑边摔,心情却雀跃又委屈,周博,终于得救了。 今天来继续寻人的,都是本家的亲戚和最好的那几家邻居了,三郎周康等人,正在决定先回家吃过午饭下午再来寻人时,就看到了雪见狼狈又疲倦的身影。 周康飞速跑过去,扶起雪见,没来得及说话,雪见抬起满脸泥水和雪水的小脸,大声说:“大郎,在那边树后的山洞里!” 第二十章:新式夹板 瘦猪肉剔除脂肪、筋膜,洗净,取适量的三七片,生地黄,大枣,共同放入砂锅,加水煮沸,改文火煮至瘦肉熟烂,加盐葱。 晌午的庭院寂静而融洽,明媚的阳光已有春晖的影子,照在院外略带绿芽的树上,暗藏一片生机。 雪见梳着双螺,发髻上两根细辫,缚着五彩丝绦,俏丽活泼,煞是好看。 她从小厨房端来煮好的肉汤,走进客房。 客房内,小睡后刚刚起来的周博很自然的等雪见来喂,雪见腹诽,莫非亲的胳膊也骨折了不成? “啧,啧,啧,”有人站在门口叹息,“周兄果然好福气!” 雪见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白逸天,她不慌不忙的回身行礼道:“白公子真是幽默呢,要不白公子也摔上一回试试好玩不?福气不?” “白兄来了。”周博闻言,让他在对面坐了,道:“你来得正巧,雪见新煮了肉汤。” 又瞪雪见一眼道:“还不快给白兄也盛上一碗。” “白少爷有手有脚,不用人相让,自会自己盛上。”小小声的嘀咕着:“奴婢没拿一份工钱,却侍候两位少爷,吃亏了。” 白逸天道:“周兄不用客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敢让雪见姑娘受累?”边说,边自顾自的盛上一碗,大口的喝起来。 周博喝完一口雪见喂过来的汤,略抬抬眉梢道:“这丫头没规矩,白兄别跟她一样着。” 白逸天边喝边含糊地说:“爷不跟丫头一般见识,别说,这丫头的手艺,真正不错。” “她就是好摆弄个吃食,”周博笑着说:“白兄若喜欢,自可以时时过来。” “白少爷可是吃惯山珍海味的大家公子,吃不惯我这儿粗野奴婢的手艺,”再喂周博一勺汤,雪见笑盈盈的说:“是吧?” 白逸天闻言哈哈大笑,“啊哟,这话我听着脸都要烧起来了,可是呀,我偏偏要天天过来吃!”随着他的笑脸,右脸颊的浅浅酒窝更是若显若现,嘴角轻挑,配上那双桃花眼,更显邪气。 雪见低头咬牙切齿一回,才说:“承蒙两位少爷夸奖,是雪见的福气。” “好说,好说。”白逸天含笑道,“雪见姑娘,以后还要好好做事!” 周博也道:“听到没有?别夸你几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再也无法忍耐,雪见重重的擦过周博嘴边的汤水,边道:“是,雪见记住了。” 放下手里的碗,坐到周博的旁边道:“周兄这丫头很是牙尖嘴利,不如送于我调教调教如何?” 雪见脸色变了几变,然后假装没有听到他说的话,直接把他视为空气,乒乒乓乓收拾了碗筷,径直去了厨房。 二人含笑看着她离开。 那天从山洞救出周博后,周康和三郎杜海二虎径直用冰床把周博送到了安宁县的医馆“济世堂”,“济世堂”的坐堂郎中姓鲍,很是认真严谨,他检查过确认小腿证实是折了,然后开方让伙计抓药。 周康问得含蓄:“鲍郎中,我弟弟这腿,这腿是否会——” 鲍郎中点点头叹口气道:“只要好生将养,不做力气活,慢些行走,也不易让人看出来腿疾。” 大家都很黯然,在这个时代,骨折后即便伤好,也要落下残疾的。 三郎难免心烦意乱,大哥如此要强之人,这若是知道,会是如何打击?今后父亲回来,又要如何面对? 雪见见没有打上石膏板,才意识到,原来这个时空是没有这种东东的,她自然知道石膏板对骨折病人的重要性,于是她连比划带说的,把石膏那种东西描述出来。 大家都没明白她的意思,三郎犹豫的问:“雪见说的,可是《别录》里说的‘甘,大寒,无毒’的细石?” ” 鲍郎中恍然大悟,细石这种东西,普通药铺都有出售,非常廉价,用途也不是很多,鲍郎中摇头晃脑的说:“《药性论》里言道,配桑叶,清宣肺热;配桂枝,表里双解;配白芷,清热泻火、消肿止痛;配知母,清热除烦;配半夏,肺胃双清、降逆化痰;配甘草,清肺止咳;配竹叶,清热除烦。” 雪见皱眉,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掉书袋子? 她急道:“不是口服,是请郎中把细石研沫加水然后过滤制成石膏,……算了算了,有细石是吧,还是我来吧。” 哪里知道这鲍郎中也是个死心眼的,这病人既然在他这里,别人随便用药,却是不依,雪见对药理不熟,对如何做石膏夹板也不了解,俩个人都急得一头汗,就差老拳相对了。 周博本就因着伤口发炎,高烧并未全退,可怜这会子功夫,也无人理他。 最后还是三郎在旁边猜着雪见的意思用自己的话解说出来,鲍郎中又亲自动手试验,终于制得大顺国第一副石膏夹板并把周博的腿当试验品裹扎起来,待石膏冷却成型后,鲍郎中围着周博的腿,眼冒狼光的转了好几圈,突然拔腿跑出医馆。 这是唱的哪一出?大家一头雾水,都不明白。 鲍郎中是跑了,但该煎的退热的药,小学徒还是煎好了,雪见小心的喂周博喝完,让周博先睡下。 只一柱香的功夫,鲍郎中就急冲冲的回来了,边进屋边恭恭敬敬地说:“老师,这边请!” 随后进来的是一老一少二人,老的仙风道骨但眉头紧皱眼神犀利,少的风度翩翩一脸和气,但看到雪见的时候,少年明显一愣,这绝色小娘子不就是…… 鲍郎中的老师,健步走到床边,细细的研究了那略显粗糙的石膏夹板,越看脸上越带出了惊喜的笑意,他点头道:“老夫行医多年,竟未知还有如此奇妙的方法,真真是活到老学到老!” 三郎听得欢喜异常,结结巴巴地问:“这位郎中,请问,请问,请问这办法,当真管用?我大哥的腿?……” “鲍某还能骗你?”鲍郎中接过话来说:“我这老师在皇……” 老人轻咳一声,鲍郎中缓过神来,道:“老师都说不错了,这位少爷的腿,如此细心将养,想必是无大碍了!” 一时众人都惊喜交集,三郎悄悄回身拭掉眼角泪痕,只觉得今天运道真是好,连连向鲍郎中施礼谢恩,“多谢医师大德!”鲍郎中却摇头连声道:“非我之能,老夫岂敢贪功?” 鲍郎中恭恭敬敬地向雪见一施礼,“这位姑娘小小年级,就有此救世之材,当受小人一拜,不知可否收小人为徒?” 旁边的老人脸上笑意更盛,这鲍郎中医术虽受天份影响,未至高深境界,但医德和求医若渴的精神,却是非常难得的,当年,他也不过是指教过他几次,他便一直感恩戴德。 一直孜孜不倦在医学路上上下求索的鲍郎中,只要听到有杏林高手,都喜出望外,情不自禁。 雪见被雷得东西难辩,这是神马状况?有没有搞错?当即起身推辞,奈何鲍郎中执意拜师,幸好一直未出声的少年公子看出了她的窘态,替她解围。 那老人也出言试探了她几句,见她确实是对药学半点不通,但好些常识性东西,却又比别人见解高明。失望之余又想,这小姑娘聪明伶俐,只是缺乏明师指教,如果…… 他转过头笑眯眯对少年公子道:“逸天,老夫有一事相求。” 白逸天在这样事情上,向来不是笨人,闻言忙施礼道:“徐翁有事尽请吩咐,这个求字,小侄哪里担当得起,这若让家父知道了,少不得要吃一顿排头的!” 徐神医微笑道:“这治腿的方法虽然妙绝,但却无人试过,现在又是骨折初期,如果冒然移动奔波,恐有意外,……” 鲍郎中抢着说:“老师,学生这小医馆虽小,但收容个把病人,还是可以的。” 白逸天却明白了徐神医的意思,这一住恐怕就是月许,一来这医馆狭小,二来费用颇多,想来这乡人负担不起,三来徐神医想必对这新的治疗方法要好好研究,所以当下笑着说:“鲍郎中大医精诚,妙手仁心,住在这里自然是好的,但毕竟医馆房舍有限,不如让他随徐翁暂住寒舍,对他的腿伤想必更有助益!” 这白逸天本是安宁县知县公子,白知县白兼然青年时便才华出众,刚正不阿,虽少年就以才名致仕,但二十年来一贬再贬,现为安宁县知县,颇多善政,又关心民间疾苦,在安宁县那是人人尊崇的父母官。 在无人寻问病人意见的情况下,周博就被从医馆抬到了白府,这徐神医本名徐从安,是白县令的好友,借乞骸骨还乡后四海为家,在安宁县已坐客半年之久,本想着这几天离开,没想到遇到了石膏夹板这种技术,岂能不留? 三郎去向白知县拜谢,白知县见他小小年纪,谈吐虽怯,但学识不凡,才华更是出众,心中喜欢,对他不禁青眼有加。 第二十一章:在白府养伤 知道了周博安然无事,便由白逸天叫自己的随身小厮不言送三郎等人回去。 雪见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周博,生生瘦了好几斤,本来就一巴掌大的小脸,更尖了。 白夫人知情后,特地塞了好些滋补营养的东西过来,白逸天更是一天来回多少趟。 周博很快就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知道这一切后,也没坚持离开,对白逸天道:“只是叨扰白兄了。” 雪见掩口冷笑,周博在诗书上平平,面冷腹黑,却和白逸天那个笑面虎如此臭味相投。 周博胃口不佳,脸色也越发的差,更加不爱说话,亏了白逸天话多得出奇,所以二人倒是相得益彰。 徐从安自是每天都要来看的,他神情轻松地对雪见说:“回复尚可,现阶段药补不如食补。” 看着最近周博人总是蔫蔫的,雪见自然连连称是。 “徐翁,雪见准备了些药膳的方子,您老给听听,是否合适我家少爷食用?”雪见用不惯毛笔,又不愿意麻烦伤中的周博。 雪见留下来是伺候周博的,徐从安有心收她为女弟子的,可惜雪见志不在此,又不识字,这让徐从安扼腕叹息良久。 此时听了雪见几个小方子,个个都利于骨伤的愈合,徐从安一面暗暗称奇,一面又细心琢磨着给每个方子加了几味中药。 雪见自然是十分感激的,于是麻烦了白逸天的小厮不语,去肉店买了七八根的大棒骨。 白府人口极为简单,前面是县衙,后面是府宅,白兼然无妾,老两口晚来得子,严父慈母,其乐融融。家里还有一老管家,厨娘是老管家的婆娘,夫妇二人都是一直就跟着白兼然的。白夫人只有一个粗使丫头和一个大丫头,白逸天却没有通房丫头,只有两个随身的小厮。 白府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就是客房了,周博和徐从安同住一个小偏院,虽然白府人人对他们都很好,但雪见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别人。所以久未开火的小厨房又用了起来,新买来的大棒骨自然是天天小火炖着,弄得小院天天肉香飘飘。 为了方便周博养伤,她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每天变了花样做药膳,反正白府东西比周家好太多了。 乡下丫头雪见用她与众不同的厨艺很快征服了众人。 徐从安先是打着检查药膳的名义尝过几次后,雪见发现这老神医尝的比周博吃的还多,没办法,就每天给徐从安弄了小灶,谁知不久,白逸天就天天以给徐从安帮忙的借口,到了饭点赖着不走,雪见无奈,翻着白眼不得不多准备一个人的食物。 断腿,这可是天大的事,虽然有一个号称做过太医的徐神医诊治,还有本县县令公子的照料,周家上下还是吓得不轻,二娘不好总是出头露面,于是三天两头的打发了三郎过来。 “这次三郎送来的是什么?”白逸天兴趣盎然。 不语早就探听得清楚,用手比着说:“这么长的新鲜鲤鱼,足有七八斤呢。” “咦?”白逸天心下怀疑,这周家应该是很落魄的商人,怎么所送来的东西,都如此稀罕?上次是新鲜白嫩的如意菜,已经让白夫人连连称奇,再上次是翠绿喜人的蒜苗,连自己那个严肃的父亲都连连奇。 “少爷,你说这鱼和前几次那些菜,硬是像凭空变出来的!”不语叹道。 不言却说:“周家有这本事,还是先把白大少爷的腿,凭空变好吧。” 不语斜他一眼,又讨好地对白逸天说:“少爷,你说这么好的鱼,如果做不好,岂不是糟蹋了周家三郎的一片心意?” 白逸天眼睛一亮说:“这是你今天说得最对的一句话!” 急急地来到周博住的客房,白逸天苦着脸说:“周兄,你家三郎也太客气了些,不过在寒舍略住几日,就几次三番的送来新鲜的吃食。” 周博淡然一笑,知道自己虽然不在家,但二娘做镇家中,该做的活计,大家都没有放下。 雪见冷眼看着白逸天,“白少爷,您还是有话直说吧。” 白逸天大笑:“还是雪见姑娘明见,这些好东西,自然要料理得得口才佳,所以,还要麻烦雪见姑娘亲自下厨了。” 雪见虽然嘴上狠狠损了白逸天几句,但手上还是利索的做了几道小菜出来,连白知县和夫人都爱上了雪见的手艺,只不好像徐从安和白逸天那样天天麻烦雪见罢了。 “大郎,左右闲着无事,不如雪见陪你连会五子棋吧!”雪见提议。 “是你这丫头闲得无聊吧,也罢,就让本少爷赢你几把。”因为自己恢复的情况超乎想象,所以周博心情也是越来越好。 “不行,我刚才放错位置了,”雪见第N回的毁棋。 周博揪了揪雪见的小辫子,还未说话,白逸天就走了进来。 假装没有看到二人的小动作,白逸天大咧咧的挤开雪见,坐到周博对面,低下头,诧异道:“这是如何走得棋,怎么如此奇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能说白少爷孤陋寡闻呗!”雪见看着穿戴得光鲜亮丽的白逸天,撇着嘴角说。 白逸天也是丝毫不示弱,“本少爷好歹只是孤陋寡闻,但绝不毁棋!” 雪见顿时一噎,“要你管!” “无礼!”周博知道耍嘴皮子一向不是雪见的长项,瞪她一眼,“还不快给逸天兄倒茶!” “他要喝难道自己不会倒吗?”雪见鼓着腮帮,但到底还是恭恭敬敬的倒了茶过去。 “茶冲得尚可,本少爷就原谅你吧。”白逸天的吵架技能高于雪见太多,只两个来回,就把雪见气得跳脚。 周博听得直摇头,生怕他们再吵下去,这一下午耳根就更无法清静了,于是和白逸天下起棋来。 本来向白逸天借来一副围棋,是为了让周博消磨时光,但让白逸天发现这种叫连五子的稀奇玩法后,却成了他最大的乐趣。摆着公子的谱挤走雪见,是白逸天最常用的手段。 无良纨绔白逸天和落迫少爷周博的组和,因着白逸天的夸张和率性,更显基情四射,雪见每每在心里恶趣味的腹诽着。唉,谁让她前世今生在骂人的词语组合上,都所学不精呢。 “逸天你是闲得太过了,所以没事就欺负雪见丫头。”还是徐从安从外面踱进来,救了场。 白逸天听了,打着哈哈,心情愉悦地揭过此事。 每天饭后拍着自己鼓鼓的肚皮,打着饱嗝,白逸天再端着架子教育教育目中无他的雪见,这日子过得,别提多惬意了。看那小丫头片子撅着嘴,气哼哼的拿白眼翻他,跟个青蛙似的,太搞笑了。 晚上雪见会气哼哼地对周博说:“就沾他白家这么一点点便宜,就得受他日日欺负,我太亏了!” “怎么,还在生气?”周博懒洋洋地说:“我看你平时话多得让人头疼,怎么?让白家少爷比下去了?” 雪见翻个白眼,正色道:“我那是不稀得理他呢!” 说完,雪见轻手轻脚的伺候着周博更衣。 周博眼里透着笑意,嘴上却说:“笨嘴笨舌偏又话多,也就是爷能容得下你,哎……”肩膀被雪见咬了一口,周博恨恨地说:“等爷大好了,好好收拾你!” 就这样在安宁县住到出了正月,周博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打扰白家,白逸天听他简单说过家里的情况,想一想,周博不在的这些日子,家里肯定是人仰马翻了,也不再挽留,只亲自送了周博他们回到平山村。 雪见就想,这白逸天,人品还不是太差喔。 当然,雪见临走的时候,并未藏私,把如何培育如意菜和蒜苗的方法教了他们,白夫人知道后亲自过来道谢,弄得雪见很是不好意思。 且不说整日在家以泪洗面的二娘等人,看到周博脸色红润但上着夹板回来,又是心酸又是激动,几家邻居也跑前跑后的来帮忙。大家看见雪见丫头也是瘦了一圈,晓月等人眼圈也俱是红了。 随着天气慢慢回暖,徐从安每隔十天会过来看望周博的腿伤,偶尔也会住上两三天,白逸天带着他的那两个小厮不言不语,更是每次都同来同住,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 周博倒也不和他们客气,每次见到徐从安拿来的名贵药材,都毫不客气的让二娘收下。 至于白逸天,周博就更是直接和他商量起家里这仅有的十亩地,要如何经营下去。 白逸天虽然惫懒,但其父博学又亲民,他自己也不是真正的不学无术,帮着他们打听了州府推出来的新农作物--花生,玉米和马铃薯。苦于大家都没有经验,也不敢把十亩地全住上这些东西。 白逸天很尽心的托人去打听了一下,州里农作司传来的消息是,马铃薯这种东西比较耐寒,可以冷些再种,玉米和花生,本州还没有试过,如果他们愿意试,可以免三年的税。 大家商议说不如拿出两亩来种小麦,其余八亩还是种水稻吧,家里人多,水稻比小麦到底多产些。等收过小麦,那两亩地一亩种玉米,一亩种花生,就算没收成,也不影响什么。至于马铃薯,等收罢所有庄稼,再种这个不迟。 于是,周家的春天农事,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第二十二章:三郎先生 在二娘的管理下,周家小娘子们和小郎君们的学习,也开始恢复正常。 因着上次周博失踪一事,周家和叔叔伯伯们的关系倒是不再紧张,大伯家大哥周福的长子周成和四叔家的小儿子周长寿,分别是五岁和六岁,还有马木匠家十岁的三成,也都一起入了学。当然,五娘和六郎总是拉了三成出去淘气,大家只权当看不见罢了。 不过就十亩地,周满仓家壮丁四人,也就够了。杜海对农活并不在行,打个下手什么的,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当初那头宛似穿越的熊,在周博在白府养伤的时候,雪见就抽空带着杜海等人穿过山洞,找到那只熊,埋葬了豹子后,让张大山把熊皮完整的包了下来,本来是打算送给白知县的,但人家哪里肯收?雪见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没再坚持,直接让杜海换了银子。 熊肉则是分给了帮忙的众位乡亲。 里长却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周博,原来平山村一向不富裕,村里没有私塾,所以村里的孩子大多不识字,更请不起先生,知道周家三郎是个连知县都夸赞的能人,于是就登门拜访。 听他又是夸奖又是称赞了半天,周博直接问道:“您的意思是?” 里正没说话,老脸有些泛红,周家一向都是村里的大户,三郎又是正经的秀才,这话还真有些不好出口,不好说出口也得说,他只好期期艾艾地说:“我想,我是想,我是想请三郎给村里的孩子们当先生。” 得,左右就一句话的事,也能山南地北的扯上半天,其实周博早就猜到了他的意思。 雪见正在旁边伺候茶水,不由点头称赞,“里长真是高见,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 当时在场的还有白逸天这个无事忙,听得雪见的话,乐得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他指着雪见对周博说:“博哥儿你说你怎么调教出这么有趣的小丫头,说起话来跟歌谣似的。” 周博早就习惯雪见脱口而出的各种“名言”,那里长却先是皱眉思索了一会,然后起身对雪见一鞠到底:“雪见姑娘大才!周府果然不凡,一个小姑娘都有如此见识,枉我做了多年里正,却从未想过此事。” 周博示意雪见扶起里长,然后说:“里长既然不嫌舍弟浅薄,我们周家兄弟也自然愿意为村里略尽一份心意。” 听得周博同意了,里正先是眉飞色舞,然后又脸红着搓着手,嗫嚅地说:“只是这束脩,能不能略少些?或者以物相抵?”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咱村实在是……” 周博却打断他的话说:“里长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兄弟可以为村里尽一份心意,已很满足,莫要再提束脩之事了!” 里正摇摇头:“难得呀难得,难得你们兄弟有此拳拳之心,倒教我这个做里正的说不出话来。” 白逸天心里莫名的感动,他感动于里正那份为村尽心的心情。 大家又商量了一下学堂选址的事宜,就在村里祠堂边上的场院里,现盖上几间房子就挺合适的。 让一个还差几个月方到束发之年的少年当先生,虽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想想里正的要求并不高,就是让孩子们在农闲时可以认识几个字,道德礼仪上有所规范,也就够了。这满村识字的人并未超过二十人,且多为周家子弟,这周学可是白知县亲自赞赏过的学问,那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关于束脩,里长还要再谦让,被周博以腿伤换药之名打发了。 雪见客气地送走里长,回屋来小声说:“人家三郎还没有同意呢!” 三郎这个时候已被周博唤来。 听了雪见的话,周博只是嗯了声:“三郎,你的意思呢?” 听说自己可以做村里孩子的先生,他却并没有像雪见想像的一样生气,反而很平静地说:“我觉得大哥说得很对,束脩一事确实是不应该收的。” 周博点头:“三郎明白就好。” 雪见一时惊呆了,她印象中的周学,一直是一个很自私的人,从不肯为别人考虑一丝一毫。这次居然会答应教村里的乡下孩子读书,已经让她大吃一惊了。 旁边的白逸天好心提醒:“喂,雪见,苍蝇飞进你嘴里了!” 雪见恶狠狠的白了白逸天一眼,她不知道她和周博不在家这段日子,已经让三郎迅速成长到有主人翁意识的男人了。她轻吐一口气,道:“果真如此,当然最好不过。” 是呀,三郎如果真能当先生,对村里的孩子当然是件好事情。 她说得很含糊,很小声,却看见三郎微红了脸,扭捏片刻,仿佛下定决心般走到雪见面前,很郑重地说:“雪见,对不起!” 说出这句话,三郎长出一口气,好象轻松很多。 早春的月光,清冷又皎洁,照在雪见平静的睡颜上,周博在雪见耳边轻声说:“谢谢你,雪见,谢谢老天让我遇见你,雪见!” 周博在心里轻叹了一声,很好,雪见,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更有了“家人”的意识。 周博坐在马木匠照着雪见的意思做的简单轮椅上面,被雪见推着出来“放风”。 乡人们俱挽起裤腿,在稻田里比赛似的插秧,只留下一片整齐嫩绿的秧苗,风也渐渐暖了起来,仿佛一夜间吹去了厚重的棉衣。 虽然于农事上半点不通,但到底有穿越的底子在那里摆着,雪见忽闪着大眼睛,歪着头想着心事,周博连叫她几遍她才听到:“你刚才叫我?” “没有。”周博否认,“我刚才在叫小狗。” 雪见恨恨地说:“那我可咬你了!” 周博摇头道:“惟女子与小人……” 雪见亮白的小牙咬住周博正画圈的手指头。 白逸天过来的时候,正看到这二人轻声浅笑的玩闹着,风和日丽下,一个明艳照人,一个俊逸不凡,看得人心情大好!这周博外表清清冷冷的,望向雪见的眼神,却总是禁不住流露出来一种宠昵。 不知过了多久,周博慢慢抽出手,照着雪见的鼻子,刮了一刮。 雪见捂住鼻子,小声说:“鼻子要被你刮塌了。” “咳,咳,咳……”再看不下去,白逸天轻咳几声走上前去,把雪见挤到一边,推过周博,斜着眼说:“这带轮的椅子,轻巧灵活,也只有投机取巧之人,方设计得出来。” 果然雪见一双美目圆瞪起来,双手插腰,摆出一副标准茶壶的姿势,还未开口,白逸夫身旁不言早摆出相同的造型尖声抢先道:“你才是投机取巧之人!”不语紧接着说:“你们全家都是投机取巧之人!” 雪见目瞪口呆之际,连周博都笑出了声,白逸天更是笑得直趴到椅背上,直不起身来,这一推之下,险些把周博的轮椅都推到田梗下面。 白逸天连连指挥着不言和不语把轮椅扶好,自己一径笑得打跌。 “你!你们!”雪见心头一阵阵火起,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就笑吧,小心肚子抽筋!” 她转转眼珠,一把把不言不语推开,边推车往回走,边细声细气地用大家都听得到的音量对周博说:“大少爷,今天中午,咱们吃猪排汤,有续骨的功效,晚上是乌鸡汤,补虚消肿。听说张大山呢这次带了几个乡亲上去好好巡了回山,几天才下来,竟带回来一头野猪两只山羊三只兔子四只野鸡,也不知道会给咱们分上多少?我早想好了,咱们这次这么吃……” 白逸天和不言不语互看一眼,明明知道雪见八成在胡说,但雪见的厨艺,可是吸引他们来平山村的主要魅力呀。 不言不语上前主动推过周博,不言说:“雪见妹子,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吧,仔细手疼。” 不语道:“雪见妹子这小手,不光又细又白又好看,还是双神手,雪见妹子动手做的饭,都比别人做得香甜。” 雪见哼了一声,高昂着小脑袋瓜子,对他们二人不屑一顾。 白逸天则板着脸训着不言不语,“雪见姑娘那是什么人?什么度量?岂能和你们俩个小子一般见识?下次再这样对雪见姑娘无理,就给你们二人改名叫胡言乱语!” 眼看着这三人唱双簧,雪见转着眼珠想了想说,“那我就给你们个机会!” 不言不语异口同声地说:“全凭雪见姑娘吩咐!” 雪见掰着手指头说:“要雏鸭六十只,大鸭二十只,鸭子全部要爱下蛋的个头小的那种,半个月后送过来!” 不言不语回头看了一眼白逸天,大小八十只鸭子,这得大概2两银子呢,想他们哥俩儿,每人月钱不过六百文,这小丫头狮子大开口呢。 周博也诧异地看了雪见一眼,但并没有说话。 白逸天神色一凝,二两银子不少了,知道周家日子难过,但绝不会因着这个借口讹他,但看雪见一副认真的样子,突然咧嘴一笑,“不多不多,能换来雪见姑娘回心转意,也值了!” 第二十三章:稻田养鸭 为着鸭子,难得的,这次白逸天一行几人,没有在这里住上几天,当天吃过午饭,就勿勿回去了。 周博午休时骂雪见,“整天的胡闹!” 雪见不以为然,道:“胡闹?你怎么不说那个白大少总是欺负我,现在连不言和不语也欺负我,我好命苦。” 周博惊讶道:“欺负你?你说他们不欺负你,欺负谁去?谁不是捡着笨的欺负!” “周博!”雪见气结,看到周博瞪大眼睛,马上气势一弱:“周博大少爷,周大少爷,大少爷,大郎!” “说吧,你又有什么鬼主意?”看到雪见拉着自己的胳膊撒娇,周博也不禁哭笑不得。 雪见歪着头说:“我要说错了,大郎你可不能骂我。” 每次听她这么腻着声叫着大郎,明明知道她定有所求,但周博心里不由的都会软了起来,“行,不骂你,可以用打的吗?” “我这不是想着,反正白大少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拿来让我一用嘛。”雪见慢吞吞地说。 周博闻言皱眉道:“拿来一用?这是什么话?”周博露出分明不喜的神色来。 ----就知道,这个周博十分的不容易讨好,反正说什么,他都不高兴,雪见吐了吐舌头。 她叹口气,道:“你明知道的,雪见不是这个意思嘛。”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周博恨铁不成钢的道:“表达意思都表达的不明不白的。” 雪见苦笑着道:“是,是,是,雪见愚笨。” “也不是爷不嫌你愚笨。”周博道:“你看,不是你命苦,是爷命苦才对。” “大,郎,”雪见嗔道:“雪见就算不是笨的,让你欺负得也笨了,你平时就应该……” 周博根本就懒得听,私自打断道:“既然你已经这样了,爷也就受着吧,不指望你能有所长进了。” “怎么说来说去,雪见还得对大少爷您感激涕零吗?”雪见头疼道:“想我雪见,生得自然自是不错,性情也贤德,多少出色的一个丫头呀。” 周博眼皮一撩,道:“你说的是谁呀,爷怎么听着陌生得很?” 雪见懒洋洋的指着自己道:“就是我,现在你身边当牛做马的这个我!” 周博默然看着雪见半天,片刻才说:“爷就是太疼你,才惯得你如此胡说。” 他的话被雪见打断,雪见说:“如果大郎真疼我,那我胡说大郎也一样疼我,如果大郎不疼我,我想胡说大郎也不会听。所以说,谁叫大郎疼我呢。” 周博头疼道:“呱噪!” “大郎,”雪见嗲嗲的轻声叫着。 刮刮她的鼻子,周博说:“说吧,说说你的打算。” 雪见趴在周博耳边嘀咕了半天,周博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血液慢慢沸腾起来,他心不在焉的听着雪见并不连贯的思路,手却慢慢伸入了雪见的中衣里。 雪见倒吸一口气,呻吟一声,停下来拍着他的手说:“讨厌,人家跟你说正事呢。” 周博叹口气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正事就是,”雪见睁着圆圆的眼睛认真的望着他,他不由笑了:“你的正事就是快快长大。”配合着他手的动作,雪见怎么能不明白他的暗示? 不等雪见通红着脸骂人,周博已侧翻身,吻住了雪见芬芳的红唇,雪见略一挣扎,周博抽着气呻吟着:“我的腿……”雪见不敢再动,由着他把这个吻加深加深再加深…… 晚饭后把周满仓和大虎杜海叫进书房。 把雪见的想法,周博加以综合整理,慢慢讲给大家听,从来没有过这种先例,所以大家刚开始都不太理解。 周博也不多说,让大家慢慢消化这个建议,其实他本人也是思索了一下午,心里越想越喜欢,才有些明白过来。 明白归明白,但具体操作还要问真正的田家老手。 大家一脸的茫然,怎么个好处,周博没说,这好处需得细品,才能出来。 这是庄稼汉的事情,周博再空想,也不如大家一齐想实际。于是周博端起茶,默默的品着。 说起来周满仓是种粮好手,杜海虽然不懂农事,但他少年时跟着周老爷走南闯北地做生意,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雪见安静的给大家上完茶,就悄悄地立在周博身后。周博嘴角上扬,这丫头,有人处还是挺像样子。 还是杜海先迟疑地问:“先不论这个稻田养鸭的可行性,小人想问的是,少爷,这田里养鸭,晚上不收回自己家鸭舍,万一跑了,怎么办?” 大虎说:“这个好说,咱们家冬天捕鱼就是借的网子,现在越性买上几张,反正咱们家就十亩地,边上全用网子围起来,也花不了多少银子。” “海叔问得好,大虎答得更好!”周博赞许道:“看,刚才说把大虎叫来商量农事,周爷您老还一脸的不同意,现在知道大虎细心又活泛了吧。” 大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看大家都点头称是,他又吞吞吐吐地说:“只是,那鸭子万一吃了稻苗,怎么办?” 见大虎问出了问题的关键,旁边伺候茶水的雪见接到周博鼓励的眼神,兴致勃勃的回答:“这个容易,鸭子下田前,先试着将谷子撒入浅水中,让鸭去啄食,让它们形成了条件反射----嗯----也就是形成了一种习惯,再把它们放入稻田,它们就会主动寻找落地谷子。” 半天不吭声的周满仓看到大家都看向他,老汉沉吟片刻露齿一笑说:“这法子以前真没有听说有人用过。” 雪见心里说,稻田养鸭在明末清初中国刚刚有,后来发展成为稻田养鱼养螃蟹养虾养泥鳅,她就算不会养,略拿出点想法来,也够这些古人琢磨了。 庄稼人听到好的种田法子,是最喜欢的。“这法子老奴越是琢磨越觉得是个好事,”老汉老眼泛亮的看着周博,“大少爷到底是能人,能想出这种绝妙的好办法,照老奴说,这稻田养鸭好处还真是不少,鸭能除虫,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鸭还能除草,这个可是老奴少时帮人放鸭才知道的,最重要的是,养鸭积肥呀,今年咱家的水稻绝对比别人家的产得多!” 这家里的人,上到周博,下到雪见,虽然不懂农事,但知道这法子能提高亩产,自然都是高兴的。 杜海心里计算着,也露出来笑容:“种田我是不太懂得,但小人想,这养鸭的费用肯定是省下了,平时再到河边收点别人不要的小鱼小虾放进稻田,这鸭子一季下来,不花一文钱,小鸭长大又可卖得一笔银钱。” 周博点头接着说:“还有这鸭蛋一项,可吃可卖!” “大少爷说得太对了!”大虎说。 “大少爷说的,什么时候错过?”雪见抿嘴笑着插一句。 别人只是点头,周博却暗暗瞪她一眼,也和大家玩笑道:“大少爷只会想,实际做,就要靠大家了。” “大少爷太客气了。”杜海等人哪知道这是雪见在和周博玩机锋。 接下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边设想着未来美好的前景,边把这稻田养鸭的计划周全的重新规划了几遍,细到鸭舍的样子,放牧鸭子的时间,都渐渐整理出来一个头绪,当然,经验还是要在实践中累积,所以每个人都要花比平时多的精力来做好这件事。 不到半个月的时候,白逸天就送来了雪见要的大小八十只鸭,雪见之所以会向白逸天要鸭子,也是出于两个目的,一是家里靠着冬天捕鱼和卖熊皮存下的银子毕竟有限,当然能少动一分是一分,二来她能肯定这个办法是可行的,所以也希望秋天的时候,可以加倍还给白逸天。 周博对她的想法不置可否,雪见笑着说:“我这是借鸡下蛋,借钱生钱呢。” 点点她兴奋的小脑袋瓜,“你呀!”并纠正她:“是借鸭生蛋!” 在鸭子送来之前,稻田边上的网也支上,每块田的四角,也都盖上了又通风又精致的鸭舍,这是雪见坚持的,鸭舍越精细越卫生,鸭子得病的机率才会越低。 很快的,在家中喂食了几天后,小鸭先被分批的放入水中,大鸭子还要再过些日子,才能依批放入。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村里的迎春正热闹的比赛着开放,远处山上的野花,把大青山妆点的像是一位穿着花衣的美人。 借着一个沐休日,推着周博,带着自五娘起所有的少爷小姐们,在充满泥土芳香的田地旁玩耍。 五娘和六郎在雪见的指挥下带着不言和不语去村边大青河,捡些村民打鱼时不要的小鱼小虾,放养在稻田里。 稻田边,七娘打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看鸭子。 村里娱乐少,这些小鸭子刚被送到家的时候,七娘主动领了这喂食的任务,毛绒绒的小鸭子,摇头晃脑的在院子里每天跟着七娘在暖暖的春风里跑来跑去,看得人心都暖暖的。 现在分批放鸭进稻田的活计,岂能少得了七娘? 七娘性格是周家最温和的,长得圆脸长睫,明眸皓齿,在相貌出众的周家,隐隐有超越众人之姿,听说在学堂一众孩子中,成绩也是最突出的,所以一向得大家喜欢。包括村里的乡人和孩子,也没有不喜欢她的。 有了七娘在此,村里的孩童们也慢慢围了过来,一时之间,嘻笑打闹之声,不绝于耳,路过的乡人,没有不含着笑驻足而视的。 雪见顺嘴胡谄着,“田边迎春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野菜满山野草短,正是山菇欲上时。” 白逸天扑哧笑出声来,“先是鸭然后是野菜最后是山菇,原来雪见姑娘不光饭做得好吃,连诗也做得好吃呢。” “春江水暖鸭先知。”周博喃喃着,“果然有几分意思!” 雪见脸一红,就这一句是原版的,还让人家抓现形了。 第二十四章:三妮 身边有三三两两的妇人和没上学的孩子,都挎着自家编的小背篓,相伴出村。 看见东平的媳妇晓月、张秀和三妮也走了过来,雪见拉住她们问道:“晓月姐,你们这是做什么去?” 三妮抢着说:“每年到了这会,大家都会上山挖点野菜采点山菇,”然后又吐了吐舌头,笑道:“晚上雪见妹妹给我们做顿好的吧。” “如果是雪见妹子新手做,晓月少不得也要去蹭饭呢。”晓月连忙接口说。 “我不过多一句嘴,就被委派了营生,倒是亏了。”雪见嘴里嫌弃着,眼底却满是笑意。 自从不再捕鱼,家里就没有了来钱的营生,终于知道省钱过日子的二娘和四娘,再加上周博的腿伤虽然不用花医药费,但为了让他尽快养好还是需要食补,现在只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花。 白逸天一行人,每次来都会带着东西,有时是说白知县支持三郎教书用的笔墨纸砚,有时是说白夫人送给二娘姐妹做春衫的一匹细绢,有时干脆就是带着牛羊鸡肉过来,说是自己家厨娘做得不如雪见好吃过来让雪见做给自己吃。 借口虽然不同,但周博和二娘都感怀于心,白知县向来清廉,家里也不过是靠着他一年四十五两的俸禄为生,萍水之交,却成知己相待,这份相遇相知的缘份,更让人觉得珍贵。 雪见望望大青山的方向,这要是走着过去,来回路上就要四个时辰了,回来就要下午了。 要说野菜,村头也是有的,看来这主要是为了采摘山菇呢。平山村人大多数还是一日两餐的习惯,但周家向来是三餐的。三妮明白她的意思,拍拍背篓说,“我娘给蒸了豆芽蛋饼呢,我给晓月姐和秀儿也带着呢。” 赵晓月和张秀到底对周博有些敬畏,又有白逸天这样一位知县家的公子在,终是有些怯怯的。 白逸天于是借口推着周博去看鸭子,走开了。 自家的稻田边,因着那几张醒目的网,和几处鸭舍,着实吸引了乡人的眼球,今天第一天放了一批小鸭入田,临近的不由的放下手里的农活,过来看热闹。 有暗自笑话周家瞎胡闹的,有觉得新鲜过来看门道的,白逸天则是难得认真的观察着。 赵晓月笑着说:“你们家尽是些新鲜的吃食,这要是让我吃顺了嘴,我可天天过去蹭饭去!” 张秀也细声说:“前几日不过送了点野菜过去,就换回来些又香又大的野菜包子,我爹说这生意硬是要得!”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说笑几句,三个人和雪见告别,欲向大青山走去。却被雪见拦住,只见她眼睛滴溜溜转着说:“平时也就罢了,今天正好有现成的劳力,你们不如求了白少爷,让不言驾车送你们过去。” 晓月和张秀自然是推脱一番,三妮跟着雪见学得也不客气起来,也没去求白逸天,直接去寻了不言。 雪见知道她们即便上山也只在山脚低处人多的地方,也就放心了。又叮嘱着离罗志强家的蜜蜂箱子远些,三人自是答应着。 “不言哥哥,麻烦你点儿事情,好吗?”刚刚走到河边,三妮就对着不言的背影说。 转过身来,却是不语,不语笑着说:“原来是三妮妹子,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呀,认错人了,不过,不语哥哥也可以的,”三妮笑着说:“我和晓月姐姐要去山脚下采些蘑菇,想麻烦两位哥哥赶车送一程。” 不语刚要点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摸着头不好意思的说:“三妮妹子,我得陪五娘六郎摸鱼虾,忙得很,不如让不言送你们去吧。” 谁知道不言正和五娘六郎等人在一处摸鱼,听到不语的话,用鼻腔冷哼一声,没出声搭理。 晓月假装没看到没听到,认真端详着脚下的河水。 “咳咳!”不语连咳了几声。 “你嗓子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水?”三妮看了一下自己的水壶,想了想还是递了过去。 不语没有接水,瞥了不言一眼,“我嗓子没有不舒服,而且,如果想喝水,我自会回去喝。” “这样啊。”三妮对不言不语有些不解。 “你到底还要不要去山底采蘑菇?”不言口气低沉,听得出他心中的愤怒。 “自然是要去呀。”三妮理所当然道。这两个人古古怪怪,不知道在做什么。 “那我和三妮就在这儿等你吧,谢谢了,不言兄弟。”晓月看不言冷着脸转身回周宅,料想他是回去赶车,急忙客气两句。她是过来人,看着春光无限好,脸上也笑得一团和气。 三妮摇摇头:“这哥俩个天天的胡闹,也不知道今天又做哪一出。”细算起来,其实并没有见过这哥俩个儿虽然和他们名字不符,嘴碎得出奇,但还没有红过脸,拌过嘴。 不听她说也倒罢了,听三妮如此平淡无奇地说着,晓月郁闷得抑郁,偏又不好说出来,只好笑笑便过去了。 “三妮你也真是,”不语一时脱口而出,然后甩甩手又找娘六郎去了。 “我怎么了?”三妮好奇问晓月。 晓月陡然觉得脸热如火,睨见她歪着脑袋,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不由抿嘴笑道:“你没事,咱们过去路边等等吧。” “好啊好啊。”三妮还是没反应过来。 晓月笑得直摇头,换了个话题,“我们三妮今年也要及笈了吧?” 三妮不好意思的低头说:“可不是嘛。” “及笈礼过后,我们三妮可就要许人家了。”晓月挑了挑眉道。 潮红色果断的爬上了三妮的脸颊,她低着头不依道:“嫂子,以后三妮不跟你一块出来了。” 晓月缓缓说,“不跟嫂子出来?谁帮你挑选好人家呢。” “嫂子……” 午饭后白逸天和周博进了书房嘀嘀咕咕的,雪见把六郎叫了过来。 “今天六郎可是帮了家里的大忙,到底是少爷,果然是男人汉了!” 五娘和六郎都是活动量超强的孩子,上午在不语的帮助下在浅水处捉小鱼小虾,除了扔进稻田里的,还带回家来一些稍大点的,中午就让雪见炖了一锅小杂鱼,可惜没有饼子,杂鱼烩饼,那得多香呀。 被大哥身边的人如此夸奖,六郎难掩心中的得意,以前他跑进跑出的,二姐总是冷冰冰的瞪着,虽然不说什么,但到底心里不舒服。雪见的话,那就相当于大哥的话,六郎容光焕发了起来。 雪见私下以为,六郎其实也不过是个孩子,她自己又没有嫡庶的观念,小孩子嘛,夸奖才是最好的办法。 只可惜,二娘对三郎六郎的看法,一时半时就转变不过来的。 六郎今天和五娘确实是帮了家里,而且以后也可以照顾了稻田里的鸭子,多夸奖总是对的。 “六郎,家里的鸭子也沾了你的光呢,回头多下了鸭蛋,雪见弄几个好吃的给大家尝尝,让大家都知道六郎的功劳。” 六郎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还有五姐的功劳呢。” “到底是爷,就是公正!”雪见竖起了大拇指。 六郎拍着胸脯说:“让大哥放心吧,这点活计以后就交给我和五姐了!” 因为坐了马车,中午之前,三妮她们就摘回了新鲜的山菇。知道周家人多,又感谢不言驾车,所以晓月和张秀只留了一半,其余的全送了周家。 为了感谢白逸天送鸭,雪见也是从下午就开始钻进厨房,周婶杜婶义不容辞的来帮忙,连三妮都高高兴兴主动的来帮忙了。 大家就知道,今天又有新鲜的吃食了。 雪见先亲自将豆腐切成四方小块,中心挖空。将洗净泡软的香菇剁碎,榨菜剁碎,加入调味料及淀粉拌匀即为馅料。将馅料放入豆腐中心,摆在碟上,等晚上蒸熟,淋上香油,就可以食用了。 家里人多,做这种豆腐盒子,就做了一个多时辰,把雪见的胳膊都累得直不起来了。 然后让周婶把猪腿肉剁成肉糜,三妮把摘来的荠菜摘洗干净。 三妮把大锅内放入适量水,少量盐,数滴油烧开,把摘洗干净的荠菜放进去烫熟,捞出把上投入冷水中,把投入冷水中的荠菜捞出挤下水分然后跺碎。 雪见把剁碎的荠菜和肉糜放入碗内,加入适量盐,油,淀粉,分数次倒入适量高汤拌匀有粘性,然后用手抓把其做成一个个的小丸子。 锅内早已放入适量清水烧开,杜婶把做好的小丸子一个一个放入烧至丸子就熟透。 这两道重头戏完成了,接下来就容易多了。 用淖好的蕨菜丝,加盐,葱花,蒜、香油、辣椒油混合拌好即可食用。美味爽口、又清新宜人。 最后一道小菜是刺嫩芽炒鸡蛋:将鸡蛋炒好盛出,将刺嫩芽放入锅内,同时放入盐,葱花炒至六分熟,再将炒好的鸡蛋放入锅内,稍许盛出即可,色泽鲜明,味道鲜美,光是闻味,就把人馋得直流口水了,周婶一个劲的感慨,这真是刺嫩芽吗? 剩下这道汤,雪见也是下了功夫的, 周婶已把山菇洗得干干净净。 雪见把家中剩下不多的肉切块切丁切片随意的切了,用盐等调料拌匀。 找个大碗把山菇放进去,稍微压一下,放平整了就好。然后把肉盖在山菇上。大锅早已备好,把碗放进锅内,盖上盖子开始蒸,蒸个半个时辰左右,然后去碗加水。 出锅的时候请三妮尝了尝,三妮尝了一汤勺,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边烫的直吸气,边连连点头说,“好吃,好吃! 雪见笑了笑,山菇本身就足够鲜美了,现在肉味进去,更是美味。最后洒上葱花,端上锅,开吃! 第二十五章:村民大会 不过是些野菜,白逸天和徐从安却险点连自己的舌头也吃掉,这两个人都不是没吃过山珍海味的主,但这般清香鲜美的路边山脚随意采摘的野菜山菇,不仅能入口且还如此美味,实在是出乎意料。 现在徐从安和白逸天加上不言不语,每个月固定的要来周家小住几天的,周家上下感念他们对周博的救命之恩,自然是欢迎备至。徐从安和白逸天自然是跟着周博住了东院外院,不言不语则跟着大虎二虎住在倒座儿里。 徐从安虽然话语不多,但白逸天可是自来熟的性格,早和周家从主到仆混了个透熟,知道周家日子清苦,每次都含蓄的带些物品,不言不语更是每次都要帮着下地做农活。 现在吃饭的时候,基本上已分成三个房间。周博三郎六郎雪见和白逸天徐从安在东院大堂,其他周家小娘子和小少爷在后院大堂,不言不语跟着下人们在倒座儿大厅。饭菜都是一模一样的,但除了给周博煲汤,平时能让雪见亲自动手的时候很少,由她指挥着,周婶和杜婶厨艺大长,连三妮现在也可以做出一桌的吃食来。 饭后喝着清茶,六郎忍不住说:“哎呀呀,张大叔和金生叔也是好久不去找猎了,如果有只野鸡,就能吃到雪见姐姐做的山菇炖野鸡了!” 雪见摇着头说:“谁说这话都可以,独你六郎不能说!” “为什么?”六郎问。 雪见撇着嘴道:“看六郎这细胳膊细腿儿,比小八郎都瘦弱呢,哪里是吃得上饭的,分明是饿过许多年的!” 众人都笑,的确,除了小八郎,这周家三郎六郎和十娘最瘦弱,吃东西还最挑,可怎么吃也不涨半分肉。 白逸天那厢早转着眼珠问六郎:“这山菇炖野鸡,不过也是寻常物,让你说的,好象比今天这些吃食还要好似的。” 六郎点点头神气地说:“休拿外面别人做的跟雪见姐姐做的比!我们家小八郎,你们也知道,在吃食上最不上心,胃口也不好,可是顶好这一口的!” 白逸天闲来无事,父亲又不愿意他进朝参政,其他又没有什么爱好,唯有“新鲜”二字,感兴趣了。 徐从安点点头轻吐一口气,道:“八郎脾胃不和,鸡汤调养,也算是对症,但鸡肉吃多了,也不好消化的。” 雪见果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接过话来:“他也只好这个汤味,山菇也能略多吃些,我们就很知足了,哪里敢让他多吃鸡肉,不过白便宜了其他嘴馋的。” 五娘摇摇头:“非也非也,这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大家看着六郎笑了起来。 周博看着满堂笑意融融,不由的想起来去年冬天,家里上顿不接下顿的日子,弟妹们一个个面带菜色,连棉衣都薄的可怜。他在桌下伸手握住雪见的手,却什么也没说。 雪见回了一个微笑,那笑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让人瞬间迷了心志。 三妮端着茶进屋,道:“独喝茶不如众喝茶,大家都请喝吧。” 徐从安摇摇头:“看,最温顺的三妮子,也被你们带皮了!” 白逸天身后的不言,眉头皱起,眼睛一直随着三妮笑呵呵的帮众人沏茶。 而白逸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是半天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睛晶亮着。 二娘和四娘从来在这种场合只是听着,并不多言,此刻二人均想,现在虽然也不富裕,但最其码的温饱问题已经解决,又沾了白逸天的光,隔些时日还有些肉吃。 雪见则歪头看着众人的笑脸,自己也一脸灿烂的笑颜。 周博突然明白,大家再也不像从前一样,怨天尤人的混日子,每一天仿佛都是新的开始,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活力,原来雪见带给大家的,就是--希望--这两个弥足珍贵的字呀! 这个美丽到极点的小小人,或许不是绝顶聪明的,或许不是才华横溢的,但她就像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射着这个家,又温暖着每一个人,这个小小人,正是属于我周博的! 每天早晨起来,七娘都会带着八郎九郎,先绕道去稻田里放鸭,雪见把儿时的那首“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略改了改歌词,教给她唱。 现在所有的小鸭包括大鸭,都被陆续放入了稻田中,并没有发现鸭子吃禾苗的情况发生,这让大家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稻田里养了一群鸭子,这鸭子还不吃禾苗只吃杂草?这分明就是妖法!这分明就是周家的那只狐狸精施的妖法!村里流言慢慢又起来,周家自己不当回事,但周家几位伯伯叔叔现在因着和周家兄妹都走得很近,又为以前自己的所为惭愧着,可容不得别人这样抹黑周家,于是找到了里正。 周家三郎教着全村的孩子识字念书,不收半分的束脩,却让村里人非议着,里正很是恼火!而且白知县的儿子,现如今三天两头的住到周家,要是知道了此事,他这个里正想必是做到头了! 王俊峰知道爹爹要是开全村大会,必不能让白逸天知道此事,他正找周康早早出来商议此事,就看见那白家公子的马车一早就从周家出来,往大青山方向驶去。 原来白逸天一心想打几只野鸡解馋,现在正是让不言驾着马车,把他们送去大青山。 不管怎么说,知道白逸天不在村里,里正就放心的先到学堂里,给学生又放了一天假,然后再把村民集中到广场,开了一个大会。 当然,周家兄妹并不知情,也没有参与。 看到人到得差不多了,里正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恼怒,轻咳几声,现场渐渐安静下来。 虽然心情复杂,但里正没有废话,直奔主题:“正农忙的时候把大家伙叫过来,不多说,就是为了这一阵子村里的谣言!” 平山村一直是县里的贫困村,村民也大多胆小而木讷,平时凑个乐子听个热闹还行,但里正亲自开大会讨论,都觉得事态严重,一时没了声息。 “谣言呀!都是谣言!”里正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严肃地说:“说到底,不就是欺负周家老二那一大家子没人管的孩子吗?这周老二家里以前可是咱们四里八乡,全县甚至全州的首富,现在觉得人家落迫了,就可欺了?人家正经的爷爷奶奶伯伯叔叔都还在哩!” 递个眼色给周家大伯周尚文,周尚文端着架子站起身,慢条斯理地说:“同村几十年,大家想必都知道,我们周家这几十年在平山村住着,田地可能不是最多的,但修的宅子是最大的,出的读书人是最多的,家里的娃儿也是最出息的!” 见到周家人主动出头,下面有人交头接耳着,别管爱听不爱听,周尚文这话倒是真的。 里正见有些跑题,忙问了一句:“现如今住在老二家的那个少年公子……” 周尚文得意地点点头:“正是咱安宁县白知县家的公子!” 知县的公子?!人群嗡一下乱起来,那是父母官呀!怎么?知县的公子,居然就是常和周家折腿的少爷,一同在田边遛达的人?不可能吧? 里正的眼神一转,目光逡巡了开去,现在这个阵势,在他意料之中。 这时有人壮着胆子问了句:“还,还有一个老头呢?” “什么老头?”周四叔周尚能在人群里怒斥:“那是在皇城里当过御医当过皇差给皇帝看过病的徐神医!徐神医那是给我家博哥儿免费治腿,咱们这大顺国,能请到徐神医看病的能有几人?请到了还给免费瞧病的,那是什么人物?!” “周老四说的,可是真的?”一时间,人群里嗡嗡不绝。 这个常常袖着手在村里打转的老头,居然是个神医!还在皇城里待过! 但议论归议论,皇帝,还是离大家远了些,没有什么感觉,但白知县为人方正爱民如子,可是人人称赞的好官! 听了半天的闲话,里正的亲家万怀山蹭了出来,在人群里大声说:“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周家手眼可通着天哩。” 有人悄悄的撇撇嘴,还没等说话呢,周家三叔接到里长示意,大声说:“我们家学哥儿可担着村里的先生,学问是白知县也夸过的,人品大家也是都看得到的,可让谁家出过束脩?” “周老三说得有理!”一时之间,众人均点头称是,谁家没个孩子沾光?就算现在没有,但以后有了孩子,也要让他进村里免费的学堂的。这要是周家恼了,这孩子们从此可就没学可上,以平山村的能力再请一位先生可是请不起的,让哪儿找不要钱的先生去? 养蜂户罗志强被人在后面捅了捅,刚要说些什么,却看到里正的眼光扫了过来,就吓得闭上了嘴,稍稍一侧身,把身后之人让了出来。 急脾气的当场就问:“里正你就说吧,是谁造的这种谣?” 还有人直接表态:“若谁家以后故意跟周老二家过不去,先得问问咱们全村的人干不干!” 附和之声一片。 听了这话,里正的神色就微微一松,面对着乡亲略现温和之色。 “还能有谁?”周康斜眼看了看罗志强身边的洪氏,“日日无事就扯老婆舌头!” 王锅扣看大家都拿眼角撇着自己的媳妇洪氏,往后更缩了缩,于是洪氏只能再捅捅前面的罗志强,罗志强无法,壮着胆子问:“周老二家那个狐狸精呢?可是有人亲眼见她小年儿夜打月亮里飞下来,飞到周老二家的,还有咱们大青山从来没有比野猪更大的野兽出现过,现在咋就出来了熊呢?” 要说这大青山,其实并没有多么高大险峻,但森林覆盖极广,简直就是为野生动物提供了天然的生存家园,村民随时可以见到野猪、野兔等动物在林区出没,而大型的食肉动物在近几十年内几乎无人看到。 周家几个堂兄弟们,早就闻声围了过去,见是村里唯一的养蜂户罗志强,他是十几年前入赘到平山村的,平时和王锅扣家走得最近,而王锅扣的媳妇,正是村里第一长舌妇洪氏。 周康一把拎住罗志强的领子,吼道:“我们家博哥儿遇熊又咋地啦?还不是好好的囫囵个儿在家养着?你遇上熊试试,能活着下山不?” 用手制止了周家几个兄弟的跃跃欲试,里正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才不痛不痒淡淡地说:“这周老二家若真有狐仙庇护着,若有人敢把狐仙惹怒了,可就不是死一人死一家的问题了!” 罗志强还没吭声,一边看热闹的洪氏脸先绿了,双眼一翻,瘫了下去。 第二十六章:白逸天的麻烦 当不语把偷偷听来的会议精神传达给周家大院时,雪见暗暗赞叹,别看是小山村出来的,这里正还真是有些水平,现在这周家是什么高度?那是无数光环围绕,左一个知县右一个狐仙,这周家俨然成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神仙一级的存在。 如果敢有人说周家是非,雪见私下以为,那就相当于把自己直接放到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其实老实说,村里大多数人都是老实人,但哪个村里没几颗老鼠屎呢。 等等等等,怎么狐仙又出来了?!就是骂我雪见是狐狸精呗,太可恶了! 雪见错着牙,恶狠狠的想,别撞在老娘的手里…… 周博瞧见雪见的小脸刚开始还喜气洋洋,后来被气得铁青乌黑的,知道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了,忍住笑,突然想起来问道:“怎么这半天没见到逸天兄?” 不语说:“我家公子,呃,是上山了。” 周博气得都无语了,一把拍在自己的轮椅扶手上,自己的腿伤还未愈,难道没人记得是怎么伤的吗? “你们这群……”周博努力的深呼吸,几次之后才稳住了因为气恼而颤抖的身体,眼睛冰冷的望着众人。 许久,他才收回了目光,怎么有自己这样一个现成的模板在前,还有人这么勇敢无畏呀! 这白家大公子不知道春天野兽的凶猛,难道周金生也不清楚吗?虽说早些日子,白知县勒令县城的衙役和各村的猎户们,把多少年未曾出过大型野兽的大青山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过去没有的动物,连周博他们遇到的那只熊都像平空出现的一样,但春天正是野兽们交*配的季节,山狼总是有的而且凶猛异常,这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周金生你有几条命赔? 当下对不语说:“不语,速去稻田里,把干活的大虎二虎杜海叫回来。” “雪见,你去张大家请上张大山!”他冷声吩咐,雪见连忙回过神,小跑着出去了。 “周妈,你去里正家借牛车吧。”全村只有里正家有辆牛车。 把大家送到了大青山脚下,一行人找了没多长功夫,就找到了白逸天和周金生,这也幸亏周金生到底不敢独自带着白逸天走得太远。 “怎么会出了如此大事?”里正更是吓得手脚发软,亲自跟了过来,哪管车里都挤不下如此多人。 到底这么多人呢,不能白来,张大山打头,周金生殿后,又往密林里行了半天,到底打到十几只野鸡和野兔,就马上出来了,又在林边采了足够多的山菇,这才回来。 看着大家都安安全全的回到家里,白逸天自然还是一付嘻嘻哈哈的模样,根本不知道自己让大家担了多大的心。 周博冷着脸,把周金生训了半天,“即便是白家公子要打死你,你也不能独自带他上山!出了丁点的事,咱们一家人就都是死罪,你明白吗?” 周金生垂头立着,低声说:“大少爷,小人知道错了。”他只是一个乡下人,哪里拧得过知县公子的吩咐呢。 周博闻言,神色稍微缓和些,看着周金生局促的样子,心中也知道他就是老实太过了,于是说:“下次记住就行,下去吧。” 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还有张大山和里正跟着忙前跑后,忙吩咐了周金生去告诉雪见知道。 周金生郁闷的正要往厨房去,却被周婶拦了下来。 周婶说:“都说你是傻的,先是一个人带着大少爷上山,大少爷折了腿;今天又带着知县公子上山,幸亏老天保佑无事;不说你了,反正你是憨惯了。给张大哥和里正家的东西,不用你说,雪见自有安排,你让大少爷放心吧!” 徐从安也正在屋里教训着白逸天,“你这么越性的折腾,怕不是要把这个小山村全村人吓住?” 白逸天也知道今天这事莽撞了,赔着笑脸说:“徐伯伯,您还不知道我?三两个大汉都近不了身,何况只是打个猎,至于这么劳师动众吗?” 听了白逸天的话,徐从安是直接一本书丢过去,骂道:“你若是在你家,你就是把房子拆了,我都不管你!” 白逸天不敢躲闪,挨了这一下,然后把书再递回来,接着说:“徐伯伯您教训得对!” 再说厨房里,雪见早已将一只半的鸡块放入调料和酒腌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等锅里油烧到七成热时倒入白糖,用铲子翻炒至气泡时迅速倒入鸡肉,炒至鸡肉微微上色,倒入陈皮,桂皮,香叶,茴香,花椒,八角,草果,炒上片刻把干辣椒朝天椒以及葱姜蒜倒进去,继续翻炒,再过一会加入面酱,这是鸡肉颜色已经比较重了,再炒几个过儿,把几种山菇倒进去,翻炒后加入少量水,转小火炖上一会后把青辣椒和红辣椒切大片放入炒,最后加适量盐,雪见用勺尝了一下汤味,点头说:“好了,可以出锅了!” 此时鸡肉是酱色,红色青色的辣椒还有白色的蘑菇,还有浓浓的汤汁,早就把大家馋得口水直冒。 先嘱咐了周婶给张大山家和里正家各送去一大碗,今天所有的猎物,人家一只都没要,白跟着耽误半天的农活,很让人过意不去。 张大山家已习惯了,见到吃的,又知道是雪见亲自做的,张秀和张力自是喜出望外,里正家却是推脱再三,才勉强收下。收下后才知道,这味道,竟是以前没吃过的鲜香,惹得王俊峰对自家老妈的手艺,诋毁不已。 这个时候,杜婶已经在锅里加水,下入姜片、八角、葱白、干红辣椒,煮开;又把另外半只野鸡肉分割成小块,待水开后,下入鸡块,加1勺料酒,煮了一会;鸡肉煮好后,捞起,泡入凉水中,待鸡肉冷却后,将鸡肉撕成小条;这时候三妮已把蒜苗洗净,切段;然后把锅中加适量油,将干红辣椒剪碎,小火炸出香味儿,下入蒜苗,翻炒片刻,下入鸡丝,加适量盐,继续翻炒至熟。 又简单的素炒了两种野菜,中饭就算好了。 吃完饭,周博就把白逸天和不言不语打包轰走,马车上放了雪见做的一坛子野菜丸子和一只野免一只山鸡一篮子山菇。 农活的事,周家兄妹包括杜海,全都帮不上什么大忙,家里田也少,所以倒不紧张。 男人们除了下田,比冬天捕鱼还轻生不少。看着五娘六郎放学后忙着捕些小鱼小虾,七娘也一早一晚都来照顾鸭子,都觉得过意不去,也都把到大青河捞鱼,当成自己每日的工作。 现在是纯支出无收入的季节,二娘和四娘每日算计着手里的银子,肉类在餐桌上已很少见到,大家捕来的小鱼小虾自然是喂了鸭子,稍大些或者量多些的时候,就被雪见用来改善生活。 张大山和集市上的屠户比较熟,雪见经常托他买来些剔去肉的大骨头,给周博煲了汤,炒菜的时候,也会放些进去,让大家好歹沾些肉味。 屠户也很愿意,以前这样的大棒骨,喂狗吃,狗都嫌肉剔得太过干净,现在居然有人来寻,也就高高兴兴的便宜卖出了。 周妈则是和相好的那几家邻居,天天不辞辛苦的去大青山那边寻些野菜或者山菇,近些的地方,早被大家挖清了,但太远处或者或者稍微深一些的山里,还是不敢去的。 家里洗洗涮涮的活全部压在杜妈一人身上,雪见总会默默的帮她把水烧开,再帮她洗些小件的衣物。 二娘和四娘负责缝缝补补的活计,也是终日不得闲。 杜海觉得自己很没用,吃饭的时候,闷闷地总是盛小半碗。 雪见听说之后,想了想来和周博商量,“大郎,眼见天气越来越热了,家里的茅厕需要重新收拾一下。” 周博斜睨看她:“又想做什么?直说!” 大户人家主人如厕多用净房净桶,但周家老宅这边房间有限,没有单设净房。 雪见早就对茅厕不满意,一直是她的心病,这次终于下决心要改选。 周博听了她的建议,点点她的小脑袋瓜说:“就你多事,又麻烦!” 但到底还是把杜海叫了进来,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午,定好了周家的茅房改建计划:“既然如此,少不得要麻烦你了。” 杜海点点头:“放心吧,大少爷!” 这事虽然杜海听着新奇,但服从命令听指挥,一向是他的本份。 太阳穴两旁有些隐隐做疼,因为实在没听说也没有见过这种样子的茅厕,但少爷吩咐了,也得照着做。 倒是杜妈听后比他还上心,又把此事告诉了周妈,俩个人帮着拿了不少的主意。 杜海听后瞪自己婆娘一眼:“看把你们能的。”但到底还是把她们的意见听进去不少。 现在好了,每个院分男女两个茅房,每个茅房内又分坐便和蹲便两个坑位,茅房口分别挂着男孩女孩不同形状的小木牌。 让雪见设计个三通呀下水道之类的,即便打死她也设计不出来,但把茅房的地面换成石砖,然后加一个坐便的坑位,还是非常容易可行的。 何况,雪见只是提个设想什么的,总体规划还是周博说了算。 对这种新鲜事物,周家兄妹并不反感,而且茅房改建后,果真方便许多。 第二十七章:七娘的鸭子 春雨贵如油,但雨太大了,学堂就只能自动休课一天,连去地里干活的都只是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难得大家都在家休息,周妈把前日折来的柳条编成小筐,几个孩子好奇的围过来看,连四娘也很喜欢,跟周妈学了起来。 七娘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雨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见陪着周博和徐从安也在书房的窗边看雨聊天。 关于雨的诗句,雪见忍不住想卖弄一下自己唯一知道的那一首,春夜喜雨,但到底忍住,她是不认字的雪见,而且,盗用终归是可耻的! 徐从安很喜欢乡下安宁的日子,闲来在村头田地旁看看农事或者听听书堂里孩童的读书声,吃着雪见精心做的各种美味野菜,晚来给孩子们讲讲他平生遇到的各种趣事奇谈,或者和孩子们一起听雪见讲的那些奇怪的故事,真真是一种享受,再想想自己那个忘年交的好友白兼然,成天因着各种琐事忙碌,更觉自己是幸运的。 “徐翁,这是三郎整理出来的故事。”三郎进来,恭恭敬敬的把手稿递与徐从安。 三郎已经把这几个月来雪见所讲的故事编辑抄写出来,徐从安无意中发现后,大呼过瘾,并和三郎商量,让他再誊写一份,托白逸天捎给了白兼然。 “好!好!好!三郎有心了!”徐从安赶紧接过来,欣喜的抚摸着手稿。 他倒想知道,自己的那个老友,对他这种神仙日子,会不会羡慕嫉妒恨? 白兼然大才,对这类神鬼类书册向来敬谢不敏,但老友郑重送来,只得耐了性子粗看,没想到一看就果然上瘾,每次白逸天回来,都急急问有没有后续故事。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知道周家外表架子大,其实日子过得很清苦,所以徐从安经常会到集上转转,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拎着肉呀蛋呀,给周家的几个小孩子补补营养。 村里人对他似乎很敬畏,并没有人主动亲近,他也无所谓。 这周家大少爷虽然不像白逸天那样风趣话多,也不像汪家那个汪从寒那样语带讥讽,但他无疑是聪明醒世的,若不是受年龄和身世所限,他日后前程必不在这二位之下。 四个人正聊得有趣,突然见院中乱了起来,先是周妈和杜妈等人在找寻些什么,然后二娘冒雨冲了出来,雪见忙出屋去问,像是抓住了救命草一样,二娘眼里含着泪,嘴唇哆嗦着说:“德儿,德儿不见了!” 周博神色一动,想要站起身来,差点摔倒在地,雪见正好立在身边,扶住了他,周博皱眉道:“什么叫德儿不见了?” 雪见随二娘踏出了书房,发现满院都是跑来跑去的人影。 见到雪见出来,八郎首先快步跑过来,拉住雪见的手,着急地说:“七姐不见了,怎么办?怎么办?” “屋内都找过了?”雪见其实问也是白问,如果真在屋内,大家就都不用找了。 说起来还是八郎先发现的,大家一琢磨,可不是嘛,自从早饭后,就再也没见过七娘露面。 家里里里外外几圈下来都寻遍了,七娘又不是那种贪玩调皮爱恶作剧的孩子,这么想着,大家都急了起来。 “呃,茅厕也都找过了?”四娘又问,自有人跑到茅厕去寻,仍然没有。 雪见突然想起来什么,她转身问倩儿:“倩儿,今天早晨七娘是否出了大门?” 二娘也反应过来,瞪着倩儿,声音里带着不悦:“你没跟着德儿吗?” 倩儿早已哭红了眼睛,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伺候周家的嫡次女周德,现在德娘不见了,都是因着她贪玩,跟着大家学编柳条筐,没跟住主子的原因。 听到雪见问她,她摇摇头说:“真的没看到七小姐出门。” 她迟疑了一会,又说:“七小姐吃完早饭时候,倒是说过……” 一家子都围了上来,看到她吞吞吐吐,二娘就先急了,“快说呀,德儿说什么了?” 倩儿本就胆小,见大家都看着她,更加怯懦,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杜妈顾不得心疼自己的女儿,先一把扯住她胳膊,“快说呀,我的活祖宗,德娘儿到底说过什么?” “七小姐说不知道这么大的雨,鸭舍会不会被冲垮?” 没等她说完,二娘带头,雪见紧跟其后,大家都冲出了院子。 雨大路滑,一行人跌跌撞撞,俱是一身泥一身水。 到底是大虎二虎跑得快,先到得稻田边。 稻田边并没有人,但眼尖的二虎还是发现,“看,那边,——” 早晨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注意到,鸭舍旁边的渔网,不知道何时破了一个小洞。 看情形大家分析,应该是七娘不放心她的这些小鸭子,早晨冒雨跑过来看,结果发现从小洞走失了几只小鸭,所以去寻了。 大家分头喊着周德的名字,开始寻找。 “这边有脚印!”大虎喊。 万幸顺着脚印找到河边的时候,就找到了七娘。 当时这小妮子正向河中慢慢走去,吓得二娘当时差点晕过去。 杜海几步跑过去,扛起七娘,七娘还在那哭着喊:“我的小鸭子,我的小鸭子。” 回来后,徐从安二话不说,帮七娘检查了一下,只是受了凉,于是嘱咐杜妈熬了姜糖水发汗。 其余众人也都被二娘打发去泡热水澡,喝姜糖水。 果然是七娘看雨太大,不放心她的小鸭子们,偷着跑到稻田那儿去瞧,一数之下发现竟然丢了三只,细心的七娘看出小鸭子是在那个破洞丢的,她就一路寻着直寻到河边,雨大河水上涨,小鸭子都被冲跑了,都是七娘一天天看着养大的小鸭子,她一着急,就要去追。 周博乌青着脸,瞪着七娘,雪见赶紧把他拉开了。 二娘发狠地说从此以后把鸭子全部炖了吃肉,再也不许七娘养鸭了! 徐从安却对这个平时安安静静柔和秀美的小姑娘注意起来,如此良善重情,又聪慧有加,做个女弟子,不是正合适吗? 春雨过后,前一阵子被大家挖清的野菜,想必又会慢慢长出来一批。 大家的心情随着雨过天晴,也都慢慢喜悦起来。 雪见对周博说:“野菜有限,山菇有限,虽然总会长出来,但也禁不住全村人去挖去采!” 周博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问道:“说重点!” 这个人,太没有意思了,总能猜透她的想法。 “我想,我想换个别人不知道的地方挖山菇!”雪见两眼晶亮着说。 冬天周家去捕鱼的那条路线,因着大青河的解冻,肯定是无人行走的,村里自有人靠着大青河摆渡为生,雪见徐从安杜海周金生二虎,五人坐着小船来到大青山下,和渡工约好时间,就慢慢上了山。 从大青河这处上山,本来就是周家的首创。 大家慢慢行着,观赏着和冬天全然不同的景致。 周金生和二虎拿着弓箭等工具在前面开路,雪见和徐从安走在中间,杜海走到最后面。提防有野兽出没,但一路无事,只有隐约可见的野兔和野鸡。 大家的目的不是打猎,也不是挖野菜,直向着当初雪见和周博发现的山洞走去。 只有周金生一走三回头的,恨不能痛快的把唾手可得的野味带回家。 那山洞的位置,未到半山腰,本来就不在正山路上,又因着在两棵大树后面,一向未被人发现过,大家拿着火把穿过山洞,又略走片刻,就来到了当初周博摔下去的山谷。 这是一片基本上未被人开采过的地方,徐从安在树丛里翻翻找找着平时难得一见的草药,满脸的欣喜,周金生和杜海警惕的注意着周围,雪见和二虎则开始采摘肥大鲜美的各种山菇。 灵机一现的,雪见想起了前世看过的记录片,山洞养蘑菇! 是了,山洞因着四季恒温,又潮湿阴暗,最适合蘑菇这种菌类生长! 当然,养蘑菇的技术,她是半点不通的,但常识性的东西,她还是懂一些的。 等采够几背蒌的山菇后,雪见一边寻思如何把这个时代还没有的菌种栽培技术用通俗易懂的话简单讲述给周博听,一边兴奋地让二虎和杜海先去把那个山洞简单收拾出来,可惜没有带上顺手的工具,但雪见还是兴致高昂,这无本的买卖,太适合周家来做了! 要准备的东西其实非常简单,木头,这山洞前后到处都是,木屑,马木匠家现成就有,孢子,一场雨后老天爷就会送来! 虽然不明白雪见收拾山洞的目的,但杜海等人却都是服从能力超强的人,很快几个人就把山洞收拾干净。 回家的路上,雪见一路唱着奇怪而欢快的歌子,声音清亮,歌词通俗:“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渡工好脾气的笑着说:“这妹子的歌子好生奇怪,但又好听得紧。” 大家的心情莫名的也好起来,只有徐从安,还沉浸在自己发现的那几株药草上面。 雪见看见徐从安的筐子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当然雪见无一能叫上名来,对她来说,神医的好处就是能把各种看上去是草的东西精准的分辩出来并准确说出其药效作用。 徐从功不知道雪见就是如此看自己的,如果知道后,会不会吐血三升? 回家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周博,周博对雪见什么无本的买卖呀什么空手套白狼的说法又好气又好笑,敲着雪见的头说:“回来你是不是还要占山为王?然后扮山大王?” 雪见摆出架势,粗着嗓子说:“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想想这个主意正经不错,打劫为生,又不用为生计发愁。 先去王木匠家收集了许多的木屑,并商量好今后所有的木屑都要了,王木匠并未多想也不多问,一口应承。 只有三成一个劲的追着问:“雪见姐姐,雪见姐姐,你要了我家的木屑,就得答应我从此不去上学才行。”被王木匠撵着满院子的胖揍。 于是再过一个雨后,雪见他们二探山洞,趁着雨后山谷潮湿,把整只整只的蘑菇连着周围的泥土尤其是带着白色小孢子点的泥土挖回来,培上木屑,接下来就等整个蘑菇烂掉之后,定时过来洒洒水,过不了多久,雪见相信就会有一大片新的蘑菇长出来。 第二十八章:自卫队 家里还有个两亩的小园一直荒着,进去只看到一条鹅卵碎石路弯弯曲曲其中,中间一个十几步方圆的小小池塘,如今春寒已去尽,已经有几片莲叶悠悠然的浮上来了。 雪见捡起一节枯树枝,远远的拨着莲叶。 周博淡淡地说:“我小的时候,夏天也是满满的荷花。” “接天莲叶无穷碧,”雪见脱口而出,说完马上咬着嘴唇,恨不得抽自己一顿。 幸好周博没听见,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 无人打理小园,这种小园纯属有钱人的玩意儿。 “你刚才说什么?”周博茫然回头问。 “我说呀,”雪见慢慢的说,“接天莲叶连着藕。” 周博恶狠狠的瞪她一眼,好不容易起来的感伤,让这一吃货全赶跑了。 小池塘的莲叶荷花是连带的,雪见一边拨着水,一边哼着曲,不肯承认自己其实最想的,只是那能吃好吃的----藕。 看着空荡荡的园子,雪见突然飞快地说:“大郎,这园子荒着可惜了,不如咱们种些葫芦吧。” 周博点点头,“小园葫芦,倒也是一道风景。雅色素而黄,虚心轻且劲。” 雪见嫣然一笑,“大郎你说的,雪见听不懂,但是,葫芦者,福禄也!大郎你今年无端遇熊,实属天灾人祸,我要种葫芦,为大郎你祈福。” 古人一直认为葫芦可以驱灾辟邪,祈求幸福,使子孙人丁兴旺,就是平山村也是家家小院都种着些的。 周博笑着道:“偏你这么多古怪花样,种葫芦就说种葫芦,偏说是为我祈福。” “什么葫芦?”二娘正好过来寻周博,忙问道。 雪见行过礼,忙把自己要种葫芦的原因说与二娘,二娘一听,眼睛不由亮了起来。 葫芦自从出芽起,就是一道绿色的风景,春夏秋三季,看着让人心情也欢喜。更何况这是为兄长祈福,更是为父母祈福! 这事家里所有人都支持,徐从安还念叨着让雪见给他留个角落,他要种点药草。 说干就干,不过两三天的时间,小园已整整齐齐搭好了葫芦架,而且还有现成的池塘泥可以积肥。 雪见神气十足的做了小园绿化工程的总指挥,两世为人,头一次得到这么重要的头衔,别提有多得意。 这可是为大少爷和家里在外的长辈祈福,每个人都很上心,只要有时间大家都去照顾。 雪见也一样,经常推着周博来到小园中,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跟着大家除除草,浇浇水什么的,觉得这种农妇山泉有点田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甘之如饴。 周博深恨自己受伤的腿不能为这个家出一份力,看着雪见开心的小脸,和沾满泥巴的小手,他的心里慢慢平静下来,日子,还要一天一天的过,今后的日子还长,这个家,终是要靠他来支撑的! 看着小园很快的点点春意,二娘点头叹息:“雪见,你是好的,哥哥有你在身边,真好……” 周博似笑非笑道:“说的什么话?是雪见跟着你哥哥我,才是她的福气!” “你惯会欺负我……”雪见才说到此处,周金生勿勿跑进小园,急急凑到周博耳边小声说:“少爷,万怀山家的羊,昨夜被狼叼走一只。” 这已是春天来,第三起狼进村事件了。 周博忙问:“可伤到人?” 周金生摇摇头说:“那倒没有,每年的这个时候,总会有狼在夜里下来偷羊。” 这村里能养得起羊的也就那么三两户,而且也一直没有人员伤亡,村里虽然冬天也常组织打猎,但真正称得上是猎户只有张大山一人,所以一直没有好的防范措施。 周博让周金生把里正请来,然后把自己的想法简单说了一下:“王叔,小侄既然是平山村人,就要为平山村尽一份心,目前虽然只有羊被叼走,但如果狼恶狠了,白天叼走无人看守的小孩呢?” 看着眼前这个坐在椅子上折断腿的年轻人,不知为何,里正总有一种压迫感。 他忧心仲仲地点点头,这种情况,听说临近的村子就发生过。 “周大少爷,你是大地方来的,到底见识广些,照你说,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里正问。 周博略思索片刻说:“要让小侄说,首要的是成立一个巡逻自卫队。” 里正叹气道:“村里人就靠这些农活过日子,如果放下农活不做,谁也不会同意的。” 周博微微一笑说:“如果里正放心,这事就交给小侄来做吧!” 名正而言顺的,周博要有自己的人脉。 其实周博做的事情很简单,让张大山先把村里的青壮年都召集过来,然后开口道:“既然身为平山村人,那么就要为平山村的安危出一份力!成立这个自卫队,一是防狼,二是防盗,三是为了协助里正管理咱平山村。” 于是有人问:“俺们也愿意为村里出把子力,但家里的农活咋办?俺家可就俺一个劳动力。” 二虎忙过来小声告诉周博:“此人叫宋山冬,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守着两亩簿田过日子,最是孝顺不过,干活舍得卖力气,又爱助人,就是家里穷,二十了也没有说上媳妇。” 周博低声说:“听着倒是个好的。” 二虎道:“绝对的实诚人。” 周博对他点点头说:“冬子兄弟问得好,咱们这个自卫队的目的便是保家护村,倒不用天天转着,白天地里都有人,如果狼从山上下来,必定会为人发现。晚上在村里各处点上篝火,自卫队在出人轮流值守就行。” 平山村北面和西面都是田地,东面是大青河,只有南面通向村外。狼如果下山,也只会从背面或者西面过来。 这个主意好,既不耽误自家的农活,又能为村里出把力气,大家都很支持。但还是有人阴阳怪气的提出来,这村里没有壮丁的人家,既不出人又不出力,不公平! 总会有不属于你锅里的菜,主动跳出来。 周博横了一眼说话之人,缓缓道:“这个自卫队,本着自愿的原则,没有人强迫谁。” 听到不是村里的强制任务,就有人问,“那我们不想参加的,可以走吗?” “什么人性!”宋山冬忍不住唾弃,然后拍着胸脯说:“周家的少爷,俺冬子绝不是这种人,俺每一个加入!” 眼看着走了十几个人,还有几个人也在犹豫不决,周博又看似很随意地说:“我周家愿意为自卫队尽自己的一份力,每位自卫队员,每个月送五斤上好的猪肉!” 五斤上好猪肉一百文,虽不是很多,但对于平山村这样的贫困山村,除了年节,能吃上猪肉的人家很少,更有精明些的,算算自己家可以多出几个人,如果把猪肉换成大米或者白面,这一年下来,冬天也能混个九成饱了。 “还有这样的好事?”所有的人都热切的望向周博,众人忍不住的议论着。 周博温和地说:“不算什么,兄弟们为村里巡逻保卫,我周家出些吃食给大家补充些营养,也是应该的。” 这话说得大家心里暖洋洋的,自己都觉得自己为村里办事,形象都高大起来。 宋山冬本想开口说自己不要,但五斤上好的猪肉!自己的老娘可是经年见不到肉腥的,自己怎么能开口拒绝呢。 当下人人都要参加,周博却严肃地说:“但是,凡事都有规矩,这自卫队也是一样的,坏我规矩者,需逐出自卫队!” 于是很快立了张大山为队长,二虎帮忙统计人数,走的那几个,后悔了回来也是不收的。 “看周家少爷,真是大家主儿,跟着他干,准是没错的。”大家想着。 周博不慌不乱的又定下若干规矩,自然是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众人只有点头称是的份。 几天下来,通共五十几户的小小平山村,报名人数就达百余人,再把人品不端的,体弱多病的劝退,再稍稍进行了简单的体能考核,只留下了三十个人,分成了三个小组,每组又立了小组长,每晚两个小组巡逻,自卫队人人都很满意,对自己白白得的这五斤猪肉,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还有些听到消息晚的,或者当初想望风的,现在后悔的直跳脚。 对于那些还想为村里出力的,周博也放了话,如果以后自卫队要扩大,还是会继续招人的。 二娘一听要每个月白白出三两的银子,简直气得脸都绿了,但大哥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只能暗暗吐血。 周家叔伯兄弟,一开始就当仁不让的参加了,也被挑进五人之多,现在更是庆幸自己如此做,既全了周博的面子,又得了实惠。 雪见却听得崇拜不已,区区三两银子,周博可是得了三十多户民心,这买卖,如果放淘宝,绝对就是货真价实没刷过信誉的金牌卖家! 晚上睡觉前,听雪见絮絮叨叨地拍自己马屁的话,周博一乐,没想到,最懂自己的,居然是这个小丫头,雪见,你真是我的宝! 不由搂紧她,深深吻下去。 雪见的唇柔软甜蜜,让他越来越上瘾,欲罢不能。 第二十九章:腌两蛋 家里又是种稻又是养鸭又是种葫芦又是蘑菇,每个人都忙得溜溜转,雪见依然是最闲的,于是她瞄上了家里的鸭蛋。 鸭蛋自然是归鸭司令七娘,七娘原计划,是要接着孵些小鸭出来的。 稻田养出来的鸭子,鸭蛋也是个顶个的好,雪见可不爱吃炒鸭蛋,想想前世那些流着黄油的腌鸭蛋,雪见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说干就干,先去寻了七娘,“如果做出来新鲜好吃的吃食,功劳全算七娘的。” 七娘本就是个懂事的,又见她说得可怜又有趣,虽然不舍,还是把甲全部贡献了出来,但要跟着一起帮忙,雪见自然答应了。 雪见和七娘叫来周妈和三妮,有了以前的经验,知道“雪见出口必然好吃”,四娘和杜妈听说后,也赶了过来帮忙。 穷人家偶尔捡到些野鸭蛋什么的,也会腌起来,多半会腌得傻咸傻咸的,冬天好佐饭吃。 听说是腌蛋,大家兴趣齐齐减弱,但本着对雪见的本能依赖,还是跟着忙起来。 雪见见大家有些不以为然,也没说什么,只是狡黠的笑了笑,然后先选择出来一百个新鲜的鸭蛋,让三妮将鲜鸭蛋用软毛的小刷子沾上醋仔细的刷干净,然后一个一个抹干水份,风干备用。 周妈烧开一锅略浓的盐水,等其自然彻底冷却后,放入三四到八角和花椒,然后加入白酒搅匀,然后将盐开水倒入两个大坛里,鸭蛋轻轻的浸入盐水里。盐水没过鸭蛋。 雪见的工作,不过就是将坛口密封,然后拍拍手说,等四十天以后,煮熟就可以吃了。 七娘的工作,就是记下每一坛密闭的日期,现在虽然只有一坛,但雪见说了,鸭蛋多了以后腌蛋也会很多的,所以这是一项光荣而伟大的任务。 七娘无奈道:“是,雪见管家大人!” 听她叫得不伦不类,雪见还是得意地笑了笑,故意一脸满足地道:“小鬼头,好好干!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原以为自己说得很幽默,但看见大家有听没有懂的神色,七娘更是一脸茫然地问:“什么是面包?” “咳咳。”雪见险些被自己的话噎着,咳了几声后,不好意思地说:“一种吃食,雪见也只是听说过,但不会做。” “无妨无妨。”四娘走过来安慰她,“你会做的吃食已有很多了。” “对,对,对!”雪见偷偷翻了个白眼,暗暗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管住自己的嘴。 光有腌鸭蛋还不够,再选一百只鸭蛋,然后让周妈用冬茅、茶壳、桑树等烧成灰,加进纯碱、细石、茶叶、食盐、五香粉等佐料配好,拌匀后再加水拌成料泥。 四娘等人将选好的鲜蛋一个个放入料泥中,使蛋均匀粘上料泥,再将粘好料泥的蛋裹上一层谷糖壳或锯末。 周妈说:“这个方法我知道,以前也有人家用盐,石灰和茶叶末把鸭蛋腌制起来。” 三妮抢着说:“这个我也知道呢,叫‘灰滚蛋’!” 七娘呵呵浅笑:“‘灰滚蛋’?名字可真难听!听着也不像是可吃的。” “不过,”周妈边摇头边笑:“雪见的法子总是让人意外,比我们以前做的咸蛋和灰滚蛋复杂多了,味道嘛……” 四娘和三妮一起说:“肯定是好吃的!” 剩下的,就是装坛了。将处置好的蛋逐个装入坛中,用泥将坛口密封,放入屋里,雪见特意让杜妈叮嘱杜海这间屋子务必再重新烧起火炕,并把坛子放入炕上,以保持温度。 值得注意的是,装坛三天后将坛口打开散热,再密封。七天后坛内的蛋最后取出在阳光下晾晒。 这样,一个月后,就成了。 家里四娘新近迷上了用柳条编各式各样的小篮子,白逸天看后也赞叹不已。 雪见却盯着这些小篮子,眼珠滴溜溜转着。 夜间周博问雪见:“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雪见自然不承认:“雪见没有。” “不老实!”周博只是拧了拧她的鼻子,并没有接着追问。 雪见却脸上一烧,嚅嚅道:“只是看着好看也精致,想着有什么用途,但没想起来。” 周博不禁失笑:“那么小巧的篮子,自然是姑娘家装花呀草的。” 雪见白他一眼:“谁规定小篮子就只能装花呀草呀?” “自然是爷我规定的。”周博故作大老爷状。 “去--!”雪见拉长声去了一声。 见她脸上表情万千,周博心情舒畅,鼻子里却哼了一声。 果然,这个胆小如鼠的小丫头,马上很狗腿的边帮他例行公事的按摩腿,边一脸装出来的温顺之意。 “大郎您说什么都是对的,错的自然也是对的!”雪见自顾地喃喃自语。 周博按下她的手,笑道说:“今天下午你已经按摩过一遍了,现在省了吧。知道爷说什么都是对的,这就是了!” “是,爷!”雪见假模假式的起身拂了拂,礼仪周全的样子。 周博也做戏做全,严肃地说:“那还不快陪爷睡觉?” 听他说得暧昧,顿时,雪见脸上烫如火烧,愤愤道:“你!”可是骂完,她便立刻心虚起来。她本就是通房丫头,而且天天和主子睡在一起,即便什么也没做,在外人眼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没规矩!”周博摇头道。 雪见没再与他顶嘴,心中各种腹诽,但还是乖乖的过来,周博腿没好利索,雪见扶他进得内室,很自然的再服侍周大少爷更衣。 看雪见撅起的粉嫩小嘴,不是不意动,但她委实太小了些,还是再等等吧。 白逸天上次回家,跟父亲说起了周家的稻田养鸭子,父亲当时晚饭都没有吃好,就回了书房,第二天兴奋地把他叫过去,一再吩咐他务必好好关注这件事。 白逸天又把不语叫过去,让他当着白兼然的面讲了一遍平山村里正开大会的事,白知县对狐仙什么的兴趣不大,但听说周家的鸭子当真是只吃杂草不吃禾苗,白兼然不由激动起来。 如果此法确实可行,那么是否可以在全县推广开来?是不是就可以让全县老百姓生活上一个台阶呢?但是,他还是比较理智的,一方面叮嘱儿子密切关注此事,一方面下决心秋后自己要亲自过去验看一下。 还有自己的那个老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在周家住了下去吗?这个老家伙,必是惦记着周家雪见的厨艺,乐不思蜀了! 这天王木匠给送来了好多的木屑,雪见这才想起来,山洞的蘑菇也有一个月了,多亏了二虎这个听话的孩子扎了个简单的木排,三四天就过去浇一回水,也幸亏大青河离得不远,否则光是灌溉这一项,就得把人累死。 跟周博说自己这个山大王要去收蘑菇,周博早听二虎说过蘑菇长得不错,但看雪见尾巴朝天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先刺了她几句。 不理会周博的冷嘲热讽,雪见等人带上木屑,又租船去了一次山洞,果然已经有蘑菇长出来了,挑着大的成熟的采了下来,满满的四大背篓,回到家中。 先用小盆给王木匠家送去一盆,又给周家爷爷奶奶送去两盆,然后把剩下的晒干。 几天后把晒干的蘑菇分别装进四娘编的小篮子里,小篮子周围,又用了各色的山花点缀,弄完这些,雪见才笑眯眯地对一直跟着的白逸天甜甜地说:“逸天哥哥,” 白逸天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雪见说:“小生我身无分文,空有潘安之貌,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否想要劫色?” 噗嗤一口茶,徐从安全吐在桌子上,周博倒没说什么,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雪见。 雪见很假的笑着说:“逸天哥哥这样的花容月貌,如果被我劫了,必定会引起天怒人怨,雪见哪里能承受呢?” 她一面拍着徐从安的后背帮他顺气,边继续说:“只是想麻烦逸天哥哥把这造型如此美貌的小篮,当然还有里面鲜美诱人的蘑菇,在县城帮着找个好人家,卖了。” 白逸天打着哆嗦,不就是把蘑菇放在了精巧的小篮子里,让他利用关系,到县城卖个高价嘛,说得如此暧昧,直让人头皮发麻。 徐从安和周博也是被这二人的冷笑话冻出一身鸡皮疙瘩,这俩个人都是不会好好说话的人,可谓半斤八两。 这么点小事,打发不言回县城办了,还劳白大公子亲自出马?不过是他动动手指的活。 第二天不言就拿着一两二钱的银子回来,二娘知道是沾了白逸天的光。 就这样一个月下来,陆陆续续地又摘了几回蘑菇,勉强凑出了这个月自卫队的肉钱。 “自卫队?什么意思?”白逸天听得纳闷。 听二娘略带苦闷的说了自卫队的事,他不由眼睛发亮,自己家的不言不语是多言又多语,这周博才是真正的不言不语,但做出事来,总让人不得不赞叹其心机缜密。 第三十章:地窖 晚上周博看似闲闲问雪见:“白逸天白公子,很帅吗?” 雪见眼睛弯弯的看着他笑:“不如大郎你,秀色可餐……” 淡淡地说:“油嘴滑舌。”周博的嘴角已抑制不住的上翘。 在他背后吐了吐舌头,雪见想,男人对自己的相貌,也如此上心吗? 伺候着周博脱衣,雪见打着呵欠说:“大郎,你说,咱们的山洞蘑菇已经越出越多,现在夏天马上就要到了,是不是也能卖上个好价格了?” 周博突然制止了雪见脱衣的手,然后低头对雪见说:“你先睡,我出去寻杜海说些事情。” 雪见说:“还是我去把杜叔叫进来吧,这么晚了,你别又起来出去的折腾我了。” 不等周博骂她,她就一溜烟的跑出去叫来杜海。 幸亏杜海还没有睡,听雪见在窗户外面说大少爷要找他,赶紧跟着雪见过来。 杜海到底把周博从床上扶起来坐到外间。 “大少爷,有何事吩咐?” 周博皱着眉头揉了揉眉心,这才说:“不过是山洞蘑菇的事情,想要想想明白而已。只是没有想到,已经如此晚了。” 说着,把蘑菇的事细细说了,杜海知道二虎是隔天都要去山洞那里浇水的,但不知道山洞产的蘑菇居然如此之多。他惊异的半晌才缓慢开口,“大少爷的意思?” 周博粗粗估算了一下,才说:“一个月下来,竟是几百斤之多!” “大少爷,依小人的看法,这山洞的蘑菇这样长势喜人,好好经营,真的可以维持住家里的费用。”杜海浑身猛然一震,内心也是狂喜着,“真……真有如此之多?” 周博点头,双眼也满是喜色。 杜海不由低声喃喃,然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说:“大少爷,您不会是想要……” “你猜测得没错!”周博轻声说,这杜海虽是杜夫人陪嫁,但一向深得周尚义器重,果然猜出了周博的心思。 “开个店,确实是长久之计。”他点点头。 周博神色少见的柔和,“山洞的蘑菇产量,足可以应对一家上下的费用。” 其实大家都知道不止,到了夏天,鲜蘑菇少见,自然销路更广,更别说万物萧瑟的冬天,都可以想象出来畅销或者供不应求的景象。 前景就在眼前,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许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雪见轻手轻脚地过来剪了烛花,这才让两个人回过神来。 周博随意的轻笑着,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满心满眼的暖意。 半年多兄弟姐妹的痛苦生活,终于有了彻底结束的时候,还有什么能够比这个更好的事呢? 杜海到底是个底细人,“大少爷,小人想明天过去亲自看一下,然后再帮大少爷好好筹划此事。” 周博点头称是。 几天后雪见再去山洞的时候,杜海已在山洞前那两棵茂密的大树上建好两间简易的树屋,那山洞的外层洞室也进行了简单改建。 雪见直看得眼冒星星,啧啧的叹道,看起来,这里更适合夏天避暑呢。 这样一来,可以寻专人住在树屋上,方便看管和照顾蘑菇,如果夏天树屋雨大漏雨,还可以睡到洞室里。 山洞里面对着山谷那个洞口,也被挡住,以免有野兽跑进来。 最厉害的是,在那山路拐到山洞那个不被人留意的岔路口上,用长木条搭成屋椽的样子,架在岩石上,再在上面铺些草和大树叶,做成一个茅屋的样子,直接就挡住了大家对这边的注意。 谁说古人不如现代人?这古人的智慧,比雪见这个新新人类,可高多了! 再把一些简单而的生活必用品搬入茅屋树屋和洞室,二虎就成了这山洞的唯一管理人员,雪见称之为“青山洞人”! 看白逸天闲在自己家里,雪见就又开始打他的主意。 雪见装模作样的扛着一个铁锤在白逸天身前转。 白逸天忍不住问:“这日头莫非是打西头出来的不成?雪见姑娘一向是只做精细活的,如今想必是被博哥儿恶了,所以被罚吧?” 看见雪见并不理他,他又飞快的补上一句:“雪见,你这是要祸害谁去?” “什么叫祸害?”雪见一脸正气地说:“我是要给家里挖个地窖!当然,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是不会明白地窖的好处的,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 明知道可能是套,白逸天就是管不住自己要钻进去:“就你,你还会挖地窖?你知道地窖是扁是圆吗?” 雪见一脸的不屑:“白大公子,你知道吗?” “本公子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白逸天就这样拦都拦不住的自己抢过雪见的铁锹,在雪见指定的地点开始挖地窖,“本公子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全才!” 他还不忘记得瑟,“铁锹是这样用的,懂不懂?” 雪见似笑非笑道:“难为白大公子这样的全才出手,雪见这厢谢过了,不过,白大公子,这铁锹铲在自己的脚上,真的不疼吗?” “铁锹铲在脚上,自然……”白逸天才说到此处,就杀猪一样叫起来:“啊!” 院外空间转移似的,跑进来白逸天的小厮不语,看到他抱着脚在跳,急急道:“少爷,少爷,出了什么事?” 白逸天痛得自然是说不出来话,雪见飞快地说:“你家少爷非要比比是铁锹硬还是脚硬!” 不语忙道:“这还用比的?自然是铁锹硬!”看到自家少爷杀人一样的眼神,又道:“不对吧,雪见,我家少爷的脚,不会是你伤的吧?” 白逸天脸皱成一团,只是声音震天的哎哟,并不否认。 雪见正要反驳,忽然袖子被人拉了拉,回头一看,却是五娘,五娘小声问她:“雪见姐姐,逸天哥哥的脚,真是你伤的?” “尼玛,还有没有良心?”雪见心里暗自吐血,忙道,“自然不是,白家少爷风姿超卓,雪见景仰还景仰不过来,怎会伤他?” 五娘低声道:“不会吧?雪见姐姐一向看逸天哥哥不顺眼的,我们都知道。你只实话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大哥的!” 雪见瞪大眼睛道:“不是吧?” 白逸天忍痛道:“雪见姑娘,平时是我孟浪了,言语间多有得罪,给姑娘赔礼了。” “你!”雪见闻言,面上青红交加,宛似开了颜料铺子。 白逸天边捂着脚呻吟,边斜看她这恼羞成怒的娇嗔模样,心情大畅,一时间脚也好象不太疼了。 不语把白逸天背到徐从安的房间,连周博都被六郎推着轮椅进去相看,雪见和五娘在门口等着。 片刻后不语就打开了门,让她们进来,雪见疑惑地问:“如此快?莫非直接截肢了?” 见房间里所有的人都看向自己,因此微一扬首笑着道:“既然脚都费了,自然是直接截下去!” 周博叹着气对身边的白逸天道:“逸天兄,我这丫头你也知道的,最是刁滑惫懒,我代她赔礼了。” 他这话虽然是向着白逸天说的,但说话时声音并未放轻,房间里的人都听见,俱笑了起来,半点紧张气氛也没有,让五娘觉得很是惊奇。 白逸天却道:“博哥儿的丫头,自然是聪慧的。” 徐从安抚掌道:“老夫看这丫头乖巧得紧,聪慧却是不足的。”尼玛,有这么当面骂人笨的吗? 雪见微恼道:“不如白家公子聪慧!白家公子最聪慧的地方,却是如何欺负丫头!” 周博立刻瞪一眼雪见,警告道:“没让你给逸天赔礼,已是礼数不周,再乱说话,仔细我家法处置你!” “哈!”见雪见闻言悻悻的住了口,白逸天笑出了声:“得了得了,博哥儿哪舍得处置这朵不会解语的解语花?……啊!” 听他说得有些轻薄,徐从安皱眉怒视他一眼,手下却一紧,白逸天不由痛呼出声。 周博听了并没动气,微笑着道:“这笨嘴拙舌的丫头,只给我一人解语,也就够了。” “你……”雪见露出怒色,什么叫笨嘴拙舌? 白逸天目光似笑非笑的看了过来,立刻扬声道:“自然自然!” 这地窖一挖就是半个月呀,幸亏有不言不语帮忙,当然,别人收工后也都会来帮忙。 周博背地里也骂过雪见,雪见理直气壮,“这可是白家少爷太笨,才铲到自己的脚,真没我什么事,再说也伤得不重!” 雪见对这个地窖的要求太高了,平常庄户人家的地窖哪里有这样复杂?深达两人高,里面高度一人有余,面积也是两间大屋还是里外间的间隔布局,里外间之间让杜妈做了厚重的布帘,这样大的工程,自然又买了木头做支柱,洞口放梯子,方便出入。 六郎和五娘自然对这个地窖好奇万分,都猜测这是要住人吧? 拐着脚一蹦一跳的上上下下巡视好几遍,白逸天没好气地问雪见:“雪见,你这是挖个地窖捉迷藏吧?” 白了他一眼,雪见才说:“我们家大少爷说了,里面那间呢接着种蘑菇,外面这间呢,到了冬天可以储存蔬菜!” “你们家大少爷还说什么了?”白逸天翻翻白眼,这周博还真是想法多多。 说干就干,几天时间,雪见果然把地窖里层种上了蘑菇,依雪见的想法,地窖里的蘑菇自家吃还可以送人,山洞的大产量蘑菇全部卖出去,尤其是在夏天和冬天这两个季节,蘑菇可是新鲜玩意儿。 二娘自然是笑得见牙不见眼,自己的大哥果然是最厉害的,冬天的鱼现在的蘑菇,这种无本的买卖,她是最喜欢呢。 家里人对大少爷也是更加佩服的五体投地,自家的少爷,就是厉害!即使落魄,也能东山再起! 白逸天已经见识过山洞里的蘑菇,所以对地窖种植蘑菇,也就不再怀疑,对于周博要求他保密的理由,也是很容易就接受了。 周家以前就是商人,所以要开个店卖蘑菇,这很正常。维持这么一大家的日常开销,靠十亩稻田?基本上就是一个笑话! 现在有了固定产出的蘑菇,再找个合适的地方开店,就OK了! 白逸天是从心里佩服周家人在逆境里依然乐观,而且一大家子连主带仆其乐融融的氛围,看着他们全体努力奔着温饱生活努力,他为自己能参与其中而自豪! 第三十一章:拆石膏 雪见每天都要推着周博去小园看葫芦,盼着葫芦赶快长出来。 葫芦藤在搭建的葫芦架上缓缓地爬着,绿色的茎像一条小青龙在翻腾;一朵朵洁白如玉的小花在绿茎衬托下,是那么清新、淡雅;有的已经结出了葫芦的雏形,小小的葫芦顶着大大的花,眼前的一片片绿让雪见有种非常清爽的感觉,绿中点缀着白色的小花,真是天然氧吧! 小池里正是满池茶叶香的时候,绿得沁人心脾,荷叶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变得如此密集,虽然还没有艳丽的荷花,但荷叶和荷叶之间,已有直立的花骨朵,想必不久的将来,就能看到美景。 连着连续一天的连绵细雨,温情的风,细密的雨,连带着,把大家的心情也下得忧忧郁郁起来,宛如那在风雨中摇曳生姿的婆娑藤蔓。 大家知道,夏天就这样小跑着到来了。 徐从安决定要给周博拆石膏板了,雪见不知道骨折后一个半月其实就可以拆石膏板的,其他人自然就更不懂了,周博就这样带了整整一百天的石膏板,再不拆,天气热起来,估计就要生痱子了。 白逸天和三郎屏住呼吸,看徐从安慢慢拆下石膏板。 雪见接过来,顺手先放在桌下。 二娘等人在屏风外候着。 “徐翁,我大哥,大哥这腿……”三郎轻呼一声。 屏风外众人皆是一惊。 二娘听到这句话,更是几乎要背过气去。 “怎么?怎么……大哥的腿……”四娘话都连不到一起了。 雪见翻翻双眼,抢先高声说:“三郎有所不知,大郎这条腿三个月一动未动,自然会比另一条细些,缺乏锻炼而矣。”常识,常识你周三郎有木有嘛? 大家都望着徐从安,雪见的根本看法不用考虑。 徐从安未答,他认真仔细的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周博的腿,才点头说:“雪见说得是,博哥儿这腿恢复得很好,看来不会有任何的残疾,你们大家放心吧。”他生怕众人不信,还在周博的腿上轻拍了拍。 这一检查,徐从安心满意足,他是医生,自然对结果超乎想象的好很是得意。 雪见神色自然地把周博的裤腿放下,早就意料之中嘛。 屏风外已经有人喜极而泣。 半晌,才听二娘低声泣道:“菩萨保佑!”她对四娘说,“快给菩萨上香,谢菩萨保佑大哥,也让菩萨给爹娘捎信,就说,就说,就说大家都很好,希望爹娘……和姨娘们,也好好的……” 四娘自是连声应着,细碎的脚步走了出去。 雪见并不关心其他人的想法,她心里开心,望着周博荣辱不惊的面瘫脸,扮了一下鬼脸,成功地让面瘫男冰崩,瞪她一眼。 “谢谢先生连月来的照料。”三郎代周博郑重的施礼致谢。 徐从安呵呵笑起来,看着雪见又小心翼翼的在周博伤腿下放上一个枕头,然后退出内屋来说:“石膏这个法子好,否则依老夫的医术,只怕也不能如此完美。甚好甚好!” 雪见在心里翻个白眼儿,几千年的进步,能不甚好吗? 徐从安的心,这几个月来也算是正式放下了,脸上一直带着畅快的笑容,对于医者,没有什么比得到了好的治病法子更高兴的事了。 徐从安和周博就这两个月来的各种症状和感觉,热烈的谈了起来。 雪见安静的听着,心里也是甜中带酸的,虽然知道他的腿应该是没事的,但也真的真的真的很怕会有什么意外,这毕竟是没有任何医疗保险的古代,而她连医学常识都所知甚少。真怕出现什么问题呀! 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一家子女人孩子,如果她率先慌起来,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 “徐翁,现在还应该做什么?”她眨眨眼睛,眨掉其中的酸涩,笑着问。 徐从安等大家稍微平静些,于是走到外间,对二娘等人说:“博哥儿这腿尚需要每日锻炼,不用多久,就会完全恢复。可能刚开始的时候,会有些肿胀,这是正常的,老夫现在开些药给博哥儿洗浴浸泡,平时再让雪见做些补气补血的药膳,就可大好了。但是,出力的活,今后是定不能再做了!” 白逸天已抢过药方,交与屋外的不言,让他冒雨速回平安县城拿药。 二娘点着头自然一口应承,“不做不做!”自家的大哥,除了爱武刀弄剑,以前也没有做过重活。现在更省心了,连刀剑都不用动了,又对里间大哥高声道,“大哥,听到先生的话没?” 床边,周博已经坐了起来,听了二娘的话,笑着道:“知道了。” 然后在雪见的帮助下试着站了起来,突然轻轻在她耳边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雪见抬起头,好好的突然说起这个,不是周博的风格,她皱眉娇滴滴说:“能伺候大少爷,是奴婢的福气。” 周博冷笑着听着她言不由衷之言,不再说话,只是故意把全身的重量压在雪见的肩膀上。雪见吃力,忍不住在他胳膊掐了一把,周博不禁轻呼一声,但忙闭紧了嘴巴。 “大哥,起来了?”听到声响,知道周博已下地,二娘等人忙进来帮忙,倒把雪见挤到了一边,雪见借机偷个懒,退到了一旁。 脸上还带着甜甜的微笑,心里却说,正好让老娘我歇歇吧。 周博和她眼神沟通,想歇?你给爷我等着…… 外面阴雨不停,到底也只是在屋内走了走。看他脸色还是很苍白,怕他累到,大家又聊了几句,纷纷散了。 “雪见!”周博待人全走后,低声唤她。 雪见这才懒洋洋地走过来,扶周博坐回内间床上。 周博指着拆下的石膏讪讪道:“被这些劳什子束缚许久,恨不能一把火烧掉。” 雪见被他的口气逗乐,扶他躺下,然后一边帮他按摩着腿,一边脱口而出:“要不是这些劳什子,大郎的腿能好得如此快吗?” 周博当然知道这是实话,所以点点头,“也有道理。” 雪见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想起来一件事,如果此法可行,在这个时空,真真是可以发得大财的。 周博正跟她说话,见她突然停下来,眼睛亮亮地望着那些石膏,唇带浅笑,她本就容颜姣美,此时因着心事微笑的模样,更是如菡萏绽放于朝霞中,令人无法不心喜意动。 知道她定是又有了新奇的点子,周博悄悄用手捏住她的鼻子。 雪见冷丁这一吓,伸手打掉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大郎,刚刚我也是一直在看石膏,这东西当真是奇怪得很,你看这本来硬如石头的东西,怎么里层纹理,仿佛是大郎腿上的脉络呢?”说着此番,还叹口气,好象漫不经心地说:“可我瞧着,这么硬的东西,不应该呀。” 周博耻笑她:“这细石本就体腻性敛,用水化开涂于腿上,随后慢慢变硬,却是依着腿的形状而成,自然有腿上的脉络了。”看着眼前俏佳人笑得娇艳,心里痒痒,嘴上却说:“当然你这种见识少的丫头,是不明白的。” 听他说得如此蔑视,雪见却还得装作恍然大悟的拿起来一块模子细细看着,半晌才说:“少爷这么说雪见明白了,冬天做冰灯,外面的容器如果内层有花纹,冰灯做出来自然也带花纹;还有咱们蒸糕点的模子,也是同样的道理。” 周博本来是极淡然极冷静的性子,也就是在雪见面前,总是打破冰崩。从她手里接过石膏,他失笑道:“你这是把爷的腿当什么了?” 其实雪见想说,我把你的腿当火腿,我切我切我切切切,想切条切条,想剁块儿剁块,才最是解气。 但脸上还得笑着,却搂住他的胳膊说:“大郎,你说这石膏如此易成形,是不是就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模子了?” “是吗?”周博半眯起眼,很是怀疑她的目的性,道:“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来爷听听。” “要我说,”雪见却昂起头,略带不屑地说:“复杂的怕你说雪见难为你,给雪见做个简单的,呃,就做个富贵花开吧!” 没听到周博的回音,雪见回过头,看见周博危险的瞪着她,磨着牙说:“敢跟爷这么嚣张,来,让爷好好收拾收拾你!” 没容得雪见逃跑,就已被周博压在身下,“你这个……欠收拾的……丫头!” 他咬牙在她耳边低声说,然后就稳住了那吻再多遍都不够的粉唇,用力厮磨,并探出舌头吸,吮着雪见口中甜美的津*液,再不肯放手,只恨不得把她揉入自己的怀中。 雪见只觉得那炙热而熟悉的男性气息把自己包裹起来,早就忘记了反抗,更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清冷的月光之下,静谧的小院内,只有远处似有蛙声传来,院中于是稀稀落落的有了虫鸣,像是召告大家,夏天,真的到了! 第三十二章:松花蛋 早上,雪见刚扶着周博从小园转了一圈回来,因为怕周博腿伤刚好,不让他练拳,俩个人争吵了一路。 刚回到房间,就看到七娘站在外屋脸带笑容的等着他们。 雪见以为她是来找周博的,要出去倒茶,七娘却提醒她,“雪见姐姐,你在我这里先先后后,可是借了几百个鸭蛋呢,说是还我一份惊喜,惊喜呢?” “难为有七娘记着,”雪见吐舌一笑,幸亏当初腌蛋的时候,让七娘记下了日子。 微微一扬眉,七娘不客气道:“这么点小事,还能忘了不成?” 周博转头挨近雪见,轻轻笑道:“偏有人大事小事,该记得的不记得,不该记的也不记得。” 听周博当着七娘的面和她调笑,怕七娘听到,雪见还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憋得很是辛苦。 还是看着七娘精致的小脸蛋吧,各种美好的人和事物,都会让人心情大好,愈发觉得阳光格外的明媚。转头对着周博温顺地说:“大少爷,您就赏脸同奴婢一同去验收一下吧!” 周博却拿着架子拒绝了,还亏得七娘撒着娇,周博才“勉强”给了七娘面子,一行人来到了第一批腌蛋的坛前。 坛子前已有一众的闲人,在等着周博和雪见的“开坛仪式”。 雪见偷着递个“算你狠”的眼神给周博,暗中腹诽,当“奴婢”的,就是受压迫。 周博却仿佛很不耐烦的说:“雪见,还不快点让爷看看!” 雪见无奈,你就装吧。 她先是恭顺的向周博行个礼,“是,大!少!爷!” 七娘上前推推雪见:“别理我大哥,你们回屋再打,快点让我们看看你腌的鸭蛋吧。” 拜托,你小小的妹纸,怎么说出话来如此的恶毒,什么叫回屋再打?雪见我有那个胆子加力气吗?看到众人一脸了然的神色,她更是悲愤交加,却无可奈何。 也不等其他人再催促了,雪见取出一个“灰滚蛋”在墙边一敲,然后慢慢再慢慢的,剥开蛋壳,优雅的踩着猫步,转了一圈,展示给大家看。 大家不禁惊奇地叫了起来:“哎哟,结了冻呢!” “怎么会这样?” “太漂亮了!” “这可如何吃得?” “我瞧瞧,我瞧瞧!”八郎跳起来叫,“怎么鸭蛋上还有这么漂亮的花纹?雪见姐姐,你在鸭蛋上画了画不成?” “雪见姐姐会魔法,会把花纹画到鸭蛋里面呢。”雪见得意的笑着,故意无视周博刚才对她的猫步皱眉磨牙的态度。。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直没说话的周博向雪见略示意了一下,雪见只好举着那鸭蛋伸在他眼前,他眯起眼睛仔细看着,这蛋上面还印有一片片像松针柏叶一样美丽的花纹呢!直到雪见的手腕都举酸了,他才微微笑道:“这不成了‘松花蛋’!” 其实周博笑起来,眼睛微弯着,和平日的冰山形象皆然不同,真得很迷人,雪见恋恋不舍的看着。 众人恍然大悟,看这蛋的花纹,可不就是松花吗?“果然好象松花一样!” “那以后就叫‘松花蛋’吧!”雪见也笑眯眯的说,这名字起得太贴切了,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周家现在本就是周博说了算,制作人雪见又不反对,松花蛋,算是正式命名了! 轻咳一声,六郎四下看了看,然后问:“又有好吃的出现,难道逸天哥哥这次没有闻到味吗?” 五娘直接瞪他一眼,没好气的开口:“不是没闻到,是因为不知道松花蛋这种东西,要不早就像鸟儿一样飞过来了。” 说到这个,大家都有同感,不禁笑了起来。 “‘松花蛋’?能吃吗?”听到声音,众人一起回头,果然是白逸天一行吃货三人组从院个飞奔而来,雪见心里说,尼玛这胡汉三,果然是一个月来好几回呀,比那什么大姨妈还准,还勤!话说回来,我的大姨妈,咋还没来过? “逸天哥哥,你可算来了!我们都想你了!”众孩纸齐声说! 不言不语忍不住笑着问:“还有我们兄弟二人呢!大家不想我们吗?” 白逸天笑呵呵的看着大家,摸摸这个脸蛋,抚抚那个脑袋,还揪了揪七娘的小辫子,才说:“逸天哥哥也想你们大家呀!” 这是明星登台吗?还是出场走秀?还有观众互动? 不提雪见心里转了七八个念头,那边厢,白逸天已对着周博和徐从安略一施礼,叫了一声:“某来也!” 早有杜妈上前,把不言不语手里的大块猪肉取下来,嘴里还不住道:“白少爷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脚下却没停,直接奔了厨房。 白逸天指挥着不言拿过来松花蛋,三个人在阳光下上照下照,左看右看,并且闻了一下说:“这个要怎么吃?” 这个不能吃,这个是石头,雪见很想这样说。 略顿了顿,并接到周博怒目而视以后,雪见还是笑眯眯地回答:“自然有多种吃法了!不过,最简单的一种就是,”她指指不言手里的蛋说,“直接吃!” 看她脸上笑得灿烂,吃货三人组警惕心大起,嘴上说着:“看着不像能吃的东西呀!” 雪见伸手过来抢:“还我!” 不言不语自然百般的拦,“雪见妹子误会了,我们少爷哪里能不信雪见妹子的话?” 雪见的大眼睛恶狠狠的瞪了眼白逸天,粗声粗气地说:“小心我施过咒的!”到底不敢说出声,只用口型说了三个字:“毒死你!” 白逸天这厮百无禁忌,自然是不怕的,却故意哆嗦着对周博说:“博哥儿,我好怕怕喔!” 所有的人包括不言不语,全吐了。 只有周博看着他,神色古怪地说:“逸天,有我在,别怕。” 见周博俨然要过来用手抱他,饶是白逸天如此脸皮厚重之人,也被打败,一挑大拇指说:“你,和你,都是好样的!” 雪见白他一眼,笑容灿烂的走到周博身边,扬着头问:“还吃不?” 当然不信这奇怪的松花蛋有毒,不言大胆的放到口里,众人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不言吃下第一口,又塞进第二口才说:“少爷,味道当真是好!” 雪见清灵灵的眸子带着得意的笑了,废话,好吃还用你说! “好吃还不给少爷我再拿个过来!” 不言点点头,伸手从坛子里又摸出来三个,白逸天和不语这下不再客气,当然,他们也没有客气的习惯,笑容可掬地分别敲开一个,尝了起来。 雪见虽然很鄙视他们这种行为,但大家对这一主二仆的习惯都很习惯了,所以只是悲愤地看着。 “这不太好吧?”虽然如此说,但徐从安也好奇地接过雪见递过来的松花蛋,不紧不慢的尝了尝,啧啧连声:“不错!不错!只是还有点涩。” 吃完一颗,白逸天无视雪见瞪大的眼睛,伸手又拿过来一个,让不言不语剥开,接口说:“博哥儿的松花蛋委实是妙,真真是独此一份,绝无分号,再加上四季不缺的蘑菇,不如博哥儿在县城开个店铺吧!” 雪见看着这饿死鬼投胎一样的几人,心里直心疼那些鸭蛋。 周博微微一笑:“正有此意,刚要和逸天兄商量此事。” 看着他们二人去了书房,雪见叹着气让大家拦着不言和不语,然后又挑出来十个腌鸭蛋让三妮煮了。 “松花蛋可以直接吃,这腌鸭蛋,可需煮熟才行。” 嘴里吃着松花蛋,不言说:“那咸蛋我就不吃了。” 不语也摇头说:“就是就是,我和我哥一样,只吃松花蛋就成,不吃那个咸蛋。” 三妮和四娘相视一笑,这倒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于是齐声说,“不吃就最好!” 阳光在小院静静的流淌着,映着大家的笑脸,和一坛子一坛子的各种腌蛋。 中午的时候,三妮已把香菇洗净去蒂,每朵对切成四等份后沥干水分,雪见把香菇放锅内略翻炒几分钟后盛出。 再往锅里重新加油,烧热后下蒜末、辣椒煸炒几下,放入香菇,大火炒,小火煨,直到香菇不再出水,微呈干缩状时关火,盛盘; 大家看着她将松花蛋剥壳、切片,放入盛香菇的盘内,放入酱油、糖、香油调匀。 第二道菜也简单,将猪肉洗净切片,用大酱、料酒、淀粉拌好,青蒜苗已择洗干净,切成小段,待锅烧热加入猪肉煸炒,加盐、糖和少量水煸炒至肉熟透,入青蒜苗继续煸炒到入味即成。 然后再起油锅,先炒香菇丁、肉糜、豆腐、鲜贝,加入高汤等调味料以小火焖煮,再入虾仁、芦笋丁烩一下,以薯粉水勾芡,撒上胡椒粉、淋点麻油,一锅香喷喷的香菇豆腐煲成了。 拿出十个松花蛋用线切了,这法子让周妈等人啧啧叹服,然后又放了姜末和少许醋。 再用刀把鸭蛋切开,那流着油的蛋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整整齐齐的摆在盘子里。二凉二热一汤,就这样简简单单又诱人口水的午饭,就得了。 三妮也是个急性子,忙过来端,雪见却说:“看我的。” 雪见故意端着那流黄的鸭蛋走来走去,偏不放下。 不言不语看到那流着油的鸭蛋黄,眼睛都有些直了,抢先说:“怎么能让雪见妹妹辛苦?还是我兄弟二人来端吧。” 雪见一闪身,对着两张刺眼的笑脸,慢悠悠地说:“岂可劳二位哥哥费神?” 不言和不语也不好硬抢,就这么懒洋洋地跟在她后面,一步一跟。 雪见却一晃一晃的几个屋都来回转遍了,待大家都看到了,才夹起两小半递给周博,说:“大郎一个!” 然后恭恭敬敬的又夹起来两小半送到徐从安说:“徐翁自然一个!” 绕过眼馋的白逸天,走到七娘身边扬声道:“七娘子劳苦功高,也有一整个!” “谢谢雪见姐姐!” 五郎六郎八郎九郎十娘白逸天,各一半。 剩下的全送到了抱厦下人桌上。 七娘先伸筷子夹了一点点蛋黄放入嘴里,大眼睛弯弯的笑着说:“哦……果然好吃!” 听到好吃二字,一桌孩子哪肯客气,纷纷下筷。 雪见过来紧着对八郎说:“仔细咸,就着饭一起吃吧,小祖宗们!” 不过煮了十个,这桌四个,周博那桌四个,下人屋就两个,哪里够分? 尤其那流着黄油的鸭蛋黄,吃过的直啧着嘴回味,没吃的更馋得狠了。 吃完饭,大家都怨声载道:“这么好吃,偏偏就这么一点点。” 雪见笑眯眯地说:“怨我怨我,只腌了一百个鸭蛋,这不是怕口味不好,惹大家嫌弃吗?” 三妮笑着说:“不少不少,有人说过不吃呢。” 第三十三章:浴桶 在拆掉石膏板后,周博每天都很自觉的锻炼着,二娘每天都要嘱咐雪见几遍,必不能让周博累着。 雪见喜欢看他从容又坚持地做运动,周博本就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但平时多半冷若冰霜,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运动的时候尤其如此。 平时无人处,周博总是痞痞的样子欺负她,还不如大家都欠他银钱的样子可爱! 但看归看,雪见绝对不允许他做过激一点的运动。 因为理解他的心情,所以更心疼他的执着。 健身的环境很简单,依周博就是直接练几趟拳脚或者剑法也行,但雪见哪里肯依?只得由雪见在小园略转转,做做雪见允许的雪见称之为广播体操的奇怪又简单的动作。 实在是没意思,小园的葫芦花越来越多,景色越来越美,可是周博却没有什么心情欣赏。 倚在石雕的栏杆上一派慵懒,“只练一趟拳。”周博自顾自地说。 雪见毕恭毕敬地说:“大少爷,欲速,则不达!” 连这短胳膊短腿的小丫头也做起了他的主,周博难免气闷,不禁苦笑连连,病人最大,就算不是病人,爷也最大!所以并不理会,只当没听见,便宜从她身边绕过去。 但雪见几步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半步不错开,崩着一张小脸,一付绝不妥协的样子。 看看她细白的手指,知道自己随便一甩,这丫头就得甩出去十几步,爷自不能和一个丫头一般见识! “反了你个小丫头片子!” 雪见也在想,无聊不无聊呀,明明知道她不能同意,每天还弄这么一出,索性他说什么都装听不见,看看风景多好。 不得已的,周博挑眉一笑,眼底柔光倏然簇现,脸上笑容越加优雅,似有淡淡朝霞顺着眼角眉梢层层染开,他说:“算你狠!” 雪见再度打量他一眼,看他确实是放弃了,这才放心的松开手。 “你说你为什么总这么笨笨的?” 周博大笑着跳到一边,笑容未减道:“爷就练一趟,让你看看爷的英姿!” 雪见脚步一顿,蹙眉不悦,然后突然提高声音大喊:“二娘,二……” 这便是每天都要上演的戏码,周博不烦,雪见不厌,但二娘等人都怕了。 其实周博底子很好,营养也够,恢复得很顺利。 可是每天运动完后给一身臭汗的周博洗澡,是雪见最不喜欢的事。 周博那精壮可媲美现代健美先生的身材养眼固然是养眼了,即便从一到这里就天天同床共枕着,雪见每天给他擦背时,也总会皱着眉头,羞得手足无措。 “雪见!雪见!不在爷身边伺候着,哪儿逛去了?” “大少爷!雪见能上哪儿逛去?不就在外间侯着吗?”雪见翻着白眼说。 周博的腿刚刚好,自然不能让他独自迈进浴桶,所以把身材颀长的周博扶进木桶,这是一件工程呀!周博又不喜欢别人伺候,雪见总怀疑他是故意要累死自己。 每天伺候他洗完,即便没累出一身汗,也会被周博故意弄的一身湿。 雪见只能插着腰喘着粗气干生气。 这事和旁人都不相干,所以即便想找别人替换,别人也都躲得远远的。 “雪见……” “雪见……” “雪见……” 这周博在别人包括自家人面前都冷冰冰的,唯独在雪见面前以恶魔形象出现,激得雪见每每口不择言,然后再悲惨被骂。 “骂你是为你好!”周博还苦口婆心地说。 雪见不由怒火中烧,自己穿越而来,难道就为了受气?咱不奢望像其他女主一样万能吧?好歹也得人见人爱男主宠着男配捧着吧? 她昂着头,以战斗的姿态面对周博,她想像着自己虎躯一振,王霸之气侧露,不对,好象应该是外露,又好像是泄露,反正不应该是现在这样,一付天生该受周博气的样子。 “雪见,爷有点累了,”看她还呆呆着发愣,周博敲她脑袋一下,看她抱头哀嚎,然后哈哈的大笑。 “真当我是豆腐做的吗?”老娘并不是软弱可欺的,雪见怒道。 “难道不是吗?”周博奇怪地问,还是爷最爱吃的那块嫩豆腐,只不过因为还不够火候,所以不能一口吞下。 “你!……” “我?” 哼,好女不吃眼前亏,好女不跟男斗,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雪见我,忍了。 琢磨了几日,终于让雪见想到一个好主意,架起一个硕大的木桶,旁边支上梯子好方便倒热水,木桶中心位置,是无数细细的小孔,木桶底层是挡板,每次只要抽开档板,就是现成的简易淋浴! 还得说马木匠的手意着实了得,即便不明白是做什么用的,也把雪见的意思完全领悟透彻,做出来的东西,完全符合雪见的心意。 雪见左看看右瞧瞧,满意的不得了,环顾四周后说道:“二虎,就挂那个位置,比你的头,高出半尺。” 指挥着难得回家一趟的二虎把木桶悬挂好,然后又在旁边支上一把木梯。 二虎其实最喜欢摆弄这些新鲜的物事,他暗自窃喜,这次真是回来对了,但偏要蹙着眉嘴里说:“吊这么高这么大的桶,当钟吧,没声;放菜吧,不方便;当摇篮吧,雪见你小胳膊小腿儿的,倒是极合适的。” 周家兄弟也个子高挑,连三妮都比雪见高好多。 旁边早有机灵的三妮等人烧好了热水,听二虎的话,都乐得直捂嘴。 雪见神色骤然冷寂,阴着脸,指着二虎道:“你睡木桶才正合适,你们全家都是睡木桶的……” 她猛的停住,然后一脸尴尬,深吸一口气望着周妈和三妮:“周妈,我,我可没说你,我其实,我其实……” 大家轰堂大笑,这雪见逗嘴上永远是这么两句,大家都熟悉了她的套路。 二虎尖着嗓子说:“我偏不原谅你,我们全家都不原谅你!” 雪见跳着脚说:“二虎,我告诉你,这桶可是……” “知道知道,大少爷吩咐的嘛!”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雪见一怔:“你们……你们怎么,都知道……” 在众人的笑声和雪见不依的嘀咕声中,二娘和周博走了进来,瞅了雪见一眼,二娘缓缓道:“在外面就听见里面乱成一片,像什么样子。” 雪见来了靠山,自然是拉着周博的胳膊晃呀晃:“大少爷,你刚刚没看到,他们大家都欺负我。” “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又淘气了?”二娘瞪了一眼雪见的手,肯定地说。 雪见忙讪讪的缩回手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雪见逾规了。” 然后摆出一副严肃认真对待的样子让二虎等人把热水倒进木桶里,众人忍着笑,有条不紊的听着她指挥。 周博瞅了瞅撅着嘴的雪见,心道,这个笨丫头,当人人都像自己一样惯着她呢。 “这样,行吗?”不时有人低声问。 “那个挂那儿!” “你手里这个,摆这儿。” 这时二娘已细看了新改造的所谓“浴房”,舒舒服服的陪大哥坐下,优雅地喝着茶,缓缓地问雪见,“看是看过了,可不晓得怎么才能用?” 雪见转转眼珠,让二虎赤脚站在木桶下面那个超大的浅木盆里,然后故意很郑重地对他说:“这桶可有大用,如果漏水,可是不行,所以你得在下面站一刻钟,如果有漏水,咱们还得寻马叔修去。” 见她说得有理有据,大家也收起玩笑的神色。 二虎乖乖的站在木桶下面,大家都望着他,他半晌伸手四处接了接吱唔道:“不漏呀,确实是不漏,雪见你就是太不相信人了,那马叔的手艺……啊……” 趁着他说话,雪见早就麻利的抽开挡板,温热的水线自然的洒落出来。 大家也全部愣住,眼看着水线就那样无遮无拦的落在二虎头上。 二虎只是没防备,自然是吓了一跳,但这样冲着,竟有说不出的舒服,如果不是大家众目睽睽的望着他,他真想立时就脱下衣服冲个痛快。 本来嘛,乡下人天天做活,大多没有泡盆的习惯,天暖了最常见的就是用水从头到脚的哗一冲,再热些,就大青河里游几圈,哪里用过如此舒适的“淋浴”? “舒服!”他惬意的感叹着。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周博淡淡地说了句:“刚才是二虎带头欺负雪见了?那么就罚二虎这个夏天不许用这个浴桶好了。” 说完这话,周博带着洋洋得意的雪见走了出去。 雪见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冲二虎扮个鬼脸。 这边二娘已和杜海等人商量整理出来几间单独的淋浴房,这种新鲜的物事,人人都喜欢,但周家的少爷小姐们自然不会和下人们用同样的淋浴房,所以需要隔出来几个小间。 大家商量着,慢慢散了,只有二虎一人发出惨叫:“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心里却已想到,一定要在山洞里装一个浴桶,山洞四季如春,又洗澡又浇水,两下方便。 第三十四章:店铺 日子过得平静而忙碌,转眼间,已近端午。 雪见前世对端午没有很深的感受,只知道要吃粽子,电视上要演哪处哪处有龙舟表演,后来就是端午也可以放假了,只是不知道今年端午,老妈的粽子包给谁吃?可有人穿越到了她身上,替她做一回孝女? 周家人是很重视端午节的,二娘等人做事极快,早早就开始端午节要佩戴的各种线锁,又为七娘八郎九郎十娘重新做了五福的小肚兜。 村里已经开始成批的组织上山采艾草。 下午,雪见正假装认真的跟周博学写字,听得门响,便欢快起身开门,是二娘。 关了门,起身倒了杯茶过去,“贤小姐来了!贤小姐请坐!贤小姐,雪见给您沏茶!” 二娘吓了一跳,不禁蹙眉,并用眼光问大哥,见大哥若无其事的自己收拾书桌上的笔墨,便明了的笑了。 “大哥,我略算了一下,夏天和冬天,一般都见不到新鲜的蘑菇,所以咱们的蘑菇销量还算稳定,但到底不如自家开个店。”二娘说罢,放下手里的帐本。 雪见在一旁听着,不得不叹服到底是商人之家,都有经商的头脑。 她默默地帮二娘把帐本归拢好,放在手边。 “贤娘说得有理,这事儿我也琢磨几日,已经托了逸天去安宁县寻铺面。”周博浅尝一口茶,才点头告诉她说。 二娘也没有想到自家哥哥好快的手脚,抿嘴笑道:“白家哥哥表面油滑,其实倒是实在人,托他办事,的确比较稳妥。” 然后又叹气说:“这铺面是买还是租?大哥,咱们家日前花销实在是大,哪里还有本金?” 周博却笑道:“放心,有大哥在。” 只简单几个字,就让雪见和二娘同时嘴角上扬。对呀,有周博在,大家就有主心骨。这样想着,二娘的眼圈儿都有些发红。 雪见接过杯子为她续了茶。 二娘默默冷静了一下,从小便信赖这个长兄,闻说也不再自寻烦恼,便安心笑笑说:“大哥说得极是。” 反正让她想,可也想不出来什么好的法子。 待她走后,雪见边收茶杯,边盈盈笑着试探着问道:“大郎,您这是要和白大少爷合股做生意吧?” 周博只愣了瞬间,便躺下来说:“就你多事。” 雪见听这话中有话,知道自己猜中了他的心思,心里越发对这个古人佩服起来,能利用身边的一切人脉和资源,比自己更像是穿越过来的。 “那白少爷答应了。”她笑嘻嘻地说,是肯定,不是疑问。 “你对白家少爷,挺上心?”周博面无表情背对着她问。 这是周博转移话题的经常手段,雪见在他身后又吐舌头又翻白眼,周博仿佛看到一样,骂:“丑人多作怪!”你才是丑人,你们全家都是丑人! 忍不住,在他背后做了数个砍杀的动作,带着这样的心思,雪见梦中都不安生,周博听了会她的梦话,小气巴拉的丫头,还真是无趣,梦话都说不出来半点新意! 没几日,白逸天果然又风驰电掣般来到了平山村。 在院门口遇到了水红色衣裙的雪见,象一枝待放的芙蓉。他笑嘻嘻地说:“几日不见,雪见姑娘越发的水灵了。” 雪见正眼不带瞧他,微抬着头说:“几日不见,白大公子越发的贫嘴了。” 白逸天不由惊奇,几日不见,这雪见斗嘴的功力见长。 带着不言,跟在雪见身后,进了书房。 见他们进来,雪见一言不发的站在周博身后,认真的研究屋顶。周博等了会不见动静,回头看她一眼,骂道:“还不快沏茶,惯会躲懒!” 白逸天随后说:“既会躲懒,便该打!” “便是打,也是我家少爷的事,与白家公子何干?”雪见终于跳出来。 总算喝到热茶,于是叫了不言汇报工作。 “我家公子共寻了三处铺子,其中两处在繁华正街,大些的铺面年租金六十两,小些的年租金五十两,一处略僻静,年租金是四十两,倒比上面两间还大。”不言平时总是嘻皮笑脸的,正事上倒也非常郑重。 就连想着挑理的雪见听后,也不禁感慨白逸天的办事效率。 周博抬抬眼皮问:“有多大?” 不言略一怔,马上反应过来,“回周大爷,那间店铺也还合适,更可贵带一个小小的跨院。” 雪见眼睛一亮,那不是还可以解决了伙计的食宿问题! 白逸天笑呵呵地说:“都说做买卖要天时地利人和,这店铺的位置,可不能含糊,依小弟之见,要租就租最好的!” 周博微微一笑没说话,却扭头摆手对雪见说:“不言不语这几天辛苦了,雪见去把不言不语带到淋浴房,让三妮帮忙烧些热水,舒服一下。” 雪见撇撇嘴,不过就是想单独谈呗,偏找这样的借口。 不用说,不言不语只一次果然就爱上了这淋浴房,听说二虎直接把山上的浴房建在山洞里,洗浴浇水两不耽误,更是羡慕得要命。 “周家少爷真是能人,这样的享受,岂是人人都可想得到的?” 雪见打个哈哈:“极是极是,我们大少爷,是能人,你们公子,更是能人中的能人!” 不语愣了一下,什么叫能人中的能人?于是大惊小怪地问:“雪见妹子,你是什么意思吧?” “意思就是,我们少爷再能,也不如你家公子,只来捡现成的就行!”雪见说得慢悠悠的。 不语这才眉开眼笑,道:“这话说得还算有几分的道理!” “哪里是几分?分明是十分,十二分!”不言也来凑趣。 略吃过些午饭,不语就去花了两文钱租船去了大青山。 这不语和二虎,照雪见说就是臭味相投,凑在一起准是嘀咕着做坏事。 这次只歇了一夜,白逸天就带着不言赶回了安宁县,不语因为昨夜留在大青山,所以不知道他走得这么急,自然是没有赶上。 周博只说:“等逸天兄的信儿,偏劳,偏劳。” “博哥儿只管等我的好消息。”略举手施礼,就告辞了。 雪见凑在身后一个劲的小声问:“什么消息?”却被周博一个白眼过去,息了声音。 问不出来的雪见心里暗骂,这么一点点八卦之心都不让满足,太过分了! 周博沉静的面容下,隐藏喜色,别以为雪见看不出来,雪见更加恼火。 这神色看在周博眼中,眼角都带出了笑意,没理会她,抬腿回了院子。 五娘和六郎正好跑出来,“咦?不是说逸天哥哥来了吗?怎么没看到,就又说走了?” 雪见就又想,这白逸天多讨人嫌,怎么家里的孩子,个个喜欢他? 周博略笑着哼一声:“逸天有急事,过几天办成了,还会过来的。” “这样喔,”两个孩子垂头丧气地别处玩去了。 雪见叹息:“白家少爷会使魔法,才会让少爷小姐们误以为他是好的。” “混说什么?”周博板起脸,“丫头的本分是什么?” 雪见马上陪笑:“知道,知道,雪见的本分,是服侍周家大少爷。”周博斜睨她一眼,看得说得煞有介事,不禁抬手就敲在她头上。 第三天早上,天阴沉沉的,不言又独自赶车过来。平时白逸天主仆三人俱是骑马,这次赶车来,主要是为了周博腿伤刚愈,又接上了徐从安回府过端午。 二娘催着杜妈张罗着,带着一小筐松花蛋,一小筐腌鸭蛋,一大筐山菇,还有山上摘的新鲜艾草。 雪见自然是要跟着的。 为了方便谈事情,这次杜海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雪见猜测着这是店铺的事有了准信,在车上悄悄问周博,周博没理她,一直闭眼假寐。 先把徐从安送回了白府,雪见自然是留下陪徐从安收拾住处,先去给白夫人请了安,然后帮忙做饭。 这时候,白逸天已带着周博和不言杜海,上了街。 中午时分,饭菜全做好之前,他们一行人带笑准时回来了,雪见不由腹诽,莫非是闻着香味才回来的不成? 吃饭的时候,白家人自然对腌鸭蛋和松花蛋又一番夸奖。 下午周博就带着雪见被不言送了回来,杜海却留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车上只雪见和周博俩个人,雪见对店铺的事好奇的要死,“大少爷,到底租的哪一间呢?地段好吗?人气旺吗?谈妥没有?” “……”周博却一言不发,把雪见气得直咬牙。 “一定是没谈好,所以您老人家才这样阴着脸。”雪见激他。 周博胸有成竹的回她一眼,随便你猜的样子。 雪见的八卦之火只燃烧了自己,却没有点亮他人。 本来不言送回了周博就要赶回去的,老天爷阴了一整天了,到底没忍住,还是下了起来。 不言心不在焉地边吃饭,边看天,雪见饭都没吃好,就急忙跑到书房,用她那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了一行字出来送与不言。 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不言先皱眉:“这字写的……” 看见雪见圆睁着大眼,马上说:“写得真是有个性!有品味!” 再拿起那惨不忍睹的字,不言念道:“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早在雪见跑进跑出的时候,五娘六郎等人也跟着过来看热闹,现在六郎也抢过来念:“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雪见得意地说:“你们俩个都念错了,应该是‘下雨,天留客,天留人不留!’” “你!” 哈!哈!哈! 第三十五章:招童工 这雨呀,足足下了一夜,第二天也没有放晴,还在接着下。上午的时候,就听说王拴牢家的房子漏雨了。 一时之间,周金生父子和杜海,全过去帮忙了。 和周家相好的这三家里,王拴牢家日子过得最苦。 没有张大山的打猎能力,也没有马木匠的手艺,全指着家里的几亩薄田过日子,亏了现在东平每月还能领上五斤猪肉回来,全被能干的王氏换了米面。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王家两个儿子都正是能吃的时候,家里只靠种田,确实是困难些。 能娶上晓月做媳妇,已把家里折腾了个底掉,现在几天连雨,西平那间小厢房,却是塌了一半。亏得西平机灵,半夜听得梁上动静,急忙光着膀子就往外跑,才算没被砸到。 老房太旧,早该好好收拾收拾,可为着东平成亲,除了聘礼,只大修了东平那间新房,其余的房子,不过是能住人而矣。 平山村像王拴牢这种家境,还是占大多数的。 现在雨不停,也不过是帮着把房顶苫好,没办法修葺。 听得周金生过来细说了一下情况,周博沉吟片刻,叫他把王拴牢和张大山请来。 有些事一直想说,现在看王家这个情况,还是现在就说吧。 王拴牢和张大山一人一身泥水的过来,手脚都觉得没地方放,张大山还好些,和周博因着自卫队的关系,也算是熟了,可王拴牢本身就是三棍子打不出屁的老实人,现在更得局促不安。 还是雪见反应过来,先让大虎带二人去淋浴房冲了热水澡,然后又换上周金生的衣衫,这才又带过来。 冷雨里浇了半天,一个热水澡下来,那心情,都跟着亮堂了。 俩个人一边偷偷的打量着周博,一边暗自琢磨,在这个时候把二人请来,肯定是有事了。但他们不过是穷苦的乡下人,找他们能有什么事呢? 雪见复端了热茶,摆在二人面前。 “周大少爷,找俺们,有什么……事吗?”张大山到底比王拴牢见过些市面,笑容满面的接过雪见的茶,微起身,谢了谢。 王拴牢也一脸茫然,左右张望着,坐立不安。 周博缓缓地说:“请二位过来,是有一事相商。” 这二人忙站起身来,周博摆摆手:“快请坐快请坐。” 张大山有些不好意思地先说:“周大少爷急公好义,有事尽管开口吩咐,俺们二人俱是粗人,没有别的本事,也就是有把子力气,能伸手的时候,绝没有二话。” “是这个理儿,正是这个理儿。”王拴牢也是点着头连连称是。 周博看到王拴牢绝口不提自家的难事,反倒如此表态,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我有处田产,急需要两个帮手看护照料,不知道……” 周家有几亩几分地,大家都知道,这是唱得哪一出? 张大山虽然疑惑,犹豫的看了一眼王拴牢,但还是主动说:“这有何难的,不过搭把手的功夫。” “就是,就是,搭……搭把手的功夫。”王拴牢急忙跟上。 雪见一直出奇的安静,只在这时,适当的给二人添满茶。 周博摆摆手:“不是在平山村,”看到二人脸色不安,开声接着说:“不是要劳二位,也不是什么精细的庄稼,所以只需要二位公子,张力和西平就可。” “啊?张力?” 雪见却微微一笑,明白了周博的意思。 王拴牢忙说:“俺家西平太小,”怕周博误会又红着脸赶紧难为情地解释:“俺家东平侍弄庄稼还成,俺怕西平给周大少爷耽误了。” “是我没说明白,让二位误会了。”周博站起身,长长一躬,吓得本就紧张的二人忙起身说:“周大少爷这是怎么说的,俺们可不敢当呀。” “别,别这样……”二人都是实诚的汉子,哪敢受周家少爷如此大礼? 对农民来说,事关田地无小事,哪里敢给周家耽误了! 好在周博已反应过来,郑重地说:“周博先谢谢二位了!二位公子虽然是给周家做工,但不是为奴,所以需要签下用工的合同。工期三年,每月一两银子。至于具体细节,签下合同后,自会相告。” 张大山和王拴牢被吓着了! 面面相觑着,两个半大的毛孩子,每月一两银子! 这周家不是听说落迫了吗?怎么一直以来出手都如此大方?又如此神秘? 再抬首看看主位,这周家的大少爷,连喝茶的姿态都那么不同于周边众人的优雅,神色虽然清冷,但绝对没有半丝戏耍他们的意思。 周博也不说话,容他们二人翻江捣海的胡想乱猜,只是自己悠悠的喝着茶。 雪见专心看着小几上放着的新鲜果子,那果子的光泽,今天看起来格外诱人。 还是张大山先反应过来,反正周家断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也不会祸害自己家的孩子,至于为什么要保密,肯定有周家自己的考虑,自己想再多,还不如赶快应下这门差事要紧。 “周大公子言重了,”张大山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行个礼说:“这是周家看重俺们,自然是孩子们的福气,这两个孩子,就交与周大少爷了!” 又回头冲王拴牢使个眼色。 王拴牢也赶快起身说:“还有啥说的?这是给俺们脸面!天一放晴,俺们就让孩子们过来听差!” 周博抬起眼皮,虚扶了一把二人,笑着把茶碗放下,“不妨事,得闲过来就行。” 看着二人激动的离开,雪见忍不住说:“大郎,是不是铺面的事已经定了?” 周博淡淡地扫了雪见一眼,又指指肩膀,雪见忙小意地锤着,边腹诽,不装你会死吗?但嘴上却说:“大郎跟奴婢说说呗,省得憋心里,”憋死! “晚上有心情了再说吧!” 尼玛! 雪见重重一锤,差点实话实说,去死吧! 因为有无数的前辈做比较,雪见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穿越女里最悲摧的一位!不够机灵,不够伶俐,不够幸运!脾气也和前世一样,温吞的像白开水,所以才会饱受周博摧残! 不是都说,穿越女是万能的吗?即便没有王八之气,也应该诸神庇佑吧?跺跺脚,所有的花样美男,全部拜倒在石榴裙下?为什么她一样福利都没得到? 一想到这些,她牙都咬得生疼,恨不得咬下来周博一块肉,可惜只是想想,她自然不是怕周博这个人啦,她只是单纯的怕硌到自己的牙。 “大少爷,累了没有?不如奴婢给您按摩按摩腿?”雪见那点小心思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看着她又是咬牙又是撅嘴的在他身前身后乱转,还要假意的赔出来笑脸给他看,这让周博心情大好。 他乐呵呵地摇头,“难得你如此有心,可惜,爷还不累。”雪见的一张脸皱得像个包子 这丫头小机灵是有的,但没有心机,凡事爱听个八卦凑个热闹,累不累呀。 晚上雨终于停了,听周金生说了王家的修葺情况,二娘又吩咐周妈给送去些吃食。 雪见也没有什么心情给孩子们讲故事,推说身体不适,只简单掰扯了几句,让孩子们很不满意。 八郎冲他一吐舌头:“我看雪见你是想不出来新故事了!”这小子,没故事听,连姐姐都不叫了。 徐从安看出雪见有心事,伸手拉过八郎,“我来说一下,有没有人听?” 简单冲个澡,回到睡房,周博正跟二娘说铺面的事,看她进来,没有停顿,接着说:“……这样,让杜海到‘珍味斋’做掌柜,二虎也过去帮忙。运输船的事,逸天负责。过两天理顺了,再在村里招两个伶俐的孩子过去帮工。” 二娘欣慰地说:“没想到就一个山洞,就能出如此多的蘑菇,真是老天有眼!菩萨保佑!” 说完还虔诚的四面拜了拜。 雪见听得直翻白眼。 周博却说:“看这蘑菇的长势,我和逸天都觉得批发到州府去,也是富富有余的。” 岂止富富有余?山洞养蘑菇,在前世都是发家治富的好生意,更别说这时代了。 二娘更是高兴:“大哥拼着这一摔,却给全家摔出了聚宝盆,可见咱周家,注定还是要起来的!” 絮絮叨叨着,二娘满脸笑容的走了。 原来山洞养蘑菇,是周博摔出来的,雪见觉得世界真奇妙。 跟着周博在淋浴房更衣,她小心翼翼地说:“咱们那铺面,‘珍味斋’,这是和白家合股了?” 刚说完就后悔了,主家的事,是她一个奴婢可以瞎打听的吗?本以为周博又会像以往那样斥责她多事,没想到周博只是说:“还不快伺候爷去冲凉?” 跟二娘说了这么多,二娘都不如这个小丫头问到点儿上,周博深深地看她一眼。 他边冲凉边笑眯眯地看着已转过身去的雪见,即便有挡板,这小丫头也是每次羞得面红耳赤的,不知道晚上睡着后会主动挤进他怀里的人,又是哪一个。 “作死的丫头,给爷擦身都要偷懒!”接过雪见递过来的毛巾,他只能自己擦,但心情一样好,嘴角微噙着笑,五官在朦胧的烛光里,呈现玉泽般的温润。 边擦边说:“最后买下了那个带院的铺面,算白家入股,逸天负责打开青州那边的市场,以后七三分成,这样他也安心些。” 其实雪见想说的是,有了白家入股,周家这无本的买卖,才更安心些吧。 雪见不敢多瞧,红着脸帮他穿着亵衣,低声说:“如果咱们的‘珍味斋’再卖些腌鸭蛋和松花蛋,就更好些,可惜咱们自己虽然有些鸭蛋,但毕竟量小,连端午节恐怕都不够卖的。” “咦,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周博故意摸摸她的额头。 “我才没有呢。”抬起头,见周博根本就是戏耍的眼神,雪见更羞。 周博关心地问道:“脸有些烫,不如请徐翁来瞧瞧吧。” 雪见张口就想说,你才病了,你们全家都病了,见周博一副了然的样子瞪着她,到底没敢说,闷闷道:“天气太热。” 周博却打断了她的话,“原来如此。”说完就成功的遭了雪见一记眼刀。 从浴房出来,雪见扭头先行,却被周博握住了小手,甩了两下没甩开,娇艳的俏脸,直把阴沉的夜晚,都点亮了起来。 第三十六章:石膏模具 周博把雪见叫进书房,雪见很是纳闷,这个书房多用来议事,周博并不是三郎那等爱书之人,这乡下老宅的书房,更是空之又空,此刻,宽大的书桌上,却盖着一张桌布。 院中树木冠盖葳蕤,半遮着窗户,倒也不觉得炎热。书房角落里放着盛有井水的木盆,倒也有些凉意。 雪见看着周博的眼色掀起桌布,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几件石膏做的物件。 周博一直站在他身后,指着这些物件道:“看看,是你上次说想要的吗?” “大郎,你真是太厉害了!”她拿起来细看着,不禁弯了眼睛。 岂是什么简单的物件?有花开富贵的牡丹,有高洁君子的兰花,虽然还略显粗糙,但足见制作之人下了相当的功夫。 周博道:“这有何难的?不过是随手做的简单物件!” “你总能知道雪见心里想要的是什么。”雪见一喜,不由不想,自己这个所谓的穿越者,好象远不如周博这个事事通透的古人聪明,也幸亏有了周博,她的许多想法才能通过周博被大家坦然接受,否则她可能会被人当妖怪当火烧死吧。 心里不由软软的流淌过一种细细的快乐,雪见回身搂住周博的脖子:“大郎,谢谢你。” 周博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不同凡响的热情还一时无法承受,身形随之一顿,然后眼中就浮起了笑意,迟疑的用手拥住雪见才在她耳边说:“如何谢我?” “……”雪见无可奈何,只得说:“让雪见好好想想。” 感觉到他手上微用力,俩个人的身形嵌合紧密,雪见涨红了脸,略挣扎着推开周博,扮个鬼脸,“是谢胳膊,还是谢腿儿,大郎随意吧!” 周博一伸手,没拉住她,于是浅笑道:“早知道,不给你这丫头做这个劳什子玩意儿。” 雪见却认真地端详着手里的初级石膏模具,眼睛闪亮地望着周博道:“大郎,我想用几些细细的渔线织得网子,把模具网住,然后吊在葫芦上,大郎你说,葫芦长着长着,会不会就着模具,长成这些花纹出来?” 雪见没说的是,当初她老家有个表叔,就是每年种一季的葫芦,然后用可乐罐子套上石膏模具,种出些带花纹的葫芦,也够一年的费用。 当然具体的操作,雪见是不会不懂的,当时也没想到周博真能做出来这些模具。现在模具有了,虽然没有可乐罐,但有周博呀,周博会有办法的。 雪见发现自己已有了惰性,足见依赖这种事,真是一个坏习惯。 想到此,她也不禁愕然,依赖周博这个习惯,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周博隔着桌子笑着看着她道:“尽是胡言乱语!” 他心里却是想得更多,如果真如雪见所说,葫芦上能长出来这些花纹,那可是惊世骇俗的事情!但随即面色一凝,细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这事的关键一是模具二是还是如何保密才行。 只一瞬,周博的脑子已转过七八个念头,在雪见还呆呆的思考的时候,他已转过桌子,搂住雪见说:“看你往哪里跑?看爷先用网子把你网住才是正经!” 朝南的长窗一扇扇开着,阳光自茂密的树叶中流散进来,留下树影斑驳,让人心里溢满欢喜。 周博穿着件五成新的墨色衣袍,更显肤质如玉,雪见微扬着头看着他,不禁看呆了。 见到雪见的模样,周博心里自然是得意的,他径自刮了刮她的小鼻子道:“还想要什么?” 雪见明知道他并不会用强,所以一面推着他,一面轻轻的哼唱着:“而你是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轻易就把我困在网中央,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远越漫长, 如何我才能锁住你眼光. 情愿就这样守在你身旁, 情愿就这样一辈子不忘,……” “珍味斋”的生意,不知道是因为白逸天的关系,还是东西本身稀奇,总之愈近端午,愈发日日火爆。 以隔三日一采摘的蘑菇,现在都是当天就售清,很多竟是卖到了安宁以外,包括青州等大城市。 生意好,心情自然也跟着好。 还未到端午,平山村已经有仨一群俩一伙的乡人,结伴去安宁县里出售他们从山上挖来的中草药根。 安宁县自不用说了,大街小巷热闹非凡,三妮在二娘的同意下,同晓月张秀一起,跟着张婶马婶王婶去逛的,大家眼都看花了,不断地看,不断地比较,还是决定不下来买或是不买。但都异常兴奋,欢笑不断。 周家过端午的准备工作,自然是由二娘着手安排的。 居然这时候也有粽子,很让雪见惊奇,和周妈杜妈三妮在一起,准备出了各种让大家没有想象到的粽子馅,然后用不同的彩线分别包了出来。 徐从安走的时候,就已经让七娘准备好了中草药根,只等端午当天中午和同火腿、腊肉一起煮上一大锅,全家围在一起吃药根。 端午当日,周妈杜妈等人,早已把房子打扫干净,在房内食物贮存处及厨房里洒上雄黄水,用来杀死或防止毒虫。 安宁县附近都没有香火鼎盛的道观,所以周家只能多贴些五色桃印符彩,并在符彩上画姜太公、财神、聚宝盆、摇钱树之类吉祥物。当然,吉祥物是雪见的叫法,为此,还招来三郎一顿骂。 乡里人,只要和周家有些关联的,莫不厚着脸皮,用篮子装着粽子等物来求三郎的符彩,好挂在家中,贴在中门,以避祟恶。 大家早早就起来,用雄黄涂耳鼻,以避虫毒。从七娘开始,孩子们要在手腕脚腕上系上五色丝线,以保安康。 端午又称“女儿节”,简单吃过早饭,自二娘起,小姐丫头都簪以榴花,一时花红柳绿,衣鬓飘香,好不艳丽。 更有五娘这样淘气的,一会摘了这位的花,一会踩了那位的衣角,弄得大家惊叫不绝。 二娘刚刚亲自给七娘结好发辫,并插好榴花,回过头来看到五娘满屋子跑,忙不迭的挽了袖子上前,一把拉住五娘。 “三妮,快去重新打盆水来。”二娘头也不抬的吩咐了一句,便把五娘强按在了梳妆台前。 五娘看着铜镜中自己歪歪扭扭的榴花,已有些晕开的妆容,顿时安静下来,偷偷吐了吐舌头。 手上接过湿帕,狠狠的抹着五娘的小花脸,不管五娘故意发出的惨烈叫声。 但根本无人上前营救,五娘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任二娘叨叨。 擦了四五遍后,二娘看看外面日头,再看看五娘篷松的发辫,心中越发急了,骂道:“淑儿,不求你人如其名,但你好歹能有良儿一半,也让二姐我省省心吧。你也只比良儿小一岁而矣!” 四娘也已收拾利索了小十娘,然后赶紧的过来帮忙说:“我来结辫子吧。” 二娘点头,叹气道:“还不如小十娘让人省心。” 五娘撅嘴道:“好吧,好吧,我改,我改还不行吗?”她悻悻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肤色在周家兄妹里最白,隐隐透出蛋青色,怎么晒也不会黑,现在因为疯闹了半刻,更现出一种健康的粉嫩,哪里还用上什么胭脂? 二娘先盯着手里的胭脂看了片刻,没有做声,半晌才道:“你哪怕只安份几日呢?” “好吧好吧,我听二姐的,我保证三日不惹祸,可好?”五娘小心翼翼的看着二娘的脸色。 四娘笑得不由拽疼了她的头发,她停了手说:“别说二姐不信,四姐我都不信!” 五娘拉回自己的小辫子,没好气地说:“那一日,我保证今日外出,绝不惹祸,总可以了吧?” 就见二娘赶着拉她起身,把身上那件揉*搓的皱皱的外衫换掉,冷冷的道,“那可是谢天谢地了!” 五娘在铜镜前转了一个圈,“二姐,你看我现在多淑女!” “什么是淑女?”小十娘插嘴问。 “……就是,就是,”五娘下巴差不多低到了胸前,她腰上系着的一根彩绦被她左揉右揉的差点揉散,小声道,“就是,二姐和四姐这样的小娘子。” 二娘哼了一声:“你倒还有些自知之明。” 五娘无言以对,饶是她脸皮厚些,也不好意思当着小十娘面说自己就是淑女。 “光知道也还是不够,”二娘冷冷的道,“王姨娘那么温柔雅致,偏生你半点都……”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又想到了那尚不知身在何处的爹娘和几个姨娘,二娘眼圈一红。 五娘又是羞惭又是郁闷的道:“二姐,别说了。” 到底是觉得自己失态在前,二娘叹口气:“别让大哥久等。” 三妮机灵地说:“我先去前院看看大少爷可否准备好。” 周博哪里是肯等人的?大家立时都忙碌起来,让大哥那冰冷的眼神一瞪,过节的心气都得被冻住,还是不要招惹为妙。 周博提前租了数辆马车,全家只除了周满仓和周金生,全部去了安宁县游玩。 第三十七章:汪从寒 因为没有龙舟这种活动,所以年年的端午节过后游百病,都是最激动人心的时候,年轻的少年郎君和娘子们,也都会随家人出来游玩,连年长者也会出来一起出来凑个热闹应个景。 今年白逸天格外的上心,约了周家一家子,又赶上青州的表哥表妹过来,自然是特别开心。 自己父母清净惯了,所以他已在县城最大的酒楼“富海楼”定了最大的雅间,足可容三桌,中间隔了屏风,自是方便女眷和僮仆一起用餐了。 未到中午,安宁县也是难得的车马如流,一路逶迤把商业街的主街道都塞满了。 白逸天和汪从寒汪从梦三人,分别带着小厮和丫头,步行来到“富海楼”,白逸天不禁得意的对汪从寒道:“表哥不知道,这‘富海楼’刚从帝都请回来个厨子,听说手艺是极好的,比青州府都丝毫不差。” 不同于白逸天的欢喜,汪从寒一副淡淡的表情,沉沉的道:“我以为咱们会陪姨母姨丈在家里吃。” 白逸天诧异道:“你倒不怕我爹跟你在这种时日谈学问?” “你呀你,姨丈也不过就是严厉些,就被你烦成这样?”汪从寒摇头,因着对时局不满,姨丈不让白逸天参加科考,对之学问却丝毫不肯放松,弄得白逸天难免总想着找借口出府,以前是每隔两三月都要去自己家,或者捎信把他叫来,现在听说是常去那个乡下人家居住。 白逸天怔了怔道:“我倒也不是烦,只是……” “哪怕你只是在姨丈面前做做样子也好。”汪从寒面带讥诮,道:“你和我不同,……” 白逸天皱眉道:“表哥,……” “不说这些了,”汪从寒冷笑着道,“听说你如今都快常住乡下了?怪道姨母姨丈这次倒没骂你!” “骂我做什么?”白逸天闻言,脸上露出了笑意。 见他如此开心的模样,一直未说话的汪从梦小声说:“听说周家兄妹,只是商贾出身,竟得姨丈高看,想必是有些真性情的。” 以白兼然的脾气,如果看不顺眼,那是一品大员的面子,也不会给的。学问本领还在其次,性情二字,更是看重。比如和他相交的徐从安,也是相似的个性。 同样想到那个脾气古怪的徐神医,汪从寒不禁问白逸天:“我之前听姨母说,徐翁现在竟是常住周家了?果真如此?” 白逸天道:“自是如此,徐翁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随性惯了,在周家比在县府更随意些,又在周家种了一些药草,就乐不思蜀了。” “那周家没有长辈吗?”汪从梦好奇的问。 “自然是有的,”白逸天摇摇头道:“听博哥儿隐约透露过,听说周家以前生意做得挺大,所以摊着的事也就大,他们应该是回来避难的,具体是什么情况,就不知晓了。” 汪从寒道:“如果只是普通商人,何需避难一说?” “人家私事,自然不方便细问。”白逸天对这事本身没什么兴趣,晒道,“你实在应该去公堂审案。” “表哥这话极是。”汪从梦捂嘴一笑。 汪从寒和父母一向有嫌隙,全府上下,只对这个不同母的妹妹最为疼爱,所以闻言也是一笑道:“我去求姨丈让我替他坐堂二日。” 白逸天万分支持的拍掌笑道:“我和梦娘自是支持,你现在也不必去‘富海楼’,直接回县府领差吧。” “我看你是找打!”汪从寒低喝一声,迅捷的一掌过来,只是白逸天早就料到他这一手,早就闪了身形,不再理会他,径自带着汪从梦施施然的走进“富海楼”。 “表哥也不想想,”白逸天和汪从梦边上楼边嘀咕,“我又不是木头人,就他那身手,能打到我吗?” 汪从梦抿嘴笑道:“是,是,是,表哥最厉害了!” “在你心里,你自是向着寒哥儿的,”听她说的言不由衷,白逸天伤心地说:“枉表哥一向疼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 “桃子,去叫小二端来大碗一只,”汪从梦笑着对身后的丫头道,“给表哥接眼泪,需用大碗才是。” 赶上来的汪从寒也道:“有这么大的海碗最好。”伸手比划了半个圆形。 白逸天捂着胸口,悲痛欲绝道:“梦娘也被表哥带坏了。” 走过一段较为昏暗的廊道,推门进了雅间,径自走到窗前作势道:“我这不让人待见的,就自此处跳下才是。” 汪从寒手持折扇,含笑展开,道:“你自跳你的,我们绝不拦着。” 他这话说的语调极是温柔,白逸天无奈看天,“罢,罢,罢,不是天要绝我,而是表哥呀!” 到底是汪从梦过来拦着,并挽住他的胳膊,笑着道:“表哥,别玩了,给梦儿说说你们安宁县新出的那个松花蛋可好?也不知道这个‘富海楼’里有是没有?” 汪从寒奇道:“‘松花蛋’?那是什么?” 白逸天却卖着关子:“且不告诉你们!” 汪从寒道:“反正过会问过小二,也就知道了。” “周家兄妹来了,听到这话,恐怕会被笑死。”白逸天含着笑。 这里面又有那乡下人什么事了?汪从寒挺好奇的,但看白逸天一脸的得瑟,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察觉到汪从寒的不满,白逸天直接把话说得明白:“周家兄妹虽然身份低下,但人品高洁,博哥儿更是逸天的好友,希望表哥不可自恃身份轻慢于他,可以吗?” 汪从寒什么人?少年举子,聪明过人,从姨丈和徐从安的态度,已看出这周家不是一般人家,但若他高看一眼,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自己这个唯一的表弟,比家里那几个庶弟还跟他亲近,他自不会扫了他的面子,所以敛了心神,懒洋洋道:“是!是!是!白大公子!” 汪从寒父亲是青州知府,他娘亲早逝,现在的知府夫人文氏,只有从梦一女。他虽是家中长子,但和素有贤名的继母并不亲近,汪知府小妾侍婢众多,家里庶弟也有五六个,他母亲正是因为受不了才被气死,所以,也使得汪从寒的性格偏激了些。 汪从梦性格绵软,虽是嫡女,但有时也会因为性格受气,他从小便护着这妹子。 “来了来了!”一直在窗口眺望的不语先道。 等片刻后,周家兄妹已被小二殷勤地迎上二楼送进雅间。 白逸天率先过来拉了周博和二娘道:“来来来,我给博哥儿引见一下,这位是我表兄汪洌字从寒,这个小娘子,是我表妹,汪从梦。” 第三十八章:汪从梦 一个脸色略显苍白姿容娟丽,身子单薄得犹如扶柳之姿的美貌少女坐在桌旁,旁边坐着一个脸色不耐的俊秀少年,湖蓝色绣银丝点素团纹的交领长衫,水蓝色的腰带上缀着一颗猫眼石。 而白逸天就站在他们旁边,手里还端着一杯茶。 看到他们进来,白逸天先是快步上来,拉了周博,然后笑道:“来来来,我给博哥儿引见一下,这位是我表兄汪洌字从寒,这个小娘子,是我表妹,汪从梦。” 少女汪从梦回过神来,先是愕然的看着拥进来的大大小小的十来口子人,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哥哥,才上前一步见礼。汪从寒见状,不露声色的舒展开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过来和周博拱手施礼。 对方是白逸天看重的人,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给白逸天面子,这是没有见过面的双方的共识。 “这是三郎,三郎的才气可是我爹爹也称赞不已呢;这是六郎……”白逸天飞快的介绍完周家各位少爷,然后让了座。 “不用逸天哥哥介绍了,我们自己介绍自己就可以了。”二娘微笑着拉了汪从梦细白的手坐到了第二张桌子处,“我们家人多,孩子们也俱是调皮的,还请从梦妹妹不要介意。” 汪从梦定定神,她只是不习惯和外人打交道,在青州府的时候,出去参加聚会什么的,她也只是当壁花。 掩饰着自己的心惊,挨个和周家姐妹打了招呼,她细细地看过记在心里,她从来都不知道,嫡庶之间,可以这样平等友爱的坐在一起。 雪见从周博后面闪了出来,乖巧的向她行过礼,然后跟着周博转到了另一桌。“这位妹妹……好生漂亮,”周家姐妹虽然都是美人儿,但在周博后面闪出来的雪见,还是恍了一下汪从梦的眼,虽未及笄,竟是连青州府都挑不出的绝色。 另张桌上,周博也是沉着脸,低声对雪见说了什么,雪见微撅着粉嫩的小嘴,和不言不语还有汪家仆婢去了下人桌。 “这是我大哥的丫头雪见,年纪还小,难免天真活泼,不知分寸些。”二娘看着雪见对着哥哥吐舌头扮个鬼脸,丝毫没有做人家丫头的自觉,哥哥也只是警告的瞪了她一眼,心中也是无限感慨,“让若梦妹妹见笑了。” 汪从梦看着雪见如花似玉的笑脸,不得不承认,面对着这样的一张笑靥,任何人都会心里软软的,就算有些失礼之处,也都原谅了。就是自家哥哥,都没管住眼睛,斜着看了好几眼呢。 汪家兄弟姐妹并不比周家少,却只有一个汪从寒是真心对她好的,如今突然看到这样出奇温馨的一大家子,她整个心便似空掉一般,看着二娘低声呵斥五娘,看着四娘抱着十娘吃饭,看着小七娘跟那个小侍女倩儿窃窃私语,有些些的吵闹,又有些些的和谐,这完全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只觉得自己又是心烦意乱,又是羡慕嫉妒,喃喃自语道:“真是有趣。” 二娘听见,只是笑笑,轻松地说:“因为一直在乡下,所以妹妹们性子都野了。”二娘边说边瞪了眼五娘,五娘似有预感的转开头,“但性格还是极好的,时间久了,若梦妹妹就会了解了。” “姐姐不要这么说,其实若梦以前也很调皮的,谁不是淘气中过来的?”其实她从小就很温顺,否则也不会被庶出的弟妹们欺负。 “就是这话,大哥虽然严厉,但私下里总说不让我拘着她们。”二娘好整以暇的说着,脸上自然的带着对大哥的崇拜和依赖。 汪从梦听着二娘的讲述,淡淡的“哦”了一声,情不自禁地又看着另一张桌子上周博和自己大哥类似的酷酷的脸庞,面颊微微的红了起来。 二娘却没有注意到。 “淑儿仔细你的衣袖!”让她穿这件广袖黄衫,还真是糟蹋了这嫩黄的颜色,只怕到不了回家,就得弄成杂色。 看着二娘几乎不错眼睛的盯着五娘,汪从梦喃喃的说,“五娘她们,还真是幸运……”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转移了话题,“听说安宁县里有一个什么‘松花蛋’的,连我们青州府也传开了,但数量实在是有限,根本难得一见。” 和二娘想的一样,坚决不让五娘再起身夹菜了,于是紧挨着她的四娘全包办了。帮着五娘夹完菜,四娘突然捂嘴一笑,对汪从梦说:“这事姐姐只管问逸天哥哥就行!” 汪从梦脸上一红,说,“表哥只说你们会笑我……” 五娘噌的站起来,头上的榴花都颤得险些掉下来,她指着七娘对汪从梦说:“从梦姐姐,你好好求求小七娘,也许她就会变出来些送你呢。” 汪从梦一怔,忙转脸看向七娘,看见小七娘的俏脸上一片红晕,“小七娘?” “五娘,太无礼了!”二娘作势要打五娘,又回头对汪从梦歉意的说:“从梦妹妹千万别跟五娘一般见识!” 一直在旁边含笑听着的四娘默默的把杯里的茶喝完,似笑非笑地对汪从梦说:“从梦姐姐,那松花蛋若你当真喜欢,让小七娘送你些便是!” 七娘红着脸站起身:“姐姐们惯会笑我的。” “那么……”汪从梦更是不解,倩儿插嘴说:“汪小姐,那个松花蛋,真的只有我家德小姐有,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汪从梦半信半疑,露出笑容道:“真的?” “这话该怎么说呢,其实这松花蛋,就是我们自家做的吃食,因着逸天哥哥爱吃,所以也送了些到白府。端午前,更是在‘珍味斋’略放了些,听说都送与了大主顾,并没得卖。”二娘仔细的解释了给她听。 “原来如此!”汪从梦一张俏脸因为激动微红着,笑容也越发的甜蜜起来。 “其实,”二娘又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我家的鸭子都是小七娘喂养长大的,所以鸭蛋也和鸭子一样,归小七娘管理。” “……”,刚刚大家还嘻笑着说起的松花蛋,在青州府广有流传的松花蛋,就这样毫无悬念的被一个小小乡下姑娘许诺送她了?汪从梦只觉得今天中午所见所闻都是不真实的。 看着周家姐妹你一句她一句的互相调侃,她更是做梦一般,原来日子,可以这样轻松吗? 这一桌子声音越来越高,终于惹得周博皱着眉头,冷冷的扫了她们一眼,大家互相吐了吐舌头,把声音降了下去。 “看,大哥瞪你了吧?” “我看大哥是在瞪你,因为你刚才声音太大了!” 汪从梦先是一愣,接着也开始替周家姐妹担心受罚,可她白担心了半天,周家姐妹只是嘴上互相指责了片刻,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一大家子人,还真是奇怪。”她自嘲的一笑,心里对自己的过度紧张一哂。 第三十九章:逆天 和睦喜乐的端午过后,周宅里,过得平静适意。 无风的下午,雪见和周博悠闲自在的躲在并不是很大的书房里,逐个儿的检查周博亲手设计并制做的石膏模具,若是能成功,心知肚明那会是多大的利润,所以俩人越看越惊喜。 “怎么样?”周博的声音,明显充满得瑟。 雪见虽然默然着,但不得不承认,周博真的让她大开眼界。 为了方便以后做模具,周博先是请了不同的师傅,做了几十个木制的不同形状的精雕细刻的木雕,或者干脆就把一些平时看对眼的一些瓷器买了回来,这些木雕和瓷器无一例外,表面均做出凸了的图案,而且工艺细腻精湛,纹理清晰,做工考究,花鸟、山水、图案、书法俱佳。有了这些木雕,其后的石膏,左右各一半的浇在木雕上,就成了合适的葫芦模子。 太有才了! 当然,这都是有名词的,现代加撞和范,挨个儿把玩的雪见虽然有亲戚种葫芦,但她哪里知道这么多的内情,只觉得周博想得比她周到,图案挑选上也俱精美,含义深远。 依稀意识到,这些模具的造型设计最难搞,没有一定的空间想象能力很难设计并制作出来,雕工也很难,如果雕刻不到位,那么葫芦长出来的形状会更让人心生疑惑。 话却说得难听:“也不过如此吧。”自己应该是那个什么都会什么都懂什么都能改变的穿越人才对,即便没有造飞机造大炮的本事,造个模子,也应该没问题吧?谁知道事实和传说相差如此之大呢?自己以前不会的,现在依然不会!她知道自己穿前不是顶聪明的,可是故事里应该不是安排她聪明绝顶的吗?现在事事不如周博,让她觉得有一种挫败感。 周博错着牙道:“你说什么?爷没听清,再说一遍!” 看着桌上的模子,最多的自然是花开富贵,松鹤延年这种,但动物鱼虫山水花卉的也有,还有两三个人物故事的,雪见爱不释手,扮粉丝状不停嘴地夸:“大少爷,您可真是好本事呀!少爷好,少爷棒,少爷真是呱呱叫!” 周博听过是冷笑,拧着眉毛,什么叫少爷呱呱叫?但他还是神色傲然地说:“不过是些玩意儿,算不得什么。” 雪见和他日日一处,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为这些东西费了多少心思?心中又甜又酸又痛,嘴上却轻飘飘地说:“是,是,是,大少爷您是何人?做这些小玩意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手到擒来吗?没学问的丫头就是爱乱用成语!轻吐出一口气,周博说:“喜欢就好……” 怎么会不喜欢?雪见一件一件的细细端详着。 没有电视,光凭想象,怎么让古人明白葫芦和模具的奇妙组合? 一边拨弄着这些大小不一的模具----每一个都让她喜欢----一边幽幽地说:“大郎,种葫芦雪见不懂,模具什么的,雪见也不懂,但雪见怕,怕这些石膏做的模子,套在正在成长的葫芦上,肯定会影响着葫芦的自然成长,会不会就令葫芦长坏了?”葫芦套于模内,与阳光、空气隔绝而不枯,这得需要多高的园艺技巧呀。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愣愣了神,深恨自己前世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这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周博走过来,用手环住雪见,轻轻说:“就像春天的小草,即便石头压着也要破土而出,这葫芦也如是,长大了会胀爆石膏,长小了根本印不上纹理,太嫩了还会烂掉,咱们这是和老天爷谈价码,全看老天爷的脸色了。” 一张俊脸离得这么近,雪见心跳加快,有些喘息。她垂下头,把周博略推一推,周博不理会,就势把她的小手握在自己手里,她也只是略挣了几下没挣开。 周博温柔无比地在雪见手上亲了亲,雪见身子酥了半边,面红过颈,强自挣扎道:“仔细有人看到。”这声音细若蚊呐,周博低声问道:“那今天晚上?”说着顺着雪见的手开始往上亲。 雪见半边身酸软,嘴上却不依:“大郎,你说过你会等雪见长大……” 其实也只是情动逗逗她,周博叹口气,等都等了这么久。 就势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好,我等着……” 俩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拥着,好象在互相汲取着养分和力量。 默默想象着,成功率如此之低,雪见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但因为艰难,才愈显珍贵! 周家没有这些葫芦,也可以越过越好。 但是,周博就是要与天争,都说百炼成钢,他就是要看看,这逆天的行为,可否会让老天爷睁开眼! 第四十章:农会 一大清早,晨雾方散尽,阳光淡淡洒在地上,明媚的天气让人心情大好。 窗外是艳丽的阳光,雪见恍然出神,从冬到夏,她已经习惯了古人这个身份,习惯了丫头这个职称,也习惯了平山村这个安静的生存小空间。 “大虎,去把里正和周福周康请来。” 周博让张大山把自卫队的三个小队长宋山冬王俊峰王东平请来,想了想,又让大虎把里正和同在自卫队的堂兄周福周康请来。 回头便见雪见粉蝶一样的飞过来,湖绿夏衫,更险朱唇雪面,惹人怜惜,不由皱眉道:“没你什么事,少出来瞎逛!” 雪见看看脚下,这也没出院呀,自己的活动范围,一直就是这一亩三分地儿,连周宅都很少出,这是哪里惹到周大少爷了?她呵呵干笑,做出一脸甜甜的笑容,眨巴着大眼睛道:“雪见睁着眼呢,算明逛,不算瞎逛!” 可周博才不听她的,狠狠的瞪她两眼,看她笑得比往日更加甜美,正要说话,门外热闹起来。 没过多久,人就到齐了。 周博板着脸道:“没事少往前面凑合。” 雪见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雪见倒是想不凑合,那谁负责给您老人家端茶上水?”眼见周博眼睛瞪起,急忙换上一副甜美笑容,“大少爷说的极是,大少爷说的都好,大少爷说的不对的也是对的。” “里正叔,这边请!”大虎把大家让进大厅,一众数人缩头缩脚的跟着走了进来,并请里正坐了最上首。 周康坐下后,很自然的先望向周博身边的那抹丽影。 显然明白了刚才周博的话里有话,雪见沉着脸,给大家沏好茶,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周博身后,正好挡住周康的视线。 “博哥儿,有什么事吗?” 似乎大家一起选择遗忘了除夕夜的事,自周博腿伤后,周家叔伯和他们慢慢和睦相处起来。仗着自己本家哥哥的身份,周康觉得兄弟有事,自己应该先出头的。 又爽快道,“博哥儿尽管开口,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这就是明确表态了?到底是至亲兄弟,周家叔伯以前确实是十分的过份,但这一段时间以来,频频示好,周博在白家养伤的时候,也是跑前跑后,并且帮了二娘许多忙,周博心里那些恼恨,也渐渐淡了。 周博和周康对望一眼,点点头,放下茶杯,说:“今天把大家请来,确实是有事相商。” 大厅先是一静,大家都没好意思先开口。 王俊峰为人最是灵活,闻言见无人搭话,忙抢先道:“博哥儿有事尽管吩咐!” 见大家都眼巴巴的望着他,周博微咧,算是淡淡一笑:“说来这事并不复杂,”略顿了顿才说,“大家都看到稻田养鸭的利处了,是吧?” 大家都知道周家地少,但长得却是村里最好的。而且那神秘的鸭子只吃杂草不吃禾苗的秘方,都是只敢在心里想不敢在外面议论的。听他如此说来,难道…… 与周博隔几而坐的里正又要维持矜持,又充满了疑惑,手上端着茶杯,都颤了下,问道:“大少爷的意思?” 张大山的儿子和王东平的弟弟,都是和周家签了合同的,自然也知道了山洞平白长出来无穷无尽蘑菇的事,早就对周家的神秘心生敬服。 他一向和王拴牢并马木匠关系要好,马木匠也不必说了,听说周家给牵的线,平安县里,现在最流行的就是这个洗澡用的叫什么浴桶的物事。当然,还有那个周家大少爷腿折的那些时日用的轮椅,济世堂独一份的,都是马木匠父子给做。 说来马木匠父子手艺虽然不错,但绝非精妙,和县城里的正经大铺面的师傅是没有办法比的,但仗着一个浴桶一个轮椅,小日子硬是过得红红火火,听说其二儿子二成,也开始正式跟着父兄打起了下手。 听话听音,现在听周大少爷这意思,张大山眼睛一亮,隐约猜到周家这是要施大恩给乡亲了。 张大山就是那种很有眼色又敢担当,还醒目有些心计的人,所以平时也得周博器重,现在他想着,周大少爷递过话来,这是要有人搭才行。 于是他先是转头使个眼色给王东平,然后爽快起身说:“听这意思,周大少爷这是要分好处给乡亲?别人我是不知道的,我张大山只说一句,以后周大少爷但凡有吩咐,我张家风里雨里,绝不皱个眉头说半个‘不’字!” “这是周博事先安排好的托吧?就像春晚负责领掌的那种?”雪见腹诽着。 张大山在村里的人缘一向很好,颇有地位,这番话说得更是斩钉截铁,在座的都明白,这张大山这是直接站到了周家一边了。 东平也是村里出名的机灵人,和他那个老实巴交的老爹不同,现在看到张叔先给他使了眼色,又大张旗鼓的表态,他马上跟着自动自觉的站起来,郑重地说:“没说的没说的,大少爷平白地把好处分给大家,大家自然以后全听大少爷的!” 听张大山和东平话说得如此敞亮,大家纷纷明白过来,周福周康兄弟心里不是滋味,本来自己是最近的兄弟,因着以前的种种是非,反倒不如这几家子邻居关系好了。早就跟爹娘说过,这二伯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做那落井下石的事,偏不听,幸亏因着熊一事,才有所缓和,所以更应该事事赶在前面才对。 周康脸上扬笑,对着里正提醒道:“我家博哥儿的胸襟,里正是知道的,里正觉得如何?” 听了自己弟弟的话,周福马上就猜出来几分他的想法,所以没等里正发话,周福也点了点头,轻咳一声才说:“博哥儿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你是咱周家的能人,只需略指点指点,咱村这日子就能过得比其他村舒坦些!咱们自家兄弟,没有不鼎力支持的!” 现在,周家从老爷子起,个个都对周博刮目相看,现在更是真心诚意。 周博含笑看了周福和周康兄弟一眼,见火候也差不多了,才缓缓说:“不过是想把稻田养鸭的法子,教与大家……” “这是真的吗?”这个信息可把在场从人炸得头脑混乱,虽然略略猜到,但大家还是不同程度的惊喜,不敢相信的望向周博,想要寻找更加肯定的答案,一时大厅内竟鸦雀无声。 “怕是乡亲们做梦都要笑醒。”还是里正先由怔愣中回复过来,他惊喜的站了起来:“大少爷,您,您,您说的是真的?”觉得自己失态,复又坐下,感慨着:“大少爷您这是帮了全村的大忙……” 按理说,带领全村人发财治富啥的,都应该是里正的事,但如果他有那样的本领,早就使出来了。“您真的肯吗?”如果这事真的办成,那他当里正这几十年,也算有在子孙面前炫耀的资本了。 周博却笑笑一摇头:“这法子,并不是要教给全村人。” 上一刻还眉开眼笑,听了周博的话,里正眨着眼睛,皱起了眉头问道:“周大少爷,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一起望向周博,周博低头吃茶,并未说话。 周康略一思索,接口道:“我看博哥儿这话实在是有理!”他环顾大家,满面春风地说:“二伯家的稻田养鸭,咱们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有那想学的,但学不到法子,鸭子反倒吃了禾苗,就嘴里不干不净的瞎饶舌。这种人,教了也是白教!” 周康的口才很好,倒替周博说了想说未说的话。此处当有掌声,雪见心里说。 “就是就是!没得教了徒弟,饿死了师傅!”有人说。 马上有人骂他:“乱说什么?周家是那个意思吗?再说,周家能饿死吗?” 周博微微一笑,接下来就道:“这法子白县令也说若真是可行,明年要在全县推广。” 里正一惊,脸上失了颜色,抬头愕然道:“连白县令,都知道,知道此法可行?” 一句话说得大家纷纷交头接耳,白县令都说好的事,自己村还没有沾到光,就要全县推广了? 明年如果全县推行,自然是好事,但咱们这些人…… “大少爷说,咱们怎么办,总是没错吧?”东平忽然道。 周康这才反应过来,又让东平抢了先,但见周福也支持的点点头,才放胆问:“博哥儿有话就直接说吧,我们大家都听你的!” 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周博才眉头松开,轻轻松松地道:“今天请各位来,都不是外人,以后如果有想跟着我周家干的,周家再有什么新鲜法子,自然先教与你们……” “愿意,愿意,我们自是愿意的!”周福说。 看到人人激动惊喜,周博又点点头冷静地说:“但是周家也是有条件的。” 大家都被他一波三折的话吸引,这次是宋山冬先皱着眉头问道:“周大少爷,俺,俺是个粗人,没什么本事,但俺娘一直告诉俺,听周大少爷的,准没错。可是俺家啥也没有,如果要付银子,俺,俺能不能先赈着?” 雪见抿嘴失笑,这呆子一点也不呆! 周博清咳一声:“大家稍安勿燥!不是让大家付我银子,是我帮大家赚些银子!只一条,以后凡跟着我周家干的,需签正式的合同,入我周家的农会,我让做什么养什么种什么,大家就干什么,凡有泄露农会机密者,逐出农会,永不准入!” 第四十一章:这个夏天,有点凉 很快,没过几天,周家的农会已沸沸扬扬的办了起来,平山村,竟有五分之四的人家入了农会。 “你家入会没有?”这是平山村最新的问候语,相当于“吃了没?”“今天你喝了没有?” 入了农会的,听过都会心一笑,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还得带出些矜持:“左右是给周家面子,俺家,可是张大山大哥亲自来请的……” “那是,那是,你老哥是谁呀!”心里却说,俺家是周大虎来签的,周大虎那是周大少爷身边的人呢。 没入农会的,吐口口水,撇着嘴道:“俺家是正经良民,凭什么给周家当雇工?” 眼睛还得四下望望,表情也不屑的紧,心里骂道,俺家的小三子多么机灵,周家却看不上,不让挣那一个月几百个大钱,呸,什么东西!“周家那银子,狐狸精变的,不定哪天变成石头了!” 听的那位,锄头就重重锄在地上,“可不是咋滴,好好的人不当,去做奴才……” “农会里哪条是要卖身为奴的?”身后庄稼地里闪出来里正,沉着脸,看着眼前的二位。 里正的权威在小小的平山村那一向是好使的,二人慢慢低下头,打了招呼,找个借口溜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里正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怎么感觉自己有些仗势欺人? 他又何尝不知道,周博的做法,虽说是为大多数人谋了福利,但总让他有种压抑的感觉。 “爹,你就是想太多了,咱们跟着周家,日子眼瞅着也会比以前更好,您老人家的身份又在村里摆着,村里谁还敢不敬重您的?” 王俊峰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听在他耳朵里,却还是略左右瞧了瞧。 看着他的动作,王俊峰失笑,接过他的家伙什,道:“回家了,回家了,看这天要下雨,咱家那鸭舍,可得再搭些芦草上去,周家小七娘说了,这鸭子呀……” 里正听着儿子的话,连连点头。 爷俩个声音越行越远了。 凡入了周家农会之人,现在有富裕银子的,都统一在周家买了鸭子,周家的鸭子不吃禾苗只吃杂草,而且价格和外面的一样,就算不一样,大家也只信周家的。大家都不笨,周家那是得过山神保佑的人家,现在肯帮拉大家,还等什么? 平山村穷,那没富裕银子的,如宋山冬之流,更是大多数,也在周家租来了神奇的鸭子,每月需要上缴一定数量的鸭蛋即可。 “啥叫玉米?”宋山冬迟疑地开口,“收了小麦,还可以种这个?” 周满仓略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才说,“冬子,让种啥种啥,咋忘了?” 看他态度软和,宋山冬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俺没说不种,就是不知道这是个啥物件。” 他低头,也不看着大家,只低声道:“真的,真的,俺真没别的意思。” 大家笑起来,这虎家伙不耍坏心眼,敢说敢干,倒也不让人烦。 饶是这样,还让周康瞪了好几眼,背后的东平也捅了他几下子。 “冬子说的是,这个玉米,是俺家少爷托白大公子问过农政司的,说是产量足好种活,特意给咱们要过来的,只种这一季地里还免税一年呢。” “说了吧,跟着周家尽沾实惠光!” “免税一年,那今年过了秋,可以剩下不少粮食啦!” “过冬的时候,再换些酒,肉,等着过个好年吧。” 里正也咨询过县里,知道周满仓说得俱是实情,也跟着点头说:“跟着农政司,总没错的。” 这场面,周博是不会出面的,周满仓抬手阻止了大家的议论,“俺老汉觉得,收了小麦地正好闲着的人家,可以种些,力气总归是有的吧!” “周老爷子说得是!”周家也没说让你拔了地里的庄稼种玉米,只说收了麦的有闲地的可以种。 家里种了两样庄稼的就轻松了,免了一年的税,还能跟上周家的步子。 有周家托着,不怕啥! 麦收后,农会各家在周家的号令下,皆在自家的空地上,种上了大豆和新引进的玉米,虽然不知道这玉米是个啥物事,但周家让种,大家就都果断种上了。 周家的农会建立得非常顺利,让雪见这个新新人类都怔目结舌,对周博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放前世,绝对的商业奇才,比自己更像穿越人士,雪见特别想跟他探讨一下朝鲜挑战全世界的事,想听听他是哪个时代穿过来的?! “比我还更像穿过来的,这让我情何以堪?”雪见下意识的摇着头,深深的感慨着。 真正有大智慧的人,不管在哪朝哪代哪个时空,都会像疖子一样,早晚出头! 珍味斋的蘑菇卖得出奇得好,再加上端午时的赠送给大家品尝的腌鸭蛋和松花蛋,连青州或者更远些的州县,也慢慢知道了安宁有这样一个小小的听说可以四季出蘑菇的店铺,都纷纷过来批发。 反正山洞的蘑菇长势良好,这无本的买卖,不光让周家众人彻底脱贫,还让白逸天数钱数得眉开眼笑。 周博在周宅旁边又盖了一家简单的三进庭院,外院养鸭子,里面两进专门腌鸭蛋和松花蛋,四娘做了此处的“院长”,并点了王家的媳妇晓月和马婶做管事的,月银一两银子。 四娘对晓月和马婶说:“咱‘松花院’还需要招几个干活麻利不懒不尖的,只一样,大哥说得在农会的人家里选才是。” “这事包俺娘俩身上,四娘子请放心吧!”晓月大声说,“包管挑的人,个顶个的好使!” 四娘点头,“晓月姐办事,四娘自然是放心的。” 当天,这事儿在平头村都炸开了锅,大姑娘小媳妇还有婆娘们,都纷纷过来毛遂自荐来做工,听说在这腌蛋的活每日只需半天,月银六百钱,这不是天上掉银子吗? 到底晓月和马婶斟酌再三,挑了老实厚道的五人。没被挑中的也不着急,都知道明年全县可能都要养鸭,这蛋自然周家会收上一大半,俺蛋的活计,自然还会招人的,再招也只入了农会的人家挑,咱总是有机会滴。 杜海也回村,挑了东平在内的四五个机灵的小伙计,月银也是五百钱到一两银子,一月还有两天的休息,直让村里人羡慕的要命。到底周家三叔找上门来,三叔家的长子周阳年纪比东平小了两岁,也还算是伶俐,也一同去了安宁县。 这个炎热的夏天,平山村人一直都是热血沸腾,每日除了农忙,就是听关于周家的各种新鲜事,忙得不亦乐乎。 相比于平山村民众的繁忙,周家就平静许多了。 几个孩子营养跟得上,自然雨后春笋般的窜个儿,衣服穿不了一个月就见小,二娘等人自然边做新衣边埋怨着边乐得合不拢嘴。 四娘每日上午过去“蛋房”,下午陪姐姐一起做衣,忙碌而满足。 七娘自不用说了,凡是白逸天买来的鸭子,必定是要过七娘的手“培训”的,培训后合格的鸭子,才能上各家的稻田上岗。这后面小园葫芦架下,均成了七娘的领地。 只五娘和六郎,这两个猴子,大夏天的窜上窜下,看得大家都闹心。 井水里,始终都有湃过的果子解暑;新式的浴房里,随时可以充个凉;虽然无冰,但各屋都有几盆洼凉的井水降温。 这个夏天,有点凉。 雪见和周博也很忙碌,小葫芦已陆陆续续的长了出来,石膏模子,周博也前前后后做了几百个。 商量着,是不是可以开始给葫芦穿上石膏“外衣”了? 两个人全是外行,全靠猜的,但也知道此事重大,索性锁了小园的门,周博自己装了钥匙。 家里人倒不在意,小些的孩子巴望着去大青河边玩水,对自家的小园,早没有兴趣。 这半个月来,俩个人摸索着试验着,如何给那么小的葫芦挂上模子,于是天天泡在小园中,葫芦多,模子少,剩下的葫芦,周博想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办法,干脆寻了许多精致刻花的木板,每个葫芦用两个木板夹起来,缠上细细密密的渔线。 雪见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这个好,这个好,还是大少爷这个法子好,又简单,又易成功。” 这样说着,雪见也来了灵感,直接用了渔线按一定的距离均匀地竖着拴在葫芦的表面,可以想象得出来,因拴有绳子的部位不再生长,没拴绳子的部位继续生长,这样就可以制成极具观赏性的三棱、四棱等多种圆棱形葫芦。 范制葫芦起源于明朝,兴盛于清朝,当然这是雪见不知道的,幸亏这是一个架空的历史,否则她就要像其他穿越人士一样改写历史了。 俩个人越忙越起劲,灵感更是源源涌现,每天雪见都会把这些灵感记下来,留待明年再用了。 明年,明年什么样呢?雪见心中充满了希望,她知道,明年会更好! 第四十二章:幸运羔羊 院中一阵喧哗,周博和雪见刚从小园出来,便看到院子里有一头小羊,被几个孩子围住,二虎正跟二娘说着什么。 周妈和杜妈忙进忙出的,路过的时候,摇着头,也只是笑。 雪见小跑过去,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后面不紧不慢踱过来的周博淡淡地说:“仔细暑气。”周博见孩子们都围在院中,不由皱眉。 看见兄长出来,二娘忙过来,指着小羊笑了笑,说道:“瞧瞧这小羊,竟是张力打到的。” “虎父无犬子。”周博点点头,就只说了一句话。雪见偷着撇嘴,诧异哀怨得不得了,人前就一副冰山样,就自己一个倒霉的,穿过来就为了给他欺负。 一身玄衣短打扮的二虎本来正被孩子们围着,看到周博来了,也跟着过来。 利落行过礼,感叹道:“大少爷好!大少爷您看,还真正是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张叔就是平山村打猎的第一把好手,张力小小年纪,也这样了得。”他也不想想,他自己不过比张力长了一岁,现在已是珍味斋的二掌柜了! 还别说,看他的样子,已有了几分珍味斋的管事的样子,难得还露出来一丝难得的老成。 “这位想必就是‘珍味斋’的二掌柜吧?”雪见煞有介事地道:“大少爷和雪见说过,说‘珍味斋’的大掌柜和二掌柜都是顶尖的人才,今日一见,果然不错!” 二虎难得的微红了脸,忍不住接口道:“这位姑娘想必是大少爷身边的雪见姑娘吧?模样难得还算周正,但看起来怎么有些半呆半傻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在大少爷周边伺候呢?二小姐应该费心再给大少爷挑个人才是!” 这县城里的管事,果然水平见涨,雪见以前也不过仗着大少爷才能狐假虎威,水平其实有限,现在更被气得一只手捂心口,一只手插腰,连声说:“你个死二虎,你等着,你等着……”等着什么,到底没想起来。于是扭头对着周博,“大少爷,您看……” 周博早在二人开始斗嘴时就转身不紧不慢的向院外走去,现在隐隐听见雪见又在搬他的名字,嘴角边一丝嘲笑,这丫头的水平,一直也没有提高! 二娘骂俩个人:“就不能消停一刻钟,哪天大哥烦了,全部赶出去,才最好!” 雪见低声吃吃地笑:“现在可不就有人被赶到安宁县城了?” 二虎也笑,低声道:“等你哪天被赶,说不定还要来求到我。” 对于周家的两对组合,五娘和六郎,雪见和二虎,二娘都是一样的头痛,嘴里念叨着:“这是多嘴鸦转世吧?”雪见满面笑容,其实偶是21世纪新新人类转世。 冰山一走,大家顿感压力一轻,又恢复了欢声笑语,热闹异常。 放过二虎,雪见跑过去看羊,“晚上咱们涮羊肉吧!”雪见刚清脆的说完,就听见七娘惋惜的说:“小羊的后腿流血了,怎么办?” “……”本来七娘蹲在小羊旁边,正心疼的转着眼泪花,闻声一下子站起来,恨恨的瞪了雪见一眼:“说什么呢?小羊多可怜呀!” 雪见目瞪口呆的愣住了,院内阳光正盛,她的心情却极速转阴。 眼里刚刚浮现出来的羔羊肉,瞬间被打翻,她假假地笑着,连声点头道:“雪见说错话了,休怪,休怪!不过呀,七娘,这羊这么小,离开了羊妈妈,又受了伤,可能活不长……”雪见控制不住自己,又吐出来一堆不该说的话。 这么违和的话一出口,连站在一旁的二虎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板起脸来训话,“雪见说的都是什么话?” 雪见说完已在后悔,退了两步,对二虎大声道:“你管我说的什么话!” 二虎嗤之以鼻:“我不管你,自然有人管你!” 雪见强词夺理地道:“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然后瞪圆了眼睛:“你就不爱吃涮羊肉?还是羔羊肉?” “我是善良的人。”善良的二虎很不忍的叹气。 “你也就是一个伪善!”雪见对着二虎再次开始发脾气:“你那假模假式,也就糊弄一下小七娘!” “我看就雪见你不安好心!”七娘闻言又一次大怒,转身跑回后院,不一会的功夫,抱着一个小药箱蹬蹬的跑了回来,“我就不信我医不好它!” 雪见一怔,可不是忘了,这是徐从安的半个关门弟子,救治个小羊啥的,那不是眨眼的事?伸手仿佛略挡一下小七娘脸上耀眼的圣母光辉,感觉自己像是照妖镜中丑陋的现了原形,脸上不由讪笑着,嘴上还要赶快道:“小七娘最厉害了,您肯定能医治得了这头幸运的小羊羊滴!用雪见帮忙不?” 这殷勤同样换来七娘一个白眼,雪见大声道:“雪见愿意为了小七娘和小七娘的小羊,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在二虎的目瞪口呆中,二娘劈头盖脸一通骂:“雪见你就贫,我也不管你,回来只告诉大哥,仔细你的皮!” 七娘回头对着雪见上下一通打量,接口说:“二姐,别告诉大哥,大哥那拳头下去,雪见这小身板就飞了。” 面对千夫把指,雪见只能一声不吭,反正再说还是错。 二娘骂过,才放低声音温柔地道:“我们德儿就是善良!” 二虎马上机灵的附议:“那是那是!咱七小姐一向都很善良!为着鸭子呀羊呀小猫小狗呀,也会无微不至。” 连无微不至都用上了,看来二虎的学问也见涨了。二娘笑道:“还不快帮着德儿弄那个劳什子石膏!” 听了这话,二虎赶快答应着,蹲下帮忙。 雪见只得唉声叹气的惋惜着到嘴的羊肉被抢跑,又看看七娘忙忙碌碌的帮小羊上药,心想除了鸭司令,七娘可能又要当羊倌了。对了,刚才二虎说什么?鸭子羊猫和狗,赶情,我就是这一级别的? 越想越没劲,她很无奈的挥挥手,仿佛想要挥掉雪见的怪想法,暗道:“这小羊,还真是好命得紧!” 看着二虎笨手笨脚的样子,挤走他,自己帮着七娘包扎小羊。 一边的八郎等人早就忍不住围上了二虎,听他讲张力猎羊。 二虎也是有日子不在家,难得有机会回家,更被一群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很是得瑟的先左右看了看,装模作样的咳几声,“其实这件事情吧,真是很凶险的……”然后云里雾里的讲了起来。 原来那张力跟他爹一样,是个胆大心细的,虽然住在树屋里,周围也有徐从安撒的驱蛇的药粉,但还是有树屋前和茅屋后,到处布满了陷阱。 “……就这样,今天早晨一看,这个陷阱里掉下了一只大羊。”半个时辰后,二虎讲得口干舌燥,孩子听得惊心动魄,心满意足,这可比家里什么稻田养鸭,山洞养蘑菇有意思多了。 雪见暗笑,这么热的天气,一群人不怕热的站在院里听一个陷阱捕羊的普通故事,不过,这烂故事能让二虎这小子讲得天花乱坠,又危机四伏,这二虎也是人才了。有心采访一句:“请问二虎管事,你当时也在现场吗?那么请问你当时扮的是张力?还是羊?” 孩子们个个满面欣喜,笑逐颜开,这样的故事和雪见平时神呀鬼呀怪的又是不同,这是自己身边活生生发生的真事,更有诱惑力和感染力!九郎睁着亮亮的大眼,皱着眉想了想才问:“那这只小羊呢?不是说陷阱里是只大羊吗?” 雪见扑哧一乐,随口就替二虎补充说明:“这小羊是抓一送一来的。” 孩子们齐齐望向二虎,二虎恨恨地瞪雪见一眼,然后挠挠头陪笑说:“也算,是吧!把大羊从陷阱弄上来才发现,它身下还有一只小羊,想来应该是小羊不小心掉进了陷阱,大羊也跳下来救它吧。” 雪见瞪大眼睛,英雄智能斗野兽的故事,又变舐犊情深的爱心童话了?这是神马情况? 果然,七娘的眼泪叭嗒叭嗒的掉了下来,惹得大家都不出声,小十娘也呜咽着扑进七娘的怀里,也哭了起来:“七姐姐,我要母亲,我要姨娘!” “二虎浑说故事,你们也信?”二娘一直没走,本来笑吟吟的,现在看弄成这样,不悦地说:“还不快办正事去?” 转眼间,二虎由偶像变为过街老鼠,内牛满面着蔫蔫的溜出了院子,原来偶像也有偶像的不易呀! 为二虎默哀三秒钟,雪见蹲在抽泣的七娘的旁边,搂着她的小肩膀,安慰她说:“那七娘带着十娘一起来养这只小羊可好?” “真的可以吗?”雪见转头望向二娘,二娘含泪点点头,让这几个孩子弄得她心里酸酸的。 要和大哥谈一谈了,家里日子也好过起来,再过些时日,必须要添些下人,也要买几个小丫头,可以给七娘等人作伴。家里如今事情越来越多,只靠杜妈和周妈两个人,真的是忙不过来。 第四十三章:小狗 临近正午,太阳越来越毒,周博早在二虎讲故事的时候,就已转身出了院子。 周家的门房不大,小小的一个屋子原本是看门的平时吃饭歇息之地,也就一张板床,几把小靠椅,如今窗户大开着,四角又放满盛着井水的坛子,过堂风一吹倒也有些凉意。 平时周满仓就在这里休息。 “大少爷,您这是去哪儿?”刚走到大门口,就遇到了大虎。 正想找他,偏就遇上了,周博停住步子。 “大虎,你去打听一下,村里有没有合适的小狗。”周博随意的交待着。 “还真是有几家合适的。”大虎偏头想了想说,“都是今年开春下的,如果有没卖出去的,这会儿抱来正合适。” 大虎暗暗琢磨着,亲近的这几家,只张大山家养狗,但张大山有头广,小狗断了奶就都卖出去了,还有几户人家仿佛有没卖出去的,得好好打听一下。 “好!”周博向来是个惜字的,只略点了点头。 大虎应了一声,转身解了衣衫,略扇扇风,这天气热的。 乡下汉子下地干活是很少光背的,否则早被晒脱几层皮,但回到家里,哪个老爷们儿不是打着赤膊卷着裤腿?可是周家规矩大,而且女眷多,连带着周大虎自然也是穿戴整齐。 刚要走,周博又叫住他,“带上张大山去挑一下。” “行!”大虎干脆的答道,叫上张大叔?那自然是要挑可以打猎的猎狗了。 如今平山村自家少爷那是神一样的存在,别说一只小狗,就算要一只豹子,估计也能找得到! 三少爷也厉害,那是全村孩童的先生,哪个乡邻见了面,也得恭恭敬敬的尊重着。 更别说雪见,那丫头也不知道怎么总被人传成是狐仙下凡,模样俊得连他这样的熟人,也不好意思多瞅。但她真的是人不是神,她…… 大虎不由走神了。 “去二娘那儿领些银钱。”周博吩咐着。 大虎偷觑了一眼周博,红着脸小声说:“就一只三四个月大的狗,乡里乡亲的,谁好意思要银钱?” 还不得让同村人唾沫星子淹死。 周博一笑才说:“是我多想了。”他接着说:“那你也去一趟二娘那里,是送些蘑菇还是猪肉什么的,不拘是什么吧,总归是个心意。” “好咧。”大虎高高兴兴的应承了,转身走向内院。 刚才他已见到二虎,知道了张力下套子捉羊的事情,想来,大少爷这是又起了打猎的心思吧? 张大山听了大虎的意思,想了想说:“村里倒是有几家有合适的狗,如果是打猎,自然是俺家的最合适,可是,”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家前阵子,刚刚卖掉那几只狗仔子。不过,俺听说罗家也有合适些的,只是不知道在不在家。” 罗志强家养蜂,所以在山坡上搭了一个临时的木房,养了几条大狗。 其实罗志强倒是好说话的很,他性子懦弱,入赘到平山村,接了老丈人的蜂箱,只知道埋头过活。婆娘更是一个不吭气的,因着婆娘王氏和王锅扣有些十万八千里的亲戚关系,所以常和王家走动。 可谁又想到,王锅扣虽是个老实的,但他婆娘洪氏,那是全村长舌妇之最,又爱撒泼,全村没有不嫌,也没有不怵的,所以,连带着罗志强也被人瞧不起。 张大山是村里的金牌猎手,平时上山下山的,有时路过罗家木屋,他体谅罗志强一家养蜂不易,又只有一个独女,性子更是绵软的让人恨不起来,罗志强又敬服他在村里人缘好人豪爽,人又硬气,所以俩个人倒还说得几句话。张大山更是帮着他在木屋前后左右的做了无数陷阱和兽夹,以防野兽袭击。和张大山在一起唠嗑,罗志强就觉得自己折了半辈子的脊梁骨也直了起来。 当下不再犹豫,二人向罗志强家走出。 刚好罗志强刚刚从山上回来,正在家里收拾蜜蜂,见到二人,笑着让罗玲玲去冲些蜂蜜水来。 罗玲玲穿了件七分旧的浅黄粗布夏衫,虽然容貌平平,但胜在生得苗条高挺,性子也很温顺,因为父母的关系,平时也是极不爱说话的,也没有什么要好的姐妹。 她进屋后把蜜水端给张大山,正犹豫着要不要端给大虎,张大山接过蜜水说:“玲子,也别总跟你爹在山上忙,要不便是憋在家中,”他摇着头说:“村里像你这般大的小娘子,正是扎堆玩笑做活的好年纪,平时去找你秀妹子说会话,她淘气得很,跟你在一处,也能觉得温顺些。” 罗玲玲一怔,俊脸微红,望了眼罗志强,道:“俺娘说,怕……” 听到这话,张大山微微皱了下眉,淡淡地说:“强子兄弟,不是当哥的说你,你们家和哪家也不亲香,拘的孩子都没伙伴了。就咱们一个村住着,出去转转,还会有人害玲子不成?别老听那些爱扯老婆舌头的人瞎说!” 说着,目光森冷的扫了眼内屋,罗志强被他看得一个激灵,心头一怯,忙小声保证:“张大哥说的极是,俺,俺记下了。” 张大山漠然道:“你能知道最好。” 罗志强被教训得无地自容却又心服口服,点头应了,看见自家闺女还站在面前,忙道:“还不快去找秀娘做会针线?” 罗玲玲平静的点了点头,又进屋同王氏说一声,就出去寻张秀了。 “张大哥,这是寻俺……有事吗?”罗志强知道自己和周家并没有什么交情,心里以为大虎上门,定是为周家买蜂蜜的。 但平时都是大虎一人来,张大山同他一起来,是有什么事吗?最近周家出了一种里面有花纹的蛋,他也没敢听洪氏的,再不肯说过周家什么呀? 二人哪里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此时张大山直接说:“强子兄弟,听说你们家的大黑又下了一窝狗仔,不如捡好的,卖与俺们一只吧!” 罗志强的脸红了起来,村里养狗的人不多,一般下了小狗,确实是要拉到集市上卖掉的。但张大山是村里唯一没有看不起他,愿意跟他说话的,他怎么肯收他的钱?愕然道:“不过一只狗仔,张大哥拿走就是。” 张大山还没说话,大虎接口说:“罗叔,这狗是我们少爷要的,乡里乡亲的,知道罗叔定不肯收钱的,我们也不跟罗叔客气了,不过,自家产的蘑菇和腌蛋,还请罗叔尝一尝。” 这周家的蘑菇和腌蛋,在平山村可是被传的沸沸扬扬,一时愣住。 大虎说着,已经自顾自的把自己带的两个蓝子掀起盖布,一个里面是新鲜的大朵的肥美蘑菇,一个里面是村里人私下议论的松花蛋,又简单说了一下松花蛋的吃法。 罗志强看着这两篮东西,不禁目瞪口呆。他常年在山上放蜂,自然知道蘑菇只有春秋才多,夏冬基本上不见,这周家,这周家…… 再看看张大山一付见怪不怪的样子,猛然想起来周家办的那个自卫队也好,农会也罢,张大山可都是中坚份子,听说也是沾着实惠的,张力每月那是给张家赚实在银子的,这事村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呀。 他嘴里喃喃客气着,“这怎么好,这怎么好……” 激动喊王氏出来,“你这个死婆子,家里来了客人,也不见出来招呼一声,还不快点接过东西,把篮子给大虎侄子腾出来?” 那王氏接到这两样村里盛传以久的,周家狐狸精……不,是狐仙变出来的东西,哆嗦着把这两篮东西倒进自家篮中,又还了篮子,再不敢出来。 罗志强到底还是送了两只最好的狗仔出来,二人推脱不开,只得要了。 回到周家,张大山说:“大少爷,要想有只好猎狗,得好好训才行。” 周博微微一笑道:“这事自然要麻烦张叔。” 张大山又说:“大少爷看得起,俺自然要尽力,今天就把这两只狗仔带回俺家,不出一个月,俺就让大少爷看看这小狗的厉害!” 周博摆摆手道:“不用给我送回来,等张力再回来的时候,让他带上山就行。” “……”张大山疑惑地望着周博。 周博说:“是我考虑不周,以为树屋高,位置偏,又有陷阱,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可张力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这次只凭赤手空拳就打了两只羊,但万一有什么大型野兽,岂不是我对不住张家和王家?” 大虎看张大山不解,就讲了张力和西平打了两只羊的事。 张大山一听,得意的哈哈直笑,然后说:“到底是俺的孩儿,不错不错。” 这才反应过来,这两只狗仔,却原来是要送给张力的,于是更加感动,搓着手,“大少爷,俺,俺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周博说:“这样,张力回家以后,麻烦张叔亲自送他们上山,再给看看还有什么要做的防备设施没?” 张大山知道,这是给自己更深入了解周家秘密的机会,心里感动着,当下自是没口子应承着,暗想跟着周家干,真是没错! 第四十四章:羊舍 刚过卯初,雪见就站在小园里廊沿下看着东方薄曦,寻思着要不要趁着周博练拳,自己检查一下那些葫芦?一伸舌头鄙夷地做个呕吐状,自己什么都不懂?如何检查? 时已七月,连着几天湿热的人透不过气来,昨天半夜终是下了场透雨,才驱散了些闷热,换前世没有空调的时候,此时正是好眠之机,可自从穿过来后,除了最开始贪睡的那一个多月,因为周博有晨练的习惯,所以她也只能早起伺候着。雪见叹口气,闷闷的看着不远处那个动如脱兔的身姿。要是周博中暑了,估计自己就能休息了。呸呸呸,最近脑袋当掉了,周博要是能中暑,最倒霉的更是她! “无聊死了。”应该在小园里放一个吊床,方便自己,呃,方便周大少爷休息才是。 “又偷懒!”周博在她耳边轻声道,还是吓了她一跳。幸亏周博早有防备,双臂环住了她。 “嗯,”雪见一激灵,清醒过来,天气难得凉快,她居然站着睡着了,功力也算不俗了吧? 看着她很快就恢复了神采奕奕的,周博低着头,鼻子对着鼻子地说:“起床了!” 是不是她看起来很像傻瓜?雪见闷闷不乐地瞪着他,比眼大眼小吗? 见她的眼睛都快瞪成对眼了,周博将手在她眼前用力晃晃:“回魂了,回魂了!” 然后毫不客气双手掐住她细嫩的小脖子,作势摇着。 雪见哆嗦着,尖叫着:“谋杀呀,谋杀!大少爷谋杀亲……亲……亲丫头了!” 周博笑眯了眼,这可是你要求我亲的,大少爷亲丫头了,那就来吧。 半晌,雪见酥软地依在他怀时,脸上带着未逝的红晕,跟上却着大煞风景的话:“快去冲澡吧!” 周博是要求她每天一起晨练的,哪怕只是玩票似的跑两圈呢?可雪见哪里愿意,走两圈都跟蜗牛爬似的。她每天这么忙,哪有跑圈的时间?有这时间,让她回房睡觉该有多好! 给周博递上干净的毛巾擦汗,周博没接,等着雪见踮着脚尖伺候,果然,她一边擦一边用不算小的声音嘀咕着:“手这种东西,不是光用来练拳和吃饭的……” 意犹未尽的盯着她微有些红肿的粉唇,接口道:“还可以用来教训不开眼的奴婢!” 雪见机灵的跳开,故作紧张的左顾右盼着,“在哪儿,不开眼的奴婢在哪儿?不劳大少爷费心,雪见来教训吧!” “水烧好没?”含笑的瞪她一眼,随着换个话题。别说,雪见弄的那个浴桶还真是方便,夏天动一动就一身的汗,冲冲就舒服很多。 “自然自然!”雪见急忙讨好的笑着,周博想,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像以前家里的那只外埠带来的双眼颜色不一的猫。 带着笑,周博开始一株一株的检查起葫芦。 雪见甩着毛巾随周博到处转着观察小葫芦,发现有几个明显葫芦蔓儿处就变了颜色,想必是失败了,就直接掰了下来,敲开石膏,果然里面烂掉了。 唉,前世为什么,她没学农业呢?学英语的就算穿越,也应该穿越到‘米国“或者”大了就颠国”吧? 想一想,学英语的穿来搞农业现代化,还有比这个更让人崩溃的事吗? “又烂一个!”雪见看着小烂葫芦,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就种个葫芦,怎么这么难呀!” “这是一般的葫芦吗?”周博别过头,心里虽然遗憾着,但到底不肯表现出来,只是刮刮她的鼻子,“这不是你这个小丫头能操心的事。” 自己到底不是懂种植的人,应该让个懂行的看看,前几天仿佛听周满仓说过,这葫芦爱生虫,应该用点草木灰的。 家里现放着懂的人,自己在这里瞎操心,周博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是过于紧张这个葫芦的新鲜种法,却忽略了种植本身了,试想,如果葫芦本身有问题,那模具不是白费功夫吗? 想明白了这点,周博长出一口气,回头雪见还是闷闷不乐,也不勉强,丢开手慢慢走出小园,“快给爷备水冲凉,这是你份内的活!” “奴婢遵命!”雪见不甘心地说道,见周博斜眼望过来,又诚恳地点头,再点头。 “那还愣着做什么?”周博呵斥道,雪见紧走几步,尾随在他身后,非常不满意的问道,“没事长那么长的腿,跟竿子似的,好看吗?” 周博镇定自若,假装没有听见,但走得更快了,后面的雪见,几乎要跑起来才能勉强跟上,她气急,“大少爷是赶回去喝水吗?” 可周博背着手略晃晃:“腿长的人都喜欢喝水。” 雪见气得牙疼,没办法,快跑几步追上他,索性拉住他的袖子,再不松手。 周博瞪了她一眼,她喘着粗气,假装没看到,半晌不出声。 进了内院,雪见指着院角,平复了一下呼吸,笑嘻嘻对他说:“看,徐翁的关门弟子,开业大吉了。” “什么?”周博不明白。于是雪见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院角,虽然一大清早就暑气冲天,偏偏院子里还是比平时热闹许多。 “大哥,快过来看小羊。”几个孩子难得起得早,原来都是冲着小羊来的,周博有些无奈的轻叹口气。 那只二虎送回来的小羊,羊腿处已被干干净净的包扎完毕。雪见相信,就算是头上戴着蝴蝶结的美羊羊,都不如它漂亮! 雪见还假意的抚摸了两下小羊,抬头看见周冰山脸上无喜无悲,撇了撇嘴,又看看手下的羔羊,其实心里还是觉得,羊肉比羊本身,更让她喜欢。 “果然不错。”周博打量了小羊好一会,也笑了。自家的七娘向来良善,此时更把石膏夹板的技术用在小羊腿上,也不知道徐翁看到后,会不会吐血? 他这一笑,孩子们忐忑的心情,就放松下来。 “真是不错呢!”雪见倒是乐得够呛,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还不时的看看周博的腿。 周博几乎马上就确定了她的念头,毫不客气地在她头上敲了两下,她捂着头跳到一边,气鼓鼓地瞪着周博。 雪见紧抿着嘴,有一眼没一眼的打量着周博,很怀疑他会读心术,要不怎么无论什么事,任她一想,他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呢! 而周博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依然面无表情。 八郎转转眼珠拍手说:“七姐现在是女郎中了,专给小鸭和小鸡看病的女郎中!” 可见大家对七娘医术的肯定呀!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七娘站起身,作势要去拧他,八郎哈哈笑着跑开了。 周博含笑看着,自己的这个七妹,温柔和顺,小小年纪一举一动便透着清雅淡泊,难得有这样活泼调皮的一面。 这样才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娘子嘛。 “也适合给周家大少爷看腿!”雪见笑眯眯的轻声说:“省得麻烦别人了。” 抬起头,见周博眼睛眯着,很危险地瞪着她看,她假装什么也没说,继续看天看地看羊,然后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对周博说:“大少爷,再不去冲凉,水就真的凉了。” 说话间,二娘也走出来,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七娘说要养在屋里,被我骂了半天,才同意养在院里。可你们看,养在这里,也不合适呀。” 到底是夏天,院里养只羊,味道肯定不好受。雪见是想说,不如还是吃了吧,但这次到底忍住没说,只得跟着周博走了。 看七娘一付誓要把小羊保护到底的样子,六郎走进院来打着呵欠说:“不如把羊养在小园里吧。” “不行!”刚刚走开两步的雪见着急了,小园的葫芦,可是她和周博的秘密法宝,如果被羊啃了,那可没地方哭去。 “六郎说的有道理,我看小园不错。”二娘想了想说。 “那小园里可有徐翁的药草,万一吃错了,把小羊吃死了,咱们不是白救了吗?”雪见的杏眼瞪大,急切地说。 “徐先生的药草没有可以吃死羊的,”七娘白她一眼道:“不懂就别瞎说。” “要我看,”五娘蹦跳着跑过来,热切地提议说:“要不给小羊盖个羊舍,再拴根绳子,不让它吃雪见种的葫芦,行吗?” “还是问过大少爷再说吧。”听五娘直接说出了她的顾虑,雪见只是个丫头,终究没立场拒绝,只得点点头,反正这事大少爷说行才是真的行,赶紧跑两步跟上周博,小声把情况做了汇报。 虽然不愿意让别人进小园,周博还是把这建羊舍的事交给了大虎。 虽然大家有些惊讶原来应该嫩绿鲜活的小葫芦,不知道为什么全被弄成那种怪样子,但大家都知道是周博做的手脚,所以都不敢多言,甚至大虎等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了。 大虎把羊舍盖成了三面围墙的样子,然后在四周建了一圈篱笆墙。面积虽小,但胜在简洁干净也方便。 羊与葫芦,就这样共存了。 第四十五章:张大山上山 张大山在家坐着出神了半天,到底不放心儿子,趁二虎回山的时候,央求了周博,周博知道他是底细人,就让二虎带了他,同一大二小三只狗坐竹排上了山。 从山路边的茅屋位置穿过去,然后再一路的检查着让张大山啧啧着又是撇嘴又是骄傲的简易陷阱,“这臭小子,到底还嫩些,做的什么糊弄人的陷阱?” 其实张力从小就伶俐,比村里孩子都要胆大,又随了张大山的心细,所以这陷阱虽有经验不足的缺陷,但有些别出心裁之处,连张大山都甚感骄傲。 再往前走到头,没有路了,就看到了树屋,他忍不住说:“这房子盖在树上,还真是……稀奇。” 正感慨着这树屋建得奇妙,二虎已扯开嗓子喊:“我周二虎,又回来了!有钱的交钱,有粮的交粮!”喊过后嘴里喃喃不断:“这两个小猴……臭小子,定是没在树屋里。” 如果张力和西平在树屋上,远远就能看着他们。“来了,来了,有蘑菇的交蘑菇,成不成?”听到二虎的声音,西平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子,从大树后绕出来,满身的水珠,也没来得及擦,一抬头看到张大山,惊喜的叫开:“张大叔!力子,力子,快看谁来了?” “看把你俩人美的,见天的洗个不停。”二虎喃喃的说,这两个小子,硬是在突出的岩石上,架了三根笔直的树干,在前端仿照家里的水井辘轳,直接从大青河打水,省得下去一趟一趟的拎了。这空中辘轳一建成,就让辛苦了好几个月的二虎,差点吐血,各种羡慕嫉妒恨呀。 说话间,张力已蹦了出来,也是同样的大裤衩子,大声喊道:“爹!你真来了!” 张大山喜笔颜开:“废话!你爹俺人都站这里了,还能有假?” 张力手里拿着一条毛巾,边跑边擦,“你咋把黑子也带来了呢?” “给你们俩个臭小子添了两个伴儿!”张大山回了一句。 西平装傻道:“赶情不是让俺们吃的呀!” 张大山重重的呸呸了两声,才对他们骂道:“真成没人管的野小子了?整天惦记着吃!” 他自己心里当然知道,这俩个孩子可是整天大米细面的管够,时不时的还有猪肉吃,比在家时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眼见正长个儿的时候,个头蹿了,身板壮了,连王拴牢私下里都感慨过多少回,这俩个孩子有福呀。 西平咧嘴一笑:“不给俺们吃就不吃,反正俺们也不稀罕。” 张力看着爹把家里的大狗带来,并带来了两只小狗,却是立刻猜出了爹的意思,这是让大狗带着训小狗呢。他低下身子逗着小狗说,“爹想得就是周到!”心里却在盘算着有了两只小狗,可以就近打些野物过瘾了。 张家和王家都没有给孩子们捎什么东西,每个月孩子们会下山两日。再说吃食什么的,自有周家安排,两个孩子也会自己动手做,更比在自家吃得好也吃得饱。 夏天的衣服本就少,俩个半大的毛孩子天天在山洞里冲凉,在山下就洗了衣服,有两身换着就够了。 二虎倒是带来了粮食,自去放好,由着张力和西平领着张大力绕过大树,进洞去献宝。 山洞里自然火把是不断的,所以照得非常清楚,这几亩地大的山洞里,地上竟是满满的蘑菇,让人觉得怎么采摘也不会采摘完似的。 俩个孩子看此时的张大山,也像他们二人刚来之时那样目瞪口呆的样子,都哈哈的笑了起来。 张大山笑骂了句:“小兔崽子,敢笑老子。”假意脱下鞋要打,俩个孩子笑着跑开了。 面上带笑的张大山心里却是暗暗吃惊,单听孩子回家念叨,已觉得神奇,蘑菇是长在地上的,如果山洞的石头上也能长蘑菇,那怎么可能?自己亲见,感受又是不同,乡下人本来就对鬼怪神力有一种说不出的信服,现在终于眼见为实了。想起来父辈人都说,这周家老二本是一平常人,也就多读两年书,后来突然发家,当时村里人就觉得有山神在保佑着他们。 后来周家落难,村里人又说,是周家不敬山神,所以招来大灾,但如今看来,这所谓山神,并没有离开周家呀。 如果不是山神,谁能让全是石头的山洞四季长出蘑菇?张大山越想脸上越是一会红一会白的。 张大山是猎户,对山神之类更是尊重,当下默默的毕恭毕敬的四下里拜拜,对自己当初毫不犹豫送儿子过来的决定,更是欢喜,能沾上光,别管是周家的,还是山神的,对孩子,都没有坏处。 这周家能得山神二次庇佑,这周博和周二爷一样,定是大福之人!张大山并不奢求自己能得山神青眼,只由衷的祈求儿子跟着周博,能略沾着福气,就是祖宗保佑了! 晚上张大力和二虎没走,心平气和的和俩个孩子一起吃了饭。 “张大山没让俺们吃狗肉,俺们却请大叔吃羊肉!”西平笑吟吟送上烤羊腿,自然没有酒,却也好吃得很,“张大叔,这块肉最好,拿好了!” 四个人围坐在树下,火堆离得略远些,羊肉和蘑菇上面不知道放了什么材料,吃得大家满口香。 张大山嘴里嚼着,口齿不清地说:“咋这香呢?” 二虎拿起串蘑菇,吹着热气说:“说是以后短不了打着个啥野物的,雪见姑娘给出的主意,然后让徐神医给找的什么草呀,咱也不懂,反正洒上这几种东西吧,就好吃!”把蘑菇串成串烤着吃,也是雪见的主意。 西平对张大山嘻笑着说:“张大叔回去跟俺爹俺娘说,俺和力子过得舒心着哩,又没有娘在耳边唠叨,别提多美意,让她们放心吧!”这么大些的孩子,哪里能体谅父母的心意? 张大山随手给他一下子,“放屁!放你们出来是干活来了!倒把你们美的!” 俩个孩子相对一笑,也不在意,反正这又给家里赚了银钱,又自由自在无人管的日子,在家是想像不到的,只是伙伴少些,要不真是美到天了! 张大山心里,自然是替孩子们欢喜的,看着俩个孩子边打闹着边美滋滋吃着烤羊腿,他沉声道:“若要耽误了给东家干活,不用大少爷说话,俺头一个收拾了你们俩个!” 毫不紧张的张力和西平陪笑道:“放心吧放心吧,俺们自然醒事!” 二虎也接口道:“大少爷挑来的人,自然是好的!” 知道二虎现在是周大少爷县里店铺得力的一个小管事,听这嘴皮子,也越发的利落起来。周二虎只比自家的力子大一岁,但他是周家自己人,这个没办法比的。 想了想张大山便道:“俺看从茅屋那儿到山洞这段子路,平时而僻静,不知道如果建了屋舍,是不是有些……那个城里人叫啥……那个……” “山庄别墅!” “是这个意思,俺就是这个意思!”张大山高兴地说,“这围墙弄成个半圆形,从这处岩壁的一边,围向另一边,一直围到茅屋那处,这样也就不怕夜间从山路滑下去。这山洞的门正好在两棵大树后面,好象山庄的后园一样。听力子说山洞的另一面出口,也是一大片的山谷,不如圈起高高的篱笆墙,防了野兽,也有了玩耍的去处。” 张大山一口气把琢磨了半天的话说出来,脸兴奋的通红,张力和西平听着似懂非懂,但二虎这段日子跟着杜海在县城,见识长了不少,听后眼睛不由亮了起来,面上也是满满的笑容。 月色渐入山林,树下坐着四个肚皮撑饱的人,张力艰难起身,走到火堆旁,略加了些树枝。 远处有野兽长短的声音传来,并不让人害怕,反而更觉得气氛幽静。 人在山中坐,话从嘴头起。大家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天,看着头顶闪亮的星星,张大山越发觉得周家和山神是如此的接近,这想法在他脑海中不停的闪现着跳跃着。 不知道想了多久,耳边传来二虎的声音,“张叔,你刚才说的那个山庄别墅的法子,我听着当真的好,不过,也要听听大少爷的意思。” 听二虎如此说,理当欣喜,但张大山神色还是慎慎重重的。如果此事真办成,周大少爷会不会更看重张力? 躺倒身子,张大山不慌不忙一叠声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事自然是周大少爷做主的,大家都明白。 头顶是黑重重的天,但星星却亮得出奇,山风是微凉的,但想到周家,更让人浑身热起来。 张大山索性起身,也进了山洞冲凉,冷静一下自己。 张大力和西平逗弄着两只小狗,又蹦又跳的闹着,全然的不知道爹的心事。 二虎也是爱热闹的人,也加了进来,直闹到张大力冲凉出来,这才一起过去冲凉,直把水全折腾光了,才肯出来。 爬上树屋,一起说:“睡吧!明天还有活呢。” 可不是,明天县里来船取蘑菇,二虎也要跟着回县城呢。 迷迷糊糊的时候,西平还在问:“你家黑子晚上不会掉陷阱里吧!”张力推他一下,嘴里越说声音越轻,“你当黑子像你这么笨呢。” 黑暗中西平咧嘴笑了笑,想回一句,却困得变成了一个呵欠。 树屋挤得满满的,四个人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更是清晰可闻。连两只小狗也呜咽着渐渐闭上了眼睛。 树下,大黑狗静静的卧着,忠诚的守护着大家。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大家又围着茅屋到山洞之间的山路来回看了几遍,七嘴八舌的乱说了一些建议,然后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张大山帮二虎三人摘了几大筐的蘑菇,送到山下的大青河边,早有一只小船在那里侯着,二虎带着蘑菇,上船了。 第四十六章:山庄建成 “大哥,”二娘一脸的不赞同,“您怎么能同意在山上盖那劳什子的别墅呢?”家里养了一堆的伙计和自卫队员,刚刚有些余钱,都没来得及添些下,二娘一脸不满。 “无妨,”周博冰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他当家做主惯了,所以不过是通知二娘一声,丝毫没有咨询的意思。 当初周博听了山庄别墅的建议,还未说什么,白逸天就抢着拍板决定了。在亲自看了几趟后,就找人依着山势,画了地理图,并请父亲亲自设计了草图,半点也不含糊的开工了。 “二小姐,”雪见端上一杯茶,“其实是白公子出的银子。” 雪见自然是明白二娘的苦心,白了周博一眼,心里说,解释一下会死吗? “原来,如此,”二娘一颗心总算放下,却又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二小姐,”雪见仗着周博没有理会她,索性接着说,“依雪见看,白公子这是一片好心,再说建好后算白家的,不就成了吗?” “说得也是,”二娘点点头,“逸天哥哥花银子建的,自然算白家的。” 听着二人歪曲白逸天的想法,周博懒得解释什么。 白逸天每月白取了珍味斋三成利润,心里报着投桃报李,才有此决定,周博也不拦着,反正来日方长。 看得出来周博一脸的耻笑,二娘和雪见碰了一个眼神,也知道自己太小家子气,怕是误会了白逸天什么,所以讪讪地叫,“大哥……” “大少爷,”雪见可直接走过去,紧紧拉了他的手直接说道,“大少爷,您就受累给说说,这山庄盖好后,是姓白还是姓周,好不好?” 甩开她的手,若不是真正投缘,白家真正的书香人家官宦府第,跟你一个落迫的商户之子相交,没得堕了名头。让这俩个没见识的后宅女人一合计,反倒成了白家算计周家了,没脑子! “越说越不像话,”周博不耐烦地说,“少没事在家算计这个,家里多少活要做?” 二娘一哂,也不去敢去计较周博的态度,赶紧说,“大哥说得对,逸天哥哥也不是那种人。”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被雪见给误导了,于是瞪了她一眼,“我那边还有不少的活,先走了……” 始作俑者雪见却是吐了吐舌头,乖乖的跟在周博身边,立争做一个透明人,心中则暗骂白逸天生事,什么也要跟着掺和着,看着吧,山庄建好后,他和多言又多语的不言不语,肯定得日日住在那里! 山庄不大,白逸天又舍得花银子,匠人们看在白知县的面上,也格外认真卖力,所以建得非常顺利,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已竣工了。 全家都分批的去看过,山庄虽然狭长,围墙建得又厚又坚实。且房间甚多,又被别具匠心的分为十几个独立小院,每个小院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非常让人欣喜,到底是白兼然的手笔! 白逸天理所当然的占了一处,还说一定要挨着周博,周博自然说好。 徐从安当仁不让的首选了一处最小的,自己取名药香园,又让白逸天在篱笆外院内给他留出一角种药草。 可惜已到夏末,半山处已有些寒意,否则依孩子们的想法,就要马上住进去了,幸亏二娘拦着,说买了下人后待明年夏天才让入住,这才罢了。 在七娘精心照料下,受伤的小山羊活下来了,腿也长好了,而且长得很结实。 现在,它反倒成了第一批入住的居民,当然,它住的是篱笆后院。 由于长期抚养,小山羊渐渐驯服,现在虽然院子大了,但仍然安安静静的,整日吃草,不肯多跑。 余下或三人或两人一院,也很快分了出来,连白知县和夫人,都为自己留了一院,说待明年夏天炎热时过来小住。 山洞和山庄之间的侧门,隐蔽而安全,一般人谁也想不到的设计,更让周博满意。 第四十七章:上山 “你真真是我命中的克星,”二娘收起脸上的笑容颔首道,“左右也是无事,过去略住几日即可!” 虽然天气已有些凉爽了,但到底拗不过七娘,别人也还罢了,自己嫡嫡亲,又一向温顺的七娘提出来,又把小羊送了过去,二娘无奈,“咱们可说好,只是略住几日。” “只是几日吗?”七娘到底有些失望,她和八郎不同,八郎别看是男孩子,但底子却比她还弱些,她是不怕冷的,“德儿保证不生病,还不成吗?” 再说徐神医可是山庄一落成就住进去了,还把她的小羊也带走了,家里着实是有些闷气的。 索性把话挑明,“许是二姐不放心五姐和六哥,咱们把五姐带走,只一个六哥,也不敢生事的。” 二娘诧异的看着眼前的小七娘,德儿那平静无波的一双漂亮眼睛,看不出来到底蕴含了什么,想想她不过七岁,竟然也能看出来自己的心思了?不觉带着欣慰的松了口气,聪慧的小七娘终是大了,很快就可以帮着自己理家了。 “你也有你的道理,二姐这回听你的!”二娘颔首道,五娘和六郎俩个淘气包,比七娘几个大了两三岁,却皮得让她头疼不已,剩下一个在家,估计不会给大哥添麻烦。 “那我来跟大哥说吧!”七娘蹦蹦跳跳的走了,在她心目中,并不像其他兄弟姐妹一样的怵那个冰冷冷的大哥。 “这孩子,”二娘微笑着叹口气,然后让三妮去叫四娘五娘,一会要让三妮帮忙收拾东西上山,还要叮嘱四娘管家,一件一件都得吩咐到了才放心。 大顺国虽然也是嫡庶有别,但周家家败后,几个孩子在一起,反倒更加亲近起来。二娘更是事事操心惯了,对弟弟妹妹们都发自真心,相较于周博的不外露,她更多了亲切和疼惜。 “二小姐,四小姐和五小姐来了,”一掀门帘,三妮扬声禀报。 “快过来,看淑儿怎么又一身的汗,过来二姐给你擦擦!”看见五娘那一身的皮样,显见是正淘气时被叫了进来,“哪里有个姑娘的样子?” 四娘只比五娘大了一岁,个子却比五娘高了半个头,再长下去,马上要超过二娘了。五娘却胜在唇红齿白,安稳坐着时一副楚楚动人的清秀相貌,只可惜让她安稳坐下的机会不多。 二人与二娘见过礼后,四娘端端正正的答道:“二姐叫我们来,有何事吩咐?” “嗯,”二娘一边发狠的帮五娘擦着汗,一边说:“本来想带五娘和七娘上山略住些日子的,但看五娘在老宅住得挺欢喜,这次就不带她了。” “要带我去山庄了吗?何时起身?”五娘一脸惊喜,直接蹦起来,显些把二娘带个跟斗。 “你这猴子!”二娘帮三妮的搀扶下,稳了稳身子,觑了一眼五娘,怎么看她都感觉是雪见讲的那个西游记的故事里的孙猴子转世吧?“刚才不是说了嘛,只带七娘,不带你!”边说边把五娘的皱得不像样的衣带扽开。 “带我带我一定带我,”五娘一脸欢欣,“才跟大哥练了一趟拳,上山如果遇到野物,淑儿来保护二姐!”直说得二娘和四娘一脸的黑线。 自周博的腿脚大好,并开始恢复练拳,五娘和六郎总是缠着他学拳,二娘虽然不赞同,但周博难得没有反对,只是六郎没有长性,还不如五娘觉得时间多些。 “好,二姐带着五妹七妹去吧,家里有我呢,”四娘嫣然道,“只是走之前,还要请二姐多教教我理家才是。”想到可以自己独自理家,四娘心里忍不住雀跃着,她喜欢又是“松花院”,又是理家,这样忙着累着反倒有一种存在感,以前父亲几乎当她是透明人的。 “瞧你说的多难似的,咱家人比先前少了好多,事情也少。”二娘看着四娘眉开眼笑的样子,心里也不禁喜欢起来,“淑儿如果有良儿一半,二姐就乐得做梦都要笑醒!” 五娘和四娘最要好,再说二人年纪相仿,自小就是被大家比惯了的,脸皮早就练出来了,自是不怕,“淑儿也是为了衬托四姐姐的卓而不群敏而好学谦而不俗,才略显顽皮。” 一屋四个人,五娘此话一出,三人吐血。 “你这聪明伶俐劲是够了,‘略显’二字,足见用心!”二娘一提到她的“略显顽皮”,就脑子仁儿疼,六郎顽皮,可好歹是男孩子,这哪里有一丝半点的姑娘样?“若依我的性子,根本不让你出这个屋门,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入,倒省得让人笑话了去。” 从小五娘的好动就是出了名的,带着六郎也顽劣起来,以前父亲母亲也是整天气得没办法。回到乡下,好歹五娘对大哥还是有些畏惧的,否则真是要让一家人头疼死了。 想想五娘在四五岁的时候,已经有本事把全家搅得一团糟,那时候顶数她随身伺候的婆子丫头多,还有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厮跟着才行。如今,五娘的身边,却是半个丫头都没有了。 这样想着想着,二娘的面色慢慢沉了下来,眼圈也有些红了,看着五娘说:“罢了罢了,上山也行,只一件,不能离了我眼前一步!” “知道知道!”五娘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二娘的心思,早跳得老高,平山村不过这么大,早逛得无聊。 带了五娘七娘,并三妮倩儿到山庄小住。 徐从安一听哪里坐得住,也借口亲自照料药草,一起上了山。 更别提白逸安这种闲人,一听有人比自己先住进去,火上房一样蹿起来,急匆匆的带着不言不语也到了山庄。 反正山庄还有徐从安在,又都是独立的小院,也不算是太过无礼了。 第四十八章:羊和狗的故事 谁说出了周家就有了广阔的天地?谁说到了山上就有绝对的自由? 五娘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无休止的压迫! 出了山庄自然是绝对不许的,所以,大家基本的活动,全在篱笆外院。五娘想了无数的办法,可是都被二娘无招胜有招的挡了回来。 第一次跑出去发现准备不充分,自己怕没找着野兽,就先让野兽找着,所以就主动回了。 这下可把二娘气坏了,那并不常见也不淑女的暴跳如雷,恨不能吃了五娘! 高压的政策加森严的戒备下,五娘老实了几天,终于又找到了空子溜掉,这次可好,没多远,就被张力的狗狗抓住。 这次虽然不算是二娘的手段,但七娘的告密和张力的监视任务,都完成的相当出色,不被抓回来才怪。 这下,七娘泄气了,等二娘又是一通威胁哆嗦离开后,她气呼呼地倒头就睡,留给七娘一个背脊。 “五姐姐。”七娘怯怯地小声喊。 “别喊我,我没有你这样卖姐求荣的妹妹!”五娘气呼呼道。 虽然一直以来她是没有什么姐姐样的,但对于同样喜欢自然亲近自然的小七妹来说,她们怎么也应该是同一战线的吧? “五姐姐。”七娘带了几分哀求。 五娘心一软,马上就想到她出卖自己,自己干嘛还要觉得过意不去?不管她说什么都不理她,绝对不理她! “五姐姐,对不起,但是德儿不能看着你出去送死吧。”七娘慢慢倚着她坐下,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 听她说得如此悲伤,五娘也气不起来了。 “你忘了大哥的事了吗?难道你的功夫比大哥还要厉害吗?那时候如果没有雪见姐姐,德儿就算哭死,大哥也回不来的。你自己一个人上山,不是送死是什么?别说二姐姐不会同意,德儿也不可能看着你胡闹的!” 咦,听着听着,怎么倒像是训她来着!五娘不由一哆嗦,这到底是二娘附体?还是又一个二娘? 说到这里,七娘语气一变,“不如这样,五姐姐不喜欢和徐伯伯种药苗,那就和德儿一起养‘卡卡’好吗?” 就你那卡得要命的小羊?五娘一听,差点吐血!到了这山上,七娘对小羊愈发的上心,那小羊也怪,只认七娘一人,对别人都不理不睬的。 她一翻身坐起,抱着七娘的小身子,眼睛乱转着,寻思着要不要给那小羊下点什么药,或者吊到树上什么的,看它还是不是那样傲娇?你是一只羊耶,有没有羊楚楚动人的自觉? “好了好了,这么小小年纪,偏又这么老成,一点意思也没有。”五娘转眼又是笑脸,拉着七娘的手,去篱笆后院,打那只小羊的主意,嘴上却说:“好吧好吧,五姐知道了,不会再那么莽撞了。” 偏巧,无事忙白逸天也在。 连逸天哥哥都闲在这里,看来是真的没有可玩的了。 “怎么?博哥儿没有来?” 徐从安和边锄着草边说:“你左右能找着乐子。”他压低声音,“不会是为了欺负雪见那个丫头吧?” 雪见那丫头,做饭顶呱呱,爱拌嘴又嘴拙得很,事儿多偏又心思直,让人一眼就能看透。想到她,徐从安也忍不住的嘴角上扬,这丫头,真是一枚开心果。 “我是那种人吗?”打死也不能说自己是找着软柿子来捏的,“我只是可怜博哥儿摊上这么一个笨丫头!”对,没错,也因着这个缘故,自己才总是调教她的。 “逸天哥哥你大声点说,德儿没听清呢。”小七娘慢慢晃过来,“是我大哥运气不好?还是雪见姐姐太笨?” 白逸天心里一哂,得,还得哄哄这个小姑奶奶,幸亏这是小七娘,周家最好哄的那一个!“逸天哥哥是说博哥儿运气好,才会摊上雪见这样心灵手巧的俏丫头。” 他笑得贼贼的,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但这样哄一个小姑娘,不算是过分吧。 “真的?”七娘一脸不相信的望着白逸天,虽然这位白家公子让人很无奈,但他还是说对了一句话,“雪见姐姐确实是漂亮呀,你见过比她更好看的女人吗?” “……”白逸天满头黑线,小七娘你才七岁好不好?好看不好看的,女人不女人的,和你不沾边好不好?还是换个话题为妙,很亲切的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儿,“德儿跟逸天哥哥说说,你跟徐翁都学了些什么?不会刚刚把药苗当草锄了吧?” 天啊,说到底这是把她当三岁的十娘呢?还是把她当白痴?逸天哥哥,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连五娘都想不明白,这白家哥哥,智力和年纪是成反比的吗? 看到七娘都直接用眼白看他,五娘一搂小七娘的肩膀:“德儿,我们走,不跟头脑有障碍的人说话!” 七娘连连点头,五姐说得太对了! “逸天哥哥尽是混说,编排完我大哥和雪见姐姐,又来编排我!”小七娘脑子快,根本不上他的套,她脆声说,“来,卡卡,咱们走,不跟他玩!” “‘卡卡’?什么破名字呀?”白逸天一手指着小七娘和她的小羊,一手捂住肚子,笑得快抽过去了。 七娘的小脸瞬间乌云密布:“逸天哥哥,你说什么?” 白逸天勉强的摸摸七娘可爱的小辫子,“德儿你真是可爱,比那个雪见,可爱多了!” 七娘的眼睛冒出来无数把眼刀,拍开他的手,恨恨地说:“我一定要告诉雪见姐姐,你说她不可爱,让她以后再不要做饭给你吃!” “那个叫周德儿的小丫头,这样可就不乖了喔,”听到拿雪见的厨艺来威胁自己,白逸天马上一叹,“逸天哥哥如今也就是指着德儿给说句好话,才能顺便蹭顿雪见亲手做的饭呢。” “还好意思说德儿是个孩子,唉,你瞧瞧你,要是兼然兄在此……”徐从安叹口气,揉揉发紧的额头,若是白兼然在此,怕是要生生的打断他的腿吧,“罢了罢了,我也不管你,你就尽兴的玩闹吧!” “徐翁句句真知灼见!正是父亲不在此,逸天才能尽兴的玩闹呢。”白逸天懒散的说,本来嘛,不让科考,又让读书,还总是觉得他这也不行那也不满意的,也就是出来,才能散散心。“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 徐从安默默地看了他一眼,这白逸天自小就聪颖过人的,但白兼然历经官场几度沉浮,已心生隐意,中年得此一子,又怎会让他走自己的老路? “少爷,快看,张力和西平带着什么来了?”不语眼尖,首先禀道。 “好精神的两只畜生!”白逸天不由眼前一亮。 张力的狗狗也长大了些,正是调皮撒欢的时候,大狗早被送回了家,张力西平对小狗并不是很拘着,所以淘气的不得了。 现在山庄里一群的贵人,怕狗狗惊到大家,也经常性的被养到篱笆外院的狗舍里。 一进到篱笆外院,狗狗们高兴了,平时它们的活动范围仅仅是山庄后门到山洞之间,现在有了广阔的山谷,登时就疯了一样跑了开去。 “张力见过白公子,”张力领头走过来,有模有样的向白逸天行个礼,“白公子好。”后面西平也学着说。 “哪儿那么多的规矩,”白逸天随意的摆摆手,周家的伙计,受着周博的重用,负责着珍味斋蘑菇的采摘,自然也是对周家忠心耿耿的孩子,他转转眼珠,“附近可有新鲜的玩意儿?” “回白公子的话,就这么一眼能望到头的地界儿,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呢。”张力不太明白白逸天的意思。这白县令家的公子,什么没有见过?还能有什么新鲜玩意儿能入得他的眼呢? “没说这篱笆院子,”白逸天诱导着他,“出了这山庄呢?”出了山庄就是广阔的大青山,难道就没有新鲜的玩意儿呢? “白公子您这是……”这白公子,不会是打着什么主意吧?这张力虽然年纪小,但行事极有分寸,“二小姐说不许随意出山庄!”他不动声色的提醒。 “大欢,快回来!”突然身边的西平叫起来,大家抬头看去,只见两只狗已直冲向五娘和七娘。 五娘和七娘正在小羊身旁,一起嘀嘀咕咕着,眼瞅着小狗飞奔而至,一时俱都愣住。 “别怕,有我!”五娘想都没想的,直接抱住小七娘的脑袋。 谁都没有料到,平时温顺的小山羊卡卡,突然转过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冲过来的小狗一头撞飞,惊掉了一群人的眼珠子。 两只小狗更是吓得夹*紧了尾巴,跑回到张力和西平身边,呜咆的叫着。 目瞪口呆的白逸天正好看到,不厚道的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直笑得张力的脸色乌青,西平满脸通红。 “我可不是笑话你们二人,”白逸天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解释着。 “……”俩个十四五的男孩,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又不敢得罪这个知县的公子,又气又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欢你可真笨呀,”西平只能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自己的那只,小声道:“太给俺丢人了,大欢被一只羊顶了,你就应该冲上去把羊给……那个啥呀。” 张力看着笑眯眯走过来的两人一羊,脸都绿了。 西平也是心里一黯,先过来给五娘七娘赔个罪,便一声不响的躲在张力后面去了。 “德儿,”五娘说:“从此以后,大家都养羊护院吧,咱们倒也还放心些!” 正因了她一句话,不言和不语已乐得直翻跟斗了,没想到这五小姐不光会淘气,还会俏皮人!白逸天低头看着这两个女娃娃,倒也没有多么害怕的样子,“巾帼不让须眉呀!” 五娘眉头一动,不再多说,只拉了七娘的手,往回走去。 七娘却回头说:“张力哥哥,真是对不住,不知道‘卡卡’这样厉害,会欺负了你的狗狗。” 这话说的,比骂他一顿还让他难受! 本来已停止了爆笑的白逸天,现在更是笑得捂住了肚子。 第四十九章:打猎去也 二娘今天有些心烦,刚把五娘教训走,这边三妮又匆匆忙忙进来回禀,说了狗和羊的事情。 一听到此事,二娘只感觉头大如牛,这次上山的决定真是错误至极!这些孩子们在山下尚且没有老老实实的时候,何况没有大哥在此坐镇。 叹了一口气,二娘有些疲惫的开口:“没伤到人吧?” 三妮忙回道:“二小姐,自然没有伤到人,再说还有徐神医和白公子在呢。” 一听这话,二娘立马冷着一张脸,不知道这事有没有白逸天从中掺合。 “白公子哪天下山?” “二小姐,这白家公子来去随意惯的,哪里是奴婢能……”三妮话到一半,似乎有些说不下去,犹豫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全。 二娘手掐住头,知道她说的确实有理,自己可不是气糊涂了? “只要没伤到人,我就放心了,再不管了!” 见二娘气极,三妮忙道:“别说,七小姐的那只羊,倒没想到是个护主的!” 二娘忍俊不禁,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当初七娘养羊,她也是并不支持的,没想到这小羊,倒是通了灵性。 久久不见二娘示下,三妮偷眼看了看她的脸色,心里琢磨了一下,才上前道:“二小姐,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就是上山放松来着,且让他们玩乐吧,几位小姐并不是不知分寸之人,今天这事,只是意外罢了。” 二娘自然也知道她说的有理,只是心情闷闷的,自己或许天生是操心的命,真的放不开吧? 叹了一声,二娘吩咐下去:“去把张力和西平给我叫过来吧,至于五娘和七娘……” 话不及说完,二娘一抬头就见五娘和七娘蹦跳着带笑走了进来。 “二姐!” 七娘上前,也不看二娘的脸色,自顾笑道:“二姐,你是没有看到我的小羊今天有多威风!”说完,自顾自的拉着二娘的手,把刚才的事又讲了一遍。 二娘微笑着,给一旁的三妮递了一个眼色过去,三妮点头应下,向五娘和七娘问了好便安静退下。 五娘看三妮退出去,才轻笑着问:“是不是三妮刚才已经跟二姐说过了?” 二娘笑了起来,没应五娘的话,这五娘虽顽劣,其实冰雪聪明,道:“你们二人无事便好!” 五娘摇摇头:“能有什么事?二姐你是没见五娘的‘卡卡’,直接就那么一撞,硬是把小狗撞翻了!” 二娘看着二人兴奋的表情,又道:“以后离狗远一些吧,我的小祖宗们!” “那两只小狗狗才不过几个月大,正是好玩的时候,这山上本来就没有什么可玩的……” 二娘道:“淑儿!你好歹是个女孩子,能不能做做女工,学学绣活,过两年也要及笈了!这以后谁敢上门说亲?等爹娘回来,我又怎么……” 五娘忙道:“二姐一心为淑儿着想,淑儿明白着呢。只是,淑儿还小,谈什么说亲不说亲的,太远了些吧?” 二娘皱着眉头久久看着五娘:“你只比良儿小一岁,你看看……”差距大到骑马也追不上,二娘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七娘听了二娘和五娘没完没了的老生长谈,有些无奈地说:“二姐呀,咱们上山就为了玩来了,你下山回家再继续教育五姐吧!” 五娘听了七娘这番抱怨,不由的笑了起来:“是是是,德儿说得极是,二姐姐!容我们且乐几日吧!” 二娘面露苦笑,久久才道:“你们俩个呀……” 不等二娘把话说完,七娘就道:“那我们还是出去玩会吧,刚才见徐伯伯在锄草,我们过去帮忙好了。” 五娘会意,也道:“好主意,二姐且放宽心吧!” 二人前脚逃出屋,后面紧跟着张力和西平被三妮带了进来,二娘皱眉抿嘴,自是教训了张力和西平,如果狗狗伤到了人,那可不是玩的。 张力西平今天受的打击本来就很大了,所以只是蔫头应着,轻声道:“俺们记住了。” 二娘一愣,看向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方才醒悟过来,这二人并不是自家下人,又还是孩子,现在离开家门,独自居于山上给自己家养蘑菇,很是辛苦了些。可她到底不惯说软话,于是讪讪的让二人退下了。 本来山庄建成,张力和西平还挺高兴的,可以多住些人来作伴,可是谁知道这么麻烦,当然最可恶的就是自己养的狗,居然被一只羊欺负了!张力犹豫了一下,对西平道:“你说,这事俺爹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太丢人?会不会不认俺这个儿子了?”自己的爹在村里打猎为生,人缘又好,极好面子的。 西平脸上是不动声色,可是心里暗笑着,闹心是有的,怎么可能还不认儿子了? 于是安慰他,“不会的不会的,张叔就你一个儿子,别瞎想了。” 张力苦笑着,他也只是说说,自己的爹爹怎么可能和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但臭骂一顿是跑不了的,太丢人了!这里里外外大青山连着的几个州县的脸,都丢尽了!少年受到了人生第一个重大的打击,觉得自己这辈子很难抬起头来了。 真想一脚踢死自己那只大欢,但到底舍不得。 只安静的两日,白逸天就带着不言不语来找张力,一见他臭着的小脸就笑了起来,“这么点小事还生气呢?” “白公子,你……有事吗?”不说还好,一说张力的脸上又发起烧来。 “是有点事,”白家主仆也都是没眼色的,一边没心没肺的笑着,一边说:“无妨无妨,我们不会告诉其他人的!”周家和白家汪家张家王家马家,不算其他人吧? 西平见这三人如此行事,自是气急,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于是咬咬牙,淡淡地说:“白少爷,请问,找俺们有啥事?” 就是呀,你们三个人,不会就为了笑话俺们而来吧。 可惜,白家这三人,丝毫看不到他们二人锅底般黑重的脸色。 想起正事,不语贼眉鼠眼的看了看周围,才微微一顿,说:“现在咱们狗也有了,不如出山庄,寻个近处,打些野味如何?” 几个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虽说二小姐三令五申不许独自上山,但白少爷也是少爷,他的话也得听吧。 夏末的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是暖暖的。 这一群人站在山洞前,热切的议论着打猎的注意事项,“卡卡”带来的阴影,已经淡到几乎记不起来了。 白逸天将眼眯起,剑眉微扬,他轻咳了一声,不言忙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少爷,咱们现在出发吗?” “哈!就知道你们要做坏事!我要去告诉二姐姐!”五娘不知道打哪处蹦了出来。 白逸天赶紧大步走到她身前,拉住她的胳膊,“淑儿妹妹,二娘事事操劳,怎能让她再为如此小事费心?” 五娘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象很为难的样子,半晌才说:“那,行吧,不过,……” “不过什么?” 五娘眼睛弯弯的笑着:“逸天哥哥得带淑儿一起去!” 白逸天哈哈笑着,宠爱的刮刮五娘的小鼻子,“你这个小淘气,下次想去,跟逸天哥哥直说就行。” 一行人躲过二娘住的小院,闪出山庄,穿过茅屋,欢快的顺着山路向山上行去。 山庄是热闹了,三妮可是为了这些人每天的吃食伤透了脑筋,幸亏跟雪见时间长了,否则真伺候不了这群少爷小姐了。 篱笆外院简单种了些易活的蔬菜,半靠天收,半人工。 蘑菇是现成新鲜的,随吃随有,现在白逸天等人仗着人多,自己和两个小厮又有功夫傍身,成天看不住就带着张力西平上山打猎,倒不曾走远,每次总能带回来些野鸡呀野免。 二娘气得没有办法,幸亏小七娘只是安静的陪徐从安种种药草,和“卡卡”一起老实的待在篱笆后院。二娘感慨着,回去就跟大哥说,再也不许五娘和白逸天等人来山庄了! 第五十章:西游记 “冽儿竟是看了一个通宵?”天色微明是晨起时分,白兼然走进书房,汪从寒回过头来,才发现,自己竟看了一个通宵。 “是,让姨丈操心了。”灭了烛火,汪从寒起身先给白兼然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走到门口小桌前睡得犹沉的小厮长安前,轻拍拍他的肩膀。 “大少爷,您要喝茶吗?”长安还有些迷糊,本能的问了一句,倒让白兼然笑出声来。 汪从寒左右的伸展了一下臂膀,好久没有挑灯夜读过,还真是有些倦了。郝然一笑道,“姨丈,今夜还真是未曾用功,”他把手上的书稿递与白兼然,“看的不过是姨丈昨日谈志的鬼怪志异!” “你这孩子……”,白兼然也没有想到他竟一夜未睡,连忙对他说:“快些梳洗,用些早饭吧,然后歇息去吧。”白兼然说着说着想起自己也曾秉烛夜读,摇头笑道:“仔细你姨母知道捶你!” 虽然只是一本杂书,但委实好看,自己不也是爱不释手嘛,白兼然其实并不像白逸天想像的那么古板。 汪从寒陪着姨母姨丈吃过简单的早饭,食不言,寝不语,没有白逸天,这顿早饭吃得更是简单快捷。自己的那个表弟,早在昨天到时,就听说是又跑到周家的那个什么山庄别墅去了。 “姨母,表弟和那个周家,竟熟谙至此吗?”想到这个,汪从寒就忍不住要皱眉。 “周家的孩子,都是好孩子,天儿和他们在一起,倒教我放心些。”姨母面色如常,还笑着对他道:“那个山庄,还是你姨丈亲自设计的。” 自端午节后,白逸天果真使人送过几次松花蛋和腌得流油的鸭蛋,并特意写信告知是小七娘送给从梦的,汪府上下人等都非常爱吃。几次宴请亲朋好友,都给汪家添色不少,汪知府很是夸了汪从梦几回。汪从寒自己,却是颇不以为然。 私下里,白逸天也告诉他,“珍味斋”,是有着自己的股份的。 “珍味斋”,虽然不在青州,但名声却传播很远,汪从寒自然知道,没想到,这间小小的铺子,却是周家和白逸天合股的。这周家,当真是心思大得很。 当时汪从寒认定是周家曲意巴结表弟和自己,所以对从梦特意叮嘱道:“不是我说,这周家不过小门小户的商人,还是少来往为好!” 端午的时候那场饭局,汪从寒从未放在心上。这周家不过是乡下人,大少爷周博又清清冷冷的,三郎六郎庶出,自然更不放在他的眼里,不过是给表弟些面子罢了。 看妹子回家多谈起周家姐妹,汪从寒并不是很高兴。 亏得那周家倒也识趣得很,不讨人嫌,只礼节性的送了汪从梦几回腌蛋,汪从梦虽然也有回礼,但却并没有要求更进一步的结识,让他很是意外,也不由得略高看了些。 他本人自不会放低身段去就周家那种人家的! 他不是白逸天,白逸天外表风流潇洒,心性纯朴善良,受姨母姨丈影响,对政治无兴趣,偏爱吃喝玩乐,现在又有了珍味斋的股份,想来更无上进之心。 他是汪从寒,他只能允文能文,允武能武,严格再严格的要求自己,才能在汪家保持住自己的嫡长子形象,才能镇正那些蠢蠢欲动的兄弟和那些背后不甘心的姨娘,自己的爹并不公正,亲娘又早逝,幸亏继母只有一女,所以只能依靠于他。 汪从寒心里,对汪家,不无窒息般的心痛。 所以,他只承认白家这一门实在亲戚,姨母良善,姨丈睿智,表弟质朴,他们不图希他什么,只真心盼望着他好。但他不愿意常来,因为在这个温暖的家,他会失去所有的战斗力。 “冽儿,周家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姨母看他面色不愉,不由轻声道。 “是,冽儿记住了。” 白兼然眼角关切地扫一眼汪从寒,他挺拔消瘦的身板略僵硬着,白净清秀的脸上带着一丝不以为然。这孩子性子身世使然,性子太过偏激些,他轻轻咳嗽一声:“从寒,”汪从寒赶快过去躬身道:“姨丈有何吩咐。” 看了看倚在门口打盹的长安,道:“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明年春闱定是能中!但太过刻苦了,恐累坏身子,让你姨母担心。”以白兼然的身份来说,关心他是发自内心的,冷眼旁观这些年,知道这孩子心思太重。 姨母看着汪从事寒清瘦的脸庞,越看越喜欢,也越看越心疼,点头道:“你姨丈说的极是,你这次定要在安宁多住些日子,姨母也好给你补补身子。” 自己唯一的亲姐姐年轻时太过好强,才会那么早就撒手而去,留下这个性子如此像她的外甥! 按她的意思,姐姐一过世,就要把外甥接来的,可是这是汪家的嫡长子,怎么可能让她这门户尚不及汪家的姨母接走?所以眼看着这些年来,这孩子越来越冷漠的个性,也是很心痛。 汪从寒看着姨母的眼圈又有些雾气冒出,赶快答道:“让姨母操心了,冽儿此次来安宁,定会多陪姨母些日子。” “还是冽儿懂事,”白兼然叹口气又道:“偏你那个堂弟是个不学无术的,比周家的小小三郎,尚且不如!” “表弟心中自有乾坤,姨丈多虑了。”汪从寒心下不以为然,白逸天的真实水平,他自是知道的,岂是一般人能比?“姨丈,您对周家,也太看重了些!” 白兼然深深看了一眼汪从寒,知道一般人都看不进他的眼里,才缓缓地说:“你道为什么徐从安那个老家伙半年前就嚷着要接着游山玩水,却在周家常住下来?” 汪从寒无语,那个徐老怪本来思路就跟正常人不同,但这次也太抬举周家这样的商贾之家了吧? “你昨晚看的那手稿,可还看得入眼?”白兼然突然换个话题。 莫非?汪从寒转念低声问道:“那手稿字体俊朗挺拔,故事不同凡响,却绝非姨丈的风格,不知道姨丈从哪里淘来如此好书?” “徐兄从周家淘来。”白兼然难得看这外甥吃瘪,故意淡定的说,然后假装不在意的直接回了书房。 自己的儿子像足了自己的那个老友,寄情山水,随性而安,老妻的这个外甥比他不过大了两岁,倒沉稳许多。 门帘打开,汪从寒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跟进来。白兼然如释重负地笑出来,觉得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捧着这书稿偷笑。 几步跨到书桌前,汪从寒拿起书稿,上下翻阅着。 “姨丈,您说这手稿,是,是出自周家?”汪从寒大吃一惊! “周家三郎笔录,这是周家那个丫头雪见,每天讲给孩子听的故事,老家伙说的,岂会有假?” 心潮翻涌着,知道白兼然不可能骗自己,他不禁喃喃着:“这,这,这怎么可能?” 书桌那边,白兼然还兀自地点头说:“这小小周家,商贾之人,却藏龙卧虎,我观雪见那丫头,灵秀虽有余,但大智慧是没有的,不像是能编出来这样故事的,可是,从安说的,总不会假,何况天儿也亲耳听到她边讲边编,偶尔也出会笑话,但周家三郎编稿时,都修正了。” 汪从寒呆呆地坐了良久,没想到这次来,居然在姨丈的书房看到了一本手抄稿,故事鬼怪陆离,偏偏让人上瘾。想那悟空一路披荆斩棘,所遇魍魉,非不能敌,但因着无处不在的裙带关联,只能含恨放过,那二师弟偷懒耍滑,反倒得师傅厚爱,三师弟纯朴无华,却常被大家忽略,最最可恨那师傅,善恶不分忠奸不辨,怎么能不让他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 这分明就是他汪从寒的写照! 他抬起头问:“姨丈,逸天几时回来?” 一说到白逸天,白兼然的脸冷了下来:“谁知道这逆子几时才能逛够?前天刚遣了不言,送了两只山鸡回来!想来是在山庄别墅乐不思蜀了!” 话说过,想了想,白兼然又道:“这臭小子惯是会享受得,想来那个山庄,确有返璞归真之处!”这样说着,他面上就带出了几分悠然向往。 汪从寒苦笑着听着姨丈的话,漫不经心的翻着手稿,思绪却飘远了。听得姨丈说是周家三郎写的手稿,竟来源于周博那个绝色小婢女讲的故事,他瞬间石化。 “唉,你家环境虽好但终不适合读书,不如这半年在姨丈家攻读吧。”白兼然突然道:“姨丈虽无大才,但经验还是有些的,也略可以指点你一二。” 汪从寒起身施礼谢道:“能得姨丈指点,是冽儿的福气。” 白兼然含笑道:“也是你自己有这个心才行。” “谁不知道姨丈乃大顺国第一大才子!”汪从寒马屁拍得有些生硬,显然经验不足没拍习惯。 白兼然没崩住,一笑而过:“你还是别学天儿!” 一上午心思飘忽不时在雪见身上,直到近中午才有些豁然,好不容易把心思重放在自己的书上,姨母又过来喊他吃饭。 午饭后回房并没有睡好,初见雪见时的惊艳,端午再见时的惋惜,后来听她和白逸天斗嘴,知道这不过是一个不懂人情事故的乡下小婢,已有不屑,没想到,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小婢,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汪从寒在床沿儿坐起,刚才脑海里翻过的,是梦?还是回忆?他肯定不知道,其实这是有专有名词的,曰,过电影! 汪从寒当然也能肯定这是雪见编的故事,如果早有这样的故事流传,即使他不知道,姨丈也早听说了。 心里惊涛骇浪一样翻腾着,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有着怎样一副玻璃心肝?他本以为一生之中都不可能寻到这样一个懂他知他的人,没想到,竟然就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出场了…… 第五十一章:周家无处不在 本来想打着寻人的招牌,到那乡下小地方去会会表弟,却不料,尚未动身,白逸天就带着不言不语跑回来了。 白逸天脚步匆忙,脸色狂喜中带着一丝混乱,冲进书房,来不及见礼,一叠声地叫:“父亲!父亲!” 知道他平时虽然并不是安稳之人,但也从不会失礼,所以汪从寒只是轻声戏言,“疯了,这是疯了。” “父亲,您看,您看这是什么?”白逸天没有理会他,只简单的冲着表兄点了一下头,迫不及待地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桌上。 “又带回来什么稀奇爱物?”汪从寒不由探过身子看过去,这东西见所未见,很是古怪,黄绿的外皮,一头带着无数的红穗。 在白逸天的示意下,汪从寒先拿起来一个,好奇的剥开,一排排黄色闪亮的珍珠粒样的东西,挤挤挨挨紧靠着,挤满了这梆子一样的怪东西。 这下连汪从寒都好奇起来,“这,这是什么?”汪从寒微皱着眉问,“看着更像是,更像一种作物?”他的声调中带着不肯定,唯有农作物,才会让白逸天如此重视般献于姨丈吧? 白兼然闻言眼前一亮,猛的起身,拿起来一个,就像获得了珍宝一样,细细的剥开,慢慢的看着,越看脸上越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抬头见儿子面带得色,“天儿!这,就是,就是……”白兼然心里活络开来。 “对呀,爹,这就是!”白逸天点着头,马上接口道:“周家,到底是种出来了!” “什么呀?”汪从寒坐直身子,被他们二人弄得一头雾水:“到底是什么?还和周家有关?” “玉米!” “玉米!” 父子二人一齐说,然后相视而笑。 “周家,果然没让老夫失望!”白兼然没有问,而是肯定地说。 “是,”白逸天点点头:“父亲,这次平头村收获了不少,周家连着试了几种不同的食法,儿子这才赶回来,先给您过目!” 农政司这两年引进来的新品,但一直无人敢尝试,大家既不会种,也不知道如何吃,任农政司如何推广,全县乃至全州都无人试种。今年周家打头,那个什么农会,家家都种了一亩两亩的,虽然不多,但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白兼然一直关注着。 没想到,周家真的种出来了! 这玉米的样子当真是好看得紧,周家居然还研究出几种不同的食法,当真是解决了他心头所想,只是不知,这玉米的产量如何? “又是周家!”心里冷冷一晒,看着手里煞是好看的玉米,汪从寒虽然不知道玉米究竟是个啥爱物,但看姨丈喜形于色的样子,心里却也跟着高兴,他翻来掉去的看着,问道:“这是吃的?如何做法?味道如何?” “这个呀,我偏偏不告诉表兄知道!”白逸天哈哈笑着,“一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知道自己的表弟,即使不问,自己也撑不住半天时光的,“还卖关子!”汪从寒撇撇嘴,放下玉米,又拿起自己的书来。 “表兄莫怪,实在是雪见那丫头说过一句话,‘事实胜于雄辩’,着实有理!” “好一个‘事实胜于雄辩’!”白兼然击节叹道,那个雪见,不过是个寻常丫头,听徐从安说并不识字,却总有许多古怪的故事和言论,“这丫头,怕也是有些见识的!当真是周家的家生子吗?” 他的话也是汪从寒心里想的,但这种事,私下议论也是不合礼仪,白兼然自知失言,不再多问。 “这是什么味道?怎得如此香甜?”汪从寒换了一个话题,“莫非,就是……” 不过半个时辰,随着一阵糯香,不言端着一盘子蒸好的玉米走进书房,“回表少爷,正是少爷带回来的玉米!” “辛苦天儿了,”白兼然头一次夸奖起了自己的儿子,他闭目闻了下空气中飘荡的香气,心里不由欢喜起来,“不错,闻起来就是好粮食!” “儿子知道父亲一直挂心此事,所以一待收获,就赶紧回来给父亲报信!”待微凉后,白逸天自己先拿起来一个,试试热度,给父亲送上一个,“现在不烫了,爹,您尝一个!” “表哥,别看书了,先尝尝这个吧!”炫耀似的一粒粒吃进嘴里,边吃边说,“当真很可口!” “表弟恐怕是饿了十年有余了。”汪从寒假意的浑身一抖,“怕已是饥不择食了!” 听着平时总是一本正经的外甥和儿子斗嘴,白兼然欣然地品尝着玉米,心情更是舒畅。自己这个儿子交友,倒是有些眼光的。那个驰名远近的珍味斋,据说也有儿子的股份,他不过睁一眼闭一眼的,听老妻说儿子现在早不要家里给的月钱,这每月给老妻上交的银子,都比自己一年的俸禄要高。 第五十二章:苞米 书案上一本摊开的书,书旁是一盏热茶,白兼然抚着这一碗热茶,仔细问了儿子关于玉米产量的问题。 对农事的重视,让他虽然越听越喜悦,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第二天就带了儿子外甥和县丞等人,微服来到平山村。 汪从寒道:“表弟说的,必然是没错的。” 白兼然静静听着。 白逸天说:“父亲真当去看看丰收的景象,果然喜人!” 白兼然再听着。 最后县丞说:“咱们老爷,向来是喜欢亲近民事的。” 县丞跟随白兼然多年,又和白家人相熟,所以一向也是随意的。 临近平山村,地里玉米吐穗,一派丰收景象。白兼然下了马车,叮嘱便服的衙役等人随马车殿后,他自己则和子侄县丞文书安步当车,且行且看起来。 “不错!”汪从寒虽然并不关心农事,但看着眼前丰收景色,也不禁面上带了笑容,偶尔还给从擦身而过的农人搭把手,瞪得白逸天跟珠子都要跳下来了。 不语问不言:“这是,表少爷吗?” 表少爷一向是高高在上,冰冰冷冷的,比周家的周博还要冷,周博好歹是客气中带着疏离,这位直接就是带着冰块,一脸的生人勿近。 汪从寒从未到过乡下,左右看着地里沉甸甸的庄稼,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在他心间跳动着,却跳动中却又带着几分的安宁,实在是很古怪的感受。 县丞和文书因为随白兼然下乡次数多了,已自动自发的和身旁经过的农人交谈起来。 “老乡,你们种的这个作物新鲜呀,没见过,叫个啥?” “哈哈,没见过吧?这叫做‘玉米’!听说全县就俺们平头村才种得!” “老乡,今年这个叫啥,对,玉米的,收成不错?” “是呀,是呀,玉米收得确实是多!” “俺们家地也不错呀,哈哈哈!” …… 在平头村村头地里,好象每家每户都迎来了玉米大丰收,处处欢天喜地。 一行人走走停停看看聊聊,白兼然心情越发的欢欣起来,回头嘱咐文书:“回去及时整理出来。”他每次下乡,都会让文书把所见所闻整理在册,文书已经很习惯了,当下连连称是。 看到儿子到处和乡人们打着招呼,他点头说:“天儿果真是进益了。” 虽说各家最多的不过种了两三亩,但这秋收时节,无论是田间地头、林间小路,还是农家院,一片繁忙景象。白兼然一行人不由的也感染了几分这丰收的喜悦和乐趣。 已近午时,方由白逸天引着,一行人来到周家老宅。 一进门,从侧院门口就看到周满仓周金生周大虎三人正坐在玉米堆里剥玉米皮,前面是一堆待剥的玉米,后面是被剥好的金灿灿的玉米棒,几个孩子在玉米棒间打闹着。 周妈赶着上来一叠声的招呼着,“天哥儿回来了!”瞧,这是回来了!不是你又来了!赶情这里才是白逸天的家? 白逸天笑着点着头,“怎么又回来了?”雪见正好陪着周博从里院走出来,看到白逸天,却是毫不客气,不由扬声说:“欢迎白公子回来帮忙,我们正好缺人手做活呢。” 这丫头怕没规矩惯了,汪从寒皱着眉头想,偏白逸天没事人一样,乐呵地指着她回骂:“你这丫头是做什么?见天的闲逛!博哥儿很该管管的。” 说完这话,不言不语跟着他一起憋着笑,还给汪从寒使个眼色,让他也跟着一起等着看雪见抓狂。 果然,白逸天一句话就成功的让雪见跳脚,她娇小的身子直跳出来,叉着腰道:“雪见偏偏愿意闲逛,要你管!” 汪从寒斜眼看到身边的不言不语,俱是叉腰的姿势,脸上表情夸张着学着雪见的样子,并未出声,倒像是百戏班子在表演默剧一般。 “……”雪见气得手都打颤。 把身子一拧,雪见回头拉住周博的胳膊,但马上就意识到这动作显然是不合礼仪的,又停下手来,可又不知道该往哪里伸了,于是就这么尴尬着,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脸微红起来,在这样秋高气爽的时节,更显美人如花般娇俏,似可入画。 白逸天和两个小厮却不解风情,只是不厚道的大笑着,白兼然连瞪了儿子几眼,都没有制止住。 “回里院找二娘自己认罚去!”周博却一派从容,对着雪见淡淡的说完,然后假装没看见雪见昴着头甩袖而去的得瑟样子,却对着白兼然施礼道:“不知县令驾到,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不必多礼!”别说,因为和雪见也算相熟,白兼然自然知道这小丫头情绪都挂在脸上,向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脾气,白兼然也不在意,加上兴致正好,略摆手笑道:“贤侄多礼了,老夫不过是过来转转看看。” “白大人这是微服私行呀,”周博也看到他一身的便服,便不再多礼,笑笑,恭敬地引着他们欲往厅堂去,白兼然却道:“老夫还是先看看玉米吧。” “好!”周博对汪从寒等人也略拱了拱手,然后边让着他进了侧院,边说:“今年万幸风调雨顺,平头村种玉米的人家收成都还算好,这几日我们又研究了几种食法,正好请白大人掌掌眼。”然后又使人去大青山接徐神医下山。 院内众人并不认识白兼然一行,但看个个气质不凡,也局促的站起身,粗粗的行了些礼,道:“各位老爷公子,有礼了。” 汪从寒只冷眼看着,彬彬有礼的跟在姨丈身边。 白逸天则早已熟谙的跑到孩子们之间,和他们玩了起来。 白兼然却是走到周满仓身边,笑着陪他一起坐下,指着玉米道:“老丈有礼了,这玉米,收成果然好吗?” 说到农活,周满仓脸上就带了纯朴的笑容,“因是第一年种,还有些不熟,今年就收得少些,一亩也有五六石,这玉米极好种养,想来明年光景若好,一亩产七八石,那是稳稳的。” 听得老农如此说法,白兼然自是从心里乐开了花,这比麦子水稻都好很多,若是果然可以多种吃法,又能放住,确实是绝无仅有,当是全县之福! 甭管啥时候,百姓肚里有了吃食,社会自然更稳定,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我们也来帮把手,还得请老丈费心教导方可。”白兼然笑得亲切。 周满仓虽是乡下老农,但也分得清眉眼高下,一再的推辞,但见他果然要学,才认真的教与他说,“看,……就是如此包法。” “这包完的玉米粒子,要如何处理?”白兼然很随意地坐在老汉旁边,按照他所教的办法剥玉米。周满仓面带得意地说:“还是我们大少爷有法子!这整个的‘棒子’可以煮着吃,这剥下来的玉米粒子,可是磨成面,味道也是不错。” 一连声的夸了自家少爷几句后,周满仓才住了声。这时白兼然又问:“那这剥完剩下的棒棒……” 说到这个,旁边的周金生也忍不住插嘴道:“俺家少爷想了个法子,把这些棒棒磨碎了,喂了牲口,这玉米当真全身都是宝。” 余下众人,包括汪从寒潮也都很自然的找了小凳,围坐在一旁,边听他们聊天,边帮着收拾玉米。 “看着挺简单的。”一开始,他觉得这个活十分轻松,和大家一起剥玉米,速度也和他们不差上下。不过片刻后,速度明显减缓。 “到底是没有做惯活计的。”白兼然自嘲的笑道。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周满仓笑着说,“这些活俺们已经干习惯了,你是城里人,冷不丁干重活身体肯定吃不消。” “你们这么剥来剥去的,索性就叫剥米,比玉米耐听些。”白逸天舞着棒子,和小八郎小九郎边做战边说。 白兼然先是皱眉看他嬉乐的样子,然后才慢慢说:“‘苞米’,果然好名字!” 一旁,周家人动作娴熟的剥着玉米,不一会,玉米棒子就堆成了小山。 第五十三章:光盘政策 趁着大家在院里聊天忙碌,被赶回内院的雪见左右看了看,认命的对三妮说:“我看我还是直接去厨房吧!”说完,哀怨的看了一眼院门,直接奔了厨房。 三妮看着雪见边走边叹气,微微笑着,也跟着进了厨房。 雪见沉默了一会,在心里把今天要做的菜色过了一遍,然后开始分工。 先让三妮把这些日子做的鸭血拿出来,三妮看着颜色暗淡,闻之略腥的鸭血,故作嫌弃地说:“这玩意儿,我就不明白了,能好吃吗?” 周妈接过话:“妮子是糊涂了,雪见让做便做,我估计着准好吃。”说着,和火腿一起切成大片。再把百叶洗净,切成梳子形的丝,黄喉切小片。黄豆芽洗净,干辣椒剪成小段倒出籽,小香葱切碎,大葱分别切成葱花和葱段。 杜妈听了周妈同三妮的话,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她在厨艺上一向比较佩服雪见,虽然不知道这看起来很不好吃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但还是依着雪见说的,在锅中放入适量水,放入葱段和姜片烧沸;烧沸后放入鸭血片,黄喉片和百叶丝汆煮后,捞出备用。 雪见没理她们,炒锅中油烧五成热时她放入葱花爆香,随后放入黄豆芽和盐翻炒至豆芽炒熟,盛出,平铺放入小坛中。 抬眼看了看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学师的三妮,雪见往锅里继续放一点点油,烧热后,将自己调熟的麻辣香锅底料放入锅中,大火炒化后调入黄酒和鸡汤,烧沸后,依次放入火腿片,鸭血片,黄喉片,再放入百叶丝,片刻后,连汤带水也倒入坛里。 三妮笑问:“这就好了吗?”雪见点头,三妮又道:“那我先替主子尝尝。” 待周妈毫不手软的打掉三妮的手,雪见才哈哈大笑着,在炒锅里倒入油,微热时将干辣椒小段和花椒放入,转小火慢慢炸出香味后关火,淋在做好的血旺上面,撒上些许香葱碎段,今天这道大菜“毛血旺”,就算成功了。 见雪见又蒙她,三妮咬牙道:“以后我编的绦子,再也别想了!” 这对于女工超烂又喜欢这种小配件的雪见,可是超级打击,她第一时间夹起块鸭血,边小心的吹了,边说:“三妮姐,小心喔,会烫的,雪见呢,也是头一次做这道菜,怕掌握不好火侯呢,三妮姐给把把关呗!” 在三妮的洋洋得意和众人的笑声中,接下来就很简单了。 杜妈将玉米粒、胡萝卜丁、青豆用开水汆烫,接下来是所有材料下锅过油捞起。 锅内留油,倒入材料及调味料翻炒均匀加入淀粉水勾芡,淋上香油盛于盘上即成。 这三丁玉米,红黄绿三色非常养眼。 略盛出些,加少许淀粉水勾芡,使菜收干,加上松子出菜,即为松子玉米。这是为小八郎单独留的。 另外一边,周妈已把一块略肥的猪肉切丝,大蒜切末,爆香后把肉炒到所有水分蒸发,加酒几滴。然后加入香菇拌炒,加酱、糖、酒、油、葱,炒香后,加点水,慢火要炖到中午才能起锅,一道香菇肉縻,也就成了。 最后一道非常简单,坐锅点火,放入油,放入蒜末、干葱末、胡萝卜末、芹菜末、野山椒末炒香,然后放入雪见做的几种调味酱,把这些炒匀,加入高汤、精盐、胡椒粉,足以定色定味,淋上香油,先倒在一旁晾凉待用。 到临近的地里,掐了茄子,茄子洗净去皮,切成花刀后,坐锅点火,放入油,将茄子放入,煎至上色,放入做好的香汁,烧入味后,用水淀粉勾芡即可。 今天这四道菜完工后,就是主食了。把鸡蛋黄、面粉、新鲜玉米、鲜奶、适量的水、混在一起,拌均匀成糊状,然后再分开两个盆子,一盆放盐,一盆放糖。 没有烤箱啥的,雪见也没那个脑子可以发明出来,所以只能用平底锅加牛油煎,不一会的功夫,虽然没有奶油,但奶香味仍然四散飘开。引得几个孩子,从侧院跑到厨房来探头探脑。 最后就是一锅最简单不过的玉米糊糊粥,喷香的新玉米面,焦黄的颜色,正往屋里端时,神采奕奕的徐从安也踏进了大厅,雪见介绍说:“这是黄金粥!最是帮助消化!” 徐从安低头看了看黄澄澄的粥,又闻了闻清香之气,不由一乐:“老夫当真是好运气!” 看着穿花蝴蝶一样忙来忙去的雪见,汪从寒心里很是惊奇,为什么这样一个看起来除了相貌之外一无是处的小丫头,却得到了所有人的欢心?汪从寒自然明白,这些人都不是那种以貌取人之徒,那她果真是大智若愚吗? “这是‘毛血旺’,祝各位福旺运旺财更旺;这是‘三丁玉米’,预示着大家都是往来无白丁的人上人;这个是‘香菇肉縻’,就是说我们‘珍味斋’正如花到荼蘼,会越做越好;至于这个嘛,家常茄子,咱们县太爷与民同乐,自然也要家常做法嘛。”等所有菜和粥都上了桌,雪见立在周博身侧,指了指桌上的吃食,笑眯眯地说:“都是用玉米和自家养的鸭子做的,请大家赏脸品尝一下吧!” 缤纷的菜色,衬上雪见俏生生的笑脸,更显秀色比菜色更可餐。 雪见这话像是在介绍,但她的口吻和神色分明是在炫耀,在座的好些也都了解她的厨艺,不由相视一笑。徐从安仔细看了看,笑道:“雪见妮子做的,果真不错,只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雪见也不客气,扬头道:“那是自然!” “我看未必吧?” “唰”地一下起身,白逸天已经直接用调羹盛了一勺三丁玉米,盛在父亲碗里。然后才一手叉腰,一手食指用力指着雪见,居高临下地大声道:“好你个多嘴的小丫头,介绍完了,就退出去,省得碍本公子的眼!” 雪见那脾气,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变色跳脚说:“你个白吃,雪见就偏偏要碍你的眼,怎么地吧!”她说完,直接挤在周博身边的空凳上坐下,毫不客气的夹了一筷子鸭血,正要放进自己嘴里,但歪头看到周博面色不善,便很狗腿的先夹给了周博。 周博也没赶她,只是骂道:“越发刁钻得不像话!” 白逸天一听,连连点头称是,手下却不再客气,使筷如飞。 徐从安显是见惯了雪见和白逸天的这一番争斗,自顾自的拉拉老友,然后大吃特吃起来。在山上样样好,只一样,没有雪见丫头亲手做的饭菜,终究是十全九美呀。 汪从寒哪里见过这样主仆同桌的,但看这架式,周博和白逸天早就习惯了,而徐从安和白兼然也是一脸的坦然,心下虽然别扭,但菜香诱人,也默默吃了起来。 县丞和文书虽然不安,但这东西都是没见过,更未吃过的,味道出奇的好,几乎是在第一口还未吃完的时候,就不能自拔的夹起了第二筷子。 所以一顿饭下来,也是彻底响应了后世的光盘政策了! 第五十四章:添人 老宅各院都不是很大,但飞檐斗角,悬铃描柱,和乡下人的房子全然不同。 现在日子慢慢好过起来,和以前食不裹腹时自是不同,处处张灯结彩,花团锦簇。 离中秋不远了,近傍晚的时候下了一场微雨,只一会儿,便停了。二娘心情不错的对三妮说:“去叫了四娘来和我说话。” 四娘到的时候,二娘正在廊下鸟笼下面站着,四娘笑眯眯地道:“二姐,有些凉了,怎么不在屋里等我?”二姐抿着嘴儿一笑,又深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没答四娘的话,反而道:“雨后真是让人清爽。” 四娘哦了一声,道:“究竟是有些凉意了,二姐也要保重才是。”家里日子日渐好起来,每个人的心情都不错,四娘问:“二姐,叫良儿过来,有什么事吗?” “站久了,是有些冷呢。”二娘心平气和的道。 “二小姐四小姐,快进屋说话吧。”三妮反应急快,打起帘子,“仔细受凉。”姐妹二人一起进了屋。 二娘和四娘一向亲厚,但现在家里事情也多了起来,各人忙各人的,还真是少有以前在一起做做针线聊天聊闲天的时候。 这么想着二娘就生出了许多的感慨,又把桌上的蜜饯推到四娘面前,四娘边吃边笑着说:“我屋的刚刚吃完了,反正二姐吃得少,都让我拿走吧。淑儿不爱吃,只便宜了我一人。” 二娘听罢伸手抢了回来,这四娘最是温和稳妥,只一样,好吃,所以身量是姐妹中最高的,二娘正色道:“小娘子爱吃零售固然无伤大雅,倘若因为贪嘴吃,长成一身肉就不好了。” 二娘的动作让四娘轻笑了声,随口便道:“便吃二姐几粒蜜饯,二姐都舍不得吗?”趁二娘不注意,四娘又抢回来,才道:“你越不舍得,良儿越是要吃。” 三妮看着略显珠圆玉润的四小姐,周良生得面如满月,细眉杏眼,肌肤略带蜜糖色,虽然身量略显丰腴,但因为身材高挑,也算匀称,是个秀美的小娘子。但也只是秀美,谈不上闭月羞花,周家小娘子们个个生得不错,三妮心里暗暗比较,别说二娘,比起五娘也是逊色许多。看她如此贪吃蜜饯,三妮也是偷偷的捂嘴暗笑。 二娘扭头瞪了她一眼,三妮坦然自若的看着天,假装没有看到。 “真真是服了你!”二娘和四娘一向亲近,嘲笑道:“吃成胖丫头,回来聘不出去!” 用手轻轻的拍了一下二娘,四娘羞红了脸,小声道:“说什么呢,二姐,瞧你哪里有姐姐的样子?”看二娘犹自一副乐不滋的样子,又说:“不过是白吃了你几粒蜜饯,就来打趣人!” 姐妹二人说笑几句,想起来还有正事,于是二娘说:“我是想着中秋快要到了,咱们如果要添些下人,需得现在便做准备。” 四娘嘴角略勾,忙说:“二姐说得是,正是这个理儿。”想了想又说,“人买来后,需得和杜妈学上些规矩最好。” “说得极是。”二娘赞赏的看了一眼这个庶妹,心头对她还是非常满意的,“咱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里里外外,事儿也不少,失了规矩,让人笑话。”四娘连连点头,“杜妈跟随母亲多年,交与她,最是让人放心不过。” 提到母亲,二人俱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二娘才说:“父亲母亲,和姨娘们,吉人自有天相,必会无事的。” 四娘低着头拨拉着碟内的蜜饯,只是低声道:“是的,会无事的。” “哦,正事差点又忘了,”二娘强打精神道:“咱们俩个算计一下,需要添多少人手才合适?” 闻得此问,四娘一笑,推开碟子,漫不经心的道:“二姐定有主意了。说来听听!” 二娘微微一笑,也不客气:“大小丫头先备上十个,”然后再想一下,才说,“只是这妈子,要多少合适?” “这个二姐却是糊涂了,”四娘眼睛盯着蜜饯,懒洋洋的笑了,“现成的杜妈周妈在家里,问问她们吧。”二娘一拍手,“可不是!三妮,去把杜妈和你娘请过来。” 二娘心里认同,点头称是,三妮便出去寻人。 四娘正要再取一粒蜜饯,听到门帘响,便放下手,坐正身子。 “……二位小姐叫我们过来,有什么吩咐吗?”杜妈轻声问道。 二娘扬了扬下颔让三妮给拿来凳子,看二人略推脱后坐下了,才道:“因为家里要添人手,所以来听听二位妈妈的意思。” “方才三妮带我们过来的时候,也简单说了,”周妈低眉顺眼道:“这种事,问杜妈便是。” 周妈一向居于乡下,人也质朴坦荡,一向都是少说话,多做事。杜妈也明白她的为人,点点头说:“刚才我也估算了一下,咱们家主子多事情杂,粗使的婆子们是少不了的,外院还要再备几个小子,好随大少爷出门。” 杜妈是自己母亲的陪嫁,虽然柔顺,但细致周到,让人放心。二娘被她说的连连点头:“极是极是!” “我便说,杜妈是个仔细的。”周妈由衷的笑着赞道。 二娘和五娘也相视而笑,兴兴头头的计划起来添人大计。 第五十五章:过招 家里买了马车,二娘想着目前家里急需添些下人,叫上四娘,三天两头的常往安宁县城跑。 日子越来越好过,下人早就要添的,大哥只说说让二娘看着办。 到底没办过这样的事,又是家中内宅头件自己经办的大事,二娘一心一意要办好这件事,期待中带着焦急,反倒不如被拉来当助手的四娘沉静。 “二姐呀,你都有些担心过头了。”四娘实在是忍不住调侃她。 二娘也知道自己有些急于求成,又万事追求完美了些。 “二小姐不要着急,这几家牙行都是白夫人介绍的,错不了!”杜海引着过去。 二娘点头:“这是一定的。” 牙行见是县令夫人介绍来的,要买的人又多,在安宁县这个小地方,就是大买卖了。因此再没有敢谎报行情的,每家都是把最好的人带上来,就一些细节上的问题夸着自己的人这里好那里好的,供二位小娘子挑选。 自然也有主动找上来的人贩子,听到有县令夫人的关系,都吓得不敢再露面了。 四娘看着眉头紧锁的二娘,无奈道:“二姐,咱们也不用太着急,慢慢选,如果一次选不中,就多选些时日。”又对杜海道:“家里进人是大事,马虎不得。” “四小姐说得有道理,”杜海忙说:“咱们细细挑来,万不可让偷鸡摸狗之徒,偷懒耍滑之辈混入。” 二娘叹了口气,“良儿和杜叔说的极是,”她也意识到自己是急切了些,于是点头说:“是我急躁了。” 一个普通的小丫头不过四两银子,好些的最贵也超不过八两,妈子们更是便宜。手里有了银子,二娘面上带着矜持,又带着精挑细选的心思,足足挑了半个月,到底前前后后的买了二十个人,都签的是死契。 看着这周家当家小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牙行的个个都拍胸脯表态:“周家以后再要人,我们定会送来最好的,以供挑选。”一次要二十几人的人家,怎么能不尽心,“这人要是不好,随时可以退回来。”还不忘了做好售后工作。 二娘本就不是一个笨人,先前不过是略急了些,待人领回家后,自然不能有丝毫的凑合。 十个年纪大小不一的丫头,个个是眉眼周正的,看起来也或机灵讨喜,或厚道纯朴。 十个妈子更是个顶个的爽利人。 六个不同年纪的小子,周博配了两个,其他郎君各一人。 环顾院内站得整整齐齐的下人,二娘对大家说:“周家虽是小户,但该守的规矩也不能差,大家先随着杜妈学规矩吧。”说完这番话,二娘给杜妈递个一个眼色过去。 杜妈自知这是立威的时候,借着二娘的话,她顺势道:“二小姐说得极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何况你们如果走出去,首先代表的就是周家,其次才是你们自己!做事要带脑子,谁对主子不用心,发卖了事;谁对主子不忠心,咱大顺国的律法,哼哼,大家想必也是知道些的……” 其实哪朝哪代都一样,卖身为奴的人,连命都是主子的。 大家心下一凛,别看这周府只有十个小主子,可是刚才大少爷不过从眼前一过,竟让人浑身发冷,这二小姐年少貌美,也是利落警醒的人,连这个看起来慈眉善目声音不高的杜妈,竟也是一个说话狠毒的主。大家不敢抬头,齐声说是。 杜妈和周妈都升了管家妈妈。杜妈负责内院,周妈负责厨房和采买。 见大家都比较懂事,周妈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我老婆子是不太会说话的,我只知道,少说嘴,多做事,凡事听主子的,便是对的。” “嗯,这周妈倒是个实在的,”二娘心里一直对周妈很感恩,现在辛苦她和杜妈,以后有人合适的人,一定要让这两位妈妈好好享享福! 杜妈道:“几位主子都是好脾气的,偏我眼里不容沙子,就算留下来,但凡有背主的事情,不用主子说话,只杜妈我就通不过。” “是!” 杜妈心里早就有数,端起了管家妈妈的架势,严厉的教了大家半个月,其间有两三个不合格的,又都退了回去,买了新的补进来,这才一一分配起来。 又把大家叫到跟前,二娘心平气和地说:“各个丫头的名字,请自己跟的主子起就好。”无形中,已有了当家小姐的威望。 分过来伺候周博的,十五六的样子,是丫头里最清秀的一个。她知道自己的相貌已经是出挑的,再加上自己一向机灵,绝对可以做得管家的二娘子身边的一等丫头的。 没想到周家还有一个大少爷,这大少爷远远望去,更英俊的让她心如兔跳,想到自己终于可以苦尽甘来,她的眉眼不禁舒展开来。 没想到,大少爷身边跟着的那个丫头,竟然比相貌出众的二小姐更漂亮,虽然年纪小些,竟然是个罕见绝色的,她心里一沉,脸色一僵,急忙上前中短中矩的行了礼:“二小姐说,奴婢的名字,还要大少爷赏一个才是!” 周博连正眼都未瞧她,只对雪见说:“你看着起吧!”转身出了屋。 雪见并没有错过她刚才脸上那转了几转的表情,自己好歹也是无数穿越小说读下来的,何况身边曾经有两个高级心理讲师。于是她笑笑说:“就叫青灵吧。”说完顿了顿,才继续道:“大少爷的饮食起居是我一向管着的,你来后正好可以帮上手,让我多歇歇。” 青灵听她的意思,自己可以贴身伺候的,原就不信,但见她说的认真,不像是敷衍说假话,知道自己也可以近身伺候大少爷,才放心的瞅着雪见道:“青灵知道了,如果有不周的地方,还望姐姐多多指教。” 雪见无所谓的摊摊手,自己反正也是懒人一个,有人帮把手,总是好的,“青灵你也不必姐姐姐姐的称呼,就叫我雪见就行。事实上你早些上手,我才能早些省心。” 青灵嗯了一声。 如此相貌却还是不得宠的样子,又未开过脸,想来不会伺候男人,又不懂分寸的原故,这样想着,青灵已有了几分的胜算,却还是故作姿态道:“这样,不好吧?毕竟青灵是新来的。” 看,现在就不再叫姐姐了,给三分颜色,就能开染房呢,雪见摇摇头说:“无妨,看你的样子,自是比我大的,我可当不起这姐姐二字。” 青灵吃了一噎,面上却是不显,笑道:“雪见妹子真是有趣的人。” “你才有趣,你们全家都有趣!”雪见暗暗腹诽着。 面上却又硬扯出几分笑意,摆摆手说:“我哪里有趣?淘气倒是有些,所有经常会惹大少爷生气。” 大少爷爱生气吗?好象是爱生气的,但他生气归他生气,自己是绝对不会像恶势力低头的。 “大少爷如果生气,会,会打人吗?”可能是她面色实在狰狞,弄得青灵的声音都隐隐有些颤抖,像是引发了以前不好的回忆。 “青灵,你怎么了?” 青灵一机灵清醒过来,随口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怕自己愚笨,惹得大少爷不满,怕……” 雪见坏心的说:“大少爷是练过武的,这一掌下去……” 似乎不愿再纠结打人这样的事情,青灵打起精神,安慰自己说,哪有那么背的运气,总是让她遇上? “现在家里房间不是很多,你和二娘的丫头先住里院一间厢房吧。”雪见说。 低头看着脚面,好一会后,青灵才抬头道:“那雪见你呢?” “我呀,我哪有你那么有福气。” 雪见脸上慢慢涨红了,顾左右而言他的说。 青灵暗暗撇了下嘴,说是让自己可以上前伺候大少爷,现在又巴着不放,算什么呢? 她这样想着,脸上却仍然带着笑,“青灵是新人,自然会好好做事。” 雪见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说道:“可不是,主子说对的就是对的,不对也对;主子说不对的就是不对,对也不对。” “哈……” 笑闹了几句,雪见突然想起一事:“这几日,家里可能要忙着烧烤,周妈她们肯定忙不过来,你也要跟着过去帮忙的。” 青灵不解:“什么叫烧烤?还得让我过去帮忙?” 找个借口让我远离大少爷,也要找一个差不多的,让人信服的借口吧? 雪见哪里知道青灵已转了这许多的念头,“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什么叫烧烤了。” “是,青灵知道了。” 见她嘴上说知道,面色却是不愉的,雪见也不高兴了:“你来周家时间尚短,要学的事情多着呢。” “是呀是呀,雪见跟着大少爷许多年了吧?” 雪见做深思状,然后道:“对对对,大少爷启蒙的时候,雪见就伺候大少爷读书了。” 青灵的鼻子都快气歪了,“那雪见还认字呀,真是有福呢。” 她也忘了一件事,雪见比自己还小些,比大少要小四五岁,大少爷启蒙的时候,估计雪见还在娘胎里呢。 雪见也懒得再与她过招:“对了,你先回房间收拾东西。” 青灵应了一声,就走了。 第五十六章:丫头多了是非多 星夜暗沉,房中烛光轻晕。 许是从青灵这面镜子上,照出了自己的丫头本相,雪见这一天都很郁闷,好好的审视了一下自己穿越过来这将近一年的时光,好象更多的时候,都在周博这把大伞下乘凉,有人罩着的感觉,老实说还是不错的。 她可不是能改变历史,会呼风唤雨,可以点石成金的万能穿越女,如果不是周博,她可能什么都不是,她的那些所谓奇思妙想,也只能停留在“思”和“想”上。 难道这就要从种田文,一转而成宅斗文吗?她的各项宅斗功能,不是没有开启状态,是根本就不具备呀! “眉头皱得跟包子似的,甩脸子给谁看呢?”晚上伺候周博更衣时,又见她双眼迷蒙,周博终于看不下去,发话了。 雪见几乎是反射性的骂出口:“你脸才跟……”猛抬头瞧见周博似笑非笑的表情,马上一脸谄媚的改口为:“大少爷看错了,想我雪见花容月貌一般的脸,怎么可能跟包子似的?” 一般来说,过激的反应只会让人有欲盖弥彰的效果,特别是雪见这种小人。周博的俊脸攸的探到眼前,雪见果然吓了一跳,往后一闪,却被周博搂住,怀中佳人身子温热,曲线也越来越突出。周博心里微动,嘴上却道:“嗯,花了容,爷也阅了貌,现在说吧。” 在他怀中的雪见星眸微闭似睁,尤自不服气地说:“说什么?大少爷觉得雪见要说什么?”周博低低嗯一声,听雪见又弱弱地说道:“我哪有什么事?”然后杏目圆睁而视,增强自己外强中干的气势。 周博嗤之以鼻,直接说:“说!” “好吧好吧!”没有习惯性的拉住周博的胳膊摇着,雪见先是看了他一眼,在他怀里停了停,才低下头假意欢笑着说,“这青灵,嗯,就是今天来的那个,那个姐姐,”这姐姐叫的,都差点咬住自己的舌头,“她也是和我一样,伺候大少爷的吧……”声音越到后面越小,几乎听不到了。 “你这丫头太笨,多一个丫头服侍,爷就不用跟你生气了。”周博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家里,只让我心烦。” 是很烦呀,这小小丫头,何时才能长大? 这个问题,自从雪见穿来,她自己也不只一次问自己,本来以为这样就很好了,现在多了一个青灵,突然觉得自己好象还是好大些的好。 一声秋雨一场寒,这天气眼看又要冷下来,自己醒来的时候,是个冬天,原来已经穿来这么久了?穿来后就天天无微不至的伺候这个大少爷,居然还嫌自己笨! “我哪里笨了?”雪见小声嘀咕,分明是你自己要求太高!周博眯着眼睛微笑打断她:“你哪里不笨了?” 然后低头含笑听她碎碎念。 青灵却一掀门帘走进来,规规矩矩行礼道:“大少爷,奴婢是过来伺候大少爷更衣的。”开玩笑,让她回房今天先休息,不用来伺候,不是故意不让大少爷好好见见她嘛。 过来之前,红唇一抹,水粉夹衣,更显腰身袅袅,未着裙,洒脚的裤子,突出了圆臀,显得慵懒又诱人。 “出去!”周博低沉的声音。 青灵吓了一跳,抬头见到周博和雪见暧昧的姿势,思绪转得飞快,脸先红了,慌忙退了出去。 不过,出来后却带了笑容,这件事她根本没亏什么,原来这冰冷的大少爷,果然不是吃素的,那么,她这样柔媚的身段,总比那青涩的丫头,更让人满足吧? 想雪见那个小丫头,白天摆出了一副不得宠的样子,原来是做给自己看的!“咱们走着瞧!”她并不着急,她进周宅半个月,还没开始伺候大少爷,像她这种识大体顾大局懂忍让的可人,今后有的是机会,何愁当不得姨娘? 同屋的巧玲看到她回来,关了门道:“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她是伺候二小姐的,本来就很不苟文笔的一张小脸,更加严肃起来。 青灵笑着点着头,“是呀,都是青灵不好,回来的迟了些,大少爷规矩比二小姐还多……”她掩住了嘴,“瞧青灵说的这是什么话?巧玲妹子,你可别跟二小姐说。”巧玲闷闷的答应了,其实并不明白,她和自己说这个,是有什么意思吗? 扭过头去,翻了个白眼,忍忍气,嘴上却道:“那姐姐先谢谢妹子了,咱们是一起进来的,自当互相帮助的。”青灵知道这巧玲虽然不如那三妮有地位,但模样也是清清秀秀的,幸亏没跟自己一起服侍大少爷,估计二小姐今后出嫁,也是要带着走的。她这样的,今后的姑爷肯定不喜欢,谁喜欢总板着脸的女人呢? 青灵自己嘻嘻笑着,巧玲惊奇且佩服地看了她一眼,就不再说什么,转身上了床。只有一直未出声的跟着七娘的怜儿寒厉地看了她一眼,冷淡地吐出来一句:“各位姐姐,睡觉吧,明日有闲再聊吧!” 被一个比自己小好多的丫头刺了,青灵愤愤不悦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怜儿总有一种让她发怵的感觉。 青灵这一晚根本睡不好觉,先是怔怔着,后来就一直在做梦。大少爷那修长的身影不停的出现,虽然神色淡淡的,但那深遂的眼眸,好象一直在望着她,望着她。但当她小跑上前,但当她小跑上前,离了还有几步,又忙停下,扭捏着站在原地的时候,周博却笑了迎了过来,也不见他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雪见,又低头和雪见说着话,然后牵着雪见的手,一同走远了。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想着自己看似光明实则未卜的未来,人就有些无精打采。再看看屋内,巧玲和怜儿早已起来,巧玲还帮她打了热水。 怜儿先收拾完毕,只和她们打了个招呼,就轻风一样旋了出去。 “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吗?”巧玲看她面色不好,担心地问:“这刚刚开始当差,姐姐就病了,难免让主子不高兴。” 她回头瞪了巧玲一眼,然后淡淡地说:“只是没睡好罢了。” 胡乱的抹了把脸,淡淡的上了一层妆,深吸一口气,青灵走出房门。大少爷在外院,她还得过去伺候。 “还不快去外院,大少爷早起来半天了。”二娘正站在院里,不知道是不是在逗鸟,好象看了好久。晨际微蔼晕红,廊下鸟儿啁啾,二娘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立于她身边的三妮开口道:“嗯,刚来也有认床的,还是要尽快习惯才好。” 青灵闻言,慌忙行过礼,才说:“三妮姐姐,青灵会很快适应的,请二小姐放心吧。”看到三妮拿眼斜着她,连忙赔笑道:“青灵现在就过去外院。” “嗯,”二娘见青灵眼色清明,脸上略有倦色,但并无不适,这才放心,家里孩子多,再多一个娇气的丫头,给孩子们过了病气,可不得了。 说话间,雪见却拎着一个小巧的食盒从外院过来了。 “二小姐早!”一见二娘,她先是行过礼,然后打着呵欠道:“大少爷在沐浴,我来寻德姐儿要些东西!” “雪见,你说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都会觉得头痛?”大哥在洗澡,雪见不是应该随身伺候,难道还要大哥自己擦身不成?这个雪见,让大哥纵得越发的胡闹了。 雪见已习惯她的酸话,才把手里的小食盒递了过来,小声对三妮说:“我刚试的新吃食,只给你吃,不给别人!”二娘白她一眼,这个别人,用得着说如此大声吗?自己这个别人,不就正站在她们眼前吗? 偏偏有人就注意到她这个“别人”,“二小姐,您不舒服吗?”青灵忍不住说:“要不要去安宁县请郎中来瞧一瞧?”并且在心里加了一句,果然是一个仗着主子宠爱就无视管家小娘子的蠢丫头! 二娘先是一愣,然后就抑止不住的笑了起来,看了看雪见,又看了看青灵,真是同人不同命,然后强撑着止了笑,缓了缓才说:“倒让你这个丫头费心了。”说过还轻咳几声,是笑太猛,呛到了。 院内三三两两路过的下人都不明着看她们,可是人人竖起耳朵张开心思,都在打量这边动静。 三妮听着却皱起了眉头,见雪见只是淡淡的撇了一眼青灵,她又一本正经地跟二娘讲:“二小姐,咱们还得到西院去看小九郎呢。”回头板起一副严肃脸,“有这功夫,青灵你就该去帮雪见去七小姐那儿取了东西,让雪见回去帮大少爷擦身更衣。” 雪见浑不在意,却道:“小九郎只是微咳,并无大碍,想是冻到了。”看见二娘瞪着她,马上接着说:“不如请小七娘过去一起看看,倒比村外的游医还好些!” 还真是,二娘因着着急,倒忘了小七娘。 “七小姐还小,别过了病气……”青灵抢着说。 三妮转头看去,撇着嘴冷冷地说:“你不是大少爷房里的吗?有你耽误的时辰,大少爷都从浴室出来了,怎么也不跟上去?” 顺着三妮的眼光看去,青灵看到周博正跨进院门,背对着太阳,逆光使他更见挺拔,宛如神祗。 口水都流下来了!雪见心里说,有这么夸张吗? “一个两个都这么没眼力。”二娘似在自言自语,青灵听了,眉头皱了起来。 她马上快步上前,娇滴滴地说:“大少……” “你,过来!”周博只用手指点了一下假装看天的雪见,也不等她回应,转身就走,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等、等一下……你不知道……”雪见无奈的追出去,声音随着身影,慢慢消失了。 第五十七章:今夜有烧烤 徐从安现在很少下山,每天带着张力和西平,帮七娘养养羊,种种药草,摘摘蘑菇,顺便教会俩个孩子辨识几种易错的药草和毒草,又不指望教出来什么,所以悠闲自得,甚是满意。 偶尔下山,村里各家见了均是恭敬的打着招呼,民风纯朴,和以前那些场面话官话又是不同,虽然无趣,但也能接受。 下山来,经常会带一些偶尔采得的大家都不认识的野菜或者张力打到的野味,雪见自然是变着花样的给他做些新鲜的吃食,然后再腌些爽口的小咸菜,让他带上山去。 本来周博是想让二娘买个小童送与徐从安的,徐从安却称自己闲云野鹤惯了,如果想要一个药僮,早就有了。 小七娘也会定期的带倩儿还有新买的丫头怜儿,还有一个妈妈,一同上山住个一两日。 马上要中秋了,即使徐从安本人并不重视这个节日,但白兼然还是派人来请他下山。到了周家,本来想带些雪见亲手做的小吃再走,但听得周家的下人们嘴里仿佛经常出现一个词,烧烤!每个人说到这两个字的时候,都是一副垂涎三尺的样子,几个小厮还不住的咽着口水。 烧烤嘛,徐从安知道,这可能要算是人类最原始的烹调方式,说白了就是在火上将食物,或者是肉类食物,烹调至可食用。莫不是,是雪见这个丫头又想出了什么新花样? 待几个下人的身影渐远,徐从安才赶紧问身边的小七娘,“这个烧烤,又是怎么一回子事?” “这烧烤嘛,自然是雪见姐姐想出来的新吃法!”说到这个,小七娘抿嘴一笑,也是一脸的兴奋,说是雪见研究出来的新吃法,还在慢慢改进中,略试过两三次,味道极是诱人,弄得家里从上到下,都喜欢的不得了。 “先生,不如今天吃过烧烤,明日再去县城吧。”深知师心的小七娘转转眼珠,就知道这个师傅是个贪嘴吃的老顽童。 “这是自然,”徐从安说得理所当然,瞄了一眼四周,“如果是在屋内烧烤,会不会太呛些?” “先生想哪里去了?”小七娘垂首低笑,“是在侧院内,院中烧烤。” “许久没有下山了,竟不知道你们又有了新花样!”徐从安哈哈笑道,他并不怕别人说自己贪嘴,民以食为天嘛。 现在周家人也渐渐多了起来,所以平时吃饭,多是在自己院内,比以前人多时,少了好多趣味。 “雪见姐姐说了,这个时节秋高气爽,最是宜人。”小七娘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怜儿,帮他送上茶水,“适合院内烧烤。” “雪见姐姐想出来的这个烧烤,可是和以往听说过的那种烤肉不同喔,当真是好吃得紧。”看着小七娘嘴馋的样子,徐从安暗笑,自己的这个半掉色记名女弟子,医术要也就平平,挑嘴吃的毛病,倒是和自己像得紧。又忍不住嘴角上扬,“雪见这小丫头琢磨出来的东西,从吃的到用的,无一不是试过后方令人感到神奇的!” “先生说得真好,一下子说出了怜儿想说又表达不出来的意思,先生真是厉害!”小七娘身边的怜儿略曲膝行礼道,一句话夸了俩个人,这个怜儿,倒不是笨人,她又拍了拍手说:“雪见姐姐说今晚又改进了烧烤炉子,今晚大家又有口福了。” “可不是,”七娘身边的倩儿也笑眯眯地说,和她娘外弱内强的性子不同,倩儿是完全的柔弱,反倒不如这个新来的相貌平平皮肤略黑的怜儿机灵得人心。 反正也是无事,小七娘便陪着徐从安先去侧院内验看烧烤的准备工作。 “瞧,先生,那个,那个圆圆的铁架子,就是烧烤用的。”一进院内,就看到分散着摆放的几个铁架子。圆圆的轮廓,容量超大,一般里面用两层罩网分隔,怜儿马上告诉徐从安。 “确实有趣,”几个人围着烧烤架细细的看着,这架子两分层,可以分别用来焖和熏。铁架子还有把手,便于在烧烤过程中随意变换位置,徐从安微微一笑,不得不夸一句,“还是雪见丫头细腻周到呀。” 小七娘和怜儿倩儿均笑出了声,“不是的,”怜儿说:“这个把手,是上次烧烤之后,大少爷让加上的。”徐从安一窘,假意低头继续观看架子,因为这架子极大,所以方便几个人同时操作,营造出其乐融融的氛围同进,也可以尽快烤出来食物,毕竟人多嘛。 “这,又是什么?”反正也是丢人了,索性问个明白吧,徐从安指着铁架子两侧伸展出的木架慢慢地问。 三人笑容更欢,却彼此交换着眼神,谁都没有回答。 “哼,老夫也就是考考你们,没想到你们还真是无知!这木架可以放些盘子和食物,如此简单,都看不出来吗?”徐从安呵斥着她们,刚才细看之下,他也就猜出来这是为了减少下人们往来奔波。 “先生可真是聪明绝顶!德儿佩服佩服!”七娘嘴角上扬,两眼发亮的望着眼前的先生,她是真心佩服自己的先生呀,佩服的不仅仅是医术。 “奴婢们也是,”怜儿和倩儿对视一眼,后退一步,齐声说:“对先生佩服得无体投地!” “呃,这个倒是不必,老夫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徐从安好象并没有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伟大的存在,“时间长了,你们自会了解的。”他很谦虚的表白,这时候雪见没在,雪见如果在,肯定会自发的帮他补全他未说完的话,不要崇拜哥,哥只是传说。 “其实我们已经略有了解了,”三个小女孩乐不支的,努力想镇定下来都不容易,“先生真乃神人也!” “老夫离神仙的距离,还是有些的,”说到这里徐从安有些郝然,“老夫还是做一个凡人即可,即可!” 七娘与怜儿与徐从安相熟已久,小七娘又和他脾气投缘些,所以他也喜欢和这些小孩子们逗嘴,如果是外人,他可是一副高高在上的神医姿态呢。 随着太阳西斜,院里忙忙碌碌的人影多了起来。烧烤要准备的食材较多,所以不仅厨房的,其他妈子和闲着的丫头小子们,也都过来帮忙。 “幸亏家里添了不少人,”徐从安轻扯嘴角,“看起来,倒是一顿丰盛大餐!” 周妈带人准备各种食材。徐从安自顾自地踱过去,看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油脂少的猪里脊、鸡胸肉,牛肉和羊肉更是必备之物,居然还有些田鸡肉,不得不让他眼前一亮,还有几种鱼虾,豆腐、香菇、青椒这种平常人绝对想不到烧烤食物,全部切成大小相似的长度。 “徐先生?徐先生什么时候下山的?”周妈手里忙着,嘴上和他打着招呼,“徐先生真是有口福,今天吃烧烤!” “有福之人不用忙,”徐从安在一张条凳上坐下,“看看你们怎么收拾这些食材,回头在山上老夫也弄个烧烤架子上去。”这真是好主意,徐从安自己都佩服起了自己。 另外那边,杜妈是带着几个人准备着几种不同的酱汁和蒜茸。 “不用问,这自然是雪见调的酱汁吧?”徐从安心情大好。 “雪见姑娘说,这酱汁试过两次,味道还不错,所以特意用小瓷瓶装了,正想着给先生送上山呢,”那边周妈等人的牛羊肉串全部用竹签串好后,杜妈这边的人就熟练的把肉串在酱汁中拌匀,腌泡一会。得空杜妈才抬头笑着说,“不信你问七小姐!” “杜妈说得没错,因为是刚开始烧烤,怕味道不好,所以调了几次呢。”七娘自然也是含笑着说,“回来德儿就陪先生在山上烧烤,也让张力哥哥打猎更有些动力些!” 徐从安连连点头,新鲜的野味,配上雪见独家酱汁,山庄空旷处酒一壶肉一串,岂不妙哉?“甚是!甚是!” “那可不行!”杜妈面色一正,摆手道,“这已入秋,天气越来越冷,山上可不是你们能常住的!” “张力哥哥和西平哥哥不也住山上吗?”七娘不以为意道,“何况还有先生在,生病也不怕的!”这位可是徐神医呢! “我的好德姐儿!”杜妈急道:“仔细贤姐儿听到,又一顿好骂!” 七娘是知道自己姐姐的,只得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当着杜妈面混说。 “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德姐儿还是树下坐会吧,”杜妈瞄了一眼树下,一张张小桌已摆在上风头的枣树下面,紧忙地催七娘说:“马上要开始烤了,仔细熏到。” “要换酱汁了,”这样说着,手下也没闲着,鸡翅、鸡尖、鸡腿、鸭翅等所有鸡、山鸡、鹌鹑、乳鸽等食品,则指挥下人们换了酱汁,同样拌匀。 鱼类即是被穿成半片鱼,剔出来刺,又换蒜茸,腌泡起来。 排骨类也换了酱汁。 几种蔬菜和苞米,竟然又有酱汁。 “光酱汁,就有如此之多?”这些不同的酱汁配不同的肉和菜,把徐从安看得眼都花了,但眼见大家有条不紊,兴致勃勃,有说有笑的样子,显然配合已久。“这要是不好吃,才没有天理!” 这个时候,大虎带着几个小子,已把梨木炭准备好并点燃,待炭充分燃烧透明红热的时候,再把炭火用火钳刨开铺成厚厚一层火层。 有眼色的各个丫头们,纷纷回房请出了各位主子,待到周博面无表情的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烧烤大餐,就正式开始了! 第五十八章:烧烤之夜 徐从安恃才旷物,不管是在皇宫为御医,还是辞官下乡,都不爱和人沟通,更不勉强自己,年轻时也曾娶妻生子,但他性子怪僻,以致妻离子散,他平生唯一好友就是白兼然,辞官后也只打算在白家住上一年半载,然后寄情山水的,却没有想到却被一个小丫头的古怪石膏吸引,又被她精湛厨艺养刁了胃,现在竟也可以和整个的周家嘻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使然,近些日子,他还经常会梦到自己的老妻。应该是很老了吧?因为他已经很老了。这许多年过去,他那淘气的儿子和活泼的女儿,也是白逸天和周博的年纪了,定亲了没有? 也许就是真的老了吧,他的个性中才少了以往的孤傲,多了些理解和回忆。 可是,他年轻时,是否真的伤家里人太重了呢? 冥冥中有什么在主导着命运吗?或者是因果报应,是老天爷对他的考验? 什么是可为?什么是不可为? 见他突然沉默了下来,小七娘拉拉他的袖子,轻声道:“先生,开始烧烤了,这边太热,烟又熏人,您还是过去和我们一桌吧。” 徐从安甩开心事,笑道:“老夫还是和你大哥一桌吧!” 旁边,几个稳妥的妈子和小子,在周妈和大虎的带领下,在烧烤食物前,先将烤架上刷一层油,动作熟练的开始将食品串放在炉面上,凡是肉、排骨类的直接两面刷油烤制,再翻来覆去地烤。串子看上去油泡翻滚,颜色变白变黄表示成熟,鸡爪等烤到有炸响声,鸡翅烤成焦黄泡大,鸡腿边烤边用小刀破口刷油烤至焦黄,里面没有血水溢出,蔬菜类则是烤软烤小烤黄。大家都是极有默契的拿着不同种类的串儿,边烤边刷油,待食物烤到九成熟时及时撒上辣粉、孜然角或不知明的粉末。再刷上油,稍烤一下,即有不同的丫头按照自己主子的喜好过来拿走。 徐从安是第一次参与,吃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妙,赞不绝口,“这世间一切,不过是人心罢了,不去做不去想,只管今朝有酒今朝醉便好!” “雪见觉得应该是今朝有肉今朝吃更妙!” 看着同样自管自吃得不亦乐乎,俨然忘了谁是主子的雪见,徐从安在心里琢磨,吃饱吃好,这便是普通人家的毕生心愿了,那么,他自己的呢? 想了好一会,他道:“难道竟不管明日了吗?” 听了他的问题,雪见呵呵笑了起来:“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哪里管得了那么许多,不负今日才是正理!” “……”徐从安一顿,然后释怀一笑,对着周博说:“有些意思,博哥儿的丫头,果然比别人聪慧,此语颇有禅机!” 雪见险些呛到,果然胃满了大脑就不够用,自己怎么又信口开河了?别人的话,拿来用好了叫才,用不好叫菜!雪见,你说你到底算是哪盘菜? 一瞬间,雪见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种电影电视画面,可是她不敢再胡乱想下去,生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乱蹦出来一些此间没有的名词。 还是吃吧! 过半天,周博和徐从安都没等到雪见顺着竿接着夸自己,有些不太适应,于是问她。 “雪见,你噎到了?” “雪见,你咬住自己舌头了?” “你们?!”雪见大怒,起身用竹签指住二人,开始思考是用峨眉刺,还是闪电剑? “雪见,你嗓子痛?还是被点了穴?”徐从安问完这句,侧头看了四周半天,严肃地问周博:“莫非周围有杀手?雪见被误点了哑穴?” ·#¥%……—* 雪见心里直骂,一时之间气得张口要骂,可是却被一只烤鸡翅塞进嘴里。 “非也非也,原来是被鸡翅杀手正中口部!”周博又不咸不淡的加了一句。 一边跑来跑去伺候的青灵见到雪见的窘样,心情隐隐大好,早知道这丫头不是可以招男人待见的。 再看桌旁坦然而坐的周博,月影风灯下,冷淡却是潇洒到极致,突然面上就是一红,动作也不自然起来。 “大少爷,小心些食用,别烫到嘴,青灵帮你吹吹吧。”声音嗲得可以滴下油来,雪见终于被噎到,亮亮的打了一个响嗝。 周博没有动,看着青灵,嘴里却道:“太不像样子,还不快去端些茶水,没得在这里现眼!” 等雪见甩手跑开,被吓坏的青灵才意识到,原来说的不是自己。再不敢提什么吹一吹的事,忙上前恭恭敬敬的递了肉串,轻声道:“大少爷,您慢用。” 徐从安若有所思的瞅了她一眼,脸上神色似笑非笑。 再不敢乱开口,青灵想了想,才低声开口:“大少爷,您和徐先生还需要些什么,奴婢过去再取。”虽然她尽量想表述的很体贴,可惜明显效果不好。 小七娘远远就看到徐从安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忍不住过来劝道:“先生慢些用,这烧烤固是好吃,但不是好消化的。” 青灵趁机退到一边,这才觉得刚才已吓得一身的汗。远远看到雪见已没事人一样晃进来,心道,这雪见也不知道是年纪还小,还是没心没肺,居然这样都不怕! 周博从雪见手里接过手巾拭了手,才摇着头道:“亏得逸天这几日不在,否则今日这些食材,不够他们主仆三人的!” 大家齐声笑起来,青灵本来也想问问这个白逸天是谁,但知道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也就忍住了,看其他的主子们慢慢撤了,周博也冲她摆摆手,更行了礼也就跟着周妈她们退到一边桌上,吃了起来。 这大少爷气场强大,确实太吓人了些。但说真心话,这周家委实不错,主子们看起来都很和善,吃得比一般人家都要讲究,也好吃得不得了,人少事也少,要是自己可以入了周博的眼,就真是完美了。 周博陪着徐从安还坐在小桌,小七娘也没走,大家在一起闲话着,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中秋本是团圆节,可周家长辈俱不在身边,这团圆二字,就成了讽刺。徐从安也是沉默下来。 看见大家情绪低落了下来,雪见忙给端上了温热的绿茶,“吃完烧烤,再喝些绿茶,最是解腻,又保护肠胃。”调节气氛的话,一直不是她的专长。 徐从安舒服的喝了一口道:“不冷不热,省得冷热交替,还是雪见丫头会享受,又懂保养。” 唉,她不过是比古人多一些常识罢了。 自嘲的笑了笑,雪见垂下头,不让大家看到她眼底波动,然后她才轻声道:“刚才先生不是说过嘛,雪见聪慧,都是大少爷调教得好。” 不知过了多久,雪见听到徐从安和周博呵呵笑了起来,且笑声越来越大。 抬起头,忍不住翻个白眼,雪见不明所以,难不成她的话就这么好笑? 徐从安自笑了一阵,才幽幽长叹道:“雪见果然是个宝。” 雪见一怔,这徐神医这是指什么?转念一想,她可不就是个宝,从新世纪穿过来的宝! “还傻愣着干嘛,天色渐凉,进屋去加件衣再出来伺候吧。”周博嫌弃地说。 雪见心里的感动也一下子云消雾散,周博不说几句刻薄话,只怕真的会死!只要一个不留神,他随时就跳出来,刺她几句。 “大哥,德儿也退了,夜已深,先生和大哥,也早些歇息吧。” 周博点点头,雪见就知道,对着自己的亲妹子,就另外一副亲和的面孔,这对穿越女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不公正不公理呀! 七娘才将将把话说完,便看到怜儿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件披风。 “七小姐,起风了,披上吧。”怜儿边说边忙着把披风披到七娘身上,生怕她冷了生病的样子。 其实,七娘并不是一个体弱的小娘子,根本一点都不怕冷,反而还有些惧热,不过,看到怜儿眼里的关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咱们也回吧!” 雪见看看院内,没见青灵,这位受抗打击能力实在有限,估计这会是躲了。 徐从安笑道:“明天老夫便回安宁,一会儿去三郎院内再借些手稿。你们先回吧。” 周博嘴角带笑,他自然是知道三郎的手稿,脱胎于雪见的故事,所以,没出声反对,便笑着点点头。 往回走的时候,周博很自然的伸手拉住雪见,紧紧抓住不放。 雪见被周博这一抓,吓了一跳,这周博只在自己屋内才会这样,在外从来都是严肃的很。她忙不迭想甩开,可周博握得很用力,雪见不敢弄出太大动静,折腾了一会见周博死活不松手,没法只得瞪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向四周望去,院门口,像是青灵的身影一闪。 “对了,五天后的中秋,月饼打得可够?”就在雪见疑惑时,周博突然出声问道。 雪见想了想,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开始曲指算:“白家一大份,大伯家一大份,三叔四叔家,还有张家王家马家也要送些尝尝,还有……” “嗯,想得还挺周到。” 雪见听了这话,又笑了起来:“那是,我是谁呀!” 二人边小声说笑着,边进了屋,雪见再看院内,没有了青灵的身影。那还用告诉周博这件事吗? 不过,刚才周博突然和她亲近,难不成就是看到了青灵,故意为之? 第五十九章:有人欢喜有人忧 几次烧烤吃下来,闻着香味过来的相好邻里和亲戚也越来越多,虽不至于开成流水席,但周家老宅也是经常性的火烧火烤着,周博人非冷淡,却绝不小气,又是开在侧院,只要不影响家里人就行。 只是,烧烤那味道如果天天闻,大家都知道的,……周家开始的时候从上到下都还很得瑟,后来不光是吃不下去,连闻着都头痛了,这才叫停了。 “我再也不吃烧烤了!”连最喜欢这口味的七娘都苦着脸说,雪见哈哈笑着,忙说:“以后就好了。” 二娘也黯然神伤摆了摆手,对三妮说:“快些在屋内熏熏香吧,怎么闻屋里也有烧烤味道了?”此时此刻,周家几乎是闻烧烤而色变。 四娘对着雪见笑嘻嘻说:“这事要怪就怪雪见!所以,雪见你快些琢磨个新鲜吃食吧!” 雪见险些一头晕倒。 她在现代也不是厨师呀,只不过爱随手摆弄个新鲜吃食罢了,占了古代人见识少的光,才得已发扬光大发光发热发发利是种种的,她立即道:“哎呀呀,雪见的头有些晕,雪见就不过了病气给四娘子了,先退下了。”也不等四娘发话,就一溜烟的下去了。 后面四娘和二娘都笑眯眯的,如今家里大有东山再起之势,村里人过来沾些喜气,也是有的。只五娘还说:“也不劳雪见做什么了,我这满鼻子的烟熏火燎,怕是再好的东西,也吃不下了。”大家齐笑。 二娘接了一句:“我看雪见已经在准备月饼,良儿拟个单子,再晚送,就失了礼数了。”四娘点头,七娘接上了话:“是不是杜叔他们,就能回来了?” 杜叔回来,倩儿一家三口就可以一起过节了,倩儿一直跟着七娘,自然明白七娘的意思,眼圈就红了。 出了名的良善人就是七娘,是周家人人都知道的,二娘摸摸她的小脑袋才说:“放心吧,大哥都安排好了!” 刚刚学会说话的小十娘突然说:“放心!放心!”四娘和五娘一起看她,齐声道:“放心!”倩儿忙施礼道:“让各位主子费心了,倩儿其实也放心得很!” 看到小十娘开口说话,二娘心情更好,抱起她亲了亲,才说:“小十娘最可人疼了!” 不过几日,中秋就如期到了! 雪见看着院子外的鸟语花香,心情十分舒畅。周家兄弟姐妹,会去周大伯家过节。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更无人能管她! “雪见妹妹,咱们不跟着大少爷去吗?”青灵这几天老实了许多,不知道是想开了是想开了还是想开了?总之愈发自觉谨慎起来。 雪见没说话,她不过是一个丫头,主子让去就去,不让去就不去,还有主动要求加班加点的?又没有一日三薪的待遇! 听到这话的三妮,却没有什么好脸色,“咱们跟着过去,是伺候主子,还是伺候周家?”三妮本来对周家叔伯们就一直没有好印象,又不喜欢青灵。 对过往并不了解的青灵点点头,柔眼含笑道:“姐姐说的自然是对的,青灵初来不懂,还请姐姐多多指教呢。”其实还有一点很重要,三妮是家生子,全家在周家地位超然,自己又是跟二娘的大丫头,她不过是大少爷名义上身边的大丫头。 雪见这才发现,这个青灵在自己面前爱耍个机灵啥的,不过是欺负自己嘴笨,面对三妮,原来老实的很。 “大少爷这样交待了,自有大少爷的道理,咱们一个当丫头的,只有听着的份。”周博走之前一再叮嘱她,如果家中有事,也要让旁人去通知,雪见再不许踏进周大伯家一步的。雪见嘲笑他敏感过度,至于嘛,即使周康后来再没做过半分逾规之事,但自己早就把他拉黑得不能再黑了! 更何况,能有什么事?平山村只有这么大,只怕她在这里跺跺脚,那边周博都能听到,还用过去人通知? 看着她到底点头噘嘴的说是,大少爷,周博这才放心前去。 前脚毕恭毕敬地把周博送出院门,雪见就马上蹦跳的跑回内院,又叫来三妮等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丫头们,开始玩新的游戏。麻将?升级?这种穿越人士必玩的游戏,她都没兴趣。这次玩的是飞行棋,棋盘居然是整张方桌面大小的绣品桌布,是求了四娘得来的;棋子是托马木匠到县里同行那里弄来的四色兔子。 为嘛是兔子?不说免子,难道说灰机吗? 所以,飞行棋就这样华丽丽的变身为兔子棋,棋盘也是超复古的,不对,这本来就是古代。棋盘是具时代特色的精美绣品棋盘,更适合小娘子们和孩子们玩,不会撕破! “大少爷刚走,咱们就在家开始玩耍,会不会不太好?”怜儿毕竟小些,看着几个姐姐。 “这是法定假期!”法定假期懂不懂?自然是不懂的,“就是大顺国允许的,大少爷也不反对的,明白没?” 不太明白,但是,怜儿看三妮姐和雪见姐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就安心了。 玩法很是简单,但气氛却很是火爆,连最淡定的巧玲都在喊:“砸,把雪见砸回老家去!” 连午饭都是边吃边换着玩的,雪见的运气特别好,不停的砸飞别人,然后嚣张的数着赢来的大子。非赌不能吸引人嘛。赌注虽然不大,但砸人和被砸都是容易小宇宙爆发的! 杜妈出去,对周妈道:“雪见反正是离了大少爷就要做怪的。”周妈面容沉静,却说出来一句充满真理的话:“左右雪见能哄大少爷高兴就行。” “话是这么说,”杜妈叹口气道:“雪见这样貌美,本就不是好事,如今又这样淘气……”两个跟雪见相郎的妈妈,就这样,对着院外的灿烂阳光,失神了。 周妈比杜妈更疼爱雪见些,这孩子太可怜了,只盼着大少爷今后可以对她好些,“雪见现在还小,以后若有个一儿半女的,抬个姨娘,也许会好些吧。”杜妈自己就是夫人的陪嫁,自然对姨娘更为了解些,摇摇头,嘴里说:“全看雪见自己的命了……” 屋内正闹得欢的雪见,却并不知道担心,正嘻笑着骂人:“怜儿若不肯输钱,等大少爷回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怜儿也不怕她的威胁,反正拍手笑着说:“雪见姐姐赌钱,还敢叫大少爷知道?”再对边上的众人道:“大家都不给她钱,让她一个人赢,还不停的砸我!” 众人一齐点头,笑着说:“怜儿说得太有理了,就是应该这样的。”说着,都底气十足的抢回自己输的钱,嘴里还说:“雪见你身为大少爷的丫头,不说带我们守规矩,还要带坏我们,我们可是不依的!” 雪见眼瞅着身边满堆堆的大子儿,一会就被大家抢清,叉着腰骂:“好呀你们这群小蹄子,以后再有好吃的好玩的,再不想着你们!”最后再说一句:“再不理你们!”三妮最后一个出声,只笑嘻嘻一句:“也玩乐了一天了,主子们要回来了,也该收了。” 第六十章:月圆人不圆 中秋月圆人团圆,所以,山上的西平和张力,安宁县城的二虎和杜海,还有其他村里的人,都回来了。整个平山村都沉浸在这种团圆的喜庆中,周家却比平日沉默了许多。 因为中秋本是团圆节,家中父母却不在身边,所以二娘在跟兄长商量过后,决定只是简单过节。 从大伯家跟祖父祖母吃过团圆饭后,周博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回来了,去的时候,也没有带任何一个丫头。 回来后,依旧在侧院内摆了两张主桌,郎君和娘子们各一桌,角落里又散摆着三张圆桌。不用伺候主子的丫头妈子和小子们,也一起热闹一下。 两张主桌中间,又设了一张八仙桌,两侧各安放一只紫铜鹤顶的蟠枝烛台,上置一个特大的月饼,四周缀满糕点和瓜果,其中,西瓜是必不可少的。红烛高燃,二娘带领各位女郎祭月祷告,祈祝家人美满甜蜜、平安归来,然后按家里人口将月饼切作若干块,在家的,在外地的,都要算在一起,不能切多也不能切少,大小要一样,每人象征性地尝一口。 “父亲,母亲!大哥和我们都很好,只祈盼爹娘尽早归来!”二娘目光幽远,眼蓄泪花。去年中秋,他们刚刚回来,家里乱糟糟的,节也没有过好,今年大哥让周家又兴旺起来,不知道爹娘,会多么的欣慰?“二娘不盼望家财又万贯,只盼望爹娘平安早归,阖家团圆!” “父母平安归来之时,良儿必会到寺庙吃斋三日,已谢菩萨!”四娘轻轻擦掉眼角泪痕,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看了眼二娘才小声说,“姨娘,良儿现在很好,还会帮着大哥管理蛋房了,姨娘您再也不用为良儿担心了。” “爹娘,淑儿,……”五娘平时一副皮孩子的样子,让她对着拜月,还真是难为她了,但这周围浓浓的思念之情,着实刺痛了她的眼睛,“淑儿会越来越乖……”终于流下串串珠泪。 “以前爹娘总为我们操心,”七娘点着香,虔诚的插到香炉里,又拜了两拜,才道:“现在我们都长大了,家里也都很好,爹,娘,你们也尽快平安回来吧!” 这周家到底出了什么事?雪见严重怀疑中,家财尽失,只家中父母获罪,孩子却都无碍,应该不是什么大罪吧?当然,以她的头脑,和对朝代的理解,是猜不出来答案的。 “回来吧!回来吧!”小十娘突然开口。因为家逢大难,小十娘太小,因为惊吓过度,大病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前两天突然开口了,虽然只是几个字,但仍然让全家欣喜若狂。“惠儿想爹,想娘,想姨娘了。”月光照在小十娘玉白的容颜和她脸上的泪痕上,也照得大家心里酸酸的。 “好啦好啦,如果让老爷夫人知道大家都过得这么好,一定会非常开心的!”杜妈过来扶起二娘,又抱起十娘,“相信吉人自有天像,老爷夫人,会很快回来的!” 这样的良辰美景,却因为月圆人未圆,而更让人忧伤。“大家都高兴起来吧,爹娘心里,自是盼着咱们高兴的,那么,咱们就高兴给爹娘看吧。” “大哥说得极是,”三郎接过杜妈怀里的小十娘,“咱们回来一年有余,日子越过越红火,想来爹娘知道,也是欣慰的。”他强颜欢笑,“爹娘断不会看到咱们哭哭啼啼的样子。” “老爷夫人都是很挑剔的人,看看咱们如今这日子,你们更该乐呵些,才不让老爷夫人生气,”杜妈打趣说,“还有这月饼,这螃蟹,再不吃,可就糟蹋了。” 月饼的馅自然不似平常大顺国的习惯般简单几样,雪见以火腿、枣泥、是荤五仁、素椒盐几大种,并且心灵手巧的在月饼皮上翻新出奇,让人望之便有食欲。因为委实好吃,已经送了不知道多少出去做节礼。 今年周家除了打月饼送人,就是买了几大筐的螃蟹,送了一筐给了大伯那边。雪见无意中想起来,红楼里贾家吃螃蟹,正和现在周家一样,忍不住说道:“只买螃蟹的银子,都够小户人家过一整年了!” “是喔,”小八郎眼睛一亮,他是最爱吃螃蟹的,于是拉拉二娘的手问:“二姐姐,什么时候开始吃呢?”二娘自然满口答应着,又忙不迭的说着:“小意,小意,快过来给思哥儿包蟹。”然后又吩咐人伺候几位小郎君和小娘子,一家人这才慢慢热闹起来。 大顺国吃吃螃蟹是用蒲包将其蒸熟后,围坐品尝,佐以酒醋。 雪见前世尤其爱吃,但穿过来还是第一次吃,她也知道周家这次是花了大价钱了,毕竟螃蟹这种东东,不管在哪朝哪代,都属于高消费的。 难得的是,连下人们也有分到螃蟹,这让一辈子只见过没有吃过的大多数下人们,更是感慨自己命好,差点当场就表起了决心,为周家奉献终身的决心,当然,他们这一辈子,卖身契在周博手里,本来就是奉献了终身。 指使着青灵去服侍周博吃螃蟹,青灵自然是喜出望外,大少爷对她一直都冷冰冰的,能有机会在大少爷面前露脸,少吃两只螃蟹算什么! 周博见过来包蟹的是青灵,于是淡淡扫了一眼在下人桌吃得浑然没有形象可言的雪见,倒也没再说什么,这更让青灵心花怒放。 小八郎也只吃了两只黄子,便带着他的丫头小意跑过来,非要让雪见过去陪他一起吃,然后边吃边讲故事。 二娘自是心疼八郎的,又见大哥也并没有反对,就作主说:“雪见,你过来,”并将两个主桌再靠近些,这节因为父母不在,过得已很是无趣,怎么能让弟弟再难过呢,“给大家讲个有趣些的!” 三妮倩儿这些人都有了经验,不等主子发话,也把几张大桌围了过来,并很狗腿的说:“我来帮人见人爱的善良温柔的雪见姑娘包螃蟹。”早知道下午就不和大家起哄得罪这故事大王。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也过来赶着陪笑说几句好听的。 二娘惊奇道:“今儿这是怎么了?可见雪见的故事,真真是招人喜欢!”旁边小十娘也跟着说:“喜欢!喜欢!” “雪见姐姐,人长得没挑,心地更是没挑,”罪魁祸首怜儿,这个时候也跳了出来,不要钱一样的夸她,雪见撇撇嘴,姐要的不是夸奖,姐加更要的是什么,列位当真是不知道吗?是打赏!是红票!是包藏!是包养! 旁边的青灵却是气得无语,同是丫头,自己站着她坐着,自己伺候人她被人伺候! 螃蟹这种东西虽然好吃,毕竟不能多食,雪见吃罢螃蟹,又装模作样喝了苏叶汤,并用之洗过手,才在众怒之下,开始讲起了西游记里月兔下凡那一段。 这本西游,让雪见讲得也算是只零破碎,顺序也基本算是随心所欲,但好歹她够机灵,被人指出来冲突时,也能瞎掰圆过去,而且前世那些动漫也不是白看的,怎么加在一起凑个几年不带重复的,便足够了。这份功力,真不知道会不会把姓吴的老小子,也气得穿越一回? 想起从小就看过无数遍的西游里,演月兔精的李玲玉当初也是美女一枚,把月兔精演的活灵活现,让多少男生腹诽这唐僧莫非是不行的? 想得有些远了,雪见还好没把这话直接讲出来,否则今夜就直接被沉塘再度穿越了。 青灵听得一肚子的气,这雪见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就是指自己?她就是再温柔再漂亮,呃,漂亮确实是比不上雪见的,她就是再温柔再娴雅,也终归是假的,是雪见的替代品吗? 女孩子们听得都忍不住望着月亮发呆,那上面,真有一个和嫦娥一样思凡的小兔子吗?这小兔子,也像这锁在深闺中的她们一样,盼望自由吗? 雪见一忍再忍,才没把那首穿越必备的“明月几时有”,以王菲的演绎方式唱出来。 第六十一章:稻花十里香 转眼已到水稻成熟时,一季稻养一季鸭,大鸭早在之前,就听周家的吩咐,分批转回家中饲养。 农会里和周家一起养鸭的,虽然不像周家一样在四周摆了渔网以防鸭子跑掉,但各有各法,有用竹或木条固定的,讲究些的用篾栅围起来,现在也先后拆了下来。 天刚蒙蒙亮,空气中夹杂着一夜的微凉,平山村外走来了一行人,这是白兼然很郑重的亲自带人过来验看。 “嘎嘎嘎”,众人堪堪行到平山村民的稻田,但见不多的几只鸭子还穿梭于碧绿的稻行,构成了一幅平静安宁的美丽画卷,“上次来,竟没有注意这些鸭子!” 白逸天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他上上下下看了四周几圈,没什么不对呀,不过抬头见到父亲的神色,他倒明白过来,道:“南边这边地里养鸭的本就少些,村子往北那片稻田,养鸭的多些,”说着话,快步跟上父亲,做了导游兼解说,“不过,现在鸭子都大了,也早就收起来了。” 白兼然弯腰验看着田里沉甸甸的稻禾,“这又是为何?”他回头瞪了儿子一眼,不满的开口问道,“不是说鸭子不吃稻谷的吗?”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周家的稻田养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呀。 白逸天不由好笑,父亲看来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重视此事,关心则乱了,笑着搀了父亲一把,随意地说:“也是周家先发现的,这鸭子长太大了,就会误食成熟的稻禾,所以需得把大鸭在丰收前收了。” 中秋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但像白逸天这样的年轻公子哥儿,正是火力壮的时候,还是一身的单衣,秋风吹起白逸天的发丝,更使他添得几分潇洒和不羁, 点点头,早看出这个周博不是一个等闲之辈,果然不错。 站在田地间,视野极为开阔,舒服的吸了一口带着泥土的空气,秋风送爽,更觉清凉宜人,看着这秋收的景象,白兼然和儿子心情又是不同,更觉稻花十里香! 他心里开心不已,想到儿子有这样的朋友,终是让人放心的,再看看自家儿子神采飞扬的俊逸姿态,脸上就带了几分笑意和得意,欣然随了儿子欢快的脚步向前走去。 “父亲这下放心了吧?”白逸天难得见父亲心情如此之好,不由打趣的说道:“儿子一直替父亲挂心着此事呢。” 白兼然唾了他一口,看了他一圈,皱着眉头道:“当儿子的替老子分忧,还求打赏不成?” 白逸天呀了一声,无奈摊手道:“儿子就这么一点点的小心思,还被父亲猜到!” 白兼然哼了一声,骂道:“贫嘴!”这样骂着,脸上的笑却是崩不住了。 这对父子向来都是父严子孝的,很少有这样说笑的时候,一时之间,连带着县丞等人的脸上,都有了笑意。 父子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指点着稻田,带着大家且行且聊且看的。 “草民等在此恭候县令大人大驾光临!” 白兼然抬头看去,田埂旁跪着乌压压的一群人,人数着实可观。 他一怔:“这……乡亲们,快快请起吧!” 县丞不等他示意,就赶忙扶起里正,“老哥,地上凉,快起来吧!”又示意大家都起身说话。 里正心情激动着,前两天接到县里的通知,他就立刻召开了全体村民大会,虽然他一再的强调大家要冷静的对待这件事,不要妨碍白县令办公,但他自己都无法冷静,真的是白县令要来了! 刚才远远看到县令一行人走近,乡人们就随他跪了一地。 平山村是一个小山村,县令就是神一级的存在了,县丞等人一个一个的拉着大家起来,最终,县丞无奈叹气:“大家不要紧张,听闻咱们平山村水稻今年大丰收,县令大人是带我等过来向各位乡邻学习稻田养鸭的技术的!”听县丞说完,白兼然摆摆手,看着身边的里正,不住地点头说:“你这个里正,想民所想,当为全县里正楷模!” 他最欣赏这样真心为民的小吏,毫无官场上矫揉造作的作派和勾心斗角的心机。 “县令大人,”里正这个身份,不过是最小最小的一里之长,连正式的官职都算不上,现在被大顺闻名的白兼然当众赞赏,他顿时老泪纵横,忍不住下跪,诚挚地道:“这是小人应该做的,应该的!”他不待白兼然开口继续道:“小人愧对大人赞誉呀!” 民风淳朴,乡邻友睦,其实农民的要求并不高,眼看丰收在望,大家就很满足。 “好!好!”白兼然岂容他跪下,忙扶住他说:“不居功,不邀赏,正是里正中的表率!” 县丞转过身,对乡亲们说:“我们大人此次亲自前来平山村,就是为了验看稻田养鸭,希望各位乡邻不要藏私,让这些成功的法子务必流传开来,造福大顺国民,那时候,你们都将是大顺国的功臣呀!县丞在此,替咱们大人谢过众乡邻了!” 身旁的乡人们见这名动大顺的人物,竟然如此谦和,又听得自己也会成为大顺国的功臣,先是愣了下,一脸的不解,后来慢慢有人想明白些,虽然有些遥远,但这帽子每个人都戴得高高兴兴,不由的群情激动起来。 里正忙点头赞同:“功臣不敢当,不过,稻田养鸭的法子,大家都跟县令大人说说吧,每家都能说道些。” 先是有人嗯了一声,张张嘴,接着有人先试着开了头。 “稻田养鸭好处多!鸭子在田间觅食,不仅可以捕杀虫子,还可以食灭草害。” “鸭子来回铲食,又为稻田耘了墒,通了气。” “鸭粪抛在田里,更是为田加了肥。” 站在田头,指着绿油油一片的稻田,一众乡人七嘴八舌开心地说着。 “大老爷请看,俺的稻田虫轻、草少,长势好。” “俺也是,俺家人口少,以前拔草就得愁死,今年可省了大事。” “大老爷您给俺算算,这少治了虫,省拔了草,多收了稻,鸭子都是租来的,现在卖了大鸭,还周家当初的小鸭就行,这可得有多少银钱?” 平山村那些没有入了农会的,自己也想照葫芦画瓢来着,却不得法子,反被鸭子吃了稻苗,后来也有坏心眼的,想暗下黑手祸害周围入了农会的稻田,但自卫队那些人每月白拿了猪肉,一直没有逮过狼捉过贼,天天磨拳擦掌的一心想着做出点成绩呢,当场抓住一家。庄稼就是农民的命根,当晚就差点被大家光明正大的打死,第二天直接就被全村共同决定轰出了平山村。一时间周家威望更甚,直教那些对周家有怨言的吓破了胆。 白逸天跟在父亲身后,不着痕迹的四下打量,心中暗赞,果然这农会作用大呀,不是奴役,只是依附,双方获利,又团结一致! 不语在他身后低声说:“公子,这周家大少爷看着不冷不热的,还真是手腕高明!” 白逸天瞪了他一眼:“博哥儿如何,是你能评价的吗?” 不言吐吐舌头,知道自己多言了,忙捂住了嘴。 不言扯开话题:“看今天老爷心情真是好!” 当然,周围的村民心情更好,现在连县令大人都赞了此法,并要在全县推广,那平山村岂不是要比别人走在了前面?那回来串亲戚时说起来,脸上多有面子呀!还有村里的那起子小人,更是不敢跳出来唱对台戏了吧。 这种喜庆的气氛越演越浓,每个人都是兴高采烈的,所以,白兼然此行自是满眼全是笑脸,听得全是丰收之语,心情更是舒畅。 说话间,里正道:“如不嫌蜗居寒酸,还望县令大人赏光,到舍下用餐!” 但白兼然摇头拒绝了,自己一行十数人,小小的里正家,岂不愁煞?还是去周家吧,不说周家宅院极大,不仅有多处厢房,可供午休,而且周家那珍味斋的效益,他是知道的,更不要说周家的雪见,估计早就被没下车直接去了周家的徐从安逼着进了厨房。 县丞等人也自是想到了雪见的厨艺,眼睛都亮了起来,腿也自动自发的向周家方向移动着。 文书又让里正帮忙找了几个真正有经验有见识的老农,一起去周家,边吃饭边聊。他可是还要做记录的,这是明年县里农事的重要计划! 里正也是明白人,且随着县令的邀请,跟着来到了周家,因为人多,所以索性直接搬到了侧院中大桌一起吃。白逸天乐得甩开父亲,只和徐从安钻进小屋,并让不言不语端了饭菜进来。 周博又让人请了大伯三叔四叔作陪,伯伯叔叔沾了侄儿的光,能和县令大人同院进餐,脸上倍儿有面子,更是神采奕奕。 本来白兼然也坚持要与民同乐和大家一起当院用餐的,但在县丞的劝说下,他发现果然大家都很激动,又抵拘束着,反倒吃不好,于是就不再坚持,又叫了里正和几个村里有威望的老人和周大伯,一起进了屋。 厨房里,雪见指挥着大家脚不沾地的忙碌着,一盘盘的新鲜蔬菜,肥美鸭肉,麻辣毛血旺,小鸡炖蘑菇之类,居然还有一道酸辣葫芦丝,让大家吃得都再顾不上说话。 第六十二章:当冰山遇到冰山 吃过简单又可口的饭菜,白兼然一行略做休息,又由周家人陪着,到村南看了那边更为成功的稻田模式,这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县城。 白逸天和徐从安自然没走,又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 周博把白逸天请到书房,书房里,除了周博,自然还有一个雪见。她穿着一身家常衣服,绾双螺,装束首饰都极平常,然后肤光胜雪,眉目如画,只是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不言和不语虽然私下里常和白逸天不时感慨,这个嘴笨手灵又偏爱斗气的雪见,是如何得了冰冷的周博的青眼和宠爱的,却不能不承认这样绝色的小姑娘,如果及芨后,还不知道会有着怎样倾倒众生的资质呢,也不怪“冰少”处处容忍着她了。 白逸天进来后,周博难得郑重地向他行了大礼,笑着道:“白少爷来了?” “博哥儿,你,你这是做什么?”白逸天吓了一跳,起来拉住周博,“雪见,快给我上杯热茶,让你家少爷,吓得我一身的鸡皮疙瘩!” “感谢逸天兄大义!”他到底让过白逸天,把礼行完,然后才坐回座位上,又叫雪见换上好茶,特别叮嘱,“上翠芽,记得用偏屋格子上的那套紫砂茶具。” 白逸天更是纳闷道:“还如此郑重?” “如果没有逸天赠与的鸭子,哪里会有周家的稻田养鸭?”周博微微一笑,春天里,雪见诈了白逸天那些鸭子,白逸天可能没有记住,可周博却是心里透亮的。 白逸天讪笑道:“既然博哥儿说得如此郑重,那容我也说一句实话吧。”他喝口茶,又斜了一眼光明正大瞪大眼准备偷听的雪见,才说:“本来我想雪见要这些鸭子,定是为了解馋,我也不过是想蹭些好吃的罢了!”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那时白逸天表面上是贪图着雪见的厨艺,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为了帮衬周家,最好的方法,莫过于顺势送出的这份大礼,当然,这份大礼带来的风光无限,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 白逸天刚开始只是出于同情新鲜或者消遣,总之到现在为止,和周博成为莫逆,甚至到后来的珍味斋,关系更是铁子一般,那鸭子都在其间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呢。 就连白兼然对儿子的重新认识,都和这鸭子息息相关。 雪见无心听两人寒暄,那鸭子还他不就得了?切!把茶碗不轻不重的往案上一放,道:“白公子,您的茶!” “逸天兄说笑了,”周博瞪了眼磨牙的雪见,才说:“我虽不才,但绝不是那等不明白事理的小……丫头。” 白逸天看了看面前的茶汤,已洒出来一些,他早就习惯了雪见的恶言相向,此时闷笑一声,故意道:“都说了,不过是不明白整理的小……丫头,不提也罢!” “……”雪见重重放下茶壶,瞪了他一眼,“不明事理的小丫头,这就出去,不碍两位大爷的眼了!”说罢也不行礼,怒气冲冲的甩门出了屋。 周博和白逸天对视一眼,对雪见由着性子的闹脾气,半点没有丫头的自觉性这一点,早有共识,“博哥儿,你这丫头再不调教,今后,有她的苦头吃。” 周博悻悻道:“吃几次苦,就能长些记性了。” “博哥真舍得?”白逸天笑着说,“不说这个了,那时候反正烦的是你!” 喝口茶,不再讨论周博的家事,白逸天主动笑着回了原话题:“如果没有平山村的稻田养鸭,咱们‘珍味斋’目前销量正旺的松花蛋和腌鸭蛋,又从何而来?可见,我的好心,也为我自己带来了好报呀!” 原来好心有好报,是这样理解的。周博微微一笑,也揭过这话题,“我还有一事想要麻烦逸天的。” 安宁就这么大,白逸天向来是闲得只盼着事情越多越好,立刻上心起来:“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又假意微皱眉头,“博哥儿的事,就是我自己的事。” “一来呢,咱们山洞蘑菇的产量如此之大,明年全县稻田养鸭后,鸭蛋也会越来越多,”周博是商人之子,打小就有着其父的经商头脑,所以听他这么说,立刻接话道:“安宁县太小,珍味斋应该考虑在青州府开一个分店才是。” 白逸天也是聪明人,想来他刚才是故意打发了雪见的,现在他捧着茶水安然静坐一旁,边听边点头说:“博哥儿此言正说到我的心里,我也有些想法。” 周博噫了一声,对他的厚脸皮,也是有一定的免疫力的,接着又说:“还有一件,便是私事了。” “快说快说!”白逸天实在是无聊的很,忍不住就要找些事情来做,“别说一件,十件八件都可以。” “哪里找十件八件,”周博微微一晒,摇头道,“在青州府珍味斋的附近,如果有合适的两层商楼,我想租下来,或者买下来。” 他的语气颇为微妙,白逸天不解地问:“博哥儿这是要开什么店吗?” 周博笑着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只是此事关系重大,非比寻常,所以先不能告诉逸天兄要经营什么,还请逸天兄见谅。” 什么事如此神秘?白逸天也不是多事之人,他自然明白周博自然有瞒着他的道理,所以也就不再多问,只是眼睛一亮道:“重阳节前我正要去青州府看望姨丈,顺道接表哥过来安宁。”原来汪从寒回了青州过中秋,白逸天此次去,正好接了他过来,好在安宁安心温书。 “如此甚好,我与你一道去吧!”周博眼珠一转,道。 “好!”白逸天大喜,这一路有人就伴了! 他一拍跟前的长案,高兴地说:“表哥对青州自是熟得不能再熟,姨丈又是青州知府,这事好办!” “如此便是要叨扰汪兄了。”周博一本正经的说:“要如何谢谢汪兄呢?” 白逸天一愣,道:“谢他?不用不用!不过是他举手之劳的事。” 周博道:“汪兄与逸天自是不同,”他又解释,“我们俩个,是可以过命的交情,但汪兄,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毕竟还不是太熟……” “跟我熟,便是跟他熟了,”白逸天哈哈的笑道,“我表哥那人就是一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性子其实倒也还好。” 周博道:“你说的这个是,我是说,汪兄和我,你大约不知道,性子上,”声音一低,似笑非笑的道:“有有些合不来。” 白逸天心思一转,恍然道:“我的错,应该让你们多来往,熟了便互相了解了。” “嗯,”周博点点头,道:“倒不是谁的错,是性格使然吧,我和他的性子,都太冷清了些。” 白逸然想了想,可不是,只不过一个是愤世嫉俗的冷清,一个是敬而远之的冷清。这是雪见不在,雪见如果在,肯定会撇着嘴说,拉倒吧,一个就是愤青,又端着官家少爷的架子;一个就是腹黑,爷我就这样了爱咋地咋地! 如果没有白逸天,这两个人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如果出身相似,那就可能斗个如火如荼;如果相差很多,那就相看两相厌。 偏偏出来了一个比雪见还要另类的白逸天,打着游戏人间的擦边球,游走于两个冰山之间,充当了冰山之间那一道清流,于是冰山和冰山,也有了交流的可能。 这次的青州之行,若是有了汪从寒的支持,必定事半功倍,这是大家都能明白的事实。 其实周博虽然门第出身不好,但绝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在冰冷的外表下面,是潇洒机敏的才智,真正接触下来,白逸天有信心让他成为表哥的朋友,表哥活得太,太苦逼了! 所以白逸天更是极力促成此事! 周博更是早早就想通了此节,青州一步,是非常必要的,如果能得到汪从寒的助力……,别怪他太功力,在商言商,他沉吟着问:“逸天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如果让他为了这事去刻意的讨好自己不喜欢的人,那也是不可能的,那还不如让杜海带着银子去直接铺路呢,虽然效果不如这个好吧。 让两个装惯了的还装过头的人真正做成朋友,这的确是个问题,简直比让雪见规规矩矩不瞪眼不顶嘴还难! 周博听了他的话,似笑非笑的道:“顺其自然吧。” 白逸天呆了片刻,也点头道:“极是。” “那我们商量一下何时启程吧。”不再纠结此事,周博想一想自己要办的事,道:“还要带上杜海,还有……” 果然,这样一算下来,需要准备的事情还很多,商量之下,白逸天和周博兵分两路,各自准备,然后到安宁汇合,一齐上路。 周博叹口气。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自己此行,必要成功而返,所以准备工作必须做周全。 雪见,自是不能带了,因为葫芦园还不放心别人照看,又离不得人。 还不知道这小丫头会怎样闹气呢。 第六十三章:闷闷不乐的雪见 其实雪见对于周博的安排并不是很惊讶,因为她自己也不能放心已经渐渐长成的葫芦,所以只能撅着嘴看着他带着青灵和他的新小厮多福,去了青州。 本来周博也没打算带青灵的,但到底不放心自己的大哥出门无人伺候,所以二娘不由分说,还是让青灵跟着一起去了。 屋子里少了那个天天欺负自己的人,却显得空旷了起来。尤其是晚上,给大家讲完故事,雪见磨磨蹭蹭的回到房里,叹口气说:“原来人,果然是群居动物。”想想以前,是和损友在一起租房东的房住,现在是和房东在一起住了。 “什么时候我自己可以成为房东?”雪见在床上翻身打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地了,自己来这里快一年了,都没有开过工钱的。周博太贫了!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剥削阶级!人民公敌!” 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张天天睡的大床,如此之大,她翻滚了许久,都没有睡着,不禁小声嘀咕着:“青州的店面,能不能顺利的买下来呢?”她自然是知道这店是用来做什么的。 渐渐的,雪见感觉到头有些沉重了,闷闷地想:“真是的,这个葫芦店,我应该算不算是一个股东呢?如果我提出这个合理化建议,会不会被当场拍死?……” 原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但谁知道习惯这东西真是很坑爹的,于是她每天还是卯初就起来了,然后顶着黑眼圈,然后闷闷不乐的自己跑到小园给葫芦浇水,然后闷闷不乐的假装被人逼着连跑带走的绕小园两圈,然后锁好门收好钥匙,然后闷闷不乐的回房发呆。 现在除非家里来了重要的客人,是不用雪见下厨房的,三妮看她闷闷的,和二娘告假过来陪她玩兔子棋,她也没有心情,只玩了两把,就推了。然后又闷闷不乐的说:“三妮你说,让青灵去青州教给汪从梦兔子棋,也不知道教会没有?” “不清楚!”三妮自己本来就没心没肺了,现在终于找到自己更缺魂,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雪见:“雪见呀,你就长点心吧!” “你是不是也是穿……”听到这么经典的台词,雪见心中一振,“天王盖地虎!” 三妮表情一凛,“你能不能正经些!”唉,台词错误,不是童鞋。 雪见抬头冲她一笑,“我好着呢。”只不过是心情有点闷。 三妮看她毫无心机,想着偷听到的娘和杜妈的话,她顿了顿,叹口气,“你还真是好!好得不能再好!” “不好又能怎样?”见三妮翻了个白眼,她耸肩道:“咱们不过是丫头,好不好的,谁会在意?” “可是,可大少爷对你……”老实说,三妮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但雪见是她很喜欢的一个人,她希望看到雪见过得好,雪见不是她,雪见的幸福,只能系在大少爷身上。“雪见,我的意思……” 雪见打断她的话,其实她自己比谁都明白,不是每一个穿越女都是主子的命,不是每一个穿越女都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她看着窗外,“说起来,今天五娘和六郎,好象回来得比平常早些。” 果然,从外面嘻嘻哈哈的正是六郎和五娘,自顾自乐得什么似的,二娘正站在廊下,皱着眉说:“去去去!可别又跟我说那么乱七八糟的趣事,多大的人了,还整天的疯。”紧跟着进来的,是这二人气喘吁吁的丫头。 六郎就说:“二姐,这次是太有趣了,不光是我们,半个村的人都跑去大青河边去看了。”二娘低一头去,果然,这二人的下摆,俱有泥点,再看那两个丫头,连鞋都湿透了,二娘的脸就青了。 “这事真是太有趣了!”五娘边由着自己的小丫头给自己擦脸,一边说:“那鱼呀,自己就往上跳,都不用渔网了!” 二娘以手支额,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俩个,一,定,是,又,逃,学,了!” 五娘和六郎对望一眼,二姐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五娘说:“哎呀,我的衣服怎么有些脏了?绿绿,还不快帮我回房更衣?”要是在这个风头不撤退,立等着让二姐骂吗? “哎呀!”六郎见五娘走得雷厉风行,果断地说:“二姐,我肚子痛得厉害,你知道的……”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屎遁而退。 “你看看,你看看,”留下二娘不由得瞪大眼睛,对着四娘叹气:“一个两个,都这么不省心!” “听说今天确实是有这种奇事,连周妈都过去端了一大盆回来呢。”四娘细声细气的对二娘说:“他们还小,又有人跟着,随他们去玩吧。” 雪见和三妮在屋里默默的听着,好象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一闪而过,雪见刚要仔细想一想,又没感觉了。 午饭时果然做了杂鱼贴饼子,雪见也没吃下几口,周妈听妈子们说了,忙过来问她:“雪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雪见笑笑说:“没有,周妈,”她又拍拍自己的肚子说:“我最近在减肥。” “减肥?” “就是节食了,我太胖了,少吃些,可以瘦一点。女孩子瘦些,会更漂亮的!” “……”周妈怒了:“死丫头又胡说!” 雪见心里清楚大家对自己的好,她和周博一直都是寸步不离的,现在周博却带了新来的丫头出门,没有带她,大家都在同情她,在可怜她,她自己知道事实是什么样的,但苦于无法解释。 如今周博不在家,而她又心情不好,任谁,也会觉得她失宠了吧? 转头看看铜镜里,浅碧色轻柳软纹束腰裙下,纤腰窄窄,头上绾着双螺,整个人看起来,应该还是清丽明艳的,哪里有被人遗弃的样子? 看周妈马上就要把自己的节食引申到浪费粮食的高度,于是先下嘴为强,夸道:“周妈,今天鱼做得不错喔。” 周妈的注意力果然被引开,她乐滋滋地说:“今天运气从未有过的好!听说大青河的鱼,都自己往上跳,还翻白,极易捕捉,全村人都过去直接用小网兜鱼呢,那鱼呀,简直是往网里跳。晓月过来告诉我时有些晚了,到底也弄了一大盆子回来,这样,也有十几斤了!” “得了得了,让你们说的,那鱼还应该自己把自己炖熟了跳进盘子呢。”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出现了,雪见开着玩笑说着,却有些恍惚了。 “周妈,周妈!”这时,屋外一个妈子慌乱的叫周妈,周妈和雪见一起走出来,那妈子嘴角哆嗦着,“周妈,刚才我去井里提水,突然发现没水了,刚放下桶,井水却一下子,一下子……满了……” “什么叫满了?”周妈皱着眉头。 周家的井并不深,但随着大家走到井边,确实是满了,根本就不用井绳,直接提着水桶就能打满水! 这是神马状况? 第六十四章:地震的先兆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雪见没有犹豫太久,看了眼边上战战兢兢的妈子,她快步走出院子,和四娘走了个面对面。 四娘皱着眉头正和丫头小玉说着什么,看见雪见,停下脚步,勉强笑笑说:“雪见姐姐,今天倒有一件新鲜事。”说完,小脸紧张的盯着她。 雪见抬眼看去,平时总是笑脸迎人的四娘,今天面色苍白,非常不好看。 “四娘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雪见忍不住开口问道。 跟着四娘的丫头小玉,凑过来小声道:“雪见姐姐,四小姐没事。只不过,刚才我和四小姐去松花园蛋房的时候,那几只大鸭,一见到我们,它们就,就齐声叫起来,伸长脖子,张开翅膀,摇摇晃晃地扑来,我和四小姐走到哪儿,它们就追到哪儿,拼命地用嘴拧我们的裙脚。吓得我和四小姐,到处跑,哎呀……” “等等,你,小玉,你刚才说什么?”雪见猛然叫住了说完话,正和四娘往里走的小玉,“鸭子,鸭子也反常了?” “可不是嘛,”四娘半拎着自己污了的裙脚,无奈地说:“这鸭子,许是疯了……” “不会吧!”雪见的脸,刹那变得惨白,她几乎是飞快的跑出周家大院。 隐隐的,好象各处都有家禽家畜不安的躁动声。雪见这心里可不好受,她终于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 果然,看见有成群的老鼠在仓惶奔蹿,大老鼠带着小老鼠跑,小老鼠则相互咬着尾巴连成一串。村里有半大的孩子感到好奇,追着打,老人们就劝阻说:“别打啦,怕是要发水!” 不,这不是发水!,这,这是地震!雪见顿时被这念头吓了一跳! 经历了汶川,经历了玉树,即使没有经历雅安,但前世作为一个标准宅人,看到听到这些状况,都会在第一时间知道,这就是——地震的先兆! 电视上的地震有多可怕,雪见不是不知道,怎么办?怎么办? 大郎,你在哪里? 雪见仓惶四顾,她使劲闭闭眼睛,然后告诉自己,不要慌,千万不能慌,我行的,我是无所不能的穿越女,我一定行的! 我一定要保住家!保住平山村! 雪见从来没有这么充满着保护欲,想着远在青州的周博,大郎,你要保全好你自己,而我,保全好你的家人,你的家! 于是,她奔回周家,找到二娘,又让周妈杜妈分别去把村里学堂里的三郎和自卫队的张大山叫回来。等人到齐了,她站在厅内,没头没脑的颤声对大家说:“要地震了,相信我!” “地震?”大家不安的动了动,又交换着莫名其妙的眼神,都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地震,就是地动!”三郎微拧着眉,然后慢慢面色凝重起来,显然,他一路回来,也看到了异乎寻常的景象,“雪见,你怎么能……怎么能肯定,这是,地震?” 雪见却没时间,也没办法解释,讲地球板块的移动吗?讲地壳快速释放能量过程中造成的振动吗?她是英文专科毕业的,又不是地震局后知后觉的砖家叫兽!自己都不甚明了,好不好!她咬着牙,大声的坚定地说:“信我!” 二娘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时不时瞅一眼三郎,张大山却是脸色青白,不明所以。 没办法再说什么,她一叠声的吩咐着:“张大山,去把自卫队的小队长叫来,让他们一个一个通知自己的组员,然后再由组员挨个通知全村所有人,带着能带的东西,晚上不许在屋里睡觉,离墙远些,院子大的就在自家院内,或者几家在一起也行!” 听她说得语无伦次,张大山怔怔的,却没有动,虽然常和这个俏丫头碰面,但只知道她是周博的贴身丫头,她的话…… “张大山!”雪见眼睛都瞪圆了,她上前一步用尽全力踢了他一脚,还觉得不解恨,又跳起来在他耳边大吼道:“你儿子还在山上!如果真有意外,你不后悔吗?” 张大山下意识地躲了一下,仍觉得耳朵都嗡嗡响,这丫头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喊呀! 雪见顾不上打骂张大山出去,她一连串地接着吩咐着。 “周妈,你去里正家,把我的话告诉里正,村里不到三百条性命,就在他手里!” “杜妈,你去大伯三叔四叔家!爱信不信吧,咱们是救得一家算一家!” “二娘,三郎,你们都愣着干嘛,全家人都从屋里出来,到侧院去,那里院子大,不行!那里有树!”雪见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团团转着。 大家都有些发蒙,不太理解她这突如其来的发疯,只有三郎迟疑地说:“咱们家大门口,全是空地……” “好!就是门口,远离墙边,多带着被子,晚上冷。” “你疯了!全家晚上在自家门口……” “周贤!如果因为你的这一句话,家里有人或死或伤,你怎么向大郎交待?你又怎么向你爹娘交待!”雪见眼圈犯着一丝血红,看起来整个人因为疯狂而诡异却又凭添几分妖艳的颜色,二娘整个人都被吓住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望着雪见,先是哆嗦了一下,才猛的回身,边跑边说:“三妮,巧玲,快……” “张大山!你怎么还愣在这里?”雪见眉毛都立了起来,“快去通知了几个小队长,你就赶快上山!把他们几个带下山来!快呀!快!” “是!是!我马上上山!不对,先通知了别人,就马上上山……”张大山心里突突着,是呀,他信不信的又有什么关系?他的儿子,还在山上!如果真有地震,虽然他是没赶上过,但总听老人讲古时说过的,那……冷汗瞬间下来,他跳起来,不管不顾地冲向院外。 恐慌,就像一种传染病,一时之间,平头村大人叫小孩喊,地里干活的人们也都被里正派人叫了回来,大家都不是很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只是人心惶惶的,乱成一片。 慢慢的,有了周家带头,又有了自卫队来维持秩序,大家渐渐向村里没房没树的空地上聚拢着,或几家或十几家一团的稳定下来。 偶尔,有声音凄厉的妇人带着哭声尖叫:“孩子呢?我的孩子呢?”或近或远就会有邻居帮着马上寻找。 “这周家,又在发什么疯?”自然会有人不满,有人忍不住的发着劳骚。 “少说废话!”旁边立刻站起来,捂住那婆娘的嘴,重新把她按回到地上坐好,这才低声道:“不就是出来一宿,有被子,天也不冷,里正都说宁可信什么不信什么的,你这婆娘,就不能消停消停,看明日情形再说!” 周家本身人就多,现在更是把主子们为中心,整齐有序的围坐在一起,中间抬了几张桌子铺上毯子做了遮挡。几家关系不错的邻居,也围了过来。二娘在忙碌中一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雪见的眼神,愈发的闪烁起来。 “真有地震吗?”里正安顿好乡亲,走到周家门口,天色已有些暗淡了,周家人多,他分得不是很清楚,只一眼便看到有一双似乎格外晶亮的眼睛。就在他身边,三郎猛然站了起来,倒让他吓了一跳。 “里正,根据《旧唐书》中记载,再看村里的这些异象,确实是可能发生地震……”三郎叹口气,好吧,其实他也只是怀疑,但是,莫名的,他信雪见,他比二娘更早就……信了。 事关民生,里正犹豫了一下,半晌才叹口气道:“也罢,不管有没有地震,先避过,总是好的。” “便是如此……” 夜,还是在慌乱中到来了。没有人想起来要吃饭,因为在灰暗的夜色中,人们都听见了长时间的尖厉的或远或近的犬吠。胆小些的孩子,都被家里人捂住了耳朵。 八郎九郎十娘,分别被二娘四娘三郎紧紧抱住,雪见轻轻靠过来,把七娘搂在怀里,怜儿和倩儿,也聚在她身边。 “雪见姐姐,真会有……地震吗?”怜儿迟疑着说:“地震,是什么?会,死人吗?比洪水,还要可怕吗?” “没事的,”雪见抬眼看了怜儿一眼,怕是让这孩子想起来了以前可怕的逃难经历,她故作平静地说:“咱们出来得这么及时,周围又没有高墙什么的,没事的。”这是大实话,该做的准备工作,她只知道这么多了,其他的,就要看天意了。 怜儿听到她的话,觉得安心好多,连忙点头,“怜儿知道了。”她低声说,然后才又道:“雪见姐姐,你怎么什么都懂,都知道?他们都说,都说你……” “看呀!” 突然有人高喊一声,怜儿声音一顿,抬头望去,天呀,远处,红、黄、蓝、白、紫色的闪光劈空出现。 近处,也清晰可见一道道长的白色光带,同时,大家都听到了闷雷似的响声。紧接着,地动山摇! 第六十五章:灾后 从青州府,到安宁县城,再到平山村,一路奔波着,路上所见光景越来越惨,周博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待周博等人拼命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地震三天以后了。 平山村离震心那么近,村里房子大多老旧,这可如何是好?周博心头焦急不已,跟着回来的杜海等人,心头也都忐忑着。 村头稻田里,不像别的地方不见人迹,已依稀可见干着农活的人影,看见他们接近,更有几个大汉挡住去路,周阳眼尖,认出了正是本村的宋山冬带着几名自卫队员。两下见面,这才知道,说是周家三郎说怕有人借着灾情趁火打劫,所以更是加强了自卫除巡逻。别说,还真是明里暗里的挡了不少流氓地痞之流,这让平山村对周家更是没口子称赞。 听宋山冬说起全村都很好,只一伤,无人死亡,周博和车上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周博对宋山冬说:“你们做得非常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贤姐儿,家里,大家,都平安吗?”终于见到妹妹,他一脸的惶恐和后怕,再也没有了镇定,跨前一步,拉住三郎和二娘的手,冷面破冰:“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受伤?” “大家都很好!”二娘的眼泪就哗哗的掉了下来,又反拉起大哥的手,上下的打量着,“大哥,你也好吧?” 见了所有的弟弟妹妹,并挨个寻问了一遍,周博这才放下心来,不由暗叹虽然他在青州也受到地震影响,但到底远些,家人又全在这里,这几日过得,当真是度日如年。看过了家人,他便带着杜海家里四处的转起来,看东看西。 其实,这次的地震级数并不是很大,放现在,应该算是五级左右吧,而且,没有地陷地裂之类的情况发生,又没有高楼大厦,所以损害并不大。 像周家这种高门大户,在后来几天的余震中,也只是门窗作响,墙壁表面出现裂纹。三郎一直跟着他,“只是倒了柴房。” “万幸万幸!”这次杜海也跟着回来了,他不由的感慨着。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止青州府,连安宁县里也是人心惶惶的。珍味斋关门几天,所有的伙计都跟着回了平山村,和家里人团聚去了。 平山村多贫困户,也就是这个秋天的丰收,刚刚可见好日子露头了,谁知道一场地震,那些家里本来就不是很坚实的房子,倒塌半数以上。 杜海跟着周博和三郎把家里细细查看一圈后,看家里人员无伤,易碎的摆件是肯定碎了不少,但这些不过的身外之物,这才放心。周博转过身子,吩咐着:“天气也越来越凉了,这墙上的裂纹不容小觑。”三郎马上回复道:“已看过了,倒无大碍。现在村里到处都是修葺的活计,乡亲们本来是想先给咱们家修的,但我让他们回去了。”周博细看了三郎一眼,这个不接地气的弟弟,自从担了村里的先生,倒越来越胸襟开扩起来,让他满意至极。 “大少爷,张大山来了!”多福快步走过来。 突然想到山上的张力,周博脑子轰然一声,山上可是有好几个大活人呢!急步跟着多福走到院门口,便看到张大山带着张力,王拴牢带着西平,跪倒在地。 “俺们给周大少爷磕头来了!”看到周博出来,大家齐声说道。 周博看到西平和张力平安,先是一愣,然后就是惊喜,至此方觉后怕,按捺下惊涛骇浪一样的心情,他深感对张王两家愧疚,忙扶起来他们,“这是做什么?” “猴崽子们,还不快磕!”但到底张大山和王拴牢,还是让张力和西平磕了头,这才好像鼓起了勇气,哽咽着说:“周大少爷,从此以后,这两个孩子的命,就交与你了!你是打是骂,是砍是杀,我们二人都绝无二话!” 这是?周博满脑子不解,“……”这是唱的哪一出? 三郎站在他身后,小声的把雪见那天的所做所为简短截说的告诉了大哥。周博震惊的听着,却一言不发。 他自然比任何人都清楚,雪见不是狐精山神之类的存在,她是活生生俏生生的人,只是……她又不是普通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她醒后的一点一滴一言一行周博就猜到,她必是失忆了,虽然她从来没有承认过。那样玲珑剔透的心肝,如果忆起从前,又会生出怎样的事情,周博一个寒颤,不行,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 容不得他再细想雪见的事,听说周博回来了,只一会功夫,里正率领乡老邻里,还有自卫队那些家属,一拨一拨的也都过来谢过。 最后,连那个最爱搬弄是非的洪氏,也带着儿子上门来磕头。原来地震当日她根本不信关于地震的说法,却被她男人硬逼着出来了,她大儿子王大宝,晚上在她的默许下,竟然偷着跑回家睡觉,结果晚上房屋倒塌,被压在下面,还是周家人帮着扒出来的。 正因着她那些见不得光的心机和盘算,反倒让儿子受了山神的处罚,洪氏这下子彻底被吓傻了!那天晚上洪氏带着小儿子王小宝在雪见前面又跪又求:“狐仙大人,求你救救俺儿子吧!俺以后再也不胡沁了!俺以后天天给你烧香,只求您老人家救救俺儿子吧!”听说弄得雪见当场就翻脸,转身而去。 所幸张大山上山去得及时,徐从安等人在黄昏的时候,就已平安下得山来。徐神医过来检查后发现只是腿被砸伤,并不严重,并简单做了包扎处理。 现在,洪氏虽然对周家充满了敬畏,当然,更多是直接的恐惧,但为了孩子,她又在周家门口跪着来了。周博也不出面,只让周妈出去打发了她,这跪在周家门口,念叨着狐仙呀山神呀的,换谁心情也不会美丽吧!周妈自己多了一个心眼,狠狠的逼着让她发誓今后再不许胡说什么狐仙。 “雪见这小丫头呢?”这都回来半天了,以前尾巴一样的丫头,却一直没有露头。这外面狐仙狐仙的传着,怕是又被气坏了吧。 二娘这几天因为雪见的事,心情都是纠结的,半是庆幸着,半是敬畏着。听大哥问起雪见,摇摇头接口道:“今天早晨还看见她,这会子半天没见了……”见大哥皱着眉头,二娘忙道,“大哥,雪见这丫头不是个肯吃亏的,放心吧,肯定没事的。这两天累坏了,可能在房里休息吧。” “没有,”可周博摇摇头:“我刚找过。” “丢不了的,”二娘打趣了哥哥一句,旋即看了看不远处一直拿眼瞅着他们的青灵,总觉得平时看着挺稳妥的丫头,出了一趟门,怎么面上却带出了几丝张狂和怠慢,她轻叹一声道:“大哥,青灵……”她顿了下,算了吧,大哥房里的事,她怎么好意思过问,又实在忍不住,“雪见是个爱闹小性子的……” 其实一想到这事,周博心里是又气又恼,总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是因为醉酒,被一个心大的丫头强上了吧?但他面上并不显,“哼,正好教她些分寸!”他也有他的打算,雪见什么脾气,他自是比谁都了解的,那丫头让他宠得,已经有些过头了,父母都是守旧的人,可容不得她耍性儿。没道理让父母再去忍让一个丫头吧?如今就趁着青灵的事,定要杀杀她的性子。 “依我看,这分寸之事,还是青灵重新学学,才是正经的。”三妮在二娘身边小声的嘀咕着,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这青灵出门一趟,起码的规矩都忘得差不多了! 二娘本想教训三妮两句,但一想她说得又没错,这青灵一回来,连见到她都很敷衍了事。但看看大哥都不管,她也权当看不见吧。 周博带着人里里外外的转着,边安慰着家里人,边忙着叮嘱修葺的事宜,还是一直没有看见雪见。他是那么的想她,去了青州,他才知道,这份想念,是多么的痛楚又甜蜜。可如今出了青灵的事,他倒没什么,不过是个玩意儿,但雪见肯定会哭会闹,虽然不会上吊,但会想要吊死青灵才对吧。到时候家里,恐怕会打翻天! 又转了几圈,觉得家里一切都妥贴了,周博想了想,就一个人来到了小园。 果然,葫芦架子倒了满园,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那里扒拉着,翻找着。 像是心电感应般,雪见抬起朦胧的泪眼,小园门口,那道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脸的不耐,正瞪着她。 “傻丫头!看不见爷回来了!” “大郎!” 雪见飞奔过来,直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地震有多可怕,我都快被吓死了!·#¥%—*” 嘴里不停的吐出来无数个字符,而手里的泥呀土呀,也抹到了他的身上。周博的脸僵了一下,却只能无奈的紧紧搂住她,不愿再分开一丝一毫。 第六十六章:丫环爬床很正常 其实本来就到了葫芦成熟的季节,涉及到保密,俩个笨手笨脚的人也加快速度,早在周博去青州之前,收了一半。唉,不得不说,真的是成功率比较低的,但那种夹板葫芦,和吊线葫芦,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收获了不少。所以,周博才忙着去青州买店铺。 原来这葫芦长成后,还要有一系列的后期事宜,将模范打开,还要将葫芦表皮刮掉,再对表面进行上光处理,这一道一道的工序复杂着呢,最后才能制成各种功用的葫芦呢。周家的葫芦是一个秘密,但要找几个可靠的人,对于现在的周家来说,也是小事一件了。 地震过后,架上剩下未摘的葫芦悉数被打掉,杜海大虎二虎周满仓,很郑重的把这四个人单独叫来,又让长福守住了门。不用多说,见到这造型奇特的葫芦,这四人就差点没惊叫出来。所以,不用周博再说明这事情的重要性,每个人都闭紧了嘴巴,手脚麻利的干起活来。 周博和雪见也没时间多说话,一起忙碌着,只偶尔抬头,给一个互相能看懂的眼神。 一群人在小园里整整收拾了一下午,才把能用的整理出来,趁无人注意放进书房,然后又把各种用具悉数毁掉。 “雪见我可真是命苦,我既要负责貌美如花,又要负责赚钱养家,被压榨剥削的如此彻底,小心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她的声音虽然又小又低,不仔细看,谁也没有留意她又在碎碎念,可是一抬头,周博正冷笑的瞪着她:“又嘀咕什么?” 看看天,看看地,雪见很无辜地说:“我没说话呀,大少爷,您听见我说什么了?” 周博淡淡地说:“没说最好!” “唔,其实我只是说,累死了,不想动了。”雪见转着眼珠子,“这些日子,我可一天也没闲着,做了好多好人好事。” 周博凑到她耳边问:“用不用爷抱你过去冲凉?” “哪敢劳大少爷您老人家大驾,这点小事,雪见自己就办了。”雪见机灵的跳开,瞪着他恶狠狠的吐了吐舌头,就跑掉了。 洗过澡,在等周博吃饭的时候,雪见累得忍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这些天,因为余震,夜间在外面睡觉的时候,也是轮流值夜,雪见几乎没敢合眼。 “啊,雪见,你也太没有规矩了吧?”听见有一个尖利的女声在耳边喊,雪见揉揉眼睛,茫然的抬起头来。“原来你平时就是这么怠慢爷的?” 青灵一身柳绿薄缎工萱草纹样比甲,下配月牙白罗裙,那布料那做工那款式,竟不是安宁县可以做得出来的。再看她弯月髻上的亮银簪和米粒珠串就的珠花,不用说,都是这次青州之行新得的。 看雪见果然注意到了自己的新衣新饰,这一下午没被大家重视起来的不满终于得以扬眉吐气,青灵摇着头说:“不是我说妹子,你也是爷房里的人,这规矩上早晚也要学起来,像现在,爷还没吃饭,你就先趴桌上睡着了,像话吗?” “像画?像画早挂起来了!”雪见懒洋洋地直起身来,眯起眼睛,很认真的开口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骂我?” “你……”青灵刚要跳起来,听到后面门响,于是她扭着腰转身扑进周博的怀里:“爷,您看雪见,我不过说她不该在爷没吃饭的时候,就先睡着,她就骂我呢。” 周博还未来得及推开她,就看到雪见攸在站起身来,瞪大眼睛看着他们二人,小脸瞬间煞白。 幽幽一叹,轻轻推开青灵,周博走过来,坐在桌旁,沉默片刻,对雪见淡淡地说:“还不给爷盛饭?”他眼睛看向窗外,月色漫漫,于是硬起心肠,她是要陪在他身边一辈子的,但必须要她明白一些事一些本份。 雪见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垂着手,握紧拳头,看看青灵,又看看周博,并不吭声,也不动。 “怎么?爷说话都没人听了?”周博冷言冷语问。 青灵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这么快雪见就被周博厌弃了,她嘴角上扬着快步走过来,满面温柔的笑容,帮周博盛好饭,又布上菜,“瞧爷说的,青灵这不是来了吗?” 雪见其实应该笑的,她听见青灵拿出了电视里经典的妓院红姑娘造型嗲着经典的声音说着经典的台词,她其实应该笑的,然后大喝一声----此处当有掌声----才对。 可她笑点突然无限度的增高了,她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就像正在电影院看《泰囧》,突然全世界静音了,只有她默默地看着无声电影,感受着一种悚然的幽默。 看着面前的青灵,小嘴巴巴地,一会说这个菜好,一会就夸那个菜妙,周博静静的听着,慢慢的吃着。雪见僵立在旁边,恍若石化,她想让周博解释,声音却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看着她伺候着他吃饭,看着她伺候着他漱口,雪见没有听到周博的解释,却听到她嗲嗲地问:“爷,今晚让雪见睡哪儿呢?” “依你之见呢?”周博斜了一眼立于一侧的雪见,轻轻一笑,平时不爱笑的人笑起来,真是说不出的邪气和诱惑:“你觉得她应该睡哪呢?” 是呀,她这才发现,每个人,包括三妮倩儿,包括青灵,都有自己的房间,或者单人房,或者多人间,而她,却是连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都是没有的。 她二话没说,直接转身走出了房间。 可是,出来了,她又能去哪儿呢?天大地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所? 她像幽灵一样飘出院门,在周家宅内飘荡着,听到院角处,两个妈子在说话。 “要说那青灵姑娘,可远远不如雪见好看,怎么大少爷反倒抬了她?” “雪见是好看,可一直也没有开脸,想来还是年纪太小,又好使个小性,哪有青灵那心眼活泛。” “可不是,只出一趟门,就爬了少爷的床,这份心机和手段,大家可不敢小瞧也不能得罪了。” “咦,刚才像是过去一道人影,你看着没?” “别胡说,大晚上的,咱们还是回屋说话吧!” 屋内,青灵手抚面颊,惊恐地往大少爷身上看一眼,明明刚才还是笑得那么多情。 周博不冷不热的又一笑,阴森森的看着她,当他是傻的吗?前两天不算帐,不过是想着她还有可利用之处! 他是从小就享受惯的周家大少爷,十四五家里就给安排过通房丫头,男女之事他不是不懂,天天守着雪见也不是不想,但是雪见还那么小,又是要陪伴他终生的人,所以,他心甘情愿的忍着,等着。 青州之行,一路上青灵还算规矩,谁想到因为店铺一事非常顺利,和汪从寒白逸天多喝了两杯酒,晚上就让青灵抓住机会,爬上了他的床。 因为住在汪家客房,所以周博也就若无其事的赏了青灵银子,让她出去买了首饰什么的。其实周博牙都恨得疼起来,想一下子就掐死她!用脚趾头想也明白,青灵晚上端上来的那碗醒酒汤大有问题,这丫头谋划这事看来是已久了,但总不能让别人知道被强的是自己吧?那么,就只好也只能让别人以为他偏好女色,出门办正事,都不忘了带个暖床丫头吧。 现在她的作用也算是用尽了,周博冷冷骂道:“雪见骂得好,你算是什么东西!” 青灵跪下来,心下突突的,陪着小心弱弱娇委屈地道:“大少爷……”那天晚上之后,大少爷再没让她伺候过,但却一直和颜悦色着,又给她银子,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步是走对了,哪有这样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少爷不偷腥的? 这个大少爷,虽然不冷不热的,但相貌真是英俊,那体格也精壮,力气就像用不完的一样……跟她以前的主家可真是天上地下的差别,而且最重要的,还没有那拈酸吃醋又心狠手辣的主母,房里只一个没开脸的丫头,可不就是老天爷特意给她的机会吗? 这样想着,她不由跪前几步,搂住大少爷的腿,哀哀的泣道:“青灵到底做错什么了?”边说着,边有意无意的在周博的腿上蹭着自己柔软的胸脯,手也仿佛不经意的向上游走着,正要到达目的地,却被当胸一脚狠狠踹开,“滚!” 这一脚太毒了,又正中她心窝,青灵横飞出门口,直踹得她立马吐出一大口血来。她惊恐的看着大少爷,周博那俊美的面庞,在灯光下闪烁着嫌恶的冷光。 外面有两个妈子正好经过,惊呆了:“大少爷……” 一个去扶青灵,一个探头正要往屋里望,大少爷屋内传来重重的碗筷掉地的碎声,骂道:“把这肮脏东西,捂了嘴,捆去柴房!” 妈子们立即噤声缩一下头,齐声应道:“是!”手脚麻利的把晕过去的青灵,抬走了。 刚刚热烈讨论过青灵的上位,这上位的半个主子,就被残废还是惨废?妈子们心下戚戚着,又有些庆幸,一起进府的,这样狼狈的下场,让人真是无语。 一个妈子小声问另一个:“明天还用请徐神医给看看吗?” “你说呢?”别一个翻个白眼。 第六十七章:卖掉我吧!(为佩香秋莲加更) 雪见就这么呆坐在地上时,忽见阴云四布,好像马上要下雨了。 “下吧,下吧!”雪见喃喃自语。 只片刻功夫,雨果然就下了起来,雪见呆坐在雨中,脸上凉凉的是雨水吧,热热的呢,又是什么?她一动不动,突然很想自己的父母。那是一对老实本份的普通工人,女儿养到大学毕业,就搬出去和朋友住到一起,好象一个月也就回家一两回吧。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不是也有灵魂穿了过去,可有人替不孝的自己尽孝?还是干脆就让白发人送了黑发人? “看看‘男’这个字,就应该明白他们是只知道是下半身用力的动物。”这是自己损友的经典名句。 雪见喃喃道:“我以为你是不同的,我以为你对我是不同的。” “在男人眼里,每个女人自然都是不同的。”损友淡淡的道:“就是因为不同,才象只工蜂一样不停的在各色花朵间寻觅。哪怕只是朵狗尾巴花呢,他也要尝尝到底有多臭才肯罢休!” “有句话是好男人都是别人的老公,”另一损友更加平静的道:“当然,这个老公今天是这个人的,明天也有可能是另一个人的,只单单做一个人的老公,这基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雪见苦笑着,前世听的那么多,怎么现在全忘了?好吧好吧,背叛这种故事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可以当喜剧看也可以当闹剧看,但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就注定只能是悲剧。 从来不知道伤心这个词,是如此的形象,心,就像被刀硬生生切开,伤得一片一片的,血淋淋的。 其实自己从来都不是那些摇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大旗穿过来的,别说古代,就是现代,这样的心愿,也是渐渐从父母那一代里变成小说里的事了。她早该知道自己只是个通房丫头,就像那个做得最好的通房丫头代表,红楼里的平儿一样,比世人都贤惠才行。 可她偏偏做不到!周博,周博,周博这个名字,像一把尖刀扎在她的心上,他让她忘掉了自己通房丫头的身份,给了她一份假假的甜蜜和希望,然后又无情又突然的揭开这真相,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好吧好吧,她承认,她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以前不是跟着损友经常笑那些怨妇看不穿吗?现在她却比怨妇还怨妇!她就是看不穿,她一直就不聪明,她明明应该知道这一世,丫头爬床是一件多么多么多么平常的事呀! 无所谓谁潜了谁,爬的和被爬的,潜了的和被潜了的,都各取所需。这周家本身就姨娘众多,周博早早就有通房丫头,自己这么小,不也是其中之一吗?现在素了这么久,烈火干柴的,还用人爬吗?一个眼神,这对狗男女就能滚到一起!枉她在家里,提心吊胆的盼着他平安,是呀是呀,他平安的带回了另一个真正可以通房的丫头,她,就是多余的了。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却将自己给了你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却将自己给了你” 当周博在雨中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小园的泥地里,和着雨声,一遍一遍的唱着,声音空洞而执着,他搂住她,叫她的名字,她傻傻的望着她,目光却游离在不知道何方,雨水把她和他浇得透心凉,那轻柔的歌声竟透过雨声,狠狠的撞在他的心上。 他还没来得及抱起她,而她,就软软的跌倒下去,嘴里呢喃着,“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在雪见养病期间,整个青州府以大青山周边村镇为中心,全部展开了抗震救灾工程。尤其是安宁县,因为县内受灾面积较大,灾情算是最严重的,以白兼然为首,当地官员和缙绅不仅拿出自己的俸禄捐款赈灾,还组织民间力量修缮建筑,维护治安,所以,安宁县并没有出现其他受灾地区那种“乘变起乱”“蜂起掠食”的景象。 县上各大商户,也以珍味斋为首,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通过果断的措施解决了灾民的生活问题,为后续救援工作的顺利开展做好了铺垫。 平山村里,因为许多房屋倒塌,周博毫不犹豫地将松花院那处蛋房腾出来,让所有受灾的邻居有了暂时的安身之所,然后令自卫队加紧巡查保卫工作。事实证明,这一步是相当明智的。从外地流窜过来的灾民和盗贼,本来以为可以混水摸鱼,没想到在平山村就被直接捉捕归案,白兼然当下命人敲锣打鼓的把这种消息到处传播开来,既平息了本县的混乱,又使得外地的毛贼们再也不敢来安宁县趁乱肆掠。 青州知府汪会,更是领了圣旨,亲自坐镇安宁。这汪会虽然和白兼然是连襟,孩子们也相熟,但二人脾性不和所以并不亲厚。但白兼然见这次汪会并未懈怠,到后立刻指挥地方官员共同救灾,又当众宣读了圣旨,大意就是向灾区发放朝廷的专项救济款和减免当地百姓的赋役。(请各位自行领会圣旨的原文有多慷慨激昂多体恤民情多咬文嚼字吧) 远在国都安阳的圣上,也很郑重的下了“罪己诏”,检讨自己的过失,祈求上天的原谅。“朕御极以来,孜孜以求,期于上合天心,下安黎庶……地忽大震,皆因朕功不德,政治未协,大小臣工弗能恪共职业,以致阴阳不和,灾异示儆。”(这个纯属康熙爷圣旨不小心穿越)并派遣钦差大臣“祭告境内名山大川、河洛之神及祀典所载神祗,其死者收瘗为厉坛以祭之”,以安抚民心,稳定社会。 当然这些如火如荼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进行的时候,雪见一概不知,她一直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 脚步声轻响,周博走进来:“雪见,你到底要我怎么做?”雪见抬头,静静地对周博道:“放我走。” 周博把手里的碗狠狠摔到地上,在房中踱了几步,挥手让听见声音要进来收拾的妈子们下去,周博走到床前,凝重地对她低声道:“不可能,雪见,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你走!” 雪见再不说话,扭头面向床里。 周博转身到雪见身边坐下,对着雪见消瘦的肩膀,叹口气:“你这气性,也太大了些!” 原来是我自己气性大?听过这话,雪见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不由冷笑着。古人的理解方式和自己,果然区别如此之大吗? 雪见心平气和道:“大少爷说的是,雪见之所以自请离去,就是因为气性大,不懂规矩,恐惹到主子不高兴。” “知道你会惹我不高兴,还闹什么?不过是一个玩意儿,早打发走了,你还折腾什么?”周博眼皮一撩,冷冷的问。 躺在床上说话都很无力的雪见,猛地僵住了,“不过是一个玩意儿”!她下意识的捂住脸,她自己呢,也是一个玩意儿吧。 原来,原来,原来丫头爬床很平常!原来,一个不喜欢的丫头只是可以随便打发的玩意儿!只是,为什么雪见的心里,却如此悲痛欲绝? 她虽然一直躺着,但也知道青灵是被卖掉了,只是她不知道,青灵是被喂了哑药更被下了绝生育的药,才被卖掉的!这通房丫头,是主子想叫你通房你才配同房的,不想让你同房,你就算爬了床,结果只能更惨! 周博一把抱起她单薄的身子,雪见无力的挣扎着,脸上满是嫌恶,她居然,居然嫌恶自己?! 这点认知,让周博不由的恼羞成怒了,不过是让一个丫头睡了,呸,不过是他周大少爷睡了一个丫头,就被雪见嫌恶了?本来只是想让青灵那贱人刺激一下雪见,没想到刺激的大发了,这丫头非但没有争风吃醋,反倒直接嫌恶了他?! 还是说,难道是…… 周博紧紧的掐住了雪见的胳膊,脸色也难看起来,声音已不复之前的平静:“说,你要离开我,是去找谁?白逸天,还是汪从寒?” “没有!我没有!”雪见哭起来:“我又不是你,是个女人就行!”这话冲口说出来,果然就痛快许多! 是,大家都说,男人和牙刷,不能与人共用!可是实际上,无论哪个朝代,除了牙刷,哪个男人不被多人用过? 所以说,男人还不如牙刷! 雪见连啜泣边恼火着:“自己龌龊的人,果然看别人也和自己一样龌龊!” 说到末了一句,雪见心里已隐有恨意! 在前世,雪见没有男朋友,就是听多了两个损友天天不屑的给她讲男人如何用下半身思考!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不过是所谓“坐家”坐在家里的YY而矣! 更何况,这是古人,男尊女卑,男权至上,有了夫人还要如夫人,有了姨娘还要通房! 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还没有通过房的通房罢了,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去哭去闹去伤心?这样想着,雪见只觉得心灰意冷! 周博为人外冷内热,相貌堂堂,虽是商人之子,但年少多金,今后这类的事,只能越来越多,难道她还要这样一次一次的承受痛苦吗? 雪见一瞬间冷汗遍体,只觉得自己这穿越之旅,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第六十八章:物件 “你摸摸你自己的良心,我对你龌龊过吗?”既然敢骂他龌龊!这小东西真不是个东西!他宁肯自己忍着憋着,也要等她长大,却被她如此痛骂! 其实日日和雪见在一起,雪见心思清透,是很容易让人一眼看穿那种。但让她自己说出来心里没有别人,周博心里还是隐隐带着得意的。 周博眼珠一转,嘴角上扬,慢慢松开她,看着她颓然地哭倒在枕头上,吐了口气,再低声问道:“真的没有?”雪见斩钉截铁:“没有!”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可能见一个爱一个? 雪见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呆,爱吗?是爱吗?自己果然傻傻的爱了吗? 损友说过,爱这种事,是一个奢侈的笑话!所谓婚姻,所谓家庭,都和爱这个字眼无关! 从穿过来,自己傻到居然从未想过,自己这个通房丫头,其实什么也不是,再想明白些,也不过像青灵一样,是一个物件,是想睡就睡,想卖就卖的物件,不用有思想,不用有头脑,因为那些都无用! 今后周博的正牌夫人嫁过来,自己就是两个人的物件,谁想打就能打,谁想骂就能骂,厌了,被卖掉,这都是幸运的! 这样想着,然后转头看着周博波澜不惊的面容,雪见不由浑身冰冷!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就不是聪明的,然后工作了,也是单位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现在穿越了,只傻傻地觉得周博对她很好,她就心安理得的过下来,从来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都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她只不过是被穿成了一个物件!身份证之类的东西是主人攥着,保险之类的福利是主人拿着,连这个躯壳,都是主人手里的一件抹布,想起来你时,你是有用的,一旦厌弃,你就只能让人践踏。 “卖掉我吧!”她直愣愣的坐起身,头一次跪倒在床,一个头磕下去:“求周大少爷,把雪见和青灵一起卖掉吧!” “嗯?”周博皱起眉,“你又在胡说什么?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雪见却笑了,笑得轻飘飘的,在烛光下,这笑容竟有了几分飘渺,几分不真实。 还是算了吧,她自来都是被动型的,让她把一个大少爷培养成为专情的情圣,那还不如让她直接穿回去来得简单,她突然看清了自己的份量,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极慢极慢好象钝刀切肉一样的袭遍了她的全身。 “不肯放我走,就把我卖掉吧!”她横了周博一眼,轻轻的道:“大少爷也说了,雪见总惹主子生气,雪见是个笨的,还是让您老人家,眼不见,心不烦吧!”她不是能争会抢的人,再说别人用过的东西,以后还会被多人用过的东西,她不要! 眼不见,心不烦?饶是周博是个冰块,也被气冰崩了。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人,真是无法理论,又狗屁不通,真真是让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周博直视着她,不过是一个丫头的事,怎么最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那从此以后,自己还就不能沾任何一个女人的边了?太可笑了!这丫头居然这么认死理,还真是傻! “一拍两散,从此各不相干!”雪见还在轻轻喃喃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哼!”看着她有些焕散的表情,听着她近似于自语的声音,周博心里却是一惊,喜欢撒娇喜欢撅嘴喜欢闹个小性的才是雪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是怎样一种绝决的气势,不,这不是他的雪见!他不由冷笑着道:“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是,”雪见低下头,觉得自己喘气有些不匀,缓了缓才道:“雪见走了,大少爷身边还会有新的丫头,一定有比雪见聪明,比雪见懂规矩,不惹主子生气的。” 是呀,有人来,就有人走,不用理会来来往往是哪一个,反正身边总会有更新鲜更听话更风情的丫头就行吧? “大少爷您想一想,”是自己高估了古人的情商,不等周博回答,雪见已经继续道:“如果奴婢勉强留下来,多半脾性是不会变的,以后惹祸的机会还会越来越多,与其被打被骂,最后也不过是这样的结果吧?还不如早散的好!” 周博没说话,似等着她接着说完。好好好!这丫头居然也自称奴婢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把这事儿闹得多大! 雪见乌黑的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脑后,更显得那仅露的一小截脖颈,细白得引人……周博怔怔的看着,真是引人下手!这一把掐下去,会有多解气呀! 低着头的雪见,还在自顾自道:“当然主子都是对的,错的只是奴婢,是奴婢有些事看不开,想不明白,与其留着这样愚笨的奴婢,不如再换些新鲜的过来吧,朝朝花烛夜,夜夜换新……夜夜换丫头!” “夜夜换丫头?”周博本就反应极快,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在变相骂我是小倌吗?” “大少爷想太多了,”雪见化悲痛为愤怒,越说越觉得过瘾至极,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小倌”这个美好的职业,真让人想仰天大笑呢,“大少爷本来就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换几个丫头,又算得了什么?卖掉这一个,自有后来人!只招招手,便有无数个丫头爬上来!大少爷可以尽享家里彩旗飘飘,外面红旗不倒的日子!” 坐在床头的周博,身穿一件暗红色的圆领团花锦袍,袖口、襟口、及衣摆上细细的绣了流云纹样,墨绿的腰带,系着兰草花纹玉佩,浑身上下不是富贵讲究,但配上他窄挺的鼻梁,溢彩的明眸,薄薄的红唇,还真是有着雪见口中“人中龙凤,天之骄子”的意思。 周博半晌没能作声,都被雪见这翻难听至极的话气晕了头,虽然听不懂什么彩旗什么红旗的,但意思还是能明白的,她这是把爷当什么了?爷不过就是睡了一个丫头,倒让她说的,好像跟无数个女人扯上了关系一般!他嫌恶的皱了下眉,愤愤地说:“这是你当丫头应该说的话吗?” 雪见头垂得更低,很谦卑地道:“看吧,奴婢又说错话了,又惹大少爷不高兴了,卖掉我吧!” 昏黄的灯光下,雪见跪在他身前床上,削肩细腰,长睫微颤,楚楚动人,她本就绝美,现在又是这副我见犹怜的娇态,却说着如此恶毒刺心之刁语,周博都要再三控制自己,才没有一巴掌直接拍死她! 他忍不住掐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这丫头倒是不傻了吧叽的掉眼泪了,两只本来就溜黑的大眼睛,此时像两颗燃烧的黑宝石,灼灼的直扎进他眼里,刺入他心里。他怒视着她:“你就是一个笨蛋!但你记住,你也只能是属于爷我一个人的笨蛋!” 周博心里很清楚,自己是不可能让雪见离开的,她只能是他的,这是老天爷的决定!以前还担心过她心里的想法,现在倒放心了,这样酸溜溜的话,本身就是因为那藏不住的嫉妒。 雪见冷森森笑起来,难得机灵的还嘴:“周大少爷倒不怕哪天奴婢这样的笨蛋,会不小心在饭里菜里放错了佐料,吃伤了自己?”我随便下点什么,就能让你几天下不了床,敢留着我,真真是嫌命长啊。 “住嘴!”越说越不靠谱,周博继续瞪着她道:“那我不如现在就掐死你!” “你……”被他这样掐着,雪见更是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也瞪着他,还不停嘴地说:“是呀是呀,掐死一个奴婢,多显得周大少爷英明神勇,武功盖世,家有丑闻,专睡……呜专欺丫头!” 好吧好吧,寄人手下,还是少说几句吧,雪见是这么想的,但嘴已不跟着大脑动作,俨然已经有了周星星站在海边的架势。 “胡说八道!”周博都被气疯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早知道这丫头嘴笨,没想到这笨嘴之人的胡言乱语,更让人火大!“我干脆掐死你算了!” “你今天要不掐死我,我就跟你姓!”雪见的脑子已完全停摆,“要是敢掐死我,我天天夜里站你床头吓死你!”这究竟是不死不休?还是死了都要爱? 就这样让他掐着,雪见被迫的望着他,不由气恼起来,直起身子,毫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但几天水主未尽,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心力憔悴,非但没有拍开周博,自己反倒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六十九章:朽木一根(为晴好fang晚加更) 雪见最终也没有搬出周博的房间,不过,还真是从里屋搬到了外屋,通房这工作我拒签了,我当守夜丫头,行不行? 也许是震后事项太多,又或者是烦了雪见再说离开之类的话,反正周博冷着脸,好似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倒也答应了她。 雪见想,周博,我会一步一步离开你的,你且等着! 周博想,雪见,先容你多蹦达几天,爷还收拾不了你?! 白天,俩个人谁也没理谁,哼,事情有急有缓,灾后重建,家里村里县里都是一摊子又一摊子的事,都是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晚上回房,雪见依旧规规矩矩的伺候周博吃饭,规规矩矩的伺候周博看帐本,规规矩矩的伺候端茶送水,规规矩矩的伺候周博更衣,然后出来到外屋,并不说话,只是心里涩涩的。 “天天冷着脸,给谁看?”周博脸上全是厌烦,冲外屋甩出一句。 “给想看的人看!” “爷可不想看!” “一,大少爷您请自己想看的人过来伺候;二,别!看!” 周博翻来复去,还是睡不着,一里一外的斗几句嘴,倒斗出了几分真气来:“那事,想都别想!” 拿着别人卖身契的,果然是王! 即使是这样,对于雪见来说,也未必就寻不到机会让他不舒服! “奴婢连大少爷都伺候不好,想来以后的夫人更是无法服侍,到时候再被发卖,岂不更打大少爷的脸?” “……”周博撇嘴道:“你是伺候我的,不是伺候夫人的!”猛地坐起来低声吼道:“什么夫人?哪有什么夫人?你大晚上的说胡话吗?” “现在是没有,”雪见好一会,才幽幽开口,“你可别说,以后也没有吗?”真当我是傻的吗? 周博一怔,随即想到自己的那门亲事,如果没有这场巨变,柳家小姐也早就迎进门了吧。不过,也正是有了这场巨变,那亲事,也就可能泡汤了。士农工商,本来商人就是下等了,再逢巨变,哪有肯耽误了自家女儿的爹娘?这样想着,并不觉难过,反而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 思虑到这儿,周博反倒冷笑道:“别忘了雪见你当初是签了死契进来的,你这辈子都是我周博的人!” 就这样斗一辈子嘴,斗一辈子气,也未尝不可。 虽然这丫头又呆笨又刺头,但谁让他喜欢呢,她醋性大,那就多守着她,可也不能就此没了别的姨娘,他又不是小门小户的乡下汉子,岂不让人笑话? 而周博的此番话,真真是气坏了雪见,她心里暗恨,请万能的神,赐我一个“官家嫡女,娘亲已逝,奶嬷嬷找到孤女在乡下种田”的新身份吧!如果有那一天,周,博,哼,我还惧你? “是是是!”雪见了悟:“奴婢不过是大少爷手里的一个物件罢了。” 月夜里边想像着雪见此刻怒火中烧的俏丽模样,周博边恨恨的又翻身躺下,点点头咬着牙道:“明白就好!” 在现代,穿越更像是一种福利,大家对穿越的向往等同于对中五百万的渴望,压力越来越大,越混越不好混,穿越后马上就能麻雀变凤凰,谁不想呀!可真穿过来,谁又能想到系统也会出BUGE,比前世还底层,受尽剥削,受尽压迫,受尽欺侮,受尽折磨,受尽……总之各种受吧! “就当自己买彩票又当了分母吧!”雪见想着,长叹一声,本就没指着出什么风头,但总被风吹,也容易为情伤风呀,微笑着擦掉自己笑出来的眼泪,懒洋洋地回答:“奴婢记住了!” 周博没出声,皱着眉翻个身想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些,这床不知道哪里不对,越来越硬,所以,他的口气也越来越硬:“能记住就最好!” “大少爷教训得极是!”雪见无声的冷笑着,不过是我时运不济,穿错了身份,我忍!她重扣床板:“奴婢给大少爷磕头了!” 周博磨着牙,叮嘱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你倒颇有悔改之意,爷就饶了你这回!” “砰砰砰!”雪见更有诚意的扣着床板,还惊喜的提高了声音,“爷就是爷,可真是善解人意呀!” 你才善解人意,你们全家都善解人意,周博差点就脱口而出了!这都是神马跟着神马,还带着闪烁的金星,在眼前乱飞?“喜欢磕头,不如进来在爷面前磕,更有诚意!” “那岂不影响大少爷您睡觉吗?奴婢还是恪守本分,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守夜就行!”雪见根本不接他的茬,想让我进去找死,做梦! “没想到你居然还识得规矩二字?!”周博是懒得起身,直接吩咐说:“守夜丫头,进来,给爷倒茶!” 听周博这么一说,守夜丫头雪见再没有理由不起来,她颠颠的起来,颠颠的取了温在暖窠里的茶,颠颠的端了过去,“大少爷,请用茶!” 周博又翻个身,淡淡的说:“先放回去吧,爷又不渴了!” 是茶水浇在头上解气,还是茶壶砸在脸上畅意?当然,前提是自己手脚得够快,要不这茶壶茶水,就会便宜了自己。想了再想,又比划了各种招式,雪见仍然微笑着,颠颠的端了茶,自己喝了。 周博耳朵听着动静,嘴上轻描淡写道:“下去吧,杵在床头,像根木头,还是不可雕的朽木!” “朽木”已经变了脸色,今天是找着找架来了有木有?你出去鬼混,回来老娘我还得笑脸相迎,当我是收破烂的有木有?收破烂的雪见含笑道:“可惜有些不像木头的,会滚床单的,被卖掉了,等着爷买新的回来接着滚吧。” 说完颠颠的冲背对她的周博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颠颠的转身回了外间。 周博强闭上眼睛,想让自己尽快睡着了,可惜数羊数到无穷二,也没睡着,又想着自己的功夫,看看自己的一双大手,暗暗盘算着,不知道打死这样的一个“物件”一根“朽木”,要用几分力气! 白天忙碌了一天,现在又生了半天的气,周博的身子乏得更厉害,又燥热难当,索性把身上的被子全踢了,就这样睡着了。 什么时候有人给他盖了被子,又是什么人在他身边用镇纸比划着出气,他全不知道,依稀只记得那熟悉的体香一直伴着他。 于是好梦一场。 第七十章:生日(为晴好fang晚周末一更) 难道是,我穿成丫头,就要和别人共事一夫?呸,别做梦了! 心头转了几转,以为自己是不在意的,谁知道堵在心里,堵成了一块界碑。 或许自己灵魂深处,还是现代意识强些吧,或者,等自己有能力了,再离开? 第二天,周博起床后雪见顶着明晃晃的黑眼圈进来伺候,简单简单的洗漱后,俩个人好象表演着默剧一样,有配合无交流。 出屋去往前院,这几天都没有练拳,事情多得一桩接着一桩,才一进院门,就见一院子都是人,见他过来,就有人伸袖子拭汗水,大喘气地道:“俺在村里看到……看到……”预示着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哼……”雪见没有跟着出去,一扭腰,进了书房。她虽然不聪明,也知道周大少爷眼下办的,都是正事,而她,本来就是边边角角里的小杂草一玫。 雪见想的明白,轻轻的哼着小曲,手里并不闲着,仔细挑选和摆弄着葫芦:“Bittersweetmemories.ThatisallI'mtakingwithme.Sogoodbye,pleasedon'tcry.WebothknowI'mnotwhatyouneed.AndIwillalwaysloveyou!Iwillalwaysloveyou!”是呀是呀,我们彼此都知道我不是你所需,是呀是呀,你也不会成为我所需要的,周博!雪见边哼唱边泪流满面了。 她擦掉不争气的眼泪,甩甩头,打住打住!还是不要想这些有的没的,想想今夜要怎样和地主老财斗智斗勇兼斗嘴吧。要说拼斗嘴,雪见绝不后退,虽然不是一个等级拼也拼不过纯属瞎拼吧;可是说到斗志非斗智,雪见在书房边忙碌着,边粗声为自己打气:“不死不休!”说完自己先愕然,一转身,还是干活吧! 已过重阳,如果没有这场地震,估计青州的店铺也早开了,唉,不过,葫芦还是要尽早的收拾出来,“我是万能胶!”雪见冲自己扮个鬼脸。再想想,这葫芦给周家会带来什么样的财富呢?不知道!周博会用卖葫芦的钱再买几个丫头呢?不晓得!这样想着,雪见的心就彻底的凉了,赶情自己忙了半天,都是在为周博的下半身性福而忙? 这TNN的什么世道! 肚子在叫,半天时间转眼而过,果然,劳动者是最爱饿的,雪见怒从心中起,饿向胆边生,老娘不干了,吃饭吃饭! “什么人品?晚上也不让人好睡,又踢被子又磨牙,哪里是守夜,分明是让人熬通宵!根本不把丫头当人!对了,我本来就不是人,我是一个物件!” 巡视一周,书房里,一堆的物件葫芦,已经被雪见这个大物件一个一个分门别类的区别开来,这葫芦是需要经常把玩接人气的。所以,这小物件比她这个大物件金贵得多! 范制葫芦还起来还真是少得可怜,共出来十五个,但其他的还是不少,就是不知道能卖多少银子呢?十两一个?还是二十两?唉,卖多少,应该也没有自己的提成吧?多想无益反而有害身心和精神健康,不想了! 收拾好葫芦,回到房间,雪见错着牙,一脸的便秘表情。周家条条路,虽然都是周博领的,但都有自己的影子吧?可自己依然是个穷丫头,在周博的白色恐怖下过的暗无天日的没月银的穷丫头!天理何在? 想到这些,雪见更是欲哭无泪,《虫虫特工队》里有一句经典台词,“点子”这种东西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可不是,如果由她本人出,那么,这点子就是除妖台上的断魂刀。 不得不感慨,周博真是天生商人,端得好头脑,正经是给点阳光就能灿烂,给点河水就敢泛滥,不知道给个破碗是不是也能要饭?雪见的那些意义模糊的想法,一经周博的手就大放异彩,真不知道他是来给雪见做配合的?还是来拆台的? 这次震后,周博二话没说,自掏腰包,自卫队员一人出了十两银子,其他村民每家五两,对现在的周博来说,虽然也算是相当大的一笔付出,但雪见知道,这满村的人心,远远超出银子许多!更何况,这葫芦店半个月后开张,现代人雪见可以预见,那才真是一本万利! 本来葫芦的种植和培育,是周博要费心保密的大事,现在有了这些人心,明年就省心多了,哪里还用操心技术外泄? 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雪见知道自己的脑容量比起古人周博,差了不知多少兆,也不知道谁更像是穿过来的! 想通了这一点,雪见叹着气,不得不从善如流,还是低下自己卑微的头颅,角落里活着吧。 “我的,”雪见想象着山一样高的银子,同时蹦出来的还有小沈阳的经典台词,“都是我滴。” 农历十七是她的生日,在前世她就是过农历生日的,就是不知道如今的这个雪见,生日是哪一天? 前两天周博带了长福又出门了,不知道这次是去的安宁,还是青州?雪见不问,周博也不说,反正这次杜海和村里的那些伙计们,都告别了家人,回去销假上岗工作去了。我没假,没薪水,没抽成,也没人格。 如果是去安宁,那昨天就应该回来了,如果是去了青州,再快也要明日了吧?爱哪天回来就哪天回来吧,反正和她无关! 雪见这几天一直恹恹的,从地震到心震,身心均受到突如其来的打击,又没有休息好,反正这两天周博不在家,别人又不敢支使她做什么,她一闲下来,她只觉得懒懒的,总是睡不好,又睡不够,又是腰酸又是背疼,幸亏腿没抽筋,要不还真没地方买钙中钙去。 趁着月黑风高,自己给自己整两个小菜,又明目张胆地偷来一壶酒,生日就是母难日,和老爸老妈说会话吧! 这第一杯酒,自然是敬老妈,生了她养了她,却是白生白养了,如果老天有眼,就让此雪见变成彼楚璇吧,都说尽孝要趁早,果断有理! 第二杯,敬给老爸吧,那个总是严肃的,高大粗犷的老爸呀,当初的大手牵小手,牵起的岂止是一份回忆?都是穿越是福利,可这福利肯定是被为人父母亲痛恨的吧? 剩下的这杯,给悲摧的自己吧!以前是女屌丝,边流着口水边骂着那些高富帅,现在还继续做女屌丝,看来穿越不是改运,高富帅就在身边,可又远在天边。 自己到底没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本领和毅力,就算周博给了她卖身契,她真走出去,“姑娘我卖身不卖艺!”“姑娘我卖艺不卖身!”那句台词究竟是哪句来着?忘了忘了,只知道,光凭这副相貌就会带给她灭顶的灾难!更不用提她这弱爆的智商和有限的能力,被人拿火当妖怪烧死的可能性跟被人拐走卖掉的可能性一样大! 喝了些小酒,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些穿越的前辈是如何呼风唤雨的。拍拍脑袋,再想:她们进了皇宫,媚行天下横眉冷对千妃指,一跃为后;进了后院,轻轻松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扫清男主身边无数花花草草尽折腰;进了农村,凭己之力发家治富各引风骚。而且,她们全部没气场强大,霸气侧露!神呀,借她点侧露之气吧! 雪见前世是有着不浅的酒量的,这不知道几碗酒下肚后,心情就有了几分的颓然不爽,果然,闷酒是越喝越让人闷的,有木有茶?木有!如果有,也应该是她伺候给周博的,哪里会有人给她端来? 想到周博,这个更气人了!为什么让她遇到的是周博!这该死的男人,平时就总是欺负她,一点也没有其他男主把女主捧在手心的主动性,也没有洁身自好为她守身如玉的自觉性,想起这些,她就泪奔!如何改造气场强大的男主,她根本不知道呀,仰天长叹,老天爷,既然让我穿过来,那么请允许我求帮助!求回复!求红票!求打赏!总之各种求! 两碗热茶灌下去,雪见笑嘻嘻的流着泪,周博,如果你同我在乎你一样的在乎我,为什么不能同我一样,今生只守着你一人?其实雪见越喝越明白的很,即使是现代的婚姻制度,也保护不了什么,包个N奶的比比皆是,就连社会谴责,都声音很小了。 雪见被烈酒和热茶弄得眼前晕乎乎,只凭着本能喃喃的,不管别人有多少红颜,但不一样的,那些人都不是你,不应该是周博,不应该是我想要的这个大郎! 是呀,她想要的周博,是什么样的?似乎有声音在问,是什么样子的呢?雪见迷糊的在心里理出一个顺序出来。 理智说:你看清楚你身边的这个周博,你看他天生的风流倜傥,精明诡谲,命中注定要招风引蝶,你以为你能挡住那些该来的桃花债吗? 情感说:如果周博肯给我真爱,那么我就以爱为盾,誓死挡住所有的桃花债桃花劫,即使我挡到伤痕累累,也无怨无悔绝不后退! 理想说:周博,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不能骗我;答应我的每一件事情,你都要做到;对我讲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心。不许骗我、骂我,要关心我;别人欺负我时,你要在第一时间出来帮我;我开心时,你要陪我开心;我不开心时,你要哄我开心;永远都要觉得我是最漂亮的;梦里你也要见到我;在你心里只有我…… 现实说:周博,你敢用摸过别人的手摸我,我就剁掉你的手;你敢用亲过别人的嘴亲我,我就缝上你的嘴;你敢用……我敢切……!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周博说:喜欢就对了,爷宠着你是你的福分,你只管好好享受这份宠爱就行,爷答应你,今后爷每个月都在你的房中最多,还不行吗? 雪见说:放你娘的狗臭屁!老娘不稀罕被多个女人嫖过的小倌宠爱!送你十个字,有他妈多远,滚他妈多远! …… 雪见奇怪地问:周博,你在干嘛,为什么不说话? 周博放下手掌说:果然是十个字! 雪见哈哈大笑:总说我笨,其实你也这么笨呀,长着一个不两个脑袋,还居然数不清数吗? 周博晃晃那多出来的脑袋:我果然是笨的,否则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的白痴女人?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一个是我,两个是你!来,干了! 雪见站起来,却直接摔向周博,周博没像书里那些男主角那样接得及时,因为他还在桌子对面。雪见一骨碌摔到地上,周博摇着头绕过来抱起她,“说你笨,你就果真笨给我看!” 雪见头枕到他胸前,只觉得有热乎乎的东西从身上流失出去。 周博早就被手里不一般的手感吓呆,把雪见放到床上,抽出手来,鲜血淋漓! 第七十一章:尴尬的初潮 说起前天晚上的事情,雪见就只能掩面而泣!一想到徐从安臭着一张脸,对周博说:“初次癸水,应该注意……”她当时酒就全醒了! “丢人一路丢到古代了。”雪见真是没脸活了,这个周博,也不问问她,直接就从床上把正和周公下棋的徐从安拉起来,却被徐从安一句“初次癸水”直接打蒙!反而恼羞成怒地恶狠狠的瞪着她,雪见表示很无辜,也很丢脸,只能选择直接无视他。人家当时醉了,根本不知道状况好不好? 周博俊脸涨红,看着闻声赶来的二娘似笑非笑的脸,“你,这事,你来照顾一下……吧。” “自然是我来照顾,大哥,麻烦你先回避一下,好吗?” 周博在众女的各种含义的眼光下,狼狈的逃出房间,雪见突然掩面,这次糗大了! 听着三妮给她讲应该注意这儿个,应该注意那个,还有很含蓄的解释什么是癸水,她头都大了!人家不是不知道好不好!人家是一名有文化有知识有理智有常识讲文明讲礼貌的现代青年好不好!乱了,全乱了! 可是,不管她多少有常识,也没有想到古时代这月事带子是如此……如此……如此不可理喻的! 她喃喃道:“为什么没有卫生巾跟着穿过来呢?这太不公平了吧?” 周博点头:“是不公平!你这个做丫头的躺着,我这个做少爷的伺候!” 雪见的一张俏脸红得能滴下水来,可怜的自己,被古人的一根月事带子打败,倒真的宛如初潮少女,让三妮好好的做了一回先生。每每想起来,都觉羞惭难当。 雪见适时的娇羞让周博多少找回些自尊,他怎么可能知道女孩家的这种事情,低头看着她怯怯的表情,他无奈的忍不住叹气道:“笨到你这样出奇的,也算少见!” 雪见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伸手指着他:“你,……”瞥了一眼怒气满面的周博,回想着前夜经历的那一幕,愈觉尴尬,只能垂下高贵的手指低下骄傲的头,小声道:“人家,人家也是,也是,没有,想到……” 声音越来越轻,索性用被子蒙住了头,这不能怪她,近一年跟大姨妈没联系,都忘了还有大姨妈这门亲戚的说,真的不能怪她!“不跟你说了!” “哼……”这种事想骂也没办法继续骂下去,看着蒙着被子的雪见,周博心头没由来的一跳,她终是要长大了,想到这里,不由抿嘴偷乐,然后坐下来,哄小孩子般地说道:“起来吧,喝点红糖水。” 连红糖水他都知道?从被子缝里偷偷的观察着周博的神色,见他故做冷静的端着茶碗,但面红耳赤且红的可疑。 雪见没从被子里钻出来,让她当着一个大男人,喝下这一大碗的红糖水,那得多大的勇气和多厚的脸皮呀。雪见心想,您就受累行行好,假装不认识我,或者跟我不熟,行不? 在被窝里仔细算了一下,自己此时应该也就十三四岁吧,唉,前世这会儿还是一个初中生,现在却过早的被迫的谈情说爱,这不是荼毒大顺国的花骨头嘛。 突然想起一事,她把眼睛透过掀起的被子缝,看着周博,这青梅竹马的故事,是从多大开始的?周博带弟弟妹妹们一起被迫回到老家,还带着这样一个小小的通房丫头,是因为柏拉图式爱恋吗? 又放下被子,唉,雪见发现自己因为呼吸不畅,已经大脑半停摆了,怎么在这个时候,开始纠结起来这种事了? 长叹一声,雪见感觉她现在就像冬天刚穿过来时,家里没米没粮一样,心里慌慌的,总觉得有什么事,是她没想明白的,当然,她这颗平时就不好用的脑袋,再想深想下去,又没有概念了。 正在她苦思冥想之际,听到被子外面传来周博的声音:“雪见,快出来,要趁热喝。” 雪见把眼一闭,忍着难堪,小声地撒娇一样的声音说:“你,放旁边,我一会,就起来喝……” “人傻事儿多!”周博的面上更红了,重重的放下碗,大踏步走出了房间。雪见这才放下被子,重重的吐了口气,看着那碗红糖水,悄悄地坐了起来。 “你才傻呢,你们全家都傻!你才事儿多呢,你们全家都事儿多!” 喝下一口温烫的红糖水,那热乎乎的感觉,从嗓子眼直滑下胃里,又暖暖的流动到全身,真的很让人舒服,她小腹的绞痛因着这暖意,也略有平复。唉,前世今生,这痛经的罪,算是缠上她了。 她就是一个悲摧的小可怜,来个癸水,也弄得惊心动魄老幼皆知,周博更是让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话说,她就是大姨妈来了,不是坐月子好不好!可又没办法解释,总不能说,老娘我是有经验的人吧! 还有那个周博,太坑爹了吧,你怎么不敲锣打鼓普天同庆的全国吆喝吆喝呢,这让雪见以后怎么出这个门! 不过,还没等雪见边想边喝边自怜的喝完,周博不悦的声音就突然的传了进来,“喝个红糖水,也要喝这么久吗?” “你太过分了吧!这么一大碗烫烫的红糖水,你一口气喝完试试!你当褪毛呢?” 雪见手一抖,洒了半碗,尼玛,不带这样坑人的,你这是无处不在呀,这是赤果果的恐怖主义呀! 没错,周博一定是在报复,报复她又让他丢脸了! 还有生日那天,明明是她自己在家喝个小酒庆生,怎么喝着喝着,就喝出来一个周博?如果没有周博,自己就算来了亲戚,又哪里会弄得尽人皆知?这周博,就是灾星! 雪见咬牙切齿着,我是不是应该在半夜的时候,趁他睡着的时候,是掐死他呢,是掐死他呢,还是掐死他呢? 还在奇思怪想着,周博已大踏步进来,黑着一张脸,夺过那碗,又拉过她的手,看过没有烫到,指着她骂:“你真是笨得格外精彩!” “你才笨得超凡脱俗!就一碗温开水,也能烫伤我吗?你当我是泥捏的?你这脑袋是浆糊吗?” 周博一听,行啊,会还嘴了,还嘴还还得挺溜的,立马瞪眼:“怎么跟爷说话呢?是让爷家法处罚你吗?” 雪见瞪大那本来就圆大的眼睛,啊了一声:“周大少爷!还家法处罚!赶情你这么天天欺负着我,都不算处罚吗?你这是变相虐待童工!” 周博点点头:“虐待童工?嗯,这个词有意思,爷喜欢!爷就是虐待你这个童工了,怎么地吧?像你这种吃爷喝爷还骂爷的小童工,虐待至死,最多也就算是为民除害!” 雪见愣愣看着周博好一会,然后不确定的问:“你确定你说的是我?”我吃你的喝你的还骂你了?太幽默了吧,这话还有这么反过来说的?! 周博重重点了点头,她这样笨的丫头,放出去就是祸害群众,那他就牺牲自己一下,放她在自己房里,让她只折磨自己吧!这是多么伟大的品德! 雪见问:“为民除害除的是我?” 周博瞪了她一眼:“你这回算是聪明了一回,说对了!敢问世间有哪个丫头不会做女红的?你不会!敢问世间有哪个丫头敢不尊主子的?你不尊!敢问世间有哪个丫头不知道自己癸水来……” 雪见已抓起枕头,向他扔去!“我跟你拼了!” 周博机灵的接住,道:“你看,还敢打主子!你这是要疯吧!” 可雪见却趁机拉住他的衣角,从床上半跪起来,道:“我就是疯了,怎么也是家法处罚了,那让我先掐死你出气吧!” 周博被她掐得直翻白眼,挣扎着道:“谋,仨,家,主……” 雪见点头,眼冒凶光:“甭管是谋仨还是谋四,今天非替天下丫头出了这口恶气!” “咳咳……”周博一顿:“只怕到,时,你也得,给爷,陪,葬……” “你想得倒美!呸!我先把你掐死了,然后翻出来我的卖身契,姑奶奶就走人了!天大地大从此海阔天空任我游!我出门前,把门锁上,哼哼哼,谁知道你死在屋里了?等大家发现,我早跑得不见影了!” 周博艰难的点头:“这也不失,一个,妙糟,……,咳……只是,像爷,这样的,美男,全大顺国,也没几个,你不想,先奸后仨?或者,先仨,后奸?” “你快拉倒吧,麻烦你抽空,去毛厕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还美男,我呸!小倌馆里比你俊美的,多得多了!我走的时候,拿着你的银子,想找多少小倌找不着……” 周博突然身子一歪,向前仆倒,正压在雪见身上,和她一起摔回了床上。雪见被她压得差点断气,想使劲踹踹他,却根本无法抬起腿来,“你压死我了!” 周博却不动不动,因为推不动,所以雪见也看不见他的脸,雪见这个气,当我真傻呀,这心跳的,比我还欢实呢,拜托你冒充死人,也得有点专业演员的节操,把心跳啥的,都屏蔽掉吧! 恨恨地抬手拧了他胳膊一下:“少来这一套,你一边装死去!” “你当爷愿意压着你?”周博懒洋洋的叹道:“压着你还嫌硌得慌,浑身上下没二两肉!” 雪见微笑:“买半片猪肉,压身下,就有感觉了!” 周博支起胳膊,却没离开,瞪着她:“恶心不恶心?” “比这都恶心的事,你都做了!” “你……” 第七十二章:那是一道坎 昨天晚上睡得晚,和周博又是拳脚功夫又是拌嘴吵架的,自然,她均败下阵来。但咱输阵不输人,最后还是重重的咬了周博的胳膊一口,直咬出两排深深的牙印来。 “好了,你快躺着吧,不给爷添乱,就是爷的福气了。” 早上起来有些晚了,大雨下了半晚上,现在外面天还阴沉沉的,知道她这两天身子不适,所以周博嫌恶的说过,又把她按回到那小床上,并没让她起来,就自己先出去锻炼了。 “可有姜汁?”雪见喉咙略有不适,隐隐发痛,似夜里着了凉。出去寻了周妈。 周妈紧着让厨房熬了姜汁,又盯着她喝了一大碗下去,似乎并不见效,可惜没有可乐,否则姜汁可乐,应该就好了。“雪见姑奶奶,您就快回去躺着吧!”听人劝,吃饱饭,还是觉得身上冷,雪见又晃悠悠的回房,躺回床上。 一场初潮风波,乱哄哄热闹闹的收尾了,等身子好差不多了,她又一次从里屋搬出来到外屋。这让周博冷着脸瞪她好几天。 这外屋的硬板床,真是睡得她更加浑身疼痛。 “雪见,醒着吗?”恍惚间,刚要睡着,却听杜妈在门外敲门问道:“好些没?” 雪见开始没吱声,头痛得好象更加厉害了,可听着外面的动静,好象雨又下起来了,总不能让杜妈在外面等吧。 雪见叹口气,拖着身子起身开了门。 “莫不是受了寒气?”杜妈看了看她苍白的小脸,赶紧扶她躺下:“你就快点躺着吧!” 帮她掖了掖被角,杜妈不由的叹口气,凭心而论,这论相貌,自然是没人能比得上这丫头了,这论心善,更是人见人夸的好品性,只这脾气,果然不是个好的。她是周博母亲杜夫人的陪嫁,自然是凡事都站在周博这一边的,也更明白杜夫人的脾气。 “杜妈看你跟倩儿一样的,所以就不跟你客气,”看了一眼神色委顿的雪见,杜妈压低声音道:“杜妈有话可就直说了。” 雪见恹恹的,没有说话,杜妈摸摸她额头,并没有发热,于是接着说:“想你这丫头,平时也是机灵的,怎么遇到这么一点小事,就想不开了呢?”原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无足轻重的小事,“博哥儿对你的好,你自己难道真的不知吗?” 没有人懂她,在这个万恶的古代,人人都觉得当家少爷对她青眼有加,她就应该乐得感谢他八辈祖宗?还是应该感恩戴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青灵之事,根本就像一阵烟,飘过就飘过了,除了她,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可谁能知道,这件事,已经像是一道坎,深深的横在她脚下,深到她根本无力尝试去跨越。 其实别人如何看如何想,都不重要,心里还是气周博的吧,他总是一副理所当然的爷没错的样子,从开始到现在,没有跟她解释过一句!是呀,她有什么权利生气,又有什么身份去计较呢?她自己还不是跟青灵一样的身份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不同的,原来只是一厢情愿。她的生活,以前就不是多彩的,现在不过被打回了原形而矣。 “别钻牛角尖了,”见她瘦得只余一巴掌的小脸愈加苍白起来,杜妈本想说些重话,敲打敲打她,可又实在是不忍心,只是道:“既然青灵已经被发卖了,这就说明博哥儿终归是在意你的。大家心里都明镜似的,不过是因为青灵惹到你了,大少爷才会把她卖掉,你想想,博哥儿对你是多么上心。” “杜妈,您想太多了,”原来这卖掉青灵的责任,也要她来承担吗?是不是大家都在想,这雪见可真是不识好歹,因为她,大少爷才发卖了一个通房,这得多宠她呀,她还不得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呀。不对,她本来就是通房,不用许,身子也是人家的。“雪见不过是一个丫头,”她一脸的懒洋洋,“哪里有介意不介意的权利?” “雪见哎,你倒是好好想想,要想跟博哥长长久久下去的,最紧要的是什么?”杜妈怜惜的看着她,苦口婆心的提点,“是博哥待你好,这个比什么都重要!你自……自小跟着博哥儿,自然明白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不是那见一个爱一个的,你自己想想,这样的哥儿你不要,难道你这样的人品样貌,要去配个小厮吗?” 配个小厮?难道做丫头的最好出路,除了给主子暖床,就是配个小厮吗?穿越女表示很郁闷。所以雪见皱着眉头,望着杜妈,惨淡一笑:“杜妈,难道雪见就不能不嫁人吗?” “不嫁人?”杜妈怔了会儿,方急急地捂住她的嘴说:“又混说话!哪有女孩不嫁人,就这样一辈子的?再说博哥儿也断不会容你这样一辈子!博哥儿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对谁都冷冷清清的,唯独对你是欲取欲求,你看看,全家上下,只你敢跟博哥没上没下的顶嘴,连贤姐儿都不能!博哥儿也没有真罚过你什么,只是骂你几句罢了。这些,你自己当真不知道吗?你要知道,这女孩子初潮过后就是真正长大了,就可以嫁人生子了,再过一年半载的,你为博哥儿填上一儿半女,那姨娘还不是稳稳的事?” “……”雪见没急着出声,倒不是感动ing,她是被这古人的思维方式噎得快背过气去了!隔了好一会,她才忍气道:“那就等再过一年半载,再看雪见有没有那福气吧?”不能不吐血的说,这穿过来,就是找气来了吧? “听杜妈的,”杜妈听这是话里有话,忙压低了声音道:“你是博哥儿身边的人,别总是使着小性,冷着哥儿。这伺候好主子,有了身孕,才是大事!不过,可也别太着急些,毕竟你还……小些。”又上上下下的描了她几眼,让她感觉自己就像那什么上的那什么一样一样。 “给大少爷添枝添叶是大事,”雪见却摇头:“像大少爷这样的种马……额,白马王子,额,就是说他好象话本里那些骑着白马的状元郎般的人物,今后不知道多少人会哭着喊着扑上来自荐枕席,大少爷的脾性,自然是来者不拒,只嫌少不嫌多的,所以,这府里迟早会排出来一个班的容量,额,就是孩子很多队容很强大!” 见杜妈一脸的懵懂,雪见心情略爽,总算找到穿越女的福利了,就是骂人无人听得懂呗。就这样鸡同鸭讲着又闲话了几句,雪见感觉身子比早上起床时更重了些,便心知真是生病了,加上有些头晕,就慢慢有一搭无一搭起来。 杜妈本来就觉得雪见的意思不像是什么好话,但见她神色之间尽显疲态,忙起来去帮她热了一个汤婆子过来。塞好,关门出去了。 “博哥儿,今年地震后下了几场雨,天又冷得早,雪见一个刚刚初……初潮的小丫头,外屋那床上比不得里屋的暖炕,早早烧起来,省得做下病,以后不免腰疼肚痛,还不好生养孩子。”寻到周博,杜妈打量着他的脸色,细细地说。 “杜妈说的极是,那,快去烧炕吧,”周博俊脸微红,脸色却亮了起来:“我就说这笨丫头这两天,脸色不好看,莫不是冻到了?”转身正欲回屋里,想了想,还是强忍着,又停了下来。 “我看雪见丫头,当真是个好的……”看到周博的脸色一沉,杜妈也知道自己多嘴了,这大少爷从小面冷心冷的,眼里心里向来没有装过别人,他是嫡长子,即便身为商人之子,但也向来被别人捧惯的。“我看各小姐儿和小郎们的屋里,火炕也要提前烧了,天气越来越凉……” “劳杜妈操心,宅子里的事有杜妈照看着,俱是妥当的,”周博看了一眼杜妈,杜妈是自己母亲的陪房,对自己和二妹七妹八弟,还真是好得没话说,就是过于操心些。换他以前的脾气,敢对自己房里事指手画脚的,早打发出去了,可如今,这些人,他嘴上不说,心里已当成了和兄弟姐妹一样的至亲之人。 “放心吧!”杜妈不再多说什么,利落的下去收拾去了。 这事儿想来杜妈会办得妥妥当当的,那他就不用多操心了,眼下先把葫芦收拾出来是正经。他愣愣的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看了会儿阴得像要掉下来的天,叹了口气,转身进了书房。 书房内,雪见已把葫芦全部分类完毕。剩下的工序,还要将葫芦表皮刮掉,再对表面进行上光处理等等一系列的活。现在此事知道人并不多,杜海和二虎已回了安宁,只剩下了周满仓父子和周博三郎四人亲自动手。 大家俱是知道轻重的,又对这葫芦本身就充满了敬畏,所以愈加认真,有什么不明白的,也是小心小意的商量着来办,倒把此事办得事半功倍。 第七十三章:心病 晚上被三郎叫了过去商量事,又在三郎院里吃了饭,这才回房,在门口略站了站,心里是七个上八个下。如果这丫头乖乖的搬回去,他以后再也不骂她,犯了错也不骂她!这些日子俩个人不停的冷战斗嘴,让周博身心疲惫,幸亏杜妈想了这么一个不显山不显水的好主意! 每天在外面忙碌,回来就想见到雪见那笨笨的样子,她什么也不懂,只是傻傻的等着他,可是现在,她像只忧伤的刺猬,刺伤他,也刺伤她自己。 外是,是连绵的细雨,屋内呢?“又在闹什么气?”屋内只一只红烛,雪见蜷缩着赖在外屋床上,也不理他。周博恨恨的看向那个长形的圆卷,心里说也不怕憋得更傻吗? 屋外的凉气,似乎透过大门,被他带进了屋里。 “没什么,只是奴婢怕过了病气给大少爷。”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没想到穿过来,倒喝了不少国药汤子,她倒不觉得苦得受不了,药再苦也不如心苦不是。“大少爷,您是贵人,”说到这儿,她从被子里掀起个小角,看了看坐在她小床边的周博,“如果您也病倒了,那奴婢真是百死莫辩了!” 回到房屋门口,重新把门帘拉好。“爷照顾你这个娇气丫头,照顾了也不知道多少次了,”周博一脸理所当然,“也不差这一次!” “哼!”雪见忍不住坐起来,“你当我愿意让你照顾吗?你当我愿意生病吗?” “唉,爷一直以为你生病上瘾,就是为了跟爷撒娇呢,”周博撇撇嘴,然后故作奇怪的问:“难道不是吗?” 你才生病上瘾,你们全家都生病上瘾!雪见大怒!“我现在是守夜丫头,不是通房丫头,”她笑得一脸傲然,“麻烦您尊重我的职业,好不好?” 周博乐得倒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边笑边弹了她的头一下:“什么是职业?” “职业就是……总之就是你得尊重这个守夜丫头的身份,丫头也是人,也为周家创造价值,就应该得到尊重!”雪见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头大,感觉眼前有无数金星在飞。 看她这种状态,居然和醉酒那时有一拼,周博用手摸摸她脑门,却被她直接打开:“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授受不亲吗?”周博头一歪,:“哈!哈!咳!” “不知道,”笑过咳完,周博很认真的想了想,摇摇头说,“就是男人和女人,手和手不能亲在一起吗?那这样行吗?”他搂住她,就势抱起她,连被子带人,不由分说,放到里屋烧得热热的暖炕上。 雪见眼睛一瞪,刚要发火,可身子一挨那烫得舒服的床,就仿佛被点了哑穴一般,软软的躺了下去,只脸上还崩着。 “你就装吧!”周博也脱了外衣,刚要上床,却被雪见拿枕头挡住。 “这位爷,咱们能不能先好好说道说道,然后您再休息。”不是询问,是肯定,雪见带着沉重的鼻音,眼睛却冒着晶亮的火花,让周博不由想超了那天她醉酒,说的那些奇怪的又让他打心眼里高兴又酸涩的话来。 “你又想说什么?外面下着雨,你就让爷这么在床下冻着?”周博淡淡一笑,只是看着她。 “那,你先上来吧,说好,只是坐着,说完话才能休息!”雪见小脸一绷,撅着嘴道,“就你这铁打的身板,再冻一整晚,都没问题的。” 周博狠狠的刮了她的鼻子一下,上得床来,先是舒服的叹了口气,才说:“你今天病着呢,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好些再说,好不好?” 雪见围着被子,和他面对面坐好,摇着头说:“不好不好!” 周博叹口气,从善如流地说:“好吧,好吧,那你先跟爷说说,爷这样,还不算把你捧在手心吗?还有什么守身如玉,那是你一个丫头该说的话吗?” 雪见脑袋晕晕的,听着他的话,有些耳熟,但却想不起来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他主动挑起来这个话题,那雪见就不客气了:“人和人之间,都是平等的,你懂不懂?当然,这个你不懂!你的两只手,我也有,我可以养自己,不用你来养,这个你理解吗?当然,这个你也不懂!感情的天平是要互相尊重的,就是我对你真心,你就得对我全意,这个明白吗?当然,这个你也不懂!”雪见捧着自己的脑袋,自己怎么这么笨,表达一件事,都表达不清楚! 周博却慢慢坐直了身子,他盯着她看:“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告诉我,雪见。”他的声音轻柔,带着种诱哄的口吻。 “你真的想听吗?你真的会听吗?”雪见的小脸抬起来,眼睛晶亮而热切的望着他。 “那些下三流的话,再不许提起!”他皱了眉,什么切不切的,什么小倌,太下作恶心了,先堵住她。 “周博,我喜欢你,所以我就眼里只有你一个,而且只对你一个人好;如果你也喜欢我,那么,请你像我对你一样对待我!”跟他说尊重,说人格,只怕他不会懂吧?“如果不能,就请你放手,给我自由,让我离开,你不能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你和别人亲热还装做不在意,对不起,我办不到!” “又在混说什么离开不离开,”周博皱了眉头,捂住她的嘴,那烫烫的温度,却让他眉头一皱:“我去叫徐翁,怎么烧得如此厉害?” 雪见烧得迷迷糊糊的,喝完药又睡意朦胧着,但仍然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嘴里喃喃着,“你的手摸过别人,我要拿刀切掉!” “屋里没刀,怎么办?”周博从善如流,在她身边躺下,心里只觉一松,终于回来了,真好。 雪见狰狞的笑着,“没刀可以用牙的!” 周博无奈的看着她又是皱眉又是切齿,却因为发烧无力而不痛不痒的咬着,反倒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他侧过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红烫的小脸,轻轻说:“我该拿你怎么办,雪见。” 徐翁说她郁结于心,忧思过虑,夜不能寐,才致风邪入侵。 “放我走,”雪见闭着眼睛,喃喃着,“大郎,放我走吧!” 在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可以看到雪见长长的睫毛在不停的颤动着,就像是蝶儿扇动着翅膀,似乎随时可以振翅而飞,这想法像毒蛇一般缠住他,让他惶惶不安。 这着日子以来,雪见不只一次的提到离开,他只是生气,却从未当真!离开自己,她能去哪里?不过是吃醋的孩子话罢了。 怀里,雪见并没有药力而睡得踏实,她整晚的翻来掉去,一会喃喃的说放我走吧,一会又委屈的叫着两个人的名字,让他们来救救她,一会又低低的抽泣着说恨死周博。周博不得不紧紧把她搂在怀里,就像是,就像是那一夜,她刚刚到他身边,她也是这样胡话连篇着,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他不懂的话,他就这样搂着她,彻夜不眠。但那次只是心慌得很,因为不知道不明白才心慌,但在这个夜里,却是深深的害怕了,周博怕自己一松手,就会失去她!就会永远失去她! 她从哪里来?是风中?是雪里?还是山上?她又要消失在那里吗?不!绝不行!他绝对不答应! 烛花一跳,周博突然灵光一闪,瞪大了眼睛,原来,自己竟比雪见还要傻!留下她,守住她,一辈子就这样在一起,这才是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自己以前男人三妻四妾,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是和乡下人最其码的区别吧!姨娘什么的,都是应当的。 可是,这次雪见却认了真,她不再撅着嘴小心眼的一旁生气去了,她要走! 如果没有了雪见,身边即使有再多的女人,又有什么用!她们都不是雪见,都不是!那自己为什么还为了那些所谓的面子执着的纠结着?如果了没有雪见,那些人,即使有了那些人,他的心也死了;如果有了雪见,那些人,即使有了那些人,他会愿意多看她们吗? 就是这个丫头,她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老娘不稀罕被多个女人嫖过的小倌宠爱,多粗俗多恶心的话,就这样毫不犹豫的从她嘴里骂了出来!还说什么,周博,你敢用摸过别人的手摸我,我就剁掉你的手;你敢用亲过别人的嘴亲我,我就缝上你的嘴;你敢用……我就切……,因为我,真的喜欢你! 幸亏当时没有别人,他没当场暴走然后拍死她,都算她命大了!可是,这些天,这样的话却时时的在他耳边想起,让他都不觉的恶心起自己来。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的事,倒让她这番胡说使得他平白的嫌弃起了自己,太没有天理了! 一直觉得雪见这枚天下最大的软柿子,永远会任他揉捏才是,可是,她那样坐在雨里,哭着唱着那首怪歌,我将真心付给了你,我将生命付给了你,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却将自己给了你!那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扉,唱得他感同身受,心里满是伤痛,从没有过的伤痛,和雪见一般无二。 我以前怎么会那么傻?傻到以为雪见始终会在自己手心,永远不会失去?傻到以为她一定是老天给他送来的礼物,可以一辈子属于他?听着她喃喃呻吟,放我走吧,每说一句,他的心都被刺上一刀,雪见对他的喜欢,他自是比谁都知道,这个笨丫头离开他,只怕再无活路,可她仍然坚持着要离开,这种认知,彻底击垮了他! “不要离开我!不许离开我!不能离开我!”突然的,周博拥住她,在她耳边急切地说道。就像那次一样,他抱着她整夜。有些人,是烙在心头的,回想当时情景,只一眼,已成烙印。 是啊,只一眼,已成烙印! 周博就这样紧紧搂着她,生怕一松手,她会消失不见,会吗?会有这种可能吗?她的来,飘然若梦,她的去,不不不!没有她的去! 第七十四章:秋日春意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待雪见完全病愈的时候,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震后平山村恢复非常快,因为全村只伤了一人,房屋啥的,也在大家共同努力和银子的作用下,迅速的盖了起来。在周博的授意下,里正终究没敢把此事报给白县令,毕竟这事听起来太过古怪,又匪夷所思了些。 听白逸天说,朝廷派了年轻的定国公世子为钦差大臣,慰问并巡查受灾地区。 白逸天和汪从寒这些日子,一直跟着白兼然和汪会,马不停蹄的忙碌着,只抽空过来看了一次周博,看到平山村神奇的现状,又从村民嘴里露出点真相,俩个人对视一眼,也再未多问,连回去对白兼然,也不约而同的守口如瓶。而徐从安,虽然并不愿意千里马被当成拉车马,但还是跟他们二人一起回去了。 山上的那个山洞和山庄,自然更是受损严重,周博只带人过去看了看,并没有准备修缮,虽说地震这种事情,百年难得一遇,但人命大过天,经历了此灾,山洞的蘑菇,周博是直接放弃了。 平山村在各家各户房屋整修完毕后,迅速的在自家的院子里,重新修建了或大或小的地窖,每一个都严格按照周家的标准完成,都养上了蘑菇,这样,相信一个月后,就可以保证珍味斋的正常供给了,全村人空前的团结和沉默,连对嫁出去的女儿或者外村的亲戚,都三缄其口。 张力和西平,也被送进了珍味斋学徒。 周家的生活,在雪见养病其间,已慢慢恢复了平静。 好久没给孩子们讲故事,好不容易雪见好些了,晚饭后,几个孩子和各自的小丫头,都凑到周博的外屋,围成一圈。四娘五娘六郎,也找了借口过来。 雪见转着眼睛,低声笑道:“今天讲一个和孙猴子无关的,”等大家都找自己喜欢的位置坐好,这才道:“这是一个很神奇的故事,故事的开始,是这样的……” “话说,在一个狂风暴雨之夜,‘天眼’发威,欲扫尽天下妖孽而后快……”雪见粗着嗓子尽量营造一种恐怖的绝杀气氛,谁知道刚起了一个头,就被打断。 “雪见姐姐,什么是‘天眼’?” “‘天眼’都不知道?就是老天爷的眼睛!”八郎神气的代小十娘回答。 五娘不耐烦的撇了他们一眼才眼睛亮亮地问:“天眼童子脑门上那个,还有二郎神君的那个,和这个天眼,是一回事吗?” “呃……”雪见满脸黑线,原来故事讲多了,可以被想象力比她还丰富的大家们串成这样的。“此天眼非彼天眼,但都能除妖降魔……” “这个天眼,和孙悟空的那个火眼金睛,是一样的吗?” “那雪见姐姐,你有天眼吗?你怎么看见要地震的?” 原来,地震是可以用----看见----的,雪见差点内伤,顿了顿说:“我先接着往下讲吧……” “好吧,好吧……”虽然关于天眼的问题没有解释清楚,但出于对下面故事的渴望,让大家先闭了嘴。 “一只现形的狐狸躲进穷书生王生的布袍下……数年后,王生官拜侍御,生一子元丰,自小痴呆,……成年后无人与之谈婚……偶遇一村妇,……愿将女儿小翠许与元丰为妻……”(此处省略若干字,如有想知道详细故事内容的,可以百度,也可以私聊我,哈哈哈) “婚后的小翠不守闺训……日常言行异于常人……” 里间屋的周博,看帐本的手一顿,抬起头来,雪见所讲的每一个故事,都是神鬼精怪,偏偏还都是大家闻所未闻的,他自己向来不爱听,但听说三郎已经汇编成册,还听说徐从安是非常爱看的。徐神医本身就是走南闯北的人物,见多识广,连他都没听过没见过的故事,雪见这样一个目不识丁的小丫头,却是信手拈来,讲得朗朗上口。周博平时看得话本不多,但他记得三郎说过,别说本朝,以往也没有这类的故事话本,那么……周博手一松,帐本悄然掉在桌上。 “……救母恩报完,小翠尊母命准备返回仙界……却也难舍元丰,无奈之下……红盖头下,那新娘竟和小翠一模一样,元丰自是大喜……” 等大家听完又闲聊半天,五娘和六郎又为着元丰是否能认出来此小翠非彼小翠争论着,到底被二娘派人来催着,方才散去。 和周家大少爷同在一张床上身份却换成守夜丫环的雪见,甫一进里屋,就见周博笑咪咪的看着她,她四下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摸摸脸颊,迟疑地问:“大少爷,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呃,没有,没有,”周博努力笑出来一脸的温柔,“你刚才讲的故事真是好听。” 雪见瞪大了眼睛,“大少爷,你,你,你什么意思!直说!”瞧他错着牙的表情,当她好骗呢。 “死丫头!”周博骂道:“以后不准再讲这种怪力乱神的故事,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雪见一昂头,“姐讲的不是故事,是寂寞。”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周博脸色却在一瞬间惨白,他下意识的站起身,然后略微直了直身子,有些僵硬的走到窗户边上,“雪见,你,你寂寞吗?” 嘴上说着,手却猛的推开了窗户。 一股冷冽的秋风迎面扑来,在他身后的雪见,不由打了个冷颤。缩着脖子,抱着肩膀走到他身后,让他挡着风,雪见奇怪地问他:“怎么,寂寞,也要经你批准吗?” 窗户外面,是黑得望不到边际的天空吗?天空上闪闪发光的,是遥不可及的星子吗?带着萧瑟之声卷进屋内又毫不犹豫的离开的,是山风吗? 看着周博突然发呆的样子,雪见有些不适应,她还是忍不住挤到周博身前,关上了窗户。 周博退后一步,默默的看着她,她会不会有一天就义无反顾的离开了他?就像刚才的故事,那更像是一种暗示,她要离开!突然上前一步,用力的抱紧她,在她耳边慌乱的说着:“如果我说,我只守着你,只和你亲近,你和我一直相守下去,再不分开,雪见,雪见,可好?” 雪见屏住呼吸,不敢动,只怕这一动,这梦里才能出现的情话,会随之消失。 “雪见,你告诉我,可好?” “你说的真的?你真的肯吗?肯这一辈子生生死死只守着我一个?”雪见声音轻飘飘的问道,话说完,抿着嘴,紧张的微侧过头,看着周博。 周博连忙点着头,搂住她应道:“那你先答应我,以后不许再疯了似的淋雨,不许说什么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傻话,也不许再说要离开我,听到没有?”她坐在雨中,唱着那样的一首怪歌,他只怕一松手,她就真的随雨而化,只留香如故。 话一出口,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他想起来那天雪见说的那一长串的,什么从现在开始,你只许对我一个人好,要宠我什么的,周博不由的笑了,他并不知道这是现代每个女孩子必背的守则,只知道这样的雪见,说不出的天真,又说不出的可爱。 “大郎,你再说一遍,雪见没有听清呢。” 他低头看着雪见一脸的期待,用鼻尖碰着她的鼻尖,笑着道:“从今以后,雪见再不离开周博,周博也不离开雪见,可好?” 雪见兴奋的点着头,穿越女的幸运和幸福,虽然迟到,但终于还是来了!她向后,靠进周博暖暖的怀里,拉了他的手,低声道:“好,雪见再不离开周博,周博也不离开雪见!”眼泪再也无法忍住,汹涌而出。 对着古人周博,天知道雪见心中有多么的爱慕又不甘,有多么的心疼又心伤,有多么的依赖又决绝,放弃,终是不舍,但这不舍,终于成就他今天的衷肠! 全身心的感怀着雪见的欢快,周博心中还是感慨万千的,看着她在他怀中撒娇的样子,只觉得一颗心都软了,退一步岂止海阔天空,更是情之所系终得其所! 放下以前自己的偏执,果然是没有错!拥着怀里的可人儿,周博心情飞舞,原来,果真是有舍才有得,舍下以前的心结,才能得到不离不弃的承诺! 突然觉得自己以前的坚持多么可笑,自己本就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不过是一个商人罢了,做什么非要同那些人一样三妻四妾? 若有雪见今生相陪,他宁愿…… “大郎,”雪见低声叫着,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抿唇笑着,低声道:“你会后悔吗?” “会呀,”低头看着已怒目而视的雪见,周博笑道:“你这么笨,不知道这笨病,会不会传染?” 自己被自己的话乐得够呛,抱起雪见道:“还有就是,不知道会不会遗传给孩子?” 屋外秋风瑟瑟,屋内却笑意盎然,许久没有的快乐在小屋内流淌着。 雪见冷着脸,抓起枕头砸向他,“让你胡说,只会胡说!” “能不能有点新的招术?”周博不在意的笑着,“一哭二闹三上吊,现在就差上吊了吧。” “我会上吊?那也要我先吊死你再说!”雪见扑上来,施展正宗的王八拳。 “傻丫头,你放心,我周博此生,必不负你!” 再冰冷的季节,也不过周博一句“雪见,周博此生,必不负你!”就春暖花开了。信他吗?不如说是信自己的感觉吧! 第七十五章:笔筒和酒壶 第二天一早起来,周博就命多福去县里买来鞭炮,整个周家角角落落的都放了一鞭,二娘询问,他只说是地震过去,理当崩崩邪气。周博很认真的亲自动手里里外外全崩到,谁想带走雪见都不可能,他会遇神弑神,遇鬼弑鬼! 至于大青山,从……开始,到雪见独自在大青山找到谁也没有发现的他,然后是周家再次依靠大青山的蘑菇起家,都与这神秘莫测的大青山息息相关……还是莫去打扰这大青山了。周博带领家人,郑重的到大青山脚下,祭了三牲。他心里默默祷告:“山神爷,从此以后,雪见和大青山,再也任何瓜葛……雪见和我,都会好好的!” 村里人有样学样,这周家一直就是山神保佑的人家,以前保佑着二爷周尚义,现在保佑着周博。乡亲们跟着周家,不仅有惊无险的度过大灾,而且生活眼看着比以前更红火,于是大家纷纷的去磕头,在这个越来越冷的季节,大家心里因为有了依仗,却觉得,连秋风,都不再冷了。 “父亲,您看!”书房的门直接被推开,白逸天兴冲冲奔进来,看到表哥也在,白逸天只略点了下头,无视白兼然的不满,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小物件,放到宽大的书桌上,这才敛衽行礼,低声含笑道:“想来父亲一定会喜欢的!” “又从哪里淘换了些新东西吧?”白兼然对儿子的眼光,表示敬谢不敏, 汪从寒看着表弟神采飞扬,也含笑点头道:“左右是表弟的孝心!”说完,他将书本收起放于桌上,也走过来,眼光落在书桌上。 看起来像是一段比普通竹子要粗壮的两截竹子,上半截是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山水画,两位鹤发童颜的先生在傍山小屋里促膝而坐,令人浮想联翩;下半截则是松、竹、梅,一望便知是“岁寒三友”,意味深长。 “不过是只笔筒,也值得……”白兼然有心骂儿子几句,待拿到手里把玩时,却让他面色一凝,待细细看来,这画和笔筒竟连为一体,并非刻画而成,虽然些许颜色是后天而为,但图案本身,竟是长在上面的不成?掂掂手里的重量和质感,却又不是竹子,越发的像……,他扭头对汪从寒道,“洌儿,你来瞅瞅。” 汪从寒见姨丈神情怪异,也凑过来细看,白兼然一脸郑重的交与他,他拿在手里掂了再掂,再了再看,也迟疑起来,“姨丈,莫不是……” 白逸天从进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开口说话,此时看见父亲和表兄都如此上心,不由抬眼看去,见这二人俱是面色深沉,他这才哈哈一笑说:“不过是个笔筒,你们也不识得吗?” 汪从寒也不禁失笑,自己的这个表弟,还真是不靠谱的很。 而白兼然,脸色越发不好,“从哪里得来?”他皱眉问儿子。 白逸天兴高采烈的说:“博哥儿来了,说父亲这些日子辛苦过甚,所以乡亲们让带了些山货野味皮子之类,又知道父亲清高,所以他本人并未备礼,只一只小小笔筒,希望父亲不会拒绝,否则他回去无法跟乡村们交待。” 又对表兄说:“一会定让雪见那凶丫头给咱们料理了山货吃,我家厨子,再做不出那种鲜味!” 白兼然看着这没心没肺的儿子,摇头道:“天儿,你道这只笔筒是什么俗物凡品吗?” 白逸天打个哈哈,“瞧父亲说的,儿子自然看过,上面知交好友聚首代表父亲和徐翁,下面岁寒三友代表父亲品性高洁,虽然雕工一般般,但一望可知,博哥儿是用过心了。” 汪从寒见白兼然眉头都要竖起来了,不由强定心神,忍不住叹口气:“雕工一般?你就没看出来,这图案,竟不是雕成,而是天然长成吗?” 白逸天闻言,从他手里抢过笔筒,上下的边转边看,啧啧叹服地说:“表哥说得没错,真的是长成的,难为博哥儿哪里寻得如此的好竹!” 白兼然和汪从寒一脸的不可思议,二人一齐起身,汪从寒对姨丈微微一笑:“如果此物送与表弟,就相当于明珠暗投,又好比是,猪八戒吃了……” “人参果!” “人参果!” 二人齐齐说道。 白逸天听故事只比周博略强,对三郎的手抄本也没兴趣,所以并不知道这二人在笑什么,只拧眉道:“什么猪?什么果?我又说错什么吗?” 白兼然中只嗯了一声,挥挥手,没有理他,率先出了书房。 果然,徐从安那个老家伙,早就在客厅与周博聊着天,时不时的还有雪见清脆的笑声传出来。 听见厅外传来脚步声,猜到是老友过来了,不等周博行礼,先抢过来,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交与老友,得瑟一番:“看,我新得的好物件!” 显而易见,这是一把酒壶。壶身上,一仙人把酒问月,悠然自得。让白兼然注意的是,这图案,也是天然生成。他回头和汪从寒对视一眼,这酒壶,和那笔筒不同,很明显看得出来,是由四个形状各异的葫芦拼装出壶嘴、壶身、壶柄和壶底。 掂掂重量,再闻闻气味,果然,自己的那个笔筒,竟然和这个相同,也是葫芦! 这个时候,汪从寒看向周博的眼神,不由深了许多。 周博面无表情地待这几人鉴定完毕,才过来不慌不忙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见过白大人。” 雪见也紧随其后,然后神态柔顺的站在那儿,静静看着大家。 汪从寒眼尖,看到这二人腰间垂下的佩件,是形状相似的两个极小的葫芦,不细看很难发现,这小小的葫芦,竟是绾挽成结,圆转柔婉,全无拗屈痕迹,竟然也是天然生成! 葫芦与“福禄”谐音,又有多子多孙的寓意,因此自古以来就受人喜爱。葫芦保存时间越长,色泽越红润,经常用手摸,表面会出现光泽呢!这几个同时现身白府的怪异葫芦,还有些涩意,想来是新长成不久。但是,有长成这样的葫芦吗? 而白逸天恐怕没想到雪见也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愣了半晌,似乎没有回过神。 是不是自己受地震影响所以神识不清?雪见永远应该是张牙舞爪的才对,白逸天定定神,很认真的问道:“博哥儿,这是你新买的丫头?长得倒与贵府那个凶丫头像得很。” 男人们都在客厅聊天,雪见认命的熟门熟路的进了白家厨房。 先把排骨焯水,去除血沫,清洗干净。然后把带来的葫芦和玉米切块,姜切片,葱切断儿。接着在砂锅内加适量清水,放入排骨和玉米,再放入姜和葱,大火煮开后,撇去表面的浮沫,马上转小火煲上。 接下来,雪见又麻利的先将洗净、切好的五花肉放到锅中煮一下,烧掉血丝和腥味,烧开以后,捞去浮沫,倒干水;再放入清水、梅菜开始煮,煮了大约至水快干的时候,就差不多了。这时候她将煮好的梅干菜盛到碗中,放入少许的盐、酒和红糖,开始蒸着。 因为白逸天说过县令大人对鸭血很感兴趣,周博自是带了不少过来,于是雪见用葱油将自家带的酸菜、野山椒炒上味,加泡菜汁下鸭血小火烧入味,略略勾芡即成,简单而可口,定会让县令大人爱不释口。 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新鲜的菜心择了一大盆子,新鲜的香菇洗净撕成小块,香葱四棵切段,生姜指头大一块切碎末,锅内下入少许油,烧热下入青菜心煸炒,然后下入香菇同炒,加入酒、盐、香油,旺火急炒,放点水。待青菜出水后,一道明亮爽口的香菇菜心就出锅了。 洗净自家带来的蒜苗、辣椒,蒜苗切去头尾,切成丁,辣椒去蒂和籽,切成丁;姜去皮切成丝,蒜头拍扁去衣剁蓉。雪见暗自吐槽,尼玛,这是自带厨房吗?有没有什么外挂之类,自带空间有仆人若干?想归想,手下丝毫不敢耽误,既然不好意思像使唤家里的周妈杜妈一样使唤白家人,那么就只能自己辛苦了。 把鸭胗洗净放入沸水,加酒焯一下,捞起沥干水。换锅开水,加盐,放入蒜苗和辣椒烫一下,也捞出沥干水。这时候,再放入鸭胗大火煮半柱香的时间捞出摊凉,先在鸭胗上横切几刀,再竖切成片。这时候锅内添上油,爆香姜丝和蒜蓉,倒入一碗鸭胗汤,加盐、白糖、酒、芝麻油、醋、辣油,一起拌匀煮沸,熄火摊凉。最后将切好的鸭胗片放入碗里,倒入飞过水的蒜苗和辣椒丁,倒入摊凉的调味汁拌匀,蒜苗拌鸭胗,就火辣辣华丽丽的出场了。 灶上的梅干菜烧肉,这时候火候刚刚好。 那边的葫芦排骨汤也差不多了,加入葫芦块,继续煲半个时辰,出锅时再放盐和胡椒粉调味,待大家吃到一半时端上即可。 第七十六章:一对一(为笑笑66 加更) 这次周博到安宁县,是特意来寻汪从寒,商讨开葫芦店的相关事宜。 饭后婆子送上热茶,徐从安和白兼然自然不会和年轻人一起,于是偌大的偏厅里就只留下他们四个。 汪从寒听得青州的店铺,竟然是要卖这种不可思议的葫芦,简直呆住了。这样的葫芦,闻所未闻,周家却可以用来开店销售,这周家,到底…… 安宁的珍味斋,这次青州的葫芦店,说周家是剑走偏锋,一点都不为过,不知道下次,又会是什么更绝的主意? 偏过头去,周博身后那个小丫头,湘色广袖上襦,青地折枝花卉留仙裙,简单的衣饰,却愈显绝色,发上并无珠翠,当真是人如白玉,此时正无聊的看天看地,又玩着自己挂着的小葫芦,一副浑然不知此物珍贵的样子。 白逸天待知道笔筒酒壶都是葫芦长得的,天然生成,当场就不客气的痛骂周博:“这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吧?表哥你看看,你表弟我生得比周博俊逸十倍不止吧?为什么老天爷如此厚待周博,就连周博家的葫芦都比我家的金贵?” 大家对他这番话俱是雷倒,他又见周博腰畔精致小巧的绾结葫芦,更是非要抢下来。“你来安宁,单没有我的礼物,我要这个顶小的,应该不过份吧?” 谁料周博还未出声,不愿给知县留下周博管教下人不严罪名的雪见,刚刚在白兼然面前,早忍得快要内伤,现在终于找到机会,直接跳出来,生生打掉他的手,“这是我种与大少爷的,我们一人一个,跟你何干?” 她说是她种与大少爷的?看她说得如此流利,周博也表情自然,这里面,有什么…… 白逸天无聊这半日,早就等着这一刻,于是兴趣转移,“你种出来的?既然你本领如此之大,给我种棵摇钱树看看!” “你长得就像棵摇钱树,整天摇头晃脑的,”雪见以手点他,跳脚骂:“还种棵摇钱树,你这是阎王爷出告示---鬼话连篇!”末了,雪见还瞪了他一眼,一脸的愤愤不平。 汪从寒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丫头和堂堂的知县少爷对骂,真让人哑口无言,唉呀唉呀,再看看周围,周博和不言不语都一副看风景的神情,全无担心之色,想来是习惯了此种场面。 自家这个表弟,当真是没架子到极致了,所以才不以为忤。 白逸天自笑了一会,才慢慢收起那脸上的笑意,轻吐一口气,一脸的不屑:“你见过本少爷这么帅的鬼吗?” 汪从寒真想捂脸而去,太丢人了,这两个人,很可能当自己还是周家五娘六郎那种小孩子了。 那边雪见,不由上下打量周博好一会,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撇着嘴说:“你白大少爷是谁?帅到惊动外星……星星上的神仙呀!白大少爷一出门,先是千山鸟飞绝,再出门,那就万径人踪灭!白大少爷你去过的名胜全部变成古迹,你去过的古迹直接变成历史!” 汪从寒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再细想想,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如此闻所未闻的好诗,清悠意远,竟被这绝色小娘随口道出,用于骂人之上,真让人生出无限之感慨。而那边厢白逸天眼看这小丫头战斗指数越级上升,也眼睛发亮,挽起袖子,大有一争高下之意。 最近随着父亲姨丈还有那个总是闷闷不乐的世子,到处下乡赈灾,瞧多了民间疾苦,心情也跟着愁闷起来。今天博哥儿过来,少不得要强留他住几天的。 “博哥儿,你这丫头,今天我就替你好好调教调教了!”他摩拳擦掌,欲与天公试比高。 周博懒得理这两个闲人,使个眼色,“汪兄,咱们出去聊吧。” 汪从寒点头称是,二人走到园子里。此时刚刚过了午时,秋高气爽,小园更显萧瑟,白家人少,所以一向不大收拾的。 看到汪从寒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博无奈道:“让汪兄见笑了,我这丫头,一向胆大最是难缠。” “逸天也是闷的,难得有人和他斗嘴,所以乐得没上没下。” “其实这丫头,在家也是闷得很。”看周博的表情,他的丫头拿堂堂知县的少爷解闷,他还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这让汪从寒着实佩服。 “周兄是雅人,雪见姑娘更是聪明过人。” 汪从寒这话出来,自己倒先笑了,有些虚伪过了,倒不像是自己的风格。 “周博就是一商人,而我那丫头,小聪明是有的,其实大智若驴。” 话一说完,二人均笑了起来,周博拱拱手:“我就不与汪兄客气了,咱们先说正事,就是关于青州那间铺子……” 汪从寒先是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却是用力摇头道:“不过举手之劳,周兄太过客气了。” 面对知府少爷,周博也是秉承在商言商的精神,“在汪兄是举手之劳,在小弟却是恩情大过天,所以,这一成的干股,委实有些拿不出手。” 一成的干股,听起来确实是不多的,但一想到那神奇的葫芦,汪从寒却知道这便宜是占大了! 而周博却在想,自己的父亲就是吃了朝堂无人的亏,自己怎么可能还犯那种错误? “博哥儿,我也同表弟一样,叫你一声博哥儿吧,这事却是为兄占便宜了。” 周博皱着眉,摇头道:“自家兄弟,还什么便宜不便宜的,钱帛都是死物罢了。” “唉,这死物却是人人稀罕的。” “得人稀罕的,便是好物了!” “博哥儿心思如此透彻,必非池中之物。”汪从寒想起白兼也这样评过周博,不禁感慨而言。 “即使跨过龙门,也不过是商贾而矣。” “商贾也有商贾的便利之处!” “汪兄聪明,我家三郎自小聪慧过人,若能摆脱商贾身份,必是汪兄助力。” “周家三郎的过人之处,姨丈早就赞过。” 周博听罢一躬到底,直接道:“此事不急在一时,只盼汪兄心里有数即可。” “不过小事。” “我替家弟先谢谢你了。” 远远望去,俩个青衣秀士,面瘫对上面瘫,却又聊得热火朝天。刚刚从客厅看戏出来的不语愣愣看了半天,拍了不言一下:“我眼睛没花吧?” 没……花吧,不言也是觉得很别扭,你见过两个人聊天,都是面无表情的吗? 不言嘴角抽了一下,“还是看少爷和雪见斗嘴,比较有趣。”还养眼的说。 第七十七章:福禄楼 青州府的葫芦店名福禄楼,和珍味斋分店相隔一条街,分上下两层。二楼是完全以舒适为主的装修,免费供应茶水和点心,整得跟现代茶座似的,还专门设了一个雅间。一楼说是店铺,却不同于普通的店铺,里面并没有摆放多少葫芦。 雪见不过是依着记忆,绞尽脑汁的又略含糊的讲了讲定时销售和定量销售的几个成功个例,她是真记不太清了,当时纯当新闻看,当故事听的。没想到,周博就定出来一套适合福禄楼的“销售指南”。 雪见听了,直接就佩服了个五体投地,她眼冒红心的望着周博:“大郎,你太厉害了!” 周博淡然又风骚的甩一甩头,“不要迷恋爷,爷只是传说。”那口气,倒把雪见平时的得瑟劲,学了个十足十,弄得雪见当时就红心变星星,风中凌乱了。 “高啊,”白逸天其实论聪慧,更在众人之上,他略一思索,便知道了这套“销售指南”的厉害之处,汪从寒也琢磨过来,含笑道:“博哥儿真乃奇才也。” 原来,周博把葫芦按范制葫芦(形状刻花完全和模具相同),夹板葫芦(扁形的带天然图案的葫芦),吊线葫芦(形状千奇百怪的天然葫芦),分成三个等次,每个月只卖一只范制葫芦,售价千两白银,夹板葫芦,每月三十个,售价三百两白银,吊线葫芦,每月十几个,售价一百两白银。 “是啊,表哥,别看博哥儿诗书一般,经商可是无人能及,所想所出每一个点子,皆让人叹服!”雪见扫了一眼眉飞色舞的白逸天,心里暗想,您这是骂人呢?还是夸人?士农工商,你先来个诗书一般,又经商奇才,直接最下等了!“这福禄楼,肯定是要扬名大顺国了!” 周博倒并不介意他的话,自己本来就是商人之子,对诗书兴趣一般,所以淡淡道:“我所擅长,不过尔尔,唯占天时地利人和也。” 汪从寒见他并没对白逸天的“脱口秀”生气,不由想起自己,从小到大他允文得文,允武得武,身边的人都夸他集汪家的灵气为一身,是汪家的新一代希望,自小谁不知道汪家出了个神童。可是,就是因为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所以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为了这些虚名而努力着,活得并不快乐吧,“呵呵,博哥倒是率真随性,与表弟一般洒脱无羁。” “博哥儿可不是小气之人,”白逸天一脸郝然,显然也认识到了自己失言,“好啦,这几日跟着你们一直奔前跑后,我人都累瘦了。你这个大方的主子,能不能让你那小气的丫头,给烧几道好吃食,以做赔偿?”他这一生既然不想高官厚禄,那就不如恣意痛快些吧。 “雪见姑娘要去准备吃食吗?”看出来雪见一脸的不爽,白逸天不由失笑:“不用那么着急,午时备好便行。” 真真是该死之极!雪见心里暗恨,真想甩手就走,可是福禄楼虽有小厨房但没厨娘,周博可是吃惯了她的手艺的,“呃,是,我不着急,”她磨着牙,心里琢磨着怎样把这个白逸天当菜给切了。 “太客气了!”白逸天上前行个礼,感激涕零地道:“既然你这么有诚心,那不如一会多做几道菜吧!” “呸!”雪见的斯文,也装不下去了,她深吸口气抬头道:“如果你是一盘菜,雪见倒是很愿意把你给切了剁了煎了炒了炸了,换多种做法做做,可惜你不是!”她只顾自己生气,根本没看到旁人已各找了舒服的位子,准备看戏。 “噢,可惜本公子不是一道菜呀!”白逸天笑嘻嘻的俯视着她,她已被气得长睫轻颤,红唇紧咬。 “原来你也知道你不是,”雪见最近练得斗嘴技能级级爆棚,“你都不是一道菜了,雪见我又凭什么把你当棵葱!”她对自己佩服之至。 “你就贫嘴,还不下去!”周博看着她洋洋自得的样子,不禁微微呵斥。 福禄楼正式开张的日子就定在了初一,以后也是每个月初一的时候,先在店铺外既郑重又隆重地焚香拜祭,然后才正式开店摆出葫芦。无论你是何人,也要按规矩排队观看,第一人买完,第二人方可进入。 长着天然花纹的连形状都很奇特的葫芦,放现在也是珍品,何况是古代?基本上不出十个人,就把当月规定的数量全部售清了,所以到得最后,竟有人提前两三天甚至五六天就派家人来排队。也有那想仗势欺人的,可这福禄楼,一来是汪知府的大少爷亲自坐镇了几天的,青州府一把手罩着的,你敢不服吗?二来这奇异的葫芦,哪是寻常人可以得来的?有风声说这不一般的葫芦,是狐仙种的,是大青山保佑过的那个小山庄所出!听到这种消息,想捣乱作怪的,也全偃旗息鼓。 所以,葫芦店开张,想都不用想,一夜爆富!几乎在几天之内,青州城就尽人皆知。然后这股葫芦风就慢慢的慢慢的,向四面八方的刮去。 这福禄楼一个月不过只开半天,在青州却已是人人皆知,无人说那葫芦贵得吓人,都只恨自己家人不够机灵,排队排得晚些。 杜海直接过来做了两个店的掌柜,月银也涨到每月10两银子,同时带过来的还有安宁珍味斋一半的伙计,又从平山村招了一些十四五的孩子过来。东平和周阳,东平做了大管事,周阳做了二管事,月银三两二两不等。反正福禄楼每月不过开半天,并未再招人,平时就是周博白逸天汪从寒等人过来玩才临时过来两个伙计跟着伺候着。 安宁县的珍味斋,由二虎升了掌柜,月银直接跳到五两,张力和西平分别做了管事和二管事,也从平山村补了些伙计过来。 雪见在周博脸上越来越浓的笑意中,终于醒悟过来,这个气,尼玛,这周博也太厚黑了,这银子,哗哗的,流水似的,进了他一个人的腰包,太不公平了吧! 她不知道的是,福禄楼,白逸天眼都没眨的就分了一成干股给了汪从寒,汪从寒也同样眼都没眨的就收到了,他想做的事太多,又厌恶自己那错综复杂的家庭,有了自己的资金,就有了自己的势力。 这些日子汪从寒自然是跟着周博白逸天在青州,天天窝在福禄楼二楼,而妹妹汪从梦也经常跟着一起过来玩。汪从梦的闺蜜比较少,最好的就是青州知州的嫡女姚盈灿,这姚盈灿父亲也是文官,可是母亲却是武将嫡女,所以自己也豪爽活泼,和汪从梦皆然相反的性格,真是奇怪这二人怎么可以处得来。 “盈灿小姐,你砸人上瘾呀!”雪见一脸的崩溃,不过是玩了几把兔子棋,这姚盈灿的手气也太好了些吧,“我们俩个弱女子,被你这样的暴力女欺负,你忍心吗?”平时都是雪见砸别人居多,什么时候被砸得在自己家大门口出来不得的,“你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吗?” “有钱难买我乐意!我是暴力女,自然喜欢暴力相对,你,不服吗?”姚盈灿不以为意,还摆出来一副凶悍的样子。 “淑女点,好不好?”汪从梦托着腮,让她砸得都崩溃了,“你那只免子,不先跳到终点去,偏偏守着我这儿砸来砸去,有意思吗?” “砸人的乐趣,比赢了你们还让我高兴!”姚盈灿心情不错,也不介意接着以一对二的斗斗嘴,“方显我女中豪杰本色!”你还豪杰春香呢。 这姚盈灿长得和汪从梦一般,都是文静的外表,哪里想得到,骨子里这么的不和谐。“姚姐……”这么叫果然别扭,“盈灿小姐,你要知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恶人是终究会有恶报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砸!” 每每听到雅间里传出来不雅的哈哈大笑,还有女子赖钱的尖叫,都让汪从寒无语,两位大小姐,带了几个丫头,跟着雪见玩那个无聊的兔子棋就玩了一上午。这世界真是太疯狂,有疯狂的葫芦,就有疯狂的福禄楼,现在又多了性格巨变的妹妹,好歹出了这个门,汪从梦还能恢复那份温顺和得体,否则汪从寒就只能欲哭无泪了。 “你说那无趣的免子棋,是雪见做着玩的?”汪从寒不语了。雪见,那个爱撅嘴的丫头雪见,这次见面,好象长高了一点点,下巴更尖了些,更趁得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灵动而快乐。跟几个官家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认识到自己的身份,你看得起我,我就和你多聊几句,你看不起我,对不起,雪见我就不伺候了,哪凉快哪歇着去! “有如此奇葩的主子,就有那样奇葩的丫头。”白逸天点评。汪从寒微笑点头,现在越来越了解周博了,发现抛开地位这个束缚,原来二人还是有很多可沟通的地方,而且让人惊异的是,非常的有默契,好象有些话,不用说透,就马上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和心思。 “雪见姑娘,确实是聪颖过人。”听到这话,周博差点呛到,他边摇头边笑说,“洌兄真是好眼光!”这汪从寒和白逸天不同,他看雪见的眼光,总是那样的深。 “红袖添香处,自能动心弦。博哥儿,真是好福气。”汪从寒轻声道,看得出来,他对这个丫头的宠爱和纵容,才导致雪见的任性和纯良。“上次是温柔佳人,这次是精灵绝色。” “雪见不喜欢她,所以早就打发了。”周博垂下眼皮,淡淡的说。 “喔,”汪从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也罢,解释就是掩饰,还是不再说了。反正依周博的心性,如果不是非常在意雪见,自然不会为了她遣散其他的通房丫头。 第七十八章:无聊的大小姐们(给晴好fang晚加更) “今天中午我不回府了,你们明天就回家了,再来就要下个月了,早听梦娘说雪见做得一手好吃食,我不管,定要叨扰一顿的。”姚盈灿说。玩了一上午,也是玩累了,“你可不许不依!” “灿娘,”汪从梦面上一红,这个灿娘,直接把她交待了出来,“雪见,我不是故意的……” 雪见微微一笑,不以为意:“这有什么,”说完这句话,她转转眼珠又道:“不过呢,都说吃人嘴短,你们吃了我做的吃食,下午定要陪我逛一逛青州商街。” 姚盈灿哈哈一乐,拍掌道:“就知道你是个饶舌的,罢了罢了,陪你便是!” 在青州待了有十天了,回家怎么也要给大家捎些新鲜好玩的礼物。雪见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得意道:“反正雪见不能做亏本的买卖,”人家是商人的丫头嘛。 汪从梦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便笑道:“极好,我大哥也要跟你们一起回安宁姨丈家,我也给大哥买些衣服吧,天气就要冷了呢。”这样想着,汪从梦就有些羡慕起了大哥,他可以随时离开青州,离开这个家。哪怕只是几天几个月呢,也好歹是出去透了口新鲜的空气。 “对呀,”雪见眼睛一亮,笑了起来,“你们两位大小姐都是青州府引领时尚之人,眼光自是极好的,正好帮雪见掌眼呢。” 经汪从梦这么一提醒,今冬的棉服,正好一起采购了回家。 “你们等着,”这两日三人混得已熟,都是极好说话的人,所以此事一拍即合,雪见脸上笑意更浓,道:“那中午让雪见给你们小露一手吧!” 说完告辞出去,在一楼隔开的小厨房里忙碌起来。 “去吧去吧,”姚盈灿连声的催着,又派了自己的一个丫头过来,“这福禄楼连个帮厨都没有,你去给雪见姑娘帮忙吧。”那丫环答应着退下去了。 “这雪见,虽然只是丫头,但果真是个妙人。”姚盈灿抿嘴一笑,“竟比青州府的那些假清高的小姐们,来得让人喜欢。” “灿娘说的是,这雪见爽直干脆,可惜了……”汪从梦喟然一叹,万幸听哥哥说那个周博对她还算不错,要不就真是红颜薄命了。 “人各有命,梦娘就别替别人担心了。”姚盈灿看着皱着眉头发呆的汪从梦,她们不过就是比雪见出身好了些,却都是一般的做不了自己的主。 “若有来生,从梦一定托生成男儿身。”汪从梦喃喃着,“这样母亲就没有烦恼了。”母亲只得她一女,幸亏她和汪从寒关系亲厚,要不早被其他庶妹欺负死了。 “这位公子,如此俊俏,”姚盈灿深情的拉住她的手,“莫不如就娶了小女子吧!” “胡说什么?哪儿跟哪儿啊!”汪从梦眉头一皱,仿佛看着一只怪兽,“本公子妻贤妾美,哪里能看得中你这样的无盐女!” “公子如此说,岂不是伤了小女子一片真心?”姚盈灿圆睁了一双杏目,“小女子若不能嫁得如此翩翩佳公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汪从梦得意的一笑,这句从哥哥那里盗来的话,果然好使,“再说你看你,斜眼歪鼻阔嘴,让人看着就心烦。” “呃,公子!”姚盈灿嗲嗲的叫着,她本是暴力女的性格,突然装出来花痴女,果然让人暴走呀,“原来公子这么仔细的看过我,还敢说对奴家没意思吗?”自小到大,她是和汪从梦这样在无人处自己编着话本玩惯的。 “其实没有好多眼,只一眼,”汪从梦崩紧了脸,省得笑出声来,“只一眼,公子我吐到现在。”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边 从未走远” 雪见刚刚上来,就被这二人的小品打动,于是情不自禁的上来抢一角色,一曲歌罢,她含情脉脉的走到姚盈灿面前,说:“看不上你的,都是没有眼光的,本少爷就喜欢你这种三心的。” “什么是三心?”汪从梦纳闷的问道,“快说说看呀,这位别具慧眼的少爷,”姚盈灿也问。 “自己看着伤心,别人看着恶心,放在家里省心!”雪见无限温柔的说,“我看这位小娘子,正是我一直苦苦寻找的三心娘子呢。” 再也撑不住,汪从梦哈哈大笑了起来,姚盈灿独自伤心着,“我是三心娘子吗?我真的是三心娘子吗?” “依雪见看呀,如果再玩下去,姚小姐就真成了冷心娘子了。菜都要凉了!” 人不多,所以几个丫头也都陪小姐坐下一起吃了起来,果然是人人夸赞。 “好吃!” “特别好吃!” “谢谢!” 冬衣马上都要换上了,这青州府的样子,肯定是安宁都没有的,怎么着也都该要给家里人上上下下的添置冬衣了。雪见暗暗发誓,周博那口袋里有的是银子,我也豁出去消费一回,买两件撕一件! 下午逛街的时候,两位小姐熟门熟路的,去的都是精品衣坊和珠翠名店,雪见跟着二人,买了一堆的衣裙长袍还有首饰珠花,幸亏几个少爷的小厮都守在后面,但一路下来,个个手里拿满了东西,差点都看不见路了。所以最后和衣坊商量,拿不下的着人送到福禄楼去。 “你这是要买光整条街吗?”姚盈灿和汪从梦看着雪见大手笔的花钱如流水,也不禁暗暗咂舌,其实她们不知道,雪见自己也在偷着想,自己这个样子,是不是钱多人傻的代言人? “嗯,我看这个主意不错!”雪见很认真的样子点头。 “不知道现在去问那几家掌柜的要好处,会不会有些晚?”姚盈灿低声问汪从梦。 “嘁,晚了,”汪从梦也小声回她:“大家都认识你,说不定你回到家中,那几个懂得颜色的掌柜的,已把好处直接送到你家了。” 俩个人一边努力维持形象,一边小声的说笑着。 花钱有人买单的感觉,真是爽!雪见没注意两位官家小姐的表情,只自顾自的陶醉在痛快花钱的快意中。她下定决心,一定要当有钱人!唉,想想罢了,她不过是有钱人的丫头! 不过,有钱人周博也说了,一辈子生生死死只守着她一人,又说,雪见,我此生必不负你!每每想起,雪见都会抑制不住的开心得意起来。 第七十九章:雪见要管事 回到平山村,弟弟妹妹们自然是要过来问安的,周博简单说了两句,就和三郎进了书房。“让雪见给你们分礼物吧。” 瞧,这就是当家少爷的气势,丫头雪见撇撇嘴,转过头来,就给大家讲起来青州的繁华。周家本是从都城回来的,虽然并没有雪见想像中的激动,但雪见的话,无疑让大家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了从前,想起了不在身边的父母。于是二娘四娘坐下没一会儿,就走了,雪见忙挑出来二人的礼物,“巧玲,小玉,这是大少爷挑与你们娘子的,先拿回来去,回来找我说话。” 给这两个丫头又递了眼色,两个丫头明白过来,眉眼带笑的赶紧随主子出去了。三妮没动地方,对雪见无言看过,雪见偷偷拧回一把,想要礼物,看姐心情! 小孩子们都不肯走,听雪见叽叽喳喳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讲着青州见闻,又跟着在一群吃的玩的穿的礼物中,挑来挑去,忙得不亦乐乎。 三妮帮着雪见,把大少爷送给弟弟妹妹的礼物,都分别送到房内,然后又给孩子们讲了两个故事,才算把他们糊弄走。三妮说:“你们这是买了多少东西?怕是把青州府也搬回来了吧?” 光分礼物就花了半天的时间,给主子的,自然是以周博的名义。送丫环们和妈子们的,就可以打着雪见自己的名头了。三妮和倩儿不同,自小没离开过平山村,自然见到这些新奇物件,个个都是喜欢的,眼睛都忙不过来。雪见嗔她:“让你帮我想想怎么送给大家周全,偏你自己先看花眼。” 三妮不舍的叹口气,酸酸的说:“雪见,这都是大少爷帮你出的银子吧。” “你是心疼大少爷?还是心疼银子?”雪见见左右无人,不禁故意逗她,果然三妮慢悠远悠地说:“大少爷那样的,轮不到我这样的来心疼,我是一想到你们把银子不当银子,我就心口就堵得慌!”这样件件摸着看着,发现只有拿到自己手里,这堵劲才见轻些。于是索性挑了最好的那几件,全搂在怀里,接着说:“这样,我还舒服些。再让我多搂会,你再送出去吧。” 雪见恶寒,推推她,“你这样子,让不言不语兄弟看到,可就没人敢来提亲了。” “死丫头,你说什么呢?”三妮和雪见一般大小,却比雪见高了半个头,劲也大得多,一下子就把雪见扑倒在床,“非撕了你的嘴不可。” 雪见一边和她奋力“撕打”着,一边感慨,自己和三妮,放现代,初中生吧,名副其实的早恋呀! 闹累了,雪见拿出那几件三妮搂着不放的说:“你这死妮子最没良心,姐姐白疼你了。”三妮笑得见牙不见眼,“没白疼,好妹妹,姐姐心里明镜似的。”这两个人,都不肯服小,都说自己是姐姐。 三妮先拿着东西回自己房,然后再回来时,自是从头到脚的包装一新。脸上笑得越发的惬意,帮着雪见,按照各人的脾性,分了礼物。 雪见自到周家,就是只跟着周博一人,后来虽然周家添了不少人,但她和大家走得并不近,不像三妮,谁打个嗝,她都第一时间知道。后来有了青灵的事,更是无人愿意在大少爷面前晃,一是大少爷冰冷冷的,大家心里害怕;二是怕不小心被雪见恨上,也被发卖了。 三妮拿起来一只香囊,来回看了几下,赞道:“这绣工还在其次,只看人家的花样,啧,真是好看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就给倩儿,这丫头就喜欢这个,没准照着这个,还能多做几个给咱们。” “啧,啧,”雪见叹为观止的夸她,“三妮,你是越来越会算计下面人了,真是咱们周家丫头里的大姐大呀!”三妮并不明白大姐大是什么意思,但从字面上听,也能猜出个大概,于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服吗?”雪见哪敢不服,俩个人又笑闹一番。 手下却没有闲着,根据各人的喜好,有得一只钗子的,有得一朵珠花的,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块细布料,礼多人不怪,弄得皆大欢喜。 晚上才得轻闲,雪见躺在暖炕上,舒服的连打几个滚,“还是自己家里最舒服!” 周博宠昵的捏捏她的小鼻子,“你看你,像什么样子?” 雪见惫懒地说:“反正这样子又不是让别人看的,大郎又不会嫌弃我,我怕什么!”自己下半辈子的饭票,就在自己手心,自己要做的,不过是抓得更牢,看得更紧,不让别人宵想罢了。 那人形饭票咧嘴一笑,点点头:“咦,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变聪明的丫头却突然转个话题道:“大郎,怎么别人都有月银,独我没有?” 福禄楼简直就是公开的抢银子了,抢来的银子,却没她这个副寨主一文钱,这太说不过去了! “你和别人怎么一样?”周博难得甜言蜜语,“他们都是下人,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人。” 一个骨子里男尊女卑讲究妻妾成群的古人,为了你却不止一次的说,这辈子只陪你一人,这个古人,还是自己所喜欢的,说不感动,那是胡说。 “三郎六郎等小郎们有,二娘四娘等小娘子有,”但雪见还是有些理智的,掰着手算,“周妈杜妈等管事妈妈有,三妮等大丫头有,新来的小丫头们也有,独我没有!” 周博依然镇定,并未理屈词穷,慢条斯理地问:“短了你吃的?还是用的?”说到这里,他自己心里明白,这雪见是想留点私房钱吧。 瞧他并没有半丝的心虚,雪见再咬牙:“短了我的月银!” “周扒皮!”在前世,现在谁敢拖欠农民工工资!这么想着,心理越发的不平衡起来,“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什么?” “大少爷,雪见给您讲个故事吧!”看见周博一脸的不屑,雪见马上保证:“不是神鬼妖魔的故事。”不过是一个妖魔化的地主罢了。 “从前有一个地主,姓周,……”周博背转身去,一副不配合的样子,讲故事的也就失了劲头,但仍然锲而不舍的干巴巴的讲完,“你看看!我们这样的农苦大众,如果付出和回报不成正比,我们就要抗争!就要反剥削!就要……”说着自己都说不下去了,这些词汇,这个时代没有,而且,你就算演讲吧,也得有人听才行呀。 所谓一拳打在棉花上,又所谓俏媚眼抛给瞎子看,都不如雪见此时对着一个把她视若无物的人更感无力。 但自己铺垫都做了如此之多,也不能就此放弃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怎么说?雪见咬着手指,发愁了。 “所以呢?”听她不再叨叨,周博才哼哼着问。 此时见周博递过来了梯子,雪见虽然胆小,也要试试水之深浅。 说了是一刀,不说也是一刀,老娘我拼了! “既然少爷不给守夜丫头的月银,那么,我不想当丫头,想当管事……”看周博突然回到身来,雪见高昂的兴致马上被吓到冰点以下。 领导生气了,后果很严重。她搭拉着脑袋,寻思着自己要不要现在认个错,还能保住最低生活保障和各种福利吧。 就这丫头这点子脑子和胆子,还想当个管事?周博冷笑:“跟爷说说,你能管什么事?想要多少银子?”在后面偶尔出个损点子,抽冷子打个闷棍什么的,她还勉强能上。 雪见闭上眼睛不看他,壮着胆子说:“谁会嫌银子少?自然越多越好!我能管的事多了……” 烛光下,雪见的脸越发散发着一种上好瓷器的柔光,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轻轻抖动,显示着这丫头的外强中干本质,而那粉嫩的嘴唇,紧张的轻轻抿着,更像是一种诱惑。 周博突然想,这诱惑,这美好,本来就是自己的,属于自己的,但却差点就失去了。这样想着想着,他就忍不住的靠近她,刚要品尝那樱唇的美好。外面风声大起,把没有关好的窗户狠击一下,雪见乍一吓,猛抬头,却正好撞到了周博的下巴。 周博摸着被撞痛的下巴,起身先插好窗户,“这一天冷似一天了,”回到床上,拧拧雪见的脸蛋,“身上通共没有二两肉,脑子里尽是些有的没的,你也就跟爷张牙舞爪的折腾折腾。” “你才是张牙舞爪,你们全……呜……” 风声被关在屋外,寒冷也被关在屋外,周博是温柔再温柔,这久别的销魂之吻格外让他珍惜。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周博搂着满面羞红的雪见,心里满足又有些遗憾,这丫头,什么时候,可以快快长大些呢。“我会等你长大。”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雪见微撅着嘴,“刚刚还嫌我张牙舞爪!张牙舞爪的那是螃蟹!你才是螃蟹呢,你们……”突然,她使劲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来,亮亮的望着周博:“我想到我能管什么了!” 第八十章:挖坑注水 雪见兴奋的晚上睡觉,也要说梦话,也要呵呵笑,周博半夜爬起来,烦恼地捂住脑袋:“真是烦人的丫头!” 早饭后,周博终于给雪见机会,让她说说她梦里的计划,雪见眼睛冒星星,不管周博的语气有多讽刺,自顾自说的语无伦次。 带着淡漠不得不听的周博一直冷笑着,其实是多听一个字,头都在痛。晚上没睡好,白天果然眼花,只看得到那芙蓉白面上,一张樱桃小嘴张张合合,如果能听不到声音,该有多好! 雪见见周博难得有兴致听她这罗里八索的长串计划,并未烦闷,可见是支持的,心情更是大好,雀跃得像是要展翅而翔般。眼前的这位公子,身穿一件玉白色丝锦棉服,更显得人俊秀英挺,在雪见心目中无比睿智精明的少爷,此刻在认真听她的计划书,雪见眼睛亮的恍若星子,拉住周博的胳膊摇着,“大郎,你说可好?” 周博淡淡一笑,他强迫着自己尽量不要带出不屑的表情来,“当真要在冬天养螃蟹?”听着雪见并不是很有条理的计划,他不得不笑一笑,然后克制着低下头抿了口茶,才抬头说:“爷只允你试一回!” “嗯,一回就一回!”雪见愤慨着,心里呐喊,哪个主意不是我出的!虽然吧,我只是出个主意,具体操作是你来做了,但主意总是我出的有木有?你怎么能够全盘否认呢?雪见对周博的贪功行为嗤之以鼻,“我非得让你看看我雪见的本事!” 哼,这次就要让你看看我雪见不是白穿滴!雪见毫不怀疑所有穿越女的成功故事会在自己身上精彩重现,她这样想一想都会笑逐颜开,“我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车也爱的雪见!” 虽然不明白她怎么就能为着这样的小事笑成一朵花开,周博很是鄙视斜眼看她,这雪见闲着也是要生事,所以不如依了她。他微微含笑:“且看你怎样弄鬼!”雪见不高兴的撅着嘴,“这是科……这是什么话!这是本事!大本事!” 端坐着的周博,因那椅子在光线暗影中,面庞也隐入暗影中不少,只有他的说话声一字一句,是分毫不含糊:“你的本事?就是折腾本少爷吧!” 雪见一晒,听周博继续说下去:“你难得想办正事,我且信你一回!”雪见拧着脖子,一百八十个不满意,心里想,老娘管你信是不信。 周博嘴上骂着她,但到底把村外土质不好位置也更偏些的二十来亩荒地买了下来。 雪见难得自己做主,兴奋地让大虎麻溜地告诉村里人,“村里来帮忙挖坑和盖房的乡亲,每人每天十个大子,中午饭菜管饱。”大虎对这激动的跳脚的满脸通红的丫头扫一眼,和其他人一样的心思,整天不是吃就是玩,这又是在弄什么鬼? 雪见露出八颗牙一点也不古人的笑容,对大虎接着说:“大少爷说了,这事全听我的!大虎哥你知道吗?这事得全听我的!” 大虎不解,听你的听大少爷的,不是一样吗?反正不听你的,你也会说,这是大少爷吩咐的!这样想着,大虎还是有模有样的懒散道:“知道知道!”大虎没有二虎的机灵,但也明白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惯会搬出来大少爷吓唬人,反正他只听着就对了。 雪见的计划是在那二十来亩荒地上挖六个大坑,并就近引来大青河的水注满,就成了池塘。池塘周围,并不用土墙围起来,只在四个角,分别盖一间房子,方便看塘人居住。 “反正也是冬闲,与其在家待着,不如去周家面前露露脸。”周家话一吐口,村里人就都很踊跃的来帮忙,大家都说不要工钱,“就这么点活,不过大家加把劲,出把子力气,两天就得的事。”主家是管饭的,更何况周家这饭,吃得比平时自家过年的还要好些,谁还会好意思伸长手要工钱? 要知道今年秋收以后,周家很郑重的祭了山,连跟周家走得最近的张大山都没有再组织大家进山打过猎!虽说少了一项进项,但因为家家都有了地窖,那经周家施过咒语的蘑菇,长势极好,自家吃着也觉得长劲不少!每天更有安宁县来的马车拉走那些成熟的,这不用出大力气就能数银钱的日子,不全是周家给的? 带着各种心思的乡亲们,是真心过来干活,唯恐自己不如别人出力气出得狠似的。这样出了大力气,吃饭的时候,看着周家的白米饭,大块的肉,新鲜的绿菜,又是新鲜,又是眼馋,幸亏出了力气,现在也觉得理直气壮些,相熟的自然凑在一起端着碗,边吃边小声而的聊着。 “俺明天就带俺家二小子来干活。” “俺也是,俺家那俩个猴崽子在家也是闲着。” “周家这又是要做什么?”更有那私下里相好的互相使着眼色,没说出口的话就是,反正不拘做什么,现在让自家的小子们在周家好好干活,出把力露个脸,没准就能被周家看中。仨一群俩一伙的这样叽叽咕咕着,废话不少后,还是相互着问了起来,“你家那小三子,在城里,每月给家里带回来不少银钱吧?” 另一人冷笑着,这银钱的事,也是可以随便打听的?于是拿眼直瞪着,等问的人闭上嘴,这才阴阳怪气开了口:“三哥,你以为周家的店铺,是这么好进的吗?”被他瞪的犹有怨气的三哥气不过,上下嘴皮子一动,飞快的回了一句:“你那小三子,当然是有福气的,俺们哪里能比的。” “三哥,俺怎么听着这话咋这酸气呢?”听的人不冷不淡地说出来,然后警惕地端着碗,找了个跟自家关系不错的群,自己才蹲下接着吃。 这三哥就沉了脸,自家的儿子不争气,在村里一茬长大的孩子里,算是没出息的一个,好吃懒做怪话又多。自卫队当初嫌累没去,还给人家放下几句酸话,后来想去人家还不要了,再后来珍味斋先后两次招人,不用说,全是机灵懂事又能吃苦的孩子,自家那儿子更是半点机会没有。他打是打过了,骂也骂过了,不知道自己这孩子随了谁! 谁不知道,村里那些给周家挑走做伙计的孩子们,每月回村都给家里带来几百文钱;管事级的,听说更多哩。放眼整个安宁县,哪里有这样的好事?村里的人就算再没见识,也知道县城里的伙计,都是没有工钱的,还没有休息日,能当伙计学东西,省了家里的粮食,已经让大家跟中奖似的了。 “他二叔,你琢磨琢磨,周家这是挖坑注水的,要做什么?”又一个角落,几家相好的自然都挤在一处,端着碗,小声的嘀咕着,“莫不是组织大家打冰球?” “少混说!”旁边人听过这话,一时不能忍耐,伸过来一筷子,敲在头上,“周家这是有新买卖哩。”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万怀山再接下去道:“咱们这些人,到底不能猜透周家的心思。”他女儿马上要嫁入里正家,准女婿王俊锋,人长得俊气,又得周家青眼,他现在走路都带着风哩。 想想女儿当初也是一直挑一直挑的,同龄大的女孩都定了亲,把他和老伴也愁坏了,谁知道现在会有这样的好日子等着! “老万大哥,”马上就有人钻到身边,关切的问,“你一向和张大哥相熟,是不是听到什么信?”万怀山就算是平山村标准的“皇亲国戚”了,自然会有小道消息吧。 万怀山急忙瞪他一眼:“嚷什么嚷?周家就是有买卖,也要雇人手不是,像你这样乍乍呼呼的,怎么能入了人家眼?”听的人讪讪的被大家挤出圈外。 不和他计较,当下就有人低着声音帮那人解释了两句,“你还不知道他,老万大哥,家里二儿子也要说亲了,自然想有一个体面的活计,好给儿子长脸。”旁边也有人帮他点头。平山村在整个安宁县都是最穷的,附近村里都不愿意让女儿嫁过来。也就是这半年来,那些入了农会的,沾周家的光日子越过越好过,村里人才觉得硬气起来,敢叫媒人上门了。 说到媒人,就又有人着起了急来,“老万大哥,你跟张大哥说说呗,”想到自家的儿子,立刻有人跟着上前小声央求着,“俺家二子三子,你也知道的,个个都是棒小伙……” “周家的事,哪轮得到咱们来说嘴?”万怀山吓了一跳,赶快往外择自己。 既然没有掺和的能力,自然不能落下这个话柄:“赶快吃吧,吃完好干活!”大家都着点头,对,干活干活!好好干活,自然周家是能看到的!吃饱肉菜,心情也舒畅,大家一起吆喝着:“干活干活了!”放下碗,拿起家伙什,热火朝天的动起工来。 第八十一章:谁是管事的? 在这人人争表现的情况下,周家的活干得超乎想象得快,两日半就全部完工了。天气越来越冷,过不了多久,就要慢慢上冻了。 “大少爷,你说,这河蟹应该上哪里买呢?” 雪见早打听的明白,河蟹现在已逐渐下市,但赶在结冰前还可以用低价买到些。“你是管事的,又不是我,”周博听了这不知所谓的想法,干脆的表示,“和爷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和他没有关系?雪见本来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听了这话,蹿到前面,“我又不知道要去何地采买螃蟹……”雪见义愤难平,很为自己鸣不平,可是想想自己前些天刚刚拍胸脯保证这次自己全权负责,就越说声音越低,“反正我丢人,就是大少爷你丢人!”自己不过是个最普通的小丫头,有什么人可丢! “早就和你说过,凡事开始做之前,必要有详细的计划,要谨慎考虑周全。要管事的是你,要办事的,怎么反倒成了爷?”周博就知道她要有这一出,再三强调自己只是个打酱油的。 雪见叹气,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嘴里只是嘟囔着:“反正你得帮我,我只是小管事,你却是大东家!”是幕后大BOSS。 “再大的东家,遇上你这样的小管事,只怕也要被你活活气死!你这是甩无赖吧?” 对,耍无赖就耍无赖,反正,你周博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大——郎——”拉着嗲嗲的长声,直到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周博只笑不出声,只怕这丫头有了私房钱,会有别的夭娥子,趁现在把她拿死,才是最重要的。 看他不理会,雪见拉着他的胳膊晃着。 “……”周博哭笑不得,“整天都是些有的没的,”他随意挥一挥手,不屑地说:“知道自己的那丁点本事了吧?”反正家里银子是不缺的,二话没说,只把消息放出去,不到十天的功夫,杜海二虎等人,先后从不同的地方,硬是给收上来四石左右的螃蟹。 “怎么这么多螃蟹?” “是呀是呀,这不年不节的,主子们真是有钱呀!” “这么多,咱们也定能分得一只半只吧?” 二娘问周博:“咱们家里人,就是天天吃,这一冬天,怕也吃不完。” 周博也望着那些螃蟹笑道:“咱们不用天天吃,只雪见一人天天吃就行。” “原来是……”二娘就不语了,其实自从地震一事后,又紧接着出了青灵的事,再后来雪见病了半个多月,二娘好象都不再像以前一样跟雪见没事逗个闷子什么的。只是雪见自己没有察觉到。 听到消息赶过来的雪见,兴奋的围着螃蟹乐个不停,然后直起腰对周博说:“大少爷,雪见还需要找三个读过书的人来做池塘管事。”雪见说得理所当然,在她的认知里,读过书和没有读过书,沟通起来是要很大差别的。“大少爷您尽管放心!这次雪见一定让大家刮目相看!”没道理别的穿越女都能简单成功的套路,到她这里行不通吧。 看了她一眼,满脸的不相信,周博哼了一声:“行吧,爷可等着呢。”斜眼又望了她一眼,转身回屋,“我就坐等其成了!” 雪见跟着他蹭过来,隔了好一会,带着几分试探地说道:“大少爷,您,您还得先帮我找这三个人呢。”雪见觉得这是一件应该理直气壮的事情,“总不能让我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满村找吧。” 周博没理会她,悠悠的端起茶,惬意的喝了一口。 雪见马上拿起茶壶,很及时的续上,然后一脸甜笑的望着他,望着他,再望着他,直笑得脸部抽筋,周博都没看她一眼。 周博心里其实是蛮得意的,这个没事就爱抖个小机灵的丫头,对自己的依赖性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吧?这样想着,他就更美,这茶,恨不能品出个花来。 雪见的脸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变过,跟霓虹灯似的闪烁过不同的颜色,不就是求他这么一点点一点点的事吗?看把他得瑟的,你就祈祷自己多福,别犯在我手里吧!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端坐着喝着茶想心事,一个干站着咬着牙发着狠。 到底站着的容易累,雪见又蹭到周博身边,直接靠过去,“大少爷,你就忍心让我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在萧瑟的冷风里,挨家挨户的找人吗?” 想像着那样的让人恶寒的画面,周博将她轻轻推开,嫌弃地说:“听着不像招人管事,倒像是乞讨的。” 雪见杏眼圆睁,一指周博,手还没有伸到周博眼前,就突然硬生生的摆出个兰花指的样子,因为变得太生硬,怎么看着都像是鸡爪在摇的感觉,她一脸的假笑,“大少爷,雪见可是周大少爷的守夜大丫头!这种找人的事情,不是雪见的专长,还是大少爷能者多劳一下吧!” “又是我?”周博也是一脸的委屈,根本不想管她的事的样子,“爷不是应该坐等三日好对卿刮目相看吗?” 雪见挤出一脸的灿烂笑容,点头道:“大少爷应该是坐着的,坐着帮雪见找人,也是一样的。” 周博不由瞪了她一眼:“这就是你在管事吗?” 其实雪见并不知道的是,这村里以前读过书的,除了周家,也就是里正家的王俊锋和洪氏的儿子王大宝王小宝了,周博看她着急,心里早就乐翻了天。不过,那螃蟹之事自然是事不宜迟,马上在心里决定用王俊锋和王大宝加上周大伯家的长子周福做管事,每月一两银子,每人再自行挑选三个小工,每月五百钱。 麻利地交待了大虎去找人,周博净了手脸又换了衣服,回里屋床上半躺着,拿起雪见平时看的一本志怪小说,兴致盎然的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屏风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然后雪见一脸呆愣的表情,“就这么简单?你,你就这么直接定了?不再选选?”雪见有些担心,“我这儿可是大事,不容耽误!” 这丫头是过于紧张了些,周博苦笑道:“你到底是要我管,还是不要?” 大虎要分别通知三家,然后三个人再赶过来,怎么也要一柱香的时间,爷歇会也不成吗? 床前,雪见的眼睛闪闪发亮,明亮鲜活,灼灼动人,周博只看了一眼,不知道为何,心里便暖暖的,不由探臂过来紧紧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进怀里,轻声道:“一切有我呢,傻丫头。”纵是这螃蟹没养成全冻死,只要雪见愿意,咱们再买再养! 俩个人只静静的依偎着,一直到多福在屋外扬声道:“大少爷,客人们都到了大厅,您看……”雪见郝然推开他,站起来,又仔细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红红的瞪他一眼。 周博呵呵笑了起来,慢吞吞起身道,“一起吧,雪见大管事!” 雪见大管事一脸的兴奋,还带着一脸的小得意,嘴上倒难得听话的客气了,“大少爷,您先请!” 坐在大厅上,见周福带着周康一起来的。周博跟大家点点头,并未在意,又把条件细细地说了一遍,大家再无不肯,不用离开自家,冬天家里也没啥活计,这天上掉银子的事,谁会不愿意? 只是周福红着脸解释说,自己家里沈氏自从生了女儿后,身体一直不好,实在是怕耽误了池塘的事,并推荐了亲弟弟周康顶替。 见周博并没有说什么,周福周康兄弟微微放下心来,诚恳地道:“博哥儿放心,说是康哥儿的事,其实也是全家的事,绝不敢耽误一丝一毫。” 等人都走了,雪见不由问道,“他?能行吗?”见她满脸的不高兴,周博只淡淡地说:“自家兄弟,谁来都是一样的。” 嘁。 “有什么事,可交与多福传话。”待晚上回房后,周博对雪见轻哼一声,“这螃蟹养不养活还不知道,再让人臊皮了去,你今后就再也不必出门了!” 这真是躺着也中枪!自己怎么又被这个讨人厌的周康拖下水了?雪见无语问天,怕是周博这个伪君子,心里开始不痛快,今后短不了要拿她当出气筒吧。 “又不是我……”看周博一瞪眼,雪见明白自己幻想中的逍遥日子其实还很遥远,于是一脸的谄媚赶快向领导表态道:“雪见我平日只跟着大少爷,又不去池塘,只交与他们打理便好。”周博轻描淡写地道:“我并不管你池塘的事。” “真的?”雪见摸摸鼻子,乐得马上屁颠屁颠的过来帮南博按摩,边附和道:“大少爷就是英明,说好了,这池塘的事,你可不能管,而且,池塘如果赚来银钱,你也不……您也不能少给了雪见辛苦钱,对吧?” “看爷心情吧!”说得好象雪见是来抢他的钱似的,雪见手上使劲,牙缝冒字,“算,你,狠!” 第八十二章:冰下养蟹(给薇薇错错加更) 深秋养螃蟹,没疯吧?傻子也知道,这池塘马上就上冻结冰了,这,这不是直接往水里扔钱吗? 村里人刚有人小声议论,不用外人,立刻就有家里人同他生起气来,喝斥他,“你想当王大宝吗?” 雪见不知道,这句“你想当王大宝吗?”已成村里的一句口号,但凡有人敢质疑周家半句,只要听到这句话,就乖乖的住嘴,或者直接抽自己两嘴巴,边抽还要往两边看看。 别管众人在心里如何猜测着,周家的池塘,还是正式开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来到池塘边,见雪见已娇俏立于池塘边。她的身后是刚刚升起的红日,雪见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眼含秋波,长睫微动,在这丽色下,那红日也不如往日耀眼,这情景落在有心人眼底,自是暖暖的温度。 此姝只得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 周康只觉嗓子干哑,用手略挡了挡,仿佛这才适应了阳光般,率先迎上前,“雪见姑娘,这天寒地冻,有事多福传过来话就行。”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多福果然从后面转过来,立于二人之间,满面笑容的说:“康少爷说得果然有道理。” “先说正事!”雪见绕过多福,直接就问道:“三位大哥,都能分清河蟹公母吧?”多福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池塘里。 另外三人不动,好一会,才问:“什么?” 雪见道:“那河蟹……”说完这话,雪见犹豫片刻,怎么大家都这副表情? 池塘里的水,已有薄冰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几汪冰水映的,三人脸都绿了,半晌才道:“这是自然的。”河边长大的,你问这话,相当于问人家,你会吃饭吗?知道吃饭是用手不是用脚吗?这是骂人吧?而且这么粗鄙的话,由这样的一个绝美的丫头说出来,让人更觉难堪。 看到三人便秘的表情,雪见脸上一红,后知后觉他们原来都是古人,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白痴,你当是前世呢,你问人家一句,你大学毕业后是处男吗?人家马上急眼回骂你,你才是处男,你们全家都是处男! 这可是古人,真正的古人!面带尴尬的笑笑,雪见思绪有些恍惚,赶快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直奔主题,“这六个坑,你们每人两个,一坑养公的,一坑养母的,记住,千万不能混,一个都不能!” “……” 三人全部石化,没听说养个螃蟹,还得分出来公母才能养的。但看着眼前这比秋日暖阳还明媚的小娘子一脸的认真,就明白这事肯定是周大少爷吩咐的,所以只能无条件的齐声说:“是!”这有钱公子办事,可能要的就是新鲜! 后面的多福,也是双眼发愣,一副脑子没睡醒的样子。 “做的好,新年的时候,自有红包!”雪见忍不住又郑重地说:“如果出了错,红包自然是没有,明年秋天,想跟着大少爷再养螃蟹,也没得机会了!” 自己之所以分成六个坑,怕的就是出差错!这俗话说得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三人均点头道:“请大少爷放心吧!”心里不免嘀咕,这养不养得活,还不知道……呸,必定是能活的!周家要办的事,哪里有办不成的? “大少爷说,交与你们三人,再没有什么不放心的。”雪见说到这一句上,心里夸了自己一句,有点小蜜的范了,啊,呸,不对,自己才是正而八经的主角呀! 想起来古时没有螃蟹饲料,雪见倒是便通得很,直接对三人说:“螃蟹吃什么,你们自然也是比我清楚的,该喂什么,每人先给五两银子,你们且自己准备吧。” 随便挖个坑,然后冻进去些螃蟹,然后再扔进去五两银子,这周家,赶情是银钱太多,烧着了!三人对望一眼,这次是王大宝先说:“这五两银钱,太多了些。”余下二人也是同样心思,连连点头。雪见轻笑一声,眼波流转,“银钱还在其次,贵在用心就行。” “那是自然,请周大少爷放心!” “那是自然,请博哥儿放心!” “那是自然,请博哥儿放心!” 三人齐声说。 就这么点小事,先给了五两银子喂食螃蟹,然后每人每月一两银子!三个好友心中大石已落,心思却是各异。周康想,就这么点小事我都做不好,倒让博哥儿小瞧了,也让来回传话的雪见姑娘看不起!王俊锋想,周家的买卖那么多,我做好这件最小的,说不定城里的铺子,我也能去做个管事掌柜的!王大宝想,狐仙雪见说能活,那就肯定能活,我一定要让狐仙看看我的诚意! 这三人都憋着劲,丝毫不肯耽误功夫,从池塘角上最大的那间“议事厅”出来,倒也简单一分,每人一间房两个坑,又到村里选了自己觉得最牢靠的人做帮工。然后就开始领了自己的那份螃蟹和银子,认真的分出公母,投进池塘,就开始准备投放螃蟹的吃食了。 三人都知道螃蟹最爱吃螺类,自然是到处请人打捞了螺类、小虾、小蚌、小鱼之类。周康还给自己的螃蟹加了许多的沙子,王俊锋则是额外放了许多的饭渣,王大宝最用心,更让洪氏去安宁县里托了县里的二舅帮着在各大酒楼找了许多人家不要的鸭肠鸡肠类。 冬天的脚步总是很快,池塘就在大家的忙碌中,冰层慢慢厚重起来。 这天早晨,雪见指挥着王大宝,拿了尖头铁棍,在冰面上扎出个窟窿。 周康马上走过来,疑惑地上前问道:“这是扎什么呢?” “这个,唉……”王大宝其实并不明白,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忙道:“雪见姑娘吩咐的……” 大冷天的,池塘的几个看塘人虽说每天都转悠着,但大家都是一样的,并不相信这冰下还有螃蟹活着。唉,周康忧愁地道:“雪见姑娘别着急,这螃蟹,想吃博哥儿自然会给买的。” 雪见鼻子差点气歪,强笑道:“康少真是爱开玩笑,这是打眼呢!” 一抬头,看见王俊锋裹着一件很厚实的棉衣走过来,雪见于是笑着说:“正好大家都在,雪见跟你们讲一下这件事情。” “唉……”王俊锋也凑上前,说:“什么事情?呀,这是做什么呢?”又看看冰,合计着这雪见是怕池塘结冰,才让大家在这儿用铁棍捅吧?“这天气一冷,怎么扎都还会结冰的。” 雪见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左右看了看,才指着冰面说:“这个眼儿,”她冷笑着说:“从这个眼里,就可以看见水色是什么样,看看水色缺不缺氧……就是……总之现在我看这水色挺好的。” 什么水色,什么缺羊,什么和什么? 大家都没听明白,王俊锋紧紧身上的棉衣,皱着眉头,怀疑地问:“这小眼儿就能看出来啊?” 雪见斜他一眼:“这小眼儿自然可以看出来,水色要是不好的话,它就发白了。现在我看这水色还有点儿绿吧唧的那种,就是一点儿氧也不缺。” “这个氧,是什么?”周康迟疑地问,另外两个人也是一头的雾水,互相茫然的看过。 雪见转了转眼珠子,也明白这事恐怕会不好解释明白,好在自己当初英明,特意请的都是读书人。 于是她竖起一根手指头,嘘了一声,把三个人聚拢了一下才压低嗓子说:“这氧吧,就是螃蟹必须要用的,就像咱们每天呼吸……喘气一样,螃蟹也要喘气,这个氧,就是螃蟹喘气用的。” 这三个人都是村里的“学问人”,讲起来,应该不是太费劲。 果然,大家先是茫然片刻,“我明白了!”尖脑袋胖脸蛋的王大宝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明白了?”另外两个人皱着眉看着他:“明白什么了?”王大宝可不是聪明人,上私塾时就比他们俩个差很多,关于这个“羊”,他们俩个都没有明白呢。 这螃蟹和羊,一个水里,一个山上,好像八竿子都打不着吧? 王大宝一脸敬畏的看着雪见说:“这是山神给的……,”他赶紧捂住嘴,嘴唇微微嚅动着,在后面小声的跟俩个知己咬着耳朵,“这是宝物吧,能让咱们在冬天养螃蟹的宝物吧!” 原来如此! 果然有理! 王俊锋和周康抿起嘴唇,面上露出恍然的表情,连连点头。 雪见呆若木鸡,风中凌乱了。 她知道自己的表达能力不行,难道除了周博,别人真的都听不懂的吗?(各位看文的亲们,你们给评评这个理儿!) 似笑非笑的(其实她是想哭的)的叹口气,她只能跳过这个问题,接着说:“每天,你们就在冰上扎眼看看,如果水色变白,就要开始加氧了。或者看看边上有没有螃蟹也行。” 王大宝忙点点头:“雪见姑娘放心,我王大宝保证每天都看几回。” 其实,好象,大概,也不用每天看几回吧?雪见只是在电视上的财经频道,看过半集的冰下养螃蟹,具体操作啥的,别看跟周博保证的时候吹得山响,其实还真是一点谱没有的说。 她努力表现的很淡定,“一天一次就可以了。” 又围着几个坑看了一圈,王俊锋皱起眉头,嘴角抽动地问:“……冰越来越厚,怎么看边上有没有螃蟹?” 周康也道:“难道也要打眼?” 这是十万个为什么吗?雪见无语凝噎。你们问我,我上哪百度去!!! 想像着聪明的一休般冥想片刻,雪见看着冰面,眼睛一亮。 “你看,”雪见春葱一样的手指指向池边,“冰是亮的,如果有螃蟹出来,就会出现一个圆一个圆的东西,非常的明显。”自己多像是师专出来的老师,雪见耐心地说:“如果看得到螃蟹,也要马上加氧。” “加氧,是啥意思?” 是呀,如何加氧呢,雪见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大家,总不能跟大家说,这个,偶其实也不是很明白吧。她从小到大,连小金鱼都种都没养过,想呀想,好象同学家的鱼缸,都有机器加氧的,加氧的时候,会有气泡冒出来。于是,勇敢的雪见大人没急着开口,仔细想了一会,才鼓起勇气欺负古人,“就是把冰洞弄大些,再找些人不停的搅动水,越搅出来多多的气泡,越好!” 第八十三章:不如出门 “你每天这么转呀转呀,转转螃蟹就能长出来吗?”自从有了这个池塘,雪见差不多整天都要长在水边,周博表示很好奇:“还是说,你担心螃蟹会全冻死?” 给个白眼,雪见这次倒没急着开口反驳,仔细想了一会才撅着嘴父低声说:“我转转,心里就踏实些。” “那你雇人做什么?”周博不屑,如果转转就能解决问题,那凡事都省心省力了,还省得花冤枉钱雇人,“你每天自己盯着好了,还能帮爷省不少的月银。” “大少爷你怎么这么小气?我这个管事的,你都没给出过月银呢。”雪见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都锈掉了,没月银的日子太久,久到都忘了要了,“算了,池塘既然是我来管,你就少罗嗦吧!” “雪见姑奶奶说话越来越硬气了!”周博在她耳边道。 “呃,其实吧,”雪见眼珠急转,自己已经口不择言到直入无人之境的地步了吗?“小主意雪见可以拿,大方向还得靠大少爷您来掌握。” “知道就好!让你管事,不是让你事事亲力亲为!” “知道了,大少爷!”雪见被噎住,好吧好吧,她确实是没当过领导,从小到大,就小学的时候当过小组长。那还是因为每次做值日的时候,她都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及时逃跑,老师才指定她来当。 想想前世和现在,哪一个领导像她这样凡事亲力亲为的?不动如泰山,只管最后伸手摘桃,那才是领导风范! 刚刚周博说什么?帮他省银子?“大少爷,”她插起腰来:“这个池塘,是我的好不好?首先,计划是我提出来的;其次,具体的事情都是我在打理的;最后,这池塘算是我的专利就,意思就是说专门的只有我一人会的养蟹技术!” 周博坐到她对面,淡淡一笑:“连你都是爷的,何况你的池塘。” “你!”雪见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真的,于是只能咬牙:“我这么劳心劳力的,那等赚到钱,分我一半,总是应当的吧?” 周博却不以为意,只望天道:“看爷心情吧!” 雪见闷声道:“我每天那么辛苦的在池塘边转来转去,你就这么美不滋的稳稳的坐家里,回来我还得给你守夜,伺候你大少爷半夜起来喝个水什么的。” 周博含笑望着她:“再说一遍!” 雪见咽回所有的勇气,才撅嘴说:“好吧好吧,大少爷您晚上确实没怎么起来过。”睡得像死猪一样! 周博弹了她脑门一下,“别以为不知道你这笨脑瓜在想什么!你有点良心没有?是谁睡相不好,每夜踢被子无数次?都是谁帮你盖的?” 说到这个,周博不由看了看雪见更尖小的脸庞,这些日子她吃不香睡不着的,偶尔说梦话都是螃蟹螃蟹的,这丫头还真是装不住心事,信心满满的要大干一场,偏又对什么都一知半解,还每天这儿也不放心,那儿不满意,看来池塘的螃蟹没被越来越冷的天气给冻死,她自己就要被这螃蟹累死了。 “这两天,就不用过去转了。”周博忍不住道,“弄得爷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知道了,”雪见沉痛地点点头,“雪见就是一方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还有些自知之明,”周博乐不可支,“就你这个实心的脑袋,还真是像一块城墙砖。” “大,少,爷,”雪见郁闷的抬起头,“除了欺负我,您还有点别的乐趣没有?” “还真是没有!”周博一脸的认真思索状,“这只能怪你长得太让人想欺负了,又这么笨,不欺负你,实在是对不起我自己。”看吧,她的眼睛又瞪圆了,嘴巴也一鼓一鼓的。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办?”知道再说下去也是自己白生气,雪见果断转移话题,“雪见全听大少爷的。” 其实依周博的看法,别管这螃蟹是否能活下来,周康王俊锋王大宝都会比雪见还更上心,根本不用她瞎操心。劳心,费力,半个月不到,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晚上搂在怀里,都觉得硌得慌。 周博想了想,浅浅一笑说:“你这样每天盯着,是不放心他们三人吗?”自己的丫头是个凡事写在脸上的人,除了会给自己添些乱,想来别人倒不会把她当麻烦看。 “自然不是!”雪见死死拧着衣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我只是想看看螃蟹……”她真不是去监工的! “就算我相信你,别人呢,别人会怎么想?”慢慢搂过她来,见她自己心里也还能明白,周博接着问:“那螃蟹你转转看看,就能成活?还是你转转看看,就能长个儿?” “自然不是,”雪见小声说:“我就是想……”她只是着急。 “你这个大管事,底下还有三个小管事,”周博敲敲她的脑袋瓜,抿嘴一笑道:“如果你是这三个人,你的东家天天围着你,监督着你,你会高兴吗?” 他们自然是高兴的,有这样的一个俏佳人每天陪着,是个男人都乐!凭什么自己的丫头,让别人赏心悦目去? “你说得对,”雪见越来越沮丧地说:“不过,我真的没有监督他们三人的意思,我只是……” “有事让多福捎话过去就行。”周博才不高兴她天天出去,何况天气越来越冷,这丫头风一吹都能吹跑的样子。 “唉,”坐正身子,雪见愁眉不展,“那我以后不去了?” 周博没有说话,只看着她,好吧好吧,雪见承认自己两世为人,却是第一次自己挑大梁做事,有些凌乱了。 “雪见知道了,”习惯性的偎进周博的怀里,雪见小声地说:“大郎,我会不会很笨。” “是呀,”周博很自然的实话实说:“你一直就很笨……呃,”不由停下来,吸着气。 “那大郎你说我该怎么办?” 周博想出来的办法很简单. 三天后,他很干脆的带着雪见出门了。 雪见虽然很放心不下自己的第一桶金,但也知道其实自己也就是盗来个前世科学养殖的概念,具体的实施,还要靠古人的智慧和能力。于是很灰心的,又不无留恋的,一步三回头的上了马车。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能力真是有限得很。看来穿越也是一件技术活,你是学农的,你就得挑着种田方向穿;你是学化学的,你就得向着带领全国人民奔小康的方向穿;你是公司白领,那么穿越可选宫斗和宅斗;如果你啥也不是,就是宅人一枚,那么,就只能祈祷穿一好人家,混吃等死即可。 虽然已是初冬,天寒地冻的,但马车内银丝炭不呛人又温暖如春。周博又命人在车内铺了厚厚的几床被子,怕会累到雪见。多福和车夫老王叔,也都围得严严实实,还一人袖了个手炉。 先是去了安宁,拜会了白兼然和徐从安,然后又告知了白府里的两位公子。 “博哥儿,你怎么能够如此行事?”待听说他们二人要去游玩一个月,白逸天已经是一怒而起,跳脚叫骂:“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我哪一次少了告诉你们?”话里话外的,非要跟着一起玩去。 “根本就是两回事!”周博直接就说:“我们马车太小,实在容不下逸天你们主仆三人。” “好了,麻烦找个好点的借口!”白逸天冷哼一声:“我们家也是有马车这种东西的。” 雪见不禁菀尔,周家现在日子好过,家里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全,也越来越精美,越来越奢华,想起来以前,到了冬天,只有冰床代步。那时候白逸天的马车,可是用得很勤的。 白逸天又道:“想一想这一年来,我是如何对你的!” 如此哀怨的眼神,如此幽怨的口气,听得雪见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差点直接得了风寒,她左右看着,问:“徐翁呢?让他给备点药吧,这县令府,也太冻人了些!” “徐先生回房间了,要不要不语去帮雪见妹子请出他老人家来?”不语看了半天的热闹,也来插上一脚,不言哪里舍得光看不说话,也跟着说,“徐先生开了药方,不言我就负责去鲍郎中的医馆抓药。”仿佛没有看到雪见越来越青的脸,又加上一句,“看到是小人,可能鲍郎中打得折扣还多些。” 白逸天白了不言不语一眼:“雪见姑娘是说安宁比较冷,但带着徐翁的药,出了安宁就没事了。你们一个去准备药材,让徐翁多开几道去寒的方子,一个去收拾行礼,务必要多带一只药罐。” 汪从寒无语的看着表弟,看得出来,这是没心没肺无敌三人组呀。反观周博,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完全把白逸天当成空气的样子。 “看来逸天也要出门,那我们就不打扰了,一个月以后见!”周博拉着雪见的手,“就此告辞!” 第八十四章:执子之手 从白家胜利逃出,周博他们一路奔着西南而去,并没有什么目标,天寒地冻的,也没有什么风景可看。周博只是不想让雪见再继续操心那个倒霉的池塘,这样和雪见窝在马车里,下下五子棋,斗斗嘴,当然,那个悲摧的免子棋,他是敬谢不敏的。 这几天里,他听她胡乱的讲一些似是而非的故事,再说一些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话,周博表示非常享受。把车窗帘卷上去,周博回身对雪见道:“出来几日,累了没有?”马车上即使再舒服,坐长时间也会累,偏雪见出来后哪里都觉得新鲜,马车一直行个不停的。 伸个懒腰,雪见也不客气,由周博扶着下了车,多福跟着下来,看看天说:“看来要下雪了。”周博看雪见傻呆呆的望着天空,于是笑着说:“你自是看不出来的。” 雪见外罩一件银红色的宽松的斗篷,头发松松的挽着,少插几枝簪环,更衬得唇红齿白,此时看暗淡的天空,没有半片白云,于是也笑着说:“看得出来和看不出来,又有什么区别?” 是呀,又有什么区别呢?周博也笑了。这丫头虽说笨,也有打禅机的时候。 周博帮她把衣领紧紧,低声暧昧地道:“可别再冻病,一病就更没肉了。”雪见飞红了面庞,回想晚上搂着她时,周博越来越滚烫的身子,和比身子更灼人的眼神,她闪开他的手,红着脸小声道:“我愿意瘦呢,与你何干?” “怎么无关?”周博扶住她软软的身子,再对着她暧昧:“我说过,这辈子只守你一人,所以,我许你瘦,你才能瘦。”雪见飞嗔他一眼,心里甜得像要化开。 又往前略走走,周博伸个懒腰,又踢踢长腿,“原来坐车也这样累,爷的腿太长,如果像某人一样短小,可能就不会觉得累。”刚刚甜过的雪见,转眼脸上一团黑色罩上,“腿再长又有什么用,树杆子长,也不过让人当木柴烧。” “果然有了长进!”周博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不想你的螃蟹了?”总觉得上次雪见生病后,战斗能力大幅度增强。 日头慢慢高升,雪见看了一会儿阴沉沉的天气,别说,还真是眼不见心不烦,刚出来的时候,还时不时的就想起那些螃蟹,后来发现想也白想,又总是被周博取笑,所以就不提了,慢慢果然就想得少些了。 一路行来,整个安宁境内,都还在慢慢的震后恢复中,隐约还可以看到地震留下的痕迹。但老百姓都是务实的,没有人永远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大家都脚踏实地的为了以后的日子忙碌着。 路边偶有枯草摇摇,多福在二人身后,远远的缀着。周博觉得手脚慢慢舒展开来,一时兴起,几个纵身,飞踢出一溜的佛山无影脚来(别怪雪见不识脚法,因为从小到大,她只知道这一种,所以只要看见用脚踢来踢去的,她统称为佛山无影脚),然后见雪见跟上来问道:“厉害不?”雪见指指他的衣服:“裤子撕了。”这可不是平时练功的宽松衣服。 “不会吧?”这次周博终于上当,一手刚刚摸到自己屁股上,便明白过来,含笑唤道:“还真是,雪见过来,帮爷看看,这撕开的口子,大不大?” 雪见的脸马上红透,瞪他一眼,低声道:“讨厌!” 那粉红娇艳的笑容,出现在周博的面前时,他自是满心的酥软,不由的过来拉了她的手,“偏我就喜欢你!” 雪见由他拉着,仿佛满天的阴霾慢慢消散,仿佛一颗心慢慢填得满满的,仿佛这一刻,就是永远。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就这样,雪见和周博会经常下车手拉手的走走转转。看着这些或许很贫穷,或者很落后的村庄,看着这些朴实无华又积极向上的普通百姓,她心里是很喜欢的,总觉得会给自己一种动力。遇到了虽说她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总会停下来,静静的看着,感受着。 周博慢慢习惯了她的这种做法,也静静的陪着她站在一旁。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小雪,来得无声无息的,只是些轻柔的絮子似的雪沫,在四周飘荡,转了几转才落在地上,还不见什么白色,让人没有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就不见了。 “冷吗?”抱她上了马车,周博问。雪见仍然羞红着面庞,“偏我就喜欢你!”这句话一直在耳边绕着,绕着,就好像是最好听的一首歌曲,在天地间回荡。她偎进他怀里,低若蚊呐地应一声:“冷。”感觉到他紧紧的搂住自己,雪见头也不敢抬起来,并不是没有和他这样亲密的拥抱过,只是,周博这样面酸口冷的人说出来这样甜蜜的情话,让她必须要低下头,慢慢的自我消化自我陶醉才行。 余下的辰光,俩个人就这样默默的依偎着,于是雪见渐渐的睡着了,嘴角,还带着化不开的笑意。但车外的天色,比平时更暗了许多,才过申时,竟有了傍晚的感觉。多福轻扣车门,不急不忙地说:“大少爷,前面不远是东胜村,咱们不如今天就去那里借个宿,然后明日再启程去高阳镇吧。”周博睡得本就不沉,听到后身子微微一动,然后低头看看正揉着眼睛的雪见说道:“好。” “到哪里了?”雪见伸个懒腰,坐到周博对面,先给周博倒杯茶水,然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一路行来,雪见冷眼看着,这多福虽然年纪尚小,也不像不言不语那样机灵,偏内向又不爱说,但跟着周博有段日子了,越来越有眼色,说话办事也不拘礼愈见沉稳。 雪见微掀车窗,看到外面零落的飞雪,扬声道:“多福,你跟老王叔换着进来车内暖和会,一人赶车就得了,反正再有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周家的马车虽是带加长车篷的那种,但如此天寒,加上手炉也是冷的。这两个人跟着这几日,越来越了解主子的脾性,所以倒也不推托,正低声商量着谁先进去,忽听道边有人轻“哎……”了一声。老王叔轻轻带住马,和多福回头望去,果然刚才走过的路边,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正背着一只背篓扬着胳膊,可能没想到自己轻轻一声,马车居然停住,于是带着惊喜的神色赶紧追上来。 “有劳,有劳,”这小伙子眼睛亮亮的,先向二人略拱手相谢,才有些不安的说:“这位大叔,俺,俺叫生子,俺是前面村子,就是东胜村的,看今天天气实在是不好,不知道是否顺道,能否搭个脚?” 老王叔没有说话,并不用禀报少爷,只看着多福。冷风再起,雪花卷起飞旋,多福拉一把生子,憨憨一笑:“没问题,我们少爷也要去东胜村借个宿,生子哥,你上来吧。”又道:“正好我们路也不熟,还烦生子哥带路了。” 生子感激不尽,“好说好说,俺真是要谢谢两位了。”多福不在意地说:“谢啥,不过搭个脚的事。” 这一路之上,搭个脚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一人两人,大少爷说过,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这……那生子先谢谢你们少爷了!”生子听闻这车上还有一位少爷,就有些怯意,但想想这么走回家,酉时指定都过了,再说这赶车的一老一少真正和气,想来这少爷应该也是善良之人,就坐在车沿处冲着车厢一鞠躬,说了声多谢,然后红着脸把背上的背篓在中间放好。 多福笑嘻嘻地道:“生子哥太客气了。”旁边老王叔也漫漫一声:“俺家少爷心善得很。”车里并没有人出声,生子心里也有些欢喜,这真是嗑睡就有人送枕头。 这样一来,就真正有些挤了,于是老王叔也不再客气,先敲了敲车门,然后听周博应了声,就进了车厢。外面只留下多福和生子两个少年人,不紧不慢的聊开了天。“怎么这样的天气赶路?” 原来这生子是趁着冬闲,去邻村帮工修房的,因为大伯家的堂兄要成亲,今天才特意赶回来帮忙捞水桌的。谁承想因着去绕路买了背篓里那只鸡,所以迟了。 雪见用手袖着手炉,小声问:“什么是捞水桌?” 老王叔咧开嘴笑着说:“这是要办喜事呢,第一天立鼓乐棚子、搭灶、杀猪的忙碌着,这就是捞水桌,明天就会过嫁妆,后天就是正日子。”说罢,一拍大腿道:“这喜气儿,可得沾沾才好。” 雪见听了半天才明白,这是有人要成亲呀。自穿过来,这种喜庆事,她可一次也没见过,自然是眸晕晕地对着周博笑看过来,央了周博要留下来观看热闹。“雪见可是再没见过的,咱们在这村里,多住两日吧。” 在众人前,周博向来是面冷话少的。 只微微一笑,周博懒洋洋地说:“随你。” 第八十五章:借宿(给佩香秋莲加更) 只微微一笑,周博懒洋洋地说:“随你。” 雪见在人前也觉得自己还是很懂规矩的,于是轻声细语地说:“雪见谢谢大少爷。” 老王叔都什么岁数的人了,又在周家帮工已久,自然知道雪见和周博的关系,此刻深觉自己是碍眼的,恨不得干脆变成车床子,死物一根才好。 于是他看看车顶,桐木的,他自是认得;再看看车窗,车窗帘听说是青州府的绣活;再看看车内的炭盆,一点也不呛人的银丝炭。为什么一点也不像自家的炭那般呛人呢?老王叔于是细细的研究起来。 “这是……”生子耳尖,听到车里隐约有清脆的少女声音,不由脸一红,多福赶忙解释,“是我们少爷的丫头。”生子这才恍然,原来这还不是普通庄户里的那种少爷,想来是大城市的吧。不禁问道:“那,你们到俺们村……” 一只手挽住缰绳,多福微微一笑,对生子道:“我们少爷就是随便游历一番,哪儿有好玩有趣的事风趣讨喜的人,就在哪里多待几日。”看着马儿稳健的跑在乡间路上,又多说几句:“左右无事,高兴就好。” “游历?”这样的天气?随便游什么历?生子猜测着,“意思就是玩吧?”这有钱人家的少爷,真是,真是……让人想不透。既然想不透,生子摇摇头,就不再继续想了。多福笑着说:“也算是这个意思吧。” 生子听明白了,“果真是有钱人家的活法。”多福没有撑住,笑了一声对他附耳小声说:“说对了。” 就这么紧赶慢赶,终于在天还未黑透的时候赶到东胜村村口。 多福又问:“我们主仆一行四人,想在你们村借宿,不知道你们村谁家房子富裕些?”边说,眼睛边巡睃着周围的民房。 生子脸又一红,磕磕巴巴地说:“你们,少,少爷要是不嫌,俺,俺们就有,就有地儿……” 多福很奇怪,怎么一会功夫,这生子就结巴起来?“只要地方干净就行,我们就住一晚,”想了想看着他,又道,“多少钱无所谓……” “俺不是这个意思,”生子这回真生气了,“照你这个说法,俺搭个脚,也得给你们送一份脚钱了?有这么埋汰人的吗?”把手一撑车沿,就要往下跳,被多福紧着拦住。 多福也很不好意思,这一路走走停停的,到了县镇自然是住客栈的,但有时就索性进了村也会借宿一夜,没有人要银钱,他们走时,总会在厨房偷偷放五斤猪肉什么的。弄得多福经常性在车顶上弄一猪肉用油包裹了放着。 “生子哥别生气!”多福拉住他,小声又认真地问道,“刚才听你的意思……”要知道,刚才生子那一犹豫,才让多福怀疑起来的。 “俺爹没得早,”生子垂下头,一会才说:“是娘一个人拉扯着俺跟么妹长大的……” 多福自小被卖来卖去几家,看多了人情冷暖,轻声叹道:“真是不易。”旁边的生子也不再多说。 生子娘是个要强的,一个女人拉扯大一儿一女,想必村里的闲言闲语,也是有些的,生子从小听惯了,也倒能承受,他这是怕城里的少爷忌讳这个。 反正这几位都是好人,可到底是有钱的公子哥,有钱人忌讳多,自己把话说到前面,总是好的。 多福把马车停到路边,跟生子告罪了一下,先敲敲车门,然后钻进车厢,低声跟周博说了一下情况,周博还未说话,雪见就直接扬声说:“今天就去生子……,大少爷说了,今天就去生子兄弟家了!”以雪见看来,这事有什么可商量的,咱们就是要给生子家加加人气,才能让生子妈不再钻牛角尖。 抢着说过,才回头对着少爷说:“是吧,大少爷。”是肯定句,周博含笑:“是。”雪见愈发的得瑟:“那就去吧。” “好咧!”多福也是喜欢的,出了车厢,告诉了生子。 车厢内,周博对她这种当面“假传圣旨”,已见怪不怪,只用眼睛斜着她,口型道,你等着。 东胜村,这是安宁县内比较有名的富裕村了,。 可能正是因为以前相对其他村较为富裕,所以恢复的也比其他地方快些,虽然天色暗淡,又飘着雪花,仍然可以看出来村里房子修葺的痕迹,可见当初轩为房子盖得坚实所以倒塌的并不多。 刚一进村,就听到不远的地方传来喧哗之声,生子眼睛亮起来,兴奋地指着前面一处说:“一定是俺大伯家!”说完又把手缩回到袖中,呵呵的笑着。 车内,老王叔看着雪见兴奋的样子,慢慢解释说:“这肯定是在招待远处来的亲戚。”雪见喔了一声,前世也有同学结婚之前,几个朋友提前几天住过去帮忙的情况。 “听起来就很是热闹。”多福望了望猜测说,“人一定来了不少吧?” 东子虽然很想现在就直接过去,但马车上还有客人呢,于是就指着喧哗处过去不远的一户冷清院落说,“那就是俺家了。” 东子家的院子也很敞亮,收拾得也利落,但就是太利落了些,让人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萧瑟之意,雪见甫一下车,就不由哆嗦了一下,不由挨紧了周博。周博是摆出来的笑容,亲切又和气,等着人“接驾”的意思。 “是生子回来了?”听到马车声,生子娘和么妹赶紧迎了出来,一眼便看到雪见那张娇俏的容颜。 风卷起那银红的斗篷,露出来里面交领和袖口边镶了纯白毛边的淡粉棉裙。在昏黑的夜色下,在屋内隐约的灯光照射下,在越来越大的雪花飘舞中,愈显欺霜赛雪的美艳。生子也回了头,正要跟娘和妹子介绍新来的客人,谁知这一回头,却是心神恍惚,莫非是年画上的仙女,现在就走下来了? 还是多福上前一步,规规矩矩行个礼道,“婶子,我们是路过东胜村的,正好赶上下雪,夜行不便,所以想来叨扰一夜,不知道能否行个方便?”却是丝毫没有提搭脚的事。 生子娘面色惊讶的看了一眼儿子,再看看这小哥儿笑容可掬,并不是装出来的,莫非他们不知道自己是,寡妇? “娘,”生子回过神来,赶紧说:“俺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多亏了这几位好心人搭脚,要不然俺还不知道啥时才能到家。” 生子娘原来还有些犹豫的,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些年来她一向小心谨慎的带着一双儿女过日子,就是本家的妯娌见得多些,生怕与人留下什么话柄。现在年纪大了,生子也出息了许多,这才觉得日子终于不那么难挨了。抬头见生子带回来的这几个人,明显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和小姐,都生得那么俊俏,又带着仆人,料想不会惹来什么闲话吧? 最高兴的是生子的妹妹,么妹一直躲在娘的身后,现在看着娘的表情,知道娘这是要同意了,于是深深又轻轻的尽量不惊动人的长呼了一口气。 生子偷着看了眼妹子,他知道自己的妹子,其实是想有个伴说话聊天的。 生子娘虽然不是笑容多多,对着他们,也有一些笑容。生子悄悄打量过,心里这一次的放心,才是真正的完全大放心,娘没生气,想来是不会怪自己了。 从跟多福说了自家有空房开始,生子就犹豫不安起来,生怕娘会生气。 生子娘展颜笑道:“快请进屋吧,外面寒气重,仔细冻着。” 又吩咐了生子去把自己屋和久不住人的厢房烧上火炕,那大约十岁上下的么妹一直只露出来半张小面庞,现在终于可以过来拉了雪见的手,抬着头,怯生生又认真地说:“俺叫么妹,姐姐,你叫啥名字?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你是仙女吗?” “自然不是,”雪见对着小姑娘的夸奖,其实是有些得意的,她小声道:“你叫我雪见姐姐就行。” 周博只无声的远远对着生子娘行过礼,就直接进了屋。 生子娘一脸的尴尬,生怕乡下人讨了贵人嫌,忙道:“么妹,快过来,给贵人们烧饭去。”家里人少,晚饭做得也少,知道今天儿子要回来,也不过是多加了一勺米。 雪见早笑着携了么妹的手,“婶子别一口一个贵人的,那个是我们家大少爷,性格是极好的(各位西天佛祖,请原谅雪见我忽悠良善百姓),只是不爱说话。我呢,只是丫头,伺候人的,我们车上带着些吃食,只是要麻烦么妹帮忙热热。” 这么俊俏的女子,又是穿金戴银的,原来只是个丫头!可惜了。生子娘心里啧啧叹着。 第八十六章:生子娘 雪见并不知道生子娘对她的惋惜,像她这种没心没肺的存在,对别人的眼光,并不是十分在意的。 她在意的,只有周博的心。青灵之前,她一直是在蛋壳里的;青灵之后,蛋壳破裂,外面的世界原来并不是她所想要的精彩,所以她和周博,现在更像是两只刺猬取暖,远则不暖,近则互伤。对于周博的誓言,她愿意听却不敢完全相信,所谓近情情怯,她怕这幸福太美丽太炫目,会刺伤眼睛。 看到多福从车上拿出了两三个食盒,雪见接过来,笑着递与么妹,嘴上不停地说:“这是雪见自己做的,你们要是不嫌弃,就让我们晚饭自带干粮入个伙吧。” 听她说得俏皮,大家都笑了起来。生子娘说:“这是怎么说的,你们是远道而来的贵人,俺们高兴还来不及,怎好让你们……” 多福忙扮可怜说:“婶子,莫不是不肯借火与我们?” “你这孩子,尽和婶子逗闷子。”生子娘笑着给了多福一巴掌。 “娘,你做饭就很好吃了,俺就不信雪见姐姐会比俺娘做的还好,咱们比比吧。” 么妹细声细气的说道,引得大家一阵乐,于是进了屋,热饭的,倒水的,一会的功夫,简单的晚饭就上了桌。生子家人少,只一张炕桌,自然是男人们占了。生子娘雪见和么妹就只好挤在厨房里灶火前,围火烤着,边吃边聊着。 生子娘边慢慢吃着,目光边从雪见娇艳的面庞看起,一直看到她精致的衣饰,在生子娘的眼中,这样的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给那样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城里少爷当丫头,还能保持着如此清彻的眼神和快乐的心境,那得多不易呀!幸亏自己当初最苦的时候,也坚持着没有听村里人的话,把女儿送到大户人家做丫头。 雪见自不会知道,她在生子娘眼里,已是“苦菜花+小白菜+喜儿”的模样。 她抬眼望见生子娘微微皱起眉头,面色严肃的盯着她看,于是回个笑脸。这样的笑容,在黑暗的小厨房里,就如同阴沉的天空中突然被一缕月光照进,皎洁而透亮。。 其实她和大多数宅女相似,并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的,在前世,她是自由社会下的自愿被宅的腐女,而穿过来,她是受限古代民情里没有可展之才华的婢女。 她一向本着前世的“惰手指南”,能自力更生最好,如果不能就抱个粗腿混吃等死的心态,穿前穿后都是这样,但上天没让她白穿,她遇上了周博,周博说过,会守着她一辈子,会一辈子只守着她一人!即使害怕这誓言像是肥皂泡,愈美丽愈破灭,但这样每每想起,都让她忍不住慢慢露出了微笑。 旁边的么妹,偶一抬头,看见雪见的微笑,以为在笑自己,轻声道:“雪见姐姐,你做的这个饼……蛋饼,怎么这么好吃?”真的比自己娘做得还好,让人越吃越爱吃。雪见更乐,还是舒心畅意的笑出来,把自己那半张也放到她碗里,小声道:“你若真爱吃,就替姐姐也吃了吧,姐姐可是实在吃不下了。” 厨子的通病,地球人都知道,有人赏脸爱吃,比自己吃到还高兴! 雪见这半个厨子,眼睛一直落在么妹身上,笑眯眯的看着她吃得津津有味,感觉就像在某横写文一样,有人签到,有人捧场,有人打赏,还有人看文必评,真好。 生子娘看女儿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也跟着柔声道,“小心胃胀。”随手也给女儿夹了一筷子,心中知道女儿的开心倒不是为了这口吃的。许是因她的关系,么妹一向和村里同龄人接触太少,现在有了雪见这样一个与人零距离的同伴,明显爱说起来。 这样想着,生子娘心里就有些酸楚,慢慢放下了碗。 见女儿和雪见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时不时的还笑两声,她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女儿和儿子小的时候,也都是淘气的让人头疼的,现在却又内向得让人心酸。 打起精神,过去那边堂屋转了转,问了问可有什么需要的,自然没有,就又回小厨房来坐下。 么妹和雪见也已经吃完,正准备刷碗。 想着要办喜事的人家,雪见忍不住问么妹,“今天不是你家大伯捞水桌吗?你们没去帮忙吗?” 么妹的大眼睛就有些红了,偏头看了一眼娘,没说话,只低头刷碗。雪见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心里忽的浮起且酸且气的心绪,这生子娘定是因为自己寡妇的身份,怕人家忌讳,所以自己不出面,也禁了孩子们出去。 不等么妹回话,雪见又很天真地说:“这雪,明天会不会停呢?”自己被自己的无鞋,打败了。 气氛一时低了下来,雪见本来就不是会哄人的,只能连换了几个话题,心里却在琢磨,怎么才能让这生子娘换个观念,这样对生子和么妹,也太不公平了些。 晚上雪见和生子娘么妹挤在一屋,周博自己睡了生子那屋,老王叔和生子多福挤在久不住人的厢房里,没人愿意也没人敢和周博一起睡,可见这冰人的气场有多足! 第二天早上起来,雪见发现天色还是有些阴沉,雪虽然停了,风也不大,可是吹到身上已是冬天的刺骨寒冷。看到这样的天色,连带着雪见也觉得心情有些低沉了。 起来简单洗漱了,又过去伺候周博,周博只冷着一张脸,雪见跟他问早也不吭声。“谁又怎么惹到你了,大少爷!” 周博脸上是阴云密布,雪见本来就是应该和他一起的,现在居然晚上去了别人的房间,一点也不考虑他的心情。趁无人处搂住雪见,惩罚性地狠亲了一下。 环顾这小房间一周,他和这些人,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语言,都是为了让雪见高兴才留下的。可雪见却怎么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想法呢? 怀里雪见含羞带恼的表情,说不出的诱人,那眼睛雾气中又带着星星般的闪亮,让他不由的叹口气,又轻轻地吻于那眼上。心情却渐渐平和下来。 雪见没有挣扎,这傲娇的大少爷心里委屈,也是有的。难为他这样即使饿死也要端着架子的大少爷,这样心甘情愿的陪她东游西逛,只为给她舒解胸怀。 忍不住,用力回抱了抱他,然后趁他低头要吻上来的时候,呵呵笑着跑了出去。 听说生子去了大伯家帮忙,只有么妹闷闷不乐的留在家里。雪见转转眼珠,声音不高不低对着么妹道:“么妹,能帮姐姐干点活吗?” 谢天谢地,么妹正感无聊,听到这话,还能不点头吗? 至于做什么,昨晚雪见就已想好。 由车顶取了油包内的猪肉,切了大概一斤多的长条,然后让么妹帮忙剁成馅。么妹也是许久没有吃过猪肉,虽眼馋,但并不闷气,听着吩咐便认真的剁起馅来。“这么多的肉,全剁成馅吗?” 雪见脸上跳跃着笑意,长呼一口气才点点头:“那是自然。” 么妹边剁边叹气,不再多说,也不知道心里又苦是甜。只是想,不知道娘看到,会不会觉得败家? 听到剁馅的声音,生子娘走到厨房看了会,涩声问了一句:“这是,做啥?” 么妹忙说了在帮雪见剁馅,生子娘知道自己不能帮什么忙,于是想起儿子昨晚背回来的那只鸡,便要烧了开水,去了毛,好给大伯家送去随礼。 微微拦了一步,雪见笑着问:“婶子,这只母鸡,是做了送过去?还是只这样直接拿过去?” “这样就成!”生子娘看看手中的还在挣扎的母鸡,叹口气,“俺做的不好吃,怕给他大伯家丢脸。” 雪见听了抢过来那只鸡,让生子娘坐下才说:“婶子先莫着急,你看这样可好?雪见今天正要试一道新菜,婶子一会也尝尝,如果还可口,这只鸡也就包在雪见身上吧,可好?” 昨晚雪见带来的吃食,生子娘虽然并没好意思多吃,但也知道那味道绝对是顶顶好的。 “那赶情好!”于是点点头,笑着说:“就依你这丫头吧。” 欢欢喜喜的除了生子娘外,还有旁边的么妹。她已剁好了馅,雪见过来,在猪肉馅中调入葱花、姜末、大酱、烧酒、盐、鸡蛋和水淀粉,然后又让么妹用筷子顺一个方向不停搅,中途不可改变搅拌方向,直至将猪肉馅搅拌黏稠。么妹边搅着边吸着鼻子说:“真是香呢。” 雪见听了也乐,忙抢过馅,对她笑说:“小心口水掉到馅里。”生子娘跟着笑了起来。“你们俩个可不敢尝馅,以后要变成懒媳妇的。”乡下人说法,懒媳妇尝馅。 么妹难得见娘开玩笑,也嘟着嘴红着脸说:“娘,你说啥呢。”再说了,有尝生肉馅的吗? 看见女儿羞红了脸,生子娘赶紧打岔说:“俺也来帮你们吧。” 第八十七章:谁说女子不如男 帮忙这事,自然人越多越好,雪见浅浅微笑,心里却再想,真是个敞亮人! “再好不过!”呵,一看这生子娘干活就利落。 “看,就这样……”雪见一边低低的说,一边把和好的猪肉馅分成四份,用手蘸上少许清水,“再使劲的团一团。”直到团成胖乎乎的大肉丸。生子娘认真的看着,知道这是雪见成心教她呢。 “该看婶子的了,”雪见看着圆滚滚的大丸子喜形于色,回头笑吟吟地对生子娘说:“婶子,那就劳烦你把油热上吧。” 生子娘她不好意思说心疼那些油,照着雪见说的把油烧至八成热时,雪见就将大肉丸轻轻放入,并小心的推滚肉丸,使其能够均匀受热保持形状,由于肉丸较大,肉丸上半部分都会露在油外,不用雪见说,生子娘就用汤勺舀起锅中的热油,反复淋在大肉丸上面。 一会的功夫,肉丸完全变色后,“婶子,快把肉丸捞起。”生子娘依言捞起沥干油分,放入汤碗中,再由雪见调入酱、清水和酒,并由么妹放入蒸锅中,大火蒸上。 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雪见将蒸好的丸子移入盘中,把盘中的汤汁重新倒入锅中大火烧沸,加入水淀粉勾芡收汁,最后淋在丸子上。 “这个丸子呢,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四喜丸子。我们少爷呢一个,婶子和生子兄弟一个,我和么妹一个,多福和老王叔一个,看,多合适!” 闻着这扑鼻的香味,大家看着这碗里有肥有瘦的红润油亮的丸子,光看就引动食欲,醇香味浓的肉块和汁液,让人简直忍受不住这种诱惑。 眼前丸子看着就如此美味,生子娘迟疑地说:“还有咱们的?”这可是全肉馅的,平常人家谁舍得这么吃?又小声说:“这四个丸子虽大,但看起来就很好吃,不够这几个爷们吃的。” 么妹虽然直咽口水,但也点着头道:“娘说得是,给他们吃吧。” “婶子你这话说得可不对!”雪见高挑着眉毛,眉梢处还有哭笑不得的笑意,马上接口道:“凭什么是爷们吃着肉,咱们只能喝着汤?咱们有哪一点是比不上爷们的?”雪见突然非常想念小香玉。 “嗯……”么妹抬起嫩白的小脸,皱着眉头说:“姐姐,女儿家,如何能跟男子比?” “么妹,你真可爱。”雪见捏捏么妹的脸蛋,该怎么跟大家解释“谁说女子不如男”呢?算了,想来小香玉也不会突然穿过来给大家唱上一段谁说女子不如男,那么就只有自己分析给她们听了。 “就说婶子你吧,从春到秋,白天出门得种地吧,晚上回来得做饭收拾院子吧,如果不是婶子这么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的为了这个家奔波,那生子和么妹,是不是早就饿死了?看他们兄妹二人,衣服干净整洁并不比别人邋遢,性格温顺懂事也不比别人惫懒,这不都是婶子的功劳吗?婶子你又有哪一点不如爷们?” “啊?女人家,不都是应该这样过的吗?”生子娘期期艾艾长叹一声:“下辈子投胎,命好再做男人吧。”雪见更是吐血,懊丧着脸说:“男人?男人也是女人生的!没有女人,哪来的男人?” “雪见姑娘,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生子娘一把捂住雪见的嘴,“一个姑娘家,什么生不生的!” “……”原来“生”这件事,不是用来说的,只是用来做的? “娘,雪见姐姐说,好像也对……” “去,么妹,把那床新被子取出来,再看看暖炕烧得咋样了。”生子娘直接把么妹轰了出去。 生子娘这才把手放下,看着雪见说:“雪见姑娘,想来你是自小就进了周家,所以没人跟你讲过,这男人就是天,是女人这辈子的依靠。” “婶子,不对吧?”雪见拍拍自己被生子娘差得捂痛的脸蛋,“难道一个家,没有了天,就不过日子了?婶子家里,不就是婶子一个人给生子和么妹又撑起了一片天吗?” “嗳,说得这是啥话?”生子娘想反驳,却又无话可说。 我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雪见掐了自己一把,又坐直身子望向生子娘,小声说:“对不起,婶子,我不是故意要让婶子难过的。” 生子娘呆坐了片刻,才说:“他爹去得早,当时,俺真的以为天要塌了……”在昏暗的炉火下,生子娘的面孔隐进黑暗中,只喃喃又道:“可是俺还有生子,还有么妹,俺得为他们活着,也得让他们活着,让他们好好活着。” 想着她像男人一样在地里干活,回家还要做饭洗衣,又怕村里人说闲话,连大伯小叔都能不麻烦就不麻烦,那些个苦那些个累,是别人无法想像得出来的。雪见这丫头说,“婶子你又有哪一点不如爷们?”自己分明是把自己当成了爷们用,自己又把自己当成了娘们养。 “娘,娘,……”么妹进来,就看见娘在发呆,叫了两声,娘都没有听见,于是轻轻推了娘一下。 雪见一阵心虚,自己没说什么不应该说的话吧?这生子娘,不会脆弱到要想不开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虽然还在生子娘带着雪见和么妹在厨房挤着吃,但生子娘明显脸上有了自信的笑容,这笑容感染着么妹,么妹也话多起来。本来中午做饭的庄户人家就不多,现在不仅有肉,还有娘脸上的笑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事呢? 生子一早去大伯家帮忙,中午并没有回来,生子娘还是把丸子留了大半个给儿子。 乡下人中午并没有午睡的习惯,临近年底,要收拾的东西多得很。生子娘和么妹一刻也不闲着,倒显得雪见愈发的游手好闲起来。 下午的时候,雪见就见生子娘好像一直在犹豫着什么事,果然,一会她就把么妹叫了出来,给了她些什么,让她出去。么妹正要出门,却被雪见叫了回来,不出雪见所料,生子娘这是让么妹出去割条肉,然后打算明天一早做了四喜丸子,给大伯一家送过去。 “婶子,我看这事能不能这样,”雪见笑着对生子娘说,“我们少爷想跟着看看娶亲的热闹,能不能让我们多住两日,我们车上还有些肉,婶子也别出去买了,这些猪肉我就帮婶子做了,当成我们少爷的贺礼可好?” 生子娘心里明白,感动的一时无话,这是又顾了自家的脸面,又给了大家体面! 停了一会,方涨红了脸,“你们是城里的贵人,能来就是给俺们长脸,哪里还能……” “什么城里的贵人?我们就是平山村人,这不是冬闲嘛,就出来转转来了。”雪见打着哈哈。 “平山村?那不是晓月姐的婆家吗?”么妹耳尖,马上说。 “晓月?”不会这么巧吧,“可是嫁与王家王东平的那个晓月姐?” “正是正是!”么妹眼睛更亮,拉着雪见得意的说:“那是俺表姐,听说晓月姐和姐夫都在你们平山村一个大户人家帮工,每月那银子哗哗的……” 生子娘伸手打断,“这孩子尽瞎说,一边玩去。”又回头对雪见说,“哪里有那么多,都是瞎传的。” 雪见抿着嘴笑着说:“我和晓月姐亲香着呢。” 生子娘有些尴尬,突然有些福灵心至的问道:“一直没问过你们,婶子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你们这样的人物,真不像是俺们这样的庄户人,你们少爷……,姓啥?” “我们少爷姓周,周家在平山村也算大姓了。婶子,先不说这个,这肉再不做,就不新鲜了,咱们总不能把这么大块的肉糟蹋了不成?” “这倒是实在理儿。”生子娘看着那大块肉,少说也得三斤多了,咱庄户人家过年,也不敢割这么多的肉,现在如果给糟蹋了,那是要糟雷劈吧? 雪见又说:“至于那只鸡,我也帮婶子做成八珍香鸡,跟这四喜丸子凑成一对儿,也算是好事成双了!”说得生子娘眉开眼笑了起来。 晚上生子回来,生子娘偷偷地把他拉到一边,问他可记得大姨家的晓月表姐在平山村哪户人家帮工,生子说:“姓周的,怎么了?” 生子娘眼睛都直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把下午的对话告诉了儿子。生子倒没什么反应,“不管是不是那个周家,人家上来就是客,以后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虽然也明白是这个理儿,生子娘还是有些纠结着,弄得一夜没睡好。秋收后大姐来看过她,说过晓月的事。晓月嘴紧,并没有对娘家多说什么,但只要回娘家,必是大包小包的,让村里人眼热得很。只是话里话外全是对周家的尊重,晓月妈自然替女儿高兴,对周家感恩戴德的恨不能用香天天供着。 自家儿子也十五六了,这些日子如果可以入了周家大少爷的眼,那不是菩萨显灵吗?赶明给孩子爹烧着香,问问这事可成不? 第八十八章:喜宴(给晴好fang晚 加更) 第二天大家都早早起来,么妹和生子娘已经熟门熟路的做起了丸子。 “列位看官,且让大家开眼,见识见识我雪见的本事!”雪见就势挽挽袖子,摆出来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喔。” “好姐姐,你就别总逗俺乐了。”么妹抱着肚子,直笑出了泪花。 “咦,么妹,你怎么哭了?莫不是馋的不成?”雪见佯做不解,羞着么妹的脸说。么妹脸就红了,“姐姐尽混说,人家明明就……”猛然醒悟雪见是在逗她,就瞪了雪见一眼,“雪见姐姐原来最坏!” “你们俩个,只管玩吧,一会儿误了正事。” “知道了!” “不会的!” 俩个人齐声说。 雪见则将褪洗干净的母鸡下入开水锅里氽透,捞出放在另一口锅里,加入葱、姜、食盐和小茴香、桂皮、丁香等煮肉全药料(这些配料倒是雪见随身用细布一小包一小包的包住走哪带到哪的),下卤锅煮熟,另取一空锅,没有柏木末,只得随便找了些枣木,上面放一个铁丝篦子,把氽好的鸡放到篦子上,盖严锅盖,做在火上,使锅底红热,引燃枣木末,将鸡熏成金黄色。 今年这个地震弄得人心惶惶,这样的喜事,就让人犹感喜悦,远些的亲戚们,也是提前带了贺礼上门,村里的乡村们,更是人人脸上带了喜气,仿佛是自家的热闹一般。 “他大伯,俺们还迟了吧?”平时生子娘少与邻居来往,这次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几位娘家的远房亲戚,让大伯一家面上添色不少。把手里的吃食摆出来,么妹在娘的示意下,大声介绍说:“大伯,俺们这丸子叫做四喜丸子,这鸡叫做八珍鸡!俺祝哥和新嫂子合合美美,珠联壁合!”这丸子和鸡一端上席,加上吉庆敞亮的菜名,登时就让大伯一家笑得见牙不见眼。过日子,谁不图个吉利喜庆嘛。 “嗯,瞧么妹这小嘴,真甜,真是喜欢人呢。”周围马上就有识趣的人夸着。 此时已近午时,新人已接来,喜宴马上就开始了,见到周博这样明显气度不凡的城里人,生子大伯手脚都有些无措,忙着请到了上座,周博也罕见的咧了咧嘴角,拱拱手说:“我等能沾得此等喜庆之事,也是我等之福,唯祝新人琴瑟和鸣、鸳鸯福禄、丝萝春秋、花好月圆、并蒂荣华、幸福美满!”并随手让多福送上贺仪,雪见歪头一撇,幸亏不是明晃晃的银子,她舒了口气,并不是那些华而不实,不适合过日子的东西。 多福手里是一匹细花棉布和一匹一丈青的粗纹棉布,老五叔则从马车上先先后后搬下来六坛黄酒。这贺礼并不华贵又经济实用,直看得周围乡亲眼前一亮,爷们均想,这酒管够连喝半月都有了,娘们则眼睛盯着那些布,平时在集上拉块布也得算计算计,这些布足足够老何家上上下下新年一人一身新衣了。这何家寡妇二婶家的亲戚,可真会挑贺礼呀,光看这些东西乍一看不值什么,可细一琢磨可是大礼了,真是敞亮人! 生子娘脸上就有些得色,又有些不好意思,略想想也知道,原来昨天她们娘俩个跟雪见学做丸子时,多福他们赶着马车出去,想必就是到就近些的镇上买了这些东西。生子大伯娘脸上有光,对着多福,惊喜中又有些埋怨:“你看你们,太客气得过了。” “照俺说也是,不过,到底是他们的一点心意,嫂子就赶快接了吧,也让孩子上桌上吃饭去。”生子娘嘻嘻一笑,一副爽朗的样子,倒比她平时,更让人欢喜。 这样在众乡亲艳羡的目光下,彼此又客气了一番,就入了席。多福和老王叔到底不敢跟主子同席,蹭到一边,坐了过去,嘴里说道:“我们坐这边就好。” 丸子虽然不多,但每桌也能分上一个,鸡就只有一只,所以只能上到了主位。生子更是忙得脚下如飞,比堂兄还美气些。 那焦黄喷香的鸡虽然不是人人有口福,但这看起来就墩实够个儿的大丸子,还是纯肉馅的,村里人对这大手笔无疑都非常叹服,“敢是比过了东各庄庄头儿子那喜宴了?” “可不是,这么大个的肉丸子,城里的馆子也不多见吧?” 待吃到嘴里,香而不腻,肥瘦相搭,入口即化,更让人直呼好吃。可惜一桌只得一个,不过是一人一筷头子的事,谁也没有问这东西的做法,这也就是吃席沾的光,自己家做,那是要被老人骂败家的! “转眼,么妹也是俊气的大姑娘了。”生子娘难得出来和亲戚走动,今天心情好,出来之前和雪见一起,把么妹精心打扮了一番,半新的一件葵黄与绿相间的小袄,不很艳却略带俏皮,让村里的大娘大婶们夸了几次。“可不是,前几年见,头发又黄又稀,只躲在她娘身后,再不肯出来。” 雪见跟了生子娘在后厨帮忙收拾,村里办喜事,掌勺啥的没有用娘儿们的,生子娘以前不爱凑合这种热闹场合,怕给人家添堵,昨天跟雪见聊了会天,寻思了半夜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并不比别人短什么,所以这次越性大大方方带着女儿来正式帮忙。照她以前的脾气,也就是过来送过贺礼,绝不会多待的。 两个妯娌见她难得放开心胸,自然也是高兴的,于是有说有笑,气氛别提多热闹。 “娘,俺和雪见姐姐去帮二姐择菜。”么妹眨巴着大眼睛,借故拉了雪见出来,省得大家总拿她说事。 等她们出去后,站在生子娘身边的人,问她:“生子娘,你带的这个小娘子,可是真俊,四里八乡也没有这么好看的,看起来比么妹大不了两三岁,许了人家没有?”于是又有几只耳朵探了过来,三姑六婆的八卦之魂,俱是一样滴。 看这小娘子的穿戴和作派,自不是乡下人,所以自家的孩子其实是没有什么希望滴,但打听打听,总是可以的吧? 生子娘望向屋外和么妹一起择菜的雪见,微微一笑,很有几分得色的并且意味深长的嗔道:“别瞎说,那是平山村周家大少爷的丫头。” “平山村周家?”四里八乡什么传播最快?不是流感,也不是禽流感,而是流言! 从周家上一代人走出平山村,走出安宁,走出青州府,到这一代人迅速神话般发家,并带领全村人避地震共富裕,要说没点山神爷的保护什么的,真没有人相信! “那外面坐着的那个不爱说话的模样俊俏的哥儿,就是周家,大,少,爷?”碎了一地的少女她妈之心,门槛太高了,已经高到比县太爷还高的地步。这样看着,就没了吸引力,啧,啧,啧。 更有那疑神疑鬼的,仔细去看雪见的影子。前两天夜里那场小雪,不过是让气温更低了些,这两天都是大晴天,大日头下,那影子和正常人一样,并没有尾巴什么的。这样转了一圈看了看,才放下心来。生子娘见了,心里不喜,直接就说:“松子娘你这是做什么?那雪见丫头这两天晚上一直跟俺和么妹在一起,难不成俺们也是……”到底没说出口。 生子娘这些年一直是东胜村牌坊似的女人,此时脸色一沉,没由来的让人心慌。那松子娘只是见识浅些事儿多些心地并不坏,此时也是满脸郝然,讪讪的说着,没啥事没啥事。生子大伯娘和二伯娘就瞪了她一眼,大喜的日子,到底没好意思让她没脸。 一顿饭吃得大家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的,周博一行人从生子大伯家也跟着告辞出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行礼,就又上路了。本来生子娘还想多留他们些日子,还想问问生子的事,但到底没个合适又合理的借口,就只得依依不舍的放他们离开了。 看着远去的马车,生子娘在心里幽幽一叹,自家终归是无福的,还是和这传说中的周家无缘。 雪见并不适应晚上和陌生人一起睡觉,所以连着两天都没有休息好,现在上了自家马车,自然是二话不说,躺在周博的腿上,就呼呼的大睡起来。周博用手轻轻抚摸着雪见那柔嫩的面庞,苦笑着,这到底谁才是主子? 第八十九章:多人行 到底赶上初一前到了青州,把这次带来的葫芦交与杜海。“大少爷,您过来的时候,注意到没有?咱们这门口,可排了五六天的队了!”周博毫无意外的笑了笑,回身交待过东平周阳等人,这才上了楼。 初二这天就没什么事了,就把东平找来,商量着让晓月也来青州,珍味斋后面的院子足够大,晓月正好帮着众人做做饭,洗洗涮涮什么的,月银虽然少了,但好歹让小俩口不再两地分居,东平乐得直要给周博磕头,周博含笑扶起他,并没说这是雪见的主意。 那不知道自觉为何物的白逸天和汪寒已在青州等了他们几天,知道正事已忙清,所以一大早就过来。多福把俩位少爷接上楼去,周博只默然不语,甩是甩不开了,我不招呼你,行不? 好在白逸天也不当回事,吩咐了多福上茶上点心,就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周博很奇怪白逸天一向是无聊惯的,这汪寒明年要参加春苇的,怎么也有心思和他一起鬼混呢? “博哥儿,冬至节的时候,逆风寺的庙会最是有趣!”白逸天放下茶杯,对周博款款笑语,好象没看到他发黑的脸色一般喜滋滋地说道:“赶快收拾收拾,一起去吧!” “庙会?”雪见耳朵尖,跳过来问道:“什么庙会,你去过吗?” “那是自然!”白逸天点点头,说道:“那逆风寺后面可供信徒礼佛,我陪家母来住过,也赶上过庙会。” “我们不去那里。”周博说过,再对白逸天嘴角微扬,算是笑过。 房中暂时冷场,雪见目不转睛地看着周博,要不咱们去吧?周博瞪了一眼自己的丫头,哪容得你作主?看到雪见冒火的眼睛,再对着多福道:“把马车里的棉被再加厚些,炭也加足。” 雪见就弯着眼睛笑了,周博沉吟着开了口:“雪见说过要找个香火旺的地方还愿。”雪见笑着,又拿我说事,谁让我是好说话的,我是丫头。 汪从寒坐在椅上微笑道:“现在去,提前住些时日,还有冬至前一场法会。梦娘儿也说,听听佛经,总是好的。” “真的吗?梦娘儿也去吗?”知道梦娘儿等也要去,雪见一阵欢呼,欢呼过后又想,自己本来是一个标准宅人,现在居然会因为庙会这种土得掉渣的东西欢呼,不知道是穿越时脑子被穿进了水吗? 汪从寒含笑对她说:“不若再接了姚家小姐,你们可作伴儿。” 雪见就立刻回头看着周博的脸色,周博听到这里,才不紧不慢地道:“雪见没规矩惯了。” “快快收起你这副嘴脸吧。”白逸天听不下去了,以前又不是多有规矩的人,于是提高声音道:“不若送与我,帮你好生调教调教。” 周博懒得理他,这话说过无数次,半点新意没有。 对于这样的情况,汪从寒总是假装没有听见,没有看见,只喝着茶,然后看天,看地。 “快些走吧,别误了上山。”白逸天起身,不耐烦地说。 周博也收起笑容,冷着脸对雪见说:“没眼色的丫头,还不收拾了好跟爷上路。” “是,大少爷!”雪见懒洋洋说完这句话,觉得不解气,又回头瞪一眼他,不就是看白逸天不顺眼嘛,为什么还要捎上她? 周博再瞪回去,然后先一步走下楼梯,边走边对白逸天说:“我就不陪二位骑马了。”白逸天惊奇地说:“这么冷的天气,我们也没打算骑马。”周博却并不理他,径直走到自己的马车那里,等雪见到了,携了雪见上车。 一手指着周家的马车,白逸天对着表哥说:“当谁愿意看他的臭脸。” 汪从寒面色更黑,你不是最喜欢享受他的臭脸吗?“梦娘儿和姚家小姐,可曾到?” “可能已到城门,咱们也走吧。”白逸天说着话,也跳上马车。大家一齐向城门汇合而去。 周家马车内,雪见银铃一样的笑声不断,“雪见还没有去过古,去过庙会呢。”笑得眼睛只有一条缝的雪见开心地道:“咱们多买些小礼物,给大家带回去,可好?” 周博把她半揽在怀里,对着她说:“都依你。” 正阳城,是青州府内最大的县城,正阳城外有一处寺庙极盛,逆风寺内有梅林璀璨,每年冬至节还有热闹的庙会。 到得城门,汪从梦和姚盈灿果然已到,到底还是把雪见叫去跟她们同车说话。这组合其实是很奇怪的,俩个正经的官家小姐和一个商人的丫环同行,却没有丝毫的不和谐。当然,如果她们当真把雪见当普通丫头看待,别说雪见会甩脸子,周博也不会同意白逸天的提议。 “看博哥儿这脸色,比这老天还要沉些。”白逸天笑容可掬。 就这样,周博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一次外出偷香度假,就变成了组团集体旅游,心里真是把白逸天恨得要死,一路上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逆风寺”在小楚山的半山腰,山本来就不算高,庙后山处更有倚梅园和望香园两处赏梅圣景,更有为贵人准备的积年的梅上雪点茶,颇为附庸风雅之人所好。 一路行来,路上已开始雪起,到得山脚下,已是鹅毛纷飞。虽然还未到庙会正日子,但两边已有各式商贩出现,雪见从车窗望去,香花纸烛并着些女用细巧之物多些。姚盈灿娇声喊道:“且停车。”这香烛等物,自己买来,更显心诚。 在下人们的簇拥,三个人买了不同花式的香烛。山脚下却有专门伺候贵人上山的软兜,又给了双倍的脚费,脚夫们自然是乐得直道谢。 马车自然存放在山脚下专门的车行里。 “逆风寺”一向香火鼎盛,但今天既不是初一又不是十五,离冬至的庙会还有几日便到,加上今日又是大雪纷扬,整个寺里也没有多少香客。汪从梦就微笑着说:“人少些,咱们就可以多逛逛。” 跟着知客僧走向大悲堂,众人都拿出了刚才在山脚下买的香烛,雪见特意选了束白莲花香,姚盈灿见了笑道:“怪不得雪见这丫头生得这般的好模样,原来是鲜花供佛的果报。”雪见看了看她手里的沙罗香,叹道:“那盈灿小姐的好姻缘,佛祖必是要帮着定下了。”一旁的汪从梦嗔着道:“你们二人在佛祖面前还满嘴胡沁,还不快快住嘴。” 被汪从寒转过身来狠瞪了两眼,众女不敢再嘻笑,不觉已到了梵心院的门口,只见堂内重重香雾,数丈高的鎏金佛像慈目半闭,俯视苍生。在僧人肃穆的诵经声中,大家整衣鱼贯而入,拈香礼拜。“雪见求父母好,朋友好,周博好……”雪见用古往今来最不正统的言语喃喃祈祷着。 然后又听了一段心经,出屋下台阶,又出了梵心院,这才由知客僧领着,分别去了后面供客人休息的随喜堂和女眷专属的物华园。 雪花飘舞,正衬着园墙内几只红梅,不像佛门之所,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后宅了。 “这物华园由十几个小院子组成,现在已基本住满,几位小姐慢行,贫僧就止步了,进去后自有信婆引路。”这才知道,原来这两处园子,早在几天前就陆陆续续住进不少人,眼见是要住满了。进进出出的,都有丫头婆子的身影,大家都低声轻步,并不打扰这院内的清幽。 随汪从梦和姚盈灿的丫头婆子都不少,利落的收拾了院落,就到了午饭的时间。姚盈灿抬眼望了望雪见笑道:“这逆风寺的斋饭相当可口,雪见别不服气,快些过来尝尝。”汪从梦也将目光转向雪见,点头道:“确实是有得一比。”雪见愕然,轻咬嘴唇心道:“我好象,还什么也没说,就被KO了?” 寺庙中的斋饭果然如小说里那些知名寺庙里的斋饭一样好吃,雪见就暗暗腹诽,是不是斋饭做的不好吃的寺庙,就直接被取消了“被知名”的资格?看着大家都望向她,于是点头郑重地说道:“果然不错!但让雪见常住常吃,雪见可是不依!” “想得倒美!”汪从梦啐她。 “你当这是客栈?”姚盈灿也指着她笑。 雪见轻轻咬牙想了想,又问:“难道这不是客栈?”果然不是,没有收钱,也不对,收了更多的香火银子! “越说越离谱,阿弥陀佛,”汪从梦静静地打断她们,“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下你们这两个俗物!”雪见正要说话,姚盈灿已起身合什道:“受教,受教!” 雪见只垂着头,低低地笑着。 几个婆子过来,念了声佛,各拉了自家小姐,认真道:“再不敢胡说,歇了吧,姑奶妈们!” 外面雪越来越大,大家约好:“明日雪停上后山赏梅!” 到底不好在寺庙内玩游戏逗闷子,于是雪见乖乖的又去听了一会经,她本意是想自己既然是穿过来的时尚人士,应该也算是和佛之类大神类存在有某种共识吧?结果直听得昏昏欲睡。只能无奈承认,她穿越这事,和此佛无关。 第九十章:为有暗香来(为蔚蓝熊加更) 因为下午和晚上都睡多了,第二天起得就格外的早。好整以暇地走出客房,猜测着雪可能在半夜的时候就停了,只见远山的边缘露出一抹殷红的霞光,厚厚的雪,覆盖了整院,此时正有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扫出小径。山风迎面扑来,雪见只觉得空气清凉凉、甜丝丝的。 不由走出园子,寺庙的屋上、树冠上都覆盖着厚厚的雪被,活生生的景物,宛如一首好诗,当然,是别人写的好诗。而脚下,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很是清脆。旁边院墙角,正伸出来一枝斜梅,映着积雪,凌寒独自开。 为什么一定是周博?其实雪见并不是很明白自己。只是因为卖身契?还是因为习惯性依赖?还是因为,即使是有着古人的各种通病,她也相信周博会信守自己的诺言?周博灼灼的眸子,似乎就印在她脑海,让她不由自主的脸红,又不由自主的微笑,又不由自主地想,俩个人的感情,在这寒冷的封建时候,能否就像这傲雪的寒梅,我自芬芳我自赏,哪管春兰与秋菊? “唉,”轻轻叹口气,觉得自己越想越明白过来的雪见,低下头思索着,再抬头时,清灵的明眸,就慢慢泛出了笑意。 把心思收回来,接下去再想,我是雪见,我是穿越女雪见,车到山前必有路,路遥才知马力,日久必见人心,啊,跑题了。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心情正好,又左右无人,雪见心一横又偷偷剽窃了半首诗,正美,突然墙内咦了一声。 吓得雪见不安的羞红了脸,强化悲痛为力量,拉起裙角,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泪奔而回,尼玛,太丢人了!淫个诗,都没淫全,只记住一半!我要穿回去补上个中文系,再穿回来! 其实,要是只论半首的,或者是歌词啥的,她也记得不少,但拿出来实在太丢人呀!就她前世加今生加一起这个胆量,还真不敢冒充才女,怕被后穿者用现代神器----板砖拍死。 穿越这起子事,真正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人把各种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诗拿来运用的仿佛关公舞刀,也有人如雪见者,用得战战兢兢知难而退。唉,她还是专心做好守夜丫头这个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活计吧。 “世子爷?” 汪从寒刚从角门急转出来,就看到前面急步而来满面焦灼的白衣儒巾的青年男子,正是定国公世子。前一阵子世子爷奉旨赊灾,因着年纪相差不多,而且世子并没有架子,温文而雅的个性,倒跟洒脱不羁口无遮拦的白逸天和阴沉少语见解独到的汪从寒相熟了起来。 南谷波难得脸上有些急燥的红晕,惊困莫名,眼波也在四周寻觅,嘴里却客套着:“真是巧,从寒兄也来此处随喜?” “昨日到的。”汪从寒点点头,很自然的说:“本来和表弟等人约好今朝上山赏梅的,刚才听到外面好象我那朋友丫头的声音,以为他们先出来了,就跟了出来。”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世子眼神一凝,神情中竟是带了几分的焦急,追问着。 “听声音是那丫头没错!”汪从寒心中略有不安,面上却更是淡淡地说:“乡野丫头大字不识,却总出怪语,常来常往的几家俱是听习惯的,幸亏我那友人倒也一直纵容着她。” 南谷波边听边点头,只一瞬,就恢复了温润如玉的气质,不慌不忙地说:“听得如此好诗,忍不住让人对写诗之人,心生向往。”又微微一笑:“从寒的朋友,必是雅人,才能得有如此添香佳人。” 汪从寒却再不肯接话,反而指着山上的梅园含笑道:“世子爷,不如一会一起赏雪赏梅吧?” 南谷波摇摇头,低头看过刚才疾步雪地里弄湿的靴子:“我们今日便要下山了,来日再聚吧。” 汪从寒满面笑容,拱手道:“世子爷一路顺风。” 目送南谷波一行人离去,汪从寒返身回到院中,周博和白逸天二人已起,又到物华园口寻婆子通告了雪见三人,这才从逆风寺后门而出,奔略低处的倚梅园而去。 “你们,也来几首!”所谓文人骚客,遇到斯情斯景,必然要骚上几句,白逸天自不例外,仗着有几分急才,抢先做了两首,不免沾沾自喜,毅然决然地把自己放到大家的对立面,勇于挑战众人。姚盈灿哈一声冷笑:“便是你那等也叫做诗,我便作上七八首,又如何?” 白逸天眼睛都快要瞪起来,道一句:“七八首,现在何处?”姚盈灿再冷言冷语,“怕把你比得无地自容,只能扔在泥里。” “这白逸天原来无时不刻不在战斗状态。”雪见心里感慨。姚盈灿比自己灵敏百倍,毫不怯阵,颇有侠女之风!所谓侠女,雪见统一认定为不向男性低头,敢于挑战男生者,均为侠女。 听着二人斗嘴,间或斗几句诗,雪见却再不敢山寨前世诗文,只默默地和汪从梦走在最后,不时的赏几道白眼罢了。汪从梦知道雪见不识字,看她沉默不语,小意安慰她:“其实诗者,兴之所致也。并没有非要论出高下之意,如果是为这个,也就没意思了。” “雪见听着,都是好的。”雪见没心没肺的笑。 (请大家致和雪见一样,自行领会这几位惊华绝艳的聪明才智,或者百度一下上下五百年的关于雪之诗句,权当这几位写的即可。) “大哥,你今日愈发的不说话了,”边玩边赏,不一会,汪从梦和姚盈灿也先后写出佳作来,汪从梦不禁轻笑道:“是不是被我们的才思吓住?” 听了这一句,汪从寒轻轻一笑道,“是今日早起,偶得两句,竟觉得比你们刚才那些个加一起都强上许多!” “我倒要看看,表哥有什么好诗,快快吟来!” 昨夜一场大雪,自是把这满山满谷的梅花全部压住,但这梅花,却丝毫不惧雪花,在白雪的映衬下颜色反而更盛,更衬得山多情,人如画般。 汪从寒把身边梅枝上的雪,轻轻一弹,“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一时四周皆静,雪见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心里说,果然那声音是你! 汪从寒看着雪见的表情却在想,果然那人是你,暗香盈盈,冰雪难雕其神! 周博蓦回身,看到梅树下,那让他怦然心动之人,欺霜赛雪,艳压娇梅,竟把周围一干人等一干景等皆比得失尽颜色。倒真的是,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果然好句!”众人皆拍掌叫好,汪从梦低吟数遍,方抬头笑道:“大哥哪里得来如此好句?”白逸天等人方醒悟过来,这种情调,和汪从寒的风格断然不符。又想起来他说是早起得的,就不怀好意的看着汪从寒道:“表哥今天特特早起,原来是会了佳人,赴了暗香之约。” “哪里有的事,”汪从寒急着解释,偷眼望去,雪见一张俏脸早红似朝霞,便恶狠狠的瞪了白逸天一眼:“休得胡说。” 一行人打打闹闹就此过去,汪从寒本来就嘴严,白逸天不得不感慨,此君太无趣! 只有周博刚才顺着汪从寒的眼光望去,却是雪见不自在的模样,心头不喜,拉了雪见落在后面,低声问:“你又做了什么好事?” 雪见心虚,小声嘀咕:“人家,哪……有……” 周博不出声,雪见忍不住抬头看他,“我早晨并未见到汪公子,真的。”周博瞪着她,雪见忍不住假装哆嗦一下,小声地对他道:“大郎你这样好象大冰块!” “怎么?你也会觉得冷吗?”周博说过,雪见忍无可忍,挑起眉梢道:“我真没私下见过汪公子!”周博冷笑:“我说你见过吗?” 雪见如果不是打不过周博,她早动手打了,此时觉得自己忍气吞声的毫无道理,于是一插腰:“都说没见过!不过是我在院里吟了半句诗,怕被别人听到,就跑回去了,谁知道还真被汪公子听到呢?这不是我的错吧?”说着,眼珠一转,用力把周博推得撞向旁边的梅树,然后自己掉头跳开。 “真是无聊!”拍打着梅花下纷飞落下的积雪,周博皱着眉头,眼睛里却有了笑意:“我不信那样的好诗,是你这样的豆腐脑子能想出来的,说说看,哪里得来的?” 雪见恨恨的向周博瞪过去,“偏不告诉你说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周博于是抬手取了梅上些许雪,在手里揉成小小雪球,打向雪见。雪见目瞪口呆,这和周大少形象不符的动作,没有亲昵的气氛,实在让人有违和的赶脚。 对于雪见愣住挨打,周博是很乐于见到的,于是再团了雪球,再打。雪见大急:“不过让你三分,你真当老娘好欺?”弯腰也团了雪球,向周博扔去。 关于打雪仗这种喜闻乐见的战斗模式,无论古人还是今人,无论大人还是孩子,是很容易就调动起来战斗力的,俩个人就这样不管不顾的疯打了起来,前面几个人听得闹声,回过头来,不禁石化,“这是神马状况?” “快看,那边!” “啊!” “小心!” 第九十一章:恶犬(端午假日为谎言丶Lies而... “快看,那边!” “啊!” “小心!” “雪见!”听到前面几人失控的惊叫,周博凭着本能,使劲推开雪见,雪见摔进雪地,一阵晕眩,然后向前滑去。 “啊……”眼前雪被溅起,视线模糊中,雪见看见前方汪从寒和白逸天分别纵身向她身后而去,姚盈灿则飞身过来,利落的抱起她。 雪见挣扎着回头望去,“啊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竟无声无息地扑上来两只巨形獒犬,只这一瞬间的功夫,周博已浑身浴血,犹奋力拼斗着。“大郎!----” 雪见浑身刹那冰冷,恍如全身血液都被冻住,她颤抖地推开姚盈灿,想要扑上前去,却被姚盈灿死死抱住,汪从梦也已跑到她身边,用力拉住她的胳膊。 “你去了只能添乱,这三人俱是有身手的,你且放心吧。”姚盈灿紧张的望着眼前,但仍然冷静的解释给她听。 她们都知道,她现在即便过去,也只会令周博分了心神,雪见自己更是明白得很。“大郎!”她恨生生地把这两个字吞进腹内,甩掉止不住的泪水,努力睁大眼睛,浑身抖如筛糠。 转眼间白逸天和汪从寒二人已飞奔而至,三人都是习武之人,但那两只獒犬本就凶狠,现在又见了血,更是狂暴。这三人并没有带趁手的武器,周博又吃亏在一时不查先受了伤,所以纠缠游斗到一起,并未马上救下周博。 姚盈灿护住身边二女,大声唤着随行的家人,“该死的奴才,还不快些!” 因为怕影响主子们的赏雪赏梅兴致,所以一干下人,这半天都只是远远的缀着,现在早拼命赶上来。“直接打死这恶犬!”汪从寒喝道,这獒犬体形巨大,凶猛异常,必不是常人所养。但从开始伤人到现在狂暴发疯,主家都并未出现,实在是可恶至极。 到底人多又个个身手敏捷,几番轮攻下来,但也还是有几人受了轻伤,这才打死了两只獒犬。“打听下去,看是谁家恶犬,必不能轻饶!” “大郎……”早在家人们上来换下主子们时,雪见就扑上去抱住周博,微微凝眉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伤在,哪里?”浑身都是血,雪见一时竟不知道该看哪里。 “傻丫头,你哭什么?不过腿被咬中而矣。”周博淡淡一笑,“你刚刚没被摔痛吧?记得,你安好,就是我安好。” 这话应该是我说才是,你安好,便是我安好!雪见还要再说什么,周博却已站立不稳,靠着雪见倒了下来。 “你如有事,我必不独活!”雪见抱不住他,跟他一起跌倒在雪地,看他面色惨白,不由爬起跪到他身边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脱口泣道。 她心如刀割,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她和周博,不知不觉中已在这次华丽丽的穿越之旅中,已密不可分!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你就在我的怀里,我想对你说,周博我爱你,你却听不到! “灿娘儿,你先把雪见带到一边。”汪从寒直接说,“天寒地冻,要马上下山医治才行!”坐在雪地上的雪见,是如此的瘦小,她就那样不管不顾的搂着周博,旁若无人的说出:你如有事,我必不独活! 大家俱是面色凝重,每个人听过这样的话,心中所想都不相同,唯己知道罢了。 汪从寒使个眼色给姚盈灿,姚盈灿会意过来,冲自家的小心小意点点头。姚盈灿的丫头们,同主子一样从小就学过功夫,有些身手的。此时听得吩咐,连拖带抱把雪见与周博分开。多福等人忙赶上来抬起周博,好方便白逸天检查。 “怕是伤了经脉,”白逸天检查罢,汪从寒冷静地说,“先把博哥儿抬下庙内。” 原来刚才这两只不知道从何处闯来的恶犬,在雪地里无声袭向他们时,周博推开她的时候,也失了先机,被其中一只一口咬住了大腿,否则凭他的身手,独斗双犬,也不会受伤。 “且慢,让我看看!”听得伤了经脉,雪见咬住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血一直未停的流,怕没到山下寺内,已血干而亡。” 汪从寒略一迟疑,白逸天却点头道:“快些看看可有好的止血办法没有。” 雪见抑制住自己的眼泪,略稳了一下心神,果断的找到受伤的位置。她马上用力按压大腿处伤口上方的动脉。汪从梦和姚盈灿和一干丫头脸色微红,别开了脸。 雪见哪里顾及旁人的感受,直接对多福说,“快,撕一条衣服下来!”没等多福动手,白逸天已把自己的衣服撕下来一条,雪见让他勒住周博大腿伤处向上一指的距离,绑紧布条,“你用些力,多绑几圈,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控制出血!” “这样行吗?”知道眼前这人是连徐神医都称赞过的,白逸天下意识的感到放心许多,雪见转过脸去望着周博,淡淡而坚定的点头道:“大郎一定无事的!一定!” “大郎,你要坚持住!”雪见甩掉一行泪,也不管周博是否可以听到,只轻轻在他耳边说:“为我坚持住,好不好?” 汪从寒默默的看着,雪见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起,和周博紧紧握在一起,好象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他定了定神,对家人们说:“快下山吧。” “几位女施主,还请留步!” 一行人把周博抬进庙内,逆风寺外伤药肯定是有的,因为来往贵人多,方子也俱是极好的。“这位施主伤口虽重,但并没有什么危险,只是失血多些。”不管怎么说,在寺庙后山发生如此恶劣事件,传扬出去,对逆风寺的名声都不是好事,寺内从方丈起到几位大长老,都被惊动,过来相看。 “就在本寺多住些时日,待伤口痊愈再走不迟。”见他们有意下午离开,知客僧于情于理,都要相留。 白逸天勉强笑笑,道:“实不相瞒,徐从安徐神医,目前正在舍下。”听他这么一说,寺内众人也俱明白,“那便最好不过。” “还不快去收拾行礼。”吩咐着下人们去收拾行礼,二人又看着给周博包括过,喝过药,这才略松上一口气。 雪见等人在院内候着,包扎清理伤口等事,到底不适合当着女眷面来的。 不知道是后怕,还是周身在雪地打过滚未来得及换衣,雪见不住的哆嗦着,汪从梦扶住她,轻声说道:“周少爷吉人自有天象,必无事的。”刚才哥哥已打发人出来,说周博人已清醒过来,一会大家便下山去。 姚盈灿也过来劝说:“雪见,你先去换过衣服吧,如果你冻病,谁来照顾你家少爷?” “过会子看过大郎,我再去吧。”雪见摇头。 “你呀你,”汪从梦早命丫头把自己的斗篷拿了来,此时给她披上,“也是个不识劝的。” “没听那知客僧说嘛,”姚盈灿挑眉说道,“伤口虽深,但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回去好好补补,就回来了。我娘舅家几个表哥,以前俱是调皮的,小时哪年不是经常弄一身的伤,你们不知道,我大舅最不讲道理……” 正在闲话劝慰雪见,就听到院外一阵喧哗,“哪个不开眼的混蛋,敢打死爷的獒犬?”听到獒犬二字,雪见的眼睛就不由的瞪圆了。 众女齐齐望向院门口,忽拉,涌进来七八个家人,拥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公子,看相貌那公子也算是眉清目秀,可惜因着早早沉迷酒色,面色略带青白,此时走得急了些,浅绯色锦袍襟带微斜。 “敢在老虎头上拔牙,想必是活得不耐烦了!” “就是就是,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家的獒犬,卖了你们,只怕也不足半条獒犬的银子!” 本来嘴里正不干不净骂着的少年,一抬头,院内屋前,正站着三个美貌俏佳人,其中还有一个,竟是平生仅见之绝色,一时之间,眼睛像雪见一样瞪得溜圆,晶亮亮的闪动着钛合金耀眼的光芒!喝住手下人,上前施礼道:“不知道三位小娘子在此,董某……” “我说是谁如此放肆,青天白日佛门圣地犹敢放恶犬伤人,果然是你这个纨绔!”姚盈灿冷冷骂道。 这董姓纨绔乍听到这熟悉亲切友好美妙的骂声,吃了一惊,刚才只顾着眼前这位小娘子,竟没注意,旁边那二位,俱是熟人中的熟人! 被这样一个年轻的小娘子当着众人面唾骂,来势汹汹的董大少却只是缩了缩脖子,并没敢多说什么,显见是被骂惯了,“姚家姐姐,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姚盈灿大怒:“呸,哪个是你姐姐!” 往右边扭扭头,然后他又看到汪从梦不屑的眼神,更是有些讪讪的。不会这么巧吧,里面被伤的,是汪家人?还是姚家人?如果只是家人,也还好说…… 第九十二章:董怀丹(端午假日为秋天的麦穗... 董怀丹是青州通判的嫡幼子,他嫡亲大嫂的长姐是今上宠妃,人家为妃,他作歹,十万八里的关系,也被董家人运用的炉火纯青得心应手。严格论起来,这董怀彤倒并非胸无点墨任意胡为的大恶之徒,欺个男霸个女什么的,偶尔也是有的,但从未惹出过人命,更不曾作奸犯科,算是标准的不学无术吃喝嫖赌之流。 半年前,也不知道谁家给孝敬了两只凶猛的獒犬,这恶犬凶猛异常,威风凛凛,但只能打猎时用,通判夫妇怕惹出事来,早严令他不许在青州带着上街。他早就闲得蛋疼,冬至时陪着母亲来逆风寺还愿,就偷着把它们带了出来,自然进不得寺内,只得让几个家人养在山下农户家。 “小、小少爷,那两只獒犬,出事了……”今天董怀丹早晨刚刚起来不久,就得到仆人报信,说他的两只宝贝獒犬出事了。 董怀丹突然像猴子一样抓了抓耳朵,仿佛没有听清:“什么,你说怎么了?” 下人一副胆怯的样子:“死了,被人……打死了!” 董怀丹再问:“什么?!” 几个下人扑通跪倒在地道:“小少爷,真的是……被人活活打死了!” “让你们在山下好好伺候着,狗奴才,到底怎么出的事?”董怀丹气得拿鞭子狠抽了数下解气,那家仆并不敢躲,支支吾吾的寻找着借口,“那獒犬想来是不习惯小的们喂食,这两天并不好好吃东西。” 原来这獒犬一直是董怀丹亲自喂养,现在换了家仆,那獒犬不饮不食,两日后竟挣了绳索,跑了出来。家仆们吓得不轻,一路追着到了后山,就见獒犬暴起发难。 其实他们也并不是不想拦的,但这两只凶犬本来就厉害非常,平时又只听董怀丹一人之言。 想了想,远远望着也知道被伤之人也是家人众多,到底理亏,没敢近身。 “……那几人甚是不讲道理,就这样咱家的狗,被打死了……”这解释极为牵强,但为了给自己开脱,也只能这样了。董怀丹重重拍了桌子,“你们这些混蛋玩意儿,下来爷再收拾你们!说,打死狗的东西,现在何处?” 几个人互相望着,怒火转移到别人身上,总比烧在自己身上强吧。 “就在此寺的虚若堂。”家仆原来还心虚着不知道怎么面对少爷,可发现少爷更在意打死狗的人家,于是擦一把汗,不介意把火苗子煽得再大些,“他们人多势众,本来把咱家的獒犬治住就可以,偏还要打死,分明,分明就是把少爷不放在眼里!” “什么?”董怀丹眉头一挑,不怒反笑,“敢跟爷叫板,嫌命长不是!” “少爷,他们也有人受伤。”有明白些的,就抿着嘴,犹豫着小声提醒。 董怀丹却并没有留意各人不同的表情,“走,跟爷过去瞧瞧,是谁这么不开眼!受伤?爷要让他知道受伤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扬着脸抬腿便走,摆出一副我是恶霸我是谁的样子。 “走!咱们就去那个虚若堂看看去!”有人挑唆着开口,自然马上就有人张口应着,“就是就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眼里真是没有咱们小少爷!” 就算有那稳妥些的,也只能是话到嘴边,不再说什么,反正自家老夫人也在寺内,谅小少爷也不会闹得太不像话。于是一群人就这样浩浩荡荡,来到此院。谁知道会这么巧,这院内的三位小娘子,分别是青州府一把手和二把手的嫡女,这是青州官二代的聚会吗? 汪从梦也就罢了,性子一直绵软,但她那个兄长是个阴狠的主儿,汪从梦一向都敬而远之。只眼前这姚盈灿,就很让他头痛了,火爆小辣椒似的根本不用点,只看一眼都被辣到。那几个随身的丫头让她那个凶悍的娘亲训练的个个是泼妇,他以前可是吃过亏的!这样想着,又见了姚盈灿瞪大的一双美目,双腿不知怎么,就有些发软。 “哎哟,”正在他心里嘀咕的时候,不承想旁边一个娇小的身影直接冲了过来,舞动着院里刚才扫过雪的大扫帚,直接带着冰雪泥屑四大标配,挟雷霆之势劈头盖脸而来,他冷不防没躲过,只觉得自己娇嫩嫩的脸蛋直接就被划伤,于是发出惊天动地的嚎声:“杀人了!出人命了!” 下人们没有眼瞎的,自然也认识这二位贵女,现在听得少爷狂呼,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神色不免时青时白着,但也只敢过来拦着,或者干脆替他挡着,并不敢对人家小姑娘下手。“少爷,小的们给您拦着,您快跑吧!”你想,跟这两位高官嫡女在一起的主儿,是他们惹得起的吗? “董,坏,蛋!”雪见一把混天元气帚,扫得精妙异常,上三路下三路左三路右三路,全招呼到位,打得董怀丹周围一干小厮鸡飞狗跳,“有本事你别躲,让姑奶奶直接打死你!” 起先,董怀丹还在想这小美人这话是什么意思?跳了好一会,他才猛然醒悟过来,什么?这是让爷立等挨打至死?! 于是她越说,董怀丹就越躲得厉害,刚才那一扫帚,来得突然了些,所以他才被打得有些头晕,现在回过神来,已机灵跳开躲到家人身后,“快拦住这小姑奶奶!” 照他的脾气,美人打几下,骂几句,其实有时候会更有调调,可惜眼前的调调非黄太暴力,和他以前经历过的大相径庭,董怀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难道,这才是最难消瘦美人恩的正解? 小娘子,终究还是温柔些的更好! “这位小娘子,你慢些打吧!”他胡乱的跳脚躲着,嘴里还不无担心地道:“仔细手酸!” 听他嘴里犹自不干不净着,姚盈灿早羞得满面通红,一叠声喝道:“小心,小意!你们眼瞎了?耳聋了?眼看着这恶霸欺负雪见吗?”那俩个正摩拳擦掌的大丫头早等得不耐烦,就等得主子这一声娇喝,马上寻了院内的扫帚等物,也当了兵器,加入战团。 “快住手吧,别打了,这是佛门净地,你们且安静安静,帮周家少爷消消业障吧!” 汪从梦由丫环搀到台阶上不安的叨叨着,也不知道大家是听不清呢,是听不清呢,还是听不清呢,反正院内鸡飞狗跳,狼藉一片,竟无一人理她。 只把汪从梦急得差点把手里的帕子撕开来。 这都是什么事呀? “都住手!”汪从寒恼怒的声音传来:“博哥儿在疗伤,你们外面却闹成一片,这是在做什么?” 汪从寒瞪了妹妹一眼,乱成这样,也不知道叫人进去通告一声。 “我家少爷如何了?”雪见放下扫帚,马上先跑过来。汪从寒见她兀自的气喘吁吁着,一张小脸却愈显娇艳得出奇,眼睛更是亮如星子,惹得那董怀丹眼睛都直了,于是当机立断说道:“你快去寻件衣服,让多福帮博哥儿换掉吧。”雪见二话不说,答应着掉头跑出院子。 汪从寒又转过头来对着那眼睛还追着雪见的人问道:“董怀丹?你为何跑来捣乱?” 在青州的时候,就没给过这纨绔子一个好脸色。 董怀丹叫屈道:“从寒兄,你给评评理,我不过是听说我的两只獒犬被人打死,过来问问明白,就被她们劈头一顿好打。”董怀丹此时浑身污渍,冠发零乱,脸上还有疑似伤痕的红印。几个下人忙过来帮他揉腿的揉腿,整衣的整衣。 “这简直就是,就是有辱斯文!”董怀丹叹气道。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一个纵横青州的恶霸级人物,居然被几个小娘子追着在佛家寺院追着打,传出去,他也不要做人了。 他此话一说出口,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们,都愣住了。全院那是一个静寂呀! “斯文?斯文这词儿,和你无关吧!”姚盈灿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来。 “本少爷,哪里不斯文?”董怀丹涨红了脸。 姚盈灿点点头道:“对,斯文!”她不怒反笑,“斯文败类!” “你!”董怀丹咬牙切齿。 本朝的规矩,虽说小娘子们并不是个个楷模,贤良淑德,但也是贞静文雅居多,尤其是贵女们,更是行动举止,规规矩矩,姚盈灿这种,究竟是少之又少的。 按理说这样门第出来的女子,打打杀杀,已是令人骇然,刚刚那位美得不似凡品的小姑娘,只一声吼就直接操了扫帚当着众人面扑过来亲自动手,遥想刚才那扫帚飞舞简直就是比姚盈灿还要噩梦级的存在! “那两只恶犬,竟是你的?”汪从寒上前一步,“那无故纵狗伤人,想必也是你指使的吧?”恶犬的主子,终于主动送上门来了。 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流年不顺的董怀丹哭丧着脸,开口道:“小弟陪母亲在庙里已住两日,定是家中下人怠慢喂养,导致獒犬自行上山觅时才出伤人事件。” 第九十三章:下山 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流年不顺的董怀丹哭丧着脸,开口道:“小弟陪母亲在庙里已住两日,定是家中下人怠慢喂养,导致獒犬自行上山觅时才出伤人事件。” 好不殃的,自己陪母亲上个山,法会还没有开始,庙会的热闹也没见着,就遇上了这起子事。 回家后,会不会被母亲禁足? 这样的败家草包公子哥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狗倘若真咬死了人,怎么办?他想得最多的还是,悲摧的,咬的是自己惹不得的人,本来还想再寻人找两只相似的犬来,现在也有些意兴阑珊了。 幸亏汪从寒并不知道董怀丹在想些什么,听他如此一说,便脸上露出不悦,立起眉毛,“那獒犬总归是你养的,如今我和我表弟全被此犬伤到,是要到贵府理论理论的!”声音是淡淡的,口气却是冰冷的。 董怀丹大惊:“不会吧?”不禁小心翼翼的上下打量着汪从寒,心里犯起了嘀咕,不会这样巧吧?伤就伤了,本来以为只是下人,谁知道他们家的下人如此之蠢,连个主子都护不住呢。 一边腹诽着,一边心下灰暗着,只觉此生最不幸之事,转眼就逼到眼前。 汪从寒对旁边的俩位贵女使个眼色,姚盈灿便狠狠下手偷偷掐了一把汪从梦,汪从梦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用手帕捂住眼睛道:“只出来几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情,该如何向姨丈交待?” 汪家有个叫白兼然的清官才子姨丈,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何况那白逸天还经常在青州出入,和董怀丹也是相识的。 “怎么?逸天兄也……也受伤了?”阴沉的天色下,董怀丹的心情比天气更阴沉,简直就是有苦难言,怎么会这样?难道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姚盈灿脸上却带着恶作剧的光彩,“好像不止受伤那么简单!” 什么? 回头瞪了一眼身后的下人,这起子无用的东西,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连学个话,都学不明白!“那小弟进去看看逸天兄吧!”说着抬腿就要上前。 “你是想过去暗下狠手把人害死灭口吧?”姚盈灿马上跟上话,还翻了一个白眼:“可惜了,外面还有我们这群人,你一个一个灭起口来有点难度了。” 董怀丹被她气得都快抽过去了,“汪兄评评理,小弟可是那种人?”这不是摆明了胡说八道吗?以前满嘴跑舌头这是自己惯用的手法,居然被这泼妇学了个十足十! 说话的功夫,雪见已拿了周博的衣服急急的跑过来,交与了多福。 也想进去帮忙,却被门口的僧人拦住了,雪见心里格外难受,于是斜着眼睛去看董怀丹。 雪见的意思明确明朗,姚盈灿心领神会到了十分,于是跃跃欲试着。今天本小姐就要见义勇为,锄暴安良,为民除害,总之是大义所趋。 看看这二女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汪从寒也有些头疼,“博哥儿吃过这剂药,将养一下,午饭过后,咱们再下山。”他走过来小声道。雪见面色变了几变,心里一闪念间出来的是,大郎在里面医治,我不能给他添乱。强自的忍了再忍,才点点头,闷闷的站在一边。 依着白逸天的意思,现在就要下山的,但到底寺里僧人怕伤口会有变化,要先吃过药观察观察再说,所以再三交待要稳定一下再走。 董怀丹尴尬立于院内,众女都是横眉立目的表情,他只得将汪从寒拉到一边,急急讨好地开口:“从寒兄,让我进去看看逸天兄吧。” “现在不太方便,”汪从寒冷冷看了他一眼,平平淡淡地道:“回青州再说吧。” 午饭后,大家就都心情郁闷的下了山。和他们的神色相反的,是山下愈加热闹,两边的吃食铺子,金银铺子,还有绸缎铺子,并不因为只是几天的庙会就凑合,全是搭得整整齐齐的店面,人也多了起来,大家脸上都欢天喜地的,马上就要到法会了,一年只得一次的。 马车内雪见泪眼依稀,对着周博说:“大郎,你这腿可还痛得厉害?”周博的腿,与伤口有缘,伤了左边再伤右边。幸亏车里棉被够厚,否则只这样颠着,就会痛死。 脱去斗篷,雪见上身是娇黄色绣绿梅的开毛小袄,下身是粉红色绣玉兰花的长裙,这样含着泪,愈显楚楚动人。周博着迷的看着,然后微微一笑,拉了雪见的手:“爷腿太长,今后瘸了,配你才合适。”雪见忙捂了他的嘴:“胡说八道什么?”又拧了他的胳膊,“什么叫瘸了配我才合适?瘸了我才不要你!” 雪见脸微微红着,娇艳无比,刚刚从危难关头过来的人,更觉眼前人的珍贵之处。 “不许不要,今生都不要离开我!”未等雪见回答,周博已急迫的吻了下去,怀中的小人儿轻吟低呤的嗓音和欲退开的动作让他再也控制不住,“呜,大郎,你的腿……” 紧紧搂住了怀中的纤细小腰贴紧了自己,他近乎膜拜且爱怜地吮舔着她的唇,急切的想品尝她的甜美,口中的火舌试探的在她的唇边徘徊,她却不放行,两排贝齿闭的紧紧的,轻咬了下她的嫩唇,呼痛的她刚张开小口,他的火舌便灵活的钻了那香甜的绛唇中,四处仔细的吸*舔着,还不时在她的丁香舌上挑逗着转着,盅惑着和他紧紧的纠缠着,雪见也越来越热烈的回应着他。 “呜……”马车的启动,差点让二人滚摔到一起,雪见羞红着脸推开他,“仔细你的腿吧!”看他眼睛暗沉的望着自己,就愈发的不自在起来。 周博故意叹口气,“难得你如此明白整理。”雪见脸愈发的红,咬牙直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自己的雪见,真的慢慢长大了,这样想着,周博的眼睛就更加热切了。 怕马车晃来晃去颠得狠了,雪见索性抱了他的腿,“你别再乱动,小心我在你伤口来上一拳。”周博一会药力上头,就在雪见的缠绵目光下,美美睡去。 “你要有事,我必不独活。”雪见的声音呢喃在耳,让他梦中不由带出来一丝笑意。 一直看着他的雪见,却在奇怪,受了伤的人,即使做梦也应该是疼的吧,怎么这人还笑成这样? 纳闷了一会儿,慢慢想到,如果当时在山上,周博没有推开自己,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了恶犬的点心?这样想想,太恶心了,不能再想了。但是如果周博没有推开自己,以他的身手,他是不可能受伤的,这样想着,雪见就又眼泪涟涟了。 这个有些自私又有些面瘫又有些腹黑的古人,其实为自己,已慢慢改变。改变自己来适应她这样一个小小的丫头,她何其幸也! 外面响起喧哗之声,想必是到了青州,雪见开了车窗,“多福,你去同白逸天说,让他们自送了两位小姐回府吧,我们不进青州,直接回安宁县了。” 多福答应着跳下车去。 雪见刚刚关上车窗,刚才打马飞奔而过之人,却转了回来,在旁边转了几圈,然后其中一人问道:“刚才你可见到,那人,仿佛……” “快去告诉世子爷!” “可……没看清是哪辆……” “滚!” 回到安宁,又住到了白府原来那个小院,雪见叹气道:“原来平衡才是美!”熊一条腿,狗一条腿,双腿终于达成平衡。 周博怒视她:“要不要给你来个平衡?”手指关节嘎嘎想着。 雪见赶紧凑近他,讨好地说:“这次骨头没事,说明我家大郎到底是有福之人!” “是吗?”周博斜视她,“怎么我这有福之人,遇到你,总是受伤?” “纯属巧合!” 住到白家不走,倒不是这次腿伤有多么严重,毕竟没伤到骨头,只是外伤多了些,雪见只是担心疯犬病这事,在其他时空,有木有呢? 三郎等人来过,和周博商议决定,把家里的老宅扩建扩建。一般农家都是春忙前盖房,周家反正也是无事,于是就定为现在开工。 雪见又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买了两个丫头,给周博买了两个小厮。人多打架也气势,无论哪朝哪代,这都是真理啊。 传说中的逆风寺庙会,自然是没有赶上,趁着周博午睡的功夫,雪见带着小梅小桃和小厮长明出门采买些日用品,白逸天又遣了对安宁更为熟悉的不语随行。女人逛街,手里再有些银子,对于随行的下人来说,那就相当于一场浩劫。最后还是老办法,让店铺直接把东西送去知县府,才让不语和长明手里空了下来。 穿过来后,雪见有个逛药店的习惯,没办法,古时候,好多调料呀啥的,最开始都是只用于药用,不为人知的。所以,她每次都会买上一堆回去让大家莫名其妙的东西。 刀豆子!雪见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可是好东西。 第九十四章:刀豆子 刀豆子!雪见的眼睛亮了起来,这可是好东西。 “这能吃吗?你确定能吃?”不语和她比较熟了,所以也了解她的习惯,所以直接问她。 “自然!”雪见心不在焉的回答着,心里却在想,这可是比吃,还要有意义的宝贝呀!在前世,有哪个宅人要是没有试种过这种东东,你都不好意思跟别人再提宅这个字眼! (列位看官,你们说,是吧?) 雪见暗爽了好一会儿,然后对着医馆的小伙计说:“这个刀豆子,给我包两大包吧。”话说得响亮,想了想又改口道:“算了,三大包吧。” “小娘子,刀豆子味甘,性温,无毒,小量服用即可。”小伙计还是很诚实而且负责的。 “无妨无妨,你就包来就行。”雪见回了温和的笑脸,看得小伙计眼前一亮,半天没回过神来。 雪见街也不逛了,美不滋滋的回了县令府。眼下在县令府住着,也不方便实验一下,雪见把刀豆子收藏起来,准备回家再种。 周博看她又在哼唱奇怪的小调,忍不住问:“捡到银子了?” 以周博的看法,唯有捡到银子,雪见才笑得像只小狐狸。 雪见乐呵呵的唱道:“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刚才逛街,买了什么好东西?”难得周博有心情猜谜,趁雪见走到身边的时候,拉住她道:“还是你背着爷做了什么坏事?” “咦?怎么大郎也如此有兴致关心我这样的小丫头吗?”雪见瞪大眼睛。 “难道爷关心自己身边不安份的丫头,也不行吗?”周博也瞪大眼睛,“先老实交待给爷听,省得回来生出事来,没人给你善后。”别人也就算了,这雪见可是事事往前冲,不管其他事的。 “哼,我是那种人吗?你瞧着吧,回来好好让你惊喜一把!”雪见越想越兴奋,口气也得意着:“让你也见识一下雪见的绝技!” 晚上心情好,雪见亲自下厨,指挥着小梅把排骨洗净后,凉水入锅,水开后焯水片刻捞出,冲净血沫,然后她在锅中放上油,爆香八角和姜片后,倒入排骨,调入早备下的红烧汁。接下来补足清水,没过排骨,倒入砸碎的阿胶。待水开后转小火炖上,一个时辰后将排骨倒入炒锅中,大火收汁即可关火出锅。这样出锅的时候,阿胶汁都裹在排骨上,最为滋补。 “小梅,接下来这道是桂圆枸杞鹌鹑汤简单得很,我来说,你来做就可以了。”于是吩咐着小梅先将桂圆肉、无花果干、枸杞、糖放入砂锅,然后倒入温水,打入生的鹌鹑蛋,让小梅注意着水开后,再蒸一柱香的时间即可。 民间有“一鸽胜九鸡”的说法,雪见自然不会错过如此滋补的良膳。先将鸽子清水浸泡,活水冲洗,然后砂锅内一次性放入清水,放入鸽子,加入葱姜,大火把汤煮开后加入香菇和枸杞,转小火炖,半个时辰后加大枣,继续炖煮,出锅时少量加入食盐即可。这道枸杞乳鸽补肝壮肾、益气补血、清热解毒、生机活力、延年益寿,简直是必备补血之品。 “最后一道就不着急了,小桃,你过来试试吧。”小桃兴奋的点点头,先将鸡蛋打散在小碗内,再将豆腐切为同样大小的的薄方块,然后将豆腐周身浸满蛋液。然后在雪见的指挥下,锅入油烧热,将粘了蛋液的豆腐煎为两面金黄色捞出。雪见把蒜、姜,牛肉末翻炒片刻,加入豆瓣酱炒香,加入煎好的豆腐、撕成小朵的泡发好的木耳和冬笋片,加入米酒、水、糖炖上,将豆腐烧入味,最后加入青蒜段和胡萝卜片炒匀,勾芡出锅。 把饭菜端入屋内,却见白逸天和徐从安正襟危坐,对周博正嘘寒问暖。正想着,还是汪少爷厚道,脸皮也薄些,就见身后门口,闪出来汪从寒的身影,微微红着脸,小声说:“博哥儿,可好些了?” 直接拒绝了白逸天留客再留客的殷勤,带着心满意足的徐从安,一行人回了平山村。出门的时候四个人一辆车,回来的时候九个人两辆车。 已近年底,二娘带领周家上下人等,为了新年的准备工作忙得不可开交。今年不比去年,奴婢婆子都增加了几十口子。新年每年要备两身新衣,给村里每家每户送的新年点心盒,所有的院落都要重新打扫收拾出来,每每算着,二娘都是又劳累又喜悦的。如果爹娘可以看到如今的兴盛,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呢。 大哥今天就要回来了,二娘给他屋内又备了几个丫头,都是极温顺极稳妥的,大哥愿意放屋内或者当二等丫头,都随他高兴吧。二娘又亲自过来看过几次,再无一丝不妥,这才放心。大哥的腿,唉,一伤再伤,不知道会不会落下什么毛病?有雪见在,应该,或者不会吧。 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就听巧玲进来轻声说:“二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大哥,你的腿……”看着被几个下人抬进来的周博,二娘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下泪来。“贤儿,都是管家的大小姐,还哭哭啼啼的,让人笑话!”大郎望着她,像小的时候那样拍了拍她的头。 “大哥,”二娘不好意思的打掉他的手,揉揉鼻子,慢慢转过身子,“贤儿不是小孩子了。”周博打量着二娘的神色,笑着慢慢说:“知道自己不是小孩子,就是长进!以后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看你好象又瘦了些,面色也不好,定是这些日子累的,快让徐翁帮你把把脉吧。”二娘听过,把身子又转了回来,“大哥,贤儿无事的。” 说着话,几个弟弟妹妹也都赶了过来。床前站得满满的,小八郎带着小九郎就直接往床上爬去,却被二娘眼尖一把抱了下来,“仔细大哥的腿!”后面两个婆子,忙不迭的接了过去。 “让他们上来吧!”周博笑笑:“哪里就有如此娇气。”这次和上次又不同。 “大哥,下次你再出门,带着思儿去吧,思儿可以保护你。”小八郎今天这句话说得中气底气都十足,让大家哈哈笑起来。“只是一样,思儿总不好好吃饭,不长个子,怎么能保护大哥呢?”小八郎挑食挑得厉害,是周家的老大难问题,二娘趁机说。 “那,那以后思儿好好吃饭,然后长得和大哥一样高,然后保护大哥,可好?”不知道是“浪子回头”,还是本意真心要改,反正说得大家都眉开眼笑的。 对着烛光下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面容,周博心里暖暖的:“呦,思儿快快长大吧,长大后就是男子汉了!”九郎也眨巴着大眼睛凑过来:“知儿也要做男子汉!” “哈,”床边的五娘笑了起来,接了一句:“哭鼻子的男人汉!”说得大家又笑了起来。 “五姐最讨厌!”小九郎就红了眼圈,又怕别人说他哭鼻子,勉强忍住,说:“再不理五姐了!”撇一撇嘴儿,撇的时候配合上昂一下头,模样别提多搞怪。 众人看着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是分外的开怀,要知道大哥一向是冷冰冰的一付严厉的模样,而且好久家里没有如此暖融融的坐过闹过笑过,二娘含笑搂过九郎道:“知儿说得对,只淑儿一个讨人厌的!” “二姐,你伤到我了!”五娘嘴上说着,但脸上丝毫不以为意,她推了一把二娘,又说:“淑儿最近多乖,多淑女!”二娘微微笑着看着她的手,嘴里便说:“啧啧,看这动作,当真淑女得很。” “二姐!”五娘气弱,到底挑着眉毛不甘心的撅着嘴。四娘笑容满面:“其实淑儿已比以前长进许多。”家里有一个小七娘这样的淑女典范,只能更显五娘的淘气活泼了。 “良儿说得极是。”周博总结性的点点头。 大家围着周博闲话了不过一顿茶的功夫,见周博面色仍然十分苍白,此刻又带着浓浓的倦意,就分别散了。二娘知道雪见已在安宁买了几个下人,也没说什么,只把新添的丫头交与雪见,也就回后院了。 “你们以后就跟着小梅小桃先学规矩吧。” 雪见简单的给她们指了名字,就叫小杏小梨,并没让她们贴身伺候周博。周博有她,就足够了,她以前不是圣母,今后也不可能是,既然知道自己这辈子不想离开周博,周博也不会让她离开,那么,还是生人勿近吧。别管是艳如桃李的,还是丑如无盐的,都离我家官人远些吧!省得周博无心,其他人有意,防不胜防的。 “大少爷,雪见这样安排,你不会有意见吧?” 雪见一回头,看到周博正望着她,于是很一本正经的上来问道。周博坐着也中枪,颇觉无奈,这个雪见,越来越要骑到他头上来了。 “这点小事,你做主就好。”但自己,还是很喜欢雪见这种新变化的。 回到自己家,自然是心情舒畅,周博搂住雪见,在她耳边喃喃着,“雪见……” 第九十五章:螃蟹(周末为一洳而更 ) 第二天一大早,雪见就撺掇着周博去池塘边转转。又是一日之计在于晨,又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也不知道这都哪儿连着哪儿的,实在是受不了她的呱噪,无奈之下,只得让多福推着,去了池塘。幸亏之前的轮椅还有,这可真是小小轮椅,用处多多。 “大冬天的,在水塘边散步,真是别有新意。”大家一起来到雪见心心念念的“事业基地”,周博转头对着雪见笑道。 远远看到他们一行人过来,周康等人和众帮工们都围了过来,“咦,是周家大少爷来了!”听说周家大少爷被比熊瞎子还凶猛的豹子袭击,居然只是受了轻伤,这就是山神保佑的最佳证明呀! 不知道雪见听到这被传过N遍一遍一升级的版本,这种完全被颠覆了真相的演义,会不会吐血? 王大宝步子紧一紧,冲到前面,差点直接给雪见跪下,雪见吓了一跳,“这,这是做什么?”忙让长明拉住他。 虽然没跪成,但到底还是九十度的大礼施下,“狐……雪见姑奶奶,” 就这一句话,周博到底没撑住转过脸去笑出来,而雪见的脸就有些绿了,直接就阴沉了下来,原本欢欣雀跃顿时被浇了一头冷水。这是什么称呼? “不过一个丫头,直接叫雪见就行!” 这平山村是不是没有神话故事就没办法过日子?非得给自己扣个狐仙的帽子,才有意思吗?但想到自己这穿越人士的身份,好象比狐仙也不差什么吧。这样想着,心理就有些平衡了。 以此类推,过去的神鬼故事,可能都是古人笔下穿越人士的传奇吧! “你们最近一段时间都辛苦了!”周博笑眯眯地说。 雪见不由斜他一眼,心里想,大家是否应该齐声回答“为人民服务”这才合适?这周家大郎自被狗咬过后,竟不再似以前那般冷面寡言,爱笑爱说了许多,更可怕的是时不时的还能逗几句闷子,不会被疯狗传染了什么吧? 王大宝激动地说:“那螃蟹真真是非常好,我们‘打羊’时都看到了!”周博摆摆手,依旧笑眯眯地说,“别着急,慢慢说。”王大宝缓一口气,道:“真的真的!非常好!那螃蟹竟一点也不怕冷!可以在冰下面活着呢。” 周康和王俊锋也是跟着点头称是,并不为讨好周家,只是这事情实在是神奇,所以神色中也是充满兴奋之色。 雪见四十五度角忧郁的仰望天空,没有电视没有传媒没有科学的日子真可怕!现在在平山村人心目中,让雪见走下神坛,基本上已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螃蟹什么的,自然是有的,也自然是好的,否则我们大少爷怎么会没事找事在此地白白挖上几个坑来?”雪见不要钱的把光环推向周博,“大少爷那是什么人?那是什么眼光?那是什么样的存在?那是……” “咳,咳……”周博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只得没话找话貌似很认真的用眼睛巡视一圈说:“各坑的螃蟹情况都一样吗?” 王俊锋点头:“当然!当然!”随后眉头一挑,轻轻笑着接着道:“大家齐力看护出来的,又天天一起‘打羊’,坑坑活自然都是蹦乱跳的螃蟹,那螃蟹也俱是个顶个的好模样。” “哦,好模样么!”被他又是“看护”又是“打羊”又是“好模样”,弄得差点笑场的雪见,被周博瞪了一眼,忙拍拍自己快要笑抽的嘴角,指了指最近的两个坑说:“这样好吗?你们受累,破冰给大少爷各捉十几只上来。” “好咧!”正是王大宝负责的坑,王大宝乐得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找东西破冰,周博回头对着雪见扬起脸似笑非笑,小声道:“爷知道螃蟹能让你在冬天养活了,还养活得‘好模样’,算你厉害,看把你给得瑟的!” 雪见瞪大眼睛,非常不满意,这是赤果果的羡慕妒嫉恨吧,什么叫得瑟,这叫本领好不好! “果有才华能出众,当仁不让莫低头!”雪见脸上笑意更欢,开口道:“大少爷,精彩还在后面呢!”一脸的得意,压都压不住。 周康一直没有说话,他站在王俊锋身边,拿眼偷偷的瞄着雪见飞扬的神采,只觉得那晶晶亮的眸子,透亮的像是一汪春水,让人忍不住会溺在其中,而那脸上明媚的笑容,则比阳光还要灿烂夺目,又让人舍不得错开分厘。 不大会功夫,王大宝已将螃蟹捞上来,“大少爷,您瞧,个顶个的鲜活!” 周博半眯着眼:“果然不错!” 雪见笑着说:“大宝哥,真是用心了!” 王大宝不由咧嘴一笑:“雪见姑……雪见姑娘看得起,咱们自然要用心的!” 王俊锋过来,接过话说:“博哥儿把这么重要的活计托付给我们,我们自然要尽心尽力才是。” 周博嗯了一声:“都说事在人为,这螃蟹养得如此之好,全赖各位费心。各位的辛苦,周博记下了。” 雪见顺午就爬的说:“年底的红包,我这池塘,可人人要最大的。” “雪见姑娘总是这么善良,正是我等之福气。” 听着周康咬文嚼字的话,雪见只觉牙一酸,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周博,假笑道:“雪见的善良,是建立在大少爷善心的基础上的。” 不想,王大宝却摇了摇头:“雪见姑娘可不止是善良,她是真正的菩萨心肠!” 雪见越听越尴尬,不过是自己雇佣些人来养殖螃蟹,可能工资略高些,但也不至于被大家当成圣母对待吧,“雪见所为,都是大少爷指使,雪见不过是跑腿的丫头罢了。” 王大宝还是摇头:“大少爷固然是英明的,但雪见姑娘冰雪聪明世所罕见,平山村长眼睛的都明白的。”得,怎么说都撇不清择不开了。 多福这时却哎哟一声,然后插了一句:“雪见姑娘,大少爷好象该回去换药了。” “看雪见都把这么重要的事忘记了,大少爷,咱们回吧。”雪见皱着眉头,自责的说,抬头对多福道,“多亏了有多福在!”这是实在夸奖!这小子是越来越有眼色了。 周博依然是淡淡的神色:“那就回吧。” “博哥儿的腿伤是第一紧要事,你们快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尽管放心好了。” 雪见一听,顿时盈盈下拜道:“雪见代大少爷谢过了。” 转过身子,垮下张脸来:“原来被夸奖,竟然也会让人不舒服。” 中午的时候,雪见特意让杜妈把两个坑的螃蟹分开蒸了,难得把弟妹们全叫了过来凑成一大桌,自然少不了混吃一族的徐从安。桌上一人两只螃蟹,身边自有丫环剥了开来。 “哇,看我这只,全是黄子!” “这只,我这只,居然是满满的膏子。” 周博回头望了雪见一眼,这丫头脸上亮的如三春灿烂,眼睛笑眯眯的望着他,他知道,这自是在等他夸奖了。 三郎忍不住问:“大哥,这个季节的螃蟹咱们过往也吃过,不可能有这样的,这是……” “哦,我明白了……”五娘拖长音,一拍手道,“这就是大哥你们初入冬时,池塘里养下的那些螃蟹吧?可大哥是怎么养得如此之好的?” 大家都是边吃边跟着点头,对呀,一般来说,这个季节的螃蟹,即使有售,也是些早就散了黄的,不可能像现在吃的这般黄肥膏丰。 周博轻轻一笑,自己的这个五妹虽然淘气得让人头痛,但也心思最为敏捷,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而又淡地点点头:“这就是咱家珍味斋马上要售的年货,既然大家都说好,想来会大受欢迎。” 六郎正擦着手,急忙说:“大哥,可别全卖掉!”然后才接着说:“八弟最爱吃这个!”大家都笑:“只八弟一人吃,也吃不了许多,留两个足矣。” 螃蟹这种东西,很少有人不爱吃的,从小富贵中长大的周家小姐少爷们更是如此。 但到底不易多吃,尤其是几个年纪小些的,周家的特别是普通胃寒,所以这种寒性食物,两个已是极限。 六郎也不介意,遂敲敲桌子:“那我便实话说,大哥,咱们自家多留些过年吧。” 其实哪用他说,周博岂有不备下自家新年食用的,但并不说透,只点头道:“好。” 看着雪见慢腾腾地给他剥着螃蟹,等她剥完,估计要天黑了,于是摆摆手,让她下去自己吃去。雪见竟然也不客气,直接美不滋的就掉头走了。 微微一叹气,二娘只能假装没有看见,接着跟弟弟妹妹们笑道:“看把你们给馋的,照我说,全卖掉才好,省得你们每天惦记着。” “那可不行!”小八郎猛的抬头,“思儿还要吃的。” 大家都笑起来,四娘也说:“别人也还罢了,睿儿胃寒,最不能多吃螃蟹的。我看你那份,不如分与大家吧!” 第九十六章:人人爱的银子 吃罢饭,叫人送信去安宁叫了二虎。雪见只一直笑,周博受不了了:“拜托,你腮帮子不累吗?” “我这满满的六大坑螃蟹,个顶个的‘模样好’,黄是黄,膏是膏的!”雪见还在那儿边笑边算:“大郎,你说是不是用不了几天就能一抢而光?” 兴奋的雪见,被这越想越美好的前景刺激的,里走外转,坐立难安,嘴都半天合不上。 “谁说要一次性卖完的?”周博似笑非笑的,用手敲敲她的头,这么不停的转,转的人头都大了,“你有没有想过,这细水便要长流。”看她依然圆瞪着眼睛,周博再一次道:“就你这脑子,也就适合在家张牙舞爪,还让我把池塘交与你,你这样,让爷能放心吗?” 雪见揉揉头,她之所以会笨,纯粹是周博敲出来的。“什么意思嘛!”我怎么就不能管理好池塘!不服道:“我……”没有继续说下去,自己确实是不如周博有经商头脑,他是一代奸商,自己是纯朴小宅女,不如他就不如他吧,反正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你怎样?”偏偏周博还等着听她胡搅蛮缠,见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住口,只好无趣的拿起帐本。雪见恨恨对着那张嚣张又自得的嘴脸,不由自怨自艾,“我,我给大少爷端茶倒水。”难道穿过来就是为了端个茶,倒个水吗?现代人不能完胜古人,估计也就自己一个了! 周博接过茶杯,只喝过一口,又递还与她,“烫了!”雪见倒掉半杯,再加温水进去,再送过去,果然又被退回,“凉了!” 雪见二话没说,甩门而去!周博哈哈笑着,心情舒畅。 “大少爷,二虎回来了。”多福站在门外禀报,二虎喜不自胜的进得门来,“大少爷,听说咱们家的螃蟹,居然养成了?这可是大好事!” “茶!……”雪见到底打着送茶的借口,蹭了进来,她还是很好奇的,到底周博要如何卖掉她的这些宝贝螃蟹。 并不理她,待二虎来后,周博只细细的交待给二虎:从现在到新年,只动王大宝和王俊锋的那四个坑,每天只售两筐,母蟹一两银子一只,公蟹八钱一只,而且价格每天涨一成。也就是说,这十天后到得年根底下,这螃蟹的价格就可以翻得一番?尼玛,这是公然的赤果果的抢钱吗? 二虎越听眼睛越亮,唯有一个劲的点头称是。周博最后说:“周康的那两个坑,一半要留给自家人吃,一半等到正月十五前后只卖与大客户便是。” 雪见越听越不甘心,明明是自己的好主意,怎么听着倒像是离了周博的销售策划,就没那么出彩了?于是再对着周博瞪了一眼,小声嘀咕道:“钱串子一只!” 二虎也听到了,但假装没有听到。他这个时间赶回来,晚上自是不必再赶回安宁的,可以和家里人多聚聚,然后明天直接带了螃蟹回安宁就是。 “大郎,咱们快算算,”等二虎走后,雪见拉着周博的袖子,笑得如春花灿烂:“马上要新年了,这次螃蟹之事,我是大功臣吧?该分与我多少银子?” 这白花花的银子,单想想,就让人心情愉悦,比存折储蓄卡神马滴,更有存在感! 屋外有风,直吹着干枯的树枝使劲的乱摇着,但这风,却丝毫没有冷却雪见心头对银子的向往和热恋。 天阴欲雪,虽然如此,但任谁都可以想见这螃蟹一上市便能引来的轰动效应。而这轰动效应,全是因着自己而来,这样想着,便有些小小的得意起来。 周博当然明白眼前这人,一会眉眼弯弯的傻笑,一会殷勤备至的伺候,是因何而为,冷眼瞧一瞧她:“银子?什么银子?” 什么?周博这话是神马意思?雪见被一盆冷水泼个正着,眼前刚才还在发光发亮的银子,转眼长了翅膀齐齐飞走。 雪见急了,想当然尔,不用他再细说,她也明白,这是要贪了自己的那份了!“周博!你这还没过河,就想要拆桥了吗?” 不由的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又仿佛心里有十万只蚂蚁爬过,让人痛苦难当! 周扒皮剥削劳动人民,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吧!想她雪见,整日郑重其事的为池塘心烦意乱着,累死多少脑细胞,如果却被人问,银子?什么银子?! 她就算是没身份没地位的丫头吧,但当初可是周博同意让她管理池塘的,她出力在人后,他风光在人前,这也便罢了,但你又想叫马儿跑得快,又要叫马儿不吃草,好事全让你周家占了吧? 这是事关银子的大事,雪见不由挽起袖子,这次决定给自己要个说法。 一直慢吞吞喝着茶的周博,看了半天雪见的脸色,哈,一会红一会白一会绿的,煞是好看。他悠悠道:“别以为爷的腿没好,就收拾不了你!”怎么着,还敢摩拳擦掌?斜眼打量着,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爷一根手指,就戳倒你,于是和她好说好商量:“要试试吗?” 雪见用眼睛慢慢溜了一遍自己的胳膊,又慢慢溜了一遍周博的胳膊,他是病人,咱们是文明人,从小到大都是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学生雪见,决定这次当礼让病人。姑奶奶我,忍了!雪见不得不装出一副自以为甜美的笑容娇滴滴对他说:“大少爷……”周博皱着眉头打断她:“笑得太假了!太难看!” 雪见脸色再变,指着他:“周博,你别欺人太甚!”自己都快忍成忍者神龟了,既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于是冲上前,欲用中华民族传承千百年的最高武功——王八拳——攻之! 周博胳膊略一使劲,大大方方把她搂过来,故意说:“便欺负你了,怎么样?” 怀里的佳人如玉,此时红晕上脸,更是动人心魄。 “你!你这是仗势欺人,非君子所为。”雪见浑身发软,嘴里犹不肯放过。周博微微一笑:“我本非君子,乃钱串子一只。” 这小气不肯吃亏的奸商,还在冷笑刻薄地接着道:“从来商人重利,利益之下,谁管你这丫头高兴不高兴?何况你现在主动送上门来,此时不欺负,更待何时?” 言下之意,这银子是昧定了。 雪见也笑得不软不硬:“大少爷,你不止是钱串子,还是吸血鬼!”想想周大少爷,还真是典型的地主老财剥削阶级嘴脸,压榨着穷苦的劳苦大众雪见是也。 周博嘿嘿冷笑,“说得不错,你能清楚的明白这点,是你长本事了。” “你去死吧!”雪见小宇宙爆发。 “雪见,”他喃喃的低声叫着她的名字,不待雪见回应,便把她按在怀里吻下去,“嗯……”雪见推了几推,都没有推开,也就安静了下来。 雪见这么想要这些银子,不会是还存着离了自己的心思吧?这想法在周博心里转了几转,让他心生恼怒,让他不由的加深了这个吻,好象只有如此,才能平复他心里的不安。 珍味斋的东西,一向都极其受有钱人有欢迎的,那些周围州县的商行,和有钱人家的采办们,没有不是珍味斋的“粉丝”的。 临近年底,正是各个商行大赚特赚的时候,谁能和珍味斋拉上关系,谁就是赢家!这个季节,鸭蛋和松花蛋固然是少了些,但平山村源源不断的新鲜蘑菇,和新鲜的如意菜、蒜苗,哪个不是难得一见的物件?听说最近又推出了螃蟹,虽说母螃蟹的价格高得离谱,公螃蟹也是平时罕见的高价,但咱是货卖有钱人呀,这螃蟹不怕卖不了,只怕进不到呀。 虽说和珍味斋做生意,必须是现银交易,但完全供不应求的状态,让二虎等人还是数银票数到手软。 相对乐得合不上嘴的,还有整个平山村的乡亲们。蘑菇带来的稳定收入,还有心思细腻肯下功夫养活周家教的那些蔬菜的人家,都在计划着这个新年如何给家里好好添置新衣如果置办年货,如何走亲戚的时候大方风光一回,但也相约着嘴头子严密,有那些得意忘形的,身边总不缺人敲打。 螃蟹的销量其实和大家想象中相符,所以银子滚滚来的同时,就是雪见见缝插针的拐弯抹角要工钱的撒娇扮痴。周博以不变应百变,倒是用这看得见摸不着的工钱,占得了不少便宜,心情愈发的舒畅了。 转眼除夕就近了,算着珍味斋再过两天也要放假了,村里更加喜气洋洋。 这天午后,多福来禀,竟是二虎十万火急的回来了。“这是,有什么事吧?” 急匆匆进来客厅,二虎的脸色刷白,双腿不知怎么,忽然一软,险些跌倒。雪见忙过来扶了,呵呵笑了起来:“这是怎么了?还没到过年,怎么就磕上了?” 二虎哪有时间和她开玩笑,定了定神,缓过气说:“大少爷,出大事了!珍味斋出大事了!” 第九十七章:危机 二虎还记得转身去关了门,这么冷的天,汗珠却是一脑门子,小脸也崩得紧紧的。 雪见刚要取笑他,却被周博瞪了一眼,雪见吐了吐舌头,退到一边。 虽然,见到了东家,二虎突然觉得镇定许多,但想想摊上的事情,又觉心急如焚。 珍味斋现在不仅在安宁,在整个青州也是名声极响的,只独一份的商品,便让珍味斋就立于了不败之地。而且,眼明心亮的生意人都知道,这珍味斋的身后,隐隐还有安宁县令独子的影子,谁敢不给几分面子? 只不过,雪见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她没有什么商业的敏锐嗅觉,也没有对大顺国基本国情的深入了解,更何况,她还对周博有一种直觉的信赖。所以,她并没有太当回事,只是笑嘻嘻的站在一旁。 二虎自责懊恼,大少爷把这么大的买卖交给了自己,那是多大的信任!他原本打算着即使做不成杜海那么面面俱到,至少也要做得云升水起才行。 可是,怎么就一个没留神,竟然出了如此的祸事呢? 今天一大清早,连早饭都没有吃,就被人堵了门,直骂了一个上午! 直到午后,他才抽空从后门跑出来,回了平山村报信,实在是丢人得很! 到得此时,二虎心想,自己这掌柜的差事,估计是丢定了。谁知道见了周博,却莫名的安心许多,定了定心神,也把纷乱的心绪缕上一缕。 周博眼神一丝不乱,反而沉声安慰着他,“别急,你且慢慢说来。”然后转头示意雪见给二虎端来茶水。 “大少爷,请恕二虎无能,咱们珍味斋,这次是大祸临门了!”二虎垂着头,握紧了拳头。 雪见的脸色变了几变,硬生生的压下来冲到了嘴边的问话,只听到周博不慌不忙地问道:“快快坐下,细说周详。” “就是最近这两天的螃蟹,”二虎哪有心情喝茶,连坐都不肯,“这两天连着找回来两批母螃蟹,不晓得出了什么事情,那黄,俱都散了!要求退货的商行也找上门来骂,说这是欺骗销售,要去官府告咱们珍味斋诈欺之罪!” 听了他这般的话,周博和雪见相视一眼,不由一惊:“怎么会如此?” 周博声音低沉,雪见却音调略高些,话一出口,她马上觉察出来,先捂了嘴,然后走到门口。“大少爷放心吧,外面无人。”二虎道。 原来为说话方便,刚刚进来之前,二虎就把平时站窗户下的几个使唤人也全支开。这时候说的这些话,除了周博和雪见以外,再无别人听到。 “这可怎生是好?”生怕周博不信,有些吓白了脸的二虎跺脚急道:“真的大少爷,好几家商行都说要拉咱们去见官的。”二虎毕竟只是一个十七八的乡村少年,虽说在安宁历练了半年有余,但听到见官二字,已是天崩地裂了。 “无妨的,”周博却是经过比这更可怕的事情的,刚才只是乍一惊,现在早平静下来,不紧不慢地说:“他们定不会去告官,你且信我。只是,这螃蟹,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不是都好好的吗?” “就是呀,这是怎么回事?”雪见也是被这事弄得莫名其妙的,看,不是农业专科出来的,半路出家,果然出问题了。 其实这冰下养螃蟹,真是她偶尔看天朝的财经频道才知道的,因为爱吃螃蟹,就难免多看了一会,如果能想到会穿来此朝此代此地用上,就从头看到尾或者网上找视频了。由此事,得出结论,一门鲜,吃遍“穿”呀! 饶是雪见这种穿越人士,都觉得老天不公了!NNH,她不过是想表现一把自己的能力,怎么就这么难呢?她的脸色阴沉的像水一样,不愿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二虎,确认般的问到:“不会是把别人家的螃蟹弄咱们家来了吧?” “别混说!”周博失笑。大顺国国土狭长,这冬天养螃蟹的,唯有大顺国最南面的几个州县,因为螃蟹此物只能吃新鲜的,所以每年到得此地的数量极少,倒俱是无黄的,可这螃蟹南北的大小形状也不一样。可以这么说,珍味斋这冬天的螃蟹,算是大顺国的独一份了! “我想到了!” 原来让整个安宁乃至青州府都人人羡慕嫉妒恨的一桩事,现在竟然横生出如此事端,雪见脑中灵光突现,突然明白过来,她肯定地点头道:“散过黄的螃蟹,定是一个坑的!”说得太急,把自己的呛道,一时咳嗽了起来。 “雪见,你……你如何得知?” 二虎问得有些急切,恨不得过去摇着她让她马上说个明白。 周博慢慢拍着雪见的后背,让她缓过了气来,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喝口水吧,服了你这个傻丫头了,慢慢说吧,又没人跟你抢着说。” “果然我是冰雪聪明伶俐过人的!”雪见突然很庆幸,这就是她当初要把螃蟹公母分开养的原因了!当初分的时候,并没有细想,只意识到只能这样养才对。现在终于想到,因为如果没有分开,待螃蟹交*配过后,一是死亡率过提高,二是螃蟹的黄膏俱散。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都知道雪见是绝顶聪明的!”周博忍住笑,什么时候了,二虎都快吐血了,这丫头还在这里夸自己呢,“还是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以雪见的养殖理论水平,其实根本没办法向古人更好的解释这个原因,所以,她只能对着周博露出一嘴小白牙,心里主意也拿定,尽量挑重点来说,希望周博可以明白她的意思,“……定是有一坑母蟹里,搀进了一只公蟹!” 听雪见哩哩啦啦分不清重点的讲了半柱香的时辰,直把二虎讲得头都大了,周博这才明白她当初坚持分成那么多坑喂养,而且销售的时候,再三提议要售完一坑再售一坑的原因。这样虽然费事是费事了些,但果然容易理清责任,即使出了错,也能马上找出来原因。“这么说来,也是可以查出来是哪个坑出的问题了?” “嗯,”周博点点头,他脑子一向转得飞快,马上问道:“可知道,是谁出的错?” 二虎咬了咬牙,犹豫了好一会,嗯了一声才期期艾艾吐出一句话来,“是,是,是王俊锋那个坑的母螃蟹。” “这样,”周博看着面前的清茶,脑中急转数圈,当机立断道:“王俊锋那坑停售,预订出去的,以周康那坑补上!” 其实不止预订出去的,还有其他卖出去,且还没有找回来的,都要赔的。幸亏每天定量销量,要不工作量就大了去了。 “散黄的那些,如何处理?” 心下慢慢平复下来的二虎,也已经慢慢想到那些要告状的商行,所要所求不外乎是赔偿的问题,毕竟珍味斋做的都是独一份的买卖,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也没有任何好处可捞。而且最重要的,咱们珍味斋,那是县令公子白逸天入了股份的,这安宁县,还有人能大得过白县令吗?二虎虽然当掌柜也有两月,但小孩子心性,还是有些的。 和二虎的火急火燎不同,在心里又权衡了一下此事的轻重,周博轻轻一哂,并不太当回事。 周博郑重地吩咐道:“原数赔上螃蟹数量,那些散过黄的,就当赔礼白送了。然后明年一年在珍味斋进任何货物,都八折优惠!” “还八折一年?”二虎目瞪口呆,重复了一遍问道。 周博微微一笑,但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对!” 嗯,果然好办法! 雪见放下心来,却不由的叹口气,又靠在一边冷笑,虽然是个好办法,但自己的银子,还没进到口袋,就又直接飞走了。嫌有些冷,她也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用手捂着。 非常不平衡的想到白逸天,这有股东身份又有县令公子身份的白大公子听说这阵子大事采买年货,青州安宁的来回奔忙,竟是一日都未得闲,果然花钱比赚钱潇洒多了。 雪见觉得自己都替周博不愤起来,不行,凭什么咱们累着他闲着?平时无事也用不到他,现在他也该露头了吧? 她哪里知道,周博并未把这事当成一件可重视的事。他的烦恼,是对着雪见却不知她所想所求。 二虎震惊:“大少爷,咱们原数赔上,他们就很满意了……” 雪见轻松接过话来:“银子可以再赚,但信誉如果丢了,珍味斋才算真正完了!所以,这次不光赔螃蟹,还要大张旗鼓的道歉!”她看一眼周博,这次自己说的,总没错了吧。 “这样……行吗?”二虎看着雪见和周博明朗的笑脸,不由的细细琢磨着:“真的行吗?” 雪见点头:“大少爷说的,还能有错?” “事不宜迟,你快去办吧。”周博扬声道。 待二虎走后,周博和雪见对望着,然后周博拉过雪见的手,相对一笑,有卿如此,夫复何求! 第九十八章:敝帚自珍(祝佩香秋莲昨天生日... “博哥儿,这事你应该和我说一声的。”白逸天居然也会不好意思,“这年底事儿多,我也不知道珍味斋竟是出了状况。” “不过是小事。”周博并不在意,难得还开个玩笑,“杀鸡焉用牛刀?” “牛刀公子,请用茶!”雪见声调平淡,听不出太多的喜或者忧,从小杏手里接过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这茶杯是我们家里最大的,最是方便。” 最大的茶杯,最是方便,方便什么?不用问,肯定是方便饮牛了!牛刀公子马上明白,于是大恨,“好个刁钻的丫头!” “我又不是你们白家丫头,哪里轮得到你来教训我!”雪见眉梢高挑,声音高了八度道:“依我这刁钻的丫头来看,牛刀公子有这帮别人教训丫头的时间,还不如到处闲逛来得实在!” 哪里用细品话里的意思,瞎子也听出来了,聋子也看出来了,这是替周博打不平吧,白逸天呵呵笑道:“博哥儿,我看也就是你能受得住这等丫头!” 周博早习惯在心底把二人的争吵转成静音状态,见白逸天扭头冲他,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敝帚自珍罢了!” “啊,我明白了,”白逸天心悦诚服的低下头去,“饮”自己的茶,“你且自珍!” 好不容易才想明白这两个人的意思后,雪见后知后觉的怒了:“你才是‘帚’,你们全家都是‘帚’!” “没规矩!”周博骂道,但语调并不严厉,听话听音,雪见这等墙头草自不会害怕,于是甩头而去,还带走了几个丫头。“谁都不用在这里伺候!”小杏小梨在周家已有一段时日,早明白了雪见的地位,连望都没望周博一眼,便跟着出去了。 两位被甩的少爷,相互看了一眼,假装不在意,反正一个不想在意,一个根本就不用在意。 “博哥是把我当外人呢,”见她们都走清了,白逸天才说:“咱们是什么关系,你这样见外,会让我心寒。” 螃蟹的事情进展得那是相当顺利,当白逸天知道这事的时候,珍味斋已用最小的损失,赢得了最高的信誉,如今各个商行店铺说到和珍味斋做生意,个个竖起大拇指!那就是两个字:讲究!和珍味斋打交道,还是两个字:敞亮!和珍味斋合作,更是两个字:放心! “逸天是太多心了!”周博不以为然,“如此小事,我都没有出面就解决了,哪里用得到你?你想,如果是用你才能解决的事,我能不明说吗?” “也有道理,”白逸天是聪明人,刚才不过是表个态度罢了,现在话锋一转道:“咱们的螃蟹,真真是好东西,博哥儿……” “膏子完整的公螃蟹要多少有多少,母螃蟹十几只也是有的,再多就没了!”自然明白这吃货的意思,但刚刚赔过那些螃蟹出去,家里留着过节的也都按照承诺赔给了商户,剩下着实不多,只能几家过年分分了事了。 “明白,明白!”白逸天心头到底有些不舍,可他也不是不明白事理的,所以点点头,口是心非的说:“我们人少,也吃不了太多的。” “从寒兄家中人多,本来也是够的,出了这样的事情,就只能减免些了。”周博叹口气道:“逸天你送过去的时候,帮我解释一下吧。” 白逸天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只简单说,“好吧。” 汪家人多嘴杂,又人员众多,还想人人有份吗?哼,从他这里也说不过去! 等白逸天用一车的新奇礼物换走一筐螃蟹离开后,雪见才气哼哼的回来。真真是太可笑了!事情全部办完了,白逸天才过来说了一大篇扬扬洒洒的感言之类。依雪见来看,他是存心的,压根儿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型。 周博点着她的鼻子,骂她:“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心眼比针鼻儿还小?” 雪见打掉他的手,反驳:“那也不能都跟牛刀公子似的,个个肚里能跑马吧。” “你这丫头,”周博指着她笑道:“怪不得逸天说你刁钻,真真是越发的口无遮拦起来。” “我刁钻?”雪见又想到刚才的“帚”,不由跳脚,“我不过就是一个‘帚’,有刁钻的权利吗?” “好,好,好,”周博摇头叹息,“算我说错,行不?我家雪见是谁?最最通情达理不过!” “那是自然!”雪见洋洋自得的笑了,“算你明白,可以看到我的好!” “最最通情达理的雪见,”周博的眼神一闪,搂住她的纤腰,怀中是如花似玉的一张秀面,细眉如弯月,翦瞳似秋水,真真是百媚千娇难说尽,万紫千红总不如。不由低下头,在她耳边喃喃着,“今天可以不可以……” “说什么呢,不可以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雪见只觉全身都软了起来,嘴里还强嗔怪的撒着娇,“你是病人,好好养伤才是!” “就是说啊,”周博的眼神一下子亮了起来,“我是病人,我要养伤,我就是说让你再给做几道药膳给补补,你又说什么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的。” “啊?”雪见脸红得像鸡冠,“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这下放心,却又隐隐有些小失落。 “是啊,我就是这个意思啊,莫非,雪见你有别的意思?那好吧,爷虽然是病人,但雪见你既然想……爷就勉为其难……” 雪见挣了几挣没挣开,就翻脸了,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咬了一个牙印。 “你想谋杀亲夫?”周博并不躲,只吸着气说。 “胡说八道什么?”雪见直起身子,脸更红,“你可不是我的夫。” 周博胳膊又一紧,轻声在她脖子处呵着气,轻声的说道:“雪见,等我爹娘回来,我必明媒正娶你!” “大郎,你,你说的可是真的?”雪见泪眼朦胧,这前景太幸福,也太虚幻了些,她并不敢信。 周博正容道:“我说过,必做到!雪见,你且放心!” 第九十九章:年会 除夕之前,赶着又提前售了一批葫芦,所有青州和安宁的伙计们就都陆续回了平山村。 周博把掌柜的和大小管事伙计们及周康王大宝都叫了来,当然,雪见是没有列席资格的,她冷笑着想象着那场面,不出意外,周博上来先要肯定了大家的努力和成绩,说一些类似于同志们辛苦了的话,然后广大人民群众泪眼模糊,回一句为人民服务之类。只是不知道这感动又激动的泪眼,是为着票子,是为着面子,还是为着什么。最后应该就是发红包了。雪见知道这次发的俱是银票,但她想象不出来有多少,但没用银子,改用银票,想来也知道,这数目…… 客厅里,大家脸上俱是笑开了花的,二虎第一个机灵的站起来大声道:“大少爷如此器重,礼待有加,我等必竭尽全力,敢不唯命是从!”虽然说得不伦不类,但好歹大家都听得明白,马上一呼百应,都起身行礼的行礼,磕拜的磕拜。 周博心想幸亏雪见丫头没在场,否则恐怕就笑翻了,二虎本来就是周家人,难免有人会想是他刻意的安排。他瞅着二虎,微微一笑道:“二虎去了安宁后,长进的有些过了。” 东平呸了二虎一口:“掉几句文,你就是读书人了?咱没那么多虚的花的,就一句,大少爷说什么是什么,咱们好好办事就行。” 杜海见这哥俩说得热闹,没忍住笑,打趣道:“呦,这两个猴崽子都厉害了,我看不像咱珍味斋的人,倒像是话本里说的江湖上那些瓢把子。” 见杜海这等老成持重的都说笑上了,其他人舒一口气,“是两个管事的爱说笑罢了。” 这周大少爷虽然年轻但总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没由来的心慌,现在几个管事的掌柜的带动着,气氛才算慢慢热闹起来。 有人想到了王俊锋,再摸摸自己手中的银票,就不由皱起了眉头,小声跟身边人道:“大少爷是有真本事的人,俺这辈子是死心跟定大少爷的。” 旁边的人扭头看看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的周康和王大宝,然后似笑非笑的也小声道:“说的是极,咱们这辈子周家让怎么做就怎么做,绝不私做主张,把自己的好日子给断送了。” “螃蟹的事,究竟是……”青州那边的毕竟这次没直接赶上,就悄悄的问。 “这事儿说起来,就知道咱们大少爷虽然看起来冷冰……,其实真是仁义到家了。”说起来这件事,平山村没有不对周家佩服的五体投地的。 事情发生后,周家对王俊锋客客气气,请来说明了事情原委,然后又组织人把一坑的螃蟹个个捞起来检验,果然像雪见说的一样,混进了一只公蟹进去。全村再次轰动了,说什么的都有,这周家简直神了,隔着冰就知道一坑的母螃蟹里,藏了一只公的! 王俊锋羞愧的连家门都不愿意出,接手这活的时候,周家就再三强调定要分清螃蟹公母,说实话,王俊锋当时真没想到自己的不以为然,会出这么大的闪失。但人家周家这工钱,却是一分没少给,只连他带他找的几个帮工都明白,明年这螃蟹,定不会再找他们养了。 青州的管事们,眼睛就瞪圆了,抬眼向外再看了一眼,气不愤的道:“这种人,哼,这种人!枉大少爷那么信任他!” 旁边就有人劝住他,“大少爷说了,这事过去了,就休要再提,尤其是绝不能从咱们嘴里再谈此事。” 于是点点头,应了一声,从心里感叹一句,自己算是跟对人了! 这周家的客厅温暖如春,茶水点心还有南方来的水果流水似的上来,让这些年纪轻轻的半大孩子们,心生景仰和敬畏。他们都是跟着周家走出平山村的,见识了外面的精彩世界,又有了丰厚的月银,现在还怀里还揣着红包,虽然不知道红包的具体数量,但想来也不会少。尤其是走在村里,村里人人都用羡慕的眼神望着,那离家的小小遗憾,也就不值一提了。 二虎和杜海,本来就是周家的人,现在为了活跃气氛,更是把平常听到的八卦和笑话,都拿了出来热场,让周康和王大宝听的心向往之,趁无人注意,王大宝才轻声道:“周家,真好。” 周康一怔,有些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我们周家,自然是好的。” “是,是。”其实在王大宝心中,此周家非彼周家,但他也没傻到把这话当场说出来,只是左右看看道:“怎么没见雪见姑娘出来?” 雪见,一想到雪见那似嗔还怒的表情,和宜喜宜颦的娇颜,周康心里顿觉软软的,可是…… 眼睛在周康脸上定定看了好一会,看周康还一直在发呆的样子,王大宝清咳一声,道:“明年这螃蟹,咱们俩个可要结伴继续养!” 周康眨眨眼:“什么?”见王大宝有些发怒的神色,忙笑着说:“刚才听杜叔讲得着急有趣,所以没有留言。” 王大宝无奈之下,只好道:“还是以后再说吧。” “那好,回来咱再说。”周康也不怕王大宝恼,毕竟两人一直交好。 不知道周康的心思,王大宝却是一门心思的想着明年入冬,怎么养好螃蟹,喂养什么才能养得更好更肥。 张力和西平,俩个淘气的小鬼头,经过这两个月的洗礼,也仿佛一夜间长大。虽然仍然耍宝搞怪,但却褪去了稚嫩的外衣,虽然不敢和杜海东平开玩笑,但也是毫不客气,在周家并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样子。下午刚到周家的时候,俩个人还特意先去看了看自己的狗,唉,谁曾想那两只狗狗,已经沦落到给七娘的小羊卡卡当“保镖”的份上,让他们不免面子上讪讪的。 想到自己的狗,西平不着痕迹的伸手碰了张力一下,低声道:“咱们年后,把狗带安宁去,可好?方便给珍味斋看家护院。” 张力会意,果真是个好主意,这事年后寻二虎哥说,应该就是可以了。 第一百章:五娘 周家的扩建也同样顺利,有钱好办事,何况是给周家办事,除夕前也完了工,再热热的烧上一个月的火炕,去了湿气,想来出了正月,也可以住人了。 二娘心情好,就拿了帐本和计划书和四娘坐在了炕沿上,细细的盘算,“外院内院,还是分开的好些,此是一件;三郎四娘五娘六郎七娘,要单分出院来才好,这是第二件。”四娘接过她列的计划书,现在家里跟大哥觉得,凡事都爱弄出来一个计划书什么的,初时觉得麻烦,后来发现还是很实用的。 四娘尖尖的指甲划过计划书上面的几行字,“外院内院嘛,在平山村,倒也还罢了,不用这样讲究。但分开几个院子,还是必要的,只是这样一来,要添的下人们更是多了起来。”二娘想了想才说:“也有道理。”这样说完,俩姐妹就在一起算起来,还需要再添多少人为好。 窗棂半开,屋内火炕烧得太热,这样的午后,还得开窗透气。“就这样吧,”银子多了到底好办事,二娘腰板越来越硬气,说话也有的是底气,同四娘说:“现在一人一个大丫头,毕竟是少些,还照以前一样,俩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并两个嬷嬷吧。”再看看窗户,一年前那透骨的寒冷,似乎离得很远很远了。 回过身去,吩咐着巧玲研了墨,稍微改了一下计划书,“行,我看挺好!”四娘也合计着:“粗使的婆子们也要添些,上夜什么的,到底方便些。” “大哥真是好本事!”二娘笑容漫漫,这一年的时间真真切切走下来,现在细回想一遍,忍不住就眼神晶晶亮的夸出口来。四娘点头道:“可不是,咱们大哥,打小爹爹就常说,那可是一等一的人呢。”二娘就笑逐颜开的点头说:“不到两年的时间,咱们就过回了以前的日子,这要是爹娘在,也会满意!”四娘立即道:“二姐说得极是。” 二娘顿了顿,才又感慨着低声说:“大哥说了,等时机成熟,开春会上京去打听的。” 也不知道现在爹娘和姨娘们,都怎么样了。 外面阳光亮亮的,加上屋子暖得熨心,竟是觉不出来还是冬天。四娘愣愣的望着窗外,然后才慢慢说,“也不要这么着急,待大哥的腿养好是最重要的。”打听何事,二娘不说,四娘也明白的,不由从心里叹道:“这个家,多亏有大哥在!”大哥虽然面冷,但对庶出的弟妹,也是会放在心上的。 “可不是!”二娘真不愿意回想过往那些食不果腹的日子,都是有了大哥,大家才又过回了这种舒心的好日子。 放下计划书,帮着二娘拿了帐本又把年货核对出来,以免临时有不周到未想全的,提前打理出来,总是好的,二娘边整理边说道:“这白家哥哥吧,送的礼物都挺好的,只是送淑儿那张弓,实在是……实在是……,唉,淑儿本来就很淘气了,再过两年就要及芨,不该再由着她的性子野了。” 原来自从带着五娘打了几次猎,五娘就一心惦记上了弓箭,二娘自然是骂她:“别人这个年纪,拿的都是针线,你再看看你自己,别说花,连草都不会绣半朵。”五娘笑嘻嘻,四娘也骂她:“哪怕你做做样子,也让二娘放心些呢。” 五娘是再笑嘻嘻的,就连七娘都忍不住添了几句话,七娘假装很沉痛地问道:“五姐拿了弓箭,会不会为了我的卡卡?”家里的小园本来就不大,现在又空了下来,只留了一只七娘的小羊卡卡和两只狗狗,这一羊二犬自从地震时被从山上带回来后,就在小园里安了家。 “怎么会?我是巾帼不让须眉,学成弓箭,保护家园!”五娘说得气冲牛斗,可惜家里没有人理她,二娘报怨:“王姨娘多么温婉,怎么淑儿竟是这样的?” 五娘收到弓箭当礼物,英雌有了装备却无用武之地,就让下人偷着买了活鸡活免等小动物,“全放到小园里去。” 二娘知道后更是头痛,叹气道:“这白家哥哥,惯会添乱的。”她对着四娘说心里话:“现在五娘更像是有了仗势,哪里有半分淑女气?”四娘笑着再说:“二姐姐别急,淑儿还小呢。”这个“还小”的五娘,成天介为了练习她的箭术,弄得小园整天的鸡飞狗跳。 二娘和四娘,整天为了新年事宜忙碌,自没时间管她,有时候也会把跟她的丫头小丽叫过来骂几句,小丽也是委屈,“二小姐,四小姐,不是小丽不拦着,是拦不住五小姐呀。”就她这战斗指数,和五娘差了不止一两个级别。 小丽再添油加醋:“现在八少爷九少爷十小姐也跟着呢,万一被弓箭伤了,可不是好玩的。”事实上也确实是一干小毛孩子,总算找到了事情,也跟着天天折腾着,直累得一众下人怨声载道,这万一看不住,别说被弓箭伤了,就是跌一交,自己也是不好交待的。 把小丽骂回去,“五娘的不是,就是你的不是,你拦不住她,就要代她受过。”其实也知道跟着五娘这样的主子,小丽确实比别的丫头不易许多,所以月银二娘总是偷着多给一些。 和五娘不同,七娘是护园一族!她的卡卡在地震中都被安全的带了回来,怎么能让它伤在五姐手里,“周淑!你要是敢伤了我的卡卡,我定会与你拼命!” 这小园里,立时分为两派,更沸腾了。 二娘无法,让杜妈交待下去,“这大年下的,凡主子们有错,跟着的大丫头,全部扣三个月月银;主子们但凡伤到一丝半点,跟着的人统统卖掉!”先把话说得狠狠的。 丫头们为了自己,也得拼命拦着主子们胡闹。小丽更是直接就对五娘说:“五小姐不如先发卖了奴婢吧,反正早晚也是这么一出!”五娘就有些讪讪的,“我什么时候说要发卖你了?” 小丽就怀疑的问了一声:“是吗?”然后又拉了她的袖子,跪下来说:“别的丫头跟着主子,都有二小姐打赏的时候,独我,时时被叫过去敲打一番,难道不是五小姐对奴婢不满意吗?”五娘跺脚道:“我哪里有不满意,你快起来吧!唉!” “如果五小姐不是要换掉奴婢,那求求五小姐,就给奴婢些脸面吧!” 五娘挑一挑眉头:“从此你是小姐,我全听你的,快起来吧!”这个丫头哪儿都好,就是太过较真了些。 小丽这才站起来,再说一句:“五小姐,奴婢只求在下人中,也要一份体面!” 这话不出半天就传到二娘耳中,二娘自是乐得不行,“把小丽放到五娘身边,真是一步妙招。”四娘也摆着手笑,再近前悄声道:“当初看这个小丽就是个稳妥的。” 三妮在一旁嘻嘻笑,早知道这样的安排,定是二娘设计好的,“二小姐四小姐真心对五小姐好,五小姐再大些,自然也明白的。” 二娘四娘笑过,就各自拿了帐本,自己回去梳理,年底事情实在是多,四娘嘴中道,“少一件是一件!” 过年的针线活也多得要人命,幸亏蛋房也歇了,要不四娘就得像孙猴子一样有分身术才行,这样想着,四娘突然面有笑容:“小玉,你说雪见姐姐说的那个,拔根寒毛,摇身一变,是不是真的可以呢?” “雪见姐姐胡邹呢,四小姐也信?”小玉忍不住说,四娘白她一眼,“你这丫头忒是无趣,谁又不知道是故事呢。”小玉就更是懵懂,四小姐,这就是信呢,还是不信? 此时四娘难得把手里的活计放开,挑着眉梢笑得娇美俏皮:“小玉你说,我是信好?还是不信好?” 小玉这才回过神来,嘀咕一句道:“四小姐也学会拿奴婢们打趣了。” 夜晚来临时,五娘带着小丽也回来,四娘板着脸斥责道:“五姑奶奶,我是天天在二姐姐那里代你受骂,你好歹心疼一下姐姐,可好?” 五娘这一下午,尽是尴尬,蹭上前,陪着笑:“四姐姐,你不知道,我那弓箭身手真的是越来越好!”小丽冷不防闪出来,“可不是,差点就可以射中绑着不动送到眼前的兔子……兔子后面那人了!” 第一百零一章:受伤(为晴好fang晚加更) 从此这主子们为了自己的丫头,也都有所收敛。二娘放下心来,和四娘一心一意的为着新年做着各种准备。 新年,就在这种全村人绝对的喜悦和绝对的期盼中还有周家过度的热闹中,不慌不忙地到来了。 打扫庭院,煎炸蒸煮,缝制新衣,采买购物,冰灯窗花,周家上下人等,只忙得脚不沾地人仰马翻般,却人人脸上带着笑,脚上踩着风。 于是弓箭一事,方算告一段落。 周博虽然腿伤未愈,但年底的帐目,虽然各个店铺都放了假,也还是要认真核实。并且需要提前定出了明年的计划,所以常常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中。 雪见抱着一个大大的软软的方形靠枕,放在周博椅上,“大郎,你靠靠试试,可舒服吗?”周博略靠一靠,“还行吧。不过,应该不是你做的吧?你是连针线都不会拿的人。” 回手拿起靠枕,针脚细腻,绣工出众,一看就是四娘的手艺。咦,这软软的,却略有些弹性,仿佛不是棉花。 “这是鸭绒,可是我托四娘做的,四娘守着蛋房,管鸭子借点鸭绒,想来鸭子们总是肯的。”做羽绒类东西,自己可是不会的,弄个简单的靠枕之类,随便教教四娘,也比她自己做得好看。 见她一脸的得色,周博摇头:“你何时给爷新手做个物件,才算一份真心呢。”雪见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没做呢?”。 周博和雪见日日在一起,夜夜也在一起,她做些什么,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最近连调皮都少的。 拉了她的手,调笑着问:“那你说说看。” 雪见抿着嘴,斜他一眼:“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古人说过,那什么不鸣则矣,一鸣惊人嘛。 “那你说什么时候合适?”看她笑容满面,眉眼弯弯,周博身上一阵软又一阵麻,轻轻地道:“你说什么时候合适,我都依着你。” 暧昧不清的语调说着暧昧不清的话题,雪见脸就红了,狠狠白了周博一眼,夺了手出来,撅着嘴坐到一边去。 周博还没有说完,接着道:“你若不高兴依着你,便依着我也行。” 话刚说完,雪见就愤怒了,叉着腰指着周博,大声道:“你这个,这个……”这个什么,到底没有骂下去。 周博欣赏地嘻嘻笑:“啧啧,你这叉腰的动作,好象村头的韩婆子。”韩婆子是平头村排第一名的河东狮,长得又丑,偏把韩老头管得死死的,全村没有不在背后笑的。周博也笑得不行,“你以后就是韩婆子的样子,肯定是的。” 想想雪见娇俏的小脸,换上韩婆子那粗壮的身材,和声如洪钟的叫骂,那要多有趣。自己,会不会像韩老头一样,就那样听上一辈子呢。 彼之砒霜,我之蜜糖。 正想到乐处,不防雪见早把砚台一拍,周博哎哟一声后,仔细看看,好在没溅一身墨点子。 接下来是雪见冷冷的笑着,把听到声音推门进来的小梅叫过来:“大少爷手酸,没拿住砚台,弄了一桌子,快过来收拾了吧。” 几下擦拭干净,小梅也不多话,就出去了。周博指着雪见怒道:“过来,看爷收拾你!”雪见看他凶狠,嘴里阴阳怪气的嘀咕着,“我偏不过去,有本事你过来。” 周博的腿伤未愈,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指着她说:“爷就让你再乐上半日,你且等着。” 雪见就躲到一边,胡乱的嘀咕着:“等着就等着。”书房里安静下来。 每天跟着周博窝在书房里,周博看帐本的时候,她也鬼鬼祟祟的忙乎着。周博有时偷眼望去,就见她把从杜妈处寻来的纳鞋的锥子用烛火烧红,然后在什么东西上扎来扎去的。边扎,边咬着牙,崩着脸,一副苦大愁深的模样。 从帐本里抬起头来,望了几望,实在忍不住,周博问道:“雪见,你又在搞什么怪?” “啊,啊,啊……”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手上锥子一偏,就戳到了手指上,烧红的锥子,直接就烫进肉里,手一甩,甩掉锥子,也甩掉一行血珠子,雪见含着眼泪,站直了身子直跳脚,“我的爷,您倒提前吱一声,倒吓我一跳。” 周博不顾腿伤,直接跳过来,把痛得脸色惨白的雪见搂进怀里,又拉过她受伤的手,含进嘴里,然后又吐出一口嘬出来的血。“好了好了,把血嘬出来,一会就会好了。”雪见偎在他怀里,嘟着嘴,只是喊疼。 突然,雪见反应过来,脸上还挂着泪珠,圆睁了双眼,反手搂住周博,急切道:“大郎,你疯了,不想要腿了,还没好呢,就这样跳来跳去!” 然后又冲书房外喊:“小梅,小梅,去,把徐翁找来!” 小梅在屋外应了,跑开。 扶着周博坐回到椅子上,雪见边掉眼泪边说:“你就这样不爱惜自己?还是想让我担上一辈子的骂名?” 周博拉住她的手,轻轻的吹着,没理她的,冷着一张脸道:“你就消停消停吧,又没有拿过针线,手比脚还笨,早就知道你得弄伤自己!” “这大过年的,你的腿伤再厉害了,这进进出出多少人看着,这是故意让雪见承受千夫所指之罪吧!” “你没事拿个锥子玩,锥子是好玩的吗?现在扎破手,好玩了吧?” “周!博!”雪见抽回手,“你就不能听我说话?” 徐从安听得小梅说的急迫,所以来了就急急的推开了门,“正说这两天回安宁,还没回,你们就又出状况……”却正看到俩个人紧挨着贴在一处,雪见一手指着周博,而周博含着笑,却来拉她的手。 “咳,咳,咳!” 他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得说:“把我叫来,不是让我这老头子看你们打情骂俏吧?”一边说着,一边把眼神放在了还有些心不在焉的周博的伤腿上。 这徐神医就是神医呀,第一眼看到的永远是需要帮助的病患。雪见脸一红,抽回手,回头啐了一口徐从安说:“徐先生好没正形!”往旁边让了让说:“快看看大少爷的腿吧,我怕刚才他又蹦又跳的,把伤口崩裂。” “又蹦又跳的,那是松鼠吧!”徐从安只能点点头走过来,把周博裤腿卷上去,仔细检查着。“都长得七七八八了,能有什么事?” 一旁的雪见则紧张的看着。 检查完后,徐从安又回头说:“还有你的手,相信你自己也知道如何处理,不用我再多交待什么了。”说完,略有不满的瞪了雪见一眼,本来这丫头就越来越懒得亲自下厨,现在就更有借口了吧。 “大郎的腿?”雪见知道自己的手当然是无事的,所以只问自己想要问的。“真的无事吗?” 周博再瞪她一眼,“徐翁说无事,只你这丫头敢说不信。” 徐从安懒得理她,只是被狗咬伤而矣,虽然伤口是多了些,也深了些,但到底不是上次那样的摔折,哪里有那么娇气了。 第一百零二章:又一年 见到徐从安已面露不愉,周博点了点头,“我也觉得是无事的。” 徐从安瞪了雪见一眼,这丫头竟敢怀疑自己,但是转念一想,这就是关心则乱吗? 仿佛很多年以前,也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吧。 “呃,……”雪见思维难得敏捷,仔细看了他的表情,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一笑:“好好好,是我太过虑了,周大少爷的腿,是徐神医亲手包扎过的,那相当于被点石成金的手点过呀,即使没成金,也定不会再有事的。”说完,给他端来一杯茶,恭恭敬敬道:“您老人家辛苦了,请上座,上好茶!” 徐从安哭笑不得,伸手接过茶杯,又重重放到桌上,板起脸来对雪见说,“我还以为是,坐,茶;最多也就是,请坐,上茶呢。” 这个故事,雪见可是讲过的。是不是以为他年纪大了就没记住呢? 这时,周博斜眼瞪了一眼雪见,开口道:“徐翁,这笨丫头的手,真的无事吗?我看扎得挺深,这丫头怕痛得很,用不用包扎起来?” 周博此话一出,雪见和徐从安都顿时石化。没听说被衲鞋的锥子扎一下,还得层层包扎起来的,那些成天做活的广大劳动妇女们,哪个手上没伤过的?扎一下碰一下都要包起来,索性就别干活了!徐从安的一张脸臭着,拉得比天朝著名节目主持人李驴还长。 雪见也没有说话,而是低垂着头,但想了再想,还是没忍住,“大少爷说得极是!大少爷说得太有道理了!大少爷您真是英明!外加神武!” 徐从安对着这二人左看看右看看,眉头皱着,这茶是没法喝了,刚才要是喝了,现在一准得喷出来。 把手边的茶碗推得远些,他冷笑着说道:“博哥儿说得委实在理,依老夫看,不仅要包扎,还要吃几天的药,千万不得下床,得好好养上几日才可再看再医。” “徐翁,真是……”周博脸就红了,回头见雪见正拿眼瞪他,不由想起雪见初潮时的尴尬事,更是面红耳赤起来,低声为自己辩解,:“只是雪见怕痛……”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娇气!”雪见咬着嘴唇,大声说道。周博吓了一跳,唇边泛起笑意:“我就说说,你凶什么!”雪见瞪他:“你招的我!” 徐从安看了看他,再一转,看向雪见,那俩个人只自顾自的对望着,眼中波涛汹涌着。知道自己果然是个多余的,于是站起来,掸掸衣衫往外面去,“等老头子走了,你们再对着执手相看吧!”就气哼哼的头也不回的甩袖走了。 其实,徐从安是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家里,那一儿一女从小也是这样整天的打着吵着,让人烦得很,心情就更有些闷得慌。 小梅跟在后面,送到了徐从安的客户门口方回。 徐从安颓然的坐到床上,突然觉得这已经习惯的周家,竟然也陌生起来,心底深处,有一处不大的院落,却是越来越清晰的出现于梦中。 周家书房内,雪见和周博还在对峙着。“讨厌,都是你。”雪见仍咬着粉唇,“回来我也再不管你!” 周博看了一眼雪见,然后笑道:“我倒觉得一个丫头,天天管着主子,唯你一个吧!” “那是雪见逾规了,今后再不管你!”雪见冷笑连连。 玉面朱唇,银牙轻咬着,竟说不出的千娇百媚。 “那可不行!”周博含笑的,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还得管我一辈子呢。”一辈子这三个字,就这样情不自禁的说出了口。 雪见呆愣愣的望着周博,一辈子吗?真的可以一辈子吗? 不由就想起来前世两个损友说过的那些话,难道,自己真的可以拥有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幸福吗? 好象穿越以来一直空落落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可以落地一样。 自己对于这个时代,终于可以不再是一个过客,终于终于的要融入了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雪见就不由的泪凝于睫。 “过来,”假装没有看到她的眼泪,周博说着话,已伸手把雪见拉到身边,仔细看了看那小伤口,虽然没有明显不悦,却是皱着眉,道:“雪见呀,从此消停的吧!”雪见松口气,幸亏他没说,雪见呀,你就长点心吧! 雪见眨掉长睫上那些碍事的泪花,甜甜一笑,“不过就是一个略大些的针眼儿。”其实还是有些些疼,但雪见还是能忍受的,“倒是你的腿,再不许这样不管不顾了!” 说完,自己不嫌麻烦的,又卷起裤腿,好象自己能看明白一样的细细看了一遍。 “都听你的。”周博由着她看,等她忙清,才抬起头来说,“我的腿,你作主,可好?” 周博的声音那么的柔和,雪见心里暖暖的,又软软的,俩个人就这样相对的看着,默然的看着,直到外面风起,檐下丫头们做的风铃响起,周博才慢慢又重复了一句:“你作主,可好?” “不好。” 雪见摇摇头,轻轻锤了周博一下。 周博只是望着她,不言不语的含笑望着她,直看得雪见越发的面红似血,艳得仿佛滴得下水来。 “不理你了!”雪见轻轻的道:“现在大郎说话越发的油嘴滑舌。” 声音轻得,自己都要听不到了。 “我?怎么可能?”周博满脸的疑惑,随后坚决的说道:“我是正人君子,怎会是油嘴滑舌之流?” 雪见听了这话,看向他的脸色就有些指控,嘟着嘴,不屑地哼了一声。 “你看你看,”雪见抬手指住他,“还说不是油嘴滑舌吗?” 周博点了点头,然后冷不防的,把她带到怀里。 “你来尝尝,可油?可滑?” 又过新年,这是雪见到这里的第二个新年了! 去年此时,全家刚刚解决温饱问题,能吃饱饭,已很满足。而今日此时,各种珍馐佳肴,真正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下人穿梭往来,丫环艳丽,婆子利落,小厮精干,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各屋各院,器皿华美,极尽奢华。 “这就是暴发户的快乐了。”雪见如是想。其实这事还真是她理解偏差,周家几起几落,如此嚣张过节,好象更是为一种肯定,一种对自家定位的肯定罢了。这上上下下,现在也几十口子人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思,这样的大操大办,让下人们惊叹的同时,也觉得自己能被卖到这样的府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便更是收了心。 雪见倒是没有其他人的兴奋之情,她很温馨的很温馨的享受着自己的小小幸福,生怕自己稍一张扬,这幸福就如肥皂泡一般,破掉了。 见到雪见这个样子,周博满心满意都是软软的,隐隐的,还有些愧意。但,雪见是他的,老天注定雪见是他的!周博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雪见托二虎出去帮她打了尖尖的比纳鞋的锥子还尖的锥子,天天在书房里,反正她悠哉游哉,也无人敢管的。 这子夜的鞭炮,就整整放了一个时辰,弄得整个平山村人都兴奋异常。 月明星稀,周博和雪见立于院内,“又是一年了。”雪见也说:“大郎,新年好。” 去年除夕夜有雪,也是二人相拥立于雪中。 天空烟火自然不如天朝艳丽,也简陋许多,但雪见喜欢,她喃喃着:“和你在一起,真好!” 二人正是温馨处,周博耳尖,听着院外有脚步纷乱,忙道:“一准是八郎他们。”雪见看不太清,但忙推开周博,又理理头发衣服,迎了几步,果然是一群孩子,放完鞭炮和烟火,过来给大哥拜个年,好领了红包,就去睡觉。 虽然脸上犹带着鞭炮过后的亢奋,但眼瞅着最小的九郎和十娘已有些睁不开眼睛。 “你们呀……快先回去吧。”周博难得亲切的捏了捏八郎的小脸,忙吩咐了婆子们抱起来,各回了各院。 “刚刚出去放炮,难免着了凉气,厨房煨着姜汤,少喝些总是好的。” 小孩子嘛,没有爱喝姜汤的,雪见又让人放了些紫苏和红枣遮味,既可暖胃散寒,又可帮助消化。“谁听话,雪见过两天会有神秘的礼物喔。” 雪见的礼物,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玩的,孩子们纷纷应承着,雀跃着,散去了。 二娘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大哥丰神俊朗,雪见娇媚动人,让人看着也是舒服的,但是……不去多想了,她笑着上来给大哥行了礼,“愿大哥福星高照,万事如意!”是呀,真心希望自己的大哥,万事如意呀。 把雪见送回屋去睡觉,知道她是熬不得夜的,周博自去寻了三郎一起守夜。清冷的月光下,周博脸上有着淡淡笑意,心中也是温暖着。 这笑意,由月亮这位称职的快递,传递给了雪见,让她睡梦中,犹自甜滋滋的。 兄弟俩个,冲着京城的方向上了香,这才坐回到屋内。“大哥,这一年,亏了有你……”三郎难得说这样的话,脸是微红着,但声音和神色都是诚恳的。 周博淡淡点头:“自家兄弟,我好,为得是你们好;你们好,我自然也好。” 三郎一向是万般皆下品的,此次巨变,又在平山村一年有余的生活,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第一百零三章:灯会 相较于新年,大顺国更注重的节日就是元宵节,也称上元节,从正月初八开始一直到正月十八才结束,整整十天。雪见不由叹息,尼玛,比天朝的一天假,福利许多夸张许多喔。 听说今年白兼然为了彰显安宁震后新气象,特意鼓励各商户出钱出力,并免了这几日的宵禁,所以各乡各村都蜂拥而至。 周家的珍味斋自不能脱身事外,更是带头,摆了巨大的鳌山。 周家去年还在为温饱问题发愁,自然没有心情看花灯。今年可不一样,周家出动了近十辆马车,三十余口人,怕的就是人多孩子们被挤到。这时候,就显出人傻钱多好办事来了。(周博冷森森地骂,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 小小的安宁县,一时之间商贾云集、人山人海,主要商业街上更是人头攒动,热闹之中更显兴奋和拥挤。 周博和雪见并没有跟二娘等人一处。 雪见兴奋莫名,穿过来后,大的热闹一次都没有赶上过,最多就是当初卖鱼时的小集了。上次本来有机会看看传说中热闹无比的冬至庙会,结果还是没有看成。开心地笑着,她看着周博问:“大郎,那边好热闹,咱们去那边可好?” 周博轻点下巴,想了好一会才道:“就怕人太多,挤丢就不好了。” “大郎你这是怕挤丢了你自己吧?”雪见心情正好,也不恼。 “看你这五短身材,就算不被挤丢,也有可能被踩到。” “大郎也说了是‘可能’,这可能的意思就是可能会有各种意外情况发生,比如,比如人群里正好蹿出来两只狗。” “可能那两只狗正好懂雪见说的话,那爷我就真的很受伤了。” 雪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大少爷,怎么您很希望狗能听懂雪见的话吗?就像现在?”当她真听不出来是在骂她吗?被周博的毒舌骂久了,智弱负分的都能智能转换成高智商了。 周博沉默了好一会,才呵呵笑了起来:“果然长进许多,也不枉爷苦苦栽培你多年。” “谢大少爷栽培。”雪见盈盈施个礼。 眼睛在雪见身上转了一圈,周博很平静的点头道:“虽然以爷的辛苦,是棵朽木也早成材多时,但你跟朽木的差距太大,能长进一二,爷已知足了。” 论起毒舌功力,雪见前世就是幼儿园水平的,即使穿过来,也远不及白逸天那样的话唠,更惶论周博这种超腹黑型的。 果然周博话才一说完,雪见就脸色一僵,气了半晌,刚要说话,却被周博一句“小心”便拉到了怀里。 原来人越来越多,此二人从路中间停住,早就挡住了路,怕雪见被挤到,周博果断该出手时就出手。 此时雪见也反应过来,在长手高脚的周博护卫下,回头望去,沿街店铺家家都已张挂上五颜六色的彩灯,从城外涌进来的人们,大多数都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他们二人,也随着这人群,且行且看着。 “看,龙灯!”不知道人群里谁高喊了一声,顺着那声音望去,一道长龙蜿蜒璀璨,随着人群慢慢靠近一瞧,那龙头形象逼真,竟是用冰雕成,龙身由若干个冰灯相连而成,冰灯上渗进各种颜色,更显得流光溢彩。旁边人们议论纷纷,“天啊,今年的龙灯竟是冰做成了,太神奇了!” 人群喧哗鼎沸,雪见一怔,她想问周博,但发现在这热闹的场所,根本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 周博一边用手护住她,并低头在她耳边说,“我让三郎去给白县令,出了主意。” 果然与自己设计的那个简单冰灯不可同日而语,雪见轻笑着,也踮起脚尖,在周博耳边道:“真是好看呢。”那温热的气息呵在周博的耳朵上,让他不由心神一荡。 忍不住就想起,去年冬至节,那墙头梯上放置冰灯的丽人,仿佛谪仙神女,连带着周边物件,都有了仙气呢。于是周博悄悄在她耳边道:“不及你做得万分之一。”不等雪见有所反应,极快的在她耳垂轻轻咬了一下。 “哎呀,周博,你……” 周博抚着自己的胳膊,一边吸气,一边闷声笑着。 远远的,汪从寒和白逸天等人自人群挤出,正好看到这互相咬着耳朵说话的一对人。汪寒脸上的笑意就立即消失了。 汪从寒只过年回了青州,后来听白逸天说今年安宁的龙灯会不同凡响,于是就和妹妹赶了过来观看。 当然也没有想到竟会在街头偶遇周博和雪见,远远望去,周博俊朗飘逸,脸上更是难得没了冷冰冰的疏离之色,而他身旁的雪见,在那朦胧的冰灯下,更显眉目如画,恍若仙子,竟是让人感觉疑似广寒宫中来客。他们身旁的人总会有意无意的错开身些,如此不真实梦幻般的美人,确实是不禁的让人自惭形秽吧。 不知道为什么,汪从寒竟会觉得心如蚁噬,隐隐作痛,眉头一拧,低声道:“人过多了些,咱们回吧。”这样的良辰美景,本就不属于他这样阴暗的人吧,他自己如是想道。 “咦,那不是博哥儿和雪见丫头吗?”白逸天没有听到他的话,反而指着远处兴奋地说。 “在哪儿呢?”汪从梦也是眼前一亮地问。她难得有几个说得来的女伴,雪见虽然出身低微,但活泼有趣,自然算得一个。 白逸天嗯了一声:“刚刚还在这个位置,只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不知道哪里去了。” 待白逸天拉着他欲赶过去时,周博雪见二人,已随人群走远,找不见了。 “会不会看错了?”汪从梦左右看看,这人如此之多,极有可能看走眼的,“不如我们明天早早约了二娘雪见她们过来,明晚一起看灯吧。” 汪从寒面上笑得温和,却早失了游玩的兴致,眼前的千般美好,只剩下连绵冰灯的丝丝寒气罢了。他紧紧身上的袍子,低声道:“回吧。” “人太多,左右咱们逛着方便,明日来逛,也是一样的。”汪从梦看出来大哥心不在焉,知道他一向是嫌人多烦的,也跟着说。 “那,只好如此了。”白逸天自然没有逛够,难得如此盛景,天天逛也是不够的,还有这么多等着向他抛媚眼的下至八岁的大姑娘小姑娘上至八十的老太太小媳妇们,他不在,岂不是伤了这些美人儿的心。 汪从梦又叮嘱一句:“明天别忘了一早去约人。” “照我说,博哥儿他们就应该在安宁买所新宅子,平山村住着虽然安逸,但六郎等人上学,终归是不方便的,何况,逢年过节的,到底是县城里面热闹许多。” 听完他的话,汪家兄妹互看一眼,这个白大少,刚听前面还是可听的,到得后面,就又离不了玩乐二字了。“表兄,你当人人都是你这般,只为热闹和享乐吗?” 汪从梦这一问让白逸天不由奇怪,回头看了看白从梦,不解的开口问道:“人生在世,不及时享乐,还有何意义?” 周博和雪见并没有看见他们,俩个人手拉手的走在人群里,时不时的互相咬着耳朵说上几句话。刚开始雪见还有些不自在,时不时的抬头看一看四周,这是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耶,会不会一个不留神,自己被浸了猪笼什么的。后来才发现,噢买嘎DEN,“原来,这就是古代最初版的情人节呀。” 周博没有听清,什么?雪见只是捂嘴笑笑,反正也听不清,再说听清了,也听不懂,索性不说了。 周博用口型对她说:“你等着!” 雪见也用口型回他:“我等着!” 俩个人口型来口型去的,跟着人群遛遛看看,雪见发现,虽然大顺国男女之防并不是很严重,但象今天这样,还是很不同的。好嘛,男女老幼全出动了,满街筒子的人。有那胆大些的,见了帅哥美女,抛个媚眼什么,就显得稀松平常了。像周博和雪见这样手拉手的逛街,更是情侣们借机培养感情的好时机。 随着人群,慢慢走向珍味斋搭建的鳌山所在。雪见突然明白,这古代的灯会再繁华,也不及现代的那些霓虹灿烂,但她更喜欢的,还是这里。 因为这里,有周博。 这风景,并不会因为你喜欢或者你不喜欢而变得更美或者更丑,会改变的,只有人的心情。 原来,重要的不是你看了什么,而是,你跟什么人来看了。 这样想着,雪见就忍不住抬起头来,对周博露出温柔的笑容。 周博正两只长胳膊张开的挡着身边的人群,并没有注意到。 安宁比较小,鳌山自然也不多,珍味斋的鳌山就犹显突出了。 果然,还没走近,街道就被堵得死死的。远远望去,那用彩色丝绸结成的巨大山形之上,高悬各种各色大小冰灯,样式之新颖,数量之繁多,已属罕见。“好漂亮喔!”扼腕再扼腕,没有手机相机MV,不能录下此美好时刻。 第一百零四章:礼物 安宁比较小,鳌山自然也不多,珍味斋的鳌山就犹显突出了。 果然,还没走近,街道就被堵得死死的。远远望去,那用彩色丝绸结成的巨大山形之上,高悬各种各色大小冰灯,样式之新颖,数量之繁多,已属罕见。“好漂亮喔!”扼腕再扼腕,没有手机相机MV,不能录下此美好时刻。 人委实是太多,更挤估计是挤不过去了,雪见只能发愣着对周博看,于是俩个人商量了片刻,“要不,咱们还是绕道而行吧。” “也好,自己家的鳌山看不到,看看别人家的也好嘛。”说话的功夫,身边人越来越挤,周博赶快拉着雪见向边上闪去。 “大郎,看那边!”果然风景这边也好,大街上还有不少卖艺的走江湖的民间人士,围观者更是众多,鼓掌声与喝彩声不绝于耳,这就是没有电影电视电脑的生活状态吧,有点新奇出彩些的就能发光发热一把。雪见完全是高昂着头,心里似猫抓,又想看这个,又想看那个,哪里热闹人多就往哪里猛钻,现场版比屏幕版的,感觉果真不同。 “你就走慢些吧,小心一会真把你挤丢了,那可省了我的心了。” 雪见把他的话,直接当成耳边风刮过,难得放风的机会,当自在时且自在吧。 “等……等下,你慢着点吧,小心碰到!”周博无奈的陪着她,又怕她被别人挤到,直累得刚刚好不久的腿伤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雪见抽空回头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你太慢,刚才那个位置多好,定是我的。”周博带着笑,就雪见那小短腿儿,即使再快些,人家稍一挤迈腿,也早过去了。 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所以周博只是摇头,忙道:“你且歇歇吧,看周围,都是些半大的孩子,你也好意思跟人家抢位置?” “讨厌,不理你了!”被人吐槽的心情真是不爽,幸亏今天好看的好玩的真心不少,所以当然就不跟周博一般计较了,回身又对着后面指:“那边,是在猜灯谜吗?” 仿佛是的,还有阵阵的叫好声! 远远望去,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更是拥挤,可想而知,正是才子们抖机灵吸引美女眼球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热闹呢。 雪见跳着脚,似乎这样就能看穿人群似的,周博见她像个麻雀似的不停的跳,不由笑出声来,这丫头,真是实打实的不消停的。 其实,雪见对灯谜啥的,兴趣并不大,那古文绕来绕去的,能把她绕吐血了。有没有考ABC的呀,郁闷ING,她注定是没有一鸣惊人的机会了。所以,也只能是远远的跳跳脚,发几句牢骚罢了。 周博就随着她东瞅瞅西看看,左右他对这些热闹的兴趣都不大,不过是让雪见开心便是。 “咱们,略歇一歇吧。”终于拉住雪见停下脚步,虽是冬日,但周博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真不知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大的精力。 “大郎,是不是你的腿,又痛了?”看到周博的面色隐隐露出苍白,雪见终于明白过来。 见雪见一脸的紧张,周博淡淡一笑道:“傻丫头,只是累到了,略歇歇便好。”不等雪见再自责,就用手指了指路边的一个小小茶摊,笑容可掬地道:“咱们且要两碗热茶,又驱寒气又可略作休息。” 随着周博过去,又把碗用开水先冲过,雪见也是满面笑容:“果真暖和呢。”这样的雪见,少了张牙舞爪,更让人错不开眼神。 “瞧,那边的那几个烟花,可不如咱们家的好看呢。”这样盛大的节日里少不了烟花爆竹,街边角落里,总有调皮的男孩兴奋地点起了烟花爆竹,还跟着一群乐坏了的小盆友们。 “这能比吗?咱们的,是让逸天特意从青州带回来的。”周博无语的看着雪见。 其实雪见目前这种状态,比较接近于磕了药,兴奋空前,任何一个小小的事情,都能让她欣喜异常。“到底是出来得太少了。”周博轻轻把她往身边拉了拉,“若喜欢,明天再来。” 雪见眼睛弯弯,玩,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月朗风清之下,周博和雪见避开喧闹的人群,嘴角边带着笑容,只捡人少灯也少的地方转着,随意的聊着天,这样的感觉,在前世,是不是就是父母那个时代的“压马路”? 雪见微笑:“今天真是让人高兴的一天。”希望周博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天,在这一天里,我们俩个不用顾虑其他,可以手拉手的逛街的日子。 回到家中,亥时早过,下车的时候,几个孩子个个眼睛明亮,脸色微红,叽叽喳喳,兴致极高,院子里一时热闹非凡,都是相约明天还接着去玩的。 “三郎真是厉害,听说是今晚猜中谜语最多的公子了!”小丫头们都是满眼星星,家里最好相貌又当家的自然是大少爷,可青灵的例子血淋淋的摆在前面。三郎是年轻举子,虽然眼高于顶,但好歹不让人害怕。 就算知道自己没有希望,但出去说嘴时,我是伺候周家三郎的,也倍儿有面子不是?二娘见三郎微微皱着眉头,并不说话,只能自己开了口:“都在这儿围着,没人伺候主子们安歇吗?” 雪见和周博并不理会这些,回来等到台阶以下,廊到丫头们说一声:“大少爷回来了。”于是备热水的备热水,备点心的备点心,丝毫不乱。 回到房间,雪见伺候着周博洗澡更衣后,有些神秘的说:“大郎,我要送你一件惊喜喔!” “真的吗?”周博懒洋洋冷笑一声,不掩内心的不屑,撇撇嘴,“只怕有惊,没有喜吧。” 雪见皱着眉,不依的拧他一把说:“这是什么话?太小瞧人了吧?” 说得雪见我仿佛是那种只能给人添麻烦的人似的。 周博打个呵欠,果然说:“你只要哪天不给我添麻烦,就算是惊喜了。” 看吧看吧,她就知道,周博准是要这么说的! 周博看她脸色一时青一时白,自然明白她的小心思,打趣她道:“呀,难道是我说错了?你其实是从不给我添麻烦的,只是成天介惹事生非?” “周!博!”雪见做叉腰状,气呼呼的叫。 周博看着她一笑,搂过她,“小气鬼,不过逗你两句就生气。”烛光下,这张粉面越发动人心魂,对着这妩媚的丫头看了一时,又在她撅着的粉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才说:“现在说吧,是什么惊喜?” 雪见当然知道周博是在逗她的,她给自己鼓了鼓勇气,准备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烛光下,雪见坚定心思,不再犹豫,该出手时就出手吧! 就像是一个结,缠缠绕绕间,已快成死结,那么,就让她来打破吧。 静静的依在他怀里,定定心神,雪见微晕面颊,不知道是红烛光染的,还是红丝帕映的,轻轻地开口说:“大郎,这是我用心送你的,好与不好,你都要假装高兴,可好?” 周博见她说得郑重,又装作不经意的看着她扎得伤口不断的左手,想到她这半个月以来天天拿着锥子样的东西刻来刻去,依这丫头的脾气,定是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字要送他,不由心中暖暖,又涩涩的,于是笑道:“傻丫头,我怎么会不高兴呢?” 雪见轻笑点头,鼓起勇气,望着他的眼睛说:“如果大郎真的喜欢,可否答应雪见一件事?” “什么事?”得,就知道这丫头还是为了池塘的银子。 雪见眼睛骨碌碌的转着,慢慢绽放出一朵炫目的笑容,“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反正你是答应我了。” “不是吧,我什么时候说答应你了?”周博不解。 雪见跺脚道:“那不送了,不送了!” 周博叹气,送礼送得如此有目的性,还必须要有交换条件,这丫头是越来越刁钻了,“好吧好吧,答应你就是。” 雪见见他果如她所料答应下来,就笑得弯了眼睛,转身高高兴兴的从屋内搬出来一个小巧的青瓷六角花盆,那花盆倒还典雅可爱,但里面的植株,就太小巧了些,只有一根嫩绿的细茎,顶着两片玲珑翠绿的吐子。 周博并不敢笑,家里从去年过年起,就已经开始种些绿色的蔬菜,今年更是教给了全村的人们,平山村现在有条件的人家,都会在家中种养一些,然后全部由珍味斋收走,这给平山村人带来了极大的实惠,当然,珍味斋更是赚得钵满盆满。 “就是这个吗?”对着这隆冬绿叶,周博充分感受着昨日新闻的惊喜,只点头道:“这植株,长得很秀气,就像雪见你一样。”周博觉得自己越来越厚道。 “再看!好好看看!”雪见没有理会他的态度,端得更近些,举到周博眼前,周博不解,但也只能装模作样的看着,决定这次好好夸夸这“绿色心意”。 这绿茎,太细了些,细到周博都不忍喘口大气,唉;这叶子,太小了些,只有两片,唉。周博抬眼看一看雪见,雪见满脸期待的神情,他只得自己端过来,凑到眼前细看。 !!! 第一百零五章:魔豆 这两片绿叶中间的是一个鼓鼓的可爱小豆瓣,小豆瓣貌似要分不分的两片状,令周博目瞪口呆的就是,这小豆瓣的上面居然有字! 不过,这豆瓣上的字迹虽然是难看些,却也可以让人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的的确确是雪见的那两笔惨不忍睹的字!一瓣上面写着:执子之手,转过来,另一瓣上面写着:与子偕老。 周博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小小的豆瓣和葫芦不同,太过细小,根本不能用模具,这根本就是,就是长在豆瓣上面的字! 再抬头,雪见依旧笑得甜美,周博放下小小花盆,搂住她,搂紧她。微微的颤栗着,无法遏制的猜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雪见的心声吗? 为了制作这魔豆,雪见可是花了大力气费了大精神的。魔豆这种东东,在现代TB网上,几元钱就可以买到一粒,上面是激光打好的各种花型和字体。 在这个时空里,雪见虽然找到了魔豆的原材料,也就是刀豆子(没猜出来的亲们,可以找个地方或吐血或撞豆腐了),但她可没有本事变出来激光这种神奇的高科技来。于是,她只能用了最笨的办法,用烧红的锥子尖来雕刻,虽然成活率较低,难度也较大,但以她这种智商和能力,能做到这一步已属不易,实在是想不出来其他的办法了。 雪见本来就手笨,更何况还是这种带等级的技术工种,所以左手就难免被不小心扎的满手针眼。在浪费了两大包刀豆子后,终于成功的刻好几十个,于是雪见找了好些个可爱又小巧些的白瓷盆和青瓷盆装上土,然后把自己精心制作的魔豆,尖头朝下插入土中。稍微加点水将土均匀拌湿,放下魔豆种子后,在上面覆盖薄薄一层土,然后把花盆放在温暖的屋内就可以了,刚开始的时候,坚决不能晒太阳,还要记得保持土壤湿润,但浇水又不可过于频繁,否则种子就会烂掉。总之各种麻烦,幸亏雪见在前世,有着丰富的种魔豆的经验,所以,还是活了一大半的。没有成活的,雪见胡乱猜想,可能是刻字的时候,伤到了豆子的哪里吧。 不管怎么说,这嫩绿绿的小魔豆,硬是让雪见种出来了,看着周博震惊的表情,还是有一把小得意的。这个可是雪见到了古代后,唯一的,从设想到计划到实践到动手,全靠自己一个人又大获成功的创意。 周博心里虽有惊涛骇浪,但更多的还是情难自已,这个雪见,这个傻傻的雪见,用这样的一个神奇的方式,来表达她最深最真的想法吗?这样浓重又热烈的感情,这样不安又勇敢的表达,自己要如何回报,才能对得起这样倔强又执着的真诚,才能安抚她一直以来的踯躅反复和犹豫试探? 看着他多变的脸色,雪见慢慢收起了笑容,小心问道:“大郎,你,你不喜欢吗?” “怎么可能?”周博神色微转,他拉起雪见的左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的看过,那眼光如有实质,盯得她浑身酸软,片刻后,他才又盯着她问道:“就是为了这个,才受了如此多伤吗?” 听着周博主动说起了这个话茬,雪见微微一笑,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这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她天天和周博在一起,周博虽然不知道她具体在做什么,但也能猜出个几分来的。 雪见指着后面,笑着说道:“其实我种了好几盆的,大郎,你且过来一看。”拉了周博的手,来到外屋自己那十几盆魔豆前。 “你这傻丫头啊,”周博一盆一盆的看着,全部都是一样的字,这样笨的丫头,“哪有人傻到这样的,居然傻到写情信,一篇一篇都是同样字的?” “哪有情信啊?”雪见说完马上反应过来,“人家哪里是给你写的情信?” “嗯?”周博瞪大眼睛,“不是给我写的?难道还能有另外的人,值得雪见费这么大的气力,不仅伤到了自己,还用到了这样的浓重‘笔墨’吗?” “你少得意,”雪见推着他,微昂着头道:“你怎么知道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值得我全心全意的付出呢?” 是啊,全心全意的付出啊,这让心里一直有些不踏实的周博彻底放下了心来,哑着声音说道:“雪见,我说过,我说过我只守着你,只和你亲近,只和你一直相守下去,一直不分开的!我发誓,如果我,……” “我当然相信你,”雪见抬手阻止了周博的誓言,笑着对他说:“如果感情需要誓言来维系,那么这份感情也必定是可怜的。不,我不要这样的可怜,我也不要你的顾虑,自古人心换人心,你对我真心,我自然会对你全意。如果,如果有一天大郎你厌我弃我背叛我时,也要请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我雪见必不会纠缠于你……” “又在混说!”周博红了眼圈,用手捂住雪见的嘴,“我们此生此世,来生来世,都是要纠缠在一起的,永不分离!” “好了,好了,”雪见轻轻推开他的手,不是她不相信周博,是她对爱情这种东西害怕过度了,太美好的东西,给人的感觉也会很不真实,好象分分钟就会破灭一样。她当然知道自己有多爱多爱周博,但因为爱,所以更怕伤害,这样想着,不禁泪结于睫。如果有一天,周博厌了自己,天啊,那会不会就是世界末日?不能再想了,这样想着,都让她肝肠寸断,她一边眨掉睫毛上的泪水,一边故做欢颜道:“为了做这些礼物,我可忙活了好几天呢,都累坏了,早点歇息吧,明天还有好多的事呢。” “是,雪主子,里屋请。”周博眼瞅着雪见故意岔开了话题,赶紧摆出一付小心翼翼的样子,可他实在做不出这种奴颜婢膝的样子,自小就被人伺候惯的,即使是商人,但因为有钱,更是锦衣玉食的长大的,这样的人做出这样的举止,就难免有些搞笑了。 雪见明知道他在刻意哄自己开心,但看他如此难看的造型,脸色就有些古怪起来,小声的嘟囔道:“这奴才好生没有眼力界,连扶主子走路,都不会吗?” 周博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狠狠的剜了雪见一眼,才叹道:“雪主子,您扶着小人的手,这边请!” “那就,走着。”雪见虚扶住周博,拿好了电视里皇宫中大小主子的万千仪态,轻轻的说道:“小博子(莫非是周黑鸭久久辣鸭脖的先人?),以后有事尽管跟主子说,你别担心,万事有主子在呢。” “是啊,”周博高大的身子微曲着,去就一个比自己矮小许多的丫头,话说真是累得要死,还得打起小心诚意十足的说:“那麻烦主子能再长长个儿吗?” 被雪见狠狠的一记眼刀后,他紧跟着一梗脖子,用另一手接着,给自己一记耳光,说道:“瞧我多不会说话,应该是我自己练练缩骨神功之类,好方便照顾主子。”尼玛,这缩骨神功,是雪见讲的故事里的,让他用在这里了。 从外屋到里屋,这个距离委实太过漫长了些,照雪见这速度走下去,不用走到地老天荒,周博就先得把自己走成残疾人士了。 他干脆直接抱起了雪见,几步扔到里屋床上。 床头案几上,正是刚才端进来的那盆魔豆,周博眼光扫过,心里甜甜的。再想到雪见那满是针眼的小手,鼻子一阵发酸,心头更加愧疚起来。有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执着又小意的为他付出,让他心头暖暖又软软的。 你对我真心,我自然对你全意,如果有一天大郎你厌我弃我背叛我,我雪见必不纠缠于你! 想到这样柔弱的小女人,说出这样绝决的话来,周博又一时气短,他是不会允许雪见离开的,绝对不会允许! 烛光红帐,美人如玉,浅笑盈盈,却又好象恍惚不定,似乎随时可能消失一般。 “雪见,雪见……”他不禁喃喃着,更紧的拥住她,像要把她挤进自己的身体里,融入自己的骨血中。“雪见,我们会一直都在一起的,一直在一起,一直……” “大郎……” “不要离开我!” 周博的急切中带着一种恐慌,这样一个坚强的人,心底最深处,也会有一种柔软,这柔软,就是雪见我吗? 破天荒的,雪见主动迎合了他,“大郎!”并怯怯的试探性的用自己颤抖的红唇去碰触他的唇。就像天雷勾魂了地火,又像干柴点燃了烈火,这样的呢喃和主动,无疑是一种暗示和诱惑,周博再不犹豫,拉下帐帘。 “不要……”雪见刚一张嘴,就被周博堵住,不知道是情的炽烈点燃了夜的激情,还是欲的浓烈驱散了冬的寒霜,总之粗重的呼吸和细碎的呻吟,组成了一曲旖旎的旋律,这旋律还在继续着,继续着…… (此处省去三千字,请大家自行领会个中滋味或者的发挥想象吧。) 第一百零六章:收房 早晨,周博难得的没有早起,缓缓地支起头来,盯着雪见的小脸,细细的用眼睛描绘着。雪见睡得还很沉,巴掌大的小脸,窝在他的臂弯处,更显得惹人怜惜。 这就是幸福吗?周博心里是满满的喜悦和满足,这个小小的人儿,终于可以这样,安安稳稳,全心全意的靠在他怀里,静静的依靠着他了。 从此以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周博微抬起头,床头案几上放着那个雪见不知道怎么种出来的植株,上面那几个字,虽小,但却好象烙在他的心头。那几个字,的确是雪见写的,周博不想去费心思量她是如何做到的,关键是她是这样想的,这比什么,都让他心怀感动。 感谢老天,感谢大青山,感谢一切的一切,让他可以拥有她! 雪见醒来的时候,正对上周博含笑的眼神,雪见本来也想大大方方的回个微笑来着,怎么也不能落了穿越女的面子不成。但最终还是红着脸把头慢慢缩进被子里。可是被子里,周博烫烫的身子马上挨了过来,唉,怎么好象自己是在投怀送抱了? “大郎,什么时辰了?”雪见又从被子里探出羞红的面庞,轻轻推着周博,再不起来,就成了前世喜闻乐见吃饭喝水般常见的而在这个时代被世人所诟病的白日宣,淫了。 “还早着呢,又是大年下的,你且睡着吧。”周博点点她的鼻尖,“还有人敢劳动雪主子不成?” 雪见听他用昨日戏语调笑,更是面红耳赤,“你……讨厌……” “是啊,”周博接过她的话茬儿,眼巴巴的看着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唉,如今的奴才不好做啊!莫非,是昨夜奴才不够卖力,才让主子讨厌的?” 这次雪见是真的急了,“周!博!” 周博难得肯体谅她的心情,忙捂住自己的嘴,“我不说了!” 画眉之乐虽妙,但过了就不好了,周博又小心翼翼的搂住她,小声的在雪见耳边哄了半天,“以后再不说这种混话了,可好?”雪见这才哼了一声,算是不跟他计较了。 看看窗户透进来的外面的天色,周博长长的出了口气。这个小小的丫头,如此可口,又如此贴心,她让自己一直以来都冰冷的内心,慢慢的融化并且温暖起来。从小到大,他都知道,他只是士农工商里最后一等的那个商人之子,即使他有绝顶的商业头脑,那也改变不了他或者周家更或者是商人在大顺国的阶级地位。他不是那个天生聪颖的三郎,三郎还有通过科考改变命运的机会,他却没有! 虽然很恨,但他从小就明白,他平生最喜欢和平生最恨之事,都是商业!尤其是家里经受了那样重大的打击,使他对商人这个身份,更是深恶而痛绝之!直到,直到他遇到了…… 雪见,这个小小的丫头,那样毫无原因,毫无保留的信赖着他,依赖着他,为了他,为了周家,那样努力的奋斗着,虽然她很弱小,出的主意也很杂乱,但她是那样的努力,那样积极的活着。这虽弱但强烈的生存意识,就像是春风一样,从他心底吹过,也慢慢吹开了整个周家兄妹的自怨自艾。让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正视自己,然后走出了自己。 而雪见,一直陪着他,不离不弃。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她雪见的愿望,也是他周博的理想! 到底还是在雪见娇嗔的不依中,转过头去,听着雪见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周博只觉得身子发紧,口干舌燥的,偷偷转过身来,看到雪见背对着他,身上隐见青青紫紫的吻痕,眼色一沉,情思微动,便从后面搂住她。 雪见先是一惊,然后马上反应过来,试图打掉他的手,周博怎么舍得放手,他低声的笑着,到底还是在耳垂咬了一小口,到底怕雪见真的恼了,这才松开。 这一整天,周博走到哪里都是含着笑,弄得周家上下人等俱是提心吊胆,你想,一个常年冷冰冰的人,突然嘴角上扬一整天,事出反常必有妖,如果不是面部神经坏死,就一定就是摊上大事了! 二娘好几次想问问,都被周博打岔岔走了,只有杜妈有所察觉。 杜妈本是周博母亲的陪嫁,心心念念的就是自己主子的这几个孩子安好,雪见她自己也是喜欢的,雪见跟了主子,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若是以前,杜妈倒是不会说什么,可今天她总觉得周博笑得特别古怪,像是……。 “博哥儿,”难得雪见今天只是在院中露了一下脸,就没再出现,杜妈远远的瞅着就赶了过来,拦住周博,“别怪杜妈多嘴,有件事杜妈可得请博哥儿早做打算。” 周博心情正好,对着杜妈,也是一脸的笑容,“杜妈就请明说吧。” 杜妈看左右看看,多福自是识趣,带着长明等人先出了院子。杜妈就站定步子,小声地说道:“就是博哥儿如今大了,以前房里也放过人,但都没带出来……不说这个,现在博哥儿房里的雪见,也慢慢成人了,依杜妈看,那丫头虽说淘气些,心却是极好的。” 周博的脸一下就红透了,结结巴巴的道:“什么……什么意思?杜妈,您是不是想多了?” 这种事还用多想?杜妈轻轻拍拍手:“照杜妈说,博哥儿不如挑个好日子给她开了脸,再许她个名份,让她也收收心吧。” 周博低头见杜妈一脸的认真,皱了眉头问:“什么名分?” 杜妈觑着周博的脸色,那话在舌尖转转,说得就更委婉些:“虽说新夫人进门前,就先抬了姨娘,总归是不好的,但这雪见是真真的招人喜欢,想来柳家小姐进门,也不会生出是非。” 话音一落,周博面色就又涨红起来,“什么柳家小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柳家是什么人家?怎么可能和周家再有什么牵连?杜妈以后休再提柳家,没得坏了人家的名声。而且,”他顿了顿,又沉声说:“让雪见知道了,更是麻烦。” 杜妈尴尬的站在周博身前,周博虽然自小就不和一般人亲近,冷冰冰的样子,但对她一向也是尊敬的,这样脸红脖子粗的气不平,还是头一回。自己也是,就像大少爷说的,那柳家是什么人家?本来就是官宦之家,当初许给周家,即使当时周家有着显赫的皇商身份,到底也是高攀了。现在周家……,自己是真糊涂了。 不知过了多久,杜妈才期期艾艾的开口道:“那雪见一事……” 许是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周博皱着眉头,撇她一眼,“雪见的事,我自会安排。” 对于这话,杜妈可不相信,为着雪见在此事上的拔尖要强,才有了发卖青灵的事,让大家对这个看起来一团孩子气的雪见,不得不重新审视着。 可是,别说是周博,便是三郎,如果不为怕耽误了学业这等大事,怕是明年也要在房中放通房丫头了,周家又不是那等娶不上妻的穷汉子,雪见不过一个丫头,即使再满心不悦,也得服这个软不是。 叹了口气,这就是女人的命呀。 杜妈觉得自己看得是一清二楚的,想着回来还要再去劝说雪见一二,这样心里盘算着,便苦着一张脸,“是。只是博哥儿房中,只雪见一个丫头,到底伺候的人少些,让外人看着,也是不像。” 周博更是不耐烦,但还是耐下心来解释一句,“雪见的事,等父母回来再说。我房中其他事,雪见看着怎么喜欢怎么安排即是。” 杜妈勉强一笑,满口应了,心中却是一凛,等父母回来安排雪见一事,这是…… 待他们走后,廊下转出雪见瘦小的身形,她也是刚刚走到这里,就听到杜妈说“那雪见一事”,心里这个堵,难道说这样快的,周博房里就又要塞人了吗?他说他会一辈子只守着我,真的可以做到吗?本来雪见很笃定的事,现在突然茫然起来。毕竟古人结婚那是要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 通房丫头的最高境界,应该就是红楼里的平儿吧?就算是平儿,那也要先忍到王熙凤死掉,才扶得正,扶正后也不过是叫续妻!难道自己也要等到周博娶进一个妻子,然后再等死他的妻子,然后再做他的续妻吗? 微微有些头痛着,这关系太复杂了,没准自己还没等到妻死,就先让人家等死了自己。毕竟这是一个妾通买卖的社会,周博护得了自己一时,还能护得了一世吗?难道自己的命,是注定要交到别人手里的吗?昨晚的甜蜜,原来不过是华丽丽的电影,现在散场人尽了,才看清自己的角色。 这样想着,雪见突然就觉得万念俱灰,两情相悦又怎样?敌不过规矩二字罢了。 第一百零七章:三妮(为佩香秋莲加更) 白家派了不言送来请帖,有汪从梦送给周家姐妹和雪见的,也有白逸天送给他和三郎等人的。 送上请帖,不言自去厨房找吃的,然后寻二虎等人玩,权当自己家一样。 后院小客厅,周博微微笑着,转头对二娘说:“难得汪家白家有心,你们今日可早早过去,寻了她们一起去玩,只一样,不可回来太晚了。”白家客房没有那么许多,实在盛不下周家这上下三十余口子人了。 端起茶,二娘轻抿了一口,这一年在乡下住着,平时走动的朋友也少,这样的机会,还是很高兴的。想了想,又低声问道:“贤儿明白的。怎么,雪见不同我们一起去吗?” 窗外飞进来丫头的几片笑声,周家是不禁丫头们说笑的,二娘说,只要不过了,有说有笑才显人气,所以,东院内院向来是笑意盎然的。 还好,丫头们大体分寸倒是不失的。 周博仿佛没有听到这些银铃般的纯真笑声一样,面无表情的沉声道:“昨日有些累了,我和雪见,就不出去了。”想着雪见那丫头面皮薄,今天一整天好象都没有出屋,不由心底暗暗失笑。 果然如此,看来大哥是不打算再出去了,也对,大哥的腿伤才好,确实是不应该总出去劳累的。 涉及大哥的腿伤,二娘自然上了心,点点头忙道:“大哥说的极是,养好腿,才是最最重要的事。”周家兄妹以前就感情不错,并没有别人家嫡庶仇视那种事情发生,更何况经此大难,更是兄友弟恭。现在二娘当家,二娘虽说多少会偏心一些,但大家还是很服气她的。 自己的妹妹,一向是贤惠有余的,周博点头:“八郎等人的婆子妈子,多带两个,有不用心的,这种时刻最能看得出来,回来就直接发卖掉。” “大哥说的,自是有道理的。”二娘点头,家里的下人们,目前看俱是好的,再没出过一个惫懒或者叛主的。但有机会杀鸡给猴看,还是最有效果和最具震慑效果的。 看二娘给汪从梦写了回贴,又让不言回去替自己告个罪,这才让三妮把消息慢慢放了出去,自然家里又一片激动热闹之声。 三妮刚刚传话回来,正走回院门口,隐约的,就听到有丫头互相逗着趣:“你昨日可是去过的,今日要在家守着才是。”另一个笑回话:“四小姐喊了我去收拾东西,所以,必是还让我伺候。”几个丫头均是笑语盈盈,正是不知愁滋味的时候。三妮走过来,一根手指指过去,声音很轻却又冷静的说道:“大少爷在屋里和二娘说话,你们进去说笑,岂不更热闹?” 话说过,手指又指了门口站着的小杏给大家瞧,可不是大少爷的丫头嘛。丫头们就闭了口,收了声,有调皮的就伸了伸舌头,这大少爷是不会笑的,这府里谁人不知? 不会笑的人,想来也不喜欢看到别人笑吧,大家都不由地这样想过。 三妮自然是了解大少爷的,但也不会跟几个丫头解释,只是打发了她们去别处干活,三妮这才进得屋来,轻轻说道:“都告诉了的,二小姐听这外面的动静就知道,从上到下算是热闹开了。” “什么?”二娘抬眼看她,刚才一直听着门口的动静,见她进来,似乎没听明白她刚刚说了什么。 其实说完二娘就反应过来,还能有什么,这出去逛街看花灯,自是人人想去的,争这个机会,也要争半天的。“左右无事,家里留几个持重的,留着给大哥吩咐,其他多去几个也无妨的。”正好趁这放松的时候,看看人品。 三妮跟二娘早有默契,想了一会,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才道:“一会三妮便安排下去,二小姐就放心吧。” 二娘淡淡一笑,这三妮长进飞快,从去年刚回来时的傻实在,慢慢变成现在独当一面的大丫头,这周金生的三个孩子,竟出了两个人才。 不由对她微微笑了,这三妮,不过比自己小上一岁,但已愈来愈沉稳,隐约的和自己的行事作风,越来越接近了,连杜妈都对她称赞有加的。 这才留意到,久久未曾开口的大哥,半天来只是盯着茶杯,难得一笑的脸上,竟然浅露笑意,不觉问出口:“大哥,是不是京城,有什么消息了?” 周博抬起头,“这倒没有,想必……还没有结案吧。”眼角见到三妮进来,就随口问了句:“不言,回去了?” 三妮面上微微一红,低着头道:“回去了。”二娘眨眨眼睛,这三妮最爽快麻利的性情,今天怎么对着大哥都会脸红? “二娘子,不言,不言说,咱们可以早些进城,白公子肯定是定下了酒楼,那酒楼下面就是灯会,便利得很。”三妮犹豫一下,还是欠欠身子,和二娘说完。 见二娘点了头,又闲话几句晚上的安排,这才退出房去。 “左右这上元节大家也无心做活,今晚多出两辆马车,也就是了。” 周博笑道:“贤儿倒是好脾气,和母亲越发的像了。” 听了大哥的话,二娘却又想到远在京城的父母,不由发起愁来,“这什么时候,可到头?”这样说着想着,又是一脸的郁闷。 周博轻吐一口气,将身子坐正,看着二娘缓缓道:“这些不是贤儿该操心的事,今天带大家好好出去玩吧,家里还有大哥。” 二娘微微一笑,点点头:“谢谢大哥。” 到底还是孩子,二娘应该和雪见一样,是一心向往着这样热闹的场合吧。周博在脸上扬起一个了然的笑容,开口道:“多取些银钱,看到什么合适好玩的,别委屈了弟妹们。” 二娘甜甜的笑道:“大哥,这个就不用再叮嘱了吧,贤儿明白的。” “嗯,”这样应着,周博再坐了坐,就起身了。 午睡后,二娘带着众兄弟姐妹加下人,自是浩浩荡荡地去了安宁。 晚饭时周博心情大好的回到房间,自从分房而食,雪见向来都是跟着他一起吃的,这丫头没样儿惯了,周博也不去管她。 小桃小梅早摆了碗筷上来,昨夜跟着主子们进城,周博和雪见自顾自的玩去了,她们二人也没有别的主子可伺候,自是玩了个不亦乐乎,所以今天并不羡慕别人,安安份份在家伺候,还把小杏和小梨放出去玩了。 食不言,寝不言,周博心情好,多吃了一碗米饭。失魂落魄的雪见却没他那样的好胃口,一顿饭被他盯得难受,如果眼光有温度,估计自己都快变烤鸭了。 见雪见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周博皱着眉头道:“你都只瘦成一把骨头,还不多吃些。” 雪见脸就直接红了,旁边小梅小桃插手站在身后,一直不敢抬头,仔细研究着,细细分析,这周家的卧室地砖是青石的,嗯,果然是不错的,看着真好看。 周博并不管别人研究什么,分析什么,这个怕羞的雪见,白天基本上都没有出屋,想到此处,周博更是情思驿动,低声问:“怎么今天白天都没看到你出屋?” 雪见一脸的苦笑,道:“外面大家都在忙着逛安宁的事,我跟着掺合什么。” 再逗她说话,雪见却是懒得奉陪的样子,周博就只能专心吃起饭来。 待撤下晚饭,到底还是草草看了两眼帐本,这几天因着灯会,白天珍味斋竟是每天早晨打开门就直接抢清,什么公螃蟹,新鲜蘑菇,如意菜,绿蒜苗,都是直接抢清。耐着性子想看下去,但到底少年正情热,哪里有这自制力,故意打了个呵欠,两个丫头识趣的退出房去。 “在等我吗?”烛光下,本就光彩照人的雪见嘴唇透着粉色的莹润,像是在请君品尝。 忍不住就过来抱起她,雪见由他抱到内屋床上,周博刚要拉下帘帐,雪见却坐直身子,轻轻唤道:“大郎,可还记得昨天答应雪见之事?” “点点滴滴,全在心里。” 昨天?昨天种种涌上心头,周博轻轻一笑,更是情难自禁,甩开外衫,便过来搂抱于她。 “你先听我说,”雪见用手推着他,红着脸轻轻又认真的说:“大郎说,可以答应雪见一件事。” 周博正是动情,抬眼看了雪见一眼,然后胡乱的点着头,并凑过来吻着在她耳边喃喃着:“莫说一件,几件也都应你。” 雪见脸上红晕未除,却郑重地说:“雪见只求一件,求大郎把雪见的卖身契,还我!” 第一百零八章:患得患失 雪见脸上红晕未除,却郑重地说:“雪见只求一件,求大郎把雪见的卖身契,还我!” 雪见这话无疑是一记惊雷,周博听了脸色不由巨变,身子一僵,坐回床上。“你刚刚说了什么?”在这种时刻,说出这种话来,雪见,你难道还是要走吗? 雪见见周博如此反应,心里也越发沉重,面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三观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男人,心里到底会把自己,定位在哪个位置呢?今日整整一天的时候,自己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还是你要的,只是一时,一时的欢好?”咬了咬牙,终究是说出了口。 周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定定心神,把胸口的那股怒火给压了下去,侧过面庞沉了脸望着她又道:“雪见,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要怀疑你听到的,我说的是真的。”到了这个份上,雪见自然会坚持下去,她神色清明的望着他点点头,道:“我要我的卖身契!”我的命运,我不要掌握在别人手中。 周博瞪着她。 “如果我不给呢?”周博浑身冰冻,半晌才咬牙道。莫不是昨晚的一切情投意合,竟然全部都是她的虚情假意? 他想了半天,只有这一种可能性,可是…… 可是他不能相信这种可能!也不愿意相信!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周博就不禁浑身轻颤。此时细细回想起来,雪见的一颦一笑,雪见的灵动娇嗔,雪见的伤悲忧愁,雪见的爱恨缠绵,都那样清晰可见,不,雪见那么那么的爱着自己,床头还有她亲手刻的带字的花树,没有这种可能的! 一股莫名的冷意从脚底而生,一路攀爬,直达心脏,似一只手狠狠捏住他的心,让他发慌让他没法呼吸,同时,也让他害怕。雪见,你这是为什么? 是的,他在害怕,他一直就是那么的害怕失去雪见,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是雪见的依靠,其实,雪见何尝不是他的依靠? 雪见见周博脸色苍白,以为自己猜到了实情,“原来,……”她怔怔的望着他,原来在你心目中,我也不过就是一个暖床工具罢了。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真相吗?果然,她是穿越女里那个另类的失败者! “什么原来?”似乎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的回应,但略一想也知道,这脑容量超小的丫头定是又想歪了,周博拧着眉头,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急急地说:“你想哪里去了!你昨日才说过,执子之手……”他不信,不信这个昨天才执手之人,今天却要分手。 听着他这般哀怨的口气,雪见终于回过神来,抬眼看了周博一眼,过了好一会才郑重地道:“雪见要执手的这个人,必须要和雪见是平等的,对等的人。我不要‘你是我的主子,我是你的丫头’这种执手,这根本不是执手,这是暖床!”雪见笑得很凄美,并且坚决地将手从周博手里抽出。 周博皱起眉头:“放屁……”他忍不住爆出了粗口。这丫头都是什么理论?他想反驳,可是却又说不出口,难道让他这样的大老爷们儿,跟一个小姑娘再三的强调,我不管你是不是丫头,我都会对你好,只对你好吗? 雪见并不知道周博想些什么,摇摇头她开口说:“我绝对不做你的妾!”她淡淡一笑,“妾通买卖,这是大顺国的律法,雪见懂!” 这一整天,不由她不想得明白。妾这种职务,做得好了,那叫宠妾灭妻;做得不好,那就是妾通买卖。总之,被用人单位开除都是万幸的,最普通普遍的下场就是那句众所周知的话:“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博怒视着雪见,不耐烦的一挥手,“你是故意在……故意在气我吗?” 昨夜种种温存犹在眼前,今夜同样的丝帐同样的红烛同样的月色,这人,这原来应该是同昨夜一样可心的可人儿,却在跟自己说要自己的卖身契,说她知道妾通买卖,周博的心,火烧火燎的痛起来。这种落差,任谁也无法承受的吧? 却不想,雪见凄凉一笑,深呼吸一口气后,旋即正色道:“如果,大郎,如果你真的敬重我,那么,请不要把我定义在——可通买卖的玩意儿一样的妾——这个身份上。” 周博眉头不由皱起,谁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怎么引起来的?他怒极道:“我没有……” 谁又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真要拿出那卖身契,才能了结吗? “你没有?”雪见见他微皱着眉,一副气急败坏的神情,冷笑了,“如果你真的在意我的生死,那么,要不还我卖身契,允我做一个和你一样独立的自主的人;或者,你娶我,正式的娶我,可以吗?你可以做到吗?” “我什么时候不在意你的生死了?”周博一怔,气极反笑,张口问道:“这生死和嫁娶,有什么关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雪见低低道,然后板着脸,重新握住他的手:“大郎,我要站在你面前时,我和你是一样平等的,你,能明白吗?我可以爱,但我要爱得有尊严,而且要爱得有回报!这爱,若没尊严,毋宁一死!” 抬头看着雪见,周博知道雪见不是开玩笑,心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自己这是,把自己逼到一条死胡同了吗? 见周博不说话,只是眉头越皱越紧,雪见轻轻一叹:“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爱,是平等的,不分尊卑贵贱的,是情之所至的。我爱过,我燃烧过,我不悔,但要我因此承担无穷尽的为别人所掌握的未来,不可能!” 这些周博从未听说过的话,多少让他有些不太理解不太明白,但意思他懂的,于是他开口道:“雪见,你的所谓未来,不是为别人掌握的,一切都有我……” “有你?你即使现在不是别人的,未来也会是别人的!你敢说你不是吗?”雪见明显钻了牛角尖。 周博不由苦笑一声:“雪见,相信我,好吗?” 久久之后,雪见低声道:“相信你吗?我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是呀,她多失败呀,不是传说中穿越女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当个皇后就连皇上那样的存在都不能有其他后妃的吗? 从今天听到杜妈和周博的谈话到现在,雪见想得都有些发疯了,她突然的开始怀疑一切,她不知道这种怀疑,是穿越女的不安全感在作怪?还是恋爱综合症里那种叫患得患失症的一种表现? “雪见,你想太多了。”周博试图安慰她。 雪见晃一下脑袋:“不是我想太多,是事实本就如此吧。” 周博长叹一声,把她搂到怀里道:“我说过,一辈子都守着你的,我说过的,就会做到!” 雪见木木地让他搂着,“所以,为了你一句话,我就只能被动的来等你宠爱,即使只能为妾我也要承受吗?”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周博恼怒地搂紧她,“你故意的吧?” 雪见哦了一声:“如果你不是这个意思,那么,请还我卖身契吧。” 周博一把推开她,“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我可以认为,这,就是你的回答吗?”雪见继续说。 为什么会这样?周博甩帘下床,他怒冲冲而去。 雪见呆坐于床上,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难道,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她确实是在赌,她用自己的真心真意,赌周博一个真心真意。其实,明明知道周博父母不在身前,这娶之一事,委实太难。但她却不愿意就这样被他纳入房中,这一娶一纳之间,仅一字之别,错失的却是一个人的尊严! 若无尊严,毋宁一死! 她可以如飞蛾扑火一样扑向周博,也可以承受被火焰吞没的痛苦,但她不准周博如火焰轻视飞蛾一样轻视她! 雪见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她就好象是站在人生的O型路口,怎么转都转不出去,那么,就让她打破这种平衡吧,要不把O变成Q,要不就把O变成0(零)! 第一百零九章:逼婚未遂吗? 依然是半夜时分,却没有了昨日午夜的旖旎,只余一室冰冷。 周博脚步轻轻地走进来,轻轻掀开帐帘,轻轻上得床来,雪见蜷缩在床的一角,被子外面露着的小脸格外苍白,小嘴微撅着,显得更是瘦小无助。他长叹一声,温和地把她搂进怀里。 心里默默失笑着,我该拿她怎么办?这丫头就这么在他怀里,舒舒服服的蹭了蹭脸蛋,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更深的睡着了。周博的笑容加深,但又板起脸来,轻轻说:“回来再收拾你!” 昨夜气火攻心,他独自在冰冷的书房中坐了半夜,首先让他忍无可忍的是,雪见竟然敢威胁他!她是吃准了他舍不得她,才敢这么说的吗?要不娶我,要不放我自由。这说的是什么话?其实真想伸手给她一巴掌的,又怕她躲不开。 大顺国的婚嫁,庶民间还是比较简化程序的,但也要有纳彩,纳币,请期,这三道必不可少的因素。所谓父母之言,媒妁之命,也是必不可少的。说实话,周博确实是从来没有想过娶雪见,因为嫁娶这件事太大了,没有父母在身边,这对于大顺国正常的子民来说,都是不可能考虑的问题。 外面猖狂不了几天的北风,在做着最后的嚎叫,却显得那么得有气无力。 一直以来,周博都知道自己是不会离开雪见的,更不会允许雪见离开自己,现在,她竟敢第二次提出离开,尤其是在那样的肌肤相亲之后,雪见,这是疯了吗?周博冷哼上两声,以退为进这种的招式,谅她也是想不出来的。 书房晚上并没有火盆,在这样的冬夜,又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尤其冷入心肺,但也是因为这样的寒冷,这一年以来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才更是清晰的出现眼前,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清晰。如果,如果换了自己是雪见,那么,我会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周博的心,空落落的疼着,这样细细的想着那看似温顺实则倔强的傻丫头,包括她说,要离开自己的话。不能!他不能想到雪见会离开,一想到这种可能,他呼吸间都会痛起来。外面人声喧哗,想必是家人们都看灯回来了吧?这样热闹的夜晚,雪见一个人在屋内,会不会更加难过? 不知道为什么,雪见讲过的故事,就那样活灵活现的回落在他耳边。那些要去西天取经的师徒们,走过路过绝不停留的师徒们,那些把故事当过程的师徒们;还有那些或为报恩而来红袖添香的狐仙们,或为避天劫和人类结缘的精怪狐仙们,或偶下山门或出海结果被人类抓住真身不得已留下来的龙女们,她们大多数,到得最后,都会慢慢隐去……不,不能! 周博就坐不住了,雪见那会长出字的植株,那辗转承欢的娇媚,那决绝又痛苦的逼问,竟是要…… 不!绝不! 我一定会阻止你离去的! 这样火烧火燎的焦急的等着家人们陆续散去,他这才快步急赶回房间,只有抱住雪见的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的那颗心,又落回了胸膛,即使这个笨丫头就这样傻乎乎的大睡着,他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这喜悦让他忍不住喜极而泣了,轻声说道:“我想好了,雪见,我要娶你,我一定会娶你!不要离开我!永远都不要!” 这样说过,就着淡淡的烛光,就看到雪见的脸上犹有泪痕,显见是哭累才睡着的,周博吻着她光洁的额头,我娶了你,从此你就是我周博的娘子,那么,你就会永远留在我身边的。这样想着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情慢慢亮了起来,从此以后,就可以安安心心的,一辈子这样过下去了。 这夜就要过去了吧?对着那雕花的窗户看过,周博仿佛看到这窗外攀爬着几株带着字的植株,每片叶子上都写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叶子和叶子间,有花开过,那花即美,但总不及这枕边人美艳半分。 这样想着,就差点笑出了声,不由埋首在雪见的肩窝子里笑了起来,雪见梦中也不舒服,就翻了个身。 就此收住笑的周博又想,即使是,父母回来之后,治他个大不敬吧。雪见这样好,又这样乖,父母肯定会喜欢她的。看在雪见的份上,也不会和自己认真生气的。 自己确实是还有一个定过亲的未婚妻,心中一丝低落又一丝庆幸,但那是周家正兴盛时定的,后来周家已穷途末路,连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都是狼狈回到乡下,这亲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吧。以后的日子,就是雪见要的清清静静的日子,不是别人所想的各种日子,只是他和雪见的日子。 低低轻叹过,终于可以放松心了! 窗外启明星亮过,周博抚着雪见肩头,迷迷糊糊的似睡非睡,可能雪见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大多数时间都是不安的,这不安,多半是因为他!那么,就让他来给她这份安心吧。 周博是那种既然想明白的人,就要不遗余力的办好。他脑子里连着想了多种办法,来办好自己的这件大事。这雪见,是铁定要放周家族谱的媳妇了! 清晨起来的时候,雪见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睡在周博温暖的怀抱里,她有些失神,咬咬嘴唇,她睡觉的时候一直不是一个很警醒的人,就像周博自己说的,当个守夜丫头,都不知道是谁给谁守呢。可是,就这样只做个通房丫头吗?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的,毕竟穿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身份了。她不是那种跳脱到可以颠覆世俗的人,也幸亏她不是,否则估计早就被沉塘或者发卖了。 周博对自己,实说说一直是不错的,他如此待我,我应该如何待他?这个问题,好难! 妻妾相安?雪见刚开始也不是没有想过,但是,想和做,永远是两回事,当真正爱了,就会有更多的不满足,也会有更多的难过,她知道,她自己是做不到的!其实不止是她吧,就是古代女子,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我是一个还有着现代思维的人,我要,我真的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这个人承诺一辈子只守着她,那么,就请你给这个承诺做出一个保证吧? 周博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泪眼朦朦的大眼睛,随意地问她:“醒了?”这还在盯着他看的眼睛,先是震动了一下,周博对这震动不出意外,适时地又加一句:“你睡太死,半夜被人卖了,也不知道。”这眼睛就紧紧闭上,闭上后可能还觉得不够,就翻过身去,翻过身后想了想,就又坐起来,指着他:“下去!” 周博懒洋洋的起身,眼前这个面容娇美的人儿,果然看见她的裸,体,就失了神,也红了脸,那娇羞模样,更是楚楚动人,周博按捺住悸动,于是边穿衣服边说道:“马上就下去。” 就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雪见升起一种无力感,想不明白,这人,怎么能这样的反应呢?还不如无反应好些! 周博心情自然是好的,站在床边恍然对着床上赖着不起的雪见,直如隔世。冻了半晚上,想得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卧室比书房暖和,火炕比冷座舒服,佳人在怀比孤枕难眠性福!不由长长地松了气,自己果然,真傻! 这算是结束了?不!周博对自己道,这是开始!这是我和雪见的开始!这样想着,他脸上的笑容就更盛些,雪见的脸色也就更黑了。 虽然心急如焚的想要办许多事,但还是耐着性子边系着扣绊边散散地说:“以后再这样懒,当打!” 雪见怒视他,“一边……” 周博却不顾什么,猛然回身压住雪见,狠狠的吻了下去,直吻得自己都心猿意马起来,才恋恋不舍的松开她。雪见的一张小脸红红的,眼睛更是水汪汪的,直让人想溺毙在其中。 用手指描绘着她的唇形,周博哑声道:“今天乖乖的,要听话,晚上爷回来,便还你你想要的!” 雪见一张脸,瞬间惨白了,不由打了一个冷颤:“真的……真的会给我吗?” 她的心里此时是百味杂陈,兜了这么一大个圈,到底还是,还是要走到这一步了吗?她就这样呆呆的躺在床上,泪盈于睫,一动不动,连周博何时起身离开的都不知道。 放现代,自己这叫逼婚未遂,放古代,这叫自荐枕席。反正说出来,都是自己的不是,给了这个男人轻贱自己的机会。当然,雪见可以说自己是情之所至,但没修成正果,到底只落一身情伤罢了。谁说重要的不是结局只是过程?说这话的都是有了结局所以才来不咸不淡的安慰没有结局的人的扯淡之言。 雪见嘴唇喃喃着不知道在说什么,此时她眼前浮现的,都是这一年多来,俩个人相守相知的一点一滴,她不禁失神了:“真的还是要结束吗?” 一会觉得自己应该有穿越女的气魄,老娘我自谋生路去也,可是,她的卖身契在别人手中,那么,她敢这样走出去,都能被算做是逃奴,在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一个逃奴的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晚上拿到卖身契再走,可是走哪儿去呢?她哪里也不认识,离了平山村离了安宁,她可不相信随时可能有“好运”这种东西掉在她头上,以这不凡的相貌,遇上土匪被当作压寨夫人,都是可以想象出来的最好结果了。 一会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周博,相信他会遵守承诺,只守着自己一个人,可是,周博的父母呢,他们不可能一辈子不回来吧?他们能接受一个通房丫头到儿媳的巨大转变吗?那还不如让他们相信地球其实是圆的更可信些。 那么,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一十章:转机 还没出正月呢,这两天并没有雪,但仍是冷得让人心寒。雪见独自悲怆着,掩了门,只说自己不舒服,并没有一颗水米进牙。 三妮在门外叫了几声,听她到底应了,只不肯开门,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别人,叹了口气,对着旁边的小梅说道:“我如今也是没办法了,还是等大少爷回来吧。” “是!”小梅拉长了音,然后对着三妮摇摇头小声道:“早晨大少爷出门的时候,看心情是极好的,并没跟这位逗着气呀。” “别瞎说。”小桃脸就有些红了,悄悄拉了拉小梅的袖子。看着她这个样子,三妮一下子就笑了起来:“你啊,心地是极好的,就是不如小梅看得明白。”说完,又对着房门大声说道:“有本事雪见你把大少爷也关外面,省得过了病气给大少爷才是。” 三妮和雪见,一直是家里没人管惹的存在,小桃听见这二人这般说话,就更显得局促起来,旁边的小梅对此倒是乐得直捂嘴,三妮就拉着她的手说道:“那死丫头不吃就不吃吧,你们二人只管自己吃去。” “是。”小梅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个时候,小桃又小声问:“那,雪见……” “雪见?你管她做什么?”三妮故意大声道:“她就算饿死自己,也轮不到咱们着急。” “三妮姐姐来了说过,我们就有了主心骨,我们也是怕雪见姑娘饿着不是。”小梅就笑嘻嘻的,自己买来,就是给主子的丫头做丫头的,本来以为多么不讨好的差事,谁知道却是比所有人更轻松。 “你们呀,多余担心,她愿意饿着,就让她饿着!”三妮说着,脸上笑容就更加灿烂。看着她这个样子,小梅笑了笑,只有雪见好,她和小桃自己也好,她看得明明白白的。 几个人在门口又说笑几句,也就都散了。三妮自是回了内院。小梅商量着和小桃互相换着去吃饭,这屋里有一位不知道为何置着气的,总归是不让人放心,所以不能不留人留意着。 “唉。”屋内雪见摇了摇头,曾几何时,自己也像门口这些人那样,有着简单的快乐,并没有更多的需求。 一天的时间,并没有让她想得更明白些,但是没有想到,不到晚上,周博就带着笑容回来了,跟着他同回的,还有徐从安。小梅隔着房门说了,雪见百般不情愿的起来,这才开了门,到书房跟在周博身边伺候茶水。 虽是伺候着,但雪见一脸的便秘表情,也不搭理谁,只不时的弄出来一阵阵的声响。徐从安看到雪见,眼前却是一亮的,旋即,眯着眼笑了起来,笑得雪见一身鸡皮疙瘩,以前没觉得这老头儿有什么毛病呀?莫非医者不自医吗? 好一会她忍不住了,直接大声叫小杏:“小杏,这茶,徐先生是要喝君山银毫的,不是白鹿银毫。怎么又拿错了?” 周博一听就对着徐从安笑道:“先生果然是好福气吧?” 徐从安见着雪见的样子,也是颇有几分得意,“哼,还算有几分灵气。” “你们在搞什么怪?”雪见嘴角一勾,脸上神色满是戒备。 周博可是难得对徐从安毕恭毕敬的,他这一年一折腾的职业性的腿伤病人,从前可是没有对徐从安这么客气过的。 周博听了她的话,哈哈一笑,又拉了雪见的手过来,对徐从安笑得别提多温柔,让雪见都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徐翁,您看,这雪见吧,看起来傻,其实吧,并不很傻。” 完全没有想到周博会说出这样几句四六不能的话来,旁边的小杏小梨顿时就愣住了。小梅微微低看垂着头,肩膀一抖一抖的,雪见斜眼望去,知道她在偷笑。 于是雪见彻底拉长了脸,甩开手,嫌恶的说道:“你才傻,你们全家都傻!” 徐从安也是拉长了脸,把茶杯重重的放几上,梗着脖子道,直接往前面一挺身子直接说:“你若如此不待见雪见,就让她从此跟我走吧。” “跟你走?”雪见这才明白过来,周博上午跑出去,竟是去了安宁,要把自己卖给徐从安吗?她用手指着周博,颤声道:“你,周博你,你好狠的心!” 雪见所有的想法全部在一瞬间破灭,心像被无数刀刺过,她努力克制着,不让眼睛流下来,只是瞪着周博,就好象是看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猛兽一般。 看着她的样子,周博先是纳闷,后来就对着徐从安说:“看,这丫头果然是笨的,说话向来也是前言不搭着后语的。” 听了他的话,那徐从安却说:“我看着雪见却是哪里都好,冰雪聪……聪……从来没有过,对谁都是笑容可掬的,长得还漂亮,依老夫看,纵是放到皇宫,也是出类拔萃的。” “徐翁真是说话了,”周博说着,手摆了摆,笑得前仰后合的,“这样的野丫头真进了皇宫,不应该是出类拔萃,只能说是奇芭了。” “什么?”这到底是把她卖到哪儿了?雪见更是生气,她这样的手段,敢到皇宫?那就只能是手断了!周博,枉我白天还在对你报一丝丝幻想,晚上你就用这幻想直接勒死我得了! 这样想着,眼泪就一串一串的滚落了下来,所有的指责和气苦,却是闷在了胸口,直让她说不出来一句话。 见着她这个样子,小梅赶紧走过来,小声的劝着:“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多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我对他再好,也是这样的下场了!”雪见再忍不住,哽咽出声。 正讨论的热烈的两个人,这才回过头来,徐从安不由尴尬道:“雪见,你这是做什么?如果不愿意认老夫做义父,老夫也绝不会勉强的,哪里用这样痛哭流涕的难过?” “雪见?” “义父?” 周博急急过来,搂过雪见,擦掉她的眼泪,“雪见,你不高兴吗?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徐翁的吗?如果早知道你不喜欢他,咱们换掉他,可好?” “周博!” “换掉?” 雪见茫然的看了看他们二位,“到底,你们在说什么?不是要把我卖掉吗?到底是卖给徐翁?还是卖进皇宫?” “咳!”周博一阵剧烈的咳嗽,险些没被雪见的话呛死,回头先对小梅等人看了一眼,“都下去吧。” “是。”小梅等人应了,然后飞快的全部走了出去。 周博这才仰天深吸一口气,很直接地说:“我是让你认徐翁为义父,怎么出来卖不卖的一说?” 雪见眨了眨眼睛,认义父?不是卖掉她?好象这糗出得有点大了,雪见呀雪见,你敢不敢更笨些? “噗!”徐从安一口茶水喷出来,“还卖进皇宫?你当皇宫是你们家后面小园呀,说进就能进的?还是老夫是人牙子?” “那,你们……”雪见更茫然了,“大郎明明说晚上回来,就还我我想要……,我以为是卖身契,后来又以为……”有些乱了。 “别告诉我,你一个人就在家里胡想了一天!”周博气得在她头上敲了一敲,回头对徐从安说:“这么笨的丫头,即使我娶了,迟早也会被气死吧。” 雪见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头,刚才周博说什么?即使娶了她?他要娶她吗?他真的要娶她吗? 徐从安则笑眯眯地点头说:“无妨,无妨,气死了老夫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她的样子,周博笑着说:“你不是最喜欢胡想吗?接着自己想去吧!” 雪见听了这个话,瞪他一眼,然后偷偷掐着他的胳膊说道:“到底说不说吧?” “去,给爷沏杯好茶!”周博说着,冲桌上的茶杯努了努嘴巴,雪见现在哪有心情跟他计较,很快的,冲了一杯茶上来,听他细说。 徐从安看着这二人在旁边碎碎的说着话,不由感慨起来,上午,他正无聊的在县令府坐着,无聊中竟对家对老妻对儿女开始破天荒的思念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老友道个别,周博就找上门来。 原来周博要求娶雪见,但雪见身份低微,需要有一个合适的身份,才能对得起周家少奶奶的身份,不让别人笑话才是。周家的生意现在越做越大,日后到安宁买房,或者到青州,都是一定的,这雪见没有娘家,是会被人家轻视的。 周博和徐从安悄悄的商议着,出了正月,就开始着手一系列的事宜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徐从安收了雪见为义女,然后又在安宁托人置办了一小处宅院,权当雪见出嫁时的娘家了。 徐从安本身就是一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儿,这雪见却是难得的对了他的脾气,再加上他正对自己的儿女有所愧疚,这凭空掉下的义女,正好让他了了这份为人之父的情结。 除此之外,还有要徐从安帮忙之事呢。 这是昨晚周博就想好的,早晨出门时他巴巴的赶到安宁,又巴巴的找到徐从安,俩个人合计好这事的大概事宜,好多事情都是路上边往回赶边商量的。谁知道光顾着自己高兴,哪里想到雪见竟会误会至斯? 听着周博和徐从安一人一句的解释,雪见的脸慢慢烧了起来,只能捂脸正要出书房,就听到一声清脆的“咕噜”声。周博问:“徐翁一定是中午在白府并未吃饱,只等着晚上雪见动手做饭吧。”徐从安也是奇怪:“老夫确实是这样想的,但这声音,却非老夫所出。” 周博心情好,也肯跟别人开玩笑,“不是徐翁,难道还是我自己不成?”说着突然觉得不对,回头对着雪见叫道:“雪见!别告诉我,你一直没有吃饭!”雪见把脖子一梗,“你要是再气我,我就不吃饭,饿死我自己!” “那可不行,”徐从安一脸的不认同,“丫头,他要是敢气你,你宁可不让他吃饭,咱们自己还是得吃的!”周博听后一笑,得,这就从此有了仗势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万能的山神爷 正月不说亲,但周博心里有所担心,又因着这担心而惴惴不安,就怕雪见也如故事里的人物一样,哪天睁开眼,就不见了。于是只恨不得马上就娶回雪见,所以自是一切从简。 这种急迫,可忙坏了家里人。从上到下,收拾新房的,缝制新衣的,采买各种摆件的,只忙成一锅粥。杜海也从青州被调了回来,紧急应付家里的大事,这才条理了许多。 二娘可是心里不舒服,自己的大哥,那是周家长子,要顶门立业的,这样就急勿勿把亲事办了,到底不成体统,但到底不好直说自己的大哥,只是恭敬的跟在大哥后面,进了书房。 “大哥,雪见到底……,不是雪见不好,可到底爹娘不在,这事是否欠妥当些?”二娘未坐定,就急切的说道。 周博没有立即回答,只让小杏去请了三郎过来。 周博待三郎进来坐定后,打发了丫头们全都出去,才长叹一口气,把他在前夜想好的说词很认真的讲了出来,“其实早在年前山神爷就托梦,说我命中当有一劫,可定生死!” 二娘忍不住翻个白眼,又叹口气,皱了眉道:“梦里情景,怎可全信?”刚刚说完,脸色骤变,又道:“再说,大哥年前不是……刚刚伤到腿吗?” 关于山神爷的说法,二娘的心里一直惴惴着,家里发生过太多事情,村里也有各种的传言,在传言中,自己家一直就和山神爷密不可分的。更何况,自己家现就有个…… 大哥,为什么突然要娶雪见呢?莫不是…… 周博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点头说:“正是此劫,我也一心以为过了,所以也未同你们提起过。但山神爷前日又说,此劫虽被贵人所挡,但此腿只能废掉了。” 二娘忙敛起心思,摇摇头,“果然梦境不可信,大哥的腿,可不是全好了吗?” 三郎也赶快顺着上来说:“二姐说得极是,大哥是有福气的,不必信那些怪诞之梦。” 二娘挑挑眉转着心思,大哥难得把三郎也叫进来商量事,又如此郑重,叫她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此时望去,大哥的脸色更沉,却是半晌没有说话。 二娘疑惑起来,放下茶杯,轻声问:“怎么?大哥?你的腿……” 周博咬了咬牙,似乎是狠下了决心,才当着二娘的面,把裤腿一点一点挽了起来,二娘本来想要转头回避,却在一瞥之下见到那本来应该是白皙的小腿,如今却是完全的青黑之色,不禁“啊”了一声,扑了上来。 “大哥,这,这是怎么一回子事?徐先生,徐先生不是说,已无碍了吗?”二娘的眼泪在眼里转着,想摸又知道不妥,终究忍了下来,低声道:“这是……怎么了?”三郎也惊疑未定,触了触大哥的腿,手下硬硬的如同石头一般,不由大惊失色道:“大哥,怎么会……” 周博硬下心肠,闭了眼睛说道:“所以,我昨天才会一起来就赶往安宁,请徐先生看过,徐先生也直说诡异,他从医多年,竟未遇过此种情况。而且,”他顿了顿,睁眼看着二娘抬起的泪眼,“徐先生说,这腿上并无伤也无痕,以前被咬过的伤疤,也不见了。但腿上的黑气愈深,这腿也只会随着黑气慢慢麻木,恐怕此腿是保不住了。如果黑气继续向上,可能……” 这话让二娘和三郎实实在在的吓住了,昨天大哥一大早就出了门,雪见则是一天都未出屋,也未吃一口饭,当时大家都很一致的猜测这是东风压倒了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但并没人敢多问。晚上大哥竟是同着徐从安一起回来,且一回来就打发了下人们出来,直忙到半夜。 徐从安是隔一段时间就到周家住一程子的,所以大家都没有往心里去。 但第二天就听说雪见认了徐从安为义父,以前这神医可是追着要收雪见为徒,雪见却不屑一顾的。直到后来徐神医被七娘的善心打动,才与七娘结下半师之缘。这么突然的就成了父女,虽是干亲,也是突然了些,该不会,那雪见怕徐从安不肯用心给大哥医治吧。难道说大哥的腿,真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二人对视了一眼,不自觉的都拧了眉头,二娘斩钉截铁地道:“不会的,大哥,不会的,咱们现在有钱,咱们换郎中来看!” 三郎却心里微冷,他自然明白,徐从安那是什么人?连他都说过没办法,别人?恐怕也是不行的。 客厅内三个人由此静住,三郎急出一身冷汗,二娘则是一脸的泪,三郎到底年少,此时突然有一种天要塌的感觉,只觉得茫然不知所措。自己的这个大哥,一向是有主意的很,大家已习惯了听从。现在,这支柱,要倒了吗? 周博自己再叹一声,皱着眉问道:“贤儿,我也如此之想。可如今整个青州境内,都没有比徐先生更好的郎中,咱们就算能请来更远些的郎中,只怕时间也赶不上,大哥的腿,和大哥的命,可就……” 二娘哽咽着,原来大哥是何等的风流潇洒,下半生竟……,大哥如此要强,恐怕会生不如死吧!这样想着,眼泪就怎么也止不住,成串的流了下来。这是自己嫡嫡亲的大哥,现在周家的全部指望,怎么会……,而且,听大哥的意思,不止是腿,还有可能是,命?大哥,大哥这是要着急给周家留后了吗? 这样想着,二娘不由浑身冰冷,瘫坐于椅上,“一定还会有其他的办法的!”她失神的,小声喃喃着。 周博扫了一眼二娘和三郎,长叹一声:“山神爷托梦时,……” “山神爷一定会有办法的,是吧!”二娘蓦然睁大眼睛,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山神爷上。 周博点点头:“山神爷说,若要解得此劫,需要找一个冲喜挡煞之人……”便将和徐从安商量好的法子说了一下。 三郎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那场地震,只怕这世上,能破此劫的,就只有雪见了吧!于是认真的跟着点起了头来。 二娘是周博的亲妹妹,虽然觉得对不住雪见,但自己的大哥自然比谁都重要,何况雪见不是一般人,自然能挡住这命中煞气! 二人虽然想法不同,但意见一致,一起点头说:“大哥说的有道理,也不算是委屈了雪见,说到底,还是雪见的福气呢。” 周博痛苦地说:“这事雪见并不知情,她只以为我腿有问题,却不知道娶她还为了挡煞。她,她对我一直尽心尽力,又一心一意,可我……,她若有意外,也是为我挡了灾了!罢罢罢,从此以后,你们待她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她是我周博的大恩人!” 二娘拭了拭眼角,“雪见一直对大哥重情重义,我们自然都知道的。再说大哥娶了她,她便是我们的大嫂,本来就应以礼相待的。” 三郎也很是难受,虽然他不知道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这句话,但如果让他选择牺牲一人,他也是宁愿牺牲雪见来保全大哥的,所以他认真的说:“大哥便请放心,从此我们看雪见,也是跟看大哥,是一样的!” 周博点头,心里感觉踏实许多。 二娘又在那边开始琢磨筹划大哥这不是喜事的喜事,想抱怨又不能抱怨,想恭喜又不能恭喜,心里堵得真正难受,只能硬生生的忍着。 三郎也心里不好过,这么大的事砸在眼前,仿佛回到了刚到平山村的日子,那会子心情也是这样茫然着不知所措着慌慌着的。 眼前大哥,一身浅绿绸衣,外罩银白棉袍,在如此温暖的书房内,嘴唇犹冻得发紫,原来俊秀的容颜,现在显出青白之色,显得更加的阴郁。 二娘眉头紧皱,扬声对着门外喊:“小杏,大少爷的手炉呢?”以前那雪见尾巴似的跟着大哥,虽然聒噪,但也把大哥照顾得很好。今天只一天没跟,这下面人,就不能尽心服侍。 倒是怀念起以前家里的那个小佛堂,真想去念念经文,让菩萨保佑保佑大哥。 第一百一十二章:婚前恐惧症 会是做梦吗? 雪见想了很久,也狠掐过自己几次,最终都是吸着气却又微笑着告结。 如此明显的属于穿越女主的无往无利又幸福夺目的光环,终于可以罩在自己的头上了! 那么,是该感谢这场穿越吗? “在想什么?”久久不见雪见开口,周博问道。 雪见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脑海里似乎很乱,大郎,你告诉我,你是真心想娶我吗?不是因为我要离开,不是因为我说了过份的话,不是因为我……”说这话时,雪见心里很惶恐,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想,唉,其实自己得的这种病,就是婚前恐惧症吧。 也许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她的不安,周博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道:“傻不傻,自己没事跟自己逗闷子玩。你要这样想,老天爷注定要让我们俩个在一起,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即使是你自己,也不行!” 这样的话,对别人来说很或许空洞,却正好能够安慰雪见这样无病呻吟的人。 看着雪见这样每天忧愁来忧愁去,真让周博好笑,又不舒服,不行,还是加快娶亲的过程吧。 “房子,可收拾好没?”周博怕了雪见的愁眉不展,每天都要催促二虎等人。新买的那小院子离白家后门即近,大家都很满意。 白逸天也热心的前去帮忙,自得自乐的道:“雪见这娘家离我们这么近,是不是我们也算雪见半个娘家人呢?” 简单的在安宁办了雪见的认亲仪式,只请了白兼然等人观礼。 雪见的心,这才慢慢不再低迷,踏实下来,带着梅桃杏梨四女,也就此住了下来。这次,周博又给徐从安配了两个小厮,然后买了两对老夫妻,分别负责赶车和看门,洗涮和厨房。当然,徐从安是不肯吃她们做的,这个白来的女儿,那一手的好厨艺,以后就只能便宜周博那小子一人,眼下这个月,不吃白不吃呀。 二娘问:“大哥,听说是大伯来办此亲事吗?” 周博嗯了一声:“到底是至亲。” 提到至亲,二娘就淡淡的叹了口气:“如果,爹娘在,那该多好……” 周博笑道:“贤儿多虑了,等爹娘安全回来,说不定,就能直接见到孙儿了,岂不更高兴些?” 难得大哥开玩笑,还开得如此让人难过,二娘的心酸的要掉下泪来,还得强忍住,只浅笑道:“看雪见就是有福的,定能……”雪见娇小玲珑,年纪也小,唉。 周博点头道:“这句话对,雪见确实是个有福的。” 周家父母虽然不在,但祖父祖母俱全,禀明了“实情”,略有些糊涂了的祖母更是跟着大哭一场,就吩咐着周家大伯全权代理一切事宜。 选了吉时送了雁,算是行了纳彩之礼。大顺国的平民百姓纳彩是只用布帛,但也因着对亲事的重视,所以一般士民也假借大夫之礼而用雁,故遂为统贽雁礼了。据传说,雁一生只配偶一次,失去配偶,终生不再成双,民间用雁多取此意,以表达对婚姻缔结忠贞不二的思想愿望。自然,这雁必是活雁,难道送一只死雁,让对方一开始就象征着过门来当寡妇吗? 纳彩过后是纳币,就是男方向女方送聘礼。周家有的是银子,这首饰、细帛等物,更是流水似的送进徐从安处,让徐从安感慨,自己临老,也过了一回富人瘾。雪见吐槽,赶情您之前所在的皇宫,倒是贫民窟一样的存在吗? 最后就是告期,俗称选日子。即男家用红笺,将过礼日、迎娶日等有关事项一一写明,由媒人或亲自送到女家,并与女家商议婚礼事宜。即为请期,一并送礼,然后致辞,说明所定婚期,女父表示接受,最后使者返回复命。 平山村周家,刚刚买了一批下人回来,还没有来得及调教好,就全开始为了周博的亲事,忙碌起来。 二娘等人更是忙得就差手脚并用,每每想到自己的哥哥不得已这样仓促的成亲,她就不由的心如刀割。 “一个月?”即使如徐从安这样不遵礼法之人,也觉得有些快了些,礼法上实在不通,“这样会不会太失礼仪?” 周博没说话,只是淡淡的瞥雪见一眼,雪见回了一个白眼过来,伸手在他手背轻轻的一掐。 “一应手续并不缺少,怎么会失仪?”雪见的心思一天三变,还是早早安定下来,他才能省心。 徐从安不确定的看着雪见,问:“丫头,你真的要嫁给这个失仪之人吗?” 雪见忙点点头:“嗯,这人虽然表情又冷脾气又臭,但总归是雪见喜欢的,也是雪见想嫁的那个。” 听到最后一句,周博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终于笑道:“幸亏此处还有徐翁,否则明天过后,这丫头必是不承认说过此话的。” “我哪里是那般出尔反尔之人,”雪见拉着徐翁的手道:“阿爹,这样的人,你怎么能把女儿嫁与他?” “你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呢,如果老夫真把你扣住不嫁,只怕就招人怨恨了。”徐从安叹着气说着。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听了徐从安的这番话,周博也笑着说:“早说过吧,这丫头实在是很让人头疼。” 推开东窗,略有风拂过,吹面不寒杨柳风,不知道是风不寒?还是心儿暖?窗台下的柳树并没有发芽,但周博的眼里,却满是春意。 难得见周博露出如此温柔的笑意,徐从安再看看自己一脸满足的义女,心里也慢慢放松下来,果真是一对财子佳人呢。就有了开玩笑的心情,“那就是你很委屈了?” 周博沉默片刻,脸上露出大义凛然的表情,“不委屈不委屈,能娶到小娘子为妻,周某三生有幸!” “你那是什么丑样子?” 从窗外扑进来的风,让雪见身上有些发冷,她紧紧身上的衣服,周博见了,马上回身关了窗,走到她身旁坐下,才道:“今天后,我就不过来了。” “谁想见你呢。”雪见明白,嘴上却犹自说着。 徐从安眨眨眼,貌似自己是个多余的人,既然多余,那就只能做个安静的背景吧。 纵是明白事情已定,周博却有种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安心的感觉。 雪见见他脸慢慢垮了下来,便问:“大郎,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不想,周博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身上没有二两肉,那礼服穿在身上,只怕也不好看,所以,这两天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天天吃东西把自己养胖些吧。” 噗,徐从安表示很委屈,自己这口茶,喝得真不是时候呀。 所幸,并没有人关心他,雪见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好看不好看,都不是关键,货已出手,概不退回。” 周博感慨的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雪见巧笑倩兮:“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看着雪见,周博用一种无奈的口吻道:“心安处,则是身安处,即使天堂,即使地狱,有你,即可。” 徐从安实在牙酸的厉害,不由捧了腮帮子,雪见却眼成心形,连连笑着点头:“大郎,雪见亦是。” 实在无法忍受的徐从安道:“你们俩个,能正常说话吗?” 周博冷笑一声:“你这女儿,偏爱如此调调,我能如何?” “义父,您不觉得这样说话,很有文艺范儿……很有诗情画意吗?”雪见不懂,人家恋爱的时候,不是都要花前月下,说些类似的甜言蜜语吗? 看着跟雪见一起胡闹的周博,徐从安有些迷糊,这周家大郎,不是一直很冷静,很机敏的吗?怎么看起来,倒像个白痴?自己用不用给他号号脉呢? 趁着雪见起身去厨房做饭,周博道:“今天来此,其实主要的目的是想拜托徐翁一件事。” “什么事?” “这世间我最关心的,莫过于我的家人,还有就是雪见!雪见呢,您也看到了,最近情绪很不稳定,您要费心多多开解她才好。” 徐从安看着周博,一脸的赞同:“博哥儿,雪见果然没有看错你。” 周博微微一笑:“雪见之于我,重于生命。” “博哥儿,”徐从安凑近一些,认真的看着周博,“我听雪见丫头说,你们成亲后,你不会纳妾,可是真的?” 周博脸上露出一丝坦然的微笑:“我承诺过雪见,此生只守她一人。” “你,当真能做到吗?”徐从安盯着他,“看得出来,雪见这孩子看似乖巧柔顺,其实倔强决绝,你若办不到,就不要应承她才是。” 周博任由徐从安盯着,半晌,才幽幽道:“徐翁且放心,我必不负雪见。她的倔强决绝,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吗?” 徐从安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 周博道:“我既决定娶她,便是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婚礼 终于到了最后的迎亲。 也许所有的新娘子都是最炫目最美丽的,所以,当一身真红对襟大袖衫的雪见出现在人们视线里时,所见之人无不目瞪口呆。雪见心愿终于达成,自己只顾偷着乐,这种从里到外的欢欣更把美丽演绎到了极致。她并没有古代新娘那欲说还羞的娇态,即使那比传说中还要沉的凤冠霞帔压着,也微微扬着头,精致的妆容下,本就倾国倾城的容貌,此时带着喜悦的微笑,更是显得妩媚到让人窒息明艳到让人错不开眼珠子。 而周博,假九品官服而来,虽然没有驾着五彩祥云,也没有宝马车开道,但却骑着高头白马,难得的是面露微笑,凭添气宇轩昂之气,充分把“白马王子”这个词实际演绎了一把。 既是冲喜,所以并未大办。婚礼婚礼,未到黄昏时分,就从安宁县徐家小院接出新娘子一路吹吹打打到了平山村。一行人只是拜了周家祠堂,又拜了周家长辈,又在大家惊异的眼光下,到大青山下拜了山神。 周家流水席开足三天整,珍味斋分店总店也都因东家有喜歇业三天,虽然歇业,但收到的贺礼却多如山堆。 见一切收拾妥当,二娘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望着眼前的一双璧人,一会想到大哥是家中嫡子,现在却在父母不在的情况下仓促成亲,难免让人笑话;一会又想,雪见娇憨可爱,虽难担当主母之职,但这样不知情的因为冲喜才能嫁进来,也是实在可怜!二娘如是想着,心中悲喜加交,脸上却要强自镇定,一时忍得难受,只恨不得找个地方大哭一场才是。 “雪见姐姐好漂亮!” “是大嫂!现在要叫大嫂了,记住没有!”七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思儿可不许再叫错了,惹人笑话的。” “知道了,知道了,七姐你好生罗嗦。”八郎并不当回事,在孩子的小小心思中,这雪见一直就是自己家的人,只不过是从姐姐到大嫂换了一个称呼而矣。 五娘晃了晃头,揉了揉眼睛,问四娘,“怎么回事,看着大哥走路的样子,有点怪怪的。”她哪里知道那是剧情需要。 四娘一门心思的看着新娘新郎,现在周家的讲究也越来越多了,再不好像从前一样可以挤到前院和大家一起看热闹的婚宴,只能这样在后面隔着屏风的看,唉,这规矩二字,是钱越多规矩越大吗?正感慨着,就没注意五娘说了什么。 三郎眼尖,看到后面屏风处二娘的身形略一摇晃,忙过来叮嘱三妮照顾好,这才不露声色的站回到大哥身边,悄悄扶了,“大哥,你略靠着我些,小心累到腿。” 前面的白逸天没听太清,回过头来,小声询问着:“你们哥俩儿说什么悄悄话呢?” 周博略换了个姿势,这徐从安下手真是够狠,也不知道是用的什么法子,自己这条腿,当真是又沉又麻,没什么感觉,“我们说今天逸天你得替我多挡几杯酒才是。”说着再回头看了一眼满院满屋不知道开了多少席的人,“真要喝起来,只怕要喝到天明了。” “……”白逸天挤挤眼睛,往前两步站在他另一边,也小声说:“明白,明白!挡酒的事,就交与兄弟我吧,必不能误了博哥儿的洞房春宵!” 周博本就略显苍白的脸,嘴角不由一阵的抽搐,“逸天,我说的是那个意思吗?”为什么跟他说话总有一种无力感呢?一双眼睛无奈的望向三郎,“三郎以后需离逸天远一些,以免被他带坏。” 见周博说的有气无力,三郎叹息了一声,连连点头。这白家哥哥说话完全天马行空,自己还是和那个同自己大哥一般冷得各有风采的汪从寒,更有共同语言些。 “二姐让人备了醒酒汤,大哥一会喝些去吧,这边有我和俩位哥哥呢。”三郎不无担忧地看着周博,只要大哥好好的,周家就还是周家,什么事情也不如这个自己最佩服的大哥重要。 周博愣了一下,然后才露出笑容点点头。 “三郎说的是,前面有我们三个挡酒,后面不言也带了人拦着,省得有人去听了墙角。” 周博和三郎一起无语,只怕,那个要听墙角的,就是你和不言等人吧。 汪从寒这时也跟了过来,三郎见状松了一口气,低声道:“俩位哥哥,咱们三个前面去吧。”这白家哥哥,只有汪家哥哥才能看得住。 关于这亲事,白逸天和汪从寒兄弟俩个,一方面觉得既是意料之外,一方面又觉得有些情理之中。当然,私下的合计归合计,但也纷纷呈上贺仪,并跟着忙前忙后。周家是商贾之家,婚事办得如此仓促,讲究终归是少些,二人皆如此想。 白逸天心里,不管怎么说都是为周博高兴,又难免为自己感慨一番,自己一向也算自由自在,但婚事定是不如周博如意,总归是要父母做主的,但父母选中之人,不能和自己两心相悦呢,怕终是憾事也。 汪从寒则是黯然神伤,他这样身份地位,事事赶超旁人,但其实活得并不快乐。白逸天和汪从梦之于他,是亲情所在,周博之于他,半是利益半是相惜,只有那个神秘的丫头雪见,总让他有一种被人窥视到内心秘密想让他倾诉的感觉。当然,只是感觉,他和雪见,并不曾有过什么交集。那本周三郎手书的越来越厚的西游记,已是他最爱之物。 这场婚事,各人各心思,但总归是热热闹闹,真正知道真情的,不过是周博和徐从安二人而矣。没有徐从安的支持和帮助,也无法骗过二娘和三郎。 汪从梦和姚盈灿得知消息后,也匆匆从青州赶了过来。当初和雪见相交,虽然聊得来,但很是隐秘,身份地位相差过多,总是隔着几层的。但现在雪见由一个丫头,虽然嫁与商人,但总算是一家主妇,自是和以前不同,来往比以前倒可以多些的。 从安宁就一路的陪过来,此时她们在后院新房内陪着雪见,这番折腾下来,也已疲惫,趁着无人,分别倒在了柔软的靠枕之上,周围马上有随身的丫头端了热茶和点心。 过了一会儿,三个人都略简单吃喝完毕,才让下人们麻利的收了。 姚盈灿不住的感慨着,这陪同之人都如此劳累,雪见这新娘子,可是真心受罪呀。 果然,刚刚说完,就被汪从梦狠狠的掐了一把,“你又说嘴,我且看你有没有这一日吧。” 姚盈灿猛然一僵,然后就皱着眉头,苦起了脸,“如此辛苦,那我宁可不嫁人。” “小梅,快把姚姐姐这番话记下来。”雪见连忙说道,她如今心情正好,又没有其他新娘离了娘家的悲凄,所以一点也没有体会出劳累,就跟打了鸡血一般,只一门心思的兴奋着。 汪从梦也是大乐,“我看雪见这个法子好,看看再过两年,可有人会因食言而肥否。” “你们俩个,”姚盈灿再大方,也终究是个女郎,红了脸把靠枕扔过来,见那抱枕被汪从梦身边的人接了,这才恨恨地道:“别是梦娘自己想嫁人,所以来闹我。” 姚盈灿这般直白却声音并不高,但也让汪从梦窘迫起来,不由站起身过来撕她的嘴。 雪见笑着拍手,“瞧瞧咱们大顺国的贵女们,当真是大家风范得紧。” 二女同时回头,“这妮子如此没有良心,咱们二人过来陪她一整天,却落得她来看咱们的热闹。”微微顿了一下,姚盈灿才又道:“虽然是这样……咳咳,我们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只把你一会儿打晕,偷偷劫走,让你家那个周家大郎,着急去吧!” “只怕周家哥哥并不着急,反倒会谢谢咱们二人呢。”汪从梦点头道。 三人正闹着,有丫环进来说周博已向后院走来,姚盈灿和汪从梦吐吐舌头,拉了手退了出去,自去寻二娘等人去了。 进了屋子,周博站在门口,眼睛不离雪见,小杏小梨匆忙的帮他换了衣衫,又摆了合卺酒,众人一通的忙碌后,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周博这才过来拉了雪见的手,雪见大大方方自然而然的望着他微笑,那句经典傻剧《你是疯儿我是傻》里的超经典台词,不经大脑的,直接蹦出了口,“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周博举起杯子,绕过雪见的胳膊,“冬雷震震夏雨雪,与卿长相依。” 第一百一十四章:新婚 这一个月的时间,雪见一直是恍恍惚惚的,这种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了些,她终于要取得真经,修得正果了吗?果然穿越女无敌的王霸之气,也应验在她身上了吗? 雪见坐家里冥思苦想,旁边的桌子上摆着冷掉的茶水,手里的帕子揉,搓的完全不成样子。此时的她,脸上似笑非笑着,其实更像醉酒的表情。 “大少奶奶,您又在发呆了。”小梅进来,边抿嘴笑着,边收拾桌子上被雪见的手指戳得惨不忍睹的茶点。 周博进来时,雪见愁眉苦脸:“大郎,让我掐你一下。”周博赶快道:“掐你自己,其实比掐我还给醒过来。”说着在炕桌另一边坐下来,打开手里的帐本,看了起来。 雪见坐在对面,看着周博眯眯笑,“你今天出去后,我在学绣花。”周博一听就噗哧笑出来,“这是又琢磨着糟蹋针线呢吧。” “什么是糟蹋针线?”雪见脸微红,绕过炕桌,过来推着周博道:“我说种花吧,你不让;绣花吧,也不准。大郎,我真的很没用吗?” 周博笑得喘不过来气,搂住自己的小妻子,“你看你的手,种那种带字的花,弄得一手的针眼儿;绣花吧,你又把手也绣得一手的针眼儿,你跟自己的手,过不去吗?” 雪见嘟着嘴,“我也不愿意伤到自己呀,我又不是受虐狂。你知道的,我除了下厨,其他真的不会嘛,我又不是故意不会的。” “哈哈哈,受虐狂?这个词很有意思,也很形象嘛。”周博听过更乐,自己的这个小妻子,一直以来都不会女红的。 听到大少爷在屋内低笑的声音,几个丫头在外间屋摆着碗筷,简装没有听到,都说自家少爷是个冰块,可是这冰块跟大少奶奶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让人脸红的烫人的。 屋内的人儿并不知道外面丫头的心思,周博再道:“这些事情想做可以,但不能弄伤自己,养这么多丫头,难道是吃闲饭的不成?” 雪见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周博,笑着说:“当我爱做事呢,我有一个长期饭票了,我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吃懒做吃喝玩乐就行!” “长期饭票,是什么?”周博心不在焉的放下帐本,双手都环住雪见,在她脖颈处腻着,“你的任务,就是伺候好你相公我才对……” 雪见涨红了脸,推着周博,小声道:“要摆饭……呜……”过了好一会,才推开周博,雪见略有些喘息着小声骂:“仔细让丫头们进来看到,好意思吗?” “我在自己家,和自己的夫人亲热,还要看别人脸色?”周博才不管雪见的挣扎,到底又动手动脚一番,直到雪见真要恼了,才侧过身子,帮雪见整整衣襟,懒洋洋道:“把饭摆进来吧。” 这夫妻二人现在是独立的二进院,新婚正是蜜里调油的好时候,所以周博并未让二娘把管家之责马上交出来,自己的小娇妻,年纪比二娘还要略小些,新婚之际伺候他一人已劳顿不堪,怎么肯再让她为家事所累。 这就相当于,萝莉养成过程漫漫,现在要收回些本钱来,哪里肯让外事分心? 雪见也如是想,自己这古代老公现代婚姻养成真心不易,自然是趁着蜜月加强维护,也是乐得不管。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你爱的人也是爱你的人,你想嫁的人也是想娶你的人,更幸福的?更何况,人家说小富即安,这周家,可不仅仅是小富,是无本的买卖,哈,也算是一种另类山大王了,坐镇平山村的山大王,嫁了有钱的爱人,这在前世,也是相当于中了五百万的大奖呀。 雪见偷着乐,感谢这场穿越! 如此“荒,淫,无度”的过了数日,家事虽然有二娘,但到底店铺的事得周博自己来。以前雪见是丫头,可以当个小尾巴跟着,现在是少奶奶,总不好再跟着。雪见眨眨眼,掰手指头算算,这算是亏呢?还是赚了? 惊蛰雷鸣后,即使是安宁这样偏冷的地区,也要开始春忙了。白兼然特意遣了白逸天过来请了周博和周满仓,周博答应过要把稻田养鸭的技术做全县推广的,所以细细商量了推广事宜后,就留了周满仓在县城,自己又返了回来。 “小梨,去把四娘七娘请过来;小杏,去把大虎叫进来;” 大虎进来,先对着周博夫妇作揖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吗?”身后门帘响,又进来了四娘七娘和各自的丫头,大虎挠挠头,“是去哪里玩吗?”后进来的四娘七娘相对一笑,这大虎哥哥,还把她们二人当小孩子吗? 小梅领着四娘七娘的丫头,先退了出去。周博这才问道:“今春,全安宁都要稻田联养鸭了,这事,大家都知道吧?” “大哥,去年秋收时,就说好的吧。”四娘小心地道:“周家爷爷,这几日留在安宁,就是为了此事吧?”周博点点头:“原来,你们都知道。”四娘回头看了一眼雪见,这才说:“怎么了,大哥,有什么变动吗?” 周博摇摇头,“自然没有变动。”于是,简单的说了一下白兼然要全县稻田养鸭的计划。大虎茫然的望着他,四娘也皱着眉头,大哥只叫了我们三人过来,可是,大虎还好说,我和七娘能做什么呢? 七娘却是想了想,眼前一亮,“大哥,是不是松花蛋房要马上扩建?” 周博赞许的点点头,还是七娘聪明,四娘也反应过来,欣喜地说:“如果全县稻田养鸭,咱们就只收鸭蛋过来然后加工,那么……” 大虎醒悟过来,“大少爷,那就是说珍味斋的腌蛋和松花蛋,明年就再也不愁不够卖了,是吧?” 雪见忍不住轻笑出来,“是,是,是,说得极是。” 周博瞪她一眼,才慢慢说:“大虎,你现在就着手准备扩建的事项吧,可不能耽误了。良儿和德儿,也要尽快招上人手,闲时培训出来,忙时方可用上。” 等三人下去,雪见过来搂住周博的胳膊,眼睛骨碌碌的转着,还未说话,周博抢先说:“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什么是鬼主意?”雪见嘟着嘴,本想不说,又憋不住话,“大郎,我是这样想的,全县都在养鸭了,咱们平山村,是不是可以换换花样?” 周博眼中精光一闪,“直说吧,你有什么好点子?” 雪见觉得自己和周博还真是超级合拍,自己负责出创意,周博负责实施,少了哪一个,都不行! 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就又甜蜜了些,“我家大郎,真是聪明过人!” “你家夫君聪明不是一天两天了,”周博搂过她,在她鼻子上弹了弹,才说:“唯一办的傻事,就是娶了你这个傻妮子。” 雪见揉着鼻子,撅嘴道:“我哪里有那么笨?” “你呢,做过的最聪明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了我周博!” 二人就这样调笑过,雪见才说:“大郎你看,咱们家冬天养的螃蟹,都是秋天时到处收上来的,毕竟数量有限,我想,稻田能养鸭子,也必是可以养螃蟹的,你说呢?” 周博细细的琢磨着,他琢磨的当然并不是如果喂养,这农事他可不懂,但既然稻田可以养鸭,还大获成功,那么,这养螃蟹,自然也是可行的。 如此一来,自己秋末收螃蟹只从本村收即可,或者干脆就让各家自行冰下养蟹,珍味斋只负责销售,省时省力,就像现在的蘑菇一样,岂不妙哉? 第一百一十五章:养蟹 第二天,请了那几家铁杆的周家粉丝和里正及村里的一些种田好手来,张大山等人自然是最早到的,互相交换了你懂的眼神,必须得承认,这些人的作用,等同于春晚现场领掌的群体呀。 “不知道今日又有何好事?”有人开了句玩笑,引来大家共鸣,气氛顿时轻松起来。 一会人就到齐了,大家在客厅里互相低低议论着:“莫不是为了今年的养鸭一事?”也有人摆手道:“俺想不是,今年情况和去年不同,俺觉得大少爷肯定又有新的主意才对!” 这间客厅比以前那间略大,也更简洁明朗,看着就让人觉得豁亮,正适合平山村民一起商量事情。套用雪见的话,这就是村民大会堂。 说话间,周博进来客厅,坐到主位,又让丫头们给上了茶,这才轻声开口说:“今日请大家来,确实是有事相商。”说完,他起身拱手。 “大少爷,什么相商不相商的,有事您尽管吩咐一声就行。”马上有负责“领掌”的主动接茬。 周博环顾大家,脸上依然是淡淡然的表情,可心里的想法,却无人能知。 “谢谢乡亲们的厚爱,我长话短说,这事情,是这样的……” 就简单说了白兼然的事情。 稻田养鸭,其实并不能让人一夜暴富,但只要用心,不仅可以大幅度的添加亩产,更有了鸭子的进项,实在是好事一桩,对于提高普通农民的生活水平,还是有着决定性的作用的。 如今这个本来属于平山村的秘密,被分享到了全县,周博怎么说,也要跟大家解释一下的。 “这事,去年白知县已说过,博哥儿这是为了全县人民造福,平山村人必不会怪你的。”里正说过,众人也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表示出太惊讶,反而起身行了一礼,跟着说:“这是大少爷良善,是安宁全县的福气呀。” “各位乡邻,真是过奖了。”周博也起身还礼道。 这要是让雪见听到,定会笑得肚痛,然后说自己沽名钓誉吧。 此时,又有几个丫头进来摆了茶点,大家都跟周家熟了,也不客气,这茶点,味道还真是好得不得了。 “大少爷,俺们也不跟大少爷客气,大少爷也不用跟俺们客气,大少爷的善心是谁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但凡大少爷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就行!”边上突然有人说话,周康只觉得被喷了一脸的点心渣儿,回头一看,是宋山冬。 “冬子说得在理,咱们四里八乡,提到博哥儿,有谁不伸这个!”周康用手抹把脸,然后伸出大拇哥,这个宋山冬,看着粗笨实际可不傻呢,博哥儿也常把他叫府里聊天。 “不过是尽一己之力,造福家乡父老罢了,这事,休再提了。”周博连连摇头,越发客气有礼。 里正越发喜欢起来,赞道:“好好好,好一个尽一己之力!博哥儿是真心造福乡亲,咱们不必挂在嘴上,相信大家的心里都是有数的。” “依周某想来,既然全县都在养鸭了,咱们平山村不好再去凑这个热闹。”周博看着眼前的茶点一扫而光,心里很是得意,雪见这丫头做出来的东西,还没有一个人说不好,现在闲来无事,更是调教了几个厨娘出来,一会儿少不得让大家带走些回去尝尝。 “俺还是那句话,周大少爷让养啥让种啥让干啥,俺都听着!” 张大山率先表态,也不想想周家的法子,个个都同神话传说一般,哪里会有不好的?早有无数成功的例子在先,他们家跟周家的关系更是丝丝缕缕,完全无条件赞同。 “这个自然!大少爷说的,自然都是对的。俺们跟大山兄弟(叔)一样,都听大少爷的!”王拴牢和宋山冬等人,也马上表态支持,“大少爷你就直接说吧,让俺们做啥?” 周博也知道大家会有这种态度,不由一笑:“周某先谢谢大家的信任,事情是这样的,稻田既可以养鸭子,那么自然可以养螃蟹,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大家相视而笑,虽然不晓得到底应该怎样养,但螃蟹比鸭子值钱,这是肯定的,而且跟着周家干,螃蟹养成后销量也是周家包了,大家只等着数银子就行。一时之间,客厅里就像烧开的水,群情沸腾起来,每个人的眼睛,都变成元宝形状。 里正到底持重,细想了想,当下放下手中的热茶,代表大家问道:“博哥儿,这法子,这养螃蟹的法子,可行吗?” 天上真能掉下来如此的好事吗?里正想了再想,虽然也是乐得合不拢嘴,但终究不是很踏实。 “就像我们周家去年的养鸭一样,之前并没有试行的先例。”周博干脆地说,这稻苗各家均已种上,如果要养蟹苗,估摸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王大宝大声说:“没说的没说的,有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一句话,我们肯定跟着周家走!”周博叹气,大少奶奶并不在场,怎么倒出场了? 没在场的周家大少奶奶打了一个喷嚏,并不知道有人在背后力挺自己,还以为自己有些受凉。 这议事议事,其实并没说得几句话,客厅的形势完全的一边倒,尤其是王大宝冠冕堂皇地又抬出了那个周家大少奶奶,事情就这样简单又全票的决定了下来。 周家到底有多神奇,这真是没有人敢想象,也没有人敢质疑,里正心中一动,跟着周家走,只要用心,左右是无事的。自己儿子年前弄的那一出,让自己一家都跟着丢人,要不是有里正的身份和平时的威望撑着,都没脸在平山村行走了。 此时正是拉近和周家关系的时候,于是他对着周博道:“博哥儿,你且细说说,这事儿该如何办为好。”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我今天要找大家相商的。”周博抬起头来,笑着说道。他自己是知道自己的,在这方面其实完全没有发言权,具体的方法,只能靠大家。 “大少爷,少奶奶说这个螃蟹应该怎么养,我们就怎么养呗。”王大宝看着周博,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周博看了他一眼,才笑道:“内子说了,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你们都是农事上的好手,你们说好的,才是真得好。” “弟妹真是灵慧过人,博哥儿好福气。”抬眼向门外看了一眼,其实周康也知道雪见定不会出现在门外,于是收回目光,说道:“那我们大家,就来商量商量吧。” 王拴牢点点头说:“咱们大家都在稻田里养过鸭子的,大宝和康哥儿又养过螃蟹,咱们都说说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就能找出来好的法子不是!” “说得有道理。”大家附和着。 “嗯,那就麻烦大宝和二哥做个记录吧。”做记录,是雪见的提议,周博只略一琢磨,就马上理解了其中的好处。 应了一声,王大宝脸上就有了笑容,“成,好说,不过做个记录,交给我和康哥儿没问题。”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周博要管的了,他鼓励大家热切的讨论研究关于稻田养蟹的具体的实施办法和保密方法,然后就静静的端着茶坐在一边。 来的都是庄稼汉,聊到本行,又有了前面跟着稻田养鸭和地窖种蘑菇的经验,在赚了银钱的同时,心里个个也是底气十足。周博只抬眼看着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由王大宝和周康在一边整理记录,这种群策群力的办法雪见说过,叫脑力碰撞。一想到自己的小妻子,周博心里就莫名的软下来,这种稀奇古怪的名词,总会从雪见嘴里自然而然地蹦出来,细想想,还挺形象的。 并没有什么条理的建议和不成章法的经验之谈,反正大家都是知无不言,经由记录人整理和汇总,然后总结出来给大家听,大家不由点头称是,“周家大少爷真是能人呀,咋啥都通都懂呢!” 里正心思缜密,又细细的看了总结好的记录,不由担心地轻声道:“会不会有其他村偷学了法子?”可不是,咱们能琢磨得出来,其他村看了未必不会也琢磨出来。 有东西突然在周博脑海一闪而过,像跳动的火花,只是一下更消失不见。 “这个好说,咱们在村边儿的田里也照常养鸭就是。”宋山冬满不在乎的抢着说。 周博抬头看着宋山冬,脸上神色不变,只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心里却暗暗感慨,可惜了这么个粗中有细的少年,竟是大字不识。 大家拍手:“这个主意好!”然后心下担心,又互相叮嘱:“不管怎么说,回去都管住婆娘的嘴巴。” 张大山哈地笑了一声,站起身来,瞄了一眼某人:“要是管不住自己婆娘的,干脆下次也别在乡亲们中间露面了,就躲在婆娘屁股后面得了。” “没个正形的!”里正笑骂道:“不过大山说得是,谁家的婆娘露了风声,我也不多说,你们自己核计核计后果就是!” 这个自己核计后果,可是有前车之鉴的,不是有被赶出过村的吗?这件事对于全村的重要性,比上次可严重多了。 这样说过,有人就跺脚道:“哎呀,咱们村现在最多嘴的,也知道啥事应该保密,这个就请放心吧。”说着看了眼王大宝,王大宝只不出声,跟他没关系的样子。他娘是他娘,他自己又没有婆娘,应该说得不是他才对。 第一百一十六章:媒婆 “呵呵呵……” 那边厢,不等别人开口,万怀山的声音就又冒了出来:“还有各家的姑娘,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多接济接济是可以的,只是该保秘的还是要守口如瓶才是。” 众人腹诽,谁不知道你自己的姑娘是许给了里正家王俊锋的,根本没出了平山村!但又明白他说的也在理,如果个个姑娘都告诉了婆家,那么秘密也就不是秘密了,于是纷纷开口:“很对,怀山兄说得是这个理儿。” 周博脑子转了几转,呵呵一笑:“等咱们村都富起来,各家女儿的嫁妆自然也更体面些,还有人敢小瞧了吗?” 张大山一拍巴掌,笑道:“可不是咋滴,这是实话呀。”虽然是男权时代,但女方的嫁妆越多,经济实力越强,话语权也就相对的更多些。这几年好好跟着周家干,自家的秀儿出嫁时,非得风风光光,让女儿在婆家撑足了面子才行。 宋山冬大眼都眯细了,摸着下巴道:“大少爷说的对!那咱们就好好把这个稻田养蟹弄好,也算给儿孙们赚点家底出来。” 这次,连里正也笑了起来,骂道:“哎哟……你们看,冬子这猴崽子,正经连个亲都没有说,就开始想着给子孙赚银子了?”里正谑笑一声,指了指自己,“我这样老眼晕花的,就只能是给自己赚棺材本儿了。” 一时厅内笑语不断,各家都有差不多到了年纪要说亲的儿子姑娘,以前只想着找一个可帮衬到自家的亲家,现在可不一样,这日子慢慢好了,就能可着自己的心儿挑上一门好亲,这么一琢磨,个个都心情欢快起来。 宋山冬挠挠头,也知道自己说了傻话,就嘿嘿笑着不再吭声,只闷声想着,长这么大,就数周家的东西最好吃,一会求了大少奶奶,给自家老娘带些茶点回去。 既然有人开了头,这话题就一路跑偏,不知道歪楼到了哪里。毕竟美好的东西是人人向往的,以前是不敢奢望,现在终于有了盼头,大家越说越兴奋,就差点由儿子说到孙子了。 其实想想,平山村和普通农村一样,大多数村民纯朴厚道,当然磕磕碰碰也是难免的,但像洪氏那样东家长里家短,小肚鸡肠,挑拨是非,小事化大,大事化极,就已算少有,偷鸡摸狗什么的,平山村还真没有那样的,最重要的是,真坏了心肝的,也打去年就被赶出了村去。 平时没想到这么多,现在从正事聊到了保密,大家心里都暗自庆幸,当初铁了心跟着周家,赶出了那种害群之马,否则现在还真是不好办了。 更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地震一事,让平山村乡村更紧密的团结在了周家身边,连一向惹人嫌的洪氏都成了周家的最忠实拥趸。 于是,就有了王大宝一跃成为周家的头牌粉丝的事实。 里正其实现在心情还是有些小得意的,不管怎么说,周家大少爷对他都是一向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给足了面子,他现在走出平山村,也是上有面子,下有威望的人物,在附近几村的里正中,可算扬眉吐气了! 以前提起平山村,谁不是冷眼看着,嘴角斜着,谁肯多看一眼呀。 只除了儿子年前的窝囊事!所以,自己一定要在这件事情上好好配合周家,挣个脸出来,今年儿子可是要办亲事的! 周家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最获益的就是张大山王拴牢等一直和周家紧密联系的人家。 这整个平山村,说是周博说了算,那是一点儿也不为过的,周家几代人虽说都是村里的大户,但这样出息的,就是周博的爹周尚义和他二人了。不过,谁都知道,周博现在的所作所为,已超过周尚义许多了。 里正看着主坐上年轻的周博冷静自若的样子,心里不由叹服,人不服老,真的是不行了。 春日正盛,阳光透过周家薄的透明的油纸窗户射进来,更显得窗明几亮,直让人感觉着春光无限美好。 难道,平山村的艳阳天,就这样,来了吗? 同在一个村,对于彼此的脾气性格,大家都是知道的,谁想的什么,也大体可以估摸到。自己在想着孩子的亲事,想来别人也是如此的,又不用憋着藏着,越性敝开了说一回。 周博只静静的看着,默默喝着茶,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注意到。 周康却在无意中注意到了自己这个堂弟,于是他对大哥周福使个眼色。 周福等大家的闲话告一段落,终于找到机会问:“咳咳,这稻田养蟹一事确实是好的,但那蟹苗一事……” 被这问题拉回现实,大家都苦笑起来,这如此多的蟹苗,可是真心要命呀,这得多少银子呀。 这跟鸭子还不一样,买几只鸭子大部分人还是可以买得起的,只看买多买少的问题了。可是蟹苗不同,就是少买,也是一大笔的银子,村里眼下能拿出来的人家,恐怕真没有两家。 刚才光顾着想蟹苗长成螃蟹赚钱的问题,没想到这蟹苗都买不起,何来以后的螃蟹呢? 实际的问题当头砸来,让大家清醒的同时,愈加苦恼了起来,这眼瞅着可以赚到的银子,就这样插上翅膀飞走不成? 周博看了看大家焦急的神色,放下茶杯,安抚大家道:“蟹苗一事嘛,这个大家且放心,全由我周家帮买。如果有买不起蟹苗的,还像去年一样,租周家的也成,具体的细则,咱们下来再说。” 周康读过书,心里也算得快,当下急道:“博哥儿,这,这可不是小数目……” 周博却只是摆了摆手,“无妨,方法是我出的,风险也应该由我来主要承担才是。这些银两,周家挤挤,还是可以凑出来的。” 这周家,到底有多少银子?虽然算不出来此次用的蟹苗能有多少,但想必也是吓人的数字了。这周家去年回来后一直很低调,都传言是破产了回来的,谁知道竟是假的! “这样大家就又要沾周家的便宜了。”王拴牢脸先红了。眼眶也犯了红。 这个办法最好,有人隐隐地想,螃蟹是贵物,如果能租周家的,即使养不成,自己损失也不大。 周博摇了摇头:“能为大家谋福利,本来就是周某的荣幸,何况这是双赢的事情,大家不必如何说。” 思忖良久,张大山紧皱着眉头,略有些犹豫地说:“那俺们,就先谢谢大少爷了。” 周博再次摇头:“太客气了。” 于是,就按照大家商量的,平山村只在村外最边缘的地方养了鸭子,其他的地里,全部按照计划,决定实施稻田养蟹,这繁忙而又充满希望的春天,算是正式开始了! 随着平山村农事如火如荼的展开,另外一件让大家欣喜的事情就是,几乎每天,都有四里八乡的出了名的媒婆们出入平山村。这媒婆的走动,可以说是衡量一个村综合能力的风向标呀。 平山村以前是安宁县出了名的贫困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贫困村就悄然的摘去了贫困的帽子,听说现在每家每户都有盈余,正月十五看花灯的时候,更由里正出面组织集体租了县城车行的马车接送村民,这种福利,闻所未闻呀。 这时代,虽然没有电子通讯,但媒婆对八卦这一公众喜闻乐见的的形式起到了很好的传播和推广作用,她们走街串巷,消息灵通,为繁荣和发展古代的八卦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现在,平山村就是众媒婆心目中刚刚出炉的新鲜蛋糕,在平山村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些媒婆已经带着比春日阳光更灿烂的笑脸,每日辛勤奔走于平山村了。 虽然后知后觉,但里正还是迅速做出了利村利民的积极反应:对平山村的发财之路,如有泄密者,逐出村去。当然,村里还流传着一条不成文的但比这个逐出村更可怕的规定,就是请山神爷来惩罚泄密者!反正以媒婆那种刨根问底拦不住的精神,都打探不出来平山村全村整体迅速发展共同治富的秘密,就可以看出来,这一暗一明两种规定,是多么的深入民心了。 雪见也是八卦的积极爱好者,每天听着周妈打探来又传播到周家各院的各种消息,就要笑倒。今天谁谁谁家去了几个媒婆,今天哪个媒婆串了几家什么的,边听边感慨,对于民心的束缚力,周博虽然年纪不大,就已经玩得炉火纯青了! 媒婆带来的不仅是大家最关心的终身大事问题,还有附近各村各乡的小道消息,所以这些媒婆所到之处,都基本上被奉为上宾的。更何况是久贫乍富,以前求着媒婆都不肯来的平山村人,为了自家孩子的亲事,更是不知道如何巴结这些手里捏着无数人姻缘的媒婆了。 众媒婆们每天在平山村吃得好,还可以喝上几口小酒,又被人奉承着,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除了有些遗憾不能打探出来更多的秘密,但也无损她们的心情,东走西窜,尽量掌握适婚男女的一手资料,争取加大手里的信息量。 第一百一十七章:怀孕 “这是他苏姨吧?来,来,您可是好久没来俺家了,进来坐坐吧。” “可不是咋地,啧啧啧,这是你家院子?都不敢认了,你家这房子是新盖的吧?真是敞亮!”每天都有这样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手捻丝巾一甩,水桶腰一扭,捏着嗓子的媒婆争先出场,(谢谢云丁的文字赞助),穿梭于平山村的街头巷尾。 “哎呀妈呀,这院子,得多少银子呀?”众媒婆们每天在平山村吃得好,还可以喝上几口小酒,又被人奉承着,心情自然也是极好的,除了有些遗憾不能打探出来更多的秘密,但也无损她们的心情,东走西窜,尽量掌握适婚男女的一手资料,争取加大手里的信息量。 “你家这小哥儿一转眼就这么大了?长得可真是体面呀!”媒婆一张嘴,黑的都能变成白的,白的也能变出花来,看看平山村的小伙子,于是那四里八乡的姑娘资料就滔滔而来。东村的姑娘最水灵,西村的姑娘手工好,南村的姑娘会持家,北村的姑娘身板结实,都是要把女儿嫁进来的。平山村人一下子面临这么多成群成群的未婚女子资料,大半都有晕船的感觉,也慢慢从晕糊糊和莫名其妙中咂摸出来这就是富裕起来的福利呀! 以前出去不敢直起来的身板,现在挺得溜直,头也可以昂起来了,从前都是求着媒婆,现在也可以挑东捡西了,这可把平山村一众婆娘们乐得见牙不见眼。 这一日,小梅进来笑着禀报说,“大少奶奶,王家婶子过来了。” “还禀报什么?快快请进来!”雪见在家待得正无聊,现在不便跟着周博到处跑,周博又怕累着她不让她管家里的事,她就每天闲着,除了等着周博“临幸”,竟无事可做。 “没打扰大少奶奶休息吧?”门外就听到王婶声音很轻地说。这王婶就是王拴牢家的婆娘,和周家一向亲厚,但自从雪见嫁给周博后,也是第一次过来。 “这是说的什么话!”雪见大声接了一句,小丫头们笑嘻嘻的掀帘让王婶进得屋来。 眼前的雪见,坐在海棠画屏下,穿着水红上襦,系丹色罗裙,本来就美艳的面容,又增添了无限娇媚,连王婶这样熟识的人,都要忍不住心里叹一句,妖孽呀。 “王婶,快来说说,外面有什么可听的?”雪见把她让上炕来。王婶天天在村里走的,当然是有新闻听,正好当听听电台广播了。 “能有什么?左不过是陈家的媳妇怀了孩子,李家的儿子打了赵家的小子呗。”王婶多少有些心不在焉的。 “呵呵,过日子,可不都是这样嘛。”俩个人闲话了几句家常,王婶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雪见微微一笑道:“王婶,跟雪见还有什么不好说的话吗?” “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王婶就有些不自然的笑着说。 “大少奶奶,奴婢们去准备点茶点。”见王婶同雪见有话要说,小梅就带着众丫头借故慢慢退了出去。 等她们退出后,王婶脸一红,这才低声道:“其实是这么回事,你晓月嫂子吧,”她又顿了顿,“东平刚刚托人捎信回来,你晓月嫂子,有喜了!” “真的?”这是一个好消息呀,好久不见晓月嫂子了,没想到竟然有了这样的喜事,雪见坐直身子,“这是喜事呀!恭喜婶子了!” 王婶自然也是一脸的喜庆,但喜庆中又带着些许的尴尬,这次雪见却是难得的聪明了,马上反应过来。 她坐直身子,侧过头问道:“婶子是不放心晓月嫂子在青州吧?” 王婶一脸的不好意思,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其实咱们乡下人,哪里有那么金贵?晓月平日也是个皮实的,按理俺不该张这个口,可是……” 是呀,虽然乡下人本就皮实,还有临产了还在田里干活的,但雪见是现代人,现代人怀个孕,那得婆家娘家双重供着才是。所以,雪见并没有在意王婶的态度,反而点头道:“王婶,雪见明白的。” “让我琢磨琢磨。”王婶的担心自然是有道理的,青州毕竟太远,店铺后院一群小伙计住着,都是半大的孩子,现在多一个孕妇,万一有个磕碰,也确实是让人不放心。 如此一想,现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走。 “雪见,是婶子多余担心了。”王婶看雪见半天没吭声,心里也知道自己是有些过了。这村里哪个媳妇怀孕,不是一样该干活干活的。 雪见忍不住揉揉眉头,低声道:“这样吧,晓月嫂子这刚刚怀上,也不好马上就颠簸回来,路上有了闪失,反倒不好。我看不如王婶您过去帮着照顾些时日,等晓月嫂子月份大些稳妥了再回来也不迟,您说呢?” 这主意真是,太……太好了! 王婶忍住感激,只连连点头。这东平和晓月在青州,西平在安宁,都是拿着周家银子的人,平山村没有不羡慕王家的,这一阵子可有不少媒婆过来打听西平的年纪什么的,王拴牢两口子都私下里不知道感慨过多少回,昔日的小小善念,今天得了大的因果,果然还是老天有眼。她一听说儿媳妇怀孕,先是乐得直念佛,然后又发愁无人能照顾,后来想到青州离平山村也要几天的路程,又怕路上受了颠簸,总之是愁得不行。 厚着脸皮上门,没想到雪见痛痛快快就吐了口,王婶脸上都烧得慌,不好意思地说:“雪见,俺家的孩子们都拿着周家的工钱,却又来给东家添麻烦……” “说什么呢婶子,咱们是什么关系,”雪见不依的打断她,又亲手倒了热茶给她,笑呵呵地说:“再这么说话,以后婶子也就别来了,分明是不把我们当自己人看嘛!这以后,我家大郎要有个细致些要保密的活计,也不敢指派给东平西平哥俩儿了。” 王婶嗯了一声,自是明白雪见的心思,她是真心真意不把她们当外人的。王婶想了想才认真地说:“雪见,婶子啥也不说了,都在婶子心里了!” 大顺国的春闱较晚,三郎到底因为自家的官司未了,不敢赴京。汪从寒候到周博成亲后,才赶赴京城,路上不过六七日的功夫。这次是白逸天陪同他一起去的,京城那边早有汪会打点好应试前的准备事宜,兄弟俩个到得京城自然有人接应照顾。 雪见忙清了晓月的事情,算算时间,这春闱也要开始了,心里不由的为三郎郁闷。三郎自己倒坦然许多,这一年以来家中经历的事情太多,这个早先恃才傲物酸腐自私的孩子,也和家里其他人一样,飞快的成长成熟起来,现在和白兼然讲起文章,竟有一种难得的豁达之气,让白兼然很是欣赏。 安宁县到处都在忙着春耕,当然平山村也一样,就在这繁忙而又喜庆的种植季,王大宝又求上门来。求见的虽然是雪见,周博却毫不客气的跟着。 “大少奶奶好,大少爷好。”在王大宝的心中,雪见永远是排在周博前面的。 “怎么这么客气。”雪见听他如此说过,不由看看周博,又偷偷吐吐舌头,不管什么时候,有粉丝还是忠实粉丝,总归是一件让人心情愉快的事,“大宝哥快坐,小梅,还不快给大宝哥上好茶来!” “有事吗?”周博冷冷地问。 雪见瞪他一眼,回过头对王大宝微微一笑,“大宝哥,你同大郎也算是自家兄弟了,有什么事情,我看……我看就直接跟大郎说就行。” 王大宝就红了面容,扭扭捏捏了半天,才磕磕巴巴支支吾吾地道:“我娘说,要,要给我说亲。” 雪见心里暗暗琢磨,你成亲,跟我有毛关系?难不成,还要我当证婚人主婚人婚礼司仪不成?不过,这王大宝本来就糊涂又固执,还真猜不透他的意思。于是转头看了着周博,这是神马状况? 周博也没想到王大宝的来意,心中只觉得一阵烦闷,这凡事都来找自己的小妻子商量,也似乎是一件烦恼事,这样想着,看向王大宝的眼神,就一片冰冷了。 雪见的眉头重重的拧,狠狠的瞪了周博一眼,人家上门就是客,你非把人家冻走吗? “这是好事呀。”被雪见暗示了几回,周博不情不愿的看着王大宝开了口。 雪见也跟着一拍手,热切地问:“说得是哪村的姑娘?漂亮不?女红可好?家里几个孩子?能干不?饭做得怎么样?……·#¥%—”可以感觉得出来,没有电视没有电影没有电脑的生活,让自己越来越像是地道的八婆了。 周博倒还镇定,屋内几个丫头都控制不住的嘴角抽搐着,或者干脆闭了眼睛,似乎根本不认识前面这个两眼冒出八卦之火的女人。 而王大宝却很老实,一条一条认真着回答着雪见的问题。 第一百一十八章:王大宝 看着王大宝虽然也算配合雪见,有问必答的,但表情却依旧倔强,周博和雪见都有些莫名其妙,雪见就看了一眼周博,周博也摇了摇头。 雪见只得说:“这不是挺好的事嘛,大宝哥,你这年纪也不少了,周康的孩子都会打酱……打浆糊了,王俊锋今年也要成亲了,你现在好不容易说了亲,就赶快麻溜的提亲定亲成亲去吧,多好呀!” “不,不是,不能提亲!”大宝吭吭哧哧地说。 “莫非,大宝兄弟,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吗?”周博又猜,王大宝先是点点头,又紧接着摇摇头。 看着王大宝的表情,换谁也得是一头的雾水,雪见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肉的人,一时忍不住蹭的站了起来,真恨不得踢他几腿。 周博把雪见拉后一步,看她这表情,就差咬人了,也不怕吓着弱小群体。果然,雪见回头瞪他一眼,见周博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冲她摇摇头,周博自己则问道:“难道是你娘……” “大少爷,不是,和我娘无关。”王大宝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也不知道洪氏都是怎么教育的孩子,两个孩子倒是都舍得花钱上了学堂,这大宝有些闷还有些倔,跟村里人除了周康和王俊锋,其他人都没什么交集;二宝随了洪氏的碎嘴,小小年纪一张嘴臭得顶风臭十里,村里的小孩们都不愿意和他玩。 若不是螃蟹的事,其实雪见也从来不爱搭理这一家人的,即使是他们把她当那什么敬着,她也不愿意管他们家的事呀。 周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上门来找雪见,又不说是什么事,谁猜得出来呢? “你不说,我们怎么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呢?你可急死我了。”如果不是怕造成空气污染,雪见就差拿棍子打他三下试试看了。 王大宝似乎愣了一下,缓缓抬起头,叹了口气,鼓足勇气低声道:“大少奶奶,能不能,能不能请您给我相看相看!” “我?我去帮你相看?这不太合适吧?”雪见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没听错吧? 啊,这是哪儿跟哪儿呀,这是一个人的终身大事!在古代,相看啥的,不是家中长辈们的事吗?雪见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竟然成了你家的长辈? 谁愿意没事给这种人当长辈呀! 不过总算知道是什么事了,周博看着他,难得的打趣,点头道:“雪见是嫂子,也勉强能算是长辈了。” 王大宝感激地看了周博一眼:“多谢大少爷,还有大少奶奶。我就是觉得,这事儿需得大少奶奶看了才行。” 你才是长辈,你们全家都是长辈!瞪他一眼,回过头来,对着王大宝还是依旧笑容满面,低声说:“一码事归一码事,我是嫂子跟我去帮他相看亲事,好象不是一回事吧?再者,婚姻……过日子是两个人的事,最主要的还是要大宝自己拿主意才行。”雪见说着说着,就差点把现代处对象的理论搬了上来。 周博只微微点头,并不哼声。 果然,王大宝立刻说:“可是,我觉得,我是觉得,”王大宝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我觉得我这媳妇大少奶奶看着合适的,我就同意,如果大少奶奶看着不合适的,我就不要!” “……”听过他这几句,雪见整个人都有点发蒙,连手都有些颤抖,脸色一时五彩缤纷起来,我是婚姻介绍所的?还是没钱勿扰节目组的?或者是民政局专管盖章的?任谁突然被人赋予这么大的权利和信任,也难免会有一种找不着北的感觉吧。 她慢慢扶着桌子坐下,这王大宝,应该是顶着雷来的,随时就有可能炸你一下! 周博的脸色,同样也是异彩纷呈的,他强忍住笑,“这是王家的大事,既然大宝兄弟这么诚心诚意,那内子如果有时间,会帮这个忙的,大宝兄弟就放心吧。”这王家是矫枉过正,真的把雪见当神一级的膜拜了。 这样想着,就偏过头去看着自己的小妻子。雪见正一脸似笑非笑的坐着,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双眼似月皎洁明亮,面若傅粉唇红齿白,头上只一支白玉做的簪子,这簪子下面则是细细的流苏,一只水晶的吊坠随着头的摇动而俏皮的跳动着,耳朵上也是同块白玉打出的耳坠子,即使是神情扭曲,也端的一付好相貌,完完全全就是画中的仙女,真不枉村里人崇拜一回。 “看什么看?”假装用袖子遮了茶杯喝茶,却偏头瞪了周博一眼,以口型说道:“要帮忙你自己去帮吧。” 没有理会她的挤眉弄眼,周博神色不变,沉稳而淡定,对着大宝淡淡的一笑点点头说:“嗯,不错!以后大宝兄弟常来坐坐,有什么我们夫妇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王大宝本来还有些不安,被他这么一说,顿时笑逐颜开起来,结结巴巴地开口:“是……好,我一定……我会常来的!”周博和雪见面上一顿,怎么这人,竟听不出来我们是虚情假意的好不好? “喝茶,喝茶!”周博一抬手,端起茶来,实在是跟这实心眼的人,没办法说下去了。 “真是……真是好茶!”吃完一盏茶,又闲话了会稻田养蟹,王大宝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周博和雪见,这次并不敢虚留,客客气气地让小梅把他送出了院。 等人出了院子,雪见便迅速以手插腰,“周大郎呀周大郎,你这不是玩人家吗?这是关乎人家一辈子的婚姻大事,我去帮着相看?我能看什么?如果人家今后不幸福,生活不美满,你不是耽误人家吗?” “管他以后过得怎么样,那是他家的事,你只管过去走个过场就行。反正不管你说什么,他都会信的。”周博痞痞一笑。 雪见以手指他:“你!你太不负责任了!” 不愿意自己的小妻子多提别人,周博抱起她,“我只对你负责就行!” 第一百一十九章:马婶上门 到底碍不过人家三请四请,雪见还是帮王大宝去相看了女方,倒是个眉眼温顺看着舒服的姑娘,只是家境太贫困了些。王大宝那个现在已经改变不少的娘洪氏,也正是看中女方聘礼要得少,贪图省银子罢了。而且这姑娘是家中长女,想来也是能干的,不用说过门来就可以帮上手,自己再盯着严些,谅她也不敢帮趁着娘家,自己相当于多了一个便宜帮手。 王大宝和雪见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为了深入了解人家姑娘,雪见更是利用人民群众对八卦的探听本能和“小脚侦缉队”的绝对优势,避免了偏听偏信媒婆之言,本着深挖人家三代秘史的精神和决心,再三打听下了解到这姑娘确实是个老实难得的,而且那模样也颇为周正,和王大宝看起来真的很般配,这才点了头。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雪见缓慢地开口,“这姑娘是有两个弟弟的和两个妹妹的,嫁妆什么的,定是没有的,你可不能因此就轻看了人家。” 其实她是无比怀念有电话有电脑的日子呀,那个沟通多么的方便,哪像现在,就这么一点点事,派出去无数的人,跑了好几天才摸清底细。 “我明白的,这是大少奶奶看中的人,必错不了,我不会轻看她的。”王大宝喜滋滋地说:“回来聘礼,我也一定备得足足的,不让少奶奶为难。” 雪见抚额,跟我有毛关系,你一纹钱不出,也没有人笑话我呀。但想也知道跟他是说不清的,只得接着说:“你做得很对,人家养大个姑娘,就这样半卖半送……就这样嫁与你为妻,娘家自然是不舍得的,咱们多出点聘礼,也算是对人家父母的一种补偿。” “大少奶奶说得对!我全听大少奶奶的!”瞧,口号都出来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自有媒婆按照正常的程序来进行。 “日子要是想过好了,就得像冬天养螃蟹一样,真心对待精心维护诚心相守,便能过好。”还是有些担心,定亲后雪见对王大宝又叮嘱半天: “我全听大少奶奶的。大少奶奶说的这十二个字,我写了挂房里便是。”王大宝只一个劲的点头道,就差感激涕零,顶礼膜拜了。 赶情这王大宝真是一根筋到家了!这是誓要把无理由崇拜进行到底呀! “这过日子是你和你今后媳妇的事,以后即便有什么事也是你和你媳妇商量着来,”雪见哭笑不得,“再说还有你爹你娘呢,跟我,和大少爷,其实真心没什么关系的。” 她的目光毫不掩饰的全是痛苦,眉尖也微蹙着,自己的任务,应该是已经胜利完成了吧?可以下班了吧? 之前自己娘可是坚持要少送聘礼,又再三告诉他成亲后远离媳妇娘家,省得被过了穷气,王大宝只是天然呆,但并表示他没智商,早就隐隐觉得不对,“大少奶奶说的和我娘说的不一样,”王大宝固执地说:“什么真心什么的,我虽然说不出来什么道道儿,但比起我娘说的那个怎么防着怎么管着的,大宝我再傻也知道哪个在理的。” “怎么会,你娘,你娘想来也是真心为你好的。”雪见不禁头痛,那个洪氏,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唉,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到底不好多说什么。 王大宝眉头紧皱,一双眼睛坚定地看向雪见,“大少奶奶,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过日子的!” “这是自然!成亲,成亲,就是成了亲戚,从此是一家人,自然要和和美美甜甜蜜蜜的过日子的!” “我全听大少奶奶的!”王大宝再一次的表决心,雪见心中升起浓烈的无力感,就苦笑着边点头,边借口有事,打发走了王大宝。饿滴那个神,再跟他谈下去,就要了亲命了! 正一个人感慨着,小梅进来禀报说,马家婶子来访,忙让小梅将人请了进来。 “见大少奶奶一面,如今还真是难,婶子我可等了半天呢。”马婶一进屋,就一脸的不高兴。 这马婶跟着四娘七娘在松花院做管事以后,本就爽利的性子,现在更是添了气势,见她沉着张脸,雪见一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直接打趣道:“这是谁这么不开眼,也敢得罪我们大管事?大管事只管吩咐小女子,小女子必定给管事出气。”说着,还挽起了袖子,大有出去干一架的样子。 马婶一听,再撑不住,笑了出来。一旁的小桃也过来上前扶住了马婶,“走,咱们给马家婶子出气去!马家婶子且说说看,是谁敢惹您老人家?” “呦,连这个平时最老实的丫头,也跟着雪见学刁滑了。”马婶笑着拍掉她的手。 本来是带着郁闷来的,后来又在抱厦等了半天,现在这些许许的不满,也被大家这么一打茬,飞走了。 “马家婶子,咱们不跟小桃一样着,您看,这可是我家少奶奶最新研究出来的点心呢。”小梅早就有眼色的一拍手,小杏小梨就给端上了几种茶点。 “还是小梅说话,让婶子爱听。”马婶也不跟雪见客气,坐到炕桌旁,靠了软软的毛垫,先吃了一块点心,满口的称赞着:“我就说嘛,大少奶奶这里的东西总是最好吃的,我家老头子从安宁县干活,带回来的大铺子的点心,都不如你这里的。” “哈……”小梅等人听她这么一说,愣了一下就都捂嘴乐了出来,“原来马家婶子是过来讨吃食的。” 雪见笑着瞪了她们一眼,不紧不慢地骂道:“这可是咱们松花院的大管事!岂是你们这些小蹄子可以随便打趣的?还不快快过来,与大管事赔礼!” 马婶拿过小梅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手,呵呵笑着指着她说:“你就头一个拿你马婶打趣!这就是老话说的那个,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样开了几句玩笑,马婶就抬头瞅了一下身周,小梅等自然有眼色的先退出去了。马婶才拉着雪见的手埋怨道:“你说咱们娘俩儿的关系,怎么也比那洪氏近乎吧?” “这怎么能比呢?” 听出她语气中的不满,雪见抿嘴一笑,“马婶说的是什么话,我当马婶自家人一样的,那洪氏,可算什么?马婶这样说,莫不是故意逗闷子来的?” 这虽是玩笑话,但也是实情,这张家马家王家,最开始的时候,就对周家有恩在先,后来又一直鼎力支持着,这关系自然不是外人能比的。 “说得就是这话呢!”马婶一拍桌子,倒吓了雪见一跳,小梅伸脑袋进来看了一下,见雪见摆手示意,又退了出去。 这马婶可不是藏得住话的人,跟雪见又一直处得亲厚,这雪见当了正牌的周家大少奶奶后,她自然也是跟着水涨船高的,现在找上门来,自然不会藏着掖着。 没等雪见出声,马婶就急急的又拉紧了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说:“雪见呀,听说那王大宝的亲事,都是你给帮着相看的,不用说,肯定是顶好的!你大成哥……“ 第一百二十章:非职业媒婆 没等雪见出声,马婶就急急的又拉紧了她的手,毫不犹豫地说:“雪见呀,听说那王大宝的亲事,都是你给帮着相看的,不用说,肯定是顶好的!你大成哥只比他王大宝小一岁,你咋不给想着点呢?” 雪见摇摇头:“马婶,不是那么回事,是……” 马婶眼睛半眯起来,道:“你可不能厚什么?那词怎么说来着?反正就是那么个意思吧,你明白吧?” “其实吧……”雪见哭笑不得,“这事说来话长!马婶,你这都是听谁说的?” “甭管我听谁说的,反正这事是真的吧?不然你马婶俺也不会找上门来!” “我没帮着相看什么,就是帮着打听了打听……” “这不就结了!你大成哥的事,你也帮着打听就行!你打听的,婶子才放心!”说到后面,马婶这声音就欢快了许多,仿佛这事已经成了似的。 “……”这是神马状况?雪见的手帕握得紧紧的,说实在的,此时此刻,她其实是想无语问苍天的,自己穿过来,不是来当少奶奶来的吗?怎么出现穿越过程出错,由大少奶奶改了非职业媒婆?这不是那些主持人的专利吗? 不用说了,她伸手阻止了马婶接下来的解释,恨恨道:“肯定是洪氏那张嘴!” 因为“事实确凿”,雪见这次可是百口莫辩,自己难道这就被“挂牌”了?保媒拉纤这活,其实也挺有意思的,是吧? 马婶心说,哎呀妈呀,这雪见咋这神?足不出户,就能猜出来?这事吧,果然是洪氏又发挥了老本行的优势,到处给宣扬,自己的儿子,是周家大少奶奶帮着相看的女家,这得多大的面子呀,那相当于狐……神仙给做的保,那能不好过吗? 想到自己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本来想在这几天常出入自家的那几个媒婆那儿挑挑选选,一见洪氏的张狂样,她这心里就跟醋泡过一般,自家大成,哪儿不比王大宝强? 这样想着,马婶就不平衡起来,在自家院子转了无数个圈之后,就直接奔了周家。 这雪见是谁?雪见还不是周家大少奶奶时,就跟咱们是自己人呀,凭什么有这样的美事,让他王大宝占了? 不管怎么地吧,马婶只拉着雪见,急眉赤眼地道:“就这么地吧,婶子就把你大成哥的事,交给你了!” 看着马婶一付赖上她的样子,雪见不由笑了起来,“这声音小点吧婶子,这哪是求媒人的态度?” 马婶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忙问道:“这么说,雪见你这是应了?反正不应也不行,婶子就当你是应了!” 雪见没好气的道:“我倒是想不应,婶子这样大呼小叫下去,雪见的耳朵都不保了,能不应吗?” 又冲着马婶哼了一声,以加重自己的不满,马婶哪管她满还是不满,早放下心来,望着她只是笑:“婶子的心,这算是踏实喽!” 雪见看了眼马婶,低声道:“婶子的心是踏实了,雪见的心就得累起来了,这要是挑不好媳妇,婶子得怨我一辈子。” 马婶笑呵呵地道:“不怨你不怨你!你挑的,肯定是极好的,怎么会怨你!” 雪见张口结舌,半晌才叹道:“我尽力吧。” 马婶瞅了她一眼,说道:“婶子就知道雪见是个贴心又肯办事的!”她这脸上的笑容格外灿烂,自己大儿子的亲事,交给雪见来办,不就相当于有了金字招牌做保证了吗?可算了了自家的一桩大事了! “马婶也是,大成哥的事,您吩咐一声就行,雪见还能不上刀山下火海的拼了命的帮您老人家办去?”雪见如今也算是豁出去了,索性调侃起来。 马婶现在心情更是舒畅,自然是雪见怎么说怎么好,先是随着雪见讲了几件村里的喜事,接着又讲了讲松花院的趣事,这才告辞出来。 雪见到底下了功夫,又帮大成在东胜村选了一户人家。那姑娘长得水灵灵的,皮肤极白,只是见人就脸红,是个内向的。马婶也跟着去相看了一回,非常喜欢。“我就说吧,雪见挑的,果然是好的!”马婶平时并不是很得瑟的人,但涉及到儿子的亲事,也不由的在村里张扬一把。 可是,她并不知道的是…… 其实雪见事先问过大成的,本来大成脸皮也薄,说到亲事自然要推脱一下,但听说娘已经托人要给自己说亲,这才着起急来,四下看了看,红着脸告诉雪见,“俺以前……以前跟着俺爹去东胜村干活时,那家有个小妹子,总给俺和俺爹端茶送水送吃的。” 雪见嗯了声,有奸情,啊呸呸呸,是初恋情怀!她努力使自己不那么八卦些,镇定地问:“大成哥,那小妹子,肯定极漂亮吧?” “没,没敢多看。”只记住那柔和的侧脸线条,是那般美好。 雪见并不泄气,又问:“那,你们……” 急急地打断她,大成道:“俺们啥事也没有,也没有私下说过话,俺哪能那么做,是要坏人名声的。” “这样呀。”雪见只觉得满头黑线,大顺国并不是顶封建的那种制度,在农村更不存在说句话就坏人名节的可能,这真是关心则乱呀。 “嗯,她还给俺补过一次衣服,干活的时候,不小心挂撕的……”这样说着,大成的脸上就慢慢升起一丝甜蜜的笑容,“她针脚真好,比俺娘的还……也不差啥。” 雪见长出一口气,这还是个细心细致的羞涩女孩。 “行,我先去打听打听,这妹子,可曾许了人家!” 大成摇摇头道,小声道:“俺听她爹说过,这老闺女儿,要多养两年才说亲的。” 去年大成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他一直拖着一直拖着,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话说,哪个少男不钟情?正是青葱时代,暗恋这种美好的东东,咱得成全呀。 雪见笑眯了眼,“好说,这事有我呢。” 大成半晌才红着脸,嗯了一声。 雪见眉毛一扬:“回来大成哥得好好谢谢我才行。” 看了看这周家无一处不精美的摆饰,大成小声道:“嗯,俺可只会做木匠活,可是不如大少奶奶这家什活好。” 雪见轻轻一笑,久久才道:“等我想好了做什么,再告诉大成哥吧。” 大成没出声,只郑重地点了点头。 这事还真不难办,东胜村,咱有熟人!雪见大包大揽下来后,就派了多福出去,不过几日功夫,就让生子娘把那姑娘祖宗八辈根底都打听了出来。这真是,雪见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呀。 这事办得格外痛快也格外漂亮,马家自然满意得很,所以马婶带着大成,又隆重地过来千恩万谢过一回。大成只沉声说:“大少奶奶,以后有什么要做的活计,只要不嫌俺活孬,尽管开口。” 等他们走后,雪见回自己房中坐下,这被人崇拜着,心情果然舒畅得很。 看了看窗外,天灰蒙蒙的,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周博,怎么还没有回来?于是打发了小梅等人去外院打听一下。 小梅刚出了房间,迎面周博正走过来,忙给他打了帘,然后就去传晚饭。 雪见不由笑了起来,想到谁,谁就出现,这不是一种幸福吗? 刚刚站起身来,周博看屋中无人,急走一步把她搂住,然后低头狠狠的吻住雪见的嘴唇,直到雪见整个人都瘫化在他怀里,才松开嘴,沙哑着声音道:“不是不让你再管别的男人的事吗?” “你这厮好生的不讲道理,”雪见半点力气也没有,半眯着眼,软软的靠在他怀里,懒洋洋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只是义务帮忙的。” “那也不行!”周博当然知道都是别人来求的她,他冷哼一声,恨恨的盯着雪见的红唇咬下去,“你是我周博的女人,所以,心里只能有我一人!” 雪见站直身子,没说话,只是瞪着他问:“心里只有你,和给别人帮忙,是两回事!” 一手扯掉外袍,随手扔到椅子上,周博就低头咬了一下她小小的耳垂,“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周博的小心眼儿,现在越来越过分了,雪见扭过头道:“别闹了,一会就要摆饭了。” 偏偏周博不肯放过她,想躲没有躲开,被他直接封住了口。 “这次记住了吗?”不知过了多久,周博才松开她,自己的小妻子,还真是香甜可口。 “知道了!”雪见一面推着他,一面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听到她声音里的慵懒和娇嗲,周博忍不住抱起她,向内室走去,雪见急了,又不敢大声,忍不住挣扎着开口提醒他道:“就要摆饭了!快放我下来,小心让人……” “为夫还是先吃你吧!”周博却哪里顾得上她的挣扎,急步进了内室,快速拉下了帐帘。 许久以后,周博才幽幽叹了一声,看着雪见脖子上星星点点的吻痕,蹭过来,仍旧俯着身子,含糊不清地说道:“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 似乎,只有这样深深的把她拥在怀里,才能踏实的感觉到她的存在,她是自己的,永远都会是自己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繁忙的春天 要摆饭的时候,烛是要提前点好的。可是现在这内室,却昏黑着。 “讨厌!”没好气的推开周博,雪见闷声道:“让人知道,这还不到晚上……,多丢人。” 这位夫君,现在是越来越过分,雪见是这么看。 “谁敢笑话周家大少奶奶?”周博拧了下她的鼻头,脸上露出一丝邪气的笑容:“敢是不想活了吗?” 没成亲的时候,周博偶尔无人处,也会欺负于她,但和现在的邪魅之气,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雪见冷冷瞪他一眼,见他半露着胸脯,脸上笑容餍足,脸颊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如果小梅她们进来摆饭……,也不知道听见什么没有?这样想着,不由恼羞成怒,忍不住出声讽刺道:“周大少爷,你知道你这种行为是什么吗?这是白日宣……”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自己是丫头出身,再落一个荒淫无度的名声,以后还怎么出门做人? 周博把嘴放到她耳边道:“可你刚才也很享受的样子嘛。娘子,你这男人,可厉害?” 这男人! 见周博如此无耻,雪见不由又羞又火,眉毛微微一扬,狠狠的拧了周博一把:“滚!” 这以后的日子,要好好防着周博,这样的事情,再不能发生的! 周博边躲闪着,边坏笑着问:“娘子,是滚床单吗?”滚床单一词,自然是雪见一次亲热后口误,脱口说出的,没想到,周博倒是领会精神领会得如此出色。 雪见一念至此,觉得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了看身畔,还真想找个被子捂死周博! 再想想还是算了吧,自己武力值和周博,完全不是一个段数的,所以只能努力深呼吸了几下,雪见克制着心中的怒火低声问道:“是让你,让你自己,滚,下,床,去!” 眼前的这个男人,斜倚在床边,眉毛浓黑,星眸热烈的望着自己,这眼光,和最开始她睁开眼时,是一样一样的,只是更热切更霸道罢了。 周博收起脸上笑意,以手支颐,委屈地说:“为夫偏偏就想和娘子一起滚,滚下床或者滚床单,都行,好吗?” 雪见今天,杀人的心思都有,用力拍打他:“去死!死去!” “反正都是一死,那不如牡丹花下死吧。”周博只一翻身,又压在她身上。 雪见边推边骂他:“我要恼了!”周博就懒洋洋的翻回身去,故作抱怨:“看把你惯的,半点不以夫为天!” 被雪见这样嫌弃着,周博语气里就带出了不平衡。 “又要到月底了,我要去青州送葫芦,会尽快赶回来的。”周博双手枕在头下面,一只腿却跷起来,悠闲自在的晃着。雪见坐直了,把衣服扔到周博身上:“春寒未尽,小心着凉。” 周博笑嘻嘻:“难得你关心我。”雪见噎了一下,这男人,好没良心,自打好穿来,周博就是她一人伺候着。 “以后再不理你。”这样说着,到底又再调笑几句,俩人才穿好衣服,出来外屋一看,果然饭菜已摆好,丫头们却一个都没有。 四月里周博说闷气,这里外间的门帘,让丫头们早早换了绘着花鸟的竹帘子,不用想也知道,半点不隔音的。 雪见不由面红耳赤,心里怦怦跳,正努力让自己平复一下,心里安慰着自己:“竹子是天下最隔音的东西,竹子是天下最隔音的东西,竹子是天下最隔音的东西!” “吃饭了!”周博仿佛没事人一般,扬声道。 雪见怒视着他,吃个饭又要进来八百个人伺候不成?不知道她现在有多少不愿意见人吗?刚才这事,肯定是大家都知道了,……,多可恨的男人! “娘子,过来了。”周博挨了过来,拉住雪见的手,坐了下来。雪见撇撇嘴儿,转过身子。周博就笑着说:“背对着桌子,怎么吃饭?” 雪见在心里冷笑,这饭怎么吃得下去,一会小梅她们进来,自己可怎么好意思面对她们? 看看她依然红晕未消的脸庞,周博忍不住亲亲她的小脸,轻声道:“别生气嘛,以后保证不在晚饭前吃你了,可好?” 这,这,这都是什么话?! 雪见眼睛都绿了,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低声吼道:“食不言!” 其实心里还是有些甜蜜的吧,自己的老公腻着自己,当老婆的,没有心里不小得意一把的吧。 摸摸雪见的小脸,周博道:“行,行,行,食不言,咱们吃饭了!吃饱饭,晚上好滚,床,单。” 月底的时候,周博去了青州送葫芦,雪见日思夜想,自己闷坐家里终是无聊,每日只强打精神陪着二娘理理家务。 二娘也愿意教她,笑得一脸的温柔,道:“大嫂,这家终归是要你来管的,趁着大哥不在,你且学起来吧。” 雪见摇摇头,苦笑道:“不着急,我先跟你学吧,然后慢慢先把‘锦画院’管起来再说。”这锦画院,自然就是她和周博的二进院了。 听她如此说,二娘也觉得有理,因此自己处理家事时,也都叫了雪见过来旁听。 正是春花烂漫时,雪见心神不定,所以即便到了二娘处,也只是闷声不响的听着,这周家随着钱多人也越来越多,人多的地方注定事多,竟没有一天是可以省心偷懒的。 “初开始,肯定是觉得乱的,但好在咱们人少,事情再分出快慢缓急,也就好了。”二娘淡淡的说道,雪见跟着点头,这还人少? 二娘瞅她一眼,见她的样子,也知道她并不是很上心,于是低声又迅速地道:“回来家里人会越来越多,事情自然也就更多,你是当家少奶奶,你不尽快适应,岂不给大哥添乱?” “你直说便是。”雪见心平气和。二娘再次清晰地道:“现在我管家,只能是暂管,这个家,迟早会由你来接手。”雪见眉头挑起,“你大家说,你做的比我好,让我只是跟你学,不让我管家。” 二娘想问她,我要是出嫁了,还是我管吗?但这话又不好说出口,可又不知道怎么劝雪见,只好给杜妈说了。 杜妈也叹气,垂下头来,盯着自己的一双老手,“大少奶奶的年纪也是小些,比贤娘你还小,大少爷又……,必不肯让她累到的。慢慢来吧,不着急。” 久久,二娘才道:“盼她明白才好,做了周家少奶奶,又岂能是怕累呢?”自己的大哥匆忙娶亲,虽然因着冲喜,确实是过了危险期,腿也全好了,但这婚事如此仓促,二娘终究是心有不忍的。 “其实,雪见……,是大少奶奶,”话到嘴边,就此咽下,把桌上的花名册和帐本拿起来,杜妈又道:“大少奶奶同贤娘你不同,你是自小夫人就亲自教过的,自然觉得容易。” 二娘看着杜妈收拾东西,叹口气:“如果爹娘回来,见大嫂不会理家,怕是,怕是会不高兴的。” 杜妈最了解自家的夫人,这话果然没错。 听得杜妈撕开了揉碎了的给她讲了一下午的道理,雪见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杜妈,谢谢你,我明白了。” 杜妈本来一肚子的火,让大少奶奶这一道谢,也飞到爪洼国去了。这雪见,其实真是好孩子,希望老爷夫人,也要喜欢才好。 很明显的感觉到雪见的态度积极了些,二娘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姑嫂二人由此合作很密切。 现在周家人人都忙着,撇开和二娘学管家的雪见不提,四娘和七娘每天忙着扩建后的松花院招人培训和规范布局,相信过不了一个月,就会有陆陆续续的鸭蛋从安宁的各县各乡被收上来,到时候可有得忙了。包括此次周博去青州,也是又从安宁珍味斋抽了部分伙计过去,咸鸭蛋和松花蛋一大批上市,青州的批发市场可比安宁这个总店大得多,以后安宁不过算是个中转站罢了。 为省五娘和六郎整日淘气,雪见又命人在扩建后的松花院旁边建了一个两进院的库房,前院由六郎带着大虎和周康的亲弟弟周禄,负责收购蘑菇鸭蛋还有以后的螃蟹;后院则由五娘带着张秀和三叔家的周晴,负责分门别类,这样就直接做成了珍味斋的收购点。周家的特点是大胆启用半大的孩子,一是因为主家就年轻,弄个长辈出来不好管理,二是这半大的孩子派了活计为争表现,更肯卖力,左右最后还有珍味斋二虎那些人最后把关,所以并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如此一来,村里家家有半大孩子们,除了在学堂好好用功,好要三郎这个先生一个优良的评语,这评语可是关系到能否到周家帮工的条件之一。不用说,各家长辈更是齐了心的和周家坐一条船上,雪见私下里常猜测,如果周博说太阳是方的,可能平山村都能人人指出来太阳各个边各个角的位置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是奸情吗? 这是整个安宁县的第一所毕业成绩优秀者包分配的学校,虽然没有各种广告宣传,但还是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 “王里正,我可就这么一个孙子,这点面子,你怎么也得给吧?”这是邻村的里正来求。 “嗯。”里正的眉头纠结着,这邻近村的几个里正,一向关系不错的,能不应下吗? 有人做初一,就有人做十五。附近乡村,有那机灵有眼色的,纷纷打着送孩子上举人学堂的名义,求了里正。即便不能考个出身出来,但如果被学校评为优异,甚至在这些人眼里更靠谱些。 里正又与三郎商量再三,好孩子也是可以收的,但束脩不能免,甚至还要比别处贵一些,谁想到呢,如此一来来的人反而更多,敢收你高束脩的先生,自然教得更会认真! 不得已,里正又派人扩建了学堂,平山村有钱,周家又出钱出物,这学堂建得极是漂亮,院墙宽阔,里面和门口均是青石铺路,里面还有先生和住宿学生的休息之所,俱是雕梁画栋,又典雅大方。三郎亲自去请了白兼然提了字:青山书院。里正又在安宁托人找了些落迫的举子过来协助三郎。一时平山村的学堂,在安宁风生水起,大有安宁第一学堂之势。 雪见偶然说起,这学堂嘛,如果有统一的服装,再有个响亮的校训,会更正规些。三郎沉默了一会,才深深一躬,“大嫂向来真知灼见,三弟佩服!” “哪有。”这三郎太认真了吧?雪见脸皮再厚,此时也为自己盗了后世的创意感到不好意思了。 遥相初穿之际,周家穷得个个饿着肚子,现在以周家为中心,这财富的圈子慢慢扩了开来,随着这波澜的荡开,周家也就慢慢隐入平山村后面了。不得不佩服周博的狡猾,自古以来太出风头的,总会容易被当做出头鸟打下来,现在周家等于藏身于群众的铜墙铁壁之中了。 “算着,明天大哥也就要回来了?幸亏今天没有赶回来,否则非被雨淋到不可。”外面刚刚停了雨,正是空气清新的时候,姑嫂二人站在廊下聊天,雪见脸上先是一红,然后才点点头,“应该是的。” 晚上在二娘处吃过了晚饭,又给几个孩子讲了两段故事,“好了,刚刚说了,就讲两个的,你们几个,也要上床睡觉了。”几个孩子就撅了嘴,但到底行了礼,带着丫头婆子回去了。 “你也早些休息吧。”到底不习惯叫二妹,所以干脆直呼你,这样说过,雪见一行人这才慢悠悠不慌不忙的从角门走回自己的院子,前面是个花池,春天里正是疯长的时候,虽未开花,也是绿叶葳蕤,白日看着倒也养眼,只是今天傍晚前刚刚下了一场小雨,到底还有些寒意,想着大少奶奶春衫正薄,几个人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拐角处,却是有人更急步的行来,雪见伸出手,还未来得及惊喜唤出周博的名字,就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丫头,可能是见到周博,想上前一步屈膝行礼,却不知怎地,左腿和右腿打了个结,估计还是个死结,直接就摔在了周博的面前,看那架势,像是摔得狠了些,那丫头想要爬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于是膝行了几步,更靠近了周博些,弱弱的带着哭腔的嗓音儿响起:“大少爷,对不起,是奴婢小蕾不小心,惊到了大少爷。” 这声音软糯糯的,在这微薰的春风里,更有让人怜惜的娇柔之韵。 “嗯。”周博轻轻一哼,在她对面停了步。 黑暗处,雪见收回手,同时也就住了脚步,廊下的灯笼朦胧的光影下,那丫头穿一件嫩黄色的薄罗衫,倒是格外打眼。她仰面看天,更是昏黑。又低下头,闻着雨后的泥土之气,深呼吸几下,这才笑着小声对身边人道:“嘘,别扰了好戏。” 小梅脸色也是一变,和小桃对望一眼,然后一起犀利地望过去,前面那一倒一站的俩个人,倒是仿佛家里给周老太爷请的折子戏里的场面。她们虽然来得迟,并不知道青灵一事,但眼前之事,实在好猜得很,实在是……,这人,是谁呢? 小桃忙压着嗓子道:“不过是个三等丫头,这人平时并不在眼前伺候,原来还存了这样的心思。” 说着,就要上前,雪见却一抬手,笑容可掬地制止了她们,“看戏就行。”小桃听了,便悄悄往雪见背后挪了挪,生怕挡了主子的视线。 小梅先是看了雪见一眼,见雪见仍然笑吟吟的,但眼不达眼底,然后再扭头将小蕾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一时也没有开口。大少奶奶这样绝顶的容貌,竟也有人敢挑战吗? 这是后院,所以多福等小厮并未跟进来,这才有了空子吧。雪见不由朝小蕾多看了两眼,随后眯起了眼睛,但并不担心周博,半分激动的心情都欠奉,只是看个热闹罢了。 地上摔倒的小蕾,则小心的抬头看了一眼周博,似乎很痛的样子。 “大少爷,我……”声音怯怯的,让人闻之心里一跳。 此时这丫头算是把砝码压在周博身上了,她能成功吗?雪见很冷静的以第三方的身份,为她小小的担些心。 周博似乎并未看出来任何的不对,只眼睛一眯,努了一下嘴儿:“可还能走?” 听了周博的话,那丫头只是揉着自己的腿,并不说话。 周博本就是一个面瘫男,何况现在急着回来见自己小别的妻子,只是略低了低头扫了一眼,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丫头是圆是扁,反而不耐烦的说道,“既然连走路都走不好,周家留你何用!” “不,不是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听了他的话,小蕾脸色都变了,明显身子一震,随后强忍疼痛,颤微微站起来,“大少爷,小蕾错了,小蕾能行的。”想来是摔得不轻,脚下一个踉呛,向周博倒去。 “小心。”难得的,周博放柔了声音,小蕾因为低着头,并没有看到周博脸上阴阴的笑容。 小梅等人却是愣住了,这大少爷,莫非…… 周博却是眼睛都没有眨,并不动,等到那小蕾快要摔到自己身上时,这才直接闪了一步,利落的扬长而去。只留下那小蕾令人惨不忍睹的趴倒在地,嘤嘤的哭泣起来。 半晌之后,小梅才醒过神来,“大少奶奶?” 这戏,开头开得匆忙,结尾结得也无趣,回头对着小梅小桃自然一笑,“咱们过去吧。” “是!”二人齐声应着,声音透着些许激动和不安。 刚刚下过雨的地上,即便雨不大,也有些泥水污了自己这条新做的裙子,小蕾不知道是在哭裙子,还是在哭摔得的一身伤,还是在哭周博的无情? “这是在做什么?”雪见带着小梅等人,缓步走近,脸上并无半分表情。小梅则开口道:“没看到主子过来了吗?连行礼都不会吗?” 小蕾抬起头来,并未有半点狐媚之气,雪白的一张小脸,尖尖的小颌,娇柔清秀的模样,现在更是梨花带雨,那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少奶奶,是奴婢不小心,摔了一跤。”从那被咬得有些失色的嘴唇里吐出来的话,也是微弱无力的。 雪见只沉吟着,并不出声,重又瞧了瞧小蕾的脸,当下在心里和自己做了一下对比,距离不是一般的大呀?若非,她以为周博是大餐吃多了,所以会对清粥小菜感兴趣吗? 一阵春风,悄悄的,无声无息的吹了过来,又吹了过去,但大家仿佛都没有感觉出来一样。 小梅冷笑了一声,不客气的嘲讽:“那我们还真是来的及时,正好赶上呢。” 她这样不客气的态度,让小蕾心下暗暗紧张起来,但她脸上柔顺不变,反而小声道歉道:“都是小蕾自己不好,走路不小心绊了一下,这才摔倒的。” 风声更大,雪见给小桃使个眼色,让她过来扶起她,小桃本想好好教训她一顿,可又不能违了主子的命令,只得闷声走过来,扶起了小蕾。 小蕾只觉得浑身都隐隐作痛,也不知道擦伤了多少处,在这愈来愈大的风声下,就有些瑟瑟之意,却还要含泪道谢:“谢谢小桃姐姐。” 雪见并不看她,只笑眯眯地说:“小桃,看样子这丫头必是摔得不轻,先扶小客厅去吧。” 小蕾在小桃的搀扶下,略动动手脚,就向小客厅走去。喔,原来并不耽误走路。 等只剩下雪见和小梅二人时,雪见想着刚才小蕾可怜的样子,轻轻说:“小梅,去让那边的杜妈连咱们院的全体丫头婆子请到小客厅。” 说完,任由心里那一千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径直走回了房间。 屋内,小杏回复说:“大少奶奶,大少爷回来了,知道大少奶奶去了二小姐处,没说别的,去了沐浴房。” “大少爷沐浴完,告诉他我在小客厅议事。”雪见说完就自己先走了过去。 这么晚了,去小客厅议事? 虽然这样想着,小杏面上却丝毫不显,在她身后行了一个礼,“是,奴婢会告诉大少爷的。”刚才大少奶奶面上淡淡,眼中却有一种有大少爷相似的寒冷之色。 可以在这暮春时节,冻死人! 这样想着,小杏就忙急步走到沐浴房外,敲敲门,沉声道:“大少爷,大少奶奶说……” 第一百二十三章:不容染指 “大少奶奶!” 室内已点燃多处明烛,一时明亮如昼,雪见不慌不忙的走进来,对着门口打帘的丫头只点点头,便坐在主位,端起茶盏,悠悠的品起来,倒是没有理会里面正上药的俩个人。 屋外风声忽大忽小,屋内却更显寂静。 小桃边帮小蕾吹着刚刚敷过的药,边紧张的看着雪见,猜不出来大少奶奶是什么意思,也猜不出来小蕾会被如何发落。她没有小梅聪明,凡事也不爱多想,总之她是雪见买下来的,雪见对她和小梅又亲厚,她就只听主子的话,做好自己的活就行。 明烛下平时没个正形的少奶奶,静坐饮茶,恬美得宛若画中人,竟让人忍不住情怯。 “大少奶奶,夜凉了,披件暖裘才是。”小梨进来,把手里的暖裘,盖在雪见腿上。 雪见一挑柳眉,“难为你总想着。”自己的小日子,虽没有了刚开始痛经的痛苦,但总是会手脚冰凉,腰酸膝软。 “这是奴婢该做的。”小梨很自然地说,然后站到一边。 大顺国的律法,主子对奴才,是有绝对的使用权,也有暴力权,更有买卖权,甚至打杀了,也不过是罚银处置罢了。周家虽是商户,也身处乡村,但家里的下人穿戴竟比小户人家的主子还好些,而且也没有虐待殴打下人的事情发生。小梨和小杏一样,自见过周博和雪见,就早歇了其他的想法,知道自己本本份份伺候好主子,就不会没有一个好的前程,所以也都尽心尽力做好二等丫环就行。 不约而同的,此时小桃也正这样乱想着,手下却没闲着,一会的功夫,就帮小蕾上完了药。小蕾把衣服放下来,盖住胳膊和腿上的擦伤,又偷眼看了看烛光下容貌绝艳逼人的少奶奶,终于过来谢恩:“给大少奶奶添麻烦了,小蕾不过是点儿轻伤,倒劳大少奶奶费心了。” 雪见似笑非笑,未曾想这个小蕾还真是下本儿,竟真把自己摔得一身的伤。这样一想,面上就愈发的冷淡起来。 再摸摸腿上盖着的暖裘,同样都是丫头,怎么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就这么大捏? 穿越险恶,她却幸福险中求,如果这幸福在握,又怎么可能让别人分享! 小蕾紧紧的盯着雪见的反应,这冷淡,自然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就低声说道:“大少奶奶,那,小蕾,可以回去了吗?” 雪见没有理她,只喝着茶琢磨,可能是最近的日子过于枯燥乏味,才送来这样的调剂品吗? 小桃见雪见未吭声,略微不安地看了看主子,还是小梨给她递了个脸色,这时也慢半拍的反应过来,不高兴地瞪了小蕾一眼,“少奶奶说让你回去了吗?” 小蕾明显一愣,面露惶然之色,这个大少奶奶,听人说最早也不过是大少爷身边的一个丫头,不用说了,用的什么手段就成了主子,想想也知道的。她本人是最后一批进府的下人,周博成亲后才被分到这个院里的,不过只是一个三等丫头,平时基本上没有什么近主子身边的机会。只远远的望着,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奶奶,除了样貌过人,仗着大少爷宠着,竟没有什么心机的。 所以,她便动了心意,这大少爷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居然不怕人笑话的娶了一个丫头过门,想必是贪图了美色而矣。这样好色的男主人,自己即使不如少奶奶美艳,但想必也还是有机会的。吃惯了大餐的人,不是还要偶尔寻些清粥小菜下酒嘛。 未等她开口辩解,周博就带着小杏走了过来,她马上站到离周博最近的烛光下,眼角含着泪,娇弱弱的上前跪倒在地道:“大少奶奶,您别生气,都是小蕾不好,都是小蕾的错,小蕾惹您生气了。” 烛下观美人,这烛下的柔弱佳人,看起来确实是格外楚楚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让人心疼得紧。 可惜,一阵零乱的脚步声紧随周博其后,一会儿的功夫,先先后后进来了一片的下人。 “什么事累得大少奶奶竟劳心至此?”周博淡淡的声音中,丝毫不掩饰对雪见的宠昵。 小蕾面上一滞,凝眸略含惊讶之色抬头看了一眼周博,她是三等丫头,自然不知道周博对着自己的小妻子,都会多云转晴的。周博好象并不知道屋内跪下来这样的一号人,懒洋洋的坐到雪见身边,由着小杏小梨二人换着擦拭着头发,可能走得急了,衣领略开,直露出来小片的胸脯,并不似他外表的瘦弱,看起来结实有力,棱角分明的一张俊脸,也没有了平时的冰冷,更显得与众不同,悠然从容。小蕾蓦的烧红了脸,只觉得身子都酥软了下来。 雪见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敢情这春天,真是让人容易发*春的!然后冲周博摇摇头,就让我自己来处理吧。 “给杜妈搬个凳子过来。”雪见吩咐着。杜妈连连作揖致谢,倒也不客气,偏坐了下来。其他人,只静静的整齐地立好,并不知道这时候叫她们进来是什么意思。 “小蕾,我看你和这青石砖地有缘,就不用费力起来了,先跪着吧。”看小蕾正要起来,雪见轻轻说道。 大家一时有点傻眼,什么叫“和地有缘”?互相抽空交流了一个无言的眼神,换来了依旧无解的谜底。 小蕾听了这话,身子一震,委委屈屈地低声道,“是,大少奶奶。” 雪见忍不住冷笑,“小蕾不过是个三等丫头,谁教的规矩,没事在爷们面前骚首弄姿?” 杜妈心下一惊,先是责怪地瞪了眼小蕾,然后吃惊的目光略含歉疚地望向雪见,怎么?又出了一个青灵吗?她站起身:“大少奶奶……” “杜妈,您且坐下,听我说。”雪见并不着急,顿了一顿,小客厅鸦雀无声。 停了半晌,雪见才轻轻说道,“小蕾,你觉得你比起主子我,可年轻?可漂亮?” 小蕾战战兢兢,“小蕾怎敢同主子比?” 满屋的人暗想,这不是明摆着,比雪见漂亮的人,那应该就是皇宫里的娘娘或者是画中的仙女了吧? 雪见看了一眼身边的周博,这招蜂引蝶的祸根,此时摆出一付跟他无关的样子!于是点头:“既然不敢同我比,你凭什么会以为大少爷会看中你这种货色?你这是小瞧了大少爷?还是高看了你自己?” 小蕾哭出声来:“小蕾没有……”却是再不敢再抬头看周博,男人应该都是对妒妇不喜欢的! 一袭嫩黄的春衫,镶柳绿的袖口,腰扎冬青色的坠子,素雅却掩不住小鸟依人的乖巧。 那样柔顺的线条,那样柔顺的模样,那样柔顺的低泣,可惜,却只能让雪见心肠更恨起来。 “我让你说话了吗?”雪见皱眉,杜妈没等她再出声,起身就是两巴掌,把小蕾打倒在地。 这不是给自己上眼药吗?大少爷成婚,特意挑过来些机灵懂事的,却结果出了这么一个东西! 雪见看都没看地上的小蕾,环视着大家,久久才说:“明告诉你们,我是绝对不允许大少爷收什么姨娘通房的,现下有这个心思的,统统给我收回去,我也权当不知了。但凡让我知道有这个心思的,小蕾就是你们的下场!杜妈,明天早早找人牙子过来,把这样的东西,直接发卖了,千万不要再卖到好人家,以免搅了人家家宅安宁!” 未等小蕾反应过来,早有婆子过来,堵了嘴,拉了下去。 众人见大少爷只是面露厌恶的表情,却并不阻拦,心下更是明白,大气也不敢出了。 雪见这才说:“我自己的丈夫,绝不允许别人分享,你们且记住我的话!既然到了我周家,好好做活,到了年纪,有看着顺眼的亲事,可以跟我求了恩典,自有你们的好去处。可若是暗里弄这种小动作,可就别怪我辣手无情了。” 杜妈偷眼看了一眼周博,却见他并没有任何不满,仍旧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下一叹,这雪见,到底年轻,哪有这样妒性大的女主人,还敢这样嚣张的说出来?想来就是老爷夫人回来,也是不喜的。 凭良心说,其实雪见并没有觉得小蕾那个丫头做错了什么,比起现在的小三为搏上位使出的种种手段还差得很多,小蕾所搏的,不过是主子图个新鲜然后给个姨娘的位份罢了。但是,她所要的这个,却是雪见坚决不允许的,所以,雪见直接就把她扔到了自己的对立面去! 周博的目光落到她握紧的小拳头上,不禁心里一笑,她对自己,终于不再只是心里有他,而全心以对了! 看了看在场众人紧张的神情,他冷下脸来,凉凉地说:“大少奶奶的话,你们难道没有听到吗?” 一众丫环们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候听到大少爷不耐烦的声音,忙齐声说:“奴婢们记住了!” “记住就好,散了吧!”雪见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迎着周博的目光,露出了一丝笑容,“小杏,去给大少爷准备些宵夜。”周博这是赶回来的吧,即使吃了晚饭,想来也没有吃好。都是些正能吃的半大小子,这样空着肚子睡觉,想来也是睡不好的。 众人行过礼,这才悄无声息的慢慢散清了。 待众人散去,夫妇二人缓步往卧房走,周博搂住雪见说:“什么大事呢,也值得你劳师动众,小醋坛子是对为夫不信任吗?” 刚刚的场景,彻底激发了雪见心中的猛然爆棚的战斗力,她闻声站定,月光下,眼睛亮得好像天上的星星:“我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我最大的能力捍卫大郎的贞操,绝不允许任何人染指!绝不!” 第一百二十四章:大哥的心思你别猜 春闱之后半个月,才有消息送过来,白兼然知道他们素来亲厚,所以特意遣了下人过来报信,说是汪从寒高中了贡士,估计送来消息的时候,殿试也要开始了。 收到消息后,周博厚赏了送消息的小厮,然后自己独自在院中静立了半天。是夜,烛光摇曳下,二娘三郎四娘被小杏请了过来。 待大家到齐后,周博简单说了汪从寒的事,大家神色不一,似乎每个人都在逼迫自己努力去消化这个消息似的,别说没有羡慕妒嫉恨,自家的三郎论学识并不比汪从寒差什么,但…… 只有三郎,面上也有少许的遗憾,还是坦然接受这个事实。 大哥说过,他比汪从寒小了好几岁,以后机会还有得是。如果没有那场变故,那么事情…… 而如今……,算了,不多想了,如果没有那场变故,自己也不会成长得如此之快! “当初如果让三郎考这一回,说不定就入得龙门,说不定就能……”二娘到底不甘心,知道这或许就是救得爹娘的唯一机会,但却被这样放弃掉,不知道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一别近两年,爹娘还有姨娘,可安好? 那时的事情来得突然,直到现在想起来,她都茫茫然的。 “但……如果……三哥没考中呢?” 四娘紧紧的咬着发白的嘴唇,艰难的说道,她理解二姐的急切心情,但也依稀知道,有时候,并不是有真学问的人,就能得中的。 二娘并不知道答案,在她心里,家里的事,有她操心;出了大门,就是大哥的事了。 “……”此时听了四娘的话她微微的一愣,抬起头来扫了四娘一眼,却见她嘴唇紧抿着,小脸上却是说不出来的难过。 周家的孩子都非常漂亮,唇红齿白,五官精美,继承了他们共同的父亲所有的优良血统,又带出些亲娘的影子来。不同于二娘的柔美,五娘的婉约(单纯相貌上的),四娘面如满月,很讨喜的样子,脾气也是上下逢缘,没有人不喜欢她。 二娘现在能把周家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四娘也是功不可没。 所以,这个家,最了解的二娘的,就是四娘了。 又和大哥对视一眼,她忍不住的叹了口气,连四娘都可以看出来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道理,她也懂,可是,这毕竟是个机会不是!唉,这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周博并不出声,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后悔和感慨,不是他的性格。能让他费尽心思考虑的,只能是今后的事情。 “二姐,事情是这样的。”或者是明白大家的心意,三郎坦然看着大家淡淡地一笑,突然出声道:“我和大哥商量过,如果我现在贸然参加科考,怕有心人会借此生事,到时候,爹娘和我,怕是都不能善了了。” 不难看出,这三郎做了近一年的先生,竟是脱胎换骨般的沉稳起来。 此刻,这样的变化,落到自家兄弟姐妹眼中,又是欣慰又更凄苦。 “三郎说的极是。”周博终于出声,大家一齐看向他,他缓缓地说:“此事,我已托付汪兄,如果此次他高中,必定是要留京的,那么帮着暗中找一些当初的线索出来,总会容易些,毕竟无人知道他同周家的关系。” 自家的大哥,平时是从不会跟弟弟妹妹们解释什么的,如果要告诉,也就只能是通知一下。不得不让人感慨,大哥成婚后真的改变很多。 二娘听罢大哥解释,心里这才多少平衡些,点点头道:“大哥果然想得比我们明白。”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高官豪富,如果真想打听爹娘的事,还真是靠汪从寒最为稳妥。 这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事,但面对这样的事情,一个年轻的女孩做到隐忍真的不容易,她到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这科考三年一大比,待事情解决清了,三郎再考,才不会因此影响前程。”周博尽量让自己说得清楚些,说着转头看向屋内众人,大家也跟着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看来,在可以预见的一段日子,什么也不会马上改变,日子还得这样一天一天的等下去。 “大哥,学儿明白的。”三郎深深的看了周博一眼,大哥不是要把给爹娘翻案的压力放到自己的肩上,而是要解决清了此事才让自己轻装上阵,真是用心良苦。 “大顺轻商而重农,甚至商人连丝绸都不可以穿,要想改变咱们周家的地位,三郎,唯有靠你!”所以,他要保全他,不让他在不安定因素众多的情况下露头。 三郎咬了咬牙,别人的嫡庶争夺,从来都是阴招不断,连汪家都不能免俗,自己家这个大哥,他小的时候一直是暗暗和他比较的,也会嫉恨他除了学问上差些,其他样样出众,所以他才会这样拼了命的学习,就是在他不能的领域打击他,可是,谁曾想,大哥却是如此的看重于他,尊重于他! 看着周博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在烛光的映衬下,竟多了几分随和与悠然,衬托得本就俊朗如玉的大哥,越发英俊起来。 三郎郑重的起身,恭敬的向大哥拜了下去,“大哥,你且放心!” 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小小的结,就这样土崩瓦解,三郎因此心情大好,对着大哥更是心悦诚服。 “这是做什么?”周博眉头微蹙,二娘忙过去扶了三郎起来,“都是自家兄弟,何苦行这般大礼。” “只是突然想到大哥为这个家辛辛苦苦,心里感慨罢了。”三郎淡淡的一笑,有些事自己明白过来就行,但不会说出来,自己今后三年一定会更加努力!为了自己,为了大哥,为了周家! 士农工商,在儒家看来,人的社会地位的高低应该是取决于该人的道德水平的高低。理想的状态是:道德水平越高,你的社会地位就越高,只有道德水平高的人才能领导或管教道德水平低的人。“士”是读书明理的圣贤之徒,当然道德水平最高。“商人”惟利是图,当然道德最卑下。 自己当初不也是以商人之子为耻,所以要发愤图强,要争取从商到士的完变吗?可是再想想,现在的“士”往往还兼着“商”,“当官不发财,打死都不来”,不正是以为利所乱了吗? 二娘擦擦泪跺脚埋怨:“大哥,你有此想法,怎不早些说与我们知道,害我们只是心急如焚的瞎着急。” “良儿觉得二姐姐说得对,是大哥的错!”四娘仰头附和着二姐,她内心也是感动着,才这样佯装着用轻松的口气配合二娘打岔。 一直都觉得大哥是高高在上的,谁也猜不透他的心思,谁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愿,却没想到,大哥才是最为他人着想的那一个。 雪见今天扮演的是首席旁听的角色,一是不太懂当今的社会形式,二是不明白周家遭受过的经历。她只知道,按古代的理解,“士”的行为标准是文采风流、品行高尚,但雪见穿越者的身份却让她明白,在她穿之前的那个时代的“士”却是“商”,而且不断的创造着道德标准的新低,不断的追求着利益,从炒房团到毒奶粉,从楼脆脆到地沟油,竭尽其所能。 本来她就没有“士农工商”的概念,又对现代的“士”这种东西充满了羡慕嫉妒恨,所以,对于自己穿越至商人之家,又嫁为商人妇,并没有任何的自卑心理。她并不知道古人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这样才能立德于心,建功于世,宣德功于言,泽被后人。 看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周博低低的解释着,“庙堂之人认为,商人逐利,如果人人都想从商,那么社会的风气就会慢慢向利而转换,当然,这也是某些商人为了利益耍些手段做些不光彩的事所以才导致的这种误解吧。” 周家,就是因为“商”的身份,才被卷入是非,挣脱不得吧。所以,如今的周博,经商并不自己出面,设了掌柜的和大小管事,他自己则是过多的参与了农事的改进,仓廪实而知礼节,就是为了给人由商转农的印象吧。 第一百二十五章:不言 正在周家为着自己“商”的身份郁闷纠结不平衡时,汪从寒的最新消息紧跟着就过来了,这次速度如此之快,是因为汪从寒被钦点为榜眼! 这次是不言亲自回来报信的,白逸天自然是留在京城,帮汪从寒打点事情,汪会自己工务繁忙,也不可能亲自跟在嫡长子身边照顾,但也少不了上下打点老关系,这外派还是留京,可不容大意。虽然汪会也派出了两个庶子过去帮忙,但汪从寒哪里肯用他们?再说汪从寒现在从福禄楼分得的银子,就多了去了,有了银子好办事,竟是处处没有说不好的,又兼正值年少人物风流,不知道有多少家有待嫁女的盯上了他,一时之间,风头竟然超过状元许多。 不言给汇报完毕,雪见虽然面上无动于衷,但心里一个劲的腹诽,别人穿越都能一把一把的遇上状元郎,要不就是皇子皇孙,怎么自己穿越最高级别却只遇上一个榜眼? “小杏,还愣着干嘛,赶紧去给不言倒茶。”雪见心不甘情不愿的吩咐着。 不言倒也不跟她客气,眼睛瞟了眼茶几,很自然的说道:“雪……大少奶奶,别光茶呀,茶点也得有才行。” 雪见摇摇头,懒得理他,“别说京城连个像样的茶点都没有!” 周博则是挑着眉头,笑着在一边看热闹,“不言,莫不是汪少爷白少爷已经节俭到了不让你吃饱喝足的份上了?” 边上的小丫头们一起笑了起来,白逸天和汪从寒在周博大婚后就赶往京城了,所以她们并不知道不言和周家的关系,自家大少奶奶说话还真是直接,一点也不懂委婉。 待端上茶点,不言再不客气,在众人崇拜的眼光下,风卷残云的连吃几碟点心。 “看周大少爷说的,”再美美的吃掉最后一块,不言才喝口茶,又接过小梨递过来的毛巾擦着手,“反正你们也知道的,不言我就喜欢吃周家的东西,再说咱们周家的点心,哪里是京城的点心可以比的?” “噗!”雪见被这样明显的拍马吓了一跳,整口的茶水直接往外喷。 周博对雪见过激的反应表示无奈,“注意形象吧,娘子!”掏出手绢,伸手过去帮她擦着嘴角。 不言对这二人夸张的肢体语言视而不见,“再来一碟这个。”他指着吃完的那碟对小杏说。 小杏摇着头,“这也太能……”然后眼睛瞪得老大,“你确定你还能再吃一碟吗?” “你是没见过他家那少爷,啧啧……”雪见叹口气说,真真的吃货三人组! 小梅和不言到底熟些,对小杏说:“不言哥哥再吃这样三碟都没有问题,去拿吧。” 不言哂笑:“从京城到安宁,再从安宁到平山村,真还没好好吃口吃的。” 周博知道他这一路的报喜,自是快马加鞭,丝毫不敢怠慢,点头道:“倒是我疏忽了,你自去厨房那边,寻些吃的吧,反正你都认识,想吃什么让她们现做了给你吃,也是一样的。” 看着不言行礼退出,雪见下意识的向周博看去,半晌才道:“这不言看着没正形,其实跟他那主子一样,倒是心里有数得很。” “我以为就为夫自己看出来了,没想到娘子也有如此眼力?佩服呀佩服。”周博惊叹着。 “边上歇着去吧。”原来自家的夫君,平日只当自己的傻子么。 周博呵呵笑了起来:“这是夸你聪明呢,也不爱听吗?” 还真是,欺负人上瘾了,雪见瞪他:“原来你们村都这么夸人的吗?” “你现在,也是正经我们村里婆娘了。”周博并不知道这是一句后世人人皆知的台词,只是顺着她玩笑着。 雪见一时撅着嘴无语,周博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鼻头:“小气鬼。” 不管雪见如何耿耿于怀,也挡不住周家上下兴高采烈。周博等人想的均是,以汪从寒现在的身份,捞个公雾猿之类的身份,自然是稳稳的,那么,以他们之间的交情和比交情更浓烈的股份之情,自家爹娘的事,最其码是有人真正肯上心了;下人们则是主子们高兴,工作就轻松,自然也就高兴起来。 还未走去厨房,多福就追了出来,“不言哥,大少爷说你吃完饭,务必再带一些少奶奶新做的点心回去送与县令夫人。” 不言笑道:“还劳多福跑出去相告,不拘是谁,让他们传一声就行了。” 多福瞅着他:“只一句话,讲不讲吧?”原来,不言刚到的时候,先答应了多福要讲讲京城见闻的。 “瞧你急的,也得容我吃两口饭吧,真饿坏了,你也见了,刚才都快饿晕了。” 这边不言的饭还没有端上来,就被一群人围住了,不言只得紧着吃完,出来就被一群丫环小厮围住,然后就开始白话起京城的风土人情来。 不言不语,那是安宁最八卦的两张嘴呀,如今说起这些远在千里之外的新闻,更是让大家听得云里雾里,津津有味,欲罢不能,自然更是分不出几句真几句假来。 一群人正冒着口水雨听到天花乱坠处,就听有人斥责道,“都无事可做了?是吗?我看是大少奶奶最近没给你们派活,闲的吧?” 不用抬头,听声音也知道是三妮,这三妮现在越发的能干也越发的泼辣了,虽然只在二娘身边伺候,但在周家下人的眼里,俨然比杜妈还厉害的存在。 大家擦擦满脸的口水,哀怨的看一眼不言,这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三妮斜眼瞪了一脸陶醉在众星捧月的待遇里的不言,眼眸流转了一圈,正要开口,听到不言自顾自地扭头说道:“我还没讲完呢,怎么大家都散了?” 三妮没有打断不言的自言自语,二话没说,转身向后院走去。 “三妮,怎么了?我不是……”不言愣了一下,见三妮脚步慢了下来,这才快跑几步,追上她,“我不是说想着先去跟大少爷说了正事,就过去寻你吗?” “寻我做什么?”三妮站在月亮门边,装作不在意地淡淡说。 “你得答应不再生气,我才说。”不言是谁呀,身上是毛少些,否则比猴还要精。 “那你别说了。”三妮一副淡淡然的神色,扬眉以对。 不言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看,这是什么?” 不言窥着她的脸色,从怀里掏出来一根精美的银簪,这银簪果然打造的很是精细,上面都是银片加银丝,簪头还缀着几只银色蝴蝶,若轻轻一抖动,那蝴蝶似乎会展翅飞起来一样。 “真是……,好看呢。”没有女孩子会对美丽的饰品免疫,所以,三妮也是眼睛一亮,果然,别说安宁,就是青州府,恐怕也没有如此样式的簪子呢。 不言陪笑着说:“看,这个样式,是京城里最流行的,那满京城的大姑娘小媳妇儿,没有不戴这种样式的。” 三妮刚刚伸手拿过来的簪子,直接就扔回他怀里,“原来你到京城,就是看大姑娘小媳妇去了。” “我什么时候去看……”不言急着解释,一慌之下拉住了三妮的手。 三妮的脸涨得通红,甩开他,急步往内院走去。不言也红了脸,知道自己太过孟浪,怕是真惹了三妮生气,急得在角门外直转圈。 “三妮,正说去那边寻你,你就过来了?”角门内,雪见正拉住愕然的三妮,大声又认真地说道:“莫非知道我要为你提亲的事,所以巴巴的赶过来吗?” 三妮脸更红,刚要回答,不言直接闯了进来,“雪见妹子,你要给三妮提亲?”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未等雪见说话,小梅小桃已大声斥喝:“私闯内宅,当我们周家没规矩吗?”说着,就要回身去唤了外面的婆子和下人过来。 婆子们来得倒快,倒好象是从四处冒出来一样,直接就把不言按住。 三妮从开始就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此时一见不由大惊,拉住雪见,“雪见,他是不言呀,他不是……” 见雪见冷着脸,三妮直接跪了下来,“大少奶奶,看在咱们以往的交情份上,……”再抬头,已是泪眼朦胧。 不言多机灵,也挣开婆子们,跪在她身边,“大少奶奶,您老人家发发善心,……”雪见老人家不由脑门爆满黑线。 不言马上改口道:“大少奶奶是红鸾星下凡,最是心善,专为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来,我对三妮……对三妮是真心的,还望大少奶奶成全!” “私相授受,私定终身,什么罪过?”雪见瞪了他一眼,回头问小梅。 小梅瞥了一眼三妮,支支吾吾未敢接茬,三妮急得眼睛成串滚落,连声说:“没有,我们没有……” “那这簪子……”雪见指着不言手里的簪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别告诉我这簪子是不言自己戴着玩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皇商(为我是一个兵咋加更... “那这簪子……”雪见指着不言手里的簪子,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别告诉我这簪子是不言自己戴着玩的。” “这簪子是我自己的。” “这簪子是我丢的。” 雪见强忍住笑意,冷声道:“三妮你说是你的,那就是不言说谎了?” “这簪子是我捡到的。” “这簪子不是我的。” 雪见皱了眉头,“咦?你们俩个刚才不是这么说的吧,怎么都改了?” 不言猛地抬头,“大少奶奶,这事和三妮无关。是我!是我偷着爱慕三妮已久,又偷着给她买了簪子,都是我!三妮她,一点都不知道的!要打要罚,只冲我一人来就行,求求大少奶奶,千万不要迁怒于三妮!” 三妮含泪望着他:“不言……” 雪见却不容她多说什么,冷冷地说:“勾引我们周府丫头,你知道是什么罪吗?看来我是要将你交与白县令了。” 三妮惶恐的转过头来:“大少奶奶,是我的错,都是三妮引诱的不言,也是三妮让不言给买的簪子,跟不言没关系,要处罚,就处罚我好了。” “三妮!” 看着眼前这琼瑶小说的狗血桥段,雪见再也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然后示意小梅扶起三妮,三妮犹自不肯,雪见无法,只得亲自过来扶她:“好了好了,不过是想看看你们二人是否真心实意,这下我就放心了!” …… 三妮带泪的一张脸,茫然地望着雪见,雪见略略一拂行下蹲礼,拉了她的手正色道:“我怕这不言是个心口不一,不真心待你的,特意试他一试,三妮,就别怪雪见了,雪见给你赔个礼。” 三妮和不言,这才反应过来,不言也利落的站了起来。不言边拍着身上的土,边眉眼带笑的望着三妮。 三妮一面懊恼着,这雪见自当了大少奶奶,竟是盼望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盼疯了,开始与人说媒说上了瘾吧?一面又羞涩着,二人间这一层若隐若现的窗户纸被捅开后,只觉得心中喜欢,眼前这个人,对自己如此维护,怎不让人珍惜呢? 到底三妮还小,脸红的恍若红布,甩开雪见的手,一蹦脚骂道:“雪见,你当了大少奶奶,却不正经起来,我,我不理你了!”说完掉头跑了进去。 身后是几个丫头挡不住的笑声。 雪见晃晃手指:“哎,哎,别看了,看我这边,看我这边。” 不言到底不敢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的玩笑,也红了脸,拉长了声调:“大少奶奶,您可真是闲凉的很哪。” 雪见只是呵呵笑:“若你嫌我多事,我从此不管罢了。” “别,别,别!”开玩笑,今天终于被雪见逼出了三妮的心思,不言只差不知道北在哪里了,以后诸事,更要有赖于雪见帮忙才是。于是郑重地九十度弯腰行礼:“不言之事,就有劳大少奶奶费心了。” 雪见坦然的接受了他的大礼,三妮是和自己最要好的,那妮子从来都不作伪,直爽泼辣,又有情有义,这一年多的时间以后,从对感情的懵懂,到后来自然而然的流露,雪见都是看在眼里的,今天这么一逼,不过是让她更深一步看清自己的内心而矣。 “你且先回京城帮你家少爷办事吧,毕竟那边一时也离不得人。等回来之时,我自会亲自与你家少爷交待此事。”雪见见不言眉开眼笑,又道:“不过,若你在京城遇到更好的,也要提前告诉我一声,我们必不会赖着你不放,会给你留半条命的。” 本来不言正待谢恩,听得后面一句,刚要反驳,就被最后这一句呛到了,苦着一张脸道:“不言是那种人吗?” 雪见笑得很是得意,“是不是的,我也不敢说,你且用命来试便知!” 回到房间,周博手里拿着一封信,眉头深锁,脸色很是凝重,雪见进来,都没有查觉到。 “大郎。”雪见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周博这才一机灵,叹口气,然后顺手把手里的信交与雪见。 雪见接了过来,上下左右前后都扫了一遍,然后满面笑容的说:“大郎,你好象没教过我认这么多的字吧?”这人是故意的吧?本来自己能看懂的繁体字就有限,还得是印刷体才行,就这么龙飞凤舞的写下来,跟看天书,有什么区别?再加上骈五骈六的,正经扔自己脸上,都听不明白,她是英文系的,真心对古文没研究,有没有搞错?!!! 她其实是很羡慕那些穿来就文字一把抓的前辈们,但羡慕归羡慕,砸自己身上,依旧还是硬伤! 看着雪见气鼓鼓的脸,周博这才反应过来,轻轻一笑,“汪兄来的信。” “他如今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难得还有闲情逸致关心百姓疾苦!”雪见说得恶毒,怎么听着都有吃不到葡萄的感觉。 周博只是淡淡笑了笑,并没有接茬。 雪见偏头疑惑地看着他,“大郎,怎么,有什么事吗?”自己这个夫君并不是那种吃醋拈酸之人,断不会小肚鸡肠的气人有笑人无,这是在闹哪样? 小梅等人,都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还轻轻的带上了门。 沉默半晌,周博才轻轻地道:“汪兄信中问我对皇商可有兴趣。” 雪见眼前先是一亮,然后就暗淡下来,立马就说:“大郎说过大顺国轻商重农,即便做到皇商,我想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 历史上那个叫曹雪芹的小主,他家祖上不也是有好几人担任过江宁织造一职吗?说白了,可不就是皇商!但曹家仍然不可避免的被卷入了康熙晚期皇子争储的斗争中,曹家曾多次保举当时的八阿哥可胜任太子之职,惹怒了当时的四阿哥雍正,所以在雍正上台之后,马上就手脚利索的收拾了曹家,曾繁盛一时的曹家彻底土崩瓦解,只留下一个叫做红楼梦的孩子,永远活在人民心中。 周博似乎没有想到雪见会对皇商不感兴趣,于是扭头望着雪见,好奇地问:“怎么?当皇商就不再是普通商人,地位和现在是皆然不同的,这,不好吗?” 雪见悻悻然:“双面刃而矣。” 周博来了谈性,和自己这个爱胡闹的小妻子聊天,总会给他许多灵感。 “所谓‘皇商’,就是隶名在户部下,可以为皇家宫廷采办各种物资的经商者……” “大郎,我知道我不认字,没读过书,但我也不至于连皇商是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吧?”雪见听他科普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登时大怒,尼玛,我是现代淫民,比你有文化不知道多少倍,我会英语还会两句耳熟能详的日语,你会吗?“不过就是专门伺候皇家的采办罢了,跟马庄的那几个大户人家的采办,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伺候的人等级不同罢……” 正歪解得开怀,却被周博捂了嘴,幸亏屋里没人,这丫头什么大不敬的话都敢噶蹦蹦倒出来! 雪见推开他的手,我一穿越人士,又不是大顺土著,当然没有皇权至上忠君报国之类的想法,但穿来前,也是一个名义上的被“民主”人士,像那啥投票权啥的也是从小到大听说过没见过的,自然也知道有些权利是某些阶层才能享受到的,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还是有谱的。这不是在自己家,就俩口子在嘛,至于怕成这样嘛。 “冷静,冷静!”雪见说完,又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故意压低嗓子说,“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可以顶着这个身份,光明正大的倚势欺人,恃强霸市,借端累民了,对吧?” 周博无语的看着她,这商人为之奋斗为之努力的至尊级待遇,怎么让她说出来,这么别扭呢? “皇商,可以替朝廷负责采买大内物资,大到宫廷修建的木材,皇上后宫的衣服织造,小到宫廷花木种植,女子胭脂水粉,东西虽小,但量大,且待遇丰厚受人尊重……” “是不是还可以利润最大化?是不是还可以和庙堂之人搭上关系?是不是还可以光宗耀祖?”雪见嗤之以鼻,当然,放哪朝哪代,皇商都可以算得上是非常好的差事,就相当于现在负责政府采购的公司部门,那肥得……,不多说了,再说口水下来了。但是,这后面的勾勾叉叉就太多了,“咱们这样无背景的,有没有命消受这份美差到最后,就难说了,保不齐会被谁推出来当替罪羊的说。” 周博神色一悸,面色阴沉的望着雪见,这样的见地,从这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刚刚及笄不久的丫头嘴里说出来,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是不信的。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雪见却没有注意到周博的脸色,仍然撇着嘴叨叨着:“我看皇商最大的弊处就在于和皇家联系过于紧密,这样太容易牵扯到朝廷派系的争斗里,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又所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这不是把自己的安危系在别人身上吗?” “都是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周博突然张口问。 “这还用听来?”雪见想说,现代人人即知的常识嘛,到得嘴边却改成:“用膝盖想也知道了,还用听别人说!” 第一百二十七章:周家的秘密 “这还用听来?”雪见想说,现代人人即知的常识嘛,到得嘴边却改成:“用膝盖想也知道了,还用听别人说!” 周博无奈,对雪见反复叮嘱:“你就成天的胡沁,这祸从口出,说话到底还是要仔细些,出去再不准这样。” 雪见鼻子朝天,道:“是,周大少爷,这点常识,雪见还是明白的。” 周博眉头一扬,语重心长:“就怕你说惯了,出去也说溜了嘴。” 雪见自嘲,难道自己真的那么差劲吗? 打开桌上的围棋盒子,雪见的手无意义的拨拉着棋子,道:“这不是就咱们俩个人,雪见才敢说嘛。” 雪见不由对着棋子发呆,这棋子黑是黑,白是白,如果世间所有的世界,都如此黑白分明,就简单多了。 可见,这人,还是糊涂些好,不只男的糊涂,女的糊涂些,也是好的。 周博轻轻拉过她的手:“我明白,你要谨记才是。” 雪见也不再说话,轻轻偎进周博的怀里,深思片刻,眼睛转转,“若我忘了,你也不许恼我。” 周博到底拧了拧她的嘴,怀里雪见闪了一闪,也反手拧了他腰上一下。这样闹会会,周博的脸色却慢慢平复下来,静下心来,细细琢磨雪见方才所说之言,刚才的过度紧张,想来有点好笑了。 “雪见,周家以前,就是皇商。”周博慢慢地说道,声音苦涩而干巴。 啊,雪见一手支肘,瞪大眼睛,以前是皇商,那么后来的落迫……,也不对呀,偷眼看周博,正在轻声讲着,根据她的浅显常识,皇商若出事,应该是抄家或者流放才是吧? 冲着周博这难得的耐心,雪见打起精神,仔细听着。 周博皱着眉头,眼睛看着前方,却仿佛是望着更远的地方一样,声音也带着些空洞和无奈,“这皇商和皇商也不同,周家,其实也只能算是沾了皇商的一个边……”以前自己还小,好些事情并没有想得很明白,后来慢慢才想清楚。 自己爹爹,在商业也算日久,面对这天家荣华,仍会忍不住动心。 周博一手捏了茶杯,并没喝下,手有些微微抖动。 雪见接下他手里杯子,见他神情凄苦,不由用手抚上他的脸,道:“大郎,不想说就不要说了。” 从窗户望去,天上慢慢飘下雨丝,没有叫进小梅,雪见自己过去关了一面窗。 “你是我的娘子,周家的事,早晚要告诉你的。”周博手指扣着桌面,慢慢说道。 雪见点点头,小声附和道:“好吧。” 有些有实权又和皇城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家,手里会有一些专有商品的特殊许可权,他们本身不经商,但可以找到一个或者几个这样的商人提供货源,他们从中扣除高额利润,又不用出一分本钱。而周家,就是弯弯绕绕的搭上了当时显赫一时的武德侯家大管家。 雪见听得两眼发光,这是自己穿来后,第一次和侯爷这种级别的人物,离得这么近!她不动声色的抬眼看了看周博,“宰相门房七品官,这管家,也很厉害了吧。” 周博眼眉不由一抬,“现在想来,自然是的。” 后来武德侯因为在太后的生日宴会上进了忌讳的东西,被以恭孝治天下的当今圣上,治了大不敬当场革职。就在大家以为从此武德侯会就此没落的时候,恰逢边境柔然又犯边,大顺联手北边的大宁国,大败柔然,柔然可汗也在这一役当中重伤不愈而亡。年轻的新可汗成律,要同大顺和谈,武德侯主动提出以女儿锦阳郡主去和亲。 “丢卒保车,果然了得。”雪见叹道,这再尊贵的女人,命也是掌握在男人手里。 “你说得没错。”周博自己是到现在堪堪想明白的事,雪见只一语,就道破天机。 这锦阳郡主在京城贵女中素有第一美女之称,据说那成律亲来京城以表和谈诚意,也算是胆大之人了。无意间见到她的美貌,却是惊为天人,当下对大顺称臣,然后把郡主亲自接回国去成亲。谁知道回程时刚刚踏入柔然境内,被不知名的刺客偷袭,郡主为救成律而死,成律侥幸逃脱后,多方打探,才知是大宁不忿柔然归降大顺,想以此次偷袭,实施离间之计。 “这郡主,真是可惜了。”雪见听得悠然神往,自来后,她一向是说书人,此次终于听了一回故事,还是传奇演艺,再来一句驴唇不对马嘴之语:“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自己也觉得不太应景,接着胡诌,“贵女生来为和亲,边境千里无男儿。” “又胡说!”听了雪见的话,周博不恼也被她逼恼了,刚抬起手,雪见马上做投降状,这才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这才也点头道:“自此,柔然和大宁开始了几年来间断性的各种边境冲突,大顺倒是落了安生。” 念着武德侯此次大功,又有失女之痛,犯忌一事从轻处罚,当初受牵连的几家皇商,也不过是主家入监,家产抄没而矣。 “如此说来,父亲母亲和姨娘们,竟都因此事牵连……”到底是没见过面,雪见只有同情,倒并不是多少悲伤。 周博板着脸道:“家产抄没,父亲收监,只是母亲和姨娘不肯同我们回来,多少还有些私房银子,要留在京中暗中打点,好让父亲少受些罪。” 雪见突然明白过来,侧身歪在被枕上,“这种事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不过是那些尊贵之人开口闭口之事。父亲让你们全部回老宅,就是为了保全周家血脉!” 周博慢慢说:“是我没本事,救不得自己爹娘。”微微闭上眼睛,以免泪水落下来。 雪见摇摇头:“先保全了你们兄妹几个,然后你们兄妹方有救得父母的机会!大郎,我相信,老天爷一定会开眼的。” 是的,只能企盼老天爷开眼了!周博苦笑,这些事,有的是周博托汪从寒打听而来,有些是自己这些年方能慢慢想明白的。周家不过一个供货给武德侯府,再转个弯才到得大内的皇商,从始至终,都是被挨打的状态。而这所谓忌讳呀禁忌呀,现在自然明白背后另有乾坤,就像刚才雪见口中所言,周家不过替罪羊罢了。 这样娓娓道来,这伤痛再次被揭开,周博的俊脸微微抽搐,“先让汪兄打探着,然后再帮着打点一二,待此事彻底被人遗忘后,三郎就有机会参加科考,那么,周家就有希望了!” 雪见呆呆听着,她本不是心思缜密之人,以前好多不明白之事,现在终于醒悟过来,看着周博痛苦的样子,她喃喃着:“大郎,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原来不仅是伴君如伴虎,就连伴个侯爷都是有风险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运动会 这几天周博情绪低落,他面上虽然不显,但那种冷低压更是吓人,分明就是近我三丈者冻死了事的样子。雪见虽然不怕冷,但对这样的古代人形空调,也很不喜欢,真想把他直接打包快递到别处去! 这样想着,突然雪见就灵机一动,现在正是春夏交接的时候,平山村民风朴实,生活平凡无趣,开个春季运动会,不是挺好吗?虽说从快递直接跳到运动会的思维方式比较奇特,但女人的思维方式一向就是如此跳跃的,这个想必大家都有经验吧! 俗语有言:运动会是一项可以全村参加的体育活动! 且运动会低门槛无限制,每个村民都享有参与权,不管是上过学的念过书的还是大字不识一个的,都可以本着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呀,团结一致呀,公平竞争等原则,而且不受任何形式的拘束,是最快最有效可以达到全村共同关注,最大程度提高大家的兴趣,和最高参与度的。 当然,以周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就连里正都客客气气的,开个运动会,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不怕没人参与无人响应。而雪见要办的又是可以多人参与的趣味运动会,男女老幼齐上阵那种,这样既可以调动大家参与的积极性,又可以体现公平公正的运动精神。 不管做什么,都要讲究个人气不是,如果整成奥运会那种形式的,谁敢报名呀?所以,不如组织个有平山村特色的趣味运动会就成!最重要的是,雪见就没见过比体育活动更能把大家紧密团结在一起的形式了。 但完全照搬现代运动会,显然是不现实,也不符合平山村民情的,要想把此事办得风光漂亮,雪见还是用老办法,只提创意,把方式方法交给周博处理。 兴许是上天可怜她穿越不易,所以给了她周博这样的快译通,让她可以把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现代意识,变成可以适应大顺国的可行性法子。 雪见行云流水的用跳跃性思维方式讲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问:“大郎,这法子,可行否?” 果然,周博被这个新点子吸引,他凝眉想了想,心里欢喜之余表面却淡淡道:“法子倒是新颖奇特,只是,这样又跑又跳,会不会有失尊重?” “噗!”你们家运动会跟尊重不尊重,有毛关系?“大郎说得极是,木头杆子倒是一动不动,想来是极尊重的。”雪见深谙周博的心思,决定委屈自己,投其所好。 周博磨着牙,“你这是皮痒吗?” 雪见看周博的脸色,就知道这事是十拿九稳没啥变数了,心里开始算计都弄些什么项目才更有趣又吸引人。 夫妻二人又玩笑几句,周博虽然还不是很理解,但在雪见提出几个类似于一柱香跳绳比赛,袋鼠跳,两人三足,兔子跳等比赛方法以后,他马上进入状况,心领神会。 像雪见去年新年时弄的那个别出心裁的冰球,那不是全村人都自发去玩了嘛,而且今年更是带得邻村也跟着玩了起来,甚至年轻的几个诸如宋山冬等人,还和邻村来了一个比赛,谁输谁赢其实并不是关键,玩得固然痛快,围观的也一样开心,更加深了村和村之间的联系。这就是雪见说的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吧。 雪见还说:“生命在于运动。”一方面现在春忙已结束,大家都有了时间;二来天气正是凉爽,可以赶在夏天来临之前进行;三来可以增强体质,健康向上,积极努力,挑战人的意志力和爆发力。雪见这样大字不识一个的人,屡屡有这样不俗的见解,周博每每想到此,心惊之余,又有些小小的得意。 更高,更远,更强。这挂在嘴边的口号雪见并没有喊出来,主要是离现在的平山村现状,还是有些差距的。 雪见觉得自己抛玉引砖的想法,又一次获得了成功,至于后续的准备工作和细节进展,就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周博要办的也很简单,召集了张大山等自卫队的小队队长,简单说了一下中心思想,虽然刚开始大家并不是很明白,但以冰球开头,慢慢谈了开去,思想越来越活跃,由此几天时间拟定了几十个活动,几乎都是以团队竞技为主,又反复讨论从中筛选出来十几个最终项目,额外的加了几项适合妇女儿童的趣味体育,时间就定在了四月初。 周家要办运动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小小的平山村。虽然各人反应不一,但均知道,周家的面子,自己是肯定要给的。 周博自己并不犯愁,眼下还有十天左右的准备时间,经过各小队长回去之后的动员,讲解了各项比赛的规则和细节,村里的年轻人已先慢慢活络起来。年轻本来就有些无穷的精力,现在农活刚刚忙完,听起来这什么会,又充满了竞技与较量,于是个个摩拳擦掌,每天从田里回来后,就开始三人一群俩人一伙的热身锻炼起来。 周家大少爷说了,这事全凭自愿,话虽如此,平山村老少爷们却均认为此事终究马虎不得的,周家大少爷亲自筹划之事,自己敢不尽力? 至于老娘们儿,下午串门聊天做活时,更是不约而同的聊起此事。如果这事情是别人提的,现在大家自然会任意嘲讽一回,可是这啥会,可是周家举办的,各家各户都和周家有或远或近的瓜葛,即便没有瓜葛的,也盼望有这样的瓜葛,所以虽然口气中带出来些不以为然,但更多的是好奇和盼望,这样热闹的事,别说平山村,望遍整个安宁也没有听说过吧。这样想着,就隐隐带了些得意出来。 有那心思灵活的,仗着家里现在也好过些,就琢磨着要请了娘家兄弟过来看热闹,说是为了给自家男人和儿子打气,动的可是让兄弟在村里混个脸熟的心思。这平山村过了及芨之龄的姑娘可是不少,如果能说给自己娘家子侄,当然最好。 等到大红的报名告示一贴出来,又是一片哗然,从天而降的好运气,让平山村人有点晕。那告示上红纸黑字写得是什么,虽然好多人都不认识,但告示之下,站的可是书堂的学子,声音清脆响亮的念着上面的字,原来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着,每个单项的头奖,都是一头小猪仔! 刚开始宣传的时候,也没说有小猪仔呀!物质刺激,永远都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当然,俺们可不是为了小猪仔,反正俺们就是周家说什么,俺们做什么! 谁想到就是跑跑步,跳跳远,大青河游个泳,就给小猪仔呀! 候在大红告示之下的小小读书郎们,不厌其烦的给大家解释着,这次运动会,此次运动会,共五个单项,十三个团体项目,另外还有一个适合娘们的“穿针引线”,适合十岁以下孩子的“两人三足”。只除了长短跑跳高跳远游泳,基本全以四人一组,除单人比赛人数为每项二十人外,其他项目则限定为十组,以报名先后为准。并给出了三天的报名期限。 周博要的就是这种团结合作的精神和团队参与的热情。 谁曾想,三天的报名时间,竟是一会都没敢耽搁,只一上午就报满了! 平山村的老娘们也不像开始说的那样只是看看,根本没有坐住劲儿,那个“穿针引线”的活动,谁家婆娘不是见天的做着,又不是比赛绣花啥的,头奖可是一只小猪仔呢。哪怕四人分了,也划算呀。有那机灵的,现抓住人就组成一组,手脚慢些的都没报上名! “拿了号牌的,请到那边登记。”被挤得东倒西歪的工作人员,还是很负责的如是介绍。 又有学生郎过来指引,“请叔叔伯伯哥哥们排队登记,哪组先排好了,就先登记哪组。” 虽然不是很适应这种“流程”,但大家还是小声嘻笑着拉拉扯扯的排好了队,一组一组的登记完毕。 幸亏报名登记采取的是报名就给“号牌”,然后依据“号牌”再正式登记,否则光负责登记的三郎和他的十几个学生,就得累死。报名后,各人的名字可就不能再变了,如果有变更的,算做弃权。 又专门分出来两个女孩子负责大婶大娘们的报名,女学生们嘴巴甜,书写登记也麻利,让婆娘们少了许多的不安和羞怯。 一时之间,平山村可是热闹开了,农闲时再也不闲,到处都有四人一组的身影,练习着各种项目。这每种项目都不是很难,只需要少许的技术含量,一时练得东倒西歪,又笑声不断,直把围观的孩子们和家里人,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就这样的也行?这样赢了就给猪仔,这也太容易了吧?” “你个死鬼,让你报名你不报,以为多难呢,这白送东西都不知道伸手去取,你个挨千刀的……”就有人面红耳赤的被追打出自家院子,边跑得飞快,边后悔不已。 妇女组就没有那么热闹了,串门的也以组为单位了,偷着练习自己的穿针技术,唯恐让人小瞧了去。这可不仅仅是为了猪仔了,如果落下一句笨手笨脚的名声,才是真丢人哩。 孩子们更不用说的,玩的万分倒比练的成分居多,天天平山村都充满了各种笑声和叽叽喳喳的喊叫。 第一百二十九章:王俊锋的亲事 但是,也有人是不满的。比如,此时静静端坐自己家中的,王俊锋。 其间,里正婆娘过来看过他一次,见他直气得脸色铁青,又一言不发,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他跟前略坐了坐,问了问想吃什么,就出去了。 等娘出去后,王俊锋懊恼道:“爹,你说,这周家可是成心与我过不去?” 里正解释道:“胡说!周家并不知道你要成亲一事,人家作啥子要与你过不去?” 王俊锋一窒,反正偏生在他成亲的时候开个劳什子的运动会,周家就是别有用心的。 里正真不知道这个以前挺懂事的儿子,如今是怎么了,自打螃蟹一事后,就钻了牛角尖。 王俊锋往后躺去,撇撇嘴,“周家啥不知道呀,依儿子看,就是故意……” 里正不高兴的用烟袋锅子敲敲桌子,眉头不禁就皱了起来,王俊锋倒识趣,听声不对,马上就闭了嘴。 他当里正多年,处理村里家长里短的事情无数起,自己的儿子,怎么倒劝不住了?这样想着,不禁怒视着儿子,指着他道:“你这孩子,平时那么机灵的人,竟钻进牛角尖,偏是不能出来!” 里正婆娘过来端上饭菜,轻轻道:“锋儿快起来,先吃饭吧。有啥事,吃完饭再商量不迟。” 王俊锋应了声是,便坐了起来。 里正婆娘也上在床边侧着坐下,不时的给儿子加着菜。 王俊锋赌气的端起饭碗,只闷头扒饭,除了娘给夹过来的,并不伸手夹菜。 里正望着不由叹气道:“俊锋,你也马上就要成亲了,成亲后就是大人了,怎的却还如此不省心?” “爹,我才是你的亲儿吧!”王俊锋放下碗,“哪儿有亲爹不向着亲儿说话的?” 里正的脸顿时耷拉下来,甩袖出了屋。王俊锋也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也没有心思再吃下去,娘也没有拦住,由他垂头丧气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王俊锋兀自忍着饿,斜靠在自己床上,心里犹愤愤着。 未过多久,娘就端着一碗饭一碗菜过来,把饭菜搁置在桌上,一面小声劝道:“锋儿,不吃东西咋受得住?快来吃口吧。” 王俊锋感觉自个儿都快饿晕头了,早就饥肠辘辘,现在闻见菜香,更是忍不住,就坐了起来,小声的说了声,“谢谢娘。” 娘也在桌旁坐下,看着王俊锋大口大口的吃着东西,心里不由一叹。 他和万彩霞的亲事,已定了两年,本打算新年的时候办的,可当时王俊锋偏偏想要在螃蟹一事上有所作为,弄个双喜临门,谁曾想结果却事与愿违,于是大受打击,面子上更是过不去。 他爹是里正,他人又生得好,一直在村里顺风顺雨的,现在哪受过这种闲报,就赌气辞了自卫队小队长的职务。可是,他压根没想到周家根本没有挽留,直接就同意了,并任命了其他人。王俊锋又气又恼,哪有心思办成亲,婚事也就跟着拖了下来。 王俊锋边嚼着菜,边抬头道:“娘,你和爹晚上也没有吃好吧?” 娘笑着道:“娘刚才吃过了,你爹出去村里转转,一会回来再吃。” 王俊锋忙道:“那,锅里,还有菜没?” 娘将空了的碗筷收拾起来,点头道:“有哩有哩,这个你甭操心。吃了饭,你也出去村里走走去吧。” 这孩子虽犯了牛性,倒到底还是懂事的,能听得见话的孩子。 这样想着,就放下心来,收拾了碗筷出来。 王俊锋又重躺回炕上,瞪大眼珠子愣愣的看着房顶,现在全村老少爷们都傻傻的练着那个什么运动会,出去转转也没个说话的。 很晚里正才回家,里正婆娘很有眼色的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来,安抚道:“他爹,孩子心里烦闷,倒不是有意顶撞。” 里正吐了口气,伤感地点头,越在外面转,越能感受到全村的欢快之气,“我明白,这孩子,一直拔尖惯了,倒是我错了,不该处处依着他。” 想想亲家万怀山年后到底对总拖着亲事不办有了意见,于是两家就定了四月初的好日子。因为双方都是平山村的,又是里正独子的婚事,所以都想着是要大办一场的,王俊锋却又反对了,因为年前的事,他一直一蹶不振,平时和村里的年轻人也不再来往。所以他倔强的要求,这亲事除了亲戚外都不要提前通知。他其实想得简单,就是不想提前通知了,大家议论起来,再提到从前的事。 依着王俊锋的想法,周家偏偏在他要成亲的时候,开什么玩意儿的运动会?这不是故意打他的脸吗?全村人都去凑那个热闹,是要衬托他亲事的冷清吗? 不提里正在家一阵的唏嘘,只说万怀山,他这心里更不痛快。怎么这么巧呢,自己的女儿马上要嫁给里正的儿子,这本来是一件大出风头的事,结果让王俊锋弄得无声无息,跟做贼似的。现在又怪上了周家的运动会抢了他的风头,凭良心说,周家可并不知道他要成亲。不仅周家,村里别人也都不知道! “这都是什么事,马上要成亲了,还没有通知亲戚朋友,多让人笑话,没得以为咱们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万彩霞的大弟弟万长命唉声叹气着。 谁家的亲事娘家小舅子不是最露脸的时候,偏偏自己家,倒像是偷着要塞女儿进人家门一样。 他和弟弟对望一眼,对这个马上就要成为自家姐夫的王俊锋意见更多,本来这运动会,他们二人全要报名的,结果自己的爹爹说这亲事将近,不让他们凑那个热闹,又没有什么奖品,何苦让人当猴子耍。如今看伙伴们下了田,就热热闹闹的开始练这个练那个,整个村都喧哗着,就他们家,跟哑了似的,害得他和弟弟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伙伴们解释。 “放屁!”万怀山紧拧着眉,忍无可忍喝斥了声,“俺看你是欠锤,才老婆舌头似的胡沁!” 彩霞娘正好撩帘进来,就听见这句老婆舌头,以为是骂自己,就一缩头,又退了出去。 万家兄弟和王俊锋都不是很亲近,没办法,那是里正儿子,别看平时见人总是笑眯眯的,但那笑总是不到眼底,看着就让人觉得高高在上!谁稀得巴结他不成! 现在他们只能眼看着小伙伴们个个报了名,几人一组的天天练着。最可恨的就是,报名那天才听说,这运动会,还有小猪仔当奖品,自家老爹又逼着他们俩个去周家找找还能不能报名,太丢人了!如果他们真去了,还怎么在伙伴中抬得起头来!都怪那个姐夫,自己不争气,弄砸了周家的生意,周家没怪罪他吧,他还跟周家别上劲了,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是读书人呢。村里以前读书人少,现在可不少了,却没一个他这样的。 万长命越想脸越臭,不由啐道:“本来嘛,他自己做错事,气不顺,却带累了俺姐……” “住嘴!”万怀山蓦地提高了嗓门,“那是你姐夫!你欠抽是不是?” 万长命浓眉一挑,不服气地瞪着爹道:“俺说什么了?俺说什么了?这家里也没有俺说话的份了是吧?你就硬撑着巴结吧,这是真打算只认女婿不认儿了!” 万长栓也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道:“俺看着也像。” 这下把万怀山气得不轻,拿着鞋底子要抽他们二人,二人嘻嘻哈哈的又跳又躲,倒也不怕他。谁让自家的老爹,在娘和姐姐面前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对两个儿子又一向宝贝得要命。 不满归不满,到底是自己的亲姐姐,这临出嫁,事情还是真不少,趁着现在的闲功夫多,他们总要给姐姐多备些嫁妆,撑起来面子的。 依王俊锋的想法,自己的亲事是不要通知周家的,但里正想得明白,这平山村,谁的面子都可以不给,周家的面子可比天还大!别看周家见了他,总是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平山村说了算的,早就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周博了。 再说周家,也确实是没有半点对不起自己一家的地方,倒是自己的儿子,坏了人家的买卖。 唉,不得已,里正只能自己跑了一趟周家,跟周博解释了成亲一事。 其实依着里正是要王俊锋跟着自己一起来的,周家一直做足了面子,对自己尊重着,自己也要回人家十足的面子才对。 可惜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倔强起来,连自己都得退让三步。唉。 周博闻言,万分愧疚的起身施礼道歉道:“里正叔,这事都怪小侄考虑不周全,没有想到运动会一事倒和王兄的成亲的日子冲突了!您看这样可行?把运动会往后推迟三天吧!” 里正老脸通红,只能连声道谢,“这事只一个巧字!不管怎么说,王家和万家都要谢谢大少爷了!”这延期三天,可把回门也避开了,不能不赞一声周博想得周全。 周博嗔道:“里正叔这话说得见外,咱们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照顾,自是应该的。” 里正自然点头称是。 村民们对此的反响倒不是很强烈,反正多练三天也总是好的,只是私下里,没有外人的时候,说到王俊锋,难免会说上一句:“白瞎他读了几年书!” 第一百三十章:婚宴 周博又给里正家送了丰厚的随礼,成亲那日也同三郎周康等人一起早早过来帮忙。 向他们走出来的是里正本人,并不是王俊锋,人逢喜事精神爽,里正乐呵呵的迎出来道:“哪儿好烦大少爷亲自过来。” 周康和三郎两人对视一眼,笑着回道:“王兄的亲事,怎么也要过来帮帮忙的。” 里正早笑得眯了眼,摇头道:“哪里用得着如此大礼,实在是,实在是太,太客气了。”这礼重,面子就比礼更重些。 由于来得早些,人到得还不是很多,看到周家大少爷三少爷都来了,纷纷出来打招呼,里正也笑得就愈发的得意。 凡里村里有任何婚丧嫁娶,周家知道的,都会随礼,但很少亲自出面,看来里正,到底是有面子的。而周三少爷是村里的先生,分文不取的教着村里的孩子们,学识渊博,年少稳重,更是人人得而敬之。 “锋哥儿呢?”周康四顾看看,顺嘴道:“大喜的日子,怎么倒比新娘子还害羞,不肯出来见我们么?” 里正急忙摇了摇头,少不得解释道:“哪能呢,他舅家来了戚,正陪着。少不得晚上还要劳累你们跟着过去接亲的。” 三郎也笑眯眯道:“这个自然的,里正叔就不用操心了。” “那我也不跟你们客气了,”里正笑道:“快进屋去坐着吧。” 屋里自是上座,这周家人,当然是要坐上座的,三人也不跟他客套,“时间不早了,里正叔还是去招呼其他的乡亲吧,别管我们三个小辈儿了。” 里正自然知道也是这个理儿,所以笑着说:“那你们就随意吧,我忙去了。” 待里正的身影走远,周家三兄弟绕过院中的桌子,边打招呼,边向屋内走去。 “那我也去帮锋哥儿招呼一下吧。”周康笑道。 知道他们俩个一向交好,所以周博周学点头道:“时间不早了,人越来越多,你也忙去吧。”自己兄弟不过是过来应个景罢了,又不是关系极好的那种,只略坐一坐,就回去了。 “啧,到底是里正家娶媳妇,这席面儿真是,啧,……”宴席上,大家边聊边吃着。 有那缺心眼的,就道:“比周家的席面,还是不……” 就被人送菜到了嘴边,“你且尝尝这个。” “果然……不错。”谁又不傻,正好寻了台阶下来。 这周博的亲事和王俊锋只隔了不到两个月,但热闹程度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其实真心没有可比性!周家那银子,听说家里都没地方堆了,大少爷的亲事,自然花得海了去了。里正在村里也算人上人了,但跟周家比,到底差了以光年计的级别呀。 王俊锋面上带着笑,但不知道是不是没休息好,眼睛却略带着红丝,心里更不是滋味。也不知道为什么,未出事之前,他从未想过要跟谁比,和周博也经常的称兄道弟,现在竟事事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和周博比较一下,越比较心里越不平衡,越比较也越悲哀,自己注定,是比不上周博了! 周康又唤了他几声,轻轻捅捅他道:“想什么呢,麻子叔的酒杯都对着你端了半天了。” 王俊锋忙上前道:“麻子叔,您这不是要折煞小侄吗……” 周康松了口气,又轻轻皱了皱眉,这几个月王俊锋都打不起来精神,没想到在自己成亲的日子,也这样无精打采的。只怕以后,会让万家埋怨的。 正在周康犯愁的时候,王俊锋倒是自己强打了精神,周旋在乡亲中间,满面春风地打着招呼开着玩笑,只是相熟的人才会发现,那笑里,也带着悲哀。 周康赶快跟了上来,陪他敬酒,又防着他在席上喝多了酒醉酒闹事。 王俊锋回头冲他微微一笑,抚着额道:“我没事的,放心吧。” 周康放下手中的酒杯,就近找个地方坐下,眨眨眼道:“噢,你的喜事你自己美着累着也无事,我可是乏了,先坐下歇会。” “偏你话多。”王俊锋也旁边坐下,沉吟着道:“成亲居然如此辛苦,幸亏只有一次。” 周康赞成地点点头,此话果然有理。 王俊锋说完,却猛然想到,像周博那种大少爷,想必不会只娶一个娘子,娇妻美妾,定是会一个接一个的抬回府去。这样想着,眼前的红色,也不是那么喜庆了。 不管王俊锋心里怎样悲愤难过,这场里正家的婚事还是办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 如果不跟周博的婚事比的话。 宴席上,大家除了祝贺,其余时间,都在热切的讨论着运动会的事,“你们练得咋样了?” 到处都是以这样的问话起头,然后就是互相较劲开玩笑的有之,互相打探对方练的程度的有之,王俊锋走哪儿听到的都是这些,心里郁闷的都快滴出血来。又转了一会,干脆拉着周康,找个人少的桌子坐下来,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到底被周康夺了,又低声劝了几句,“一会就要过去接亲了,你难道想这样醉熏熏的过去吗?”今天是什么日子?哪容得他自己坏了自己的亲事? 王俊锋也明白得很,只是心底的郁闷,更是无法发泄,点点头道:“好吧,咱们不喝了。” 周康吃吃发笑道:“以后想喝的日子又不是没有,接回亲来我不拦着你,你喝多了正好不用洞房了。” 王俊锋被他说得涨红了脸,想反驳几句,却到底没好意思说什么。 “喝了这个,醒醒酒。”周康去厨房端了浓浓的白糖温水。 王俊锋喝了一口,齁得够呛,“这,这是什么?” 周康轻笑道:“有次去博哥儿处喝酒,喝多了些,弟妹就用这个给大家解酒,没想到也是极好的。” “雪见?”王俊锋盯他一眼,半天才点点头道,“周家大少奶奶的法子,一向都是怪道有趣的。” 没有雪见的养螃蟹的怪法子,怎么会有今天自己的狼狈? 第二天,也没敢晚起,敬了媳妇茶,然后去拜了祠堂,并在族谱上署了王万氏的名字。随后又给列祖列宗上了香。 万彩霞温顺贤惠,又是一个村的,知根知底,里正夫妇一向都很满意,王俊锋自己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挑的,“今个儿累了一天,你也早些歇息吧,明天还要回娘家。” 彩霞点头笑道:“彩霞明白的。” 王俊锋自小在村里就是出类拔萃的,后来定亲后,彩霞虽然不好意思在小姐妹间提起他的名字来,但心里还是非常满意的,只是成亲后,却觉得他有些不大一样了,虽然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家的敏感,总觉得他的亲热下面,也带着一丝的冷淡和敷衍。 彩霞对着铜镜左右看了一番,自己的样貌,在平山村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两家又是一直的好交情,俊锋哥,该不会对自己不满吧? 回门的早晨,小两口还是早早的起了身,彩霞试了水温,又取了牙粉和巾子进来,伺候王俊锋洗漱。这婆家和自己家就是就一样,真正讲究,还有牙粉呢。 王俊锋朝她看了一眼,见她满面的红晕,便也笑道:“这两天事情繁忙,所以日日早起,以后就不会了。” 彩霞没有说什么,只笑笑出屋,心里还在想,庄稼汉个个要早起下地的,不下地,吃什么?她出来手脚麻利的帮婆婆做了早饭,在公公和婆婆的笑脸里,拎了点心,回了娘家。 王俊锋和万彩霞回门后的第二天,平山村运动会就正式开始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运动会 王俊锋和万彩霞回门后的第二天,平山村运动会就正式开始了! 虽说是第一届,没经验又没规矩可查,但到底因着周博的威望在此,开幕式还是在村民的矛盾的心情下,本着雪见“严肃活泼”的指导方针,出人意料整得别开生面别出心裁别具特色。 “让你早点出来,偏生磨蹭!”总是听见大嗓门的人这样嚷着。 “借光借光,给让点地方吧。”还有这样小声的与人商量的。 周家精心收拾利索的赛场四周,时辰未到的时候就站满了人,晚到一些的都挤不进去。学堂也放假三天,村里的孩子们早就一窝蜂的站好了位置,就连不是学堂里不是平山村的孩子们,也有些并不因为放假回家,而是选择留下来看个热闹。 女人们虽说扭捏些,但几乎每家都有参赛的人,到底是自家的爷们和孩子,一会的功夫,也都围了上来。刚开始过来并不多言,只一会,几千只鸭子的本领就显了出来,那真是大人叫孩子嚷,“会场”差点变成了“会嚷”。 这种热闹,雪见是说什么也要去看的,周博倒也不会阻止雪见。连二娘都忍不住带了三妮出去,就更别提其他人了,这周家上上下下,能出去的全部都出去看了。 五娘六郎跑得最欢,可苦了跟着他们的下人。俩个人很遗憾二娘坚决不让他们二人报名,现在看会场这么热闹,连连跳脚:“二姐姐真是的,多好的事,偏偏说这说那的,不让咱们参加。” 幸亏周博想得周全,早就给家里人预留出来一块位置,村里人自然也不会去和周家争地方,所以虽然出来得晚,二娘等人倒是不用担心位置的问题。 一阵锣鼓响后,首先是按报名分组四人一组的“运动员”入场,当然娘们的那一组免了这一项的。这入场走的,那叫一个销魂!衣服自然不是统一的,这也就罢了,第一次这样正规的入场,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可是越小心越有走顺的,还有边走边跟围观乡村打招呼的,雪见目瞪口呆,尼玛这是红毯走秀吗?更离谱的还有因步调不一致被同伴踩掉鞋的,居然还有一队光顾左右看自己撞自己摔作一团的。这下,可把围观的乡亲们乐得东倒西歪,吹口哨叫倒好的不绝于耳。 “贵宾席”处,五娘悄声对雪见道:“大嫂,这个果然好玩有趣,你是如何想到的?” 雪见惊愕地望着五娘,又看看四周笑得开怀的乡亲,她本来一直坚信自己想办的是一个运动会来着,如今发现,大家更感兴趣的,竟然是热闹就行!这让她情何以堪! “这样看来,大哥果然是对的,看着总比参与着有趣多了。”六郎兴致勃勃。 雪见更是欲哭无泪,望了会场中间的混乱发呆。这个真心不是为了有趣来的,这个应该是严肃活泼的,有木有搞错方向? “大少奶奶,你快看,你快看,又摔倒了一个!” 雪见差点迎风落泪了,怎么当初就没有想到把入场式好好排练一番?真真是大意了!身边的人和她情绪皆然不同,个个激情饱满,“没想到冬子哥还走得挺带劲的。”“那是那是,看那这,小四哥也是,脚踢得多高!”是啊是啊,高到都踢到前面人的屁股了。 见惯了中国式运动会上的整齐划一,再看到眼前的“盛况”,雪见有些错乱了。她用帕遮面,掩泪回眸,凄楚诚挚道:“咳,咳,咳,就是踢起的土,有些大了。” 等到孩子们上来的时候,却是整齐有序多了,虽然衣服仍然是各式各样都有,但大家很快就发现,各组小队员的衣服,颜色都很接近,而且每组还有自己的口号,每个小队员俱是小脸通红,表情严肃而兴奋,声音清脆响亮,使得先入场现在按要求站立在赛场中间的大人们,不约而同地调整了自己或斜或歪的站姿,让一群屁大的孩子比下去,而且这里面可能还有自己的儿子或者自己的弟弟,这人可丢大了。 “看,俺家那小子,平时皮得猴一样,怎地……怎地今天如此带劲!” 旁边就有人嘘了声,现在,孩子们站在了成人的前面,他们每个小脸都很认真,没有一个左顾右盼或者说小话聊天的,竟是把整个赛场的气氛带得规矩起来。 “看俺儿子,小身板儿直溜的!”声音虽然小,但带着自豪,旁边人忙同样小声地应道:“这是专门练过吧?” “可不是咋的,听说是周家大少奶奶总给送吃的过去,还给讲了什么,俺那儿,不肯跟俺说。”声音里,遗憾中带着骄傲。 旁边的人更羡慕了,这能入了周家大奶奶的眼,就相当于半只脚跨进了周家铺子,以后机会自然比别人大些,趁着没人注意,到底抄了一下自己一巴掌,早知道,自家儿子想报名,就不拦着了! 八郎腻过来,抱着雪见的脖子小声道:“嫂嫂,明年八郎也要参加,可行?” 雪见苦笑,那周博不杀了自己? 大家被孩子们带动着,都严肃起来,注意力也再次集中到会场。这次运动会所有的“服务人员”,都是由三郎的学生来担当的,这些人穿着周家给统一发的“工作服”,分布在会场的四周,帮着维持秩序,如果比赛开始,也要负责裁判的工作。这样的重视,更使得这群半大的孩子表情骄傲又郑重,有自家孩子在其中的,但是得意至极,更是带头不大声喧哗,省得给自家的孩子丢人。 等“运动员”全体就位后,周博先上前,相当于奥委会主席讲话吧,雪见想。周博首先是热烈欢迎乡亲们在百忙之中,还来参加这个小小的运动会,其次是对乡亲们一直以来对周家各种的支持表示衷心的感谢,最后就是希望此次运动会可以成为“有特色,高水平”的运动会! 这和当初雪见想的洋洋洒洒的长篇发言稿,出入甚大,直接就是此处省略一万字呀!不过,想想平时见人扬扬嘴角都让别人吓一跳的周博周大少爷,可以讲上这么几句,也让会场瞬间安静下来,安静到无人鼓掌的份上,也算奇芭! 然后是里正故作镇静上前讲话,里正就讲得有点长了,而且还有些跑题,毕竟对运动会这种现代喜闻乐见的东东,还不是很理解,所以跑题神马的,倒是可以理解,反正全村人包括运动员自己,都不是很了解的。 如果周博是让平山村人敬畏的人物,那么三郎周学却是毫无争议的最受人尊重的先生了。所以,由三郎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更增加了此次运动会的严肃性和郑重性。 运动会是分三天举行的,第一天是团体比赛,第二天上午是五项单人比赛,下午则是妇女儿童的比赛,第三天上午颁发奖品。 比赛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第一场比赛是“结对而行”,就是比赛开始前先把十组人员的右腿绑在一起,并排一起站在起跑线上,裁判一敲锣,三十丈的距离,看哪队先到达就算赢。 没有比赛项目的小伙子也都围了过来,希望从中吸取些经验。 因为太紧张了,裁判的手刚举起,还没开始敲,就有两个人抢先抬腿,因为没有协调好,所以这两队串糖葫芦一样,直接摔过了起跑线,被严厉的“小裁判”,宣布出局了。 这下子,周边再没有了喧哗,不光在场的队员,连围观的乡亲们的情绪都紧张起来。锣声响过,剩下的八组选手,动作迅速的向终点“迈”去。中间还是有因紧张而失调导致摔倒的,并且撞翻了身边另外一队的,弄得现场更是混乱,早在雪见的带动下,先是孩子们开始喊着“加油加油”,后来这为各自亲戚朋友加油的声音就越来越习惯,越来越顺畅起来,气氛也被带动的热闹非凡。 “啊,咱们赢了!咱们赢了!”几个人高叫起来。第一个第一名顺利产生,赢了的难免在众人的目光飘飘然,输了的暗暗下决心在下一场中赢回来,摔倒的则在大家的笑骂中,红着脸为下一场做准备去了。 就有人瞪了他们四人一眼:“得瑟什么,下一场见!” 四个人正在兴头上,马上接口道:“就怕你们输的多了,回家被婆娘罚跪炕头!” 紧张的气氛暂时放松下来,这样的场面是大家平时想象不大的,又是兴奋又是激动,不由的议论纷纷着,然后有机灵的,就抢好位置,下一场可有自家孩子呢。 还有那些走亲戚的年轻人,早忘了要给平山村大婶大叔们留下好印象的初衷,跟着一起加油呐喊着欢呼雀跃着,想着可以回去把这样的热闹事讲给大家听,肯定是一件大出风头的事,一面又遗憾着怎么自己无法参与其中,这样的活动,有趣又轻松,还有小猪仔当奖品,这样的好事,咋不落到自己村里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运着会 接下来的这一天,比赛场上的加油声和欢呼声,更是此起彼伏,直惊得鸟都不敢打平山村上空掠过,真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平山村这场前无古人的盛会的热闹程度。连新婚的王俊锋都忍不住被这声音吸引,出了家门,来到赛场。 他装作满脸的不耐烦,耳根却微微泛红的低着头挤进人群,又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半个村子的人都出动来看,不就是一群傻老爷们争一头小猪仔吗?至于嘛。真是啥也没有见过! 周围的人被挤,也想习惯性的笑骂几句,但见得是他,便把这骂声咽回到肚中,只往旁边又让了一让。 其实王俊锋一靠近赛场,里正眼尖,就看到了自家儿子,意外之余,也觉得是件好事儿,只要肯走出来就行,所以就放心的自己接着看比赛了。 到底是年轻人,只一会便被赛场气氛感染,王俊锋眼睛一刻不离赛场,起初还能忍住,后来不由自主也跟着嚷起来:“康哥儿,你那腿打了结了,怎么还给自己使绊?” “王大宝,你这样的,纯属拉后腿的,还不如……” 旁边也没人理会他,更不会觉得这样的叫嚷奇怪,都看着自己关注的人呢,哪个嗓门也不小,有骂的有喊的,只恨不得上前拉下来一个自己顶上才好。 总之这一天下来,看热闹的虽然打心眼里不愿意让这场运动会结束,但团体的项目依旧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全都结束了。至于是哪个队得了第一,反倒记得不是太清了。 只不过围观的再激动,未必能激动的过参与的,这过程,有遗憾有高潮,可惜了过程太短,没有尽兴,但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明年,明年一定会更努力! 得奖的自然开始考虑那小猪仔怎么分,更有明天报名了单项的,早找了背人处拉了家里人,越发用心的练习起来,这种事旁边有人指点着,可能会更周全些。 广大群众更不容易,忙忙碌碌一整天,全身脱力,嗓子哑的,倒有十好几个!这件事告诉我们:有的时候,看着累的,并不一定真是最累的! 就像五娘六郎说的,看热闹,原来也是力气活! “明日再不许两只猴儿出去,”回到家里,四娘揉着耳朵,“直喊得我耳根现在还在嗡嗡作响。” 周家今天也都出去看热闹,二娘四娘虽然激动,但自然不肯随着大家呐喊助威,五娘六郎不管这个,又是跳脚又是加油,喊了一个尽兴。 二娘果然也笑,直接就说:“良儿说得有理,依我看,明日将这二人禁在家中,抄写《易经》如何?” “禁足抄书已属变相体罚,二姐姐居然让我们抄晦涩难懂的《易经》?”五娘满脑门黑线,“这是家庭暴力,这是对我和睿儿的精神折磨!我们抗议!” 二娘啐道:“你如今是越来越皮了!”话是这样说,眼睛却是望着雪见,这样的话,傻子都听得出来,是受雪见影响过深。雪见看大家都对她行注目礼,于是面不改色的道:“二妹说的有理,淑儿睿儿太皮,确实是要小惩以戒之。但《易经》委实是难了些,不若让他们二人把今日所见写篇杂文,由三弟评判,如果写得精彩,那么明日仍可继续观看运动会;反之则在家里思过。如何?” “……”五娘想了一想,还是有点气呼呼,快言快语道:“只是三哥忙碌一天,已很繁忙……” 就听六郎不在意的打断她道:“三哥再忙,看两篇文章的时间,也是有的,五姐你不必担心。”又对五娘挤挤眼道,“咱们俩个现在就去写吧,写完再来吃饭。” 他这口气满不在乎,一点也没当回事,八娘就凑在雪见耳边,小声道:“这话真把人都当傻子了,肯定是六哥哥要替五姐姐写文了,若让五姐姐自己写,怕是写到明年也写不出来的。” 雪见也点头微微笑了笑,“嘘,小声些。”六郎虽然淘气,但受三郎影响颇深,也是一个天才学生。 不由想起,天朝从小学以后的各种运动会,赛后百分之九十都要写各种观后感,不知道这观后感写成文言文,是个什么样子? 二娘见这二人果然去了书房,也惊讶了:“果然还是嫂子的法子好些。” 如今家里万事顺意,五娘六郎虽然淘气些,但在大库房做事却很是认真,已经很让二娘觉得欣慰。如果爹娘回来,看到大家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对大哥私自娶妇的行为不再追究? 不过,如今大哥看起来神清气爽,又和雪见琴瑟和谐,二娘衷心盼望大家一直这样平安无事的生活下去,也不愿意深想当初仓促成亲的缘由了。 四娘抬头看了一眼雪见,见雪见只是捂着嘴笑,便小声道:“你们便只是糊弄我,明天就让这两个猴,挨着你们俩个坐去!” “我明日再不出去的。”二娘拒绝的这么干脆,倒让大家笑了起来。 雪见道:“明日我也只看下午那两场。”太正规的,电视版和现场版她都看过,也没有新鲜感了,所以一心想着下午那两场。 四娘望着屋顶片刻,深深的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这热闹到底不是天天都有,我,忍了。” 现在天气适宜,晚饭的时候,就有端了碗的,凑在自家周围的空地树下围坐边聊边吃。 “呦,他九叔,你这碗里肉片可是不少,怕是把你家小子赢的那只小猪仔,先宰了吧?” 虽然平山村如今日子家家好过,但也不是天天都吃肉的,尤其是这种大肉片子,那是逢年过集或者家里有啥大事,才会出现的。 因此,一句话引得围过来许多脑袋。 “给你一片,堵堵你的嘴!那小猪仔,又不是俺们一家的,是四个孩子一起得的,且还不知道明日如何分呢。” “老王哥,你们那个猪仔,商量过怎么分没?”又有人凑了过来,用胳膊肘儿捅捅身边的人,“你们小子行,又机灵又警醒,还当了自卫队的小队长,听说周大少爷也很是器重。” 这老王哥就抬了头,嗓门也大了起来,“我俺那混小子说,他们几个要去卖了,把大子分了就清了,能有多少钱,不过是个乐呵。” 九叔也道:“可不是这个理儿!就是图个乐呵。” 旁边人声音就低了一低,道:“小猪仔是没多少银子,但这面子可比银子还紧要得很哩。” “就是就是,”就有人接了茬,“这话说得真是轻松,九叔这是故意说给俺们没有的听吧。” “可不是嘛。”凑在一起吃饭的,都是相熟的,“今个儿晌午后那几场,连马庄都过来人看,还有俺婆娘那两个侄儿,当时就记住了赢的那几个小伙子的名字,想来是要回去说给别人知道的。” “其实看了一天才知道,这‘运着会’,也不是很难。唉,当初张大哥过来约俺时,俺……俺就没敢应下,看,张大哥他们几个,就报了一个‘倒跑比赛’,赢得轻轻松松的,谁说和年轻人比不了,落下别人一大截!”旁边有人扼腕着。 有人问道:“那依你琢磨,明年周年还能举办这样的运……‘运着会’不?” 就有人哈哈大笑骂道:“怎么?眼馋了?任三哥也动了心思?” 旁边还有人叹了口气道,“还是张大哥,周家出啥子主意都能跟得上,咱们笨些,哪怕只跟着张大哥,都是好的。” 这么轻松就能赢,还有面子,明年如果有,自己说什么也要参加!就那几个简单的项目,看都看明白了,就是几个人的配合,和年纪无关,当初自己咋就那么没想明白。 “没有的事,嘿嘿,就是问问,问问。”嘴上却犹不肯承认着。 这样醒悟过来,就有些庆幸自己好歹明年还有机会,外村的就只有羡慕嫉妒恨的份了! 尤其是想着明年更可以在外村个面前好好露露脸,心情就愈发的跳跃起来。 旁边就有人捅他一下,就道:“本来俺合计着明年如果还有‘运着会’,叫上你跟俺一组,看来俺得跟别人合计这事去了。” 听他如此说,那任三哥随即道:“这么说多见外!咱们哥俩儿是啥交情,俺看还是咱们一起合计这事吧。” 众人边说笑着,边吃着饭,“就数任三哥爱动个心眼子。” 任三哥见大家取笑他,也不恼,遂跟大家一起念叨起来。 也有人叹说:“谁知道周家是怎么个想法,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还弄这个哩。” 第一百三十三章:赢家 有了头一天的经验,让第二天的单项比赛,很明显的紧张起来,更显火爆场面和激烈气氛。 而且,头一天没露面的老成些的大叔大爷级的,也都耐不住,也出来凑热闹。离得近些的乡村,无非是打着走亲访友的名义,时不时三五成群的过来观看。 这天的赛事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完全超乎了大家的想象力。张大山获得了长跑第一名,剩下的短跑跳高跳远游泳四个第一,居然被宋山冬一人独得,加上他在团体赛上的三个第一,真成了此次运动会的第一人了!一时之间,轰动四里八乡,甚至于竟获得了一个“猪倌”的外号。 平日里在平山村闷不作声的冬子娘,如今也成了焦点人物。她并没有出去看儿子比赛,正独自在家做着针线活,早有那腿快嘴勤的过来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事情的经过,尤其强调了那四头小猪仔的事。 这种事情,可不就等于天上掉馅饼么,然后这馅饼,竟然一骨脑的全掉到了宋家,最重要的是,如今宋家的情况可跟一年前完全颠倒了过来。一年前,宋家那是穷得老远就能闻到穷气的,如今虽然不能说是多富裕,但宋家早就像村里大多数人家一样慢慢脱了贫,今年再养上四口大肥猪,明年的日子,不用想都知道错不了! 再说,宋山冬一直跟周家跟得紧,当初的养鸭,后来的种蘑菇,现在的养螃蟹,每一项都是跟在最前面的一个。 在大家的眼里,这种顺锅喝汤的好日子,只要跟对了人,就绝对差不了!最现实的就是,这冬子从小就是个笨的,冬子娘也闷闷的,自从跟了周家,看那冬子稳稳的坐定了自卫队小队长的位置,一年多下来,说话办事竟然有模有样起来! 冬子娘只静静的听着屋里大家拉着家常,脸上一直带着笑。这一年以来日子越过越好越过越有盼头,让她的眼睛都比以往明亮起来。她虽然闷,却也不愚,村里同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小伙子,大都已成亲,儿子都能满村跑了。现在自己的儿子,也终于以不一样的身份走入了众乡亲的视线里。 对于自己儿子的亲事,虽然无奈,冬子娘一直是暗地里着急的。家里条件不好,实在是没有提亲的本钱,今年媒婆都来平山村,因着以前的印象,也没有人跑过冬子家,这让冬子娘实在百味陈杂。 现在,听着几个婆娘们若有若无的试探,冬子娘稳了稳,才沉声道:“俺家冬子最是孝顺,人又肯干,若日后成了亲,俺是啥都不用管的,直接交给媳妇。” 这话当真是,说者有心,听者有意。冬子娘这是打算新媳妇一入门,就交了管家权的!这冬子又是独子,没有妯娌姑嫂刁难,这宋家母子的品性,也让人信得过。还真是一门好亲! 掩去眉宇之间的兴奋,就有人故意道:“他婶子,哪有新媳妇一入门就管家的道理。” 冬子娘呵呵一笑道:“管家就是操心,俺是不肯再操心了,以后俺只一心带孙子孙女,享清福了!” 这样又闲话几句,又约好下午一起去看纯娘们的“穿针引线”,这才散了。 下午娘们的“穿针引线”,开始时观看的人并不是很多。一群傻老娘们的活计,大老爷们跟着凑什么热闹,俺们可不去丢那个人,省得被人家笑话放心不下自己的婆娘。 再说,就是针线上的活计,也没啥好瞧的。 广大妇女可不这样想,都带着无比的激动,这可是俺们自己的比赛! 十五丈的位置处放把椅子,椅子上放有数量相同的针还有各色丝线和一块白布。比赛开始,各队第一人跑过去,将线穿到针上后再白布上连绣三针再跑回,第二人出发,依次进行,一柱香的时间,先完成的队为胜。 张秀和罗玲玲和另外两个同伴也参加了,可算是最年轻的一组了。 比赛一开始,她们就按照雪见给出的主意,有条不紊的按照计划进行,本来年轻的小姑娘体力上就占着先机,这样时间一到,毫无疑问的,这一组得了第一。这不是最新鲜的,最让人惊喜的是,裁判拿起她们绣的白布一看,上面是半朵盛开的金盏花,虽然时间有限,并未绣完,但颜色由深渐浅,层次明显,竟是说不出的艳丽纷呈。 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惊叹,这妮子们得了第一,也不值什么,可竟然有这样的心思,在短短的时间内绣成了半朵花出来,真真是心灵手巧得很!打听一下,可说亲没? 还有人正后悔,倒不为了那只小猪仔,自己怎么那么短视,这样一个让自家妮子露才华的机会,自己怎么都没想到? 张婶身边围了好几个人,都夸道:“你家秀儿,怎么那么稳当又能干,可不是把你们两口子的好处全占了不成?” 张婶乐得自然得意,把手一摊,嘴里却还得说:“小妮子家家的,赢了几个大婶,算什么能干。总归是使个巧宗儿罢了。” 自然有人跟着凑趣,“这巧宗儿可不是人人都可遇上的。”这张家,男人一向在村里就有威望,儿子在周家做管事,而且和周家又亲密,但张秀却性格文静不张扬,见人三分笑,是个讨喜的孩子。 即便没有周家的关系,这张家也算是平山村有头有脸的人家了。没想到这张家最小的妮子,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却也这般出色,模样又齐整…… 就有人忍不住的直奔主题:“秀丫头,今年怕也要及芨了吧。” 张婶点头轻笑,“劳她婶子记挂,可不是今年及芨嘛。”一句话,引来无数竖着的耳朵和发光的眼睛。 以张家的为人处事,能做亲家,也是自家孩子的福气。更不要说这样灵秀的妮子如果进了自家,那自然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事! 张秀等四个女孩子,比赛完后就静静的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站了,等着看下面的比赛,并没有想到,她们四人现在已是“众矢之的”。 “怎么俺总觉得大家的眼神怪怪的,”有个女孩皱着眉道,“俺后背都发麻,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反正不舒服。” 张秀也皱了下眉,可这样看过去,也没有人特意指着她们看,所以只好说:“可能咱们拿了第一,扫了大婶们的面子吧。” 罗玲玲道:“问题是,俺怎么觉得大家,都在议论咱们似的。” “不会吧……”张秀再看了一眼赛场,到底心里没底,道:“要不咱们别看下面的比赛了,回家吧。” 大家撇着嘴角,都道:“好吧好吧,本来赢了挺高兴的,唉,现在……回家吧。” 张秀皱着眉,道:“这倒是奇怪了,昨天俺怎么看着别人赢都没事,怎么换成咱们,就如此麻烦。” “谁知道呢?”罗玲玲叹了口气,道:“想来爹以后再不许俺出来了。” 以罗家的小心谨慎的作风,张秀很同情她:“都是俺出的主意,倒连累了你。” “可别这么说。”罗玲玲道:“能和你们在一起,俺,真的很高兴……” 张秀叹了口气,道:“横竖过几天,可能就好了。” 不管这几个悲摧的女孩子是何种心态,这运动会最后一场十岁以下孩子的两人三足,理所当然是吸引了更多的人拿来观看。运动会进行到现在,大家的心态也趋于平和,更多的抱着玩笑的态度来对待,所以气氛更是活泼和快乐。相比之下,孩子们却是认真许多,农村的孩子本就皮实,摔倒啥的没有哭鼻子的,站起来继续就行,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一会的功夫,第一就出来了。 得了第一的两个孩子,乐得满场飞奔着,高喊着:“俺得了第一了!” 这爹娘兄姐脸上就带满了笑容,嘴上还得客气着,“这小子皮得很,竟是背着俺们报的名。” 就有人故意问上一句:“这回去后,可会挨打?” 当娘的就回一句:“吃完俺儿给挣得猪肉,再大的火气也没有了。” 这天的晚饭,可比第一天更添了话题,赢的自然是计划着如何分配那小猪仔。自然有说卖钱分掉的,有说直接宰了分肉的,反正都是相好的伙伴,倒也好商量的很。 宋山冬因为一人独得四只,所以就主动放弃了团体的那三只,同组的几个人乐得一人一只,倒商量着怎么把猪养起来,养到新年时可养成大肥猪了。 最后一天的发奖典礼,就有秩序好多。只有领奖品的时候最是热闹,人群好象突然被点爆一样,满场的人声鼎沸,根本听不见三郎说些什么,只看见赢家们一排溜的站好,笑得脸上都花似的,然后就有三郎的学生用小筐装着猪仔,上来分给赢家。 宋山冬看着自己前面这四个小筐,不由对身边的伙伴道:“俺娘一直盼望能养上一头猪,这下子养了四头,怕是乐坏了。” 旁边人就锤他一拳道:“明年如果还有这个‘运着会’,你可再不许参加,也给俺们些机会吧。” 估计现在大家伙心里想得都是一样的,明年这样的会,还办不办? 第一百三十四章:郑氏 这些个日子,除了宋山冬是紧着张罗盖了个猪圈,其他人家,大多数都是把猪仔卖掉,然后分钱了事,也有那有心眼儿活泛的,打听了卖猪仔的价格,然后按四等分多上一点,分给其他三家,自家把猪仔养起来的。自家可以养头猪,这事儿还真是理想照进了现实! 现在平山村家家手里都略有赢余,这在以前当然是不敢想的。只一项蘑菇的收入,虽然不多,但却是固定而又稳妥的,如果家里有在周家帮工的孩子,那就更要好些。 运动会虽然开过了,但热闹劲很难以过去,村里大家见了面,仍然会津津有味的谈起运动会上的点点滴滴,每天都会想出来些新的花絮权作聊资。总之,大家脸上都笑呵呵呵的,通过一场运动会,好像让大家更清楚的看到了各家孩子的脾性,这样再见面说话,就有了试探对方孩子亲事的含义。 尤其是张秀等四个女孩,心灵手巧出了名,人前又落落大方的,虽然年纪不大,但家里这几天门槛都被踩破了几块。明着夸暗着打听的,都是为了自家的儿子! 每天听着这样的八卦,雪见乐得直捂肚子,这真真是平山村的春天呀! 这天,雪见正和二娘四娘聊天,小梅进来说,郑氏来访。 “三婶来,可是有什么事吗?”二娘不解。 虽说现在和周家几个伯伯叔叔都没有什么事了,但来往也并不密切。这三婶一向是几个妯娌中最有心机的一个,自家的两个孩子又争气,全在周家帮工,所以一向是时不时的往周家跑的,虽然二娘等人并不是很待见她,但是正经亲戚,又是长辈,而且人家又天天笑容满面的,所以到底不好太过冷淡。 雪见更是纳闷,这郑氏怵周博,所以也不敢轻易往他们院里来,一向都是在二娘那边串门的,今天过来,到底是什么事吗? “看二姑娘说的,三婶就是过来看看,能有啥事呢。”郑氏边说着,眼睛边四处溜着,脸上依旧笑容可掬,“今天可真巧,你们姑嫂,倒都在一处说话。” 二娘只是笑笑,又闲话两句,就带着四娘施礼后告退了。 “这四姑娘,几天不见,越发的拔高了,竟然超过二姑娘半个头了。”郑氏啧啧着。 雪见并不接话,只自顾自的喝茶,她跟这几个婶娘没什么交情,实在是没啥可聊的。何况,这郑氏摆明了是有事上门,你自己不说,难道还用我请你说吗? 郑氏见雪见并没接茬,这话题就有些进行不下去,但想到自己来的原因,脸上的笑容就愈发的灿烂起来,只叹息着说:“不过,若论相貌,全村人谁不说,再没人比得过侄媳妇儿的。” 我这也算是村花一玫了吧?雪见瞥了一眼郑氏,故作娇羞无限道:“三婶莫不是专程上门来夸雪见容貌的?” 郑氏一窒,点头不是,摇头也不对,“不是的,侄媳妇的容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还用夸吗?” 雪见疑惑,“那三婶这是?” 郑氏索性直接道:“三婶今天来,是有事要跟侄媳妇商量。” 雪见摇摇头:“那三婶可是来错了。三婶可能不知道吧,我们周家外面的事皆由大郎负责,内宅的事则是二妹料理着。大郎说雪见身子弱,只在家歇着便是。” 是嫌你出身低,怕你没有管家的能力吧?这样想着,郑氏脸上却不带出来分毫。 “这是博哥儿心疼你,可见侄媳妇儿是有福气的。”郑氏的话让人听着就很舒心,如果那语调里的不屑能够掩饰得再好一点的话。 雪见唇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看雪见笨的,三婶来了半天,都没说让坐下,”边说着,边抬高了声音,“小梅,越来越没眼力界了,快搬把椅子进来!” “哦……”声音拖着长长的尾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茶。”待郑氏坐下,小梅又送上来一杯茶。雪见仿佛未曾见到下人的不恭,一个劲地说道:“这是上好的碧螺春,清香幽雅,鲜爽生津,是难得一见的极品,三婶请尝尝吧。” “真是好茶。”郑氏看这雪见的样子,真是当惯了丫头的,下人们才会如此怠慢,这茶好不好的,她说不上来,但这水温吞吞的,还真是不怎么好喝,身前又没有小几,放又没地方放下,只得这么端着。 “三婶若是喜欢……”雪见见她眉眼上扬,便接着说,“就多喝几盏吧。” “不用不用,”其实周家几个婶婶,自打当初被狐狸精一事一吓,早歇了打秋风的心理,后来走得近些后,越发觉得这雪见不过是个绝色的丫头罢了。这家里,真正厉害的,还是那个传说中得了山神庇佑的大侄子。 咦,怎么这话题会歪到茶上了?郑氏方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于是笑道:“其实三婶今天来找侄媳妇儿,是有一件好事要说与侄媳妇知道。” “喔,”雪见并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的从善如流地笑了笑,“什么好事呢?” “是这样的,俺娘家有个外甥,最是机灵又能干的,今年刚刚十六。”说到自己的娘家外甥,郑氏从心底浮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咱们家四姑娘过两年也要及芨了,真真是合适之极。” “三婶自己也说,四妹再过两年方能及芨,相信再过两年母亲回来后,自会给她挑门亲事的。”雪见的脸色,顷刻间沉郁了下来,周家庶出的女儿,就是你敢惦记的吗? “看侄媳妇儿这话说的,嫂子如今不在家中,长嫂如母,嫂子给小姑子说亲,那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也是当嫂子的本份。”喔,听郑氏这口气,如果自己不替四娘说这门亲,就是故意慢怠小姑了。 “三婶恐怕是不知道吧,我家大郎就怕有人会因此事在背后乱嚼舌根,早定下了规矩。周家嫁女定要高嫁,或者文可安邦,或者武可定国,或者财力大过周家。三婶既敢前来说亲,可见三婶的外甥定是出众的,雪见请问,此三点贵外甥可达几条?”懒得理她,就以为自己是圣母了吗? “这是……”到底没敢说出难听的话来,郑氏脸色已是铁青,本来以为这周良是庶女,自己再拿长嫂如母这一套压一压这没见识的雪见,想来她也一定存着把庶妹早点打发的心思,这事就算成了。 想到此处,郑氏到底气不过,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道:“这样的条件,婶子得多说一句,外人听到了,必要怀疑侄媳妇儿这是故意刁难小姑,耽误小姑出嫁吧?” “我叫你一声三婶,是尊重你是大郎的长辈。”重重的把茶杯放到桌上,雪见看到郑氏被吓了一跳,唇角就勾起一抹冷笑,无意再跟她废话下去!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郑氏气坏了,端着茶杯的手都有些哆嗦,不过一个丫头出身的,也敢跟自己这么说话! “我们大少奶奶的意思,就是让周家三婶知道些进退!”小梅等人早闪了进来,在门口听了这半天,早就不耐烦了,“别把你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打到周家人身上!” “你!”郑氏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俺是周博的嫡亲三婶,当婶子的替自家侄女说亲,倒成了错的?你这样的东西,也敢骂我?周家,这是什么规矩?” “轰出去!以后再容她踏入周家半步,门房的全部打发卖掉!”雪见冷冷的声音,看着几个婆子架起了跳脚的郑氏,又加了一句,“再让多福去青州和大库房说句话,周家人,那是正经亲戚,让他们都好好回家养着吧,咱们可是用不起的!” “大少奶奶,俺错了!俺知道错了!”郑氏如一盆冷水泼面,猛的惊醒过来,这周家上上下下,还不得恨死自己,而且自己的那些心思,也会因此摆上明面,“求大少奶奶饶了俺吧!” 雪见闲闲地坐着未动,闲闲地喝着茶,冲婆子们点点头,婆子们立刻把鬼哭狼嚎一般的郑氏架了出去,片刻就没了声息,也不知道是她自己想明白了,不敢出声,还是婆子们给堵了嘴。 没过一会,屋外便响起了三妮的声音,“原来大少奶奶当真好威风!” 随着门帘被掀开,刚刚随着二娘离开的三妮,就站在门口,脸上满是兴奋的光芒。 “死三妮子,听了半天,也得给个戏钱吧。”雪见跟她,自然不会客气。 三妮过来,坐到炕边,二娘不知道三婶的来意,怕雪见无法应对,所以留了她下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出好戏。 “这样的坏人,自然我做最是合适。”雪见自顾自地说。 “大少奶奶可不是坏人,大少奶奶是天下最好的嫂子,最好的少奶奶!”三妮这样说着,猛的想起来自己的亲事也是雪见的促成,娇俏的脸上却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这事如果是换作二小姐,怕是要麻烦许多。”二娘到底姑娘家家,脸嫩些。 第一百三十五章:我要当房奶 繁忙又喜庆的春天,就这样匆匆的过去了。 晚上,雪见扯着薄被抱膝坐在床边,跟周博商量:“大郎,咱们是否应该在安宁和青州置些地产?” “你想怎样?”周博边收拾手边自去年开始就着手准备的葫芦模子,边漫不经心地问:“在村里住厌烦了吗?” 雪见撇撇嘴,想说我是在天朝赚一辈子的钱也买不到一处房子所以穿到大顺解气来了,“那倒没有,反正我是想多有几处房产,总是好的。”反正我得买一处房子,过过瘾才行。 周博起身道:“房子再多,你一次也只能住一处。” “我愿意!”一个枕头飞过来,幸亏这枕头不是以前的玉枕,雪见早就给换成这种软趴趴的怪枕头。周博抬头来看雪见,雪见对着他只是冷笑,“我就是愿意买房!你要是不同意,你就,你就出去!” 周博一笑:“外面又下雨了,你舍得撵我?” 雪见道:“我没撵你外面去,就是让你在外间睡。” 周博恍然明白了:“你这是闲的!又在找事情吧!”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雪见心想,自己的这个老公,还真是聪明,但嘴上不承认:“我找事情吗?不让我买房,我就心里不舒服,可是你如果离得太远,我又无处撒气。” 周博呆立一会儿,摸摸自己鼻子道:“成亲后,你身材不见长,脾气倒是长得飞快!”又接住一个枕头,“娘子是不放心为夫一个人睡外间,把自己的枕头也递过来?喔,为夫明白了……” 雪见忍不住面上一红,“还我。” 周大少爷于是走过来,见雪见一个人占着整张大床,象是一个人挺美,见他过来,只伸着手,“还我枕头就成。” 粉红亵衣的雪见,杏眼圆睁着,因伸手露出胸前一丝嫩黄抹胸。周博笑得狐狸一样:“这是我的房子,你的我的娘子,你的枕头也是我的,你的人,也是我的。” “呜……”雪见慢慢推着他,还是小声呻吟,“那……你……睡外面去。” 半晌过后,周博拥着她,懒洋洋地说:“怎么想到要买宅子?” 雪见懒得理他,但又抵挡不住当房奶的诱惑,到底挤出一脸温柔的笑容,仰起脸来,贤惠地道:“弟弟妹妹们都慢慢大了,到底乡下闭塞,连个交往的伙伴都没有。” 一只大手在雪见头上晃来晃去,到底没有拍下来,雪见的一只白生生的脚丫,也在周博身前晃来晃去,也只是晃而矣。 周博揽紧雪见,睁着眼睛想心事,虽说现在他万事求稳,不愿张扬,但雪见说得对,在城里买房,以后走动的人家多了,机会也就更多些,总不能让他们就在平山村或嫁或娶了吧?爹娘想来,也不会愿意的。 见周博不再吭声,雪见心想这事成了一半,这样想着,就沉沉睡去,梦里自己终于摆脱前世房奴阴影,不仅成为有产一族,并且还成了大顺国第一房奶,那叫一个美! “晚上做了什么好梦?”周博笑得一口的白牙,雪见见天光渐亮,嘟着嘴:“怎么就醒了呢?”周博笑着道:“那你接着梦去!” 雪见无语,这梦还有能接上的?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美事? 周博已唤进来丫头,伸着手等丫头们换上衣服,雪见以前不能适应,现在也见怪不怪了,她慢慢爬起来,也由着小梅来帮她换好衣服。周博打趣她:“咦,怎么不接着梦去?” 雪见白他一眼,心里却在计划买房一事。手里有的是银子,自然是好办事些。 本着着可以和周博一起出门看看宅子什么的,可周博好像并没有这个打算。“大郎,咱们要买个什么样的宅子?”试探一句。 以前时常想起,如果老娘我有了钱,我要买什么什么样的房子,如果能买到顶层,就在平台翻盖出个带假山大树的别墅来!可是,周博对宅子的要求是,位置中上即可,宅子外面看起来不用多大,但内里一定要深。唉,这就是理想和现实,古代和现代的区别呀! “宅子嘛,能有什么样子?过两天去青州,你自己住进去,就清楚了。”周博不在意的说过。 “你是说,你的意思是,已经买好了?”雪见终于听明白:“有没有搞错?我是女主人耶!” 周博点点头:“是呀,你是女主人。”完全是鸡同鸭讲! 本来雪见以为在青州买房这事得拖好长时间,谁知道不过半个月,就已办好,这让对自己房奶新身份还没有过足瘾的雪见,有些情何以堪了。前世没钱没机会参与购房的痛并快乐,这辈子总算有银子了吧,却根本不用她出马。唉,怎么可以这样,好似卯足劲头,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太失落了!!! 周博含笑问道:“这次高兴了吧?”自以为满足了小妻子的想法,周博很有成就感。 “高兴。”好吧好吧,雪见所有的关于房子的设想,全部都成了空,首先,制定购房预算这块算是省了,左右周家不差钱;像收集购房信息,进行实地调查这些工作,自然也不用周家少奶奶亲力亲为;最后,连最基本的装修,都没用她费心半丝,如果让她设计一下自己的一室一厅或者豁出去三室两厅,她可能还有个概念,现在是几亩几亩的大片大片的地呀,想着都不止眼晕,心都发蒙! 雪见再次叹气过,“每月可以过去住几天,挺好。”买房买得如此没有成就感,这件事严重打击到了雪见! 她一段时间都闷闷的,便宜干爹徐从安倒是表示了理解她,并提出来一个建议,“雪见,咱们家附近,有户人家正在大兴土木的收拾园子,你不妨看看人家如何做,回来在安宁咱们家附近,再买间大宅子,可以自己拿主意的大宅子!” 朝霞下繁花似锦,周博前脚踏入院中,就见到雪见一张笑脸,更比一院夏花更灿烂夺目。 “什么事乐成这样?”过来揽起雪见入怀,周博问道。雪见笑盈盈:“义父说安宁也有好宅子,这次大郎要答应让我自己选来才行。”周博大笑:“我当什么事,全依你。” 徐从安假装看不到,“有个邻居,姓宋的,以前也是大学士,退隐已久,最近在翻盖宅子,可以过去一观。”周博一听就明白,见雪见兴致勃勃,于是笑着附和。 拿手指敲敲她的头:“你高兴就好。” 雪见板起脸:“我也是为了弟弟妹妹们着想。” 于是打着邻居的名头,雪见陪着徐从安倒是逛了几次那园子,这姓宋的文士,虽然也是安宁数得上的人家,但家境远不比周家殷实。可是,雪见不得不承认,这退隐的文人和落迫的商人相比,意境差得不止千万里之遥也。 从外面看,那房子不过是青瓦白墙,也仅仅称得上是简洁雅致,可是,走入园子,却又别有洞天,盖的楼台亭园却是极尽精致。雪见第一次进园,就有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其实,这园子算不得大园庭,间以曲折长廊花墙分隔,形成大小不等的自由变化的自然空间,那绿荫拐角处的亭台楼阁,精心修剪树林处处可见的山水,却也点缀得幽雅不俗,由此可见宋家是一个很讲究的人,细节之处也追求尽善尽美。 看得真是各种羡慕嫉妒恨,雪见不得不说:“咱们回去吧。”徐从安摇着折扇嚷热:“天气如此热,别热到才是。”雪见赶快道:“义父说得极是。” 回来后雪见就有了心事,不免长吁短叹着,“同样都是一个县城住的两家人,做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捏?” 但是周博并不理会她,只是眼睛里闪着亮光,对徐从安说:“义父莫急,这一座连楼带园的地产,可得盖段时间呢,等到完工了,也就是变卖的日子,咱们且等着瞧!” 雪见不解,问:“人家又不是商人,盖房子是为卖,他不过是在自己家地皮上翻盖,也是为了自己住着舒坦,怎么可能盖好卖掉呢?”周博冷笑一声,说:“这里面的门道听听就能明白,只有你这样没脑子的看不出来!” 雪见有些气馁,马上怒目而视:“但凡有脑子的,谁肯嫁与你!” 周博称奇,对徐从安说:“别说,我这婆娘,成亲后也被我熏陶的聪明许多。” 徐从安轻轻放下茶碗,看着自己的手指头,“那宋家未隐退时,和我也算有数面之缘,那样潇洒悠然的人品,见到我家雪见,也不由要称上一句,‘此姝只应天上有,人家哪得几回见’,果然,眼光是好的。” 周博拿眼斜了眼雪见,淡淡地说:“不过是掉书文的酸人而矣。” 雪见回瞪他一眼,“人家哪里是酸,是雅到不得了才是!” 周博冷笑,“想他一介酸儒,财力想来也有限,却偏偏什么喷泉、绿地、荷池、曲径,华而不实却浪费资金。少不得到时候没有钱了,就要考虑把房子卖掉。” “周大少爷果然好心胸,好气魄,好眼光!”雪见不禁绝倒,这就是典型的羡慕嫉妒恨了,人家不过是建了个大户型,配套设施讲究了些豪华了些齐全了些,就让你这样看不顺眼。 雪见难得认真推敲周博这个人,现在想起来,典型的腹黑一族,又自私又小气,自己当初,怎么会上当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谋人宅院 “你自己也说了,人家是一介‘酸儒’,没有什么银子的。再说了,人家的宅子,难道真心不值那些银子吗?恐怕是你痴心妄想可以天上掉馅饼才是真的。” 说这话时雪见跳过心底的一小丝丝盼望,却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古往也好,今来也罢,凡是奸商,都是有大智慧的,否则无法实现“奸”的本相。雪见觉得,周博尤其如此。 “有些人就是没脑子的很,比如说啊,还比如说不自量力的宋家,简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 看着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的斗嘴,徐从安闭上眼,只细细品着杯中的碧螺春,果然好茶!这周家随便拿出来的茶叶,都会比白家好很多,让他这个职业打秋风的人,很是满意。 “大郎也是过过苦日子的,但现在听说咱们家的管事,一月的月银都够五口之家过上两个月了吧。”雪见冷笑道。就见不得周博这种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打击此等恶人,枉她穿越一场! 从周博脸上对她的不屑一顾可以看出来,打击也是白打击!这人的厚黑学,那是骨灰级的,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幸亏自己是此人的娘子,不是此人的对头! 想到这周博的头脑,就是放到天朝也是够用的,却偏偏竟是个土著,而不是穿过来的,雪见有些无语,旋即又有些感激老天,原来老天让她穿来,是为了拯救大顺国的女孩子们,这周博如此腹黑,如果不是自己的善良和温柔时刻感化着他,他一定会成为一代祸害的!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但到底听了周博的话,打着可以占便宜的心思又等了一段时间。 “义父,雪见想着,那宋家人丁不旺,住在那园中,委实是空落了些。”宋家仍未完工,雪见又随着徐从安大摇大摆的过去看过几次,越看越看在眼里扎在心里拔都拔不出来!施工不用说了,更加精巧。水榭曲廊,造型秀美精致,既是风景点缀,又是观赏风景和遮风避雨休息之处。园内厅堂、亭廊连片相接,布局上曲折多变,借以花色漏窗,透视窗外景色,景物深幽,富有诗意,充分展现了主人的精思妙处。屋面小瓦筒瓦,屋脊花色镂空,各种斗拱、飞檐翘角、门窗式样、雕刻装饰、油漆粉刷简朴素雅,真是处处都见用心良苦。 “雪见说得极对。”徐从安看着雪见眼睛都快看红了,忍住笑,真心为自己这义女考虑,“不过,你还是抽空眨一下眼吧,这样眼睛会舒服些,心里也会舒服些。” 眼瞅着这样的房子,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现在就在眼前,却是别人的,换谁常看,都会有了贪念,不过这些雪见也不会去跟徐从安详细解释,自己这个人老成精的义父,什么不明白呢。 与徐从安一道从宋家出来,雪见就没有再开口,她低估了这房子对自己的吸引力,简直就是让她魂牵梦萦嘛。房子同样是房子,可从宋家一出来,别的房子,都像是违章建筑物了。 “丫头,”徐从安觉得好笑极了,很少见雪见这样偏执,在人家主人面前,到底矜持些别露出来贪婪本相才对嘛。“你要相信周大郎,这宅子,尽早会是你的。” 雪见烦躁的摆摆手,她没有要强取豪夺,她虽然盼着宋家卖房,但也觉得不太现实,她只是有些羡慕嫉妒恨了。唉,人呀,还真是贪心。刚穿来时,只一心想着能让全家吃饱饭就行。可现在,她已经见不得人家的宅子比自己家的好了! 我们周家有的是银子,我们一定会买到比宋家更大更好的宅子,然后请大顺国最好的施工队和装修公司来装修!她在心里发着狠! “你看看宋家,果然银子不是万能的,还得有心胸气度才行。”雪见心里猫抓似的着急,只能回来对周博说:“大郎,你不知道,宋家那房子越造越漂亮,要不咱们今后在安宁买房,也请了宋先生来帮忙装修吧。” “心胸气度是何物?”周博只低头摆弄手里的模具,淡然地说:“我只知道,有多大的肚子用多大的碗才是。宋家的财力并没有那么庞大,这房子,早晚要宜主的。” 雪见心里微微一叹,心里盼望周博说得是真的,却仍然撇撇嘴,“你又知道了?你是能掐会算吗?” “哦,让周某算上一算,”周博当真伸出大手掐算一番,然后皱着眉头道:“迟一日,稳一日,且又便宜一日。宋家这房子迟迟不完工,是他不断修改图纸,为的是造得更加受用、舒适,权当是替我们考虑,甚好,甚妙!” 雪见再也无法忍受,嗤之以鼻道:“宋家可能确实是无法和咱们家比,但人家敢盖如此精美的房舍,自然是预算好的银钱,更何况这宋家诗书世家,看起来也不是差钱的人家。” “之所以看上去还有钱,那是因为他借着款,也有可能还拖欠着盖房子的银钱,等到人家都来要钱的时候,逼得紧了,他肯定要考虑出让的。到那时候,恐怕价格上咱们还可以更主动些!”周博胸有成竹的说道。自己早托人打听过宋家的财力和实力,一早就看穿了文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根本! 第一百三十七章:葫芦园 屋内,帘幕低垂,却不觉得闷热,皆因屋子四角各搁了冰盆。想想去年还只能是多放几盘井水,聊胜于无,今年却终于不用再感慨没有空调的痛苦了。 雪见无精打采的坐在床边,忧郁的望着窗外云间的弯月,也不知道月色下,那庭院又会如何美丽梦幻? “先把小园扩建了,就全部种上葫芦吧,”见雪见没有如往常一样接过自己的话茬,周博抬起头来,才发现雪见正看着月亮发呆,不禁扬眉一笑,自己这个傻婆娘,倒是实心的很,就这样明目仗胆的惦记起人家的宅子了,“等葫芦全部种上,差不多就是宋家卖宅子的时候了。” 周博闲闲的说罢,见雪见仍然不理他,也不接他的话,便摇头笑了笑,拿起了帐本。 雪见斜眼看了他一眼,吃了口在井水中湃过的凉瓜,叹着气道:“希望如君所愿才好。” “本来如此,不信且等着瞧便是。”周博对那宅子自然远不如雪见上心,对马上要扩建的葫芦园子才是真的诸多企盼,“索性便交与这几人种植,你说可好?” “大郎说好的,自然便是好的。”雪见才懒得看周博手里那花名册子,“夫君不光是雪见的天,亦是平山村的天!” 看自己觉悟多高呀!半点没有天朝的大女子主义!标准的模范古人主妇! 若非知道雪见那下撇的嘴角深藏的含义,周博都要被她温柔的声音打动了,他抖抖鸡皮疙瘩,早知道就不用冰盆了。 周博放下帐本,起身走到床边,唉,谁叫自己的小妻子如此爱娇扮痴,少不得自己要用尽全身力气来哄的…… 周博还是早起的习惯,虽说因为屡次受伤,身手已远不如从前,但每日的锻炼他却仍然没有放松。 轻手轻脚的起来,不愿意扰醒了雪见,雪见的黑发散落在枕头上,又溜出来半个肩在薄被之外,直让人移不开视线。 到底强迫着自己起了身,周博脚步轻盈的出了房间。 雪见果然是睡到了自然醒,不由不感慨着,这世上本没有贪睡之人,皆因为没有闹钟,如此久了,就成了习惯性赖床。 懒洋洋的由着小梅小桃帮着穿衣,雪见想,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真是容易让人习惯呀! 然后懒洋洋的用梳洗完毕,果然,要摆上早点的时候,周博也锻炼回来并沐浴过了。天天时间掐处得如此精确,让雪见庆幸他体内的生物钟只有这一个,如果有那个定期迁徙的毛病,才真让人焦头烂额呢。 这样腹诽过,雪见舒服许多! 虽然雪见对房子的事表示很上心很着急,但也知道周博最近有更重要的事情,就是葫芦园的扩建与种植。雪见心中清楚,这是事关周家财源的重中之重,自然马虎不得。所以只能无奈的接着等待了。 也幸亏周家以前四周就没有离得近的邻居,现在又地位卓绝,而且每次都带给乡人不同程度的好处,所以并没有人对周家扩建园子表示异议。按照大家的想法,周家让把大青山移平,都是山神爷授意过的,是应该的,大家也会跟着去做! 扩建园子自然是需要人手的,但在周家完全不是个事儿,只略一招呼,就是蜂拥而至的人。本来大家以为这园子会跟城里那些人家的一样,怕自己帮不上什么手,谁知道周博只是弄个普通的园子而矣,最多的就是翻整了一下地面,又把附近的塘泥弄来些。 简单说来,这事情简直不用出什么力,又是白白的吃了两天周家饭,弄得大家都不好意思起来。 但能和周家借此保持近距离接触,才是最重要的吧…… 园子建成后,周博把自卫队的几个队长留了下来,“又要劳烦各位事情了!” 众人齐声道:“愿为周大少爷分忧。”这话是周三少爷教的,刚开始觉得很绕口,但现在说起来,也觉得蛮是朗朗上口的。 “……事关宝葫芦的秘密,还请大家小心为是!”很认真的交待了种葫芦的事情和相关的保密要求,周博脸色郑重,当然他不知道,雪见脱口而出的这宝葫芦的秘密,是含有其他深意的…… 众人更是面色凝重,心里直敲鼓,腿肚子也忍不住抽起筋来,莫不是要种成青州的福禄楼那种葫芦吗?自己怕不是要得窥天机不成?这样想着,心仿佛都要跳出了腔子来。 偏生周博又望着房梁半晌,问:“如果谁有为难之处,也望可以提前声明,周某也绝不会勉强。” “嗯哪……”宋山冬吭哧了一会,道:“周大少爷还是勉强俺吧,俺愿意的。” 周博一脸的感谢,别看这话说得完全四六不通,但其中含义,他就先不管别人能否明白,他就勉强着自己自行领会了,“那周某就先行谢过了!” 别人一想,不能让愣冬子抢了先,于是也说:“大少爷真是太客气了,这是大少爷给俺们脸呢。” “俺们都是粗人,大少爷让怎么做,直管吩咐一声就成!”后来的小队长元庆不爱说话,此时却捏紧了拳,闷声闷气的表了态。 “多谢众位!”周博到底给大家一恭到底,弄得大家也学了样子还礼,难免你碰了我的头,我碰了你的胳膊。 “放心吧大少爷,这活计交与俺们,肯定错不了的。”张大山做了总结发言,“如有惫懒耍滑或者嚼老婆舌头之人,俺张大山头一个不会放过!” 种葫芦之前,周家关上园门,却是郑重的开了香案,拜了土地和山神,气氛之庄重,更是弄得几个人心里七上八下,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的。 正式开始种起来,大家才发现,种法还是老样子,和家里院内种得是一样一样的,虽然心里不解,但每个人都闭紧了嘴巴,家里人也一概不透半点风声,这几个月的葫芦种下来,周家大少爷说过是要给每人十两银子外带红包的,这活计简单又不耽误家里田里的事,和天上掉馅饼有什么区别? 当然,手里忙活着,嘴上也有不闲着的,“黑子你下手倒是快,可别出差错。”这一句嗓音豁亮,正是宋山冬是也。周家的铁杆拥趸! 这黑子是王俊锋走后被提上来的,最是有眼色的人,闻言马上点头接话道:“俺是不光快,活儿也地道,你当俺是那谁呢。”理直气壮的话,而且也实在,不怕得罪人。 宋山冬把手里活停下,抬起头来,皱着眉道:“仔细出不了大错!咱们大家伙可不能,啊,像那谁,拿了人家的工钱,却给人家添了堵!” “冬子说得在理儿!”张大山直起腰来,黑着老脸皱着眉头道:“王俊锋那事办得不地道,但咱们可不能干这种事!真出了什么事,周家即便不说什么,但从俺老张这儿就说不过去!” 夏日少见的轻风徐徐而送,张大山和年轻小伙子不一样,题名点姓的说出,把这炎炎夏日,硬是带出几分凉风出来。 “张叔说得是!”大家一脸的郑重和小心,齐声道。这葫芦和螃蟹不一样,螃蟹还能分得清责任,这葫芦出了问题,谁知道是谁种的? 退一步说,这葫芦比那螃蟹还灵异,万一有个什么冲撞,那…… “周大少爷说过,这葫芦通人性咧,又福泽子孙,俺估摸着,能帮周家照看葫芦,这是咱们的福份。”黑子头支在葫芦架子上,嘴却不闲着,竹筒倒豆子,巴啦巴啦的说着。 宋山冬咧嘴一笑,“周大少爷说的话,一定是对着哩。”宋山冬本来就不是心眼很多那种人,这一年来更是对周博忠心耿耿,所有一切周博都是对的,这是毫无疑问的。 也是新提上来的小队长元庆,不太爱说话,闷声说:“周大少爷是有本事的,咱们跟着他,错不了。” “周大少爷可是叮嘱了再叮嘱,这葫芦有多重要,相信不用俺多说了,”张大山敲敲身边的架子,“就是这葫芦架子,咱们都不能含糊了。” “张叔是知道俺们的,再不会粗心的,”黑子忙清了,拍拍身上的土,“谁不知道,这可是宝葫芦啊!” “你那嗓门,敢再大声点吗?”元庆扔过来一条毛巾,“出了这园子,你可得管住自己的嘴。” “这是自然。”黑子直接用毛巾捂住了嘴巴,含糊不清的说道:“俺晓得轻重的。” 周家的葫芦,那是和山神爷打过契约的,村里人私下都这么说,如今他们好命来照顾这些宝葫芦,真是大大的造化!葫芦者,多子多孙,福禄也! 张大山也说:“多少人想沾这份福气,也得周家肯给才是。”大家认真点头,“俺们知道。” 这是可以福泽子孙的事吧!这样想着,大家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力,种好后,大家很自动自发的排好班,轮流地过来照顾,自然是比自己家的田还上心些。 第一百三十八章:算计 周博是从去年就开始慢慢准备各种葫芦模具的,本来雪见还觉得准备得太多了,现在看来,只怕还是远远不够的。但这种事情,周博和雪见自然不会假手于他人,所以商量着如果模具不够,就把夹板和吊线准备多些。毕竟夹板的和吊线的好成活些,而且也不少赚银子。 想着以前也就是做梦才敢梦到的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日子,现在只能找无人处偷笑,原来不穿不知道,一穿好运到呀! 只求自己别再一梦穿越回去就好,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上哪里偷偷上上香? “想什么呢?自己一个人一会笑一会皱眉一会咬牙的?” 周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雪见的面前,看着正在发呆的她无奈说道。雪见瞥了一眼周博,微微蹙眉,严正表态:“能想什么,自然是想着忙过这阵子,我要自己在安宁挑一处比宋家还好的宅子!” “都跟你说过,不用着急,宋家会把宅子给你送上门的。” “大顺国银民都如此好心?专门为别人盖房子不成?”雪见听他这样说,心里暗暗腹诽着,怎么全天下的好事,都得紧着你周家得了不成?似乎是知道雪见所想,周博难得解释一句:“你夫君心里早有算计,放心吧!” 雪见听了这个话,斜着眼睛看着他说道:“大郎能强取?还是豪夺?” “这都被娘子猜中?我的娘子,如今越发的伶俐起来!” 周博说着,敏捷的往旁边一闪,躲过雪见的九阴白骨爪,雪见指着他道:“大郎果真好本事,今天且给我带上人马,打杀上门,直接杀人抢房多省事!” 看着雪见气鼓鼓的样子,周博哈哈笑着,出门而去,只留下雪见一人暗暗生气。 这样忙忙碌碌又过了一个月,安宁宋家带着万般的惆怅,果真就来找徐从安商量卖房一事。当初设计的太过精致了,以致于根本没有想到手里的银钱周转不开,如果房子已快要完工,这才发现,这缺口大到宋家根本无力承担! 想到这里,宋先生不由叹口气,这简直是让人欲哭无泪呀。 “这房子,价格还在其次,关键是住的人,要雅,要知情,要识趣才是。”因着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宋家并没有找牙婆从中周旋,宋家禅精竭虑设计的房舍,自是不愿意让一般庸人买去,可附近住户也没有人有能力购买此房。 来找徐从安,是因为彼此也算相熟,虽然知道徐从安自己没有银子的,可谁不知道徐从安有一个富得流油的女婿?只看他那义女,美艳过人,天人之姿,想来自己这超凡脱俗的庭院,若有这等丽人居住,倒也不失为一种风雅。 “徐某只能帮宋先生问问。”徐从安当然不知道这文人的心理,只觉得一来清楚雪见对这宅子的喜欢,二来又深深为着周博的猜测惊奇,于是满口答应着去寻问一下,便回了平山村。 这对雪见来说,是个大惊喜,心中早乐得冒了泡,但为了不让周博得意忘形,却不肯多说话,一直把耳朵支着,待听到价位,更乐得大眼睛眯成了小月牙。 周博脸上却依然不见任何表情,对徐从安淡淡地说:“岳父,您只需要告诉他,周家居住面积足够,又已在青州购房,日前无心再置房产。” “不是吧,”雪见忍不住跳起来,拉住周博的手晃着,这周博,也太沉得住气了。万一,万一宋家卖与别人,怎么办? “宋家越是着急,咱们就越是不能急。”周博斜一眼雪见,口气十分不屑,“这么简单的道理,唉,只有傻子才会不明白。” 雪见怒视着周博,竟然敢讽刺自己,自己不过心急了些嘛。她刚张嘴想反唇相讥,被身后的徐从安抢了一步说道:“行,那老夫就照实回了便是,到底宋家也不容易,博哥儿你下手也不要太狠了些才是。” 周博点了点头,用眼睛斜了斜身边的雪见。 “还是岳父厉害,我这点儿小心思,怎么也逃不过岳父的法眼!”周博以手点着雪见,“你学着点吧。” “是,周大少爷!”雪见起身,正而八经的行礼,不打算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痴缠下去,自己是善良的淑女,跟周博斗嘴,太没有风度了。 “起来吧,你我夫妻,本不用如此客气。”周博只是虚扶一把,气得雪见带着笑,施施然走过来,重重的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谋杀亲夫了!岳父大人救命!” 周博痛苦的叫着,俊逸的脸庞,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痛,反正扭曲的很让雪见不爽。 “那老夫就依博哥所言回复宋家去了。”徐从安假装没有看到。 周博一边咧嘴呼痛,一边起身送徐从安,“好,就有劳岳父来回奔波了。只求岳父走之前,先照看一下我受伤的胳膊。” “博哥儿这伤势过重,老夫恐怕无能为力,现在只能求上天垂怜了!” 雪见听了徐从安的话,本来还想继续作恶的手一下子就停顿下来,然后跺脚道:“义父!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呀!” “娘子这个是什么话!”周博听了雪见的话,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一双俊目瞪大了看着身边的雪见,“咱们夫妻本是一体的,岳父自然跟咱们夫妻俱是一边的!” 听了周博的话,雪见看着拼命忍笑的徐从安,知道自己斗嘴的功力,拍马也是赶不上周博的,叹气道:“懒得理你!” 徐从安听着雪见的话,又看着周博宠昵的样子,心里大感安慰,又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如果当年自己不是一心向医,如果自己当年也肯这样与老妻斗嘴解闷,如果……,唉,哪里有如此多的如果呢。 想到这里,徐从安摆了摆手,“老夫现在就回安宁了。” “那就烦劳岳父大人了。” 眼看着徐从安带着小僮出了院子,雪见瞥了一眼周博,毕竟是现代的各种厚黑中过来的,虽然心急,她也明白了周博的意思,不得不叹服,这才是厚黑中的精英呀!“大郎,就像钓鱼一样,大鱼上钩后最紧要的便是溜鱼,你小心别让鱼挣脱,才是最好。” “娘子连钓鱼都懂,为夫当真是佩服得紧!” 几天后,果然徐从安又回来了,雪见顿时眼睛瞪得滚圆。徐从安却丝毫没有感觉出来她的紧张一样,脸上依旧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周博:“宋先生说,若博哥儿真心喜欢,那银钱方面,可以再商量一下。” 说着,故意的瞥了一眼雪见。 雪见咬着嘴唇,手紧紧的攥成一团。 周博却依旧云淡风清,看了一眼雪见,笑着说:“再等等吧,就说我最近不在平山村,去了青州,不在家。” “你什么意思!”雪见一听这话,顿时大声质问周博。 “就是字面的意思。”周博冷笑了一声,“怎么,傻娘子还怕自家的银子花不出去不成?” 看着周博一脸奸商的作态,雪见已经明白了,自己生在红旗下,长在阳光里,心都是红彤彤的,注定是无法和这腹黑男一较上下了! 毕竟这种漫天要价和就地还银的事情,不是她的长项,但也不能让周博太过得意!想到这里,雪见深呼吸两口,脸上也带了灿烂的笑容:“不知道大郎打算何时从青州回来呢?” 说着,故意的眨了眨眼睛,看吧周博,我完全懂的。 听了她的话,徐从安干笑两声,然后二话没说,扭头就走了。 “你呀,还不去给岳父带些好吃食回去。”周博拧了拧她的小鼻子,“然后告诉岳父,也不忙回去回信,索性多住几日再回去也一样的。” “你早说呀!”雪见没好气的说道,然后赶着叫人过去拦徐从安。 看着雪见这个样子,周博不由觉得有趣,忍不住嗤笑出声。雪见瞪他一眼,也追着出了院门。 几次三番下来,周博这才叹口气说:“那容有有时间去安宁,先看看庭院再说吧!” 宋家早急得火上房,听说周博上门,忙让宋家大少爷亲自过来相谈,宋少爷见这周家主事如此年轻,却是对房子冷冷清清,心里愈发的没底。一边注意着周博的神色,一边亲自陪在身边,详细讲解自己的设计理念和方案,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从主体建设到局部装修,从配套设施到升值潜力,讲得口吐莲花,雪见在旁边听着,都替他吐血三升了! 周博听着宋少爷的介绍,却始终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待一圈转完了,他才轻轻开口:“您这宅子,真是万里挑一的宅子。” “这是自然,”宋家少爷暗暗吐出一口气,人由不安转为昂扬,才道:“家父在京中多年,退隐后又游历四方,也是有些见识的。” 看着宋少爷这个样子,周博却笑笑道:“不过,”他极为可惜的摇摇头,“周家人口不多,住这样的宅子,浪费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买和卖 看着宋少爷这个样子,周博却笑笑道:“不过,”他极为可惜的摇摇头,“周家人口不多,住这样的宅子,浪费了。” 见他如此说法,宋少爷一惊,心里七上八下,面上却犹自佯装镇定,只是额头已有细密的汗珠。本来宋老先生执意要把宅子卖与周家,一是看周家委实是安宁第一财主,第二也是看出来雪见是真心对宅子感兴趣。 可现在看来,这周家主事对这宅子左顾右盼,却并不上心的样子,下意识宋少爷就觉得这事不好办。可终究事情赶到这个节骨眼上,由不得他不着急。 为什么当初光想着如何建得更精致更舒适却忘了考虑银钱之事?唉,一想到这些时日来废寝忘食的设计神来之笔的规划和老父胸有沟壑的才华,宋少爷就愈感无奈无力,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一脸笑容的面对这样昔日根本无法入宋家之眼的商人之子! “周家是大家,以后也要添丁入口的。”宋少爷谨慎的说道。哪知,周博却宛若不闻,依旧漫不经心,最多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宋大少爷年纪比周博大上十岁有余,却不得不忍着心痛看他脸色,虽然气氛并不尴尬,到底心里早已恼极。 “或者是说,周少爷对这宅子,有什么看法?”压下心中的恼火,宋少爷试探地低声问道。 雪见虽然和徐从安从一开始就不远不近的缀着,却一般无二的支着耳朵拧着收,生怕错过什么精彩内容。 池塘边垂柳微拂,池塘里碧荷锦鲤,轻风吹过,倒并不觉得炎热难耐。只是周博略显烦燥的时不时动手掀开垂柳,皱着眉头,快速的扇着手里的扇子。 后面的雪见自然有丫环撑伞,又喜爱这园中景致,倒未觉得酷暑之气,只觉得周博平时并不是这样的风格。她和徐从安对视了一眼,就安静的依旧跟着。他们二人自然明白,周博这是故意为之。 见雪见一副很担心的神色,打伞的小梅小声道:“少奶奶,没事,大少爷办事,一向稳妥的很,咱们不用担心的。” 雪见苦笑,自己倒是不怕周博买不下宅子,而是怕他出手太狠!前些日子汪从寒捎来书信,只说让多备银子,具体多少,并没有说明,想来那事是有着落了,而且是要花大价格的。雪见就提出不买宅子了,可周博却说无妨,依雪见对周博的了理,想来是因为雪见喜欢所以他要压到极低的价格了。 以扇遮日,周博冷眼看着宋少爷,哼了一声说道:“那周某就照实说了!如果有不上台面之言,还望宋兄原谅则个。” “周少爷请讲。”谁和你这逐利商贾称兄道弟?就不信了,如此精心费力的宅院,他一满身铜臭的商人,能看出来什么自己爹爹都不曾发现的紪漏不成? 只是这样想着,眉目中也不敢透出来,脸上一直带着柔和的笑,让了周博一行人进花厅,分主次落座。又对下人道:“还不快上茶!” 这花厅就在园子里一处假山之上,开开窗户,楼下美景尽收眼底,雪见和徐从安也是头一次上来,不禁心中一喜,这小小花厅也是独具匠心,可见主人底蕴。宋大少爷见周博却满脸的不在乎,这心里更不舒服,虽有四面凉风,也是心下火烧一般。 见大家都在望着自己,周博微微皱眉,清清嗓子道:“这宅子嘛,依周某看,别致精巧有余,却不够大气。” “……” 周博已经走到窗边,看了一眼身边这雕刻精美的花窗和薄得透亮的浸油窗纸,微微皱眉,然后又伸手,似乎想掰一下试试。众人均不解的看着他,这是…… “周某看不光此处,整个宅子的花窗都是如此玲珑剔透单薄无力,这也太容易引宵小窥视了吧!”他紧张的说道。 “啊!”那宋家少爷已气到面皮涨红,皱眉看了一眼同样面皮羞红的雪见,换了N口气,才压下情绪,假笑一声问道:“安宁一向民风纯朴,周家想来又是大户,家丁护院的,也是有的吧?” 雪见与徐从安正视一眼,这周博,到底打了什么鬼主意? “自然是有的,但换了如此大的园子,得加多少护院?这许多的护院,又要多添出多少开支?”周博犹豫半晌,这才说道,然后似乎是在心中计算这些开支一样,越算脸色越是难看。 宋家大少爷看着他的样子,擦了一把汗,心里暗骂一声真是土包子,暴发户,却不得不转话题道:“外院的客厅和这里完全不同,厅堂敞亮,门窗厚重,家俱富贵!” ……家俱也有被称为富贵的?雪见想,这宋少爷看来真是被气得不轻了。说实话,外院的客厅极为大气,奢华中又见文雅,当真是下了心血的。 宋家少爷说完其实也后悔的不行,这样没水准的话,也从自己跟里跳出来,显见是被这厮传染了。本来今天是要带着得意要炫耀一下的,谁知道这姓周的,完全不通风雅,不由气结,可是又不好发火,心里不住冷笑,对他越发不待见起来。 周博见他说到客厅,似乎努力回想了一下,跟着点了点头,马上又叹了口气,板着脸说道:“只是那客厅,也太过敞亮了些,难免泄了地气,想来宋兄也知道,这漏了地气,对家中老人,是不太好的!” 听到此处,雪见都忍不住替那宋家剜心割肉一般心痛,又被周博的刁钻弄得脸红过耳,她也是头一次见识周博的演技,半点不比以前那个时代得了小金人奖的那些人差!以前只知道他人前面瘫,人后欺负自己,现在才知道,他居然还有如此扮傻装痴的一面,简直,简直是让她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行。天知道自己当初非要看他怎么压下价来,哭着喊着跟着来是为了什么。 这样几番来回后,宋家大少爷也算高素质人才了,居然还没有被他气吐血!雪见起身走到花厅另一面的窗前站定,看那窗外在微风中瑟瑟发抖的惨绿嫩叶,老天,我现在假装不认识此人,可好? “这个问题,”主坐上,宋大公子完全是风中流泪了,他想了想说道:“客厅不比卧房,起居处接地气,就可以了。” “是这样吗?”周博一愣,当即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宋少爷,那悲摧的宋大少爷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宋家藏书颇多,宋某可以帮周少爷找出来关于风水方面的典藉。” 说完,就做出了要回去翻书的样子,见周博拉住他,这才擦汗作罢。 这周博也太……,雪见忍无可忍,趁宋少爷没有注意,瞪了一眼周博,差不多就行了,你闲着无事拿人家玩呢! 似乎没有看到雪见的眼色,周博向下眺望着,谁知道他在眺望神马东东!反正他身后,宋大少爷的眼神,已是十分不善。 “这花园中奇花异草委实不少,唉,少不得还要花银子雇了好的花匠来精心侍弄。”回头看着宋大少爷,周博一副非常肉痛的神色。 这一句话,说得宋少爷脸上青红白靛紫的飘过,沉默不语,只得低下头来,轻声道:“这个,这个嘛……”就此卡住了,生怕自己再多说一个字,心头血就被喷出。 徐从安则是目瞪口呆,他从进来到现在,都紧闭着嘴,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没得可说!他明明知道周博是个冷面冷情的冷心少爷,却不知道还如此,如此,如此照死里欺负人的?可这事情现在已经很清楚,宋家现在已被债主所逼,又寻不到好的买家,只有周家可以大手笔的买下此宅。 文人哪懂商人的奸狡,宋少爷心里正想着,已经明白过来,原来这周大少爷徒有斯文外表,不过是满身铜臭的俗物。 见周博如此俗不可耐,宋大少爷搜肠刮肚已想不出来跟他还有何可谈之处,咬咬牙,只能再对他道:“周少爷说笑了。” 周博冷哼一声,淡淡然的低声开口道:“不是说笑,是委实买来无用。” 宋大少爷便不再说话,根本也无话可说,算是不欢而散。从进门到现在,虽然没多久,可气得却是不轻,这周博竖子,完全是个无知之徒! 宋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雪见却是不担心,这时紧跟上来一步,半眯着眼,小声开口道:“大郎,你太黑心了些。还价就还价吧,还把人家气成那样!” 周博却一笑道:“傻婆娘,这卖家漫天要价,买家坐地还银,不仅是天经地义,还是斗智斗勇,充满乐趣。” “我倒看着你像欺负老实人才是。”雪见点点头说着,脸上的冷笑越发明显:“下次再不跟你出来,惹人笑我和你一样不懂得风雅。” 徐从安见到这夫妇二人这般样子,心中十分不屑,当初自己是如何被骗着就当了这二人的干亲了?面上笑得如此灿烂,却完全不是善类,分明就是太黑心了些!悔之晚矣! 。” 第一百四十章:灭文兴商 徐从安见到这夫妇二人这般样子,心中十分不屑,当初自己是如何被骗着就当了这二人的干亲了?面上笑得如此灿烂,却完全不是善类,分明就是太黑心了些! “行,行,行,”那边厢,周博刮了刮雪见的鼻子,然后清清嗓子:“娘子,那不懂风雅的为夫把这风雅的宅子买下,娘子可愿赏脸一住?” 听了周博的话,雪见脸上是强抑制的笑意,她点了点头道:“换我是宋家,才不会让你如了意。” 周博不由笑了起来,这雪见口口声声的说这说那,其实心里已把这宅子当成自己的一般。拧了拧她的鼻子,递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过去,凑到她耳边对她说道:“可你不是宋家,你是我的娘子,娘子,为夫立下这等功劳,你可有什么奖励?”周博叹道。 雪见忍不住伸手在他腰边掐住,然后一个恨不得三百六十五六七八度的旋转,“大郎,这个奖励,可好?” 小夫妻二人在徐从安身后,边说着悄悄话边缓步往外走。在这风雅的园里,谁会想到,这样的一双璧人,竟然如此腹黑? 宋家大少追出来的时候,这三人堪堪踏出园子,还未上车,他犹豫了片刻,硬着头皮跨过门槛,打量着听到声音回过头的几个人。 看到他出来,几个人并没有太惊奇的表情,只是齐齐的闭了嘴,一派风淡风轻的望着他,仿佛知道他要来做什么一样。 宋大少爷定定心神,挤出一个别提多难看的微笑,“周少怎么走得如此之快?宋某正说要让周少尝尝宋家自制的蜜饯,怎地一转身,就没了你们的身影?” 周博略拱了拱手,不在意地说:“内子体弱,逛了这大半天,也实在是劳乏得紧。” 宋大少爷抿了抿嘴,像是下定了决心,马上接着说:“那不如先到园子里的清风阁歇上一歇。” 雪见原来以为这一次不过是还还价走个过场,也没对这次还价抱有什么不一般的期望,却没想到宋家如此着急,想来债主上门,逼得真是太紧了。 很快,宋老爷也遣人送了冰过来,如今这年月,用得起冰的可不是一般人家,价格自然是不凡,周家自然今年是用得起的,没想到这宋家都是“一代负翁”了,还如此奢侈,看来入不敷出也是必然的。 周博也不再如刚才那般惫懒,只是装作奇怪的问道:“宋兄,还有什么紧要之事吗?” 宋大少爷等着下人给端上来茶,这才故作镇定道:“只是觉得刚才周少爷对宅子的意见很是,很是中肯,所以,所以想着再来讨教讨教。” 雪见以扇遮颜,假意喝茶,以免被人看到她已笑场。 这时便有人通报,宋老爸在书房等候,留徐从安和雪见继续休息,在下人的带领下,宋大少爷和周博二人往那边走去。 下人一路领着周博出了清风阁,而后往左面的一条小道上走去,走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便看到了一进宅院,外面站了两个仆人。 进去以后,便看到这院子极大,左右空间也很是宽敞。 在院子的正中,摆了几个大型的广口瓷坛,却未像一般人家养些金鱼之类,而是养了些睡莲在里面,望去即为养眼,四周或有葫芦架,或有荼蘼蔓儿,放眼望去,整个院子绿意盎然。 院子左右两侧各有两棵龙爪槐,此槐不高,叶冠极象伞型,倒像是天然的凉亭。 至于来来往往的下人,尽皆井然有序,虽众却不乱。 周博到了以后,便另有专门负责的小僮来领他和周大少爷。 看这宋家的起居饮食,依然保持着京城时的气派,周博也是京城住过多年的,自然了解。 随着周大少爷进得书房,周大少快走几步上前,对父亲低声道:“父亲,周……周少爷来了。” 等宋老爷在书架前转过身来,周博这才上前施礼。 待周博施完礼,宋大少爷也随之退了出来,只留了周博在书房之中。 清风阁内,徐从安和雪见已续过一次茶了,雪见便道:“义父,看这园中风景,风格婉约似乎与安宁皆然不同。” 说着,起身立于窗前。这清风阁真是名副其实,四面有窗,临风而建。 徐从安笑着问她:“雪见也看出来其独特之处了?” 雪见翻翻白眼,我自己就是北方人,穿过来这地方,看起来更是极北之地,可这小园风景,完全是以前电视上见过的南方特色嘛,“雪见猜这宋家老爷年轻时或在南方上任过,或者宋家老夫人是南方人吧。” 安宁是这宋家祖藉,所以,只能是这两个原因了。 旁边的宋家丫环见主人不在,这时也忍不住插嘴道:“这位少奶奶好生厉害!” 想来宋家家规甚严,丫环脱口而出后,马上住嘴,只用眼神崇拜地望着雪见。 雪见无语,这和厉害不厉害,没有半毛钱关系吧?这是简单的推理,柯南曾经说过,流动的水没有形状,漂流的风没有踪迹,任何案件的推理都取决于心……扯远了!也不知道那柯南一年级到底结束没?那个超漫长的一年级呀,伴雪见以前度过多少年少时光! 徐从安点点头说:“雪见猜得不错,这宋先生在任大学士之前,一直在南方就任,也因此娶了南方的夫人。” 雪见有心多说两句话,可是眼角朝左右一瞄,只见宋家下人都默不作声,想来刚才的丫环已经逾规,旁人再不敢多说了。 无法,她只好掐了想继续八卦宋家的心思,低声和小梅聊起了风景。心中却还是腹诽,这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都要卖房了,还养着如此多的丫环仆众,不嫌费钱吗? 等待其间,雪见注意到,下人们进出续茶或者送茶点过来,都是无声无息的,绝对无人相互搭话,雪见不由佩服,真是训练有素呀,如果让宋家开一个“优秀下人培训中心”,想来是可以发财的。 也不知道周博这一谈判,会几时回来,应该不用太久吧,对付这等雅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俗,雪见赌周博定是要以俗杀雅了! 果然,书房内,宋老先生已是一头的汗水加一肚的怨气,你再腹有诗书,能奈有钱的草包何?你说你设计如何用心良苦,人家说黄金做的夜壶才算富,完全是被门夹了脑袋,被驴踢到脑门,被傻子突然抱住的感觉! 周博却精神抖擞的四处张望着,赞叹着这书房之美,这些书一看就是好多孤本,值老银子了! “依周某看,这事情其实极好解决!宋老先生不妨把这些孤本藏书售与我几本,也便解了眼下的燃眉之急。” 宋老先生揩了把额角的汗,想起了儿子刚才几乎要暴走的样子,直想拿桌上的砚台把此人打杀出去,他不知道这些书都是他的命根吗?“那书都是老夫毕生心血凝结,断不可能出手卖掉!” 周博呵呵一笑道:“其实周某也对这些书没有兴趣的,奈何家中三弟有此一好,故有一问,如有冒昧之处,还望宋老先生海涵。” 想你这厮也不会有此雅好! 宋老先生心头热血翻涌,只觉得再与这俗人相谈下去,必会吐血三升。想那徐从安是何等不羁之人,想那少奶奶是何等仙姿雅态,却不料却是白璧蒙尘明珠暗投,岂不令人扼腕! 不说他暗暗在心里唏嘘,周博却站起身道:“君子不夺人所爱,既然宋老先生不肯割爱,周某也不愿强求。今天打扰多时,周某也要告辞了。” 宋老先生也起身道:“非是老夫不肯,这些书于老夫来说,更甚于生命!” 周博再施一礼,道:“宋老先生留步,周某有闲时再来拜访讨教。” 宋老先生只是嗯了一声,并不想再跟他多言,见他退了出去,才气呼呼的坐下,举起手里的砚台就要砸下,看了看,又再放下,只是用力扇着风。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可不是,自己儿子被这厮气坏,跑来跟自己说不卖宅子了,自己决定亲自出马的,怎么现在成了不卖藏书了? 紧着小步跑出书房,院中还是空寂无声,只有蝉鸣烦燥,却没有了周博的身影。 宋老先生跺脚急道:“当真是,当真是……,还不快快与老爷我把周博那厮叫,不,请回来!” 看着仆人急步出院,他不由仰头望天,又自言自语道:“苍天无眼,灭文兴商!”自己这几天再不把银子奉上,那些泥瓦工匠就得把自己告上县衙,虽然刑不上大夫,那这人,才真是丢大了! “父亲!”先一步进来的,却是大儿子,他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无力感和更厚重的伤感。 “不必担忧,这宅子为父看只有这周家可以一次性付清银子,咱们,咱们就卖与他了!” 宋大少爷为父亲端上一杯茶。 宋老先生摇摇头,又高声问门外,“怎么,还没有追回来吗?” 一时之间,父子二人都有些热泪盈眶,只是为了不让彼此更加伤心,所以就各自假意回身胡乱的忙着手里的事。 宋老先生毕竟看得开些,笑着拍拍长子肩头以示安慰,只说无妨,宅子可以再买个小些的,反倒更热闹些。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轻声来报,周博,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入住 雪见和徐从安还在清风阁安心的等着,又过了半晌,才看到周博依旧面无表情的出来。 夏日阳光照在他俊逸的脸上,跳动在他眼底,面上却无波无痕。 对着雪见溪水一般澄澈的大眼睛,周博只轻声说:“这宅子,你的了!” 溪水也跳动起来,波光潋滟处,雪见拉了周博的手:“雪见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早猜出来的结局,所以并不激动。俩个人并肩低声说笑着往外走。 “还望周大少爷守时,明日定要过来。”门口处,宋大少爷这样说。 周博拱手道:“宋兄放心,明日周某一早便带了银子过来。”然后想想又加一句,“中人不如就请我岳父代劳了。” 宋大少爷也应道:“明日就把所有的手续过全,到县衙备了案才是。” 周博这一去而复返,让宋家父子只得把宅子以半价处理给周博,现在是越早解决清,越早搬出此处,眼不见心不烦才好。 即便如此,周博还摇头说:“我本是不买,但看你被债主追得实在可怜,又看在您与我岳丈相识一场的面上,只当做一件好事吧!” 只气得宋家父子又是恼恨着,又是心惊着,即使是半价,也是好大一笔银钱,这周姓小子明天就当真能凑得上吗?但看周博并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心里更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想想自己书香几世,却连个宅子都无力修得,到现在更是欠了一屁股的债,真是苍天无眼! 气人有,笑人无,其实并不仅限于市井之辈,应该算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资深劣根性了吧。 当着面,对眼前的奸狡之徒还要应付,“周大少爷果然仁义!” “是不仁不义才对。”果然,当周博洋洋得意的把周老爷的原话说与雪见时,雪见就万分的气不过,在周博面上瞟过,再瞟过,才说:“这家子,看来真是读书读傻了不成?先是翻修宅子之间不做好预算弄一身债务,然后是错把奸商比仁义,这是气傻了吗?” 周博却淡定应对:“娘子的话,才是真知灼见!” 俩个人相视一笑,就此回去。 好人周博作罢好事,没多久,雪见就带着一群弟弟妹妹,住进了这新得来的宅子。 徐从安倒是比周家人还欢喜些,他的小院子离这所宅子和县衙都极近,方便他蹭吃蹭喝和串门聊天了。 这宅子虽说并不比周家以前在京城时的宅子大,但设计之精美,却是强过不知道多少倍。大家按着喜好分别挑了自己的园子,欢欢喜喜住了进来。颇让雪见有种红楼一班姐妹在初入大观园没产没地的感觉,就一个字:“太,爽,鸟!” “你笑什么?”周博莫明其妙,雪见收住笑,从容告诉周博:“从此姐妹们住在一个园中,赏花斗诗,无限美好,所以我笑。”周博一听就站起来,惊奇地问道:“娘子,你还会做诗?你不是只会做饭吗?”雪见一脚过去,“从此以后我只管做诗,再不做饭!想吃我做的饭?我看你是从此以后再不用想了!” 周博忙道:“我不过是开个玩笑。”雪见斜睨他:“我偏不与你开玩笑。”周博抖抖衣角:“莫非还要为夫与你赔礼不成?”雪见乐了:“这倒是个好主意。” 周博却趁一弯腰的功夫,直接抱起了雪见,在她耳边轻声道:“那我就先吃了你,解解饿吧。” 云雨几度方歇,雪见脸上红云未褪,只懒懒推他:“你且外面铺子逛逛,青天白日只守着自己娘子,也不怕人家笑话。”周博微微笑:“娘子的意思,我不守着自家娘子,却应该守着别人娘子?” “你倒是想!”雪见呸道。周博轻轻在她肩膀咬着,含糊不清地道:“你让我想,我想便是,娘子果然贤淑……” 雪见刚说一句:“我是那个意……”周博重重地压上来道:“那卿卿是什么意思?” “呜……”雪见无力地推着他:“我真是不行了,求你……”周博叹气:“看你态度还算诚恳,今天暂且放过你。”雪见松了口气:“让我睡会吧,睡会儿。” 见雪见只一会功夫,就已在自己怀中睡着,想来是累得狠了,周博也略躺了会儿,这才轻轻起身。如今正是葫芦挂模具的时候,他每日往返平山和安宁之间,难得有这闲暇时刻陪在小妻子身边。 这天,刚刚用过早饭,就有下人来报,却是汪从寒和白逸天来访。 不用出来迎,这二人已带随从等人直接进来,跟在自己家一样,毫不客气。白逸天更是溜着眼前后看,直接说,“你这宅子比县令家的豪华许多,这样吧,我征用一个院子!” 屋内众人,皆若没有听见一般,该嘘寒的嘘寒,该问暖的问暖。 只雪见沉不住气,推开茶杯,冷笑着问:“义父,这算不算强抢民宅?” 自己家大郎辛辛苦苦才抢来的宅子,不是,才买来的宅子,怎能让他如此轻松就黑吃黑了? 徐从安认真的想了一下,又帮着雪见出主意:“官员之子知法犯法,按大顺律,应罪加一等。听说,本县县令大人,最是公允不过!” 白逸天气结,狠狠跺脚:“光下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然如此欺我太甚!” 大家全被雷翻,这样颠三倒四的话,一贯是雪见的风格,没想到白逸天也被传染! 雪见自不会怕他,脸孔朝天:“就欺负你了,怎么地吧!” 说笑归说话,汪从寒使眼色让众下人退去后,才各自落座,说起了正事。此次他金殿高中,又年轻俊逸,很受圣上青睐,当即授礼部员外郎。这次更是受监察御史委派,到各省巡视,考察吏治。 汪从寒也趁着职务之便,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下周家的事情。听到此处,徐从安和白逸天就借口要去逛一逛新园子,退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京城旧事 雪见亲自倒了茶过来,也心安理得坐在一旁,她是长子长媳,自然是要了解一下历史遗留问题的。 “这是雪见自配的去火凉茶。”见汪从寒轻啜口茶后,马上皱紧眉头,又连喝几口,才放下空杯,周博于是开口笑着解释道。 汪从寒点点头,又示意小杏过来满上,方缓缓说道:“雪……弟妹一向心灵手巧,自不必说的。这茶中淡淡的甜和一点点苦相融,却并不冲突,让人喝过只觉清爽。” “我喝着也还好。”周博黑眸中带着淡淡的笑意,“为了这个凉茶,岳父也出力颇多,这个夏天,阖府上下常饮此茶,竟再无一人中暑。” “如此说来,这凉茶还有如此之去火功效,”汪从寒脸上浮出一丝淡若轻烟的笑意,“看来,为兄也少不得要一份配方才是。” “还用你说?雪见早使人抄好方子了。”周博闻言,笑着接上话茬,“她也只肯在此类事情上下功夫。” “弟妹慧质兰心,这是博哥儿之福。”汪从寒揉了揉眉心,棱角分明的脸上,有一丝淡淡的疲倦。 “我想着你们远道奔波而来,在县衙都未稍作休息,不如先去泡个药浴,然后歇上一歇,晚上再给你们接风洗尘吧。”周博见状,知道他和白逸天都是快马赶回来的,自是倦极,连忙唤了下人过来,以备药浴。 “甚好!不过博哥儿,让他们稍后再备。”汪从寒点点头说道:“咱们先说正事。” “嗯。”使个眼色,让小杏几人也退下,雪见才道:“其实,也不是急在一时的。” “无妨。”汪从寒轻轻的摆摆手,又坐正了身子,这就进入了正题,“博哥儿,当年那事,还真是透着些不寻常出来。” “让雪见来看,这事并无不寻常之处。”雪见飞快的接了一句,见周博只是瞪了她一眼,便接着说道:“武德侯是什么人我并不很清楚,但总之绝对比咱们都更明白什么东西是犯忌的什么东西是不敬的,因此可见,是圣……” “再给我来杯凉茶!” “再来一杯凉茶吗?” 汪从寒和周博同时说。 自己这个傻婆娘,可当真是敢往外扔火药的主!幸亏这汪从寒不是外人,周博忍不住擦一把冷汗。 他并不知道,汪从寒的震惊可比他大多了,这样通透的头脑,这样精准的判断,……,闭上眼睛,再缓缓的睁开,看了一眼这成亲半年来,一日更艳于一日的雪见,汪从寒清亮的眼底,寒出一抹悲凉之意,博哥儿,有这样的解语红颜为妻,何其幸也。 雪见吐了吐舌头,端起茶杯,还是我喝茶吧!我怎么这么嘴碎呢! 干脆周博把雪见打发去了厨房,检查今天的午餐,雪见撇一撇嘴,退了出来。 原来当年武德侯案虽然雷声大雨点小,很快就淡出了大家的视线,世人只艳羡他身为武德侯的风光荣耀,出了如此大事,也能让当今圣上网开一面。大家都道到底是皇亲国戚,又曾经战功赫赫,所以太后私下也说了情的。而且武德侯大义天下,送嫡亲女儿和亲,真乃国家栋梁也。 雪见差点笑歪了,只拿扇子捂住脸,真是天天愚人节呀,这大众,也太善良了些吧?什么嫡女和亲,什么战功赫赫,掩盖下的,比动物世界的雌雄争霸赛还要凶残吧。 原以为,此事就要如此平息,但接下来,汪从寒话锋一转,说有心之人略想想还是知道疑点颇多的。正如雪见刚才说的,先不说以武德侯之尊,宫中忌讳又哪有不清楚的道理,在太后的生辰上,怎么可能进上不敬的寿礼?此其一。 再者,今年春节过后,武德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庶女,抬入定国公世子府做了世子侧妃。这定国公世子还没有正妃,按理说娶侧妃也应该热闹热闹,谁知却是无声无息的办了,理由是这庶女侧妃,不宜张扬。不管怎么说吧,这武德侯府都还算是一切顺遂了。 本来,这半年来,这侧妃因为没有正妃,世子对她又颇多宠爱,倒也安分持家,并不侍宠生娇。因着身分之尴尬和身体状况,一直以来也没有参加过京城贵女的聚会,但还是有消息传出,这侧妃,长得竟和那锦阳郡主一般无二!那锦阳郡主可是京城第一美女呢,怪不得那世子爷喜欢的如珠如宝呢。 幸亏大家都还记得锦阳郡主是和亲路上替成律可汗死掉的,否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流言传出来。 汪从寒本来查了只是受武德侯牵连的那批悲摧皇商,但这些花边却比正题更容易打听出来,也权作是此次调查的一个小调剂了。 武德侯自爱女出事后,虽说圣上体谅他失女之痛,早恢复了他的爵位,但侯府一直闭门谢客且低调行事,就连庶女抬入世子府,都没有通知什么亲戚朋友。想来也是,一个庶女的亲事,怎么能消除嫡女的惨死的阴影? 由此而来,那批依附武德侯而连带获罪的皇商并无性命之忧,但因为武德侯闭门谢客,却也没有要释放或者论刑的说法,就这样无人问津了起来。左右这些人都是有些家底的,监牢也有的是客房,权当给狱卒们当奖金花红了。 汪从寒带来的消息,严重打击了周博的满腔热忱和希望,为了周家,他甚至不能表现出来半分的脆弱,灵光一动的,他看了一眼雪见,然后想到了雪见以前讲过的那个故事。 “冽兄,兄弟这里有个故事,不知道冽兄听过没有?”周博抬头,剑眉微蹙,沉静如水的黑眸里看不出半分情绪,“故事说的是个大宅门……” 雪见讲的那个故事叫大宅门,里面有一个因牵连进皇家恩怨被打入死牢的大老爷,如果不是当家的二奶奶用了李代桃僵这一法子,那么,也没有后面白大老爷生的希望。 周博伸过头去,凑近汪从寒,低声把这个故事,挑着这一段微笑着缓缓讲来。 汪从寒越听眼睛越亮,“这二奶奶果然是个人物,真是一个好法子!只是有两个关键之处,一是人,二是银。”不过,想也知道,有了银子,人也就不再是问题了。反正这事情并不是砍头的罪过,所以办起来也更容易些。 周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本来汪从寒是让周博准备些银子好上下打点一下的,现在有了新的主意,倒可以少惊动些人。 “大少爷,大少奶奶让奴婢过来告诉大少爷,该用中饭了。”门外小杏开口唤道。 周博抬头道:“你跟少奶奶说,我们马上就到。” “是。”小杏躬身答道。 周博闻言,站起身来,笑道:“既是雪见已准备好,想来逸天他们也等急了,咱们回来再详谈细节吧。” “也好。”到底心里有了谋算,二人心情都开朗起来,迤逦地朝饭厅走去,边走边说笑起来。 “你们俩个只是磨蹭,让人好等!”饭厅内,白逸天愤然开口说道。 徐从安呵呵一笑,这满桌的饭菜,都是雪见亲手做得,雪见这丫头现在越来越懒,甚少亲自下厨,只观其色闻其味,已让人食指大动,其实不光白逸天,他也等不及要下筷了。 “都是自己人,还客气什么,自己吃好就行。”周博脸上带着笑意,看了看四周,雪见并不在厅堂,想来是回了后院了。 “早说呀!”白逸天再不客气,下筷如电,推行一步开动起来。 汪从寒不忍看他,只微笑着扫视了一眼其他二人,方才淡淡的说道:“这天气已进入盛夏,你这厅堂却有些清凉之气,想来是放了不少冰吧?” “是我那女儿心细,怕老夫热到,一个夏天都没有断了冰。”徐从安声音不高,带着得瑟之气,听得在座众人都一乐。 周博因为心里大石有了着落,正是心情好时,笑着说道:“雪见孝敬岳父,那正是应当的。逸天别瞪我,知道你在外面帮着冽兄办正事,所以这个夏天,你们府里,也没少了我家的凉茶和冰伺候,放心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白逸天吃得更是欢心,“以后博哥就在安宁安了家,我就更放心了!” “逸天惯会躲懒耍滑的,小心雪见听到,又要骂人。”徐从安忍不住指着他道。 大家一齐笑了起来,倒都忘了食不言的规矩。 第一百四十三章:你来我往 虽说安宁的房子很让人满意,但三郎还是住回了老宅,他还有他放不下的学生。而其他人都比较满意,尤其是几个小的,终于又可以开心的在自家的大园子玩耍了! 雪见看着心里极为舒服,孩子嘛,本来就应该以玩耍为主,天朝的孩子们三岁开始上幼儿园,然后就是不停的上各种兴趣班,其实哪里是孩子自己的兴趣,分明就是家长的兴趣才是!而古时的孩子,家里但凡有条件的,开蒙也都早,小小年纪就背上了学习这个大包袱,一点童年的乐趣也没有。 不知道以前如何,反正在这个嫡庶有别的年代,周家的兄弟姐妹即是分外齐心,兄友弟恭,雪见想,这一定和周家惨遭变故有关,在那吃不上喝不上的时候,人的成长也是飞快的。有些人会变得更狭獈或者不择手段,但也有些人会有了责任心有了归属感。 忽然发现,现在的天果然好蓝,蓝得透亮;水果然好清,清得清澈;人果然好亲,亲得自然! 自搬来安宁后,二娘也慢慢把理家之责交与雪见,雪见虽然不愿意接手,但也知道自己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推脱,好在家里先前被二娘打理得井井有条,现在虽然下人们多了几倍,但大框不变,雪见不过是依着前世所在公司的管理细则又把规章制度完善了些所有事情全部责任到人,这样脉络也就梳理出来了。小梅平时也以三妮为目标,渐渐有了自己的气场,一般人见了她都不敢太造次。雪见也乐意让小梅替她开口,谁见过哪个公司董事长凡事都亲力亲为的?不都是各部门有各部门的经理嘛,董事长身边,也有助理代言嘛。 有时候看着小梅狐假虎威的样子,雪见就想起来自己当初仗着周博的宠爱,也作威作福了许久,不由的心都跟着暖了起来。 “少奶奶,您不知道,这些新来的人,尽是些七窍玲珑心的,不好好敲打着,学不出乖来。所以家中大小事务,哪怕一草一木,也得盯紧了些才行。”小梅正是心气高涨的时候,全身上下使不完的精力。 雪见挑着眉,浅笑着道:“都责任到人了,出了事情,自然有人担着。” 小梅帮她理着帐本,叹气道:“到底宅子大,人还是少些,难免有照看不周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小梅,你可想过,单靠一两个人的忠心和责任心,是没用的。为什么有了管家,还要有管事?大管事小管事?就是要层层管理下去,只有这些管事各司其职,那么咱们就只需要管理这几个管事就行。”雪见说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前世的管理理念。难道让她像小梅一样一个一个就熟悉下人吗?她根本无暇兼顾,也没有这个必要! 小梅歪头想了想,这才迟疑的点着头说:“少奶奶说的,好像有些道理……”小梅斟酌着用词,看着雪见正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犹豫道:“这样,真的可以吗?” “少奶奶说的,怎么会错?”身后是周博的声音响起。 周博走进来,小梅忙行了礼,知道这夫妻二人偏爱独处,于是带着一干丫头们下去,“大少奶奶,奴婢去二小姐那里找三妮姐姐学打络子,一会就回来。” “这丫头,跟你学得,也越发的刁钻起来。”周博见她们出去,抱了雪见坐在自己腿上才说。 “夫君先说说,雪见怎么就是刁钻的了?”雪见笑得甜蜜,手却轻轻的抚摸在周博的腰际,待周博打了一个冷颤后,她又趴在周博耳边吹着气道:“难道,夫君心里有了哪个不刁钻的妙人不成?” “不可能啊!我怎么可能心里啊……,我的娘子如花似玉又温柔善良,我心里怎么可能有别人?”周博的脸强笑着,嘴角有些抽搐,任谁腰上被险些掐掉一块肉的时候,也不会比他更镇定了吧。 “雪见如果不如花似玉了,不温柔善良了,你就心里有别人了,是吗?”雪见说完,含笑望着他。 周博怎么想都想不起来这话题怎么就一路歪楼到了自己的忠贞上面!自己如此贞节刚烈,怎么可能有时间和精力去想别的女人?这是人品问题,你当我是周蛮子吗? 生怕雪见再继续这个话题,周博急忙道:“汪家送来贴子,好象请了你和二妹四妹,你要不要去?” “去吧。”雪见愣了一下,但马上说道,二娘四娘,社交圈子也不应该只局限于安宁才是。 算起来,这宅子其实住满人的时候,还真是不多。除了三郎,家里其他人,也是轮流地回去住些时日,一来可以和三郎就个伴,二来除了几个小的,在平山村也都有自己所管辖的一方活计,哪怕不用亲力亲为,但经常性的回去露个面,也是大家所愿意的。 二娘和四娘如果能多和青州的汪从梦走动走动,当然是好事! “大少奶奶,二小姐过来了。” 小杏在外面敲敲门,高声通报。 周博放开雪见,雪见只来得及略整理了一下衣饰,二娘就和四娘笑盈盈走了进来。周博借口要去看帐本,遁了出去,二娘自然也没想到这大白天的,哥哥嫂嫂却是单独在屋内,不由脸上也红了。 “正要叫小桃过去叫你呢。”雪见脸皮现在也修炼的厚了许多,假装没有看到二娘四娘的脸色。 “嫂嫂,有何事呢?”果然,二娘马上就着台阶接着问。 雪见拿出来汪从梦的贴子,“请你和四娘过去开花会的。” 二娘接过来贴子,“这么热的天气,哪里是开花会,分明是要晒成人干儿。” 大家相视一笑,这二娘,何时也变得如此促狭起来? “依我看,你们二人多去转转,也是好的。” 四娘抿嘴笑道:“我会陪二姐姐去的。” 大家心照不宣,都是为了二娘多在青州贵女中走动走动,多结交些朋友吧。 自搬过来后,白兼然夫妇是请来吃过几次饭的,饭后逛园子时,白兼然也含蓄的对自己最欣赏的三郎略“关心”了一下,周博自然可以领会精神,虽然很为三郎欢喜,但一来三郎年纪不大,还不着急,二来也实话实说了周家今后学寄希望于三郎,盼他金榜提名之际可替父母洗冤,所以这亲事,倒不敢提前定下,恐耽误了人家。 白兼然自己想想也觉得有理,以三郎过人的学识和商人庶子的身份,还真是不好说亲。高了,难求女家,难;低了,女家难求,也难。 连带想到二娘的亲事,周博心里就更有些不自在。二娘比三郎还要长上一岁,看起来比雪见也大一些,但因为是嫡长女,未出事时父母也是百般挑剔的,现在虽说替她着急,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的女孩子,在大顺国不是没有,但都是些硬件实在是不好,软件同样也拿不出手的剩女们。 “正要与你二人再商量一件事情,等这次青州的花会了了,咱们也回请一下汪从梦,”雪见口气一转,浅浅一笑,“现在家中园子大了,也可多请些姐妹回来坐坐。” “嫂嫂说得极是。”二娘和四娘也觉得甚好。 雪见轻笑,“她办花会,咱们就办赏莲会!” 四娘歪着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只怕还得请嫂嫂再多想几道冻饮和冰酪,就更完美了。” 雪见笑容一滞,然后和二娘齐声道:“你且少吃些吧!” 幸亏搬来了安宁,安宁虽然小,但也是一县之府,所见所闻,自然不能和平山村同日而语,时间不长,几个花会下来,二娘四娘等人,已分别有了自己朋友圈子。 住宅没以青州为主,周博也是考虑再三的,一州之府繁华和锦秀是有了,但更重门第,以周家商人的身份,却更难打进贵女圈子,而且父母事情未了,周博也不愿意太过多露面青州。 汪从梦和姚盈灿也来此小住过几次,汪从梦不用说了,和周家姐妹相熟已久,姚盈灿的到来,可乐坏了一个人,这人,当然就是五娘。 自从无意中知道姚盈灿和几个丫头都是有些身手,直接就把五娘秒到,一见姚盈灿,恨不得眼睛就冒出无数的桃花心来,所谓臭味,不,不,不,是香味相投,这姚盈灿和五娘就这样投到了一处,经常不顾二娘和汪从梦劝解,满园的折腾开来。 汪从梦和姚盈灿也曾邀雪见与周家姐妹去过青州作客,二娘和四娘温婉秀美,又穿戴华丽,众位贵女看在汪从梦和姚盈灿的面上,面子上倒也不曾太过冷落二人,但也不会屈了身份与她们真心交好。雪见却不及这二人会左右逢源,相貌又明艳过人,反倒把离得近些的贵女们都衬托成了绿叶,所以远不如两位小姑讨喜。反正她的本意也不为自己结交这些人,后来就托词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这样一比较,到底还是安宁好些,二娘等人,去青州就越来越少了,一个月最多一次的样子。 第一百四十四章:花钱如流水 月底的时候,举家来到了青州,一是周博要送葫芦过来,二是这一处的宅子,自买后并不是所有人都来过,所以也一直在陆陆续续的按二娘的意思改动着,现在正好大家过来看看,第三呢,则是汪从梦约了二娘等七夕节一同乞巧。现在,雪见已经完全适应了管家少奶奶的最新职务,雪见常偷偷的想,自己现在这个地位,相当于周家的内政CEO吧,好混乱的职称喔。 “你若累了,就让贤儿来帮你。”周博抚摸着雪见的后背,好不容易养起来一点点肉,搬个家算是全折进去了,唉,“这些事情,不想做,只让贤儿来做就行。”见雪见懒懒的回头瞪他一眼,周博又接着说,“真有那偷懒耍滑的,拿住一下,杀一儆百也是可以的。” “不过是些家里家外的琐事,我还处理得来,哪里用得着周大少爷来操心。”雪见笑着往周博的怀里钻了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这才低声道:“大家一年不过来青州几天,下次过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若是不把这府中料理好,只怕奴大欺主,以后会更乱。不如都细细的理过,安排妥当了,咱们即使不在时,也可安心些。” “越发的长进了!”周博笑道:“不过是怕你累到,没想到你如今倒有了大少奶奶的气势来!” 恨恨的咬了他的胳膊一口,雪见到底累坏了,又往周博身边蹭了蹭,这才沉沉的睡着了。 周博微微动了动胳膊,更紧的拥住雪见,也跟着渐渐睡了。 虽然事情繁琐,可是雪见跟着二娘理家数月,自己在安宁又积累了些经验,这点小事情还是处理的很顺手的。 难得的是三郎因为伏天,也给学生们放了半个月的小假,所以倒是有空陪大家一起过来,权作度假了。 家里的葫芦园,有了张大山等人,周博再无什么不放心的,各个店铺和仓储也营运正常,周家真是坐等数钱就行。夫君体贴,弟妹和睦,不再为衣食发愁,连宅斗都没有,这样的日子,雪见真是心满意足,疑似梦中。 转眼就要到七夕,按照惯例也是要给相熟的人家送些节礼的。 因为这宅子自买来,还没到过这么齐全的主子,所以下人们神色都难免紧张些,神色间也是匆匆的。雪见和小梅在偏厅坐着,一会功夫,几个小管事就一齐走了进来,“大少奶奶好!” 早有下人搬了椅子出来,但几个管事均立得直直的,并无人肯坐。 “起来吧,”雪见淡淡地说,“叫大家来,就为了七夕节一事。” “是。”大家互相看了一眼,于是按顺序,分别上来回话。小梅听了一会,便替雪见问道:“那节礼,是哪位管事负责的?” “大少奶奶,这是给各家的节礼清单,您请过目。”没想到小梅先问起了此事,便有一个管事一愣,然后上前一步并把手里的帖子子送过来。送帖子的小管事姓夏,是个眼神精明的男子,他偷眼打量着雪见,虽然年少天真,但果然是人间绝色! 雪见让小梅把单子接过来,一目十行,很快就把清单看完了,这得感谢周博对她持之以恒的识字教育,“这礼单,是怎么拟出来的?” 夏管事听雪见声音稚嫩,笑容甜美,态度也谦和,忍不住又偷眼看了她几次,才说:“小的以前在执事家做过采办,节下也听执事的管家说过节礼,想着咱们周家也不比执事家差什么,所以……” 他想得其实也并不差什么,只是这执事到底是官,周家不过是民,还是商,根本没有任何可通之处。雪见这样想着,脸上却不显什么,只歪头看了小梅一眼。 “依奴婢看,这礼单一半以上都需要改动。”小梅自雪见渐渐掌家后,整个人也更加沉稳了。 “这事儿原也怪不得夏管事。”雪见冷静的分析,微微蹙眉,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只送脑白金,如果有脑白金啥的,就省心多了。“他也是用过心的。” “他连咱们家的状况,都没有搞清楚呢。”小梅低声道,“也太敷衍了吧?” 雪见摇头,浅笑一下才道:“他不过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在她们二人小声交谈的时候,夏管事微抬头看见雪见依旧笑容淡淡,但笑容不达眼底,忍不住低下身子垂着头,不再多说什么。 雪见对他的识时务还算满意,不怕笨的,就怕你说十句他理解不了三句的,“周家是商人,只是商人,这节礼,也不能过格才是。”雪见的话让夏管事松了一口气,小梅瞪她一眼,接过来说:“虽不能出格,但也不能寒酸,咱们周家在青州交往的人家,非富即贵,这礼,更是不能让人瞧不起。” 这话小梅其实并没有夸张,周家只是一介商人,最多就是超有钱的商人,但在官员林立的青州,还真算不得什么人物。 “大少奶奶说得是,小梅姑娘说得是!”夏管事脸微红了,点头哈腰着,心里却在嘀咕,不能越过格去,又不能寒酸了,这确实是件难事。 小梅斜望一眼,“这有何难?咱们大少爷交往的,都是少爷公子哥儿,现在节礼自当依子侄礼送上门去给各府当家人,这礼备得厚些,也只会让人夸大少爷礼节周全行事周全。” 小梅一边说着,夏管事一边点着头应着,正准备领命下去,刚转身,又被雪见叫住了,“白家虽然在安宁,也要备足节礼,且要比别处都周全些才是。” “大少姐姐,织锦堂的掌柜到了。”门口小杏扬声说道。 “带她先去后院。” 接着把后面几个管事的事情都处理清了,雪见才和小梅等人一起回了后院。这织锦堂可是青州数一数二的店铺,最好的面料,最新颖的样式,都出自织锦堂,算是青州时尚的风向标了。 “果然是热闹,”还没有走到,就听到女孩子的赞美声惊叹声,“规矩在时尚面前,真是一文不值呀。” “嫂嫂,”刚走上台阶,已被四娘拉住,“快过来帮我们选选吧。”大顺国有大顺国的规矩,比如商人是没有穿绸和丝的权利的,所以雪见才更觉遗憾,让织锦堂把能用的布匹多带来些,好让大家挑挑。 “几位小姐青春年少肤白貌美,真真是穿什么都是好看的。”这样的语言,织锦堂的绣娘都是张口即来的,好话不要钱一样堆过来,果然把几个小姑娘乐得捂嘴笑个不停,二娘也忍不住问雪见,“嫂嫂,这织锦堂,果然都是好货色,却看得我眼睛都花了。” 那就各留几匹吧,雪见淡淡一句话,就让织锦堂的管事,乐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都说这福禄楼的身家雄厚,看来是真的,再看这满园艳色,想来做好了,这周家必定会成为织锦堂的大客户! 再看雪见,愈觉仙女下凡一般,瞧这气度,就是官家奶奶们也无法一较长短呀。 很快的,量衣的量衣,商量花式的商量花式,雪见又让小梅去给家里的丫环们一人置了两身衣裙,七夕又是女儿节,自然是要把美丽进行到底的。 消息一传开,周家上下更是一片热闹。 “不用过来答谢了。”那些有眼色的,早过来亲自谢了恩,雪见对小梅说:“就说我说了,让她们好好尽好自己的本份,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另一边,织锦堂的管事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不是没见过大户,但这样一出手,全家上下,连丫环都有份的大手笔,却还是头一回遇上。她哪里知道,雪见这是要过一过暴发户的瘾呢。 没地方组团买悍马,怎么也得组团买个衣服吧? 想想以前最大的乐趣,也就是在淘宝团个爆款,哪如这样直接用钱砸人来得让人心旷神怡?雪见被自己这有钱人的日子刺激的浑身跟过电似的,真恨不得如相声里说的,同款花样的衣服做三身,早晨穿花骨朵那件,中午穿花开那件,晚上就是花谢那件了! 小梅奇怪的看着她,这大少奶奶,今天怎么怪怪的,想笑又要强忍住的样子,可是,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吗?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七夕 很快七夕就到了,雪见二娘带着一干姐妹,坐车来到汪府。 二娘一身桃红对襟窄袖纱裙,裙摆做得又大又长,上面用银线绣了缠枝花,行动间如花般绽放,犹如流水行云一般,周家人本身都有着高挑的特点,现在更显得那腰肢纤细,婀娜多姿。 四娘虽然较之二娘略素雅些,但头上戴的丽水紫磨金步摇和海棠滴翠珠子碧玉簪都是专门订做的,不招摇,只让人觉得气质清雅秀美,如雨中青竹,自然而随和。 五娘七娘一个俏皮一个明艳,这二人都是肤白胜雪,在这浅淡的夜色中,仿佛散发着莹玉之光,虽然年纪尚糼,但已足够吸引眼球。 更不用说雪见! 其实雪见真心觉得自己很低调了,照她的本意,直接要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形的珠宝展示台最好,闲静时有珠光闪耀,行动处伴玉环叮当。我现在也是有钱人!可到底没敢如此招摇出府,已经很不招人待见了,何必再晃瞎这一干贵女的钛合金那啥眼呢! 出门前,小梅对着她好一番上下打量,一脸的惊艳表情,雪见扮羞答答状道:“别这样看人家,人家会害羞的。” 小梅没想到雪见还有如此心情,顿了下,小梅才道:“这个,大少奶奶,咱们家是有首饰匣子的,应该还有好几个……” 没明白小梅的意思,还是小桃一脸的平静,直说道:“这首饰,放首饰匣子中更保险,没人惦记,全顶头上,容易招贼。” 雪见又照了照那根本无法同现代的镜子相媲美的铜镜,冷笑道:“你们俩个小蹄子说话也会打埋伏了,就直接说吧,脑袋上戴了十斤簪子,怎么看怎么像个呆子!” 于是赌着气,联手小梅小桃三个人摘了半个时辰才摘得差不多,晚了半柱香才出门。 下了车,门房上的婆子忙上前给众人引路,知道这几位不光和汪家嫡小姐交好,周家大少爷和自家大少爷更是莫逆,于是讨好的笑道,“周家各位小姐,这边请,仔细脚下。” 穿过几个月亮门,又过了中院,便来到一个偌大的花园中。四周有长廊相连,正中左右两旁都是厢房,四下栽种着各色花草树木,几间厢房看起来也是又大又宽敞。 汪从梦迎上来,拉着二娘的手,温温柔柔笑着道:“我和盈儿正念叨着你们,你们便到了。”说话间,她细白葱指轻抿红唇,眼睛微微眯着,别有一番俏皮的风情,雪见不由心里叹着,这些小小姑娘们,都渐渐长大了,自己这个人妻,是不是就更老些了? 唉,果然萝莉和人妻的区别,还是超级大的! 瞅着汪从梦,二娘也笑道:“我们也是想着,早些到,可以和你们多说会子话。”如今家里的情况和去年可不一样了,去年认识汪从梦兄妹的时候,周家才刚刚可以吃饱饭,如今在青州,不说周家是数一数二的商人,也可以算是排名前几位的财主,所以二娘这前后也认识了些人,感觉着又回到了几年前的京城,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小圈子。 雪见却有些郁闷着,在这个珠宝展示会上,她应广大群众要求,并没有太过夸张,可并不代表别人不张扬,虽然说看着那一头头的珠翠,也替她们累着脖子疼着,但这心里还真说不上是好还是坏,想了想,权当免费看场时装秀和珠宝展吧。 “对了,听说前两天,灿姐姐又把董坏蛋打了一顿?”五娘早拉了姚盈灿在身边,嘀嘀咕咕的说着小话,汪从梦的几个庶姐庶妹心里不忿着,这姚盈灿最是不给别人面子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对这一家子人又是说又是笑的。 “谁告诉你的?” 五娘呵呵一笑,道:“是逸天哥哥,灿姐姐,你好威武!”这事当然是白逸天这个八卦王早上特意跑过来说的,忘了说了,这白逸天带着不言不语算是吃定了周家,这次又跟着过来了青州,说汪家住着憋气,汪从寒又不在,所以就直接住进了周家。 “嗯,不过是小小惩戒一下。” “灿姐姐再给我讲讲呗!”五娘长睫毛忽闪着,满脸的崇拜,“以后我就跟灿姐姐混了!” 姚盈灿伸手在她脑门点了下,道:“小心你二姐听到,又要念你了。” “如果二姐姐骂我,灿姐姐你得给我帮帮场子!”听她郑重的说些着三不着四的话,姚盈灿边笑边捂住她的嘴,这让二娘听到,一准猜得出是从自己这里学去的。 大家说说笑笑的走入园子正中,一片假山前面,正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置茶、酒、水果、桂圆、红枣、榛子等祭品;又有当令的鲜花数朵,拿红纸束了,插于瓶子里,花前置一个小香炉。 汪从梦道:“还差几位,到齐了,咱们就可以开始了。” 雪见二娘等人,早已斋戒一天,沐浴停当,只等其他贵女前来,好于案前焚香礼拜。 汪家姐妹众多,比周家还要多,而且个个眼高于顶,也都有自己的朋友,人到齐后,在汪从梦的带领下,大家齐齐向织女星默祷,无外乎少女们希望长得漂亮或嫁个如意郎、少妇们希望早生贵子等,雪见则是祈祷前世的自己也被魂穿,可以有人替自己照顾父母。 大家三三两两几人一伙地围坐在桌前,一面吃着点心,一面聊天。 雪见悄悄问身边的汪从梦:“刚才看到你家的小丫头们,好几个端着水放在月光下,又往水里洒些什么,可是投针验巧吗?” “可不是嘛。”汪从梦道,“那是她们各自投小针浮之水面,徐视水底月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如椎,因此卜女之巧。”说到这儿,随手招过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取过碗水来,雪见忙笑着制止了,好嘛,自己这手,笨到无以复加了,别人投针下去如花似云的,待她投下去,估计只能是一片乱草地了。 正说笑着,有婆子进了院子,道:“小姐,这夜也深了,各位小姐也都乏了,夫人问是不是也可以散了?” “可不是。”看看周围,已散了一大半了。 “看七娘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咱们还只管自己聊呢。”二娘扶起七娘,“说好了,过两天要去我们家的。” 想在青州办个诗会或者花会,是二娘一直的心愿。 雪见只是笑,这没有娱乐就是无聊,也难怪聚会这种最乏味的活动,却是这么有吸引力了。 “是诗会吗?先说下,我可是不会做诗的。”姚盈灿说。 “是家嫂新研究的十二种时令鲜花饼,想请各位尝尝鲜。” 到了青州这几日,雪见忙里偷闲,取十二种时令鲜花,做了风味各异的十二种点心,现在竟被二娘借题发挥了。汪从梦和姚盈灿听得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既然你诚心相邀,那我勉强给你个面子吧。”姚盈灿见左右无人,扮个鬼脸。 大家笑闹着告辞出来,分别上了车回了周府。 “大少奶奶,”雪见刚刚下了马车,就见小杏已迎了出来,脸上扬笑,“大少爷和三少爷刚刚领着大家拜了魁星,正要派人去接大少奶奶,可巧,大少奶奶和几位小姐,这就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求巧 大顺国俗传七月七日是魁星的生日。魁星主文事,想求取功名的读书人没有不崇敬魁星的,所以一定在七夕这天祭拜,祈求他保佑自己考运亨通。魁星爷就是魁斗星,廿八宿中的奎星,为北斗七星的第一颗星,也叫魁星或魁首。凡读书人都盼着“大魁天下士”或“一举夺魁”,成为状元郎,才能出人投地,于是更加恭谨的祭拜魁星,都是因为魁星主掌考运的缘故。 周家有三郎这样的状元之材,所以拜魁星也是必要的。雪见等人回来的时候,祭桌还没有撤掉,几张八仙桌上都堆满了祭品。 十几个不当值的下人,也应景搬着小板凳坐在墙角喝茶聊天,时不时地探着身子往门口张望,来个人也好帮着传个话。 周博和三郎六郎等人皆坐在桌旁,听到下人们的禀报,转过头来。月亮下,雪见只觉得周博白晳的脸庞愈发俊朗,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 看到这一群姐妹从侧门进来,大家都站起来,一时之间,本来安静的院落,热闹了起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呀……”周博过来,捏了下雪见的脸颊,宠溺的语气听得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难得几个妹妹都高兴,多说了几句话而矣。”雪见拉着周博走回桌边,“看看你们在吃什么好吃的?” 二娘等人虽然知道周博和雪见恩爱,但也很少这么身临其境的,不由面红耳赤,却也只能帮作视而不见,假装和三郎几人闲话几句,就散了。 周博和雪见在月光下低低的交谈着,慢慢走回自己的小院,心情格外的舒缓又懒散。 “一起洗吧……”周博见旁边小丫头们都离得远,低下头,在雪见耳边呵着气道:“来,为夫帮你宽衣解带。” 雪见瞪他一眼:“周,大,少,爷!” 看了一眼仿佛竖起了满身刺的雪见,周博轻笑着,小声道:“好吧好吧,我先洗,行了吧?” 雪见行注目礼,目送他出去,这才揉了揉脖颈,把小梅唤进来,慵懒地开口道:“帮我把这些劳什子都摘了吧,累死了。” 小梅连忙过来,边笑着边说:“少奶奶,都说了让您少戴些。” 雪见微闭着眼,指指肩膀对小梅说:“死丫头,快给我捏捏这儿,酸着哪,啊,轻点儿啊。” 小梅低声笑着,先不忙给她摘掉首饰,且帮她轻轻按摩着肩膀,“少奶奶,您说您这是图什么呀?” 雪见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小梅又过去帮她端了碗茶,“少奶奶,喝口茶吧。” 正喝茶的时候,就听到小桃问小杏,“……可准备好没?” 小杏压低声音迅速地答着什么,几个小丫头一起笑了起来。雪见抬头看了一眼小梅,小梅见她不解的样子,笑着说:“大少奶奶原来是不知道的,这便是喜蛛应巧。” “喜蛛应巧?”雪见张着嘴,确实是没有听说过的。 小梅笑笑叫进来小桃,小桃原来在门口说话,听见叫她,正要把手里的小盒放下好进来回话,听见小梅又加了一句:“拿着那蛛儿进来吧。” 小桃不知道原因,于是忙走进来,手上拿着一只小盒。小梅示意她打开小盒,雪见伸头过去一看,盒里盛了一只蜘蛛,正在盒里到处爬,“就是蜘蛛呗。” 她虽不怕这种小爬虫,但到底觉得怪异,于是指着那蜘蛛,笑眯眯地说:“‘蛛’已得见,‘巧’在何处?” 小桃盖上盒盖,还没有应声,小梅已扭头看向雪见笑笑道:“大少奶奶,大家拜织女仙乞巧后,便把白日抓来的小蛛放入这小盒,等明日早晨起来,看看大家谁的网结得密,谁得网多,便是谁求得‘巧’最多!” 乞巧,乞巧,原来还真有这样的巧法,雪见听得兴致勃勃,忙问:“那你今天也捉了吗?” 小梅“嗯”了声,眨了眨眼睛笑着说,“白天已抽时间过去捉了呢,少奶奶,要不要看看?” 雪见秀眉微蹙,想了想说:“明天吧,明天看看你们到底谁巧才好!” 今天白天的时候,那班不轮值的丫环们,已到处去抓蜘蛛了,就等着明日观其结网疏密以为得巧多寡。现在听得明天白天大少奶奶也要一起看,都不由兴奋起来,盼望自己的小蛛可以争口气些。 雪见这样和几个丫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小桃和小梅又重新净了手,一人按摩一人摘首饰,一时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闲话间,周博已进来,丫环们行了礼,退了出去,雪见笑道:“大郎,你说说看,当个神仙也不容易,被上起皇亲国戚下至虔诚庶民祭拜着,这心里有多得意就有多纠结。” 周博目光一深,雪见披着如云的头发,闲散的坐在梳妆桌前,笑容如月亮般皎洁,竟有说不出的妩媚。 “纠结什么?”周博忍不住抱起她,走向里间,边心不在焉地问。 雪见顺手揽住周博的脖子,只觉得自己说不出的幸运,这夫君也说不出的顺眼。烛光里,周博平时清冷的双眸现在也柔和起来,好象宝石般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不得不承认,这个商人,满身铜臭味的商人,他是那么的优秀,那么的让自己满意呀!雪见越想脸上越是笑开了花,自己不是穿越了,而是中奖了才对,还是中了大奖! 周博看着她的笑脸,忍不住低头道:“看你傻笑的样子,到底纠结什么呢?” “我就是想呀,那各路神仙受了黎民香火,又不能泽被苍生,岂非堕了自己的名声?” “偏你如此刁钻!”周博把雪见扔到床上,不等她翻身,压上来道,“整日想些有的没的。” 雪见双唇微微颤动,一颗心怦怦狂跳,轻轻推推他:“人家,人家还没有洗澡。” 周博深幽的双眸透出来一抹笑意,缓缓低下头,吻上她的眼睛,轻声道:“我愿意……” 第二天早晨,雪见又起得很晚,小梅等人进来服侍,都假装没有看到她身上的痕迹。 雪见也假装失忆,这个死周博,亏她还以为自己找到了良人,谁知道只是找到了狼人!一夜N次狼,想累死谁呀。 周博仍然保持着早起打拳的习惯,即使多次受伤,身手受到限制,但至少可以保证强身健体嘛。 雪见梳洗完毕,见小梨正踮起脚尖往屋里瞅,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昨晚自己答应她们一起去看那个喜蛛应巧的。 周博打完拳,又简单冲过一个澡,回来和雪见吃过了早饭,雪见就赶忙出来,小园里丫头们三一群俩一伙的,正热闹着。 “快说说看,谁得巧最多?”小桃早替雪见问出来。 大家看大少奶奶也来看,不由争着抢着回应着。 小梅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好吧,你们都是巧姑娘,但能不能一个一个的说呀。” 雪见在一旁,乐得捂住嘴,“说好了,既然是巧姑娘,得巧多的可不能闲着,得给我绣几个荷包打几根络子,少奶奶也比较比较。” 听到大少奶奶打趣,有那反应快的小丫头马上伶俐地道:“如果真是巧的,大少奶奶有奖励吗?” 小梅拿扇子拍了小丫头一下才说:“偏你是个尖头的,这奖励是有的,只没你的份!” “好姐姐,珠儿知道错了,你就放过珠儿这一次吧。” 雪见扶着小桃,看着一群正值妙龄的小丫头打打闹闹,在这夏末季节,映着周围的繁花似锦,更显艳阳明媚,心情更是大好,“你们只管用心做,不论好坏,都有赏!” “谢大少奶奶!”一时间,谢赏声不绝于耳,雪见正自美于自己的王霸之气也有测漏的时候,小梅和小桃已互相使个眼色,“那奴婢这样贴身侍侯的,没时间做这样洗计,岂不是吃亏?” “你倒好意思说!”雪见指着她们二人,“你们俩个大丫头,也好意思和一群小丫头争这个?” 第一百四十七章:岁月静好 “你倒好意思说!”雪见指着她们二人,“你们俩个大丫头,也好意思和一群小丫头争这个?” 大家笑成一团,平时小梅也是高高在上的样子,今天见雪见有兴致,自然也乐得配合,继续和她说笑:“那不如从今儿起,我们几个专门奔那奖赏去,倒让这几个,来服侍少奶奶吧。”小桃扶着雪见坐下,几个小丫头倒有了眼色,不用吩咐,已跑去端来茶水点心,还有一个在后面打扇。 凉亭内有轻纱用以遮蚊,园中花草多,蚊子自然也多,这个时节的蚊子更是厉害,正是杠嘴的时候,见人就不要命的叮住。小亭四角有趋蚊草,小桃又亲手去点了徐从安特制的熏香,“咱们老爷子这个香最是好用,不呛人,只熏蚊虫。” 对着园内风和日丽看过,雪见心情晴好,这样的美好时光,就是童话里“王子和公主从此以后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吧。 对面逛来二娘几人,五娘指着雪见道:“嫂嫂最会享受。”说着拎了裙摆,一溜烟的跑过来。二娘在后面恼道:“哎……小丽,还不跟上?”四娘说得简洁:“最好摔上一跤,才会记死。”七娘也拉着小十娘快走几步:“今天可得让嫂嫂好好讲几个故事才好。” 自从雪见成亲,故事是没什么时间讲给大家听了。 “五小姐好。”“七小姐十小姐好。”“二小姐四小姐好。” 雪见身后打扇的小丫头掩口笑:“各位小姐好。”雪见回了下头,轻笑道:“珠儿是吧,好生机灵的丫头,以后,你跟着小梅吧。” 小梅一听就心里明白,这是交给自己先带着,大少奶奶身边丫头虽多,但能贴身伺候的可是没几个。 此时听到雪见的话,珠儿早先一步行了半个礼给小梅,手里并未闲着,嘴中说:“那珠儿以后就有劳小梅姐姐多教导规矩了。” “嫂嫂这冰酪都做得格外爽口。”四娘对着丫头指着空掉的碗,“还不快再取一碗来。”雪见忍笑,这个四娘,人前比谁都温和乖巧,只一样,便是贪嘴。二娘当即唤回丫头,“不许再盛给她,如今天已出伏,哪里就热成这样,仔细喝多了冰酪夜里腹痛。” 小丫头涨红了脸,尴尬的立于亭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雪见笑着说:“去吧,不妨事的,晚上喝些姜糖水却可。”等她跑掉,四娘才回过头来,“还是嫂嫂最好。” 二娘被气得直想翻白眼,忍不住气,于是拿了手里的团扇就去拍四娘,“嫂嫂是亲的,只姐姐是坏人。” 轮到五娘做吃惊状:“一直觉得二姐姐只对淑儿一人凶,今日才知道,原来二姐姐是坏人来的,竟是以一欺众,好生勇猛。” 说得众人都笑起来,二娘指着她道:“淑儿最是刁滑,猴儿似的,哪里有半分闺秀的斯文之气?”七娘放下小碗,又帮小十娘擦擦嘴才说:“五姐姐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哩,又哪里会知道闺秀二字何解,二姐姐这是难为五姐姐了。” 雪见和四娘四目相对,均想,这小七娘才是真人不露相,再长几岁,这嘴巴上的功夫,怕是无人能及了。五娘也跳脚道:“德儿,你……”终是没有什么好应对的。 以前雪见只知道四娘是外表温和内里有数嘴上也来得的人物,现在才发现,这小七娘才是真正的犀利姐!今天周家女眷难得在此处相聚,小十娘就走过来,爬上雪见的膝头,“嫂嫂,给惠儿讲故事吧。” 如今的雪见早不是昔日无足轻重的小丫头,自家兄长对她的依顺,大家都是明明白白的看在眼里的,所以早不像开始时那样随意,多少有了些敬畏之意,当然,这敬畏,全是因着周博。 “好呀,惠儿想听什么样的故事呢。”雪见并没有感觉出来,她的灵魂,毕竟不是古人,阶级观念还不深。小十娘笑嘻嘻道:“嫂嫂讲的,惠儿都爱听。”然后故作高深状皱眉:“不过,如果是孙猴子00的,就更好了。”西游记的故事,因为已被三郎记录在册,所以经常会由识字的丫头拿来念给十娘听。 二娘先哼一声,对着五娘冷笑:“想看孙猴子,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小十娘睁着圆圆的眼睛,还在找:“在哪儿呢,孙猴子在哪儿呢。”五娘只笑嘻嘻:“二姐姐说你是只小猴子呢。” 二娘也不理她,只伸手抱过小十娘,亲她一口:“惠儿最乖,最多是只小兔子。”惠儿属兔的。果然小十娘一笑:“那嫂嫂讲个小兔子的故事吧。”雪见笑着说:“好啊,今天就讲个一群小兔子和灰太狼的恩怨情仇。” 七娘吐吐舌头,“德儿看嫂嫂这故事多的,就像这园子里的花草一样多且盛。”小丫头们也轮着番的送各色点心和茶水过来,听几个得脸的大丫头经常说,这个少奶奶是顶会讲故事的,现在有这个机会,自然是奔走相告。 “我出去透口气。”二娘往亭外躲,“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哪里是消暑,多拿些扇儿过来,小心热到了几位小小姐。” 五娘也跟着出来,“还不如跟着逸天哥哥去学骑马有趣。”二娘恨得不行,“姑奶奶,您就不能消停几天?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别见天儿的乱跑了。”说过又叹气,“你看看你四姐,再看看你七妹吧。” 五娘一句话招来一通骂,已是后悔,暗暗吐一吐舌头,转过头又笑脸相迎:“二姐姐,淑儿错了,淑儿以后会改的。”二娘苦笑,“你要是能改,二娘宁愿终身吃素。” 正拿着团扇扑蝶儿的五娘,见那蝶儿飞走,才快走几步赶过来说道:“为了让二姐姐吃了荤腥,淑儿还是别改了吧。”二娘一时无语。 “二小姐,汪府,姚府,崔府,杜府,都有了回贴,说后日准时到。”三妮远远走过来回话,见二娘一脸的郁闷,又看看活蹦乱跳的五娘,多了几句话:“二小姐,依三妮看,五小姐这样也挺好的,您就别愁了。” 二娘眉一皱:“能不愁吗?她也快要及芨,竟是一点安稳样子都没有。”再一想四娘的沉稳,七娘的柔顺,更是叹气,对三妮说:“现在连六弟都知道读书上进了!” 三妮自从和不言定亲,也渐渐不再管事,只着手培训新来的丫头,她也听说六郎最近肯上进好学问,让大少爷三少爷喜上眉梢的。心里松一口气,这周家,就像村里的老人们说的那话,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拿了回贴,基本上确定了后天要来的人数,二娘就要开始准备了,“我一会亲自和嫂嫂说,得借她这边的厨娘一用了。” “小杏的冰酪做得最好,也得借来才行。”三妮笑一下,跟着二娘边走边核计着。 小亭中,雪见看着身边正青春的张张笑脸,又眺望远处风光正好,讲着讲着故事,却不由痴了,岁月静好,正是此时此际吧! 第一百四十八章:各种表现 七夕过后,二娘又办了一场小型聚会,周家就回了安宁。 时光如流水,就在娘子们一场花会一场诗会的过场中流逝着,眼见着,离中秋就越来越近了。 雪见过来找二娘商量过节一事,才跨进门,就见二娘神情愉悦,仿佛听见了什么喜事,见到雪见,唇边笑意更深了,简单的行礼后就忙不迭的说:“嫂嫂来得正好!” 雪见看了一眼旁边同样乐呵呵的四娘,好奇的问:“今儿你们似乎特别高兴?” “嫂嫂快来看看这个。”二娘小心翼翼的从身后的榻上摸出一只紫檀木匣,这匣子约莫一尺见方,四角包了金箔,一看就是用来装贵重之物的。 周家之前的家底,雪见是清楚的,所以想来应该是二娘新得来的头面之类,于是就好奇地问:“是什么好东东……是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乐成这样。” 不待二娘回答,她已经伸手接过来,揭开匣子一看,一根树枝状东东,横躺其中! 匣子里垫着锦缎的,如丝的锦缎,愈发显出这树枝的干枯嶙峋。 本来雪见以为是什么材质做得的,又一想,不会呀,谁会做成这种难看样子?当首饰,成神鬼片里的树仙了!当摆件,也太细小了些。用手小心的拿起来,饿滴神,差点闪到手! 就算雪见再没见识,拿到手举到眼前,还认不出来这是普通的普通的普通的干树枝子,就白活两辈子了! 只听二娘用略带得意的语气道:“这是橿树,乃是出自河东凤凰山的三星观里的千年橿树枝!用于给长辈上香祈福,是最灵验不过的。” 那还是树枝呀!雪见就不明白了,这古人吧,当然,自己现在也是古人。这古人为什么会觉得烧根树枝就能祈福,真是各种不懂,万一烧树枝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祈祷,这树枝就烧木有了,岂不是白烧?看了看手里的树枝,雪见迟疑地问:“这树……会不会,短点?” “嫂嫂说什么呢。”二娘今儿个心情非常不错,也不去计较雪见话里的口气,又欣喜的抢回那个匣子,不住口地夸:“珠娘真是有心了,我只略略提过一句想给父母祈福的话,她就一直记着,这不是前一阵子回河东,还想着托人给我捎回此物。” 说话之间,四娘也接力似的拿到匣子,含笑道:“中秋节的时候,拿回老家祠堂烧掉,最是灵验!” “还要拿回老家的祠堂烧掉?”雪见也不想弄明白这个珠娘是神圣了,一根树枝引来的隆重仪式,这怎么让她觉得这么怪怪的呢。又抬头看一眼那不起眼的橿树枝子,越看越觉得无法理解,唉,罢了罢了,这个世道有许多自己不能理解的东东,比如自己的穿越。 二娘小心的把匣子收好,这才笑着道:“可不是嘛,十足的诚心,才能十足的灵验嘛。” 也难怪今日二娘的心情这么好了,刚在安宁买房的时候,汪从寒就和周博密谈过,事后大哥透露出来的意思,爹娘的事有希望了。她心下高兴,一直就惦记着此事,现在又有了这可以祈福的橿树枝,想来应该很快就可以见到爹娘的面了! 虽然雪见很想四五度角仰望天空,原来这事儿的关键竟在这一根枯树枝上!但她到底也没有傻到就这样表现出来,毕竟事情有了转机,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看着二娘和四娘对这橿树枝的重视程度,想来是有着一些来历或者讲究的,依雪见看来,论东西本身的价值而言,一来可以让二娘感到朋友的可贵,二来可以慰藉大家的心灵,这就足够了! 这可是被大家寄予的无限希望的理想之枝! 这样想着,雪见的心里也温暖起来,于是带着浅浅的微笑,和二娘四娘商量回平山村祭祖祈福过节一事。本想着就是简单而热闹的过一个中秋节,现在却必须要仔细计划一下了。 这也是雪见头一次操办这种关乎礼仪性的大事,成亲那次不能算,那次叫参与,这次叫主持。这样越想着,越不由有些紧张,这种事可是错一点都不可原谅的。 管家少奶奶雪见自从正式上任后,家里并没有什么大事可让她练手,所以对这次的回乡祈福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脑子飞快的运转着。现代知识百分百用不上,不用考虑了;大顺国的民俗又知之甚少,怕犯了忌讳。怎么办才好呢? 别说,还真的让雪见想到一个现成的人选,白县令的夫人,白逸天的亲娘,汪从寒的姨母!自己那义父不用说了,最不耐烦这一套俗礼,白兼然和他相似,再说她也没有托大到让一县之长帮自己指点祭祖之事。那么,就白夫人最合适了,她的身份地位阅历眼界,都和年轻的周家兄妹不同,找她指点一二,才是硬道理呀! 白夫人温和娴雅,对雪见的登门造访倒不觉得唐突,反倒是白逸天在一旁冷嘲热讽,被她骂了出去。 大致了解了一下情况,白夫人就很中恳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雪见深知好脑筋不如烂笔头的道理,早让小梅等人备好纸墨,边听边记录下来。 雄心勃勃的雪见,一心想在这件周家上下都很关心的大事上,表示出来自己的能力。即使是当米虫吧,也要做一个对周家有建树的米虫,这是雪见的理想。 白夫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展示自己见地与见识,兴致盎然的与她讲解道:“别小看这祈福一事,要注意的事可是真正不少。”她指点道,什么提前三天斋戒,焚香前净手,随行的众人要先把属相和被祈福之人相忌的排除……,巴拉巴拉的。 雪见瀑布汗呀,别的还好说,一位爹,一位娘,三位姨娘,雪见是不知道这五个人是否也是五个属相,但和这几位的属相犯忌的,怎么想都少不了,这还真是让人头疼。 “讲究好多,有没有可以精简掉的?”雪见以手抚额,苦笑道:“这真是,祈福一柱香,准备半月余!” 白夫人不以为忤,微笑着道:“别混说,要知道,祈福这事要的便是心意二字,这起子仪式礼节规矩和准备操劳,不过都是心意的一种表现形势罢了。” 雪见叹口气道:“夫人说得极是,雪见只是担心自己忙中出错,反倒不美。”她自然知道这事和公司的茶话会啥的完全不同,这可都是主旋律,不允许有丝毫的杂音出现。 心情就这样沉甸甸又轻飘飘的,她一方面想在这件事上让周博以她为荣,一方面又对繁琐的礼节思之生畏,到底是只被别人领导惯的小人物,乍逢富贵已美得天眩地转,现在还成了总导演,导演的还是全国人民盯着的春晚,这真是一只黄鹂鸣翠柳,半江瑟瑟半江寒,,犹抱琵琶半遮面,半为怜君半恼君呀!凌乱了! 见她一张小脸一会笑一会愁的扭曲着,白夫人忍笑提醒:“这事儿怕是要尽快着手,眼着就到中秋,单是排除犯属相的下人,就是头一件麻烦的。” “这倒是。”雪见马上反应过来,忙叫小梅先把这事记为第一件事,“先去跟二小姐商量,然后把犯忌讳犯属相的留下,可以一同回平山村的再熟悉祭祀的规矩就行。” 小梅自然满口答应着,乖巧点头,道:“少奶奶放心吧,一会回去,奴婢就去请教二小姐。” 二娘听后自然也是一通的忙乱,她自然是熟知这五位长辈的属相和生辰八字,于是专程请了人来推算,又一个一个排查下人,这样下来,能一起回平山祭祖的人,就少了一半还多。尤其是雪见身边的小梅和小桃,都被排除了出去,二娘也觉得过意不去,临时招人,大丫头也没有这么快就可以上手的。于是又把前两天被雪见点过名的丫头珠儿叫到跟前,亲自敲打了半天。 这珠儿虽然年幼,但本身就是肯用心的人,人也机灵,静静听了半天,表态道:“请二小姐放心,奴婢定会照顾好大少奶奶的。” “不错。”二娘见珠儿聪明,心下略感安慰,语重心长道,“这一回只你跟着,不过半月光景,好好表现,回来你便升了大丫头。这跟着主子便要从心眼里想着主子的事,也不指着你帮主子分忧,能让主子少操心,便是首功一件了。” 回来少不得周博也叮嘱她一番,珠儿少与周博见面,战战兢兢听完,只觉得后背都湿透透的,心里想,大少奶奶再和气不过的一个人,怎么就嫁给大少爷这样的一个可以吓死人的男人呢! 还好自己只是伺候大少奶奶的,难为小杏姐姐和小梨姐姐了,平时怎么熬得下来? 一直都知道这个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极好,为了不被大少爷“关照”,珠儿也是下定决心,这次回乡一定好好表现! 因为小梅和小桃都不能跟着去,所以更显出了珠儿的重要,小梅跟着也过来提醒她:“少奶奶人和气,咱们做奴婢的就更要心存感激,凡事想在主子前面才行。回来如果让我知道你有了缺失之处,定不饶你的!” 珠儿忙表忠心道:“珠儿这次定不会给小梅姐丢人,好歹珠儿也是小梅姐教出来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回到平山村 提前三天,取黄道吉日,周家就浩浩荡荡的又回了平山村。老宅也有些留守的下人,这次虽然带的人手少,但也将将够用了。 虽然并没有打算大张旗鼓,而且三郎人一直就在村里,但还是每天都有村里人围着周家门口转。周家虽说回来的平静,但带起了涟渏却是一圈又一圈。 张家王家马家自不必说了,几个自卫队小队长和骨干成员,也是每天都来家串门,一时之间,平山村倒像是过年一般的热闹。周博也确实是有事要和大家商量,于是关着门商讨了整半天,说是商议,其实也就是周博说,大家听罢了。 会议的中心思想就是家家稻田里养的那些螃蟹,本来大家是计划要在中秋节前卖掉的,想想都是一大笔收入,家家脸上都笑开了花,可前段时间,珍味斋的掌柜二虎就亲自过来捎来大少爷口信,说让大家不要在中秋前卖蟹。虽然不明白原因,但因着惯性思维,大少爷说的就是对的,只由着二虎挑了一些个大黄肥的,其余都剩在稻田中,竟无一户私自卖蟹的。 而周博跟大家提到这些蟹的时候,嘴角边扬起一丝不明深意的笑。 “冬日养蟹,才是大利。” “大少爷,您说的,您说的可是真的?”有个半信半疑的,这样的好事,可是人人都能赶上?立刻受了周围人的白眼,于是讪讪的息了声,缩在了一旁。 周博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提高声音道:“去年周家不是试过了吗?此法确实是可行,所以今年特意要教了大伙一起来养。” 屋内瞬间很静,张大山神色略有些激动,道:“这可如何使得?这是发财的法子,都教与俺们,那……” 周博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只是笑笑说:“大家的螃蟹,只交与珍味斋出售便是,周家并不吃亏,反倒多了进项,还要感谢各位哩。” 难得周大少爷开玩笑,大家却不敢真的笑出声来,虽说心里翻江捣海的扑腾,但不敢表现太过,都憋得难受,只宋山冬先站起来,咧着大嘴道:“俺听大少爷的!”说完,也不管别人如何,就径自地坐下,毫不客气的吃着点心,脸上只满了,俺是周家自己人的样子。 黑子也在他坐下的瞬间起身道:“冬子哥说得对,俺们都听大少爷的!” 这句话成功的引起了大家的共鸣,刚才只不过都偷着激动去了,才让冬子抢先表了态,“没说的,没说的,大少爷怎么说,俺们怎么做便是。” 周博淡然一笑:“丑话说在前面,这冬日养蟹,也是有风险的,大家应该知道去年周家也出过错的。” 这算不算提前示警?和香烟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效果应该是一样一样的。雪见听到丫头们传回来的话,心里不由暗暗腹诽着。当然,雪见心里也明白,不管周博怎么说,大家都只会朝着光明面想,这样也好,有希望才有动力。想来今年冬天的养蟹,大家一定会尽十二分的小心,再也不会出现去年的错误了! 想到这儿,雪见又抿嘴笑了,珍味斋的牌子越来越响,经营的东西也无人可以效仿,算是打出了自己的品牌,福禄楼更不用说的,今年葫芦应该比去年多不少呢。 “大少奶奶,二小姐和四小姐来了。”屋外小丫头客气的将二娘和四娘请进屋内。 细细的看了雪见的脸色,二娘才开口道:“嫂嫂,是不是昨天回来没有休息好?怎么脸色如此难看?” 呀,被看出来了,雪见抿嘴一笑,本来以为自己擦粉擦得够多,可以掩饰得过去的,“想来是这一个月又是青州又是安宁又是平山村的折腾,我这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还得伺候周博的过人精力,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了。 二娘看着她,然后又瞪一眼珠儿,好一会儿才接着道:“珠儿,大少奶奶没有休息好,想必是你们偷懒,伺候的不好!” 珠儿早跪下,却并没有给自己的喊冤,只小心地回道:“珠儿以后定会用心伺候少奶奶的。” “起来吧起来吧,不过是我自己累倒,倒不关这丫头什么事。” “谢大少奶奶。”珠儿起身,重新立在雪见身后,雪见以手抚额,轻声道:“贤儿来得正好,明日中秋,咱们再细细核计一遍明日的祈福吧,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听了这话,二娘也是点点头,郑重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和四娘一道过来跟嫂嫂再商量一下。”二娘也不过是个小娘子,其实也没有经历过这种郑重的仪式。 四娘不解:“不是还有大哥嘛。” 雪见嗯了声,又看了眼四娘,才道:“你大哥打昨天一回来,就先到稻田里去看了半天庄稼,今天又与村里人商议大事直到现在。”话到这儿雪见便打住,看着她们。 二娘不由的心疼起来,自己的大哥真是不容易,每天为了这个家辛辛苦苦的,咱们真是不应该再让大哥操心家里的事了。 这个时候,三妮笑着走了进来,冲大家施个礼,然后才道:“几位主子,快去看看吧,小园里热闹极了。” 没想到三妮这个时候过来说这话,大家一愣后,二娘忙道:“可是淑儿,又在作怪?” 三妮摇摇头,捂着嘴只是笑。 后面跟着的小丫头便开口道:“是七小姐呢。” 大家咦了一声,互相看了几看,“德儿?德儿最是好,性子,怎么会……” “咱们不如先过去看看她们在玩什么,晚饭会再商议不迟。”雪见道,反正回来之前也商议过无数次的,现在不过是给自己打打气罢了。 原来七娘带着弟弟妹妹,自然是一回来就奔回小园,她的卡卡没跟着带到安宁,反正她也经常回来的。刚才早有周老爷子,也就是周满仓偷偷告诉了她,张大山前几天猎到几只羊,其中就有一头小的,特特的过来送给她的卡卡作伴呢。现在卡卡可神气了,有两只狗友,还多了一只羊朋。 “这,这哪里是园子,简直就是猎场了!” 二娘皱起了眉头,这边是七娘和十娘跟两只羊两只狗逗着玩,那边是五娘带着八郎九郎拿着小弓箭满园子追着那些放养的白兔和山鸡。怎一个乱字了得? 突然很怀念安宁的园子,虽然只离开了两天,但一看到眼前鸡飞狗跳的场面,二娘就跟着雪见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虽然这样看着,但她似乎还不敢确认,抬眼看着四娘,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吗?” 四娘点头:“是真的,这五娘是太久没有打猎了,如今算是过了瘾。七娘也有一个月没回来了,二姐又不同意她把她那只羊带到安宁,所以现在玩高兴了些,也是有的。” 二娘面色灰白,这五娘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淑女了!她名字里的这个淑字,真真就成了笑话了不成!二娘只觉得自己都无法跟爹娘交待,难道让她说,这妹妹其实是个弟弟来着! 勉强在脸上挤出一个笑,二娘缓缓开口道:“是呀是呀,都玩高兴了,等过几天回安宁,全部禁足,重新学了规矩才许出来。” 周家虽是商贾,但二娘从小便是样本型的娘子,四娘也是广受大家夸赞的,她自然希望五娘七娘十娘也是一样的淑女典范,一样的温婉和顺,谁知道理想很丰满,现实怎么骨感至此呢。 雪见却是看得津津有味,多好的年纪,多好的时光,有这样的条件任意挥洒青春和童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呀! 拉了二娘回来,雪见劝道:“不过是玩这么一会子,又不是天天玩闹,你且让他们乐乐吧。”像我吧,也想跑也想跳,这年纪应该是坐课堂准备高考的时候,却已是人妻,多憋气呀。 四娘点点头:“是呀二姐姐,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想来咱们以后回平山村是越来越少了。” “你们……你们且惯着她们吧。”二娘咬牙道,这以后万一有名声在外了,怎么敢有媒人上门呢。 “儿孙……那个,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虽然这话不太贴切,但话糙理不糙,就是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福份,嫁妆自不会少了,我看谁敢小瞧了她们?再说又有周家的底子,过几年爹娘回来了,她们也再大些,就坐等着媒人们上门吧。” 二娘叹口气,这种推论也在情理中,正如雪见说的,以周家的财力,只怕巴结上门的会多些,到时候爹娘要操心的,反而是如何挑一个真正好的才是。 看着二娘替古人担忧,雪见不由也开始走神,刚才在小园中看到的那两只小羊,怎么那么可口的样子呢?如果做成烤全羊,是不是更要“物有所值”? 想到这儿,雪见就灵机一动,烤全羊貌似没有吃过,回去之后,不如,呕,还没有想起来烤全羊的鲜嫩,雪见就觉得胃里一阵的泛酸,定定神,又喝口茶水,才压了下去。 三个人又伸着手指,把明天要注意的事项排出个一二三来,这才散了。 周博那边却还没有散,雪见浑身乏困,跟珠儿说晚饭不吃了,便往榻上一歪,一会儿便睡着了。 待周博回来,便看到这样的美人秋睡图,轻轻笑了笑,弯腰抱起她,走进内室,再把她放在床上,她都没有醒过来,想来真是累坏了。 第一百五十章:回来了! 中秋节这天清晨,一大早的,周家从上到下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准备起来。 反倒是雪见没有什么事可做,昨晚睡得早,又是一夜好眠,今天倒是感觉格外的神清气爽。晨练的周博准时回来了,雪见起身迎上前,“怎么也不先去洗洗,这么一身汗的就过来了?” 周博握住她的手一下,“还不是怕你贪睡?既然你起来了,我就放心了。一会儿洗完澡,咱们快点吃饭,别误了时辰才好。” 听他说到时辰的事情,雪见就脸微微一红,笑着点点头,表示心中有数,于是催着他过去洗漱。 这祈福可是有时辰讲究的,巳时祭祖、祈福,可保明年内长房有贵子;三年之内举家有官者升官,无官者百事吉利,大发财帛;得外人力相助,家宅和睦,长辈平安。 此时辰祈福,为急于求丁、求财、求贵、求和家族使用之最佳时辰。巳时为人丁吉星,最为适合希望明年添男孩子的家族使用。虽然现在的情景,周家并不急着求财,也不急着求贵,但求子心切,这是所有中国人从古至今的通病。 雪见一想到这个求子,就觉得怪怪的感觉,穿过来以后这小身板儿,到现在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就要生子?不是开玩笑吧?那不是祸害自己,婉转自杀嘛。想归想,这时辰可是精心挑出来的,半点耽误不得。 “这两天你吃东西很是见少,不是你的风格。”周博洗澡回来,笑着拉着雪见坐在桌旁,简单的早饭已经摆上,“太瘦不好看,你还是长点肉吧。” 见他笑得暧昧,雪见也红了一张脸,忍不住用筷子敲了一下周博:“怎么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不知道什么是‘食不言’吗?” 周博伸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动作轻柔而亲昵。雪见毫不客气的打掉他的手,然后扮个鬼脸。他的身上还带着刚刚洗澡之后的清新的味道,萦绕着淡淡的水汽,让雪见觉得十分的舒服,心情也更舒畅起来。 旁边的珠儿早红了一张脸,她最早不过是在青州看园子的,后来即使被雪见挑中回了安宁,也一直给小梅打个下手神马的,并没有伺候过主子早饭,不知道周博夫妇在自己房中,是调笑惯了的,于是嗫嚅着去端茶,转身出了屋子。 雪见瞪了周博一眼,这男人!永远不知道维护她在下人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您就麻溜的吧,过一会儿就要去祠堂祭祖了。” “知道了,知道了,娘子!”周博含笑道,因为这件大事,雪见吃睡不好的,紧张过头了,这使得他心里又是温暖又是好笑,于是低声道:“娘子放心,这以后呀,爹娘肯定会回来的,这日子,也会越过越好的!”汪从寒和他商议的计谋,怎么想都有九成的机会!过两天要修书一封,问问汪从寒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夫妻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正要起身唤人来收拾碗筷,突然的,外面一阵的嘈杂。周家二娘喜欢热闹,喜欢听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的热闹,所以二娘那边院内,总有低低的笑语声声,但周博人形冷气机,本身又不爱说笑,所以他们这边的小院平时却很安静。这阵嘈杂由远及近,周博刚刚皱了皱眉头,就听到外面脚步声奔了进来。 “大少爷,大少奶奶,”抬起头,门口是小杏,带着一脸的惊讶和兴奋,有些结结巴巴地道:“说是,说是,说是老爷,老爷夫人还有姨娘们,回来……” “什么?”周博和雪见一齐站起来,“说清楚了,可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小杏也是一脸的茫然,急促的说:“外面都是这么喊的,奴婢也是听到就赶忙进来禀报……” 周博没等她说完,已大步奔了出去,雪见也跟着往外跑,却慢了一步,正跟送茶过来的珠儿撞到了一处,珠儿躲避不及,怕碰到雪见,自己却摔倒在一旁,茶水也洒了雪见一裙角。 雪见没顾上自己的裙子,急忙扶起了珠儿,眼睛落在她的身上,“没事吧?没摔到哪里吧?” “奴婢没事的,”珠儿揉着屁股,“少奶奶,没烫到您吧?” “傻丫头,我没事,倒是你,摔疼了吧?”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她还要说什么,就看到自己的衣裙被茶渍浸过,已变了色。 “珠儿还好啦。少奶奶,您裙子都染了茶渍了,奴婢帮您换一件吧,一会儿就要去祭祖了。”珠儿也看到了,愣了愣急道。 “没时间了,”雪见忙道:“快随我去东院吧,说是老爷夫人回来了。” “啊!”珠儿也紧张起来,赶紧扶了雪见,连声道:“少奶奶,少奶奶,那咱们快些过去吧。” 因为老宅这边的主院虽然此次也跟着重新收拾也装修了,但仍然锁着,二娘等人住了东院,想来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公婆回来了,也应该先到了东院才是。 果然,等周博快步跑到东院时,立刻感觉到东院内的异样,那空气之中都涌动着不安,气氛一片凝重。稳了一口气,周博才急步走入厅内,就看到二娘带着一干弟妹跪倒在厅中,下人们自然也全跪在周围,屋内只站着一男四女,俱皆神色憔悴而激动。 周博一瞬间泪流满面,只唤得一声:“爹!”正要跪下,却被这中年男子扶住。 “快起来,都起来,一家子好容易见到,还要跪来跪去……” “我的儿!”周夫人杜氏先一步抱起八郎,一路坐马车昼夜不停的赶回来,任谁也受不了,更何况这几位已人近中年,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是酸疼的,只想见了朝思暮想的孩子们,就泡个热水澡宽泛一下。 然后,又拉起七娘,不住口的说道:“我可怜的德儿,可想娘亲没有?” 七娘伸手搂住她,只连连点头,哭得说不出话来。 旁边,是十娘被冯姨娘抱起,小十娘离开京城时,还不足三岁,现在又过了两年多,哪里还记得住自己姨娘的样子?现在被这样突然被一个急切而热烈的人抱住,却吓得大声哭起来,只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苗,又像吹起了冲锋号,总之十娘之哭,如星星之火,后者可以燎原,前者可以燎院。 “这是姨娘,快让姨娘抱抱。”四娘含着泪抱起小九郎,递与赵姨娘。赵姨娘抱住小九郎,又不住的拿手抚摸着四娘,仿佛看不够一样。 这一行人风尘仆仆,半个月前就从京城不停歇的往回赶,现在均已疲惫不堪。周尚义憔悴得更是比两年半前仿佛老了十岁。其实周博长得并不很像周老爷周尚义,倒是和周家老太爷,也就是周博的爷爷更像些,七娘和八郎却是像足了杜氏。 此时抬眼望去,杜氏虽然本身就属纤细的体型,但此时瘦削得厉害,虽然精神尚好,脸上竟是出现了大片的黄斑,几乎毁掉了半边脸,想着母亲以前的干练和利落,二娘心里痛苦着,这斑,肯定是操心劳累生成的,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医好。 七娘扶着自己娘亲细瘦的胳膊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冯姨娘本来是几个姨娘中最为美艳的一个,此时相见,竟似换了一个人一般,看上去比之杜氏还要老上几岁,难怪小十娘半分也认不出来自己的姨娘了。她本来就是极要强好胜的一个人,想来这两年在京城一定是忙前忙后,吃了不少的苦,但她还是跟在周家,一直不离不弃的。 “姨娘,你一直没回来,是不是不想要惠儿了?”小十娘到底小,哭了一会,就帮着姨娘擦起了眼泪,用一双乌黑的眼睛望着冯姨娘问。 冯姨娘勉强露出来一丝笑容,抱紧十娘道:“姨娘再不离开惠儿了,可好?” “姨娘,你搂太紧,都搂痛知儿了。”小九郎在赵姨娘怀里,轻轻推了推她,小声说。 赵姨娘含泪松开一点点,却又更紧的抱住小九郎。至于旁边的四娘,早就含泪和他们二人偎依在一起。赵姨娘本来就是四人中相貌最为普通的一个,此时也只是神情上委顿的很,并没有太大变化。 等到赵姨娘稍微缓和了些情绪,四娘才道:“姨娘可累了,快在一旁坐下歇歇吧。” “一会儿吧。”赵姨娘沉吟了一下,然后才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小声在她耳边道:“知道你是乖孩子,只是你父亲母亲尚未落座,姨娘怎能先行歇下呢。” 被五娘搂得透不过气来的王姨娘本是柔弱的小家碧玉,父亲曾做过私塾的先生,所以行事向来有些清傲,受了这两年多的磨难,一点都没有了当初的绵软,现在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和对世情看开的淡然和洒脱,倒是愈见稳重和大气了。现在只低头看着容貌只随了自己一半的五娘,道:“两年多未见,淑儿竟长得高过姨娘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狐媚子 一家人又哭又笑的乱成一团的时候,雪见和珠儿却是急匆匆跨入门内,见此情景,雪见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倒是犹显尴尬。心情肯定是有些激动也被这场景所感动的,但让她像周家兄妹一样痛哭,没有感情基础的她真得挺难做到,而让她和一干下人一样缩在墙角飚泪拼演技,她又自愧不如。 “这位姑娘是?”于是,当杜氏在悲喜交加中,一抬头看到这个目若星辰一身富贵气派的不和谐音符出现在自家厅堂时,便有些纳闷地问二娘。 二娘其实早在心中演绎过无数次雪见和母亲见面的情景,但每次都吓得她心惊胆颤,不敢再深想下去,现在,这情景就在眼前,她却是避不开躲不掉。 二娘正犹豫该如何做答时,雪见却柔笑着马上过来,施礼道:“儿媳雪见,拜见公公婆婆和各位姨娘。” 雪见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在周家一干人听来,却恍如惊雷,一瞬间,竟无人回应。雪见却误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于是提高了声音道:“儿媳雪见,拜见公公婆婆和各位姨娘。” 屋内,却是突如其来的静了下来。 雪见偷偷抬起头,就看到杜氏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然后又左右看了看周围,不确定地问道:“今天我们刚刚回来,第一次见面,也不认得,这是,这是三郎……” 正在雪见纳闷之际,周博急回身到了雪见身旁,又拉了雪见一起跪下,这才轻声道:“母亲,雪见……雪见是博儿的媳妇。” “你说什么?”三四道声音齐声喝问,伴着这喝问,是几张同样铁青的脸色,“这究竟是,是怎么一回事?” 杜氏回头看了眼二娘,见二娘低着头,扯着手里的帕子,也不吭声,于是又看看右边,是周尚义震惊的表情:“老爷,博儿,刚才,说的是什么?” “这逆子,这逆子!”周尚义一拍身畔的茶几,怒不成言,“你怎么敢做出这种事情来?” 雪见更觉尴尬,想想也是,自己一个通房丫头,现在竟成了大少奶奶,确实是好说不好听,于是只能把头低得更低。 “这狐媚子一般的贱人,你说,博儿你说,是你的媳妇?!”杜氏指着雪见,怒视周博,“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你是与柳家……” 周博自然知道自己的娘亲接下来要说的话,所以脸上有了几分不自在,未等杜氏说完,便抢先道“娘,这雪见,确实是博儿三媒六证娶进来的媳妇!” 二娘也上前一步,在杜氏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袖,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一直跪在当地低头不语的雪见,无声的叹口气才叫了声:“娘……” 只出了声,就被杜氏猛的甩开衣袖,又飞过来一个眼刀,于是二娘,只能拉着七娘退后一步。七娘小声问:“这是怎么了?爹和娘,难道不喜欢嫂嫂吗?” “德儿别说了……” 雪见心里冤的,凭白的,自己就过来挨骂来了。狐媚子就狐媚子吧,还贱人,你才是贱人,你们全家都……不对,这是自己的婆婆,因为受不了自己麻雀变凤凰……也不算凤凰啦,反正是受不了自己身份的转变,骂两句就骂两句吧,自己也只能听着。 纵是周尚义再疼周博,此时脸皮也是涨得通红,自己甫一见家门,自己最得意的长子,就给自己摆出了这样的一个阵势,他咬牙冷笑道:“博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周博脸上显出竖毅的神情,很明显就是一付既成事实的样子。 “娘,雪见可不就是嫂嫂嘛!”瞪着大大的眼睛一直看着这一切的小八郎,在这个不和谐的时候,突兀而清脆的说道。杜氏身形微晃,杜妈赶快过来接住八郎,然后让三妮扶住杜氏,小声地解释道:“夫人,您先别生气,这事情是……” 杜氏眼泪止不住淌下来,冷笑地看着杜妈:“当初离京,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你就是这么照顾博儿的吗?他不懂事,你也纵得他吗?” “夫人请息怒!”杜妈又羞又愧,跪在她面前:“夫人,不是您想得那样,这大少奶奶……” “呸!”杜氏更气,指着杜妈,“她是哪家的少奶奶?没经公公婆婆同意,也没有敬过媳妇茶,就凭了一付狐媚子的模样就成了少奶奶?” 杜妈也只是流着眼睛,不住的磕头,她自打跟了杜氏,就没被这样骂过,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难过,只觉得自己当真是辜负了杜氏的托付,只恨不得就此一死。 杜氏虽然气晕了头,但也见不得自己的陪嫁这样,到底还是亲自起身过来扶起她,俩个人竟俱是泪眼对泪眼,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罢了,罢了……”杜氏喃喃的,支撑着自己不休不眠的往回赶路的精神头,好像一下子被抽干了,她再立不稳,由杜妈扶了,跌坐于座上。 看到这里,冯姨娘放下小十娘,先是扶着周尚义坐下,然后又看了一眼周博和雪见,这又阴阳怪气地道:“博哥儿真是好本事,你老子娘都在京城受罪,你倒是在老宅背着长辈私娶,会享受得紧!”说着话,她眼睛扫视了一圈,突然反应过来,急道:“良哥儿呢,怎么不见良哥儿,莫不是,莫不是博哥儿把良哥儿赶出了家门?我可怜的良哥儿啊……”就这样自说自话着,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雪见听得莫名其妙,这是神马状况?最新版春晚的小品现场吗?怎么一出接着一出的?这位皮肤眉眼依稀可见昔日美貌的昨日老黄花,怎么竟是跳跃性思维方式的混搭风格? 其实她并不知道,不仅是她,其他人也没有反应过来冯姨娘的巨变。冯姨娘年轻时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皮肤如白瓷,身材丰盈,眼泪流转处,道不尽各种风流媚骨,所以很得周尚义宠爱。以前她虽然好胜心强,但知礼守矩,又为人热络,完全不是眼前的样子。似乎这两年,随着她容颜巨变,性格也扭曲了发展,一时之间,竟是让人完全无法接受了。 不过,她这样的突如其来的一出,显然是过得有些太多了。 “姨娘,您莫胡说了,”六郎大窘,站到她身旁,使劲拉住她的手,见根本劝不住她,就只能转头看向周尚义,大声道:“父亲,三哥现在没在家,不过,已叫人去请了,三哥是在村里做了先生呢!” 冯姨娘的哭声好似带开关一般,戛然而止,然后一拍手道:“我就说嘛,看这老宅中下人如云,摆设也精美华贵,倒不比京城差哪里,原来竟是我的良哥赚回来的!” “姨娘这是累糊涂了,还是得了癔想之症?”二娘忍无可忍,扶自己母亲坐下,回头道:“良哥儿在村里做先生,连束脩都没收过,这家产,俱是我大哥一两银子一两银子的赚回来的!这老宅,想来姨娘也没有回来过,自然不知道这老宅,我大哥早已翻新过,又全部重新购置了装饰之物!” 冯姨娘抬起头来,看到六郎也红着脸连连点头,又哭起来:“博哥当真是做的好兄长,自己赚下来这家业,竟让亲弟弟出去做不收束脩的先生,这也太欺负人了吧!”虽然她未到过老宅,但说这些家当不是以前所有,而是周博所置,她可是一万分的不信,分明就是想占为己有才对。 “姨娘!休要胡说!”刚刚进来的三郎,踏进房门就被冯姨娘这一番胡搅蛮缠气倒,本来满心欢喜,现在却是怒极,忍不住地开口说道。 他在学堂听得家里人传信,急忙赶回来,却被冯姨娘的言论弄到头痛,但还是含着眼泪,先和周尚义杜氏见了礼,郑重地磕了头,这才起来,向几位姨娘施礼。大顺的律法,也应该是姨娘要向少爷行礼才对,虽说周家现在情况特殊,但几位姨娘哪敢受他的礼,忙起身略避。 冯姨娘早过来拉了他,这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和希望,眼见得个头儿拔高了,本来就书卷气极浓,现在又多了几分她不了解的沉稳和成熟。她的眼泪扑瑟瑟下来,“良哥儿,这几年,你可受苦了……” 三郎在一进来的时候,早就看到周博和雪见跪在中间,他自然猜得出来原因,此时忙轻推开姨娘,也跪到周博身边,“爹,这两年来,家中全仗大哥大嫂全力支撑,虽说私自成亲,于理不合,但也是过了三媒六证,拜了祠堂的,更何况还事出有因……” 杜氏冷笑:“事出有因?……”正待再说下去,二娘在旁边拽了拽她的衣袖,她回头又瞪了二娘一眼,才收了声。 赵姨娘是底细人,先抬头看了看周尚义的脸色,这才说道:“老爷,您看博哥夫妇……您看博哥儿也跪了许久,先让他们起来回话吧,咱们也问问博哥媳妇的来历不是。”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自何方 其实说到雪见的来历,杜氏比赵姨娘更为着急,看这小娘子模样如此俏丽,绝不是周正二字所能比拟,如果再有些来历,自己也不好太过刁难。如果娘家是讲理之人,自己再同亲家说说柳家小姐的事情吧。 “老爷,三妹说得也有些道理,就让他们起来吧。”杜氏说过,再看一眼雪见,到底不如柳小姐端正大方,妖妖娆娆的,有失长媳气度。 见夫人也如此说,周尚义虽然生气,但到底心疼长子,见儿子已跪了这么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此时有了台阶,也便就势一咳,仍然板着脸,只怒道:“我说过让他跪吗?他自己不争气,做错事,这孽障,简直是要气死我了!”这样说着,就又带出了几分真气,差一点儿拍了桌子。 听话听音,二娘和三郎早听懂了父母的意思,互相苦笑着看了一眼,忙过来分别扶起雪见和周博,二娘还低声道:“慢点起身,仔细头晕。” 可能真得是跪得太久了,又一直垂着头听戏,这一站起来,雪见只觉得头晕目眩,显些栽倒。周博一把搂住她,一眼瞥见爹娘渐变的脸色,只能慢慢松开了手。雪见有心想问一句,咱们是合法夫妻有木有?怎么现在整得跟小三过堂似的,但这话也只能是想想,雪见暗笑自己就是一个天生的包子,现在还是一个失势的包子。 “你叫什么名字?娘家何处?”杜氏一肚子苦水,却不能在儿子面前太过显露,所以只能用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问道。 雪见感觉到周博的身形一紧,忙上前一步回答道:“我叫雪见,本是大郎……大少爷的丫头呀……” “什么!”周尚义和杜氏同时站起来,杜氏刚刚心里也转过几个念头,都却没有想到听到的是这种回答!一个丫头,居然上位坐了正牌的少奶奶,这是哪家的规矩?杜氏以手点着她,只气得浑身哆索道:“怪道一付狐媚子的模样,果然是好手段!” 素来觉得自己也算见多识广,因是商人的身份也比一般人能扛住事的周尚义,此时也如晴天被雷劈到,痛心地道:“博哥儿,你竟然,你竟然是私自娶了这样的一个东西!你!你!……”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累的,还是这两年虚弱的,竟是向后倒去!一时之间,大厅乱成一团。 不用说,周博等人自然抢身过去,并一迭声的吩咐去请了游医来,又叫多福去安宁县城请了鲍郎中过来。同时,二娘早着人开了正院的门锁,只略一收拾,众人便闹轰轰一起跟了过去。 雪见其实是想叫住周博问一句的,为什么,为什么是让多福去请了鲍郎中过来,明明徐从安就在安宁,又是雪见的义父,却宁可去请鲍郎中来,还真是一个让人意想之外的主意,不是吗? 但无人理她,大家一股风的跟着大部队撤退了,她想说什么,到底没人肯听,她只扬了扬手,就自己放下了。 一会儿功夫,大厅中只剩下了雪见和珠儿。后知后觉的雪见直直的立在厅中,一脸的茫然,只心心念念一件事,不是说,不是说自己一直都是周博的丫头吗?不是说,自己是周博的通房丫头吗?不是说,自己从小就伺候在周博身边的吗?自己以前一直想摆脱的那个“通房丫头”的身份,难道说,竟是一个笑话不成?现在,自己的身份又被转变为“狐媚子”,那么之前的种种,都是闹剧吗? 这丫头的身份,给周家是带来了耻辱吗?那么,丫头这个身份,带给自己的,又是什么呢? 珠儿扶着她,看着她仿佛魂游天外的样子,轻轻地唤着:“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您,您怎么了……您倒是说句话呀……” 雪见心中泛起一股子难过,刚才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却又变成忽拉拉似大厦倾,自己在这其中,究竟是扮演了哪个角色?回过头来,她脸色苍白如纸,目光涣散,“珠儿,你说,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您,您是,您是大少奶奶呀。”珠儿被她的样子有些吓住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少奶奶,如今大家都去了主院,您是不是,是不是也要跟过去?” 雪见冷冷一笑,带着些意色阑珊,“我过去?只怕不好呢。” “只怕不去更不好,”珠儿笑得也有些勉强,“您是大少奶奶,这时候您不露面,岂不让人背后说道?” 珠儿小声劝着雪见,雪见心中酸恸,我去与不去,都是惹人嫌的,可是,有谁知道,我是“被惹人嫌”的?她心里有太多疑虑,又有太多委屈,却只能轻轻叹上一口气。叹气完毕,问珠儿:“我现在这个样子,合适吗?” “合,合适。”珠儿回过话,雪见却默然继续痴立着沉思。在这暴风骤雨的时刻,自己是引发者,还是受害者? 雪见自难过中慢慢回过神来,本来不想过去主院,被珠儿劝说着,只能硬支撑着前往,但在内院被冯姨娘拦住,扯着嗓子一句:“就是你这贱人害得老爷如此这般,你还敢追过来,是想把老爷气死不成?” 雪见就此顿住身形,环顾四周,仿佛都是冷冷的目光,她现在不是什么周家大少奶奶那个可笑的身份了,她不过是个“狐媚子”,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狐媚子。她漠然转身离开,身后冯姨娘还在骂:“什么东西,靠迷惑主子居然当了少奶奶,你当周家都是好骗得不成……”后面还有什么,她听不到,也不想听。 “姨娘,您别说了……”依稀是珠儿在劝着冯姨娘。周家没有一个姨娘是由丫头抬的,都是正经人家的女孩,现在竟让她给破了规矩,实在让人无法忍受吧? 雪见也算是没心没肺没脸没皮了,现在更是无恨无恼无疼无痛,就这样义无反顾横冲直撞的走着,看不到四下里躲闪的下人,也看不到路,可能本来脚下就没有路吧。 不知道是怎么回的院,不知道是怎么进的屋,也不知道是怎么坐在床边的,然后就这样坐着,坐着,一直坐着,心里一片的空白,竟什么都想不出来,她对自己有疑惑,疑惑自己的脑容易有没有一微米?也有内疚,内疚自己对自己还真是不上心!最多的心里还是不停回荡着三个字,只有三个字,一直回荡着,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为什么会这样?不知道!我到底是谁?不知道!我是如何来的?不知道! 其实,如果要怪,还是应该怪自己的吧?哪个穿越女像自己这样傻呢?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不带脑子就全信了!人家要是把自己卖掉,自己还会帮人家数钱的吧? 日光顺着明窗往房里来,阴着树叶阴影的明光印在地面上,象是一块块不知名的怪石。雪见着迷一般的看着那些阴影,真好看呀,斑驳陆离,像人的心理,阴暗而多变。头一次发现,原来看影比看云还要让人开心! 我是谁?我是谁?我是谁? 今天一天都很静。 雪见感慨,好静呀,这院子原来是这样的静。自己一直以为的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戏码,怎么一转眼就被主办方撤换了下来,换成了孙猴子把妖精打回原形?可是,我的原形是什么,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 可恨自己,总是想得太少,是个只知享乐眼前,不看前途退路的人。 窗外的天空由亮到暗再到黑,无声的变幻着。 屋外,下人们来来往往脚步匆匆,都是无声无息的,好象在拍默片一样,有趣极了。大家脸上都是一副郑重的表情,演得都很投入,比她这个特邀演员敬业许多,是怕演砸了群众演员这一重要角色吗? 房内,却一直都是她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只坐着,连脑子都不转了。 是啊,是连脑子都不转了,她本来就是一个笨蛋,不是吗?她本来就是一个连脑子都没有的笨蛋!周博说她是通房丫头,她就信了,原来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不过是一些“你情我愿”的事情罢了! 她是不是应该谢谢周博,谢谢周博没在“你情我愿”之后,把她转手卖给他人呢?这么想来,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呢。 前一阵子过得真是太过幸福太过温馨了,当时她就觉得有些不真实了,果然,得意过后就是被打回了原形,还是狠狠的。 安静无比的黑暗之中,雪见有些担忧的举起自己的双手,早没了树影可看,那就看自己的一双手吧,怎么这手,有些略略发抖呢,难道是在感慨抓不住命运这件东西而悲哀吗? 窗外一轮圆月升起,还真是圆呢,今天可不就是团圆节吗?周家一家团圆了!唯一不明白的地方就是,她这个外来妹,是不是也应该从何而来,从何而去呢?可是,她到底是从何而来的?谁能够来告诉她? 第一百五十三章:人心 圆月初升,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团圆大会,可以敲锣打鼓的正式开始了?雪见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熠熠生辉,她在猜想着,如果没有她的出现,这场广场舞般的盛会,会不会更加热烈? 要不要左手和右手赌上一把,横竖左手闲着,右手也闲着,输赢都是自己的手,也不吃亏吧? 此时此刻,没有人还关心她的存在,也没有人可以帮她出主意,她穿来之前没来得及找个伴儿一起穿,穿来之后却忘了自己只一心一意给别人当伴儿去了。 到底是外来人口不了解本地风情呀,再多甜言蜜语,都不用狂风暴雨,只一阵风就吹散了,一个得不到公婆心的女人,即使丈夫喜欢,不是也有可能孔雀东南飞吗?更何况,她的丈夫,她现在还能相信吗? 本来她设想了无数的婆媳过招的情景,却不料,裁判还没有吹哨,她就被人KO,不公平啊!可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各人角度不同,有谁会站在别人立场摇旗呐喊呢?更何况,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以前的日子她一心以为是蜜糖,其实不过是砒霜! 雪见从来没有对别人的感觉如此敏感过,周博有事瞒着自己,还有公婆对她那种排山倒海般的反感,背后都是一个统一的答案吧!这答案,是她一直故意忽略的吗?宅斗手册头条,就要观察事物细致入微,她却反其道而行之,是被先前平静而幸福的假象所蒙蔽了吗? 这才真他娘的是佳节呀!嗬嗬! 她就这样的坐着,面无表情,很奇怪也没有掉一颗眼泪,雪见忍不住就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哭呢,可是,哭什么呢?哭自己莫名的穿越?还是哭这场奇怪的悲剧?是哭自己的无依无靠?还是哭这现实的太过现实?虽然无泪,却心如刀绞。 她又哭给谁看呢?谁会愿意看到她这样的一个贱人在这团圆的日子哀哀的哭泣?从回来以后,再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出现过,她就是想哭,也只能是哭给自己玩吧。她非常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一个不被公婆承认的媳妇,一个被丈夫刻意欺瞒的妻子,一个看不到未来和希望的明天。 心底,有一种针扎似的疼痛,其实,其实她还是盼望着,她在意的那个人,能够出现在她面前,能够给她解释这一切吧?但是,她更害怕,害怕那个人的解释,就怕这一解释清楚以后,就再也没有以后了!周博会对她说,父母之命,不敢不从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终究是不盼望更好些吧。不管愿意不愿意,她都不得不承认,别人是躺着也中轮子,可是她这枪中的,真是冤! 这个团圆节,还真是过得与众不同呢。当然,这个与众不同,只是她一人而矣。月圆人团圆,该是普天同庆的吧?周家阖家上下,现在一定是想尽办法展示自己的孺慕之情吧。 没有了她,就没有了一个外人,岂不是更可以尽兴些? 还别说,那个之前被她百般鄙视的橿树枝,还真是一件宝物呢,这都不用拿出来,就起到了效果! 雪见现在对这个橿树枝,真是充满了好奇,她现在能祈求橿树枝,告诉她,她是谁吗? 如今看来,她应该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更可怕的是,她也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当周博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夜色已深。这一天下来,他虽然竭尽全力讨好了,却完全打动不了自己的父母。只不过,这才头一天,人都回来了,还会有机会的。 推开房门,屋内漆黑一片,身后的小杏连忙取来火石,点亮了门口的蜡烛,周博皱着眉头问,“少奶奶呢?” “奴婢这一天,也没有看到少奶奶。”小杏摇了摇头,她扶着周博坐下,又分别点亮了屋角的各个蜡烛。她今天一整天都跟在主院忙前忙后,周博回来,她这才跟了回来,想一想确实是一天都没有看到雪见了。 周博嗯了一声,又问道:“是谁跟着少奶奶的?” 小杏赶紧应着,“应该是珠儿吧。” 话音刚落,珠儿便在门口闪进来,“大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还好,丫头就在这里,想来雪见应该也不远吧,周博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次雪见是不可能轻易原谅自己了,这谎言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后,就没办法收场了。他该如何跟雪见解释这一切呢? 要知道当初自己虽然存了欺骗的念头,那也不过是因为,因为,因为不想失去…… 可是这样说,雪见会相信吗?怕是从此以后,雪见都不会再信任他了吧? 周博看了珠儿一眼,不耐地按了按有些发紧的额头,少有的客气一些,低声道:“你就是这次跟着少奶奶回来的那个丫头吧?”微微一顿,他才又低声问道:“少奶奶呢,上哪儿去了?” 屋里黑着灯,也没有半分生气,想见是无人的。可是,雪见又能去哪里呢? 他如今也不敢妄想雪见会原谅他,只要她还在他身边就行,慢慢她会理解他的…… 更何况,除了依附他,雪见也没有其他的出路…… 可是,这傻丫头,现在在哪儿呢? “奴婢不知道,”珠儿也摇了摇头,面上还是维持着一直以来的恭敬,“奴婢本来是跟着少奶奶去了主院的,后来……后来在门口遇到了冯姨娘,再后来……奴婢就被冯姨娘叫走伺候去了。” “你说你今天去冯姨娘那里伺候了?”珠儿的话,让周博微微一愣,然后静静地望着她,然后嘴唇微微抖动着,轻轻地道:“今天父亲母亲刚刚回来,家里下人不够,确实是乱了些,难为你了。” 虽然周博的声音很平静,但出于一种本能的对周博的忌惮,珠儿还是心头一沉,她在心里迅速盘算了一番,赶忙低下头说:“伺候主子,是珠儿的本份。” 毕竟冯姨娘是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长辈,自己过去伺候,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周博喃喃道:“你做得不错。看来,是个有心的,不错,不错……”后面的话,就轻得听不太清楚了。周博此刻的心情,是又累又急,现在还不是修理下人的当口,他脊背直起来坐好,看也没看珠儿,只对小杏说:“小杏,还是你去吧。” 小杏不敢抬头,眼角余光看到珠儿一脸的喜色,心下一凉,她虽然不是什么聪慧之人,但跟着周博和雪见已久,自然明白周博此时的夸奖什么意思,但她没时间替珠儿担忧,所以她只低着头道:“是,大少爷,奴婢马上去寻找少奶奶。” 小杏谦恭的施了一个礼,正待退下,却看到珠儿仍然无知无觉,到底还是小些,虽然爱动心思,但还是会让人看得出来。心头一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周博,这位爷有多看重少奶奶,难道珠儿竟看不出来的吗? 那冯姨娘,她也不曾见过,今天虽然气势如虹,但也不过是个姨娘罢了,还能大得过大少爷去不成?唉,到底是年纪轻,眼皮子浅。 “不用了,我在屋里。”身后里屋突然传出来雪见淡淡的声音。 珠儿忍不住向屋内张望,惊喜地道:“少奶奶,原来你在屋里呀,让奴婢担心了一天!”她刚要进里屋,周博却站起身来,上前一步道:“行了,今天累了一天,你们也都下去吧。” 小杏和珠儿对视一眼,谨慎地施了礼,正要退出去,周博又止步,回头问了一句:“你,是叫珠儿吧?” “奴婢是叫珠儿。”珠儿规规矩矩的回答,眼睛看着地面却是灵活的乱转,这个大少爷,多看一眼都让人从心里发颤,远不如大少奶奶好哄,还是远着些好。 小杏只听得心生寒意,想占个高枝不是丫头们的错,错就错在你根本没看清,哪个才是这个家真正的主子! 今天珠儿的行为真让她好气又好笑,敢把自己的正牌主子放一边,就屁颠的就跟着其他人跑前转后,这珠儿,也不知道该让人赞一句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眼睛有问题,脑子进过水,伶俐过头了吧? 周博自然不知道也不关心小杏心底的盘算,顿了顿,接着夸奖珠儿道:“你是个有眼色的。”不待珠儿谢过,就接着说,“姨娘那里也是缺人缺得紧,你明天开始,就过去伺候吧。” 珠儿抬起头,笑容微滞,“大少爷……,奴婢,奴婢可是做错了什么?” 周博冷冷道:“见你有眼色,才让你去姨娘那里伺候,怎么?你还不愿意吗?” “奴婢不敢。”珠儿慌忙跪下,同时凝神一想,这大少奶奶眼瞅着是失势了,而那冯姨娘,一看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自己跟着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再理会她,周博只吩咐着,“小杏,明早去叫了杜妈过来,把她领了去冯姨娘那里。” “是!” 待她们退出后,周博忙回身进了内室,就看到雪见纤细的身影,剪影一般静坐在床边,只那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衬着窗外的月光,和外屋淡淡的烛光,竟白得吓人。 周博这才放了心,他是实实在在的放了心,不管怎么说,雪见还在,天大的事情,只要她还在自己身边,他就有勇气撑得过去。雪见,你还在,真好。 月光清冷,雪见那张脸,竟比月光还清冷一般,这清冷,仿佛冰凌一般,刺入了周博的心中, 见到他进来,那惨白的脸上,竟带出来一丝冰凉而轻飘飘的笑意,她轻飘飘的站起身,轻飘飘的弯腰行礼,轻飘飘的声音传过来:“周博,周大少爷,请问,我是谁?您能告诉我吗?” 第一百五十四章:雪见 雪见不知为何,突然想笑,很想笑,她斜睇着周博,眼波流转,然后伸出兰花指,娇柔地戳着周博的胸脯。 “别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只知道玩闹!”周博向雪见戳在自己胸前的纤手看去,眼睛一眯,皱起了眉头,脸色也难看起来。自己的那个未婚妻,自己真的是连面也没有见过,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自然完全无法和雪见相比。可是,话说回来,柳小姐怎么也是官家小姐,又无过失,且为他守了几年,母亲姨娘在京城,也多亏了柳家照应,否则一门女眷,还不知道会引出来多少麻烦事。但是这话,又该如何告诉雪见呢?她会理解吗? 当母亲下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道起柳雅彤的种种时,周博忍着没有发作,他不能在父母回来的第一天,刚刚气晕了父亲,再把母亲也气晕吧?但是,雪见怎么办?当然,他是真没有想到柳家不仅没有置身事外,还这样帮前忙后,一个这样有情有义苦等了他几年的女子,他又该怎么办?一句解除婚约自然是简单又简单,可是一个被未过门的夫家解决婚约的女子,今后可怎么办? 雪见不知道他是如何想的,当然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告知雪见,听到周博说自己玩闹,雪见不由气苦。原来我这是在玩闹!是呀是呀,可不是嘛,原以为自己是个狐媚子,其实不过是一个茶几,摆得满满的,都是些不得不设定好的杯具。前一阵子自己还居然误以为公主和王子结婚以后会过着快乐幸福的日子,谁知道转过头来掀过一篇,故事的结局已改为黑色童话,而在这个童话里,自己注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笑话。 这样一径的想着,雪见脸上媚笑更浓,媚眼如丝,腻腻的含着笑,“这位大爷,你我不过是逢场作戏玩闹而已,怎的就这般放不开?不如让姐姐教教你如何?保管你不想任何世俗烦恼……” “雪见,你这是在做什么?”周博压低了声音,摸不着头脑地喝斥,过来想拉住雪见的手,却被雪见直接甩开了,明晃晃的月光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着雪见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唇边还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绝望,这样强烈的对比和反差,让她愈发凄美无助。 被他一喝,雪见面容肃然起来,刚才的笑容已经不见,对周博一板一眼道:“难得大少爷还来与我计较我在做什么?这话应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我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周博莫名的觉得心惊胆颤,拉住她的手:“雪见,你别这样。”雪见抬抬手避开他:“难道这个问题,真的让你为难吗?” 周博并不糊涂,听了这话也知道雪见已经在怀疑了。他心里懊恼得很,当初这件事,确实是自己做得不地道了,可他一向强势惯了,听雪见这么一问心里虽然吃惊,但仍然下意识道:“你就是我的妻子啊……我为难什么……” “是啊,我现在是你的妻子,可是,我来问你,之前呢,我又是谁?”雪见眼睛不眨的看着他,编吧,编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吧,大郎! 周博浑身如置冰窖,他呆呆地道:“我听不懂你的意思……,不如今天就先这样吧,大家都累了,明天还要过去陪爹娘用早饭的。” 到这时候,雪见心中酸痛,只觉得自己于周博,不过是个外人罢了,“大少爷觉得我过去,合适吗?” 周博皱眉道:“你是长媳,你过去正是应该的。” “是吗?大少爷真得这么觉得吗?”雪见冷冷一笑,不再说话,转身静静地站在窗前,不动不语,不笑不怒。 周博只一眼望去,就只是这么一眼,眼睛一阵酸涨,心就骤然疼痛起来,雪见的长发不知道何时披散了下来,此时在夜风中,轻轻飞舞着,衬着那身影愈见单薄和恍惚。一直都知道雪见是美人,绝色美人,却也知道她的美,始终带了种自己把握不住的神秘之气,此时更是好象随时可以飘走一样。 今天一天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周博此刻的心情。他细细地去看雪见的眼眉鼻唇,这样的雪见,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可以有幸拥有的,可偏偏在此刻,他有些不肯定了。 如此想着,周博便咬着牙道:“你就是雪见呀,还能是谁?”轻轻一句话从周博口中吐出来,不仅雪见听后连连冷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无力起来。雪见笑到肚子痛,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能如此镇定地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大爷,麻烦能不能告诉我,我是谁?” 看着雪见如此不依不挠,周博一阵心烦,只觉得满心满胸都被堵得严严的,让他思来想去,只是这喘不勻这口气。 这样的雪见,是让周博有些陌生的,他皱着眉头,略提高了声音,“三更半夜的,你这两天又不舒服,还不早早休息,却有精神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说起来奇怪,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之际,电光石火的,雪见的仿佛脑袋“嗡”地一下,然后马上眼前一亮,突然心如明镜似的想起了自己初穿之时对“雪见”这个名字的熟悉之处,尼玛自己打过的游戏自己都忘掉了,该说自己是穿坏了脑子?还是本来就没长脑子?好恨哪,这么明显的名字,雪,见,自己都没有想到出处吗? “我的上帝,我的西天佛祖,我的诸位神仙大叔大妈们,别告诉我,我是这位周家大爷在雪地里捡回来的!”雪见夸张的笑,全中国人民听到“雪见”这名字,得有五亿人民猜得出来的出处,居然被她选择性失忆了!她拼命的捂住嘴,却还是抑止不住的笑出声来,这答案,能不能不要这样太过狗血? 周博的为人,还有谁比我更清楚呢?一个名字,就给自己换来个暖床的便宜丫头,可不正是他的风格嘛! 这笑,让周博不由一抖,他颤声道:“谁,是谁说的?是谁告诉你的?” 之前的揣测就这样中了?!我笑别人太疯癫,别人笑我看不穿呀。雪见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换成冷笑,冷笑连连却笑得艳光四射,“这位大爷果然好手气,该出手时就出手,想捡什么捡什么,应该就是那个冬天吧,在雪地里捡到了我,是吗?”看着周博不可置信的眼神,雪见觉得自己好聪明,还有一种任督二脉被打通的赶脚,思路竟然从未有过的清晰,好多事情终于可以串起来了。 这个问题似乎是太严重了! “是,你说得对,”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博才点点头,涩涩的低声道:“你的确是我在大青山的雪地里捡回来的。捡回来的时候,才发现你失去了记忆力,所以,我给你起了一个名字,雪见。” 果然呀,游戏诚不欺我,叫雪见的,就有可能是在雪地里见到捡来的,不是还有一个说法叫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吗?这雷是真雷,巧也是真巧!“这名字,起得真是好听呢。” (那个,多解释一句,并不是所有叫雪见的都是雪里捡来的,如果有恰巧名字一样的亲,你一定要相信,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自此,雪见彻底心寒了。举头望月,月色怎么这样黯淡了?再看一眼周博,他为什么不说不是的,你不是我捡的,你就是我的丫头,一直都是。你这样说了,我一定还会相信你的,真的。 但现在……,雪见向周博看去,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是坚硬无比的,但不知道他还残忍至此,雪见失望的笑了,“就算我是凭空跑出来让你捡的,可是,你这样轻贱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小女子,你也算是个人吗?”如果不是自己认同了他说的话,就不会这样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反抗黑暗旧社会的念头。 “雪见,原谅我,我只是……”周博想解释,又觉得无从解释,只能含糊的道:“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那我应该如何想才对?”雪见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口,这话说过才觉得心里更痛,多少的不甘心,多少的被欺骗,多少的心灰意冷,泪就掉了下来,哭道:“我就应该注定是奴婢的命吗?还是你要强加给我这个烙印?” 之前听她质问,周博已是心痛,现在听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大青山雪地里的凉气,周博再也忍不住,一步上前搂住雪见,雪见并不挣扎,任他抱着,眼泪一串串的滚落下来。 周博的心里苦涩,便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连声说道:“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雪见,相信我,从第一眼看到就再也放不开你。雪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我们不闹了,明天好好跟爹娘解释,然后好好孝敬他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被通房(补安安三号打赏一... 周博的心里苦涩,便叹了口气,在她耳边连声说道:“我是真的真的真的喜欢你,雪见,从第一眼看到就再也放不开你。雪见,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好不好?我们不闹了,明天好好跟爹娘解释,然后好好孝敬他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雪见一时没注意,被他抱得紧紧的,现在下意识的抬手,想要推开他。 “那柳家小姐呢?”雪见咬着嘴唇,觉得好笑极了,欺负傻子无罪,你就照死里欺负吗?“你那个早就定过亲的柳家小姐呢?其实我不过是个替代吧?替代她在你独守空房的时候给你慰藉吗?所以让你安了一个陪床丫头的身份吗?” 再用力些,想挣脱开他。周博紧紧环住她的肩膀,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原来你也会痛苦吗?你的痛苦是因为被我窥出天机吗?看吧,人都是有聪明劲的,别人有,我雪见也有,我也有终于可以想明白的时候。我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被你任意愚弄的雪见了! 周博松开一些,却仍然紧紧抓住雪见的胳膊,雪见眼睛瞪着他,眼底似有火花在跳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见想推开周博,可是他却固执的再次紧紧抱住她。 若有似无的轻叹一声,周博低声道:“雪见,别这样。你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话未说完,却被雪见一口咬在肩膀上,他一动不动,只任她咬着。 “你怎么不躲?”雪见松开口,意兴阑珊地问。 “雪见,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这样可以觉得解气些……”周博似在强忍着什么,他看着雪见,眼底是灼人的浓烈痛楚。 “喜欢?”这恐怕是世界上最讽刺的喜欢了吧?雪见又想笑了:“你的喜欢我承受不起!横竖我是捡来的,你打了骂了睡了,都是应该的,哪怕卖了,都是白赚到的!” 气氛再一次的沉默冰冷,周博的脑袋里“嗡”一声,像是有无数蜜蜂在作响。松开她,退后一步看着她,两人都没有说话,眼神相互纠缠,分不清是喜是悲,是爱是恨。雪见腮上还带着晶莹的眼泪,却笑得让人害怕。 “雪见……”周博伸出手,这次,他的指尖轻轻的为她抚去泪水。 透过指尖,似乎能感觉到周博的挣扎,雪见怔怔看着他,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的手很冷。 “你知道,我不是那样的……”幽幽的轻叹中,周博深深的看着她。 而雪见,只是愣愣地站在那儿,然后闭上眼睛,不住地喃喃念道:“那你是什么样的?你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吗?告诉我你一直以来都是对我平等对待吗?告诉我你从没有把我当猫当狗当宠物或者当任何一件解闷的工具吗?”这样说过之后,她呵呵的笑了起来,笑过她睁开眼睛,深呼吸几口气,将压在胸口的浊气全吐出来,不再说话,又走回窗边,看月亮。 周博的心,沉到无底洞。他自然知道,雪见看起来柔顺而乖巧,偶尔爱耍个小性子,但真正碰触了她的逆鳞,她就会毅然决然,决绝转身! 周博看着窗口的雪见,很想告诉她,当时和周金仓把她从大青山背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女孩,完全失去知觉的她作小厮打扮,又瘦瘦小小,根本不可能活下来的样子。偶然的发现她的女儿身,于是他一个人用雪给她搓开冻僵的身躯,最后又用自己的身躯来给她取暖时,就注定了他今生都不会再放手。 我冷。这是她迷迷糊糊中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开始那几天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后来,他就一直抱着她,他放不开她,也不想放开她,只对她解释了一句,你是我的通房丫头,她就全信了。放心的躺在他怀里,依赖着他,全身心的依赖着他的谎言。 周博很想告诉她,当时纵使家里已没有多余的粮食,纵使她昏迷了半个月有余,纵使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纵使家里人都激烈的反对,都不能让周博放开她。他给她定义了一个不能离开自己的身份,他觉得,心安理得,又窃喜。 大郎。她总会这样嗲嗲的唤着他,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任何事,当然,更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份。她多傻呀!可自己,不就是喜欢这么傻里傻气的雪见吗? 周博很想告诉她,当她第一次睁开眼睛,用那样依赖的目光追随着他时,纯净的眼神,绝对的信任,这些,都让周博从心里深处怜惜着并小小的得意着,这正是周博最喜欢的啊! 可是,让他怎么告诉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我不能娶你,因为我有一个口头约定的但没来得及下聘的未婚妻。但我不想失去你,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我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永远也不让你离开我。也因此,就有了你通房丫头的身份。带着这样身份的雪见,就永远不可能有离开他的机会! 周博挤出来一个笑容,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可是,他总是告诉自己,这个世道,又有谁不是自私的呢?他本来就是商人之子,知道如何更好的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有什么不对的吗?他救下来的这个女孩子,如果没有他,不是也会冻死或者饿死吗?他救了她,那么,她就是他的,而且只能是他的! 雪见,你是我的! 雪见,你是我的! “我……”周博的脸色苍白,嗓子干哑,顿了下,他才轻声开口道:“你是我的妻子,你应该相信我。” “以前是,以后,不一定吧?”雪见的声音轻飘飘的,“正牌军来了,我这个野路子就要下岗了。” 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出她的意思来。 “我同你说过,我只守着你,只和你亲近,只和你一直相守下去,一直不分开。”周博急切地说。 雪见回身,抬头看着她,“如果公公婆婆不同意呢?如果他们让你休掉我?如果他们让你娶柳家小姐呢?” 周博长长吐出一口气:“不会的。”可他的眉眼之间,反而更显心事重重。 忍了下,她再次开口说道:“如果他们不接受我,你还会只守着我,只和我亲近,只和我一直相守下去,一直不分开吗?”知道百事孝为先,更何况这个周家长子,雪见冷笑着又加了一句:“我的一切,都攥在你双手之间,你一松,春暖花开,你一紧,万复不劫。” 周博一怔,她脸上那明显的忧伤刺痛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手一松,春暖花开,手一紧,万复不劫吗?我的一切,何尝不在你的双手之间呢?你一松,春暖花开,你一紧,万复不劫。 心里是闷闷的钝痛,周博就这样望着雪见。那个冬天,在他一个人最彷徨最无助最悲惨的时候,却有了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雪见,让他可以卸下自己在外面强撑的坚强,让他可以放松心情的任意欺负任意搓扁揉圆,让他不再是孤独无伴让他可以彼此相依相携。他也有脆弱,可他又不可以脆弱,心安处则是身安处,有谁能够想像到,雪见,这傻傻的他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傻丫头,就是他的心安处! 周博也无数次的怀疑过雪见的身份,这样的天人之姿还可以说是美人自古皆有,那她又是如何出现在冬日积雪绵绵的大青山的?当时四周没有任何的脚印,她又身体僵硬,说明已晕过去许久了,换个健壮的男人也早冻死了,可她却遇到了他,还活了下来。活下来的雪见更是奇怪,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她脑子里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也经常会说一些奇怪的话语,完全的违和感。但谁都不能不承认,她那么样的善良,那么样的坚强,又是那么样的快乐,而这快乐,就像是小小蜡烛之光,虽然脆弱,也点亮了别人的天空。 周博默默在站在她面前,脸色凝重。窗前这人,纤细而倔强。他眼底一黯,从深处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雪见无力的望着他,突然展颜一笑:“我做错了什么?惹得这么天怒人怨?” 一抹苦笑浮现于周博的嘴角,他大步上前,抓住了雪见的手。 “雪见,爹娘都会喜欢你的,他们只是不了解你,才一时无法接受。” 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好一会后,雪见才道:“他们更喜欢的,应该是你的柳家小姐吧。”说到这儿,她轻轻叹了一声。 周博的手不由一紧:“雪见,当初只是一个口头的约定,我也没有想到,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但雅彤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雪见凄苦一笑:“雅彤?原来已经叫得这么亲密了。”她看着周博,一字一顿,“你想怎样?” 周博抬眼怔怔看着雪见,脑海里乱麻麻的搅成一团。下午他跪在父亲床前,听母亲一句一泪地说到柳雅彤的贤慧与不离不弃,一个女孩,最好的年华都在等待他和照顾他的爹娘中度过,现在,周家要如何和柳家交待? 第一百五十六章:暴雨前的平静 向前一步,雪见看着周博,认真再问:“我还能相信你吗? “我……” 周博只觉得内心翻滚着如海浪般的热潮,瞬间红了眼眶,这一下午时间,他被塞进了太多关于道义的东西,这些东西跟他的孝道一起不断的碰撞着他对雪见的承诺,让他痛苦难当。 然后这话,却是不能说给雪见来听,对他而言,只要雪见可以在他身边,他就有安心之所。 今天白天,母亲和他翻来复去的念叨柳家小姐的事情,说得他都快产生幻觉,仿佛这柳家小姐已不再是一个人,而只是一件窗花,一个摆件,一串络子,已经植根于周宅似的。父母的态度是毋庸置疑的,可是,雪见她,能理解他的难处吗? 一时之间,周博只能怔怔地看着雪见,脸上神色变化万千,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久久不见周博出声,雪见就觉得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轻轻笑着,永远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好象也不对喔,新人还没来得及过来笑,她这个旧人,就被打败了,彻底打败了! 看着雪见这般笑中带泪的可怜模样,周博心酸难当,“傻丫头,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可是,我已不再信你!”雪见咬着嘴唇,“我不想再当傻子!” 窗外一阵风吹过,吹着蜡烛忽明忽暗的闪烁,周博摇头,“雪见,你不要这样……” “被人骗得久了,所以我都麻木了。”雪见仰着头,尽量不让泪水掉下来。 一股大力猛的撞向她,转眼她就被周博紧紧搂在胸前,因为太过用力,周博的胸口紧紧压着她,让她喘不上气来。雪见伸手推了一下,只是一下,然后就将身子放软,静静的依在周博的怀里。这很快就是别人的老公,别人的夫君,别人的男人了,现在当自己是在偷情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博一点一点慢慢松开她,他看着雪见,眼睛是如此的明亮,如窗外星辰,又似璀璨宝石。抬手细细划过她的眉眼鼻,最终轻轻落在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上。他着迷的看着她,他是那样的喜欢着她! “雪见……雪见……”周博轻声低喃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傻丫头,就完全占据了自己的全部心胸,让他心里只想着她,眼睛只能看到她,耳朵只能听见她。 再无别人! 即使是晚上硬把雪见抱上床,但她一晚上都大睁着眼睛,不睡,也不说话。周博强搂住她,刚开始还能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互看着,但不一会,就再也坚持不住,慢慢睡着了。 难得的没有早起,出神的看了会雪见尚有泪痕的脸蛋,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角,“雪见,信我。” 起身离开时,周博对小杏说,“今天不用跟着我,照顾好少奶奶就行。” “是。”小杏忽然就想到珠儿,笑容微微敛了一下,这孩子费心费力的从青州的一干看园子小丫头中脱颖而出,入了雪见的眼,谁知道正经连二等丫头的门槛都没入,就这样自己给自己下了绊。 门口有一小阵的凌乱,周博抬头看,原来是安宁家里那一群被属相一事屏蔽的下人,一早就全部赶了过来。这是昨天二娘下午才想起来的,忙乱中派了人过去安宁通知。 “少奶奶没起呢,幸亏你们都来了,经着点心,照顾好少奶奶。”周博叮嘱好小梅和小桃,就赶忙带着小杏去主院伺候了。 “怎么没见珠儿?难不成还在睡懒觉吗?”小梅先进屋轻手轻脚的看了一圈雪见,然后出来对小桃说。 小桃也觉得奇怪,忍不住说:“那你先在这边盯着,我去骂这小蹄子,想造反不成?” 周博带着小杏出了院子,到得主院。 昨天周尚义不过是疲惫加急火攻心,鲍郎中明确表示不用太过担心,休息好就行。开了药,他就走了。周博和二娘三郎琢磨了半天,也没敢把徐从安请来,一是鲍郎中医术医德都是不错的,二是以徐从安的怪脾气,知道了这事,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夭娥子呢。 周博赶过来的时候,周尚义已经起来了,脸色并不好看,看到儿子过来,哼了一声,就沉下了脸色。 “爹,您今天可觉得好些?”周博接过来下人手中的毛巾,亲自给送过去。 周尚义接过来,用鼻音冷笑着说:“还没死。” “爹说的哪里话,昨天鲍郎中可说了,就爹您这身子骨儿,再活三十年没有问题的!”周博用平静的语气说着这种巴结的话,惹得周尚义一个劲的起鸡皮疙瘩。正在他动作生疏的又殷勤地服侍着父亲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转身看去,是二娘扶着杜氏出来了。 “大哥也来了。”二娘行了一礼,然后半眯着眼对门口的三妮喊道,“摆了饭来吧。” 杜氏看他一眼,“博哥儿还同以前一样卯时打拳吗?”瞧瞧儿子这精神气,倒是更比以前爽利了。 周尚义却瞪了周博一眼,这才率先向餐厅走去。 “都到了?那赶快吃吧。”心里有事,周尚义也没兴趣多说什么。 餐厅里,各位姨娘和弟弟妹妹已等在桌旁。昨晚,姨娘们各自回房后,自然也听自己的孩子讲了雪见的事情,再想想柳小姐,都是好孩子,唉,还真是左右为难,这事情要好好商讨商讨了。 杜氏轻皱眉头,看了看在座的所有人,脸色略有凝重,她问:“博哥媳妇儿没在吗?” 周博轻声道:“雪见身子弱,昨天受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各位长辈,所以没有过来。” “可请了郎中没有?”杜氏忙问。 听了二娘的讲解,杜氏真心觉得自己这个媳妇儿,可也挺不易的,没有半点对不住周家的地方。只是……,唉! 接过丫头们递过来的擦了手,看着丫头们依次进来,把粥点摆在桌上。周家的早饭向来以粥为主,并不繁琐。此时鱼肉粥的香气扑面而来,再看看儿女满堂,周尚义终于有回家的感觉了。 于是叹道:“既然是病着,那就多歇歇,不用过来请安也罢。”昨天一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骂了那小丫头几句,总不能再去给她赔不是吧,还是缓缓好。 赵姨娘倒是多说一句:“饭后,良儿淑儿,去陪陪大少奶奶吧。” 其实周家以前也并不是天天在一起吃早饭的,这不是昨天家里出事,忙得鸡飞狗跳的,中秋都没有过好,所以早晨索性就一起过来吃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安稳后宅 “贤儿,学儿,你们也过来听一下吧。”吃完饭,周博二娘三郎,随各位长辈来到书房,商量一下柳家小姐的事情。三郎还是有些吃惊的,以前家里的事情,从来他都没有参与或者旁听的份的。 进得书房,杜氏粗粗看了一圈,这改建过的书房,每一处的布局都透着精致,看来儿子果真是东山再起了。她忍不住带了几分得意轻声叹道:“博哥儿,难为你了。” “有雪见帮衬着,也不是什么难事,倒是贤儿一直细心照顾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学儿又服务一方百姓,才真是不易。”周博微微扯出一个很淡的微笑。 “雪见这孩子,唉,也是个好的。”杜氏回想起昨晚二娘七娘八郎异口同声的夸赞,忍不住摇头,“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见话已入了正题,三妮等人无声的端上茶水,然后又无声的带着丫环们全体撤下。待她们退出后,冯姨娘便抢先道:“唉,这雅彤过两日便到,”下意识的顿了下,这才道:“这可如何是好?” 当初离京之际,柳雅彤便说要一路照顾他们回来,因为临近中秋,周尚义等人又心急如焚,才提出先行一步,并邀请柳雅彤母女过来乡下小住,便是有了商议亲事的意思的。 周博即是不知道此事,不由一怔:“什么?” “本来,这次我们回来的时候,雅彤便要同我们一道回来,怕路上我们不适应,说要帮忙照顾的。”说起柳雅丹,杜氏眉头更深,深叹一口气,昨天只听二娘讲了雪见的故事,却没来得及告诉他们柳雅彤过两日便会来平山村的事情。 中秋前后,天气已渐渐凉爽,但周博的额头,还是浸出了细细的汗水,双手不由的拧在一起,手指节骨处渐渐泛红发白。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却没有一丝温度。 这个时候,雪见在做什么? 书房内安静片刻,二娘手一顿,然后放下手里的茶杯,眼眶处微微发红,轻轻道:“柳家姐姐素有贤名,恐怕还好说些,雪见……雪见虽看着柔弱,却是有些倔强的,更何况,她……她也委实不易……” 想起来昨天那个总是笑得温柔心平气和的女子,她可曾想到,自己一心所等所盼之人,已娶了别人?赵姨娘摇摇头:“柳家小姐再大度,但一门心思过来,本是为了……,现在咱们却是这般景象……,唉,也不知会是怎样伤心难过。” 虽是说着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但周博已经坐不下去,他现在只想着,这个柳家小姐如果过来,雪见会怎么样? “可是……”不等二娘说完,杜氏白了她一眼,低声道:“雅彤按年纪,比你还大些,人家不离不弃这三年,每每一想到她,娘这心中就多了一分慈爱和怜惜,总觉得那孩子当真是个好样的,咱们周家可不能对不住她!” 杜氏说完,冯姨娘马上开口接着道:“可不是,上次姐姐病着,那药引子多么难得,到底还是柳家四方求着人,才求来的。” 周博眉头皱起,看着杜氏。虽然这些话,昨天一天也听过几遍的,但想想爹娘当初的不易,又为保全自己兄妹,真真是受了无数的罪,自己无数次暗暗发誓,再不能让他们受丝毫委屈。 只是他真没有想到,那个静静的花朵一样的柳家小姐,竟然会一直等着他,还照顾着他的父母,虚度了自己的光阴。 三郎一直静静地坐着,忍不住起身说道:“今天这场合,学儿本不该多言,但学儿有句话,还是不吐不快!”周尚义虚扶一把,“你且说来。” “嫂嫂当初为救大哥,只身入大青山,救回大哥性命;后来又给大哥冲喜,仓促成亲,保全大哥一条腿。如果没有嫂嫂,可以这么说,现在我们各位,也没有今日的安逸日子。” 杜氏勉强一笑,看了周博好一会才道:“我们也没有说雪见不好,这丫头真是难能可贵的,可到底来历不明……不说这个,只说柳家雅彤,本来咱们周家当初议亲,便是高攀,后来还未下聘礼,便出了这事。本以为柳家会早早撇清关系,谁曾想柳家上下,竟无一人说个不字,雅彤更是几次过来照顾为娘,为娘生病期间,亲自煮药奉茶的,为娘这心里……” 杜氏抬头勉强笑了下,如果没有周家这场皇商之祸,恐怕周博和柳雅彤也早成亲了。现在,她苦等了他一年,蹉跎的不仅仅是年纪,更有一个少女的名声。 整体来说,这两年多的时间,周尚义虽未动过什么大刑,但也没少受罪,还是柳家一直疏通关系,周家的银子早就被抄,是她们姐几个私房银子细水一样流进牢里,才使得周尚义在牢中没病没灾没意外,最后又得汪从寒暗中使劲,出了大银子多方打点,又换了替身进去,这才得已脱身…… 赵姨娘见周博一直都未开口,便道:“博哥儿,你倒是说句话,你是如何想的?” 周尚义一放茶杯,怒道:“他能如何想?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柳家小姐既无失德之处,又为我周家守节三年,于情于理,道义公理,我们周家都绝不能对不住她!” “爹!”周博一惊,低下头沉声道:“我答应过雪见,今生绝不负她,您,您让我如何跟她交待?”当初为了一个爬上他床的丫头,雪见差点不能原谅他,还是哄了半年,才回心转意。 杜氏脸上也浮现一丝为难,不由湿了眼眶:“儿子,那你便是让你爹娘和姨娘们负了柳家的恩情吗?这三年,你岳丈偷着使了多少关系,咱们才得以塞进银子,使得你爹在里面少受了多少罪呀。更不要说雅彤三两天的就过来,嘘寒问暖,照顾我们这些老婆子。你难道让周家因为你一人,就陷入不仁不义的境地吗?” 周博被她说的心酸,脸上也失了血色,咬了牙轻声道:“雪见的性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她为儿子牺牲良多,是儿子从一开始就欺骗了她才哄她留下。没有雪见,更没有周家今日的锦衣玉食雕廊画柱。现在,儿子又岂可负她?” “好,好,好!”隔了好一会,周尚义才点头道:“这柳家的情,是你爹你娘欠下,你不肯还也是应当的!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求去给柳家当牛做马,以做弥补吧。咱们误了人家小姐几年,却是没办法补偿,纵使人家要打要杀,也是应当的,咱们也只好受着!” “爹!”周博卜通跪在周尚义面前,“您别这么说,让儿子去给柳家当牛做马,可好?” “柳家小姐苦等你三年,竟是稀图你去当牛做马的?”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周尚义一拍桌子:“人家替你在父母面前尽孝,你却如此无情寡意,你这是要让别人戳着周家脊梁骨骂呀!你这个不孝子!” “爹,您别生气了!”二娘和三郎见周尚义动了真气,也赶忙跟着跪在地上,“大哥绝没有忤逆爹的意思!” 周博抬起头,脸上愁云密布,苦涩地说:“雪见对我有情有义,对周家恩重如山,而我对她欺骗在先,承诺在后,您是让我一辈子对不住她吗?” 一直未曾发言的王姨娘,这时候抬起头,轻柔地道:“俩个小娘子都是顶好的,一个不离不弃,一个恩重如山;一个父母之言,一个媒妁之命。这是好事,是咱们博哥的命好,不如……”她微微一笑道,“不如,让博哥迎娶雅彤为平妻吧,这样一来,俩个一边大,咱们也都全了双方的情义,二来等雅彤过门后,咱们家也定不会亏待一方,俩个都是一样对待,也好略作弥补,这样可好?” 一席话让大家连连点头,在古代,平妻本是商人中传出来的东西,商人常年在外经商,在外所娶之女子,亦为平妻。士农工商,古代商人地位很低,再加上有些商人正妻平妻嫡庶不分,在大家族和顾及名声的礼义之家是很让人看不起,被认为是败门风的行为。 周家虽然不是那嫡庶差别特别大的家族,但也并不是这种眼皮子浅的小商人,所以并没有平妻的规矩。 在大顺国,入了户律的平妻,是可以与正妻两头大的,可以一同回祖宅,入宗族,平妻也不需向正妻行妾礼,所生子女也是嫡子女,与正妻所生嫡子女享有基本等同的继承权,但平妻仍需称正妻为大姐。 像周家,以前冯姨娘等人,是没有回祖宅的权利的,只是这次情况特殊,才会一起回来。但过两天重新开祠堂,告慰先人,便是没有她们份的。 大顺国还规定,平妻亦拥有死后列名墓碑或祖宗牌位的权利,或在丈夫的第一配偶死亡后递补法定妻子地位,在迎娶过程中亦采等同于正式配偶的明媒正娶仪式。这样,也不算十分委屈了柳家小姐。 王姨娘此言一出,恍若惊醒梦中人,大家连连点头称是。几个姨娘更是觉得这平妻的身份,可是一般人求不来的,心下不由万分羡慕。 杜氏还在犹豫,“雅彤是官家小姐,我想着,哪有肯做平妻的道理?” 周博开口急道:“爹,雪见也不会同意的……” 周尚义却是不满的,狠狠的瞪着儿子,“虽说是咱们周家对不起媳妇儿在先,但如果这样做,她都不能容忍,想来也不是什么通情达理之人了。如果她真的若你们所说,真的为了周家殚精竭虑,必会体谅周家苦衷,亦能和柳家小姐携手共处,安稳后宅,繁荣周家!” 第一百五十八章:和离 “不必了!”房门,却猛然被推开了,雪见冷笑地站在门口,“不用劳神什么正妻平妻了,其实还有更好的办法,那就是,我要与周博,和离!” 雪见身后,还跟着满脸骇然的四娘五娘和不知所措的小梅小桃等人。 四娘和五娘本来是早饭后过去看望雪见的,后来雪见听说周家在议事,就二话没说,直接杀了过来,二人拦不住,只好一脸苦笑的一路劝说一路跟着,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周尚义关于“……柳家小姐携手共处,安稳后宅,繁荣周家!”的建议。 听到这话,四娘五娘自然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去看雪见,雪见却是脸色刹白,直接推门就进了屋。 “你说什么?”周尚义沉了脸色,拍着桌子,“博哥儿,这就是你所说的聪慧懂事的女子?” “我本就是一个粗鄙的丫头,敢问周老爷,聪慧懂事?是何解?”雪见此刻并不怵谁,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索性想怎么发挥就怎么发挥吧。 “雪见,你怎么可以和爹如此说话?”周博忍不住,百事孝为先,雪见竟然敢如此跟公爹说话,这就是忤逆!真想一巴掌拍醒她,看看她的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却又舍不得下手。 雪见昂首走进门来,并不对众人施礼,只立于仍然跪在当地的周博面前,低头看着这个因她刚才的话语而显得目瞪口呆无法承受的男人,“周博,我不是跟你玩闹,也不是故意给你添堵,我只是实话告诉你,我要与你和离。原因有三,第一,你骗我在先;第二,你背信在后;第三,”她回首对着大家一笑,“这第三,我与他和离,就会称了你们大家的心愿,所有的烦恼,也会一了百了!” 算了,从此以后,这周家的恩恩怨怨,同自己,再无半分关系! “这话……,这话也是混说的?”周博蓦地起身,抓住雪见的胳膊,狠狠地瞪着她:“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傻话?” 不用想就知道,这傻丫头在外面听了一句半句,就又断章取义了,自己可并没有答应什么,她就已如惊弓之鸟般,受伤落地了。 这丫头怎么就傻成这样呢!究竟有点脑子没有? 雪见含泪望着他,点点头,“对呀,我就是一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要是不傻,怎么会站在这里被你们大家所轻贱?我要是不傻,怎么会无怨无悔的在这样的一个家里,苦苦支撑将近两年?我要是不傻,怎么能够把自己的一生,交付与你这样的负心人?” 先前还觉得周家人历经苦难归来,自己一定要如何如何照顾她他们如何如何孝敬好他们,谁知道自己一直就是一个被周家摒弃在外围的看客,或者自己不过是替人站位子而矣,正主来了,自己就可以鞠躬下台了。 再看看眼眶微黑的周博,这厮果然好算计,好本事,好福气得紧! 周博吐出一口气,忍了再忍,这才皱着眉头,冷冷道:“是我周博骗了你,对不起你,可你何苦要连带上我的家人,他们是你的长辈,长辈再无不是的地方!” 哪有一上来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公婆全得罪的媳妇?这是失心疯不成? “那么,是我不懂事了?你一定在想,谁家的婆娘又不是这样过的?即便是自家夫君变了心,也还得陪着笑脸给她主动纳妾,才是贤慧吗?这样的贤慧人,我偏是做不来!”雪见鲜少这样扬眉吐气,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丝毫的痛快之感,心却是痛得更狠了。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一句话,便成功的让杜氏沉了脸。她就是雪见口中的“陪着笑脸给夫君纳妾”的“贤慧人”吗? 却原来,这古人和现代人,隔得不止是文化和文明,更是几亿光年的三观和思维。 我始终没办法改变自己溶入这个时代,不管我生活在这里多久,有些脑海里根深蒂固的东西,也是无法改变的。这样想着,雪见的眼中更加幽深起来。 周博,我一直觉得你应该是懂我的,谁知道你也始终都还是那个你。你对我,也始终不过是欺骗! 柳家和周家到底如何,与我何干?我只知道,我躺着也中枪了,而这伤痛,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治愈了,因为开枪的,是你,周博! “你说什么呢,爹娘心心念念也只为了我好,为了周家好……”周博说到这里一顿,抬头看着雪见,雪见呵呵轻笑,应声道:“说得果然有理,雪见不过就是一个外人,有谁会考虑我的感受?” 冯姨娘昨天骂狠了雪见,本来今天心情一直惴惴的,她本心并不是一个狠毒的女人,只是昨天误会了雪见。刚才见到雪见进来,脑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孩子,也是个不易的。谁知道现在听得她这样说,却又有些不满了,她不由坐直身子说道:“雪见,我们都知道你受了委屈,所以也并没有说让博哥儿休掉你,只说迎柳家小姐为平妻,既圆了周家的信义,又全了你们小夫妻情分,这是四角周全的好事呀!” 冯姨娘话音未落,三郎已知道要糟,果不其然,雪见漠然推开周博,指着他道:“请问周家大少爷,难不成是雪见犯了七出之过?如果没有,你又凭什么敢休我?当然,你要休我,我绝无二话,就烦请你写了休书过来,我现在马上走人!” 白了冯姨娘一眼,赵姨娘过来劝道:“博哥儿媳妇,你误会了,其实冯姨娘不是那个意思。你对博哥的情,对周家的好,我们都是知道的。同样,博哥对你也很好,他是真的喜欢你的。即使柳家小姐过门,想来博哥儿也不会薄待与你!那柳家小姐,更是要唤你一声大姐的!” 居然还是我占了便宜,雪见笑着摇了摇头,甩掉眼泪,对着周博道:“敢问周家大少爷,您对我这位要当别人‘大姐’的人,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周博恼她在父母面前全无规矩与尊重,只怕会令此事更糟糕,便怒道:“一派胡言!你马上回房去,好好反思自己的所为,哪里有人妻人媳的样子!” 雪见微抬着头,尽量不让泪水掉下来,“我又何用反思?”她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手心有些湿呼呼的感觉,但手心的疼痛,却不及心里疼痛十分之一。 “大哥,你少说几句吧。”二娘走过来,无奈地扶住雪见,雪见脸色已是一片铁青,嘴唇微颤。 “嫂嫂,要不咱们先回去吧。”四娘也怯怯的进来,拉住雪见。 是啊是啊,与情与理,我都不过是一个受你周家施舍,看你周家脸色,听你周家安排,丝毫不敢怠慢的丫头罢了! 我体谅你们一家团聚,谁想到你们的团聚,就是我的劫历,不把我放在眼里也就算了,难不成还真把我当傻的不成?你儿子给我安一通房丫头的名份,你们就接着再给他抬一平妻进来,还真是有头有尾,相互呼应! 越想越觉得可笑,只怕再以后,各种情由下,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就成了王子和众公主们的性福生活了吧?纵然有着往日的情分,这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楚呢?现在你都无法护我,哪里还有什么承诺,不过是我自己骗自己的傻话罢了! 雪见直气得浑身哆嗦,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要不让我走,要不让我死。周博,你有你的未婚妻,所以,当初的雪见就要‘被通房’?所以,现在的雪见就要与人共享夫君?这是哪里的规矩?我可能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当初被你骗着,就成了可以任人买卖的丫头,没有人权的贱奴,而你,居然敢说你是因为喜欢?这种‘喜欢’,是根本践踏了我的自尊,这种‘喜欢’,换成你周家自家姐妹,可还让你们众人说好?而你,又没有想过我的想法,这种‘喜欢’,我可喜欢?” 就好象是一场最美丽的梦,梦境有多美,醒来后现实就会有多么残酷! 昔日的诺言还依稀在耳,转眼却又化为肥皂泡。我是该笑这个世界太疯狂,还是该感慨自己看不明白猜不透? “我是骗了你,又怎样?雪见,你别忘了,同样我也救了你,没有我,你早冻死在大青山的雪地里!”周博被她气得口不择言。 三郎和二娘同时叫,“大哥……”大哥这是疯了不成? 雪见只觉浑身冰凉,直直的望着周博,缓缓地说道:“以前的事,原来都是我误会了。这,才是实话,是吧?你救了我,我的命就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我的自尊也是你的!” 周博咬牙道:“对,你就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休想离开一步!” 雪见突然笑了,她轻轻地说:“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还你一命便是!”说完,她拔下自己的发钗,动作毫无迟缓,直接扎入自己的咽喉! 第一百五十九章:柳家雅彤 柳雅彤乖巧地坐在母亲沙氏身旁,带着得体的笑容,听沙氏和杜氏就一路的见闻聊着天。“这是我们特意遣了管事的,在十五当天在青州的那个‘福禄楼’求来的葫芦,提前排了三天的队,这才求得的。瞧这造型,让我猜,也猜不出来竟然真的是葫芦。都说这葫芦灵异,也能带给人福禄,有钱没运也求不得的。” 杜氏脸上神情又是尴尬又是紧张,轻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葫芦罢了,就是传得神了些……” 见她不以为然,沙氏忙小声道:“怎么?咱们在京城时,不是也听说过吗?这葫芦……” 杜氏吞吞吐吐的道:“这‘福禄楼’,这‘福禄楼’是博哥儿去年开的。” 沙氏大吃一惊,“没想到博哥儿如此能干,这才多长时间,就东山再起,把周家打理的如此兴盛,你呀,真是好福气。”怪不得抄家后周家本来所剩无几,这次救出周尚义,竟是说办就办好了,当时就猜过怕是得上万两的银子才能办得吧。 柳雅彤也是听得瞪圆了眼睛,原以为周家落迫至此,又使尽银子,这老宅也一定久未翻新,去年又是地震的震中所在,一定不成个样子。所以临来的时候,特意哄了母亲许久,才央得母亲又拿出来几百两的私房,想着帮周家修葺一新。谁曾想,这一到平山村,这占了村里近三成的院子,就是周家的。红墙高瓦,尽显气派,下人如云,规矩十足,装饰奢华,无一不精。听了杜氏的解释,方才知道,这些家当,都是近两年内,周博所置。 见柳家母女一脸的惊喜,杜氏的脸上,有些许的不自在,“什么能干不能干的,就是运气好些罢了。”抬起头来,看见杜妈在外面打个手势,知道洗澡水已备好,便让了她们先去洗浴休息,然后才转头看着杜婶问:“二娘她们,都没回来吗?” “咱们安宁那处房子,是大少奶……是大少爷亲自挑选的,二娘她们喜欢得不得了,所以这几个月都在那边住的。” 杜氏沉下脸来,“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自那天雪见出事,周博抱起她直接坐马车去了安宁,家里的几个孩子,除三郎教书不能离开,最小的三个又被拦下,其他人都跟着纷纷走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杜氏等人又是心惊又是肉跳,幸亏当天下午多福就回来报了信,雪见没有危险了,这才放下心来。没想到这孩子如此烈性,家里也并没说什么,这就要死要活的。 还有那几个孩子,竟是一窝蜂的又住到了安宁,一直没有回来,二娘倒是托人捎了话,说等雪见好利落了,她再回来。还有七娘,她最听话的小七娘,居然说,自己只有一个嫂嫂,就是雪见。这是怎么回事嘛,她也并没有说什么,就成了孩子眼里的坏人! “大少奶奶,还一直半昏迷着,汤药难进,而且亲家翁,知道了此事,就再也没让大少爷进过门。现在嘛,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杜氏看了杜婶一眼,杜婶跟自己多年,现在也向着那个雪见说话。唉,又有谁知道她的难处? 一想到这个,杜氏就是说不出的难受,轻叹一声道:“不管怎么说,也得让博哥儿回来一趟,那孩子以前就不冷不热的,虽然没有失礼的地方,可是态度一直也不热络,现在……,不管怎么说,柳家母女大老远来了,他必须要露一个面的。” 听了这话,杜婶也不由叹气,她万万没想到雪见会那么决绝,现在这情况,周博会离开吗? 泡过一个舒服的药浴,然后又小憇了片刻,别说柳雅彤,便是沙氏,也全是满意。“周家这是否极泰来,后福不断呀!”她本是大户人家不得宠的庶女,嫁给当时还是贫困书生的柳乐安,原是嫡母使坏,谁曾想柳乐安倒是争气,竟是一路过到殿试,虽不是才华超卓之人,但也中规中矩,仕途爬得不快,但也稳稳当当。柳家人口不多,一妻一妾,长子长女皆是沙氏所生,庶子年幼,一家也算和美。这也让沙氏在娘家,借力打压了嫡母,抬高了自己的姨娘。 想到这儿,沙氏这心里就特别痛快,再看看自己温婉秀美的女儿,更从心眼里笑出了花来。 母女俩略收拾了一下,吃了几块茶点,杜氏便又过来看望:“你们娘俩个远道而来,这次可定要多住些日子,也不许嫌弃平山村贫寒。” “多住的时日以后多得是,你可不要嫌烦。”沙氏心里高兴,不由笑着说,却把柳雅彤说得面上一红,低下了头。 “伯母家的点心倒是特别得很,是这边的风味吧?”柳雅彤拈起一块点心,打岔说道。 杜氏一愣,这点心,听说了是雪见亲自调教出来的,这样想着,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幸亏这雅彤是心思单纯性格温存的好孩子,否则在这个处处有雪见影子的家里,怎么能够待得住! 沙氏也连连点头,“回头一定让顾妈好好学学。”这次来周家,本来是想着再帮趁一把,然后就商议女儿的亲事。雅彤的年纪,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到了周家,却是样样皆好且好到极点,女儿真是个有福的,看来是嫁到了福窝来了。 “娘,您别说了。”雅彤在后面拉拉沙氏的衣角,脸上是红润中带着喜色,心里也是暗暗羞涩中带着惊喜,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个周博。红着脸看看四周,才问道:“怎么来了这半日,竟是没有见到,没有见到贤娘妹妹?” 沙氏放下擦擦嘴角,也点点头:“可不是,却是没见到那几个孩子来闹。”周家孩子多,在京城时,杜氏是随身必带着小八郎的。 杜氏有苦难言,哪里敢说是怕小八郎口无遮拦?只得说:“我们安宁还有处院子,平时他们兄妹多住那里,今天已吩咐了人过去接了,想来明天就全都回来了。” 杜婶听了这话,就慢慢退了出来,看来只能自己跑这一趟了,否则几个少爷和小姐,是肯定不会回来的。不管怎么说,先回来圆了夫人的场,才是正经的。 “又不是住一日两日,哪里用那么着急?”沙氏自然客气几句。 柳乐安和周尚义也不知道是何时认识的,反正是一见如故,后来又都到了京城,柳乐安虽是京官,但并未因此看不起商人周尚义,所以慢慢又再联系在一起,只是因为差别较大,所以并不招眼,只是暗中低调的私下里来往着。直到一次醉酒之后,那个口头约定的产生。 周博对柳雅彤并没有什么深信的印象,毕竟后宅和前院,还是界线分明的。周博在那个年纪,本身又有通房丫头,对男女之事已有了解,也不缺乏性体验,再加上年轻气盛,又是对商业又爱又恨的阶段,所以对这个约定不排斥也不积极,父母给自己挑一个各方面都让人夸赞的媳妇,这本是一件情理之中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不管哪个时代,女人都比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更郑重些,也更多虑些,听说自己被许给周家的长子后,柳雅彤也在姐妹的陪同下,偷偷隔着屏风看过他几次,虽然大家都说他冰冷自负,但她却觉得这样的周博,倒比那些官家少爷,多了些男人的味道。这让她暗暗的放下心来,她可不想嫁一个徒有其表的纨绔。 带着这样的一份满足,她也跟着母亲去过周家坐客几回,认识了二娘等人,心中更是满意。周家虽是商人,但这些姐妹倒都是懂事的,比自己那个所谓外婆家眼睛长在头顶上,对她又恨又嫉还不得不巴结讨好的姐妹们,不知道好过多少倍。周博的母亲和几个姨娘,听母亲说,也较少有京城大户那些杂七乱八的宅斗之类事情。 所以,即使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即使这门亲事让她的那些姐妹在她面前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即使外婆家三番五次过来反对,她都一笑而过,不放在心上。平静安逸的生活,是她的向往;温和从容的年华,是她的展望。谁知道晴天一声雷,周家竟然被牵连进皇商一案,柳乐安并没有瞒着自己的妻女,没想到除沙氏略作犹豫外,大家竟是一心帮衬周家。周家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因着武德侯吃了挂落,却也因着锦阳郡主免了死刑,但何时可以翻案,却是无期的。 这也是柳雅彤真正把自己溶入周家的开始,柳乐安不是莽撞之人,他以前和周尚义的来往就不为人知,现在更是隐于暗处托人找关系,尽量让周尚义少受些罪。沙氏和柳雅彤,也帮周家女人们租到一个离自己家后门不远的独门小院,方便照顾。 杜氏为了省钱,只留了以前忠心的两个婆子,做些厨房和活计和洗洗涮涮的粗活,所幸还有四个贴身的丫头,不要工钱的陪着她们,并且也帮着做些针线贴补家用。 而柳雅彤的陪伴和安慰,在这个特殊的时期就格外让人心暖。 同样的,对于柳雅彤来说,这种溶入,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让她有一种存在感。听着周家四个女人,偶尔的摩擦,偶尔的拌嘴,偶尔的挑剔,但一直坚持着患难与共的生活在一起,不离不弃,这让她感动,也让她羡慕。想想自己也会在这样的家庭里,和夫君公婆一起相互支撑相互照应,雅彤的心里,就升起一种向往和幸福。 第一百六十章:弥补亏欠的办法 当周博抱着雪见冲进来的时候,徐从安直接被秒掉了,“义父,义父,您快来看看雪见,快!快!”雪见惨白的脸,周博惊慌的眼,几个丫头跌跌撞撞的连哭带喊。徐从安不大的小院内,一片鸡飞狗跳。 望过去,血并不多,但细细的脖颈上插着一根玉钗,血顺着玉钗的尾端向下滴着,犹显诡异和狰狞。 正好白逸天也在院内,一看就忍不住高喊出来:“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徐从安抬高声音,“谁再出声,谁就出去!”所有人就齐齐按了静音,只周博抱着雪见,放到徐从安的指定位置。 “怎么会……怎么伤得如此厉害?”虽然心中焦虑,但徐从安还是一丝不苟的仔细过伤口,这才松下一口气来,所幸伤口看起来吓人,玉钗被插入的位置大概食指长短,但实际并没有伤到什么血管,周博当时没敢拔出来玉钗是对的。又静静的把了会脉,徐从安刚刚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周博只沉默一会,见徐从安神色凝重,不由问道:“义父,她……”徐从安怪怪地看他一眼,“如何伤的?”周博不语。 把玉钗小心拔下来后上过药,徐从安长出一口气,这雪见肯定是又淘气了。只是受伤部位肿得比较厉害,脖子还不能转动,还得再吃几天药才行,这次要老实好些日子了。再三的斟酌了药方,徐从安又叮嘱了小梅注意事项,这才沉着脸道:“看这情形竟是饿了两天的,真不明白你们俩个是怎么想的?雪见也是个不省心的,你也不能总惯着她,到底要注意些。再玩闹再出格,也要有个分寸不是!” 房中寂静一时,周博没有回答徐从安的话,只轻轻握起雪见的一只手,放在自己唇边,轻轻的吻着。雪见两天没吃饭,一想到这个,他的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有想要杀人的冲动!徐从安又劝他一句:“并无大事,躺上半个月不能动的,还有便是暂时是出不了声音了。” 小梅和小桃这时候已煎好药,小梅过来一言不发的坐到床头,小桃则冷着脸,直接说:“大少爷,麻烦您给让一个位置,让奴婢服侍我们少……我们主子服药吧。” 周博并没有动,只是机械地拿手接过药碗,“我来吧。”小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碗递给他,然后帮他扶起来雪见。谁知道药一喂进去,雪见就吐了出来,几次下来,还把伤口又扯开了。“怎么办?小桃,快去喊老爷!” 徐从安刚去洗了手,正坐在外间喝口茶,听到声音就直接赶了进来,一进来就恼了,“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要你们何用?这是脖子,伤口再崩两次就要她命了!”忙着又亲自重新上好药。 谁知道接下来一直都是这种情况,换小梅或者小桃来喂药,就没事,换成周博,雪见就吐出来。徐从安到这时候要是还觉不出来不对,那就是傻了,他皱着眉头,看着周博,“这,这是……” 小梅不出声,只掉着眼泪帮雪见一次一次的换药,小桃却是忍不住的,她跪倒在地,哭着求道:“大少爷,不是说新少奶奶就要来了吗?我们姑娘并没说不给你们让地方,您就抬抬手,放过我们姑娘吧?好歹她也跟您这么长时间,您就忍心……您怎么忍心……” 徐从安先是一愣,周博和雪见有多么恩爱,他是一直都知道的,这个不太可能吧?“博哥儿,小桃说的,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是字面的意思吧? 周博恼极,“大胆贱婢,你胡说些什么?”他抬脚便要踢过去,抬起的脚却又在半途生生的停住,这是雪见的两个贴身丫头,是雪见自己挑的,自己买的,当初买下时,别提得意成什么样子,还跟他说:“从此以后,我也有自己人了!”自己便讥笑她,“不过就是丫头的丫头吧。” 小梅也跟过来,扑通就跪下来大声说:“谢谢大少爷还肯把我们主子给送过来就医,说明大少爷还是念着些情份的。现在,奴婢们也不敢耽误大少爷回府迎新少奶,您还是请回吧!” 床上传来雪见闷声的呻吟,一群人慌忙过去看了,略有些发热,属于正常情况。徐从安放下心来,再三的叮嘱了小梅小桃轮着守夜伺候,这才转身沉下脸来,“周博,你且出来。老夫问你,小梅和小桃说的,可是真的?” 小桃是个直筒子脾气,可小梅向来有些心计的,绝不会随口乱说,更不会对着周家大少爷就敢胡说的。 周博摇头:“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里面的小桃听见,却不干了,“明明就是你要娶新少奶奶,我们主子没办法,才拿钗子伤了自己!” 这是什么逻辑?徐从安完全没有听明白,只得瞪着周博,盼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什么?这钗子,是雪见自己刺的?那就是说,周博,你是要休掉雪见,要娶新人?”雪见是明媒正娶的少奶奶,除非休掉她再娶,否则全是纳妾。这两个丫头口口声声都说他要迎新奶奶,所以雪见才会想不开的吧?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休掉雪见?”周博不想再继续说这事,他怕再说下去,自己会疯掉。 里面的小梅这次也不客气:“周家老爷夫人回来了,要给大少爷娶平妻,我们主子太傻了,只说要和离,却被逼得自杀来还大少爷当初的救命之恩!” 一个茶碗摔出门外去,徐从安暴跳如雷:“什么?!雪见那丫头心心念念的祈什么福祭什么祖的,就给自己折腾回来这么一个结果吗?周博,你还是不是个人?半年多年,你娶雪见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怎么跟我保证的?到现在,你逼得这样一个丫头,活生生在你面前以命抵命,你、这是什么道理?” 小桃泣不成声,证明小梅说得没错,“原来大少爷当初是救过少奶……救过我们主子命的,周大少爷说了,我们主子的命是他的,没办法,我们主子只好以命抵命……” 徐从安瞪着周博,一个巴掌拍过去,“原来如此,竟是老夫我看走眼了,周博,你果然好手段,好本领,好气魄!”他用手一推周博,“滚,这院子虽说是你买下,但写得却是老夫的名字,所以,这院子不欢迎你,滚!” 周博不是不能躲开,但生生挨下这巴掌,本想好好解释,可徐从安哪里是能够听进别人话的人,俩个丫头也一副严防杀人凶手的样子。 正在这个时候,只听小梅惊喜唤道:“主子,你,你醒了?”周博侧身让开徐从安,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去,小梅正用帕子给擦那一脑门的汗水,雪见大睁着一双眼睛,视线没有焦点,茫然而惊悚,她似乎是在梦中被惊醒,想喊,却发不出来声音。 “雪见,我在这里。”周博过去,把雪见的头轻轻抱起,小心翼翼的搂在怀里。雪见似乎缓过神来,定睛看了周博片刻,便哇的一声,把刚才服下的药,全吐了出来。经过这一番的折腾,雪见颈部的白纱布又渗出了红色血迹,直把周博看得惊心动魄,又心如刀绞。 徐从安过来,一把推开周博:“周大少爷这是见我的女儿没有自杀成,觉得不放心,想再帮上一把吗?” 小梅也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帮雪见换药,少奶奶还真是可怜,以前看起来那么风光夺目,没想到都是表象,当初那么一心的盼望周家老爷子老太太回来,一心准备着祈那个什么破福,最后呢,人家一回来,她自己就落一个自杀让位的下场。 被徐从安推着搡着,周博被赶了出去,周博反复讲着事情的经过,一边是对父母的亏欠和对柳雅彤的亏欠,一边是雪见,他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并没有想过要对不起雪见,但同样,他也没有想出来,如何才能处理好此事。 徐从安表示惊奇,冷笑道:“你们周家亏欠谁,跟雪见,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好好的小娘子,只因为被你救了,就不得不做了你的通房丫头。你为了弥补自己的亏欠,才娶了她为少奶奶。那么,回来你妹妹也亏欠别人了,你弟弟也亏欠别人了,你就要一直不停的娶下去吗?你们家全指着你娶少奶奶,来弥补亏欠吗?” 一直等在门口坐立不安的白逸天,隔着门帘也听了这半天,现在又被一起轰出来,忍不住也骂道:“博哥儿,我一直以为你是有情有义之人,谁想到你冷血至此!你父母有十个儿女,即使没有你的孝顺,也有其他的儿女;你那柳家小姐,有爹有娘有兄有弟,即使没有你,再过两年风声小了,也终可以嫁得他人,可是,雪见呢,她只有你一人!她是你从大青山捡回来的,你们周家,就是欺负她无父无母无人撑腰,才会这样做吧?” 第一百六十一章:日子还得一样过 雪见一直在做着一个同样的梦,梦见又回到了三人同租的那个时候,又梦到了自己的那两个损友,梦到她当背景陪着她们俩个主角到处疯着,陪着她们二人恣意闹着,正当三个人在明媚的草地上追着跑的时候,场景一变,眨眼之间就到了好象叫做笑熬浆糊的那个连续剧里的那个雾气沼沼的山峰,一代大侠周博正笑着向她伸出手来,她欢笑着刚要上前,身畔却走过一个看不清脸的任盈盈,周博便拉了任盈盈的手,二人携手向云里走去,她想喊,却嗓子突然失音,发不出声来,她想追,却一个失足,掉到了万丈的深渊。 床边,小桃帮雪见擦着汗,小声的叫着:“娘子,娘子,您醒醒,您醒醒!” 雪见疲惫的睁开眼睛,她的头发被汗浸湿,贴在脸庞,更显玉容一片惨白,小巧的鼻子下面,微微有些薄的双唇不见丝毫血色,正轻轻颤抖着。小梅慢慢扶起她,给她披了件淡紫色的薄棉小袄,将她整个人更衬得瘦小无依,楚楚可怜。 她眨着一双毫无光彩的眸子,无神的望着小梅,然后轻轻拍拍小桃的手,又摇摇头,表示自己无事。 “怎么,娘子又惊醒了吗?”小桃也揉着眼睛从外间屋走进来。这两天,娘子总中被噩梦惊醒,她的嗓子受伤,声带受损,所以,小梅小桃就轮番的守在她的床头,在她被魇住时把她叫醒。 再没有见过周博,她心里并没有多少失望,只觉得日子好象流水,这样躺着躺着,就淌走了。也挺好的,就这样吧,老天爷没有让我死,也没有让我再中一次穿越之奖,那老天爷的意思,就是让我当这样的一个活死人吧。好吧好吧,我不是可以逆天的神人,我且听之任之吧。 小梅见状,也不多说什么,拿来一直温在暖窠里的参汤,服侍着雪见服下。和萝卜汤味道果然不同,雪见想,我也挺有福的,好歹还能吃上纯天然无污染非假冒的食品,我其实应该是知足的。 小桃看着她只喝了两口,就再也咽不下去,脸色微变,“娘子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骨了,总要多喝些才好。”一边说一边帮着小梅扶她躺下,背过身子,假装帮她掖被角,擦掉了不停流下的眼泪。 小梅在后面捅捅她,然后闷声说:“喝了几天参汤,也是无味,明天咱们不如再想办法换换其他养生汤或者大补汤吧。” 俩个人小声嘀咕着,小桃秀眉轻轻一挑,看了看雪见,低声道:“小梅姐,我听老人们说……老人们都说参汤是为了吊命的,娘子这是……” 小梅瞪了她一眼,“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快去睡觉吧,这儿有我守着,省得我还要受累捶你!” 雪见是被外面的欢笑声吵醒的,坐起身,向窗户外面瞧去,外面是一个小小的院子。院子北面正房三间雪见住了,东厢一间小梅小桃小梨住,西厢一间做了厨房,还有两间倒座,本来想做杂物房,但根本也没什么杂物,所以就一直空着。 霁雪初晴,小梅扶着雪见出了房间,抱了手炉,站在门口,看小梨和么妹堆雪人。院子里有些空,并没有树,早上起来时,小桃只把院中的雪扫出来几条通路,现在正好方便大家玩雪。时不时的欢声笑语,此起彼伏着,在冬日惨淡的阳光中,显得分外的温暖。 雪见感受着这平静而安逸的气氛,举目望去,小小院落上方是四角的天空,透露出冬天少见的晴色。 小梅担心的看了一眼雪见,她从昏迷中醒来后,就特别沉默,虽然也努力着正常的吃喝,但本来就小小的面庞却是很快就尖细下来,趁着那身材,就更显得怪异,实在是让人纠心。只是,谁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好不容易,么妹等人的雪见堆好了,小桃就从厨房里取了一个胡萝卜和两个黑黑的炭头,嘻嘻哈哈地过去给雪人添了眼睛和鼻子,这是她们去年在周家堆雪人时常做的。么妹没有见过,歪着头左看右看,拍着巴掌笑道:“果然好看!小桃姐姐真厉害!” 小梨点着么妹的头,“姐姐陪你堆了半天,也没换你这一句夸奖,真是没良心的小孩呀。” 么妹看了一眼小梨,忙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嘟着嘴道:“小梨姐姐最好了,又好心又好看,真是……嗯,真是最好最好的好人!” 小梅看她们逗弄么妹,也扬声道:“小桃姐姐厉害,小梨姐姐好心,么妹,小梅姐姐想问问,小梅姐姐是什么样的呢?” 那么妹也跟她们混熟了,没有刚开始的害羞,点头道:“小梅姐姐是最能干的,我最喜欢几个姐姐了!” 大家没有想到,这个初来时见谁都害羞得厉害,总是躲在生子娘身后的小姑娘,也有这样活泼和伶俐的一面,慢慢熟起来后,嘴巴也一天比一天的甜起来。 小梅不觉笑道:“算你会说话!”以前在周家,那个珠儿也是个嘴甜的,谁知道那么有心计,自己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她的狼子野心呢,她恨恨的想道。 这样想着,她又看了一眼么妹,这孩子眼光清澈,不像珠儿似的骨碌碌乱转,当时就应该知道必是个不安份的!再看一眼满院子打闹的几个人,低声道:“这才真是日久见人心呀。” 雪见闻言,心中早已澎湃,日久见人心,那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成的?是什么样的心肠,才能把别人的真心践踏得一文不值!不觉点头道:“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离开安宁也有三个月了,出来的时候,故意换了几次马车,就是为了让徐从安找不到她们,倒不是怕徐从安找到她们,只是……。其实什么也不为吧,三个月了,如果动作快些,再省去些程序,现在也应该娶进门了吧?只闻新人笑,不知道,又有几人还记得她这个旧人呢?又有谁会念着她这个旧人是哭是笑,是死是活呢? 临近中午,院落外面又有了偶尔经过的邻居互相打招呼问好的声音,这声音,都在提醒着她,她再也不是从前的雪见了。 抛开胡思乱想,都过去了,那些人那些事,都和自己再无关联。人,还是应该向前看的,对吧?即使不为了自己,也应该为了那些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和自己关心的人。 “娘子,外面冷,咱们回屋吧。”小梅看出她的失神,遂扶了她的手道,娘子的手一直抱着手炉,却仍然没有什么温度,她心里难过,却要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对小桃说:“小桃,别玩了,娘子的手炉,要换炭了。” “小梅,”雪见的声音低沉而略显沙哑,和之前的清脆娇俏皆然不同,“不如把那两间倒座向外开了门,然后做些吃食来卖吧。”她用手指着门口那两间房说。她已经躺了太久,又没有带多少银子出来,雪见也知道迟早会坐吃山空。没想到当初小梨也跟着一起出来了,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小梨在周家时,一直不言不语,谁知道却是个重情义的。 小梅闻言,先扶了她进屋,让她坐下,才兴致勃勃的从窗户处打量着外面的倒座。娘子现在愿意做些事情,总是好的,虽然周家大少爷是做生意的大能人,保不齐娘子和他待久了,也会做生意呢。 听说娘子要做生意,小梅大为振奋,娘子的手艺,那是没说的,她虽然没有吃过什么大的馆子,但连白逸天白公子都时常夸的,徐从安更是时不时的就要来蹭上一顿,那肯定就是特别厉害了。她只指点指点她们几个,她们的厨艺就见长呢。 现在她们一行人,在东胜村买下了一处院子,离生子家只拐了一个弯。买院子雪见并没有出面,平时更没有在村子里走动,村里就有人说是落了难的官家小姐,还有人说是城里人的外室,更有人说是寡妇失业。里正娘子也过来探听过,但雪见并没有露面,小梅说话又滴水不露,这次探究丝毫没有熄灭村里人的八卦之火,一直被村里人津津乐道着。但这新搬来的人家,实在是低调,又没有劣迹,也就慢慢的习惯了。 和生子家联系,其实并不是雪见的本意,但初来乍到,又是外乡人,难免有许多不便之处,于是雪见让小梅去请了生子娘。生子娘见到憔悴瘦削又声音沙哑的雪见,不由大吃一惊,双眉一挑,“这是,这是怎么说的?雪见姑……,雪见丫头,这是怎么了?” 小梅过来,低低的简单说了几句。生子娘大吃一惊,即使坚强如她,也难免泪流满面,摇头叹气,却又无可奈何。也知道雪见必是不肯告之详情的,当即答应了替她保密,又不放心几个小丫头伺候她,便每天过来帮忙照顾。 第一百六十二章:惠民 “娘子,咱们也可以做生意吗?”小梅很是兴奋,几天下来,比雪见还要兴奋。 “哦,这是自然,没有谁规定什么人能做生意什么人不能做呀。”雪见我不求大富贵,只求安稳度日,这应该是不难的吧。 出安宁的时候,因着时间紧迫了些,所以并没带多少银子,买完院子又坐吃山空了这三个多月,雪见知道已见箱底,如果让她回去求别人,她是万万不肯的。可是,在乡下地方,没有自己的田地,眼下这四口人,要如何过活呢?所幸几个丫头都是不离不弃的支持,这让雪见安心不少。想了再想,自己只善长做饭,但乡下人,即使是东胜村还算是富裕,又有谁会舍得在外面吃饭呢。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众人拾柴火焰高。三个臭皮臭,顶上诸葛亮。本着这样的原则,于是和生子娘商量再三,决定整理出来一间倒座开了杂货店,另外一间,摆了几张桌子,供应些免费的茶水,和几样简单的吃食。大顺国一般农村的生活日用,一般是全靠走街串巷的货郎来供应的,否则就要到集上淘换。货郎通常是三五天才来一次,也有十天八天才露面的时候,集更是五天一次,难免有不便之处。 “你别说,这个主意真是好!”生子娘一巴掌拍在腿上大声道。 “只见过县城里有,还没有听说哪个村里有哩。”生子站在自己娘的一侧,满脸惊奇,笑着说道。 生子在农闲时,各个村的打短工,也经常跑一些小的县城,他扭着头对一旁的小桃等人说:“雪见……娘子真是聪明,以前再没有人想过要开杂货铺的!” 生子的话音一落,小桃就撇了嘴,马上接话道:“那是自然!我们娘子是谁?少用你那小门小户出来的小脑袋瓜儿跟我们娘子比!” “小桃妹子说得是,”生子摆摆手,涨红了一张脸道:“俺……俺是笨人,哪里敢跟娘子比?” “知道就好!” 看这二人明显的不平等对战,小梅瞪了一眼小桃,可能是太闲,欺负生子,就成了小桃最大的生活重心。“好啦,说正事呢。小桃,你去给把淮山芡实粥给娘子做上。记住,粳米洗净后,要先用少许清盐腌拌,放入沸水中先熬。再把淮山药、芡实用水稍浸过,去杂质洗净。最后才将粳米、淮山药、芡实放入锅内同煮,待粥成时,加猪油、精盐调味即可。”此粥最是补益脾胃、养心安神,对雪见此刻的身体状况和她连续的心悸、失眠多梦、面色萎黄、注意力不集中等症有显著功效。 小桃答应着去了,娘子的饮食之事,自然都是大事,可不能含糊。 眼见把这没心没肺的小桃打发了,小梅才低声问雪见:“对了,娘子,杂货铺进货,怎么办?” 雪见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可不是,几个丫头去进货,自然是不合适的,而且万一遇到熟人,也不好。光想着这种小杂货铺的销路问题,却忘了考虑进货问题了。 “这个简单呀,俺家生子,”生子娘拽过来生子,“放着这么一个大活人,雪见你尽管使唤。再说他这几年,周边的县城也都跑过几遍的,路熟。” “俺就是怕俺太笨,耽误了娘子的铺子……” 雪见抬眼看了看生子,可不是,现成的人选!生子人实在,但并不笨,假以时日,未尝不是一个好手!“依我看,这个主意真是不错。生子你也不用着急,谁是天生会做生意的?你只记住,做生意最重要的是诚信,无论是大生意还是小买卖,都要讲究一个诚信!” 其实除了生子,也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于是就这样敲定了。除了雪见又留下他,教了些现代最其码的常识及技巧,还让他每天过来,教他简单的识字和记帐。 雪见直接把杂货店弄成了超市的模样,险些起名为“大脚超市”。做了简单实用的四个货架子,然后亲自拉了单子,由生子负责去城里采买。生子以前就在庄上给别人打过短工,又有眼色,虽然并知道雪见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心里还是恨透了无情无义的周家大少爷,还用说,肯定是有钱人家欺负孤苦婢女的那种故事呗。现在更是辞了外面的短工,一心一意帮雪见张罗起这个杂货店,宁愿多跑几家,多比几家,也要进到最好最便宜的货来。 选了吉日吉时,放了鞭炮,挂了高高的和酒帘类似的招牌,写着“惠民”二字,吸引了好多村里的孩子和婆娘们来看。小桃就站在村口,大大方方的介绍着杂货铺今天的“惠民政策”,就是来的人,消费十文钱以上者,赠送“筋饼金丝”一份。十文钱,别说对于东胜村这样的富裕村,就是放以前的平山村,也是消费得起的,就等于是来杂货店上消费的顾客皆有赠品了。 生子娘也站在门口,一本正经的当起了掌柜的,招呼着乡村们进来挑选商品,只是因为紧张,表情又太郑重,弄得笑容很是僵硬。但村里人看到她在铺中,心里就有了底,便互相招呼着进来看看。都是些家长里短常用到的东西,又是摆在货架上,可比货郎那小担子方便挑选多了,大家见到实物,女人的购物热情就瞬间被点炮灰了,又闻到喷香的那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饼什么丝的,身边的孩子们就一个劲的拉着娘亲的衣角,还有的小手就塞进了嘴里,这当妈的,一边拍开孩子的手,一边和别人暗算用眼神交流着,也就有了试试的念头。 这筋饼金丝,是早晨的时候,小梨就用开水把面烫成,然后放半凉后活成面团,再醒一柱香的功夫便开始下剂,么妹帮着小梨把两个剂中间抹好油擀成薄饼。小梨已把锅烧热,并不加油,待烙得中间起鼓的时候,马上翻面,然后出锅,出锅后从中间揭开。厨房另外一边,小梨已把干茄丝和肉丝炒好,就等着出锅卷饼呢。另外,就是豆芽菜和土豆丝了,这个时候刚刚出现土豆,大多数人家都不知道吃法,产量又大,所以很是便宜,雪见自然早就采购了一大批。现在所有的材料都好了,于是开卷!这是大家都很喜欢的一个环节,把所有菜加入饼中,还要包得好看又不侧漏,这其实,是个技术活! 接着几天,这又新鲜又方便,还可以追赶县城新时尚的小小杂货铺,吸引着更多的村民,很快的,这便民的杂货铺就被东胜村人所熟识和认可,而小吃这边,也时不时的会做些可口的吃食出来,虽然品种不多,但味道独特,现下正是年底,有那走亲戚或者办事的人家,就过来定制些,更是让人满意极了。 “生子,娘子说我是觉得最快的!”小桃打断了正在一笔一划练字的生子。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最聪明的,可人家生子哥也觉得很认真呀,你就别影响生子哥了。” “小梅说得极是。”雪见抬起头来,她自己写字固然难看得紧,但并不妨碍她教大家认字和理帐。小梅几个人,在周家就学过字的,现在对记帐非常感兴趣,也学得很是上心。没想到居然是小桃这个丫头觉得最好,所以小桃做了帐房兼店员,生子做了采办兼店员,生子妈做了店长兼店员,小梨做了厨师长兼店员。 “雪见姐姐,俺,俺也想学认字。”么妹看了大家几天,也来了兴趣,过来对雪见说。 雪见当然是欢迎的,于是也收下了这个学生。现在,几个人轮着学认字或者理帐,总之,就是这么一个小小杂货铺,大家都是店员,但又各有分工。反正也没有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所以,一般情况下,主要是由小桃和生子妈盯着。 正是农闲的时候,一来二去的,小吃店这边的免费热茶,就吸引了三三两两的村民下午没什么事了,常过来唠头磕,四张小桌子,总是坐得满满的,大多数时候,都是一群老娘们和小媳妇,边做活边聊天。走的时候,就会有人捎带着针头线脑的回去,反正便利得很。 也有些村民一时不愿出现钱,雪见又想到一个折中的办法,以物易物,此法一出,受欢迎的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家觉得此法更是方便,于是,这生意就越发的稳定了。像小型便民超市这种存在,虽然赚不了什么大钱,但胜在薄利多销和细水长流,可以说是零风险。 也有那头脑灵活的小伙子,见这小杂货铺除了生子,就是几个娇俏的小姑娘,便时不时的送了柴过来,生子娘全不客气的替雪见收下,反正这是冬天最不能短的东西。 对雪见来说,天还没塌,所以,即使了无生趣,还是要继续活下去。更何况,她身边有了这么多真心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们都是她要维护和照顾的家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又是腊八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这日子都得照常过,虽说这几个月总是睡懒觉,但到了这天,雪见却破天荒的早早醒来。撞入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又到腊八了! 脸上莫名的,就没有了一丝血色。没有动,也是这样的一个漆黑的早晨吧,自己也是在腊八的前一天,就收拾好那些豆子,米,莲子,红枣等一系列的食材,那天的早晨真冷,那个人问她,起这么早做什么?她回答……算了,算了,如今人家早已热床暖炕,早已新添了暖床人,自己……罢了,罢了,怎么又想到这些? 于是,就再也躺不下去,总要做点什么,省得那酸楚如潮,淹没自己。到底还是坐起来,披着毛披,越发显得没意思起来。 低声叫了小梅进来伺候。她想,看来人真是有惰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习惯了被人伺候,就开始享受起这项福利了。现在,该习惯没有陪着,自己一个人冷冷的睡着吧? 小梅进来点亮蜡烛,看到她脸上浓得化不开的凄凉,没由来心里一痛,眼泪就差点流了出来,到底窒了一窒,才轻声埋怨,“娘子,这些活自有奴婢们做就可以了……”接下来的话没说,说了知道雪见也听不进去。 “左右我也睡不着觉。”由小梅扶着到了厨房,指挥着小梨把粥做开,然后小火慢熬着。加上生子一家,七口人,又想着今天过节,可以赠送一碗浓香的粥当“赠品”,所以全料做足了两大锅腊八粥,闻着都让人馋得慌。 不过一个时辰,浓香的腊八粥味,也在蒙蒙亮的天光里在早晨清新的空气中散开。也许是起得真是早了,加上这炊烟袅袅升起,雪见此时竟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到底是她在梦中一直未醒?还是梦里的她正在醒着? 见她一脸的恍惚,小梅担心地问:“娘子,娘子,您没事吧?” 雪见虚弱的一笑,安慰她道:“没事没事,只是闻到这粥味好香,就觉出有些饿了,想着熟了吃呢。” 小梅心疼雪见,又去屋内拿了一件裘衣,给她仔细系上。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敲门,打破了这份静谧,“店家,店家,请问,这是店家吗?有没有吃食可卖?”不是本地口音,想来应该是赶夜路的人,路过村口,又见了那高扬的招牌,所以过来的吧。 生子高声应着,“客官,您请稍等片刻。”幸亏今天要做腊八粥,昨晚就说好让生子一家早早过来一起吃早饭的。平常的杂货铺可不用这么早就开门。 店门口的人想来不是一个,又嘀咕了几句,雪见也没有注意。接着就是有人跑出巷子,没一会的功夫,就是更多人的脚步声过来了。 “好香的粥味。”想必生子已开了店门,几个年轻人啧啧赞道,然后扬声道:“大人,这小铺还算干净,您们二位,里面先坐坐,也暖和暖和手。”喔,听这意思,还是几位官爷了。茶水铺子中间,生了一个好大的火炉,炉内还填了几块土豆,此时也正飘出来香气。 “没想到乡下地方,也有这种所在,不错,不错。”有个温和的男声。 “还算干净。”是个清冷的声音。 如果仔细听,会发现这声音好熟悉,但此刻,吸引雪见的,却是这普普通通的粥香味,居然是这样的熟悉。静静地站在院中,她心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可是却没法说出口。八郎现在应该说,“我最喜欢喝雪见姐姐做的粥。”而九郎,肯定是紧跟其后,马上跟着说:“只要是雪见姐姐做的,我都爱吃。” 抬头看了看阴暗的天空,又要下雪了吧?是哪个圣明的古人说过,这样仰着头,便不会再有眼泪流下来?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海深,我的爱情浅。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小梅听她轻轻的吟唱着,那样低沉的声音,那样沧桑的心绪,小梅虽然听不太懂,但也听得泪流满面。一首歌,一百个人唱,就有一百种味道,而大少奶奶,在那样全心全意的付出后,也不过是换来了现在被淘汰出局的结果。那天,少奶奶说,“……我还你一命便是!”那样瘦小的身体,在那一刻却有着致命般凄绝而惨烈爆发力,让她震惊,又让她心痛。 小梅挥手让听到歌声过来的么妹不要打扰雪见,幽幽一叹,才小心地扶着雪见说:“少……娘子,咱们回屋吧,早晨雾重,你都立了小半天了,小心冻着。。” 她扭头忙乱的擦掉眼泪,不等雪见说话,便扶着雪见向房间走去。她们都没有看到,那个通到店铺的小门,倏得被人打开,一人青年男子正向里左右张望着,生子马上过来挡在了门口,口气稍有不悦地道:“这位官爷,里面是俺东家后宅,不便打扰,您还是请回吧。” 汪从寒听罢,一时没有开口说话,脸上神色也是迟疑不定。又见生子关了小门,便皱了皱眉头,淡淡地说道:“抱歉,在下误以为后面另有雅座,所以冒犯了。” 坐回桌旁,南谷波脸上带着笑说:“那歌声甚是好听,只是凄凉得紧,在这乡下地方,确实是有些意思了。”此时不过食时初,天色还未亮透,冬闲的山村早起的人也并不多,所以即使雪见的声音并不大,但一向习武的汪从寒和南谷波还是听到了。 听到南谷波取笑,汪从寒摇摇头,“不是世子爷想的那样……,我也只是觉得这词写得古怪,倒像是……,”说到此,声音已低不可闻,“不过,肯定不是她,声音完全不是,身形也不像……” “粥来啦!”生子眼利,早看出来这单独坐着的二人是官爷,自然先紧着他们二人,然后又解释道:“厨房刚开始干活,可能得劳几位官爷多等等了。” 南谷波见热乎乎的腊八粥端上来,就对汪从寒一笑,“汪兄真是红颜遍天下,呜……,这乡下小地方,竟有如此手艺?”这腊八粥入口香甜爽口,细品软糯宜人,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冬日清晨,更让人暖胃又舒服。又配了一道晶莹剔透、口感软滑、咸鲜清口的小菜,他端详半天,犹豫了好一会,问道:“这,这是什么?” “回官爷,这是肉皮冻。”生子有些得意,这道凉菜,名字虽说不雅,但味道却是妙得很,算是店里必备的,也人人爱吃的。 南谷波先是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其实我是想问,这个,可是萝卜?”另一盘越看越觉得应该是萝卜条了,平时这类东西,是不会出现在世子爷的餐桌上的,没想到这粗鄙之物,竟然爽口清脆,酸中带甜,让人欲罢不能。 生子连连点头,这城里来的官爷,自然很少吃萝卜这种东东,更何况,这做法,也是咱娘子自创的。 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上门吃饭,生子只能把刚熬好的腊八粥全端上来,但还是不够,只得又让厨房现熬了玉米浓粥,又赶着做了蛋饼,最后,还把土灶里埋得土豆也扒拉出来,让众人分着吃了,只吃得这一行人胃里舒服身上暖和。 汪从寒却是越吃越觉得……,虽然说不出来,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南谷波看着他皱眉的样子,没忍住好奇,接过小厮递过来的帕子擦擦嘴,轻声问道:“山野之物,别有一番清香之处。怎么,汪兄觉得不合口味吗?”南谷波自认也是嘴刁之人,可是今天这食物,怎么都觉得还算可口。 汪从寒回过神,动了动身子,让腿伸直一下,这赶夜路,就是累呀!这才摇摇头缓缓开口道,“那倒不会,只是觉得这味道,有些似是而非的感觉……” 南谷波失笑道:“难不成,汪兄在这村中竟有熟人不成?难道……”然后装出一脸的了然。 “如果不是车轮坏掉,想来你我都不会来到此地,更何谈熟人?”说到这儿,汪从寒微微一顿,想起世子爷方才吃得津津有味,便故意皱皱眉头,不觉向旁边那桌的小厮问道:“你确信你家主子,只是一顿没吃吗?即使赶了夜路,也不至于如此吧!” 身边的小厮一愣,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摇头道:“这种赶夜路的机会,我家主子自然是从未有过,难免累了些,又到了早饭的点儿,所以会多吃一些,也是应该的。” 明明知道会是这样的说法,还是会觉得无趣,汪从寒觉得自己以前不是这样的,可能和表弟行影不离的那段日子,被他和不言不语毒害了。 汪从寒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不屑地说道:“我差点以为刚才的车轮坏掉,是你们故意所为,就是要让世子爷休息一下吧。” “什么?”那随从大叫起来,“汪大人,您,您可真是冤枉小人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隐于野 “什么?”那随从大叫起来,“汪大人,您,您可真是冤枉小人了……” 看他一脸的紧张,汪从寒和南谷波相视而笑,都知道这汪从寒只是说说而已。于是回了头,向身后的生子说道:“你们这家店,开门倒是真早。” 喝粥的这厢功夫,太阳已渐渐升起,冬日阳光虽然明显不足,但还是尽责尽力的洒满整间铺子。从窗口望去,依稀可见远处些的房顶还带着白雪,几棵落光了树叶的大树,不动不摇地戴着些白色“头花”,静静的守望着村子。 他话音刚落,生子赶快过来高声回话道:“官爷您有所不知,俺们村平时并没有多少人吃馆子,平时只当茶水铺子用的。今天这腊八粥,却是俺们做出来自己喝的,做得多些,是为着今天来俺们杂货店里花掉十文钱的乡亲赠送一碗的。”说着,用手指了指旁边相通的杂货店。 这番言论听的在场的众人惊讶不已,虽然这种赠法有些古怪,可是也十分吸引人气。汪从寒和南谷波相对看了一眼,不由心里暗暗喝彩,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笑道:“小哥儿,坐下来吧,可否跟我们说说看。” 生子迟疑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只偏了一半凳子,抬起一张笑脸:“俺们村以前是没有杂货铺子也没有馆子的,这些都是县里城里的买卖活计,俺们东家来了以后,就二合一了,可是方便了乡亲们。这有个啥紧缺的物件,也不用伸长脖子盼货郎,或者到邻居家借了,抬脚就到,就能买到!价格公道,质量又好,挑着还方便。虽然只是些过日子的家伙什,但实实在在都是居家必备之物。再说这间小馆子,说是馆子,主要还是当了茶水铺子,方便老爷们下了地,过来唠唠磕,更方便大娘大妈们,午后凑在一起做个针线活,拉拉家常。这走的时候,如果再顺手捎些啥东西回去,就更好了。” 说得兴起,生子索性站起来,眉飞色舞道:“俺们东家,常常会做些新鲜的小吃食,时不时的就会来一次赠送活动。但凡尝过的,没有说不好的。现在谁家过戚,没有俺家的小吃,脸上都不好看!谁家走个亲戚,更是没有不提前到俺们这儿定些吃食带上的!” 南谷波嗯了一声:“这东家,当真是有趣之人。”听着又是赠送又是免费茶水,全是吃亏的事,可细想想,却是牢牢的拴住了一村人的心。 生子没有料到这明显是城里来的官爷也会夸奖娘子,大为得意,更加卖力介绍道:“俺们东家说了,钱帛虽然动人心,但到底不如实在买卖得人心。” 南谷波显然是初次听到这种怪异的议论,一时听得兴起,又看到汪从寒也是满脸的感兴趣,便想要结交一番,不禁点点头说道:“听小哥如此说,可否请小哥请出贵东家一叙?说起来,你们早晨本不用开店,却是我们叨扰了,又占了你们的早饭,本应该当面谢谢贵东家的。” 听到此话,生子赶忙向南谷波行了一礼,尴尬道:“生子先替东家谢谢官爷相邀,可惜俺们东家今日家中有事,恐怕不太方便见客,需要改日才好。” 本来,汪从寒也有心找这位店主聊聊,都说小隐隐于野,似这等隐居于乡野之地的妙人,既然得遇,自然不容错过。可惜这东家这日偏偏不便,而自己此行公事繁多,时间上多少有些紧张,不觉遗憾,插嘴道:“可惜了,如果下次还能路过宝地,在下定要登门拜访。” 生子忙满口应承着,“那敢情好!”心里却想,城里什么馆子铺子没有,你们今天不过是哪阵风没刮好给刮进来的,说什么登门拜访,这城里人说话,就是夸张,就是有趣。 话说到这里,生子便去后厨催饭了。汪从寒和南谷波俩个人又闲聊几句,其实这二人此次也是凑巧在回京的路上遇上,就约了一起上路。谁知道好巧不巧的,大早晨的车轮坏在路边呢。其实这两个人都不是爱开玩笑之人,边闲闲地聊着些各人路上的见闻,边等着店家给众人备些干粮带上。 前面虽然闲在,可是小梨小桃等人在后厨却是一阵忙乱,平时村里人来吃饭的几乎没有,如果是走亲戚神马的情况,也会提前通知,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现做。连么妹和生子娘也来帮忙,这才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三十套筋饼金丝做好卷好并用油纸分别包好。“大家都麻溜的,别让客人等急了。”小桃认真的一迭声的说,这可是开业来最大的一单买卖了,大家虽然忙,但心情却非常好。 “好咧!”众人齐声答着,手里却并不闲着,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伙计。 外面众人闻到喷香的筋饼,仿佛比刚才的蛋饼还要让人有胃口的样子,都心情大好赞声不断,汪从寒习惯性的不出声,只南谷波以手磕着桌子,骂道:“就跟平时亏待了你们似的。” “哪有的事!”大家轰然笑答。没想到在这样的小地方,吃饱喝暖,还让人心情愉快,南谷波点点头,使个眼色给长随。 接过南谷波的随从扔来的银子,生子一看,吓了一跳,咋舌道:“官爷,这,这太多了些,小店可找不开……” 南谷波随意地说道:“剩下的零头,就打赏你吧。”说完,起身和汪从寒带着大家出了店铺,又回头看了看飘扬的店招“惠民”二字,不由相对点头一笑,这才向村口修好的马车走去。 仔细想一想,这“惠民”二字,还真是实实在在的好!要是没有这高高挂着的店招,他们也不会走进村里来,如果不走进来,也不会先闻到那浓香的粥味,如果没闻到粥味,也就错过了这“粥香不怕巷子深”的农家乐。 果然是塞翁失马啊。 生子待他们走清后,这才稳了稳心神,小心的捧着银子,跑进后院乐呵呵地对大家说,“今天可是遇到财神了,这一行十几人真是大方,听说是车轮坏了,才临时到东胜村歇脚的,那两位官爷一出手就赏了一块碎银子,足有半两多。” “真的吗?快讲讲。”生子这话一出口,大家就都很兴奋,小桃等人也不是没见过银子的人,以前的月钱也不只这些了,但这样真真切切地赚来的,还真是感觉不一样。 生子娘就催着生子赶快把银子交与雪见去,生子抓着脑门,“好咧,俺这就去。”忍不住笑着走了。 可是一会儿的功夫,生子就拿着银子回来了,“娘子说,不过是些小钱,实在不用上交,还说这是小啥着,小飞啥的,反正就是客人赏俺的,就是俺的了。” 生子娘看了看那银子,还待说些什么,但小桃却抢先道:“生子哥,这银子确是客人赏的,也是人家觉得东西可口才肯赏的,对吧?所以你不能独吞了,得分我和小梨一半才行。” 小梨摇着头,想想生子一家并不富裕,也不过种种田,在农闲时四处打些短工,现在更是义务帮自家娘子,便小声道:“我不要……”却被小桃在后面捏了一把,只得违心地说道:“就是啊,见面分一半呗。” 生子本来就实诚,回头看了一眼娘,便把银子放在厨房桌上,旋即说道:“没事,没事,都……都给你们也行,俺就是端了端碗,又不会做饭,哪里担当得起这些银子。”说完,就红着脸回了前面铺里。 小桃见此情景,没良心的哈哈大笑,小梨长长的出了口气,这生子哥,也太实诚了些吧,又瞪小桃一眼才说:“何婶,您快收起来吧,小桃逗生子哥玩儿呢。” 生子娘还未吭声,么妹就过来抢了银子,扬了扬手道:“姐姐们都不要,那俺就拿着。俺比不了各位姐姐,俺得给俺哥存着,回来娶嫂嫂用!” 众人更是大乐,小桃笑着拿指头点在她头上,“死妮子,还说要娶嫂嫂,怕是要给自己存嫁妆吧。” 这次,小梨也帮忙打趣么妹,连连点头:“我看小桃说得在理!小么妹这是有心思了!” 此言一出,么妹就红了脸,躲到生子娘后面,指着笑得前仰后合的小桃说:“就属小桃姐姐讨厌,俺告诉娘子去。”现在,生子一家,也跟着小梅等人叫雪见娘子。在大顺国,已成亲的女子,大户人家有叫夫人有叫奶奶的,但平常人家,都是唤为娘子。 看着么妹在生子娘身后挑衅,小桃便粗声道:“就知道你要告状的,所以,不如我先把你打杀了罢。”说罢,用一块手帕挡住半天脸,充了蒙面大侠,舞了铲子过来灭口。 “救命呀,救命呀,要杀人了!”么妹尖叫着,拿了锅盖四处躲闪。生子娘和小梨见惯不惯,侧着身绕着,自己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真的是你? 杂货铺因为都是些生活日用品,又有可以歇脚聊天的地方,所以白天很少有空闲的时候,总有三三两两的妇人,过来挑些东西,然后再坐在一起做会针线活。 或者有些老爷们,借着打酒的功夫,在这里吹吹牛,白话白话。反正农闲时,家里也没啥活计,大家正好有一处好所在,学着生子的样子,就着热灶埋颗土豆,一会香气就出来了,就着大酱,再喝口小酒,这日子美得。 左右这铺里,不是生子陪着一群纯爷们,就是生子娘陪着一群老娘们,也有个别的时候,是小桃么妹,陪着一帮大姑娘小媳妇。雪见就笑称,这就叫: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众人不解是何意,雪见只是笑,并不解释。 平静的村庄,平静的生活,平静的心情。 今天这平静,却是被一阵纷乱的马蹄声打断。马蹄声停在门口,跳下马急步走来的,正是汪从寒。两个小厮在门口牵住马,只他一个人走了进来,带着一股寒气,站到生子面前。 “这位爷……咦,您不是早晨的那位官爷吗?怎么,是不是吃着小店的筋饼好吃,又回来买了?”生子两眼放光,好像又看到那半两一块的银子在飞。 这已是申时,店里聊天的老娘们,也都赶着回家做晚饭去了。因为今天有赠粥的活动,所以生意又比平常好些,生子可是忙碌了好半天呢。虽然年少不知疲惫,但半天脚不沾地的,现在也想坐下来歇一歇了。 汪从寒没有回话,而是先在铺里扫了一圈。就四张桌子,中间围着一个炉灶,显得又温暖又简朴,四周也墙壁上挂了些简单的白色的蒜辫、红色的辣椒、金黄的苞米棒子,仔细看,原来并不是真的,不过是做得非常相像,早晨倒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些。 这是一个在大顺很少出现的布局模式,虽然有些简陋有些乡土,但却布置得舒适而安乐,让每一个进来的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挂上满足的笑容,仿佛感受到了主家浓浓的好客之情,和乡下人丰收时的那种喜悦之意。 虽然整体的感觉和县城里的大饭店根本没有可比之处,既不雅致,也不高档,离精致和奢华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从每一处细节,又都让人有一种到了农家的感觉,没由来的心情就放松了下来。 但现在,汪从寒却没有放松,“筋饼吗?”他冷冷一笑:“吃了你们的筋饼,我的侍卫有一半肚子疼,你怎么解释?” “……” 生子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不禁一愣,只能结结巴巴地道:“官爷,这……不会吧,不可能吧……” “你的意思,就是官爷我在胡说了?我大老远的跑回来,专门没事找事来的?你看官爷我像是这么闲的人吗?”汪从寒一拍桌子,“叫你们东家出来见我!” 生子吓了一跳,更加的紧张,愈发的结巴道:“官爷,您……您……您别急呀,您稍等……” 这真是祸从天降,好不秧的,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生子才多大的年纪,哪儿见过这个,心里早慌成一团。 后退几步,他转身推开角门,急忙跑向后院。“娘子,娘子,不好了,出事了!”他边跑边喊。 汪从寒并没有拦着,只冷冷的看着面前没有关好的小门。 生子的叫声在院内传开,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从各个屋出来,急问:“怎么了?生子,出了什么事?” 小梅也挑开门帘出来,皱着眉头,白了生子一眼,道:“生子,这么大呼小叫的,惊吓到娘子,可如何使得?” “可不是出了大事咋地!”生子急得跳脚,“上午咱们卖的那些筋饼,吃……吃坏人了!” “不可能!”小桃马上抢着说:“你难道还不清楚吗?咱们家的东西,用的都是最好的食材,又都是现做现卖的,不可能吃坏人!”小桃的声音清脆,好象竹筒倒豆子一般。 在几个丫头当中,小梅自然是最标致的,可小桃却是最高挑的,一双眼睛也生得极大极亮,现在瞪着生子,更是让人有一种大眼瞪小眼的感觉。 “可是,上午的那位官爷,已经找回来了!他……他说了,他非要找娘子不可。”生子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 几个小姑娘互相看了看,小梨也撅着嘴说道:“咱们自己的东西,别人不知道,生子哥还不知道吗?断不可能有任何问题的!” 雪见在屋内听得明白,苦笑着摇了摇头,叹口气暗忖道,这算是遇到碰瓷儿的吗?怎么还有跑到这种乡下地方来碰瓷儿的主吗?起身出来,对生子说,“你先别着急,不是什么大事。小梅,替我去前面请了他……” “不用请了。” 小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汪从寒轻轻巧巧在门口现身,然后走进院来,对着雪见,轻轻地说道。 “雪见,真的是你?你怎么?你怎么……” 他看着雪见,胸口上像是压着什么东西让他喘不上气来,眼睛里是震惊,还有一丝心痛闪过, 在他身后,南谷波轻笑着也闪出来,“到底是何事,让汪兄如此心急回返?难道是……紫心!”一向温润如玉的这位世子爷,在抬头的刹那蓦然失色,甚至直接撞开汪从寒,快步到雪见身前,拉住她的手,急切地道:“紫心!你,你怎么在这里?” “这位爷,您认错人了。”雪见绝丽的玉容上,攸地染上了一层醉人的红晕,她镇静的抽出自己的手,轻轻地道。 “你的声音?” “你的声音?” 南谷波的眼睛不错眼珠的盯在雪见的脸上。那样精致的面容,那样小巧的鼻子,那样樱桃般的小口,那样光洁的额头,现在两颊上恰飞着两朵淡淡的红云,就好像盛开的梅花一般让人不得不心生怜爱,又好象出水的芙蓉一般动人心魄。不错,正是紫心!他的紫心! 南谷波恍惚记得四年前刚刚见到紫心的时候,她才不过是个十二三的孩子。那个时候的她,忽闪着一双无辜的漂亮的大眼睛,虽然年幼,却已有绝色之姿,否则也不会……而如今,曾经的小妮子已经出落的楚楚动人,愈发的娇媚欲滴了。 就这样一言不发,失而复得般狂喜的看着雪见,然后从雪见的脸上,慢慢移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南谷波目光一滞,然后猛回头,怒视着汪从寒:“你!你做的好事!”伴着这声怒吼,他一拳挥去。 而同样的,汪从寒也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所以被这一拳打得结结实实。他本来心情就很恶劣,不由也恼了。再不顾忌身份地位,也还拳以对。 雪见瞪大双眼,好吧好吧,难得一见的武打片现场,拳来腿往,腾挪跳跃,实在是精彩,不好好欣赏,真是白瞎了这两人的功夫。扶了小梅的手,又指挥着小桃去拿把椅子,然后找了处避风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坐下,看将起来。 小梅见这二人虽然都在震怒之中,但下手也知道分寸,又没有什么武器可用,这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使了一个眼色给小桃,小桃却是看得正津津有味,只差摇旗呐喊,突然被小梅从身后拧了一把,才偷偷吐了吐舌头,识趣的往房间去拿出来一个毛毯,盖在雪见胸腿之间。 这一场现场版的东胜论拳,却是半晌方休。 正看得有趣,好久没有电视雷剧可看,好不容易找到些感觉,这二位怎么就停了?雪见诧异地看了一眼俩人,扬声道:“二位怎么不打了?这大冬天的,打打更健康嘛。” 汪从寒和南谷波收了势,又喘着粗气,明明听她这话说得讽刺,俩人却都没有作声。 小梅在旁边不安地道:“娘子,您就少说两句吧。” “无妨,他们打得精彩,咱们才看得痛快!” 汪从寒还没开口,那南谷波已回身急步到了面前,“紫心,你这般……可是这厮……?” 雪见听他又唤紫心,心头微动,话说双胞胎还不完全一样呢。这人看起来并不是鲁莽之辈,莫非……眼前这位看起来就是官二代加富二代的,倒和此原身,有什么JQ不成? 想到这里,兽血一阵沸腾,一张小脸也变得红润润,娇艳得仿佛怒放的花蕊,如果能挖到“自己”的八卦,也不失为一件趣事。不觉笑着摇头道:“我不是紫心,我和这位汪公子,也没有什么关系。” 汪从寒苦笑着点点头,雪见这话说得倒是真的,她和自己,还真是没有任何关系。她是周博的夫人,周家的大少奶奶。可是,为什么她会在这种小地方出现?没有周博,只有几个丫头? 他心中一紧,情不自禁的握紧了拳头。 说毕,示意小梅扶她起来,然后请了二人进小厅,这大冷天的,他们二人有心情练拳,她也得有肯挨冻的心情看拳才行。 第一百六十六章:杀手 “哦,雪见请问汪公子,你是如何猜出来的?”落座后,无视一脸便秘表情的汪从寒,雪见问道。 汪从寒沉着脸,认真的想了想说:“其实,我并没有想到,居然……真是你。” 说完了这话,汪从寒自己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苦笑,如果不是雪见,怎么办呢?当然,他自然会另找说辞脱身而去,可是,这真的不是他一直以来的风格。 南谷波朝他看了一眼,这个人,这个自认识以来就沉稳阴郁的青年才俊,原来也有失态,也有焦灼,也有不问后果的时候!他和紫心,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等了一会儿不见汪从寒接着往下说,雪见怀疑地望着他,肯定地说:“不可能是食物有问题!那么,你肯定是发现了什么,才来找这个蹩脚的借口。” 南谷波有些讶异,他晚到一步,并不知汪从寒是以何借口让这个神秘的东家现身的,他晚到一步,就错过了一个插曲吗? 汪从寒深深地看她一眼,点点头生涩地道:“那是自然!其实从头到尾,我也只是觉得事情有异。实话说,早晨我听到你的歌声,虽然声音不对,但那种稀奇古怪的唱法和词曲,都让我觉得很熟悉……” 汪从寒此番话显然没有任何解释的效果,反倒有些弄巧成拙的意味。就连雪见都觉得这话让人难以置信,她又不是天天唱着流行歌曲过日子的人,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在汪公子面前卖唱才对吧?自己到底是何时在他面前展示的“才艺”? 其实真实情况是,因为要赶路回京,所以路上这一行人也并没有停留,只在中途简单用了些筋饼,汪从寒吃的时候,心里便觉得不对,真的不对。倒不是土豆丝这种新兴食物有什么不对,而是这大冬天的如意菜,他只在周家和白家见过,还有便是珍味斋源源不断的在卖着。如果说这样的一个乡村茶水铺随便卖些餐点,都可以到县城或者省城的珍味斋买这种少见的蔬菜来卖,那百分百就是疯了!加上之前的熟悉感,汪从寒其实当时只感觉这人肯定和周家……好吧,他承认,他真的没想更多,他的心里仿佛有根绳牵着,这根绳默许他牵引着他不顾一切的回来,回来看看,这人,和那个明眸皓齿巧笑嫣兮的雪见,有什么关系!直至见到了,却又有种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有些庆幸的感觉。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最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还以这样的一种姿态?她的嗓子,那曾经清亮若铃的声音,是怎么不见的?她的脸上,那调皮又爱娇的神情,消失的一丝不见,取代的是一种淡淡的忧伤,和淡淡的绝望。 南谷波看了眼他们二人,想起早晨在饭店用餐时汪从寒的话,便慢吞吞地说:“吃饭的时候,汪兄曾说过,这里的食物,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莫不是……” 想着自己曾经跟她相处的点滴记忆,心中难免有些不愤又郁闷,自己从来不知道紫心会做饭的,更没有吃过她做过的任何东西。 “看到差距了吧!”雪见却笑得云淡风轻,望了一眼身后的小梨和小桃,小梨难得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奴婢已经尽力了,没想到,还是和娘子做的不是一个味道。” “娘子,这个不怪奴婢们,只能怪汪公子,怪汪公子的舌头,太厉害了!”小桃连忙澄清,却被小梅瞪了一眼。 小梨上前一步,道:“娘子,以后奴婢们再不敢夸口,说什么手艺和娘子也差不了太多了。” 小桃撇撇嘴,“那是你自己说的,我当时可是说过,我手笨,做不出来娘子做的那个味道来。” 雪见微笑,“小梨肯努力,小桃有天赋,只是你们二人都练习得少而矣。” 听到雪见的话,小桃果然又嘻嘻哈哈地行了个礼,“奴婢知道了。” 看着雪见主仆轻松随意的开着玩笑,虽然对这一切还是不甚明了,但汪从寒紧张的心情却慢慢放松了下来,他的视线,尽量绕开雪见的肚子,可是,雪见虽然依旧的眉若远山,唇似浅樱,眸色却如雾似水,暗抑忧郁,面容更是憔悴,那明显尖下去的小脸,瘦削的肩膀,更凸显她怀孕的事实。他更是深深不解,为什么你在这种时刻,身边没有周博? 雪见瞥见他阴郁的目光,不由微微冷笑道:“汪公子,即便是你找到了我,我也不会回去的。”热身结束,现在开始肉戏上场吧! 南谷波瞪了汪从寒一眼,豁然起身:“紫心,他,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当初,你又是如何逃离……”话并没有说完,他却倏然住了口。 汪从寒被骂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上次在逆风寺,他仿佛就认错过雪见的声音,便解释道:“世子爷,她叫雪见,不是你说的什么紫心,想来您是认错人了。”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雪见:“雪见,你说,你不会回到哪儿去?出了什么事?难道……?” 小桃却忍不住,站出来大声嗤道:“汪公子,别说你不是周家大少爷派出来找我们娘子的!奴婢就想不通了,你们到底要做什么?难道非要了娘子这条命,才算是对新少奶奶有个交待不成?” “谁想要你的命?” “什么新的大少奶奶?” 汪从寒和南谷波明显都怒了。看到一个平时冷静淡定的人发怒,其实是一件挺有趣的事吧,雪见不知道这位看起来和听起来都非常尊贵的世子爷是谁,但看面相也不是愤青,怎么就这么容易激动呢?她的事,什么时候这么热门,这么高的关注度了? “汪公子,还有这位什么爷,”她皱皱眉头,轻声道:“雪见自觉不再欠周家什么了,欠命已还。如果周家还是不放心,想要一个和离的文书,那请汪公子略等片刻,雪见马上就写好,托汪公子带走吧。” “小梅,”雪见起身,毫不犹豫向左边房间走去,“帮我进来磨墨。” 小梅应喏,小心翼翼地扶着雪见进了屋。 汪从寒铁青着一张脸,起身要拦住她,却被小梨和小桃拦住。 南谷波脸上也是灰败的颜色,和离?他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会的功夫,小梅就拿了一纸文书出来,墨迹未干,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勉强可认,确实是雪见的笔迹。汪从寒飞快的看完,嘴角都有些哆嗦,直气得咬紧牙根,睨见小梅有些慌乱的神色,怒道:“这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梅低头不答,她跟小桃等人一样,第一印象就是眼前这位汪公子,是周博派来的坏人一级!她们是做不了什么,但拼得一死,也要拦着他们,不许他们伤了娘子就是! 而旁边的南谷波看到这字迹,却是一楞,不由跌坐回座位,脸上现出失望的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汪公子,小梅求求您了!”见汪从寒的样子,小梅怕他撕掉和离文书,便跪到他面前,哭着说道:“汪公子,你和周家大少爷一向交好,当初接亲的时候,也是你陪着的,此时彼时,还不到一年光景呀!现在,我们娘子虽然没有死成,但也算是还了那周博一条命吧?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她?不就是要娶一个新的少奶奶吗?我们娘子已经让位了,她不争不抢,更不会让肚子里的孩子去周家分财产,这样也不行吗?求您高抬贵手吧!”她的头磕在地上,呯呯作响。 “你这是做什么?”汪从寒大惊失色,上前拉起小梅,小梅光洁的额头一片青黑,她哭着说:“求求你了,汪公子……”小桃和小梨也过来,一起跪在他脚下。 南谷波从茫然中醒过神来,咬着牙地对汪从寒说:“汪兄,你这是在做什么?又何苦逼几个女人到这种地步?” 汪从寒顿时急了,不由大怒,忍不住喊道:“我真不是周博派来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抖着手里那不知所谓的“和离书”,他只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房间里寂静一片,半晌,小桃才怯生生地问:“汪公子说的,可是真的?您真的不是,不是周博派来的杀手?” 饶是汪从寒从小练起的从容神功,到此时也被小桃一句“杀手”彻底破功!暴走都是轻的,他都怕自己一失手,直接踢死前面这几个一脸警惕的丫头片子!去你妹的杀手?! 一旁的南谷波,用那种杀人不用刀的古怪眼神扫射着他,这不是故意在挑战他的底线吗? “你们几个,先起来!”闭上眼先稳了稳心神,汪从寒怒极,却还是尽量不让自己真的变成“杀手”:“谁来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最后一次和周博通信,还是告知其父母一事,但实际上,他的书信比人还晚到了周家。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替天巡狩,体察民情,现在又要赶着回京城述职,哪里知道周家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六十七章:听小梅讲那过去的事情 “汪公子,您,您当真不知?” “快!说!” 汪从寒忍无可忍,这平地一声吼就如一道惊雷,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小梅几人愣了片刻,然后才回过神来,低头小声商量了片刻,再接着迟疑了一番,眼见又要掉泪。汪从寒暗暗扶额,完全被她们打败了! 就连旁边的南谷波,眉头也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瞒汪公子,我们娘子如今已是无家可归。自打从安宁出来后,我们娘子就带着我们辗转几地,才到了此处。”才说了一句开头,便开始嘤嘤哭起来。其实小梅等人,也是雪见出事当天才到的平山村,她们几个确实都是亲耳听到周老爷子说让周博娶平妻一事,然后马上就出了雪见以命还命一事,其过程让人惊心动魄,其结果使人肝肠欲断。虽然并不完全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但几个小姑娘的心里,自然都是向着雪见的,于是“聪明伶俐”的自动脑补了若干情节。雪见以前故事里讲过的什么“中山狼”什么“陈世美”,现在全被周博凉薄的形象成功替代了。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讲解经过的同时又补充增多了一个完整过头的故事,实在是闻者动情,听者落泪。南谷波在旁听着,只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别提有多难受。汪从寒却是一张脸由白到青,由青转黑,最后黑成一片,牙也咬得紧紧的。因为一开始认识雪见,她就已经是周博的通房丫头身份,所以,他无视自己的内心;也因为知道自己不可能娶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娘家做依靠的小娘子,所以,他放弃自己的悸动。周博,你开始骗了她,我不怨你,也完全能够理解,但你娶了她却这样对待于她,这样践踏她倾情的付出,这行为,简直就是禽兽不如! 整个故事完全出乎南谷波的意料,他尽量面无表情的听着,只是偶尔的闭一下眼睛,没有人注意到,他的拳头始终攥得紧紧的。 “岂有此理!你们放心,汪某定会替你家娘子把和离书交给周博!”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个婚,今天我汪某人偏偏就帮你们和离了!这样的周博,岂是可以雪见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看着窗外阴暗的天空,汪从寒的心里涩涩的。雪见,你总是超乎我的想象。你美丽的容貌和不堪的身世形成强烈的对比,你灵慧的头脑和糟糕的嘴上功夫让人总是忍俊不住又捧腹不已,你娇憨依人和绝决断情出人意料的由不得人不心痛情伤,你黯哑的声音和不协调的身形却又告诉了世人,你倔强怒放的生命和为母则强的坚持。 回过头来,看一眼紧闭的书房的门口,雪见,不得不说,你之于我,始终是遥不可及的!他并不知道后世有关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一诗,但也知道,他和雪见的距离,只有四字可解,咫尺天涯! “那奴婢们就先替娘子谢谢汪公子了。”自然不知道他内心的起伏和汹涌,小梅等人更关心他的态度,现在听他如此说,总算是放下心来。 汪从寒想想又觉得不放心,便迟疑道:“你们在此地人生地不熟,天气又越来越冷,你们娘子这情况……到底不便,不如……”不如什么呢,自己接她去青州?不可能的事!雪见更不可能答应!自己到底能帮她做什么呢?想来做什么,她都不会接受的! “我们娘子说过,汪公子能把和离书交与周博,便是帮到我们娘子了。”小梅松了口气,轻声道。 “好吧!你们……你们几个,一定要照顾好你家娘子。”汪从寒压低了声音,“有什么事,马上到青州汪府找舍妹报信,舍妹一定会尽全力帮助你们娘子的。” 小梅听他这样说,忙一迭声的点头答应了。 知道雪见是不可能再见他们,汪从寒和南谷波,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走出雪见的小院。一路上疯狂打马狂奔,仿佛是要宣泄掉什么情感一样。 再行一段路,和二人的随从们会合之后,汪从寒先派了一个随从去了平山村,然后剩下的人,继续奔向京城,而南谷波却说还有事未了,折回了青州。 三天后,南谷波只带了两名长随和一些补品,又去了东胜村。 “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雪见眼眉一抬,向窗外那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才说。 “见过世子爷。”雪见低头略一行礼,就立刻被南谷波上前一步扶了起来,“雪见娘子无需多礼。”雪见就势不着痕迹的起身,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厅里,小梅送上热茶,又让小桃在屋里多添置了两个红炉,这才带着人退了出去。见左右无人,雪见才懒洋洋地淡淡开口问道:“请问世子你,我们……之前……认识吗?” 她现在的声音是有些低哑的,又因为看淡了世情,就带了些悲凉和嘲讽。 南谷波瞅着雪见看了好一会,然后却终于摇摇头道:“雪见娘子误会了,先前是我认错了人,在下给娘子赔礼了。” 外面星星点点的飘着些雪末,天色也越发的暗淡。雪见长叹了一声,伸手摸摸脸:“那我还真是有福,可以和世子爷的朋友长得相似。”这样倾国倾城的脸,还有撞脸一说吗?其实倾国倾城又有什么用?左右抵不上新鲜二字罢了。 “其实仔细看就会发现,”南谷波淡淡一笑,又看了她几眼,说道:“差别还是不小的。” 雪见皱起了眉头,略微眯着眼睛停顿了一下,这是把她当傻子了!什么时候起,她成了傻子的指定代言人?清咳一声,雪见正色道:“莫非,世子爷就是过来解释此事的?” “那倒不是,”南谷波淡定地说道:“我是受汪兄所托,不过空闲时来照拂雪见娘子一二。”说到这儿,他故意不往下说,眼睛紧紧盯着雪见。 可能吗?这个借口好烂!雪见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她才掩唇轻笑,低声道:“那雪见,就谢谢世子爷了。” 不就是想知道我和汪从寒的关系吗?其实我也很想知道,我和他能是什么关系!难道在你们这些食古不化的臭男人眼里,我雪见就只能依附于男人吗? 甚至于,我是谁,我都不知道呢,不过,我相信,从此以后,我都是一个独立的我!一个可以拥有自尊的我! 南谷波想了会,轻轻放开紧握的双手,浅浅一笑:“谢自是不必的,只是我大老远过来,两个随从也有些饿了,只好偏劳你们了。” 这用意明显的托辞,让雪见的眉头皱得更紧,却也无话可说了,论起来,她不过是对自己之前的本尊身份,有一丝丝的好奇罢了,既然前身是和世子爷熟悉的人物,难道自己就不能盼着是一个公主郡主之类的,扬眉吐气一回吗?可这唯一知道线索的世子爷,却是看起来温和善良,其实心思难测,滑溜得很。 本来,她都不抱什么幻想了,他这次偏偏特意跑到她家里来,相当于又给了她的八卦之火加了一把干柴。 看着他斯文有礼的微笑,小厅里一片寂静,许久,雪见才拉了拉身后墙边的一根绳,低声道:“不过是些乡下土灶,什么偏劳不偏劳的。”马上,小梨便从门口走了进来。“娘子,今天咱们午饭想吃些什么?” 雪见眨了眨眼睛,又斜一眼南谷波,冷笑道:“今天世子爷要来捧场,你们可不敢马虎,得拿出点真功夫才行。去,来个吉祥如意和锦上添花,再来个银芽盖被和东胜三宝,最后上个金玉满堂算齐了。” 南谷波一言不发,见雪见亲自对小梨细细交待菜谱,不由一乐,想来汪从寒是吃过她亲手做的饭的,所以才会对她的弟子手艺,产生了怀疑吧。 可是现在,显然自己是没有这个口福了,他看着雪见:“雪见娘子的厨艺,是从何处学来的?” “哪有什么厨艺,不过是自己瞎琢磨的。” 原来厨师都是瞎琢磨就能练成的!沉默片刻后,南谷波决定接受这个答案。 “娘子,这,这合适吗?”小梨忍不住一个劲地用眼睛瞄着南谷波,那可是位世子爷呢。 世子爷怎么了,我又和他不熟。雪见耸了耸肩,翻了个不雅的白眼,“快去准备吧,别让世子爷久等。”这几道菜,都是她们闲下来起了名字给村里办喜事凑个热闹用的,土鸡,豆腐,如意菜,萝卜,最后加一个小包子,应该也算是丰盛吧。 小梨到底还是不忍,顿了一下,小声道:“娘子……” “还不快去!世子爷公务多着呢,吃过饭还要赶回……”她转过头来,“您哪儿过来的?” “我下午并无公事,小梨姑娘不用着急。”南谷波温和的笑道。 雪见无语了,然后摆摆手,让小梨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似是故人 “在下能否请问雪见娘子,刚才你并未出声,却叫进来了丫头,是跟后面这根绳有关吗?”南谷波的声音响起,方才雪见一言不发就能叫进来丫头,可别说是心灵感应。按照他的想法,以雪见这种身体状况,应该寸步不离人才对,奈何这位雪见娘子自己却是丝毫不以为然。 这里的环境确实是太艰难了些,可用的人,也少得可怜。 雪见自然不知道她和这位世子爷的思路会差得那么远,听他问到绳子,便笑着点点头:“世子爷观察细腻体察入微。是这样的,马上新年了,店铺有时忙不过来,大家都去前面帮忙,雪见身子不便,嗓子又受损,不能高声,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笨法子,弄了些一头是铃铛的绳子,分别通往各个屋子……” 平时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雪见并不用人专门侍候,为了方便可以随时叫谁谁到,于是想出来了这样的办法。其实这办法不是她的独创,后世无数成功的例子,可供参考呢。 只是略一思索,南谷波便眼前一亮,轻声接道:“所以,雪见娘子想叫谁了,只消拉动那个丫头房间的绳子,自然铃铛就会响起。” 仔细看,可不是,雪见的身后确实是有几根颜色各异整齐带穗的花绳,以前一直没留心过,还以为仅仅是些精美的络子。 雪见噗嗤一笑:“让世子爷见笑了。”说完这一句,她又道:“每个人都很忙,偏我是个闲的,于是便喜欢无事生非了。” 刚弄下这些绳和铃铛时,别人倒还没什么,只生子娘,啧啧的赞叹了好几回。说这城里人就是讲究,连这样的巧宗,也能想得到。 又来回试了几回,才最终弄好,倒是让小梅等人放下心来,有了这小铃铛,即使不在娘子面前,娘也想叫人,也能马上赶到的。 这事情如今看来确实不难,但这样的简单的办法,却是在别处从未见过的。南谷波摇了摇头:“雪见娘子说哪里话来,在下只有佩服的份了。如果这样的精妙点子也算笨法子,那咱们大顺国真真就难找出来什么伶俐人了。”感慨完后,装作不经意的扫视了一遍屋子,然后眼睛里便带了几分探究,问道:“雪见娘子,你是打算一直在这里,在东胜村住下去吗?” 不想,雪见的表情却是一僵,然后摇摇头道:“本来是这样想的,只是如今……”心里升腾起一种很难说出口的复杂情绪,无关悲伤无关希望,只是如果那人真找来,自然她会痛苦,不找来,恐怕这伤痛,会更深吧? 都说时间是治疗伤痛最好的医生,希望如此吧。 静静的出了会神,久久之后,雪见叹口气说道:“可是,也无处可搬,雪见竟不知道,天大地大,哪里有我雪见容身之地?” “或许,”南谷波身子一颤,这样的沙哑的声音,这样低沉的语气,让他忍不住地想要呵护她,保护她,“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瞅了南谷波一眼,雪见故意柔声问道:“就因为世子爷爱屋及乌吗?”说完,还用潋滟温情的目光望着他,心里说,编,我等着你再接着编我和你友人长得相似的屁话。 南谷波下意识的想摇摇头,但最终还是点点头,郁闷地想到,自己一定只是“爱屋及乌”,才会在该返京的时候留下来吧。 她,不是她,并不是自己的紫心,自己不是早该知道的吗? “世子爷能给我讲讲你的那位故人吗?” 南谷波呵呵一笑,只得低声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什么熟人,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这样喔,”雪见在心里鄙视一下他,你这么说,自己信吗?但是很明显,南谷波摆明了不想说,自己可没有本事逼他。于是顿了顿,才道:“世子爷记忆力真好。”可不是,几面之缘,都能记住,可不是记忆力真好嘛。 “还可以吧。”南谷波脸上带着几分笑意,照单收下了她的讽刺,“说起来,你们性格还是不一样的。” 废话,我是几千几万年以后外星人过来的,能和这前身一样吗?雪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没好气地开口说道:“几面之缘的人,世子爷都对她的性格甚是了解,不易呀。” 抬头看着雪见,南谷波好脾气的道:“雪见娘子,我那故人性格乖巧柔顺,安静温和,最是体贴别人。” 听到这个结果,雪见呵呵笑了起来,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这是说人?还是说瞄星人? 不过,她也是越来越好奇,这个紫心,和这个世子爷,到底有什么不可说的秘密不成?这么不上不下的,又不给任何剧透,让她这样好八卦又没脑子的人,时不时的急火攻心,这样下去,她得憋成内伤。 也罢也罢,目前看这世子爷的走势,揭开谜底,还是有希望的,只是时间上有待商榷了。雪见对自己说,我忍,我再忍,我非得把你忍成忍者神龟不成! 门口处,就传来了小梅说午饭已好的声音,雪见看了一眼南谷波,见他没有吭声,只得说,“端进来吧。”这位世子爷,到底想做什么呢?和不熟悉的男人吃饭,这换自己那个年代还是可以的。唉,如果他也是穿来的,就最好了。雪见低头祈祷着。 不管是以前紫心也好,还是当初的雪见,她们都是一个强大男人身后的附属品吧,可惜,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以后都不再属于任何别人,我只属于我,和我的孩子。 又过了几日,二十三,扫房子。天没亮,几个人就都起来了,洒扫门间,除尘秽净庭户。质朴的劳动气氛,一目了然,又空前高涨。 生子娘一大早忙清了自己家,就让生子早早开了店门,自己带着么妹进来后院帮忙。一时之间,小院内几百只鸭子齐声呱呱,委实热闹。 这让雪见头都大了。 突然想起来,好象那一年,家里人更多,也没有此刻的感受吧。 待诸事准备妥当后,几个丫头进来炕上剪窗花。雪见半歪在炕上,抱着手炉,努力把跌到谷底的心情调整过来。这应该是孕期的各种综合症吧。 小梅已经给她端来一碗核桃酪,娘子胃口不好,脸色也一直没有恢复过来。 “这蝴蝶剪的可真好看,”么妹顺手拿起一个剪得极为精致的蝴蝶,仔细看了看,道:“俺们村可没人有这手艺。” 阳光正好落到桌子上,偶尔可见窗外的晴郎之色,就连屋子里,因为比平时亮堂也显得有些暖意了。因为都在专心剪窗花,倒是寂静一片。 笑了笑,雪见放下碗,又伸手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对着么妹道:“你还小呢,再学学就好了。以后呀,雪见姐姐教你!” 环视一圈,看到没有人出声,小桃再忍不住,“拉倒吧,么妹可别跟娘子学,娘子这是坑人呢。” 因为雪见的女红,真心没有人说好,和她的厨艺,完全天上地下的差别。要是她来教么妹,估计么妹这辈子难说有出徒的机会了。 “我有那么差吗?”雪见压低声音,咦了一声,继而又道:“我那是藏拙,好衬托你们几个小蹄子的心灵手巧。真是没良心,不止没良心,还不识好人心!” 几个丫头里,数小梅和雪见最贴心,但也只有小桃敢跟雪见开几句玩笑,毕竟主仆有别,这观念就连么妹目前都分得出来,小桃没心没肺惯了,又出了周府没了束缚,雪见也纵着她给大家添些快乐。 以前在周府时,小桃也知道自己处处不如柔秀的小梅细致,又怕说错话被罚,所以很是拘束,谁知道出来后倒是鸟儿出笼般,越来越神采飞扬起来。 这一刻,雪见似乎又回到了初初买来这两个小丫头时,胆怯、瘦弱、呆板,谁能想到曾经不起眼的小花骨朵,现在也要渐渐开放,用到盛开了。而自己,却是要过早的凋谢了吧。 强迫自己调回思路,雪见指了指小桃:“么妹,这个小桃,便是个女红极好的,不如请了她当先生。” 么妹扁了扁嘴,不满地说:“娘子,你不知道,小桃姐姐看似老实,其实惯会欺负人的,让她教俺剪窗花,她肯定会说,‘么妹,去,先帮姐姐纳双新鞋底。’”听着么妹学小桃说话,竟是学了个七分像,大家就都笑了起来。 小桃却并不焦急,也呵呵笑了起来,“娘子说让你来请我,你若不喜欢,还有小梨和小梅,她们也让你纳鞋底不成?” “这两个人,大的没大的样儿,小的没小的样儿,只别在一起,在一起就吵死个人。”小梅爱理不理地说道。 “可不是。”小梨心有戚戚焉,忍不住也说道。 小桃听到这话,马上一脸的圣母样:“那是因为我是除娘子外最有人气的,所以,连这样的小丫头,也是离不开我的。” 这次,连雪见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九章:婉约桃 半倚在炕上,虽然这日子过得是一天比一天好,雪见真心觉得,随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等将来孩子出生的时候,没有医院,没有医生,对于自己这个小小年纪的准妈妈来说,是否就是真正的鬼门关了?她叹气,自己不求大富,不求大贵,只求母子平安,是不是也是一件奢侈事? 这才是自己穿越过来后最大的难关!虽然听说穿越女都是不死,都是无敌的,但自己已经屡次打破无敌的状态,还有没这穿成女主惨变女配的命运,这不死的魔咒,是不是也要崩盘了?再想自己死就死了,但自己的孩子何其无辜,不是还未出生就要陪丧,就是一出生就要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 身边这几个如花的妙龄小姑娘,因为年关将近,整天兴高采烈的忙碌着。雪见感慨一下,如果自己真是死掉,她们怎么办? 从窗户望出去,晴光光的,难得一个好天气。雪见仰望晴光,心里明白这后面是乌云滚滚。 外面有人大声说着什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南谷波又带着那两个长随进了院。小梅看着雪见问:“娘子,这次看起来,他们带来好多过年要用的东西呢。”就见窗外,那一主二仆也不待旁人说什么,径直把院外马车里的东西,一趟趟搬进来。雪见这院子没有生子家的大,进不来马车。南谷波垂手立着,嘴里叫着小桃的名字:“小桃姑娘,你要再不出来,我就放院子里了。” “人家大老远的过来,还能再让他拎回去不成?收了吧。” 小桃等的就是这句话,早跑出了屋,却是奔着南谷波他们拿来的东西去的。院子里小梨听得小桃传话,就笑眯眯的安心帮着小桃收拾归置这些东西,谁会嫌好东西少呢。想起来南谷波还立在当院,于是连忙让进了小厅。后面的长随小邱和小汤也和她们熟了,互相看了一眼再说一句:“今天中午,咱们吃火锅可好?” 小桃此时眉开眼笑的,点点头道:“那还不简单,正好去去寒气。” 小邱又说话了:“小桃妹子,是不是要没这些个东西,我们这寒气,就去不得了?”小桃随手把手里的东西,向他摔去。 世子爷没架子,他的两个长随也是脾气好的,几个人虽然逗着闷子,但手下并不闲着,一会儿就把东西收拾利索。小梨和小桃么妹就赶着去厨房收拾,准备中午的火锅,小邱和小汤,慢腾腾的走到小铺,和生子聊天去了。 屋里,雪见却是不着急的,慢慢下了炕,边听着外面的热闹,边让小梅搀着,进了小厅。 “世子爷十天内来了三趟,回回拿了这么多的东西,让雪见觉得与心不安呀。”说是不安,脸上的表情却是心安理得的很。小梅瞅了一眼自己的主子,娘子的心可真大,这位可是世子爷,娘子却始终都是这样爱搭不爱理的样子。 南谷波好脾气的笑笑:“雪见娘子,太客气了,我也只是……” “……世子爷也只是受“汪兄”之托?可是,我和汪家公子,也并不熟。”和他熟的是周博,而我和周博,如今只有一纸和离书的关系了。 想到这里,雪见再对南谷波道:“我们小门小户小日子,原也用不着什么额外的照顾。”小梅愣住,没有想到自家的娘子,就这样不给世子爷面子。 自从从周家出来后,小梅比以前想得更多。自己的娘子性格看着随和,其实一旦决定的事情,是谁也不能改变的。别人受了这等委屈,会争会抢,会打会闹,可是,她却就这样说走就走了,后人那句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小梅自然是不知道的。但她虽说不理解,却知道娘子心中的苦。小梅暗算寻思,娘子先前错嫁了人,现在这世子爷如此殷勤,莫不是看中了娘子的绝世容光? 嗯,应该是这样!小小客厅内,各人各心思,丫头小梅,看着南谷波俊美的容颜,油然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小梅赶忙端茶上来,又不好意思的小声道:“这茶,也是世子爷您上次带来的。” 听她说得不好意思,南谷波点头柔声道:“你们娘子如果喜欢,我下次多带些来就好。”暖暖的日头照进窗来,小厅四周又有炭盆,所以并不冷。 雪见没有再说话,最近身子懒,晚上又睡不踏实,所以现在就有些乏了。南谷波极有眼色,忙叮嘱着小梅过去扶了雪见进屋。 一觉睡起来,已是下午。中午没吃东西,并不觉得饿。雪见不想喊人,支起一肘看这小小房间,比以前的屋子好象好看许多,却又清冷许多。 总在想,为什么别的穿越女都可以活得风生水起?而自己就只能如此憋屈的活着?不过,她也知道,以她这个性,能活下来,已该知足。 雪见有自知之明,她其实就是一个最普通最普通的屌丝女,即使换了容颜,也没有换来更高的智慧和更强的综合素质。她只想随遇而安的活下来,谁知道却嫁错了人,走错了环境。 自己在前世,就不是强势女,工作中处处被人挤兑,生活上如果没有两个室友照顾,不知道会吃多少亏。所以穿过来,她并不敢想当然的认为自己会想啥有啥。可是,也不能就这样让古人压死吧? 以前啥不懂的可以问问度娘,现在两眼一摸黑,没有了周博,她还真怕自己的某些怪想法,会让人把自己当成怪物。 雪见反省自己,怎么又想起了周博?他可没有想起你,他已经忘了你是谁! 如果能够平安的生下孩子,就这样在东胜村平平安安的小日子过下去吗?幽幽一声长叹逸出口中,隐约听到外面院中,有南谷波的声音,从语声可以感觉他在笑。坐起身,从窗户望去,他高大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长,恰似又一个怪兽,谁知道这怪兽,和自己,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几个丫头如今也和这地位尊贵却没有丝毫架子,性子又最温和不过的世子爷熟悉起来,别人还好些,小桃最是不客气,嘻的一声笑,觉得自己很有创意,经常会很“婉转”的直接说:“世子爷,我们娘子在这乡下地方待得实在无趣,又不方便到处走动。”旁边站着的小邱,低垂着头不说话,只是闷着笑。另一个小汤,两只眼睛亮而有神的望住她,是惊叹吧。 于是下次再来的时候,就是一马车的新鲜时兴的小玩意儿。 “世子爷您真是大好人!”手里拿着各式的小玩意,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小桃却又很假的叹口气,然后就会喃喃说:“可惜,我们娘子这两天不舒服,否则一定会很高兴的。” 南谷波听过,就会很配合的问一句:“为什么不舒服?” 小桃便应声回答:“最近在集上买的炭,烟味大,娘子闻了吃不好睡不下的。”自己在心里咧嘴,这次自己可没瞎说,想来娘子也不会怪我吧。 南谷波对于这种言论,最近听得不少,很能领会其中含意。不用说,没过两天,上好的银丝炭,就直接给送上门来。“如果雪见娘子有什么需要的,或者有什么不满意的,还要请小桃姑娘及时告诉我一声。”小桃一迭声的道:“好的,好的。” 小邱小汤背过身闷着笑,南谷波也不生气,含笑道:“谢谢小桃姑娘通情达理。” 可把小桃给乐的,却让小梅板起脸,一顿的数落,“我的亲姑奶奶,你能不能消停的,少说几句丢人的话?或者,你就委婉些也好呀。” 小桃嘟着嘴,再道:“我挺委婉的呀。” 雪见在后面接上一句,笑容满面:“你是婉约派的。” 从此以后,大家都叫她,婉约桃。 可能出来单住,虽然日子不如以前富足,但雪见从不拘着她们,气氛却比以前热闹和欢快许多,除了小梅比以前反倒沉稳,其他俩个丫头都活泼开朗起来,弄得么妹更是恨不得住在这里才好。 南谷波很少见到这样的场景,如果前面店铺有人,大家就轮流过去帮生子母子守铺子,如果不忙,就有人学理帐,有人学识字,要不就干脆一起玩闹着。 不过,说实话,雪见那字,还真是难看得紧,以前……。每每看到雪见教丫头们认字写字,南谷波都会觉得惨不忍睹,浑身上下起满鸡皮疙瘩,算了,还是他来教大家吧。 南谷波的字如其人,柔和方圆,刚柔相济,浑然化一。两相比较,几个丫头更是肃然起敬,在少女的心扉里,这就是神一级多金多才又英俊完美的存在了!这是一个注定要被仰视的世子爷呀!连以前什么也不懂的么妹也对雪见的字鄙视起来,每次看到南谷波,都是极为崇拜,满眼的心心状! 南谷波倒还是一如既往,仿佛享受惯了众人崇敬的眼光似的。 第一百七十章:决定 好象已经有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那个人,也没有想到过那个人了吧?纵是大家什么也不说,雪见也明白大家在想些什么,大家都盼着她可以忘掉过去,盼着她可以忘掉那个人吧! 这样寒冷的冬天,因为有了大家的陪伴,因为有了孩子的支撑,雪见才能在痛苦中一路坚强地走下来。雪见沉思良久,觉得这种痛苦更像是被关在一个隐藏的冰霜里保存起来,冷不防的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打开门,然后就劈头盖脸的冲出来,笼罩住她,无法挣脱。因为无法挣脱,所以这种痛苦才更加深刻,如蚊噬心。 “娘子,你又走神了。”小梅走到她身边,帮她把盖毯掖好,皱着眉头看着她。 回过神来,她假装微笑,点点头,“我下次注意。” “娘子,你真的不适合做针线。”几乎是抢过她手里的针线,又看看她总是不小心被扎到的手,小梅更加无语。没见过哪个孕妇,是经常把自己的手弄伤的。 瞅了一眼小梅,雪见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笑道:“我果然是笨的,扎到了也没有发现呢。”直起身,略略的伸了个懒腰,雪见很是委屈,“可能我上辈子和针线有仇吧。” 小梅嗯了一声,点点头,回了她一个“你才知道”的笑容。 摆好小饭桌,因为家里人少,所以雪见都是叫大家和她一起吃饭。后来开了杂货铺,就只有小梅或者小桃陪她吃,别人都是在店里边吃边看店。看看眼前精致而简单的小菜,雪见停下箸,微微侧头看着小梅,久久之后,她轻声道:“有你们在,真好!” 拼命的咽下眼泪,小梅才勉强开口道:“既然知道奴婢们的好,就请娘子多吃些才是。” 雪见每天也是照样的吃饭睡觉说笑,虽然不想承认,但细心的小梅还是发现,她现在吃饭的样子,更像是较量,一场自己跟自己的较量,一场为了生存和孩子不得不进行的较量。现在她,神色一天比一天更是憔悴,夜里虽然不再做噩梦,但小梅还是经常发现她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坐在床上发呆,“娘子,你这样夜夜睡不好,对自己对孩子,恐怕都是不好的。”雪见没说话,小梅可以想像得到,她的脸上肯定是既没生气,可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情。 “娘子,”叹口气,小梅过来扶她躺下,低声道:“你闭上眼睛躺着,可能一会儿就睡着了。”但她心中也清楚的很,雪见照样会睁眼到天亮。孕妇常见的嗜睡,在她只维持了两个月左右,更长的时间,她都是无眠的。 无眠吗?可是不管是否真得睡着,每天不到卯时,雪见都是准时睁开眼睛。以前在这个时刻,那个人,都会雷打不动的起来打拳跑步,即使后来屡次的伤到腿,他都没有改变这个习惯,只是放缓了动作而矣。那时她很恨他的这个习惯,不肯起床也得跟着起床,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已换新人来恨了?如果,等她彻底习惯了身边没有那个人温暖的怀抱,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和她,从此就真的没有一丝牵挂了? 不等她来得及恨或者习惯恨,那个男人,那个对她狠到极点的男人,对她说“你的命是我的,你的自尊也是我的”那个男人,就那样冰冷冷的推开了她,让她从此再难摆脱痛彻心扉的冰冷。而现在,那个男人,是不是已把她忘得干干净净?每当想到他已忘掉了她,雪见都会如坠深渊,一颗心空落落的刺痛起来。不想那样的一个男人,还能如此清晰如此残忍的在她伤口上每天洒盐,是她太放不开了吗? 白天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的时候,雪见会突然的面对窗外发呆,呆呆的看着日光流转,呆呆的看着日光照进客厅来,呆呆的看着墙壁上南谷波写给大家认字的字画,也或许只是呆呆的,什么也没看。这时候,小梅会升起一种隐隐的感觉,似乎盼望她可以流泪,毕竟流泪也好过这样死掉一般的神色吧。 于是后来,还是雪见自己想了办法,她经常会拿了诗书过来,念给肚子里的孩子听。每到这个时候,小桃就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她,只能说,关于“胎教”这个词,还真不好解释得清。 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小桃会问:“娘子,这……这还没有出世的孩子,真得可以听懂你读的这些诗词吗?”雪见只是笑笑,其实也无所谓非要读什么是诗书,只是诗书里的繁体字,比较好猜好蒙好认而矣。 雪见的肚子非常明显,看起来比一般这个月份的孕妇要大得多,那是因为她本人太瘦小了。每每摸着孩子强有力的胎动,雪见的脸色都会无限的温柔起来。这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延续,是她到此一游的证明。她知道自己的年纪太小了,在生产这个死亡率极高的危险“工作”下,她是否可以活下来?不知道!如果她活不下来,她的孩子怎么办?不晓得。 这样想着,雪见就会惊恐的狂吐不已。是的,她害怕,这个在她肚子里有力的踢动的小家伙,会因为她而死亡吗?不!不!不!她不想让这种情况发生!也绝不容忍这种情况发生!她爱这个孩子,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来爱这个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孩子!即使她是无人爱的,但她的孩子,会得到她全部的一心一意的爱! 赶过来的生子娘问道:“娘子已过了孕吐期,怎么还这样吐得厉害?” 小梅点了点头,垂下泪来:“是啊,何婶,您说,这……这可如何是好?” 生子娘看着面色铁青的躺在床上休息的雪见,心中也是非常难过,她以前是何等欢快何等明朗的女孩,因为那个无情的男人,却让自己成了现在的模样。她不由的一叹:“东胜村,到底是乡下地方,不如你们……不如你们去安宁或者青州吧,到底是大城市,让人放心些。” “何婶说得有道理。”雪见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又沉默了半晌,雪见略有些木然的开口:“过完年,咱们就回安宁吧。”其实不用生子娘说,雪见也越来越清楚的知道,随着孩子的成长,她要回安宁了。不为别的,她要活下来,也要让孩子活下来,既然没办法穿回天朝找家最好的医院待产,那么,就回安宁县城守在一代神医徐从安身边,才能把危险系数降到最低。毕竟,安宁的药铺还是药品齐全的。雪见心想,我只在安宁住到孩子健康过了周岁,就可以了。 “可是娘子,这铺子……”小梨看着大家全心付出了这么久的店铺,“难道就不要了吗?” 雪见勉强坐起来,“杂货铺不用关,还要麻烦何婶和生子兄弟给盯着些。” 雪见早想好了,还想着再留下小梨或者小桃,然后再买个小丫头做帮手,以后等生完孩子,她还要回来的。如果可以,最好是把徐从安也拐到这里,再买下一间相连的小院,索性让他做了乡下的“赤脚医生”吧!至于旁的那些人,那些可能对她的孩子肖想的人,她倒是纯然不放在心上,有了新人,就自然会有新孩子,全是新的,配套,才好! 有些事情,以前不愿多想,现在不能不想。 知道了雪见的决定,生子一家是依依不舍的,小桃则先是一怔,然后是兴奋的上窜下跳的,其实倒不是她更喜欢安宁,而是她喜欢这样变来变去吧。她在心里想,安宁县里,不知道今年春天又要流行什么新络子?或者新头花了? 小梨失声而笑:“让小桃留下就行,我是要跟着娘子的。” “小梨你什么意思?娘子只说让咱们俩个留下一个看店的,想也知道,一定是你啦。” “怎么可能是我?小桃你这么能干,自然是要帮着娘子守店,好让娘子在安宁好好生产的。” 生子娘轻轻一叹:“娘子身边可离不得人,你们三个都得陪着娘子才好。” 么妹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大家,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走,可是,又知道她们是必须要走了。 “娘子你放心,咱们肯定会给你守好这个店的!”生子娘又道。 雪见点点头,“交与何婶,雪见自然是放心的,只是人手不够,眼看年底,也不好添置人口,过完年,再添个小丫头来帮忙吧。” 生子娘连连点头:“娘子说怎样,便怎么吧。” 小梅看着雪见,眼底浮动着复杂的情绪,得,这世子爷不能这样没着没落的守着雪见娘子一辈子,如果回到安宁,那么周博周大少爷是铁定要知道消息的,即使他对娘子无情,他也不可能任由自己的长子或者长女流落在外面吧。 雪见决定了要回安宁,倒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了。为今之计,自己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闲杂人等,不能多想,省得伤神。 第一百七十一章:南谷波很忙 并没有告诉南谷波要回安宁这件事,但常来常往的南谷波,还是很“正常”的知道了。一边指导着么妹写字,南谷波一边说道:“雪见娘子,如果你京城太远,青州离这里,还是很近的。其实青州的条件虽然不如京城,但总比安宁好很多,我可以……” 雪见正端着一碗核桃酪站在窗户边上看飞雪,闻言先是抿紧嘴,看着南谷波,然后才微微一笑,打断了他,“雪见有个义父,名叫徐从安。” 南谷波明显一愣:“是那个徐从安?” 雪见点头:“应该就是那个徐从安!” 这样说着,就连站在雪见身后的小梅,都跟着笑了起来。“咱们家老爷子,脾气又大,性子又倔,竟然还这样出名吗?” 么妹顿觉有趣:“徐从安是谁?” 雪见把喝完的空碗递与小梅,走近么妹,把她手里的笔拿过来,放在笔架上,点头她的额头缓缓说道:“你哪里是在学习写字,我看你也不必以此拘着受罪,还是前院玩去吧。” 么妹吐下舌头,微微摇摇头:“俺……我就在这里看你们说话,雪见娘子长得好看,世子爷也长得好看,你们在一起说话的样子,更好看,比年画还好看。” “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小梅赶紧过来,不由分说把她赶了出去。 南谷波展颜一笑:“小孩子才说实话。” 雪见点点头:“所以,以后我只挨墙边合适,省买年画了。” 南谷波正要说话,忽然房门被人轻轻敲了几下,只听小汤的声音:“爷,京城来信了。” 南谷波亲自走过去拉开了房门,只见小汤神色有些局促,勉强堆起一脸笑容看着南谷波小声道:“爷,刚才小常过来亲自给送的信儿……”南谷波长随四人,一般都是跟过来两个,还有两个和众侍卫被留在青州城里。 南谷波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呢,左右不过是催问回程的信件吧?” 小汤松了口气,接着说道:“说是侧王妃来了家书。” 南谷波愣了一下,转身对雪见说道:“雪见娘子,我去去就来!” 小汤陪着南谷波走到院门口便停了下来,转身挡在门口处,让进了小常。 雪见这间小院,并没有里外院之分,又空空荡荡的,一口青石水井上空隐隐氤氲着水汽。地面的积雪已经慢慢厚实起来,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的。 小常快步走了过来,低声说道:“回爷的话,侧王妃书信在此。” 南谷波转过身来,几下看完,这才微微一笑:“侧王妃一向贤良,恐怕我等公事繁忙,赶不及回京,要过来青州。你赶着回去告诉来人,说侧王妃一向体弱,不宜车马劳顿,就说本世子自有分寸,定会在新年之际赶回京城的。” 小常脸色不变:“是!” 南谷波轻轻拂去肩头雪花,轻声说道:“如此天气,你也莫要急着赶回去,中午在这里用过午饭,下午咱们一同回吧。” 小常闭上嘴巴,点点头。服从世子爷的指挥,是他的天职。 南谷波让小汤带小常下去休息,然后回了小厅。心中暗叹着,知道徐从安一点也不奇怪,他是定国公世子,又怎么可能不认识曾经的御医。徐从安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古怪,没想到却是雪见的义父。她,还是如以前一样,得所有人的喜欢吗?“紫心,你会平安的,真的,一定会的……”话到一半,就醒然,住了嘴。 纵是他没说完就住了口,就借着回身关门的功夫,遮了过去,但雪见大体也猜到他想说什么,到底这个紫心和他,是什么样的关系,让他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世子爷,这样隐讳又全心的照拂着? 南谷波坐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有徐先生在,到底让人放心些。” 不知为何,雪见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种无法形容的悲伤,抬头看着南谷波。久久之后,突然暗笑,醒悟过来,自己终究不是那个世子爷心中的紫心,我现在是雪见,以后也是雪见,和他,也再无瓜葛了。她左右看了一眼,掩饰地笑了笑,便轻声说道:“尽人力,听天命吧。” 南谷波心中一紧,他是堂堂的定国公世子,却也保不住……。他已经失去她一次,难道还要再失去一次吗?不会的,不会的,虽然大家都说生孩子是道鬼门关,但有徐从安在,一定会无事的! 雪见死死的盯着南谷波的眼睛,妄图这一句诈出来紫心的“前世今生”和“传奇故事”,可是南谷波只是一派平静无波的神色,脸上的表情丝毫不动,也静静的和雪见对望……尼玛!雪见心想,这才是真汉子呀,这份镇定功力,已和少林扫地僧呀烧火和尚呀等人一个级别的,自己还是少惹为妙。 小梅伺候在雪见身后,就这样看着这二人大眼瞪小眼,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都不说话,暗暗好笑,心道如果有世子爷这样温柔多情又英俊尊贵的少年公子照顾着,雪见娘子以后,会不会……? “这马上就要新年了,世子爷,不回京城过年吗?”雪见自认比不过他,只得说道。 雪见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估计就算是现在南谷波往回赶,也要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才行。 南谷波轻咳一声,就很从容地缓缓道来:“年底各州各县琐事繁多,我也想早点回京,但不得不以公务为重。”还是一位“尽责尽职”的公务员,雪见差点惊呼,失敬失敬。 “原来如此。”你自己都不着急,想来我劝也没用,雪见索性放下心来。她没考过公雾猿,自然不知道公雾猿就是要先以私为公,再以公为私的。“油锈的公雾猿”要做到,先是大公无私,才能最后大公归私。“那世子爷还真是辛苦了。” 小桃进来把昨天的销售报表送过来,左右无事,什么每日报表,五日汇总表,简易库存表,开店不开一个月,这一系列的报表倒是全得很。雪见教得虽然稀松,但这些表格配上阿拉伯数字,也就非常易学了,所以除了生子娘,连么妹都学了一个七七八八的。这种乡村间的小型超市,没有亏钱的道理,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反正雪见对钱虽然谈不上仇恨,但也歇了发大财的心了。 南谷波现在也看习惯这些表格了,想起来第一次看时的惊讶,还是不如宛而。后来听小梅和小桃联合讲解了一番,不由惊讶的差点合不上嘴。定国公名下私产也有不少,南谷波虽然没有尽管着,但好歹也学过些理帐之类,但从没有想过这世间还有如此简单而神奇的理帐方法。偷偷看了看正在跟小梅念念有词的雪见,这小女子别看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还真是做生意的天才呢。若是让他知道,这不过是商业最基础的入门功课,不知道他又会做何感想。 南谷波从报表中拿出那个五日汇总表,低声问道:“雪见娘子,这个表格,有什么特殊用处吗?”和每日报表,不是重叠了吗? 雪见正在出神,小梅又轻轻碰了碰她,她顿时回过来神,将南谷波手里的五日汇总表略看了一遍,轻声说道:“简单来说,侧重点不同。每日报表体现的是流水帐和每日销售银两,五日汇总表则是为了体验不同商品五日内的销售数量,可以很直观看到哪个卖得最好销得最快,哪些是滞压物品了。” 南谷波眼前一亮,大声道:“如果是商行,即使是普通的伙计拿着此表,也可以很清楚的知道哪些东西是可以多进快补的,哪些是要退货的。” “其实也不是滞销就退货的,”雪见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看着南谷波微微一笑:“也可以打折或者针对此商品做些特殊的促销方法。” 商业白痴的雪见,这几种在现代尽人皆知的“秘密”,在南谷波心里,不由掀起轩然大波。家里的几个管事,铺面的掌柜们,庄园的庄头们,如果听听雪见讲的方法,不知道会不会惊掉下巴?即使对商业不感兴趣的南谷波,也认识到了“知识”的力量! 雪见心里洋洋得意,头一次有了穿越女的优越感。能得到我雪见的提携,算你南谷波三生有幸,也算还了你天天过来嘘寒问暖的情份。你给送过来的那些东东,对不起,那个是你情我愿的,就不再还了。 只有那一个人,对她的各种想法都不会觉得惊奇,只会撇着嘴,斜着眼,用那种不屑的眼光溜她一眼,还会从牙縫里,丢出来两个字:“你就可劲儿的得瑟吧!” 南谷波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突然之间神情由喜而悲,脸上也攸然失了血色,一阵心痛,不由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雪见,你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每日一签 生子一家和几个丫头对小小的杂货铺都很上心,最主要的是这种新鲜的不同寻常的生活方式,让大家有了新的盼头和欢乐。现在已经完全可以不用再花雪见从安宁带来的银子,短短半个月内,杂货铺已见效益,即使不多,但养活这几个人,还是富富有余的。这件事对于这些年轻人来说,无异于有了崭新的认识,原来,我们也可以这样活着。 在雪见看来,这种自主经营的小小超市和便利小吃店,是教大家自力更生的好办法。这些人,既然不离不弃地跟着自己,所以自己迟早是要把她们放出去的,到时候,她们也算有了独立谋生的手段。其实雪见并不知道,士农工商,商为最下等,这种观念,她自己没有,并不代表别人也没有。 过了小年,这新年的脚步就更加的快起来了。生子有心做好杂货铺,又有南谷波帮着指点一二,于是新加了些安宁县城和青州府里稀罕时尚的年货,更是吸引的邻村都有人过来购买,客流量明显放大。生子娘领队,小桃么妹小梨,其他有的时候连小梅也要帮忙,基本上生子隔一天都要进一次货才行。 这样,南谷波就更有了过来的理由,总不能留了雪见一个人在后院,这太让人不放心了!虽然对于这种堂而皇之的借口没有太大的抵触,但雪见还是再三声明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对于雪见的声明,南谷波用他一贯的温和态度一笑带过,还是很自然的从三天两头报到,改成了风雪无阻的每日一签。(不知道这种好习惯,如果放到后世的纵横,又会让多少作者欣喜若狂?) 而南谷波如此坚持,并没有让雪见感到多少意外。对于这个笑容永远阳光,脾气似乎很好,但实际却很强势的世子爷,她又怎么可能左右得了?甚至她能清楚得感到他那份“失而复得”的喜悦和不愿宣之于口的“用心良苦”,对于世子爷和紫心之间不得而之的故事,她没有知道的机会,但也没有拒绝照顾的理由。所以,就这样吧,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雪见又怎么会知道,南谷波有他心里的难处,和痛苦。 而生子娘,是这些人里,唯一对南谷波没有半分好印象的人。虽然不知道世子爷是个多大的官,但看那俩个常过来杂货铺帮忙的小邱和小汤的穿着和谈吐,也可以大概猜到这世子爷可比里正厉害多了,还有可能是和安宁的县太爷差不多的所在呢。这样的人物,如果雪见不是大着肚子,如果雪见不是丫头出身,那么还可以当成戏文里的才子佳人戏码来看。但现在明显的不对路,一见钟情后花园?不可能!前世姻缘今朝定?太荒唐!可是,强占民女?不是!逼良为……,唉,越想越觉得想不明白,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她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雪见,才出狼窝,又入虎口! 所以,时不时的,但凡能抽出来一丝丝的时间,生子娘也会见缝插针的过来盯着南谷波,总不能让雪见娘子在自己家门口吃了亏吧! 这是老天爷给了机会,让她来帮助雪见娘子! 虽然开始的时候,雪见和南谷波都不太明白怎么生子娘莫名的一趟趟没有借口的出入,后来,瞎子也看出来生子娘看南谷波的眼光,那是赤果果的仇视和警惕呀。弄得雪见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即使南谷波这样的人真有了什么想法,青州城里和安宁县里,大姑娘小媳妇,那不得可着劲的挑呀,最不济还有青楼红馆的行着花魁呢,至于对一个孕妇下手那么变态吗? 再说了,他还有个和当年京城第一美女相貌相似的侧王妃,估计以后的王妃,也应该是万里挑一的人品才貌。有这样的身世背景,南谷波和一个刚与丈夫和离过的孕妇,能有什么交集呢? 退一万步来说,纵然以前的紫心和这位世子爷有什么瓜葛,但她雪见可没有这种瓜葛和纠缠,她和他就像是两条三维立体的平行线,都有自己明确的位置,无论是在哪个方向,都不可能相交。 自己在经受过那样重重的打击后,怎么可能再对男人这种冷血生物动情? 如果自己总在一个地方跌倒,难免丢了穿越女的脸面。那么一来的话,以后谁还敢勇言穿越? 如此而来,自己就成了那些对穿越之旅充满向往的宅人们的心目中的罪人矣。 即使活了两世才有这一次生孩子的机会,作为穿越人士雪见还是知道一些必备的小常识,比如饭要补钙,于是就捏着鼻子天天喝羊奶,也想喝牛奶着,只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引进这个东东;然后说要坚持运动神马的,但这显然是不被小梅等人批准的,雪见不是不明白这些人的心意,但是又没办法跟她们讲现代常识,于是就改为每天日头最好的时候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东胜村环境清静,空气清新,雪见的小院,又不允许生人拜访,虽然乡人间难免会为了少年公子常出入的事情说三道四,但到底都图了杂货铺的得宜,又能时常有个说话聊天的热乎地方,所以也并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 轻轻的扶着小梅的手,雪见心说,这哪里是我在运动,分明是小梅在运动才对。 生子娘见到会说,“虽说不能太胖了,太胖不好生养,但雪见娘子,你也太瘦了些……”雪见失笑,不知道什么样的体型,才是孕妇标准体型? 这瘦弱却大肚的雪见在院子里晃来晃去,让人真心感觉心里不踏实。南谷波来了就会说:“以后见我再不用行礼的,而且我看你晃也晃了几圈了,还是歇歇吧。” 雪见索性停下来,拿不满的眼光飞他:“你懂什么,要是不好生……”小梅伸手捂住她的嘴:“娘子,你休要胡说了!”人已经紧张起来,对于自家娘子在外人还是男人面前说什么好生不好生的没规矩的话,已顾不上理会。 “哪里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讲究……好,好,好,算我说错话,行了吧?” 于是被小梅扶着晃进屋里,小几上摆着几件小衣服。小小肚兜儿,只有手掌大小。 小梅给雪见解了厚重的披风,露出来豆青色牡丹织金锦袄,下面是妃红色百褶长裙,待她坐定后,又在她腰腿间盖了一件纯色狐皮盖毯,以掩住小腹。然后小梅这才转身去给南谷波倒茶。 南谷波没有孩子,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小巧的衣服,拿在手上笑着夸:“雪见娘子手好巧,这花样倒是别致有趣。”雪见倚着软软的靠垫,看小梅红着脸,手忙脚乱的收拾起来这些小衣服,懒懒地说道:“哪里是我做的,我是女红白痴。” “你以前……”攸然停口,可能觉得突兀,于是南谷波顿了顿,抬头看了眼雪见,接着说:“紫心的女红,一向是极好的。”小梅已把小衣服收拾完毕,此时从里屋出来说:“世子爷,您不如陪我们娘子玩一会儿五子棋吧。” 雪见眼前一亮,心中升起一种豪迈之感,拍着掌道:“这个主意好!”毫无意外的,南谷波也学会了连五子,每天都要输给雪见十几盘,这让雪见忍不住内牛满面呀。自从教会了别人连五子,真是教会徒弟,赢死师傅,她是教会一个多输一个呀!只有这个南谷波,比她还笨!呸,呸,呸,是不如她聪明,总是在最后关头,被她赢得连连叹气。 日光亮亮的,小梅看着雪见眉开眼笑的样子,眼光闪动,偷着抿嘴儿一笑,自家的娘子,其实还是很好哄的。 南谷波闲闲的落下一子,叹了口气说道:“雪见娘子实在狡诈,总是在我没有留意的时候,早早备下后手。” 雪见的脸色就变得得意非凡,道:“这算什么,不过雕虫小技尔。” 小梅也跟着说:“我们娘子会玩的东西多着呢,这真心不算什么。”没说出口的是,我们娘子会玩的东西多着呢,只不过都是我们学会后赢她而矣。 南谷波望着她们二人叹道:“只这一项,我都没有学好。唉! 他看看乐不可支的两女,继续说道:“其他的,还有什么好玩的吗?” 雪见和小梅连忙齐道:“那可多了!” 南谷波就道:“咱们先说好了,这次且教个简单些的吧,省得我总是输。可好?” 刚要把自己小时候常玩的斗兽棋也教给他,就看见小桃风风火火的跑了进来。 “娘子,娘子!” 听见小桃的声音,转身笑道:“你小点声吧,我只是嗓子坏了,不是耳朵坏了,我能听见。” 雪见和小梅相视一眼,这个小桃,在周家时看着不声不响,闷闷的也不很机灵,没想到出来后,不知道是不是从此海阔天空了,还是飞鸟出笼了,竟是出奇的活泼。 第一百七十三章:写春联 雪见和小梅相视一眼,这个小桃,在周家时看着不声不响,闷闷的也不很机灵,没想到出来后,不知道是不是从此海阔天空了,还是飞鸟出笼了,竟是出奇的活泼。 小桃过来的时候,小梅正好把围棋收了起来,不理会小桃乍乍呼呼的样子,只板着脸让她注意些规矩。 吐了吐舌头,小桃其实并不在意,先对着南谷波简而又简的行了礼,“世子爷好。” 南谷波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我也不受你这没有诚意的虚礼,且听听你又拿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来烦你家雪见娘子吧。” 因雪见嗓子受损,又有孕在身,所以日常饮食都会特别注意,尤其是马上过年,大家更是小心为上,吃穿用度虽然比不得在周家时的食不厌精,但因为有了南谷波的额外照顾,一点都不比正经的大家主们差什么。 雪见以前是无肉不欢的,后来初穿过来后,十天半个月的吃不上一次肉,慢慢也就习惯了单纯的炒青菜,煮青菜,后来渐渐就以素菜为主了。现在怀孕了自然要改善,固定的两肉两菜一汤,但小梨小桃怕自己做得不合雪见的胃口,都会提前把菜谱汇报一下,南谷波也早习惯了这套程序。 自搬到东胜村后,平日食材多数是托生子买来的,自南谷波来后,每次都特意从青州带来新鲜和少见的食材,雪见倒是又教会小桃和小梨不少的新鲜做法。自然的,南谷波也开始理解,为什么当初汪从寒在这里吃过一次饭之后,就能吃出“熟悉感”来。 “世子爷又拿奴婢打趣,”听南谷波说得有趣,又知道他性格随和,小桃笑着说:“放心吧,这次可是正事呢。”然后转头对雪见说:“马上就年下了,小梅姐姐前几日让奴婢列了一个清单给娘子,今儿才得空弄好,请娘子看看可合适?” “不过是些年礼和必备品吧,你们就自己做主吧,少来烦我最好。”雪见笑道。 “雪见,小桃这丫头的字,可愈发的长进了,看来爷没有白教你一场。”南谷波伸过头来粗看了一下,不禁满口称赞。 “娘子说了,小桃我的字长进,不是因为世子爷教得好,而是因为小桃天资聪颖。”小桃得意的说道。 小梅立刻望了她一眼,这丫头连娘子打趣她都听不出来,于是笑道:“是,是,是,小桃现在是女才子,满东胜村,竟无人能敌的女才子。” 小桃闻言,终于听出来些不对味,脸上有些红晕,娇嗔地怨道:“小梅姐也如此促狭了。” 南谷波立刻笑道:“小梅姑娘说得也是实情,小桃姑娘质朴纯真,璞玉一般,果真无人能及。” 见南谷波说完,故意朝她眨眼邀功,小桃撇了撇嘴道:“我怎么听着都不觉得世子爷这是在夸小桃。” “怎么可能!”南谷波才说出口,自己就先笑了起来,“雪见娘子身边有了你这个丫头,才不闷得慌。” “哦,真的吗?”看大家都一起煞有介事地点头,小桃才喃喃道:“原来是这样啊。” 小梅彻底无语了,看着小桃和南谷波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讨论新年的事情,遂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世子爷,您过年,是要回京城的吧?”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问出了口:“京城……京城离东胜村,很近吗?” 南谷波的笑脸一顿,马上若无其事的说道:“东胜村往南一些,是青州府,青州府再往南去些,就是京城了。”说罢,还特意用手比了比,好象一抬腿就能到的样子。 小梅这才放下心来,心想那倒真是不远。世子爷虽然对娘子很好,但如果耽误了回家过节,想来世子爷的家里人,也会对娘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对了,这个世子爷,是个什么样的官职?怕不是比白公子的爹,还要厉害吧?肯定比县太爷厉害!因为听说汪公子现在的官职比县太爷要大,可汪公子见到这位世子爷,还是客客气气的,那么,他究竟有多厉害呢? 婉约桃却从不想这些,只对南谷波说道:“刚刚忘了告诉世子爷一件事,那个新年的对子,本来是打算让娘子写的,但娘子说懒得动笔,所以这好事就轮到世子爷您了!” 小梅差点笑出声来,心想这小桃还真是敢说话,可南谷波的态度丝毫没有不悦,但也坦然了,这世子爷,对自家娘子,还真是好呢。 “小事一桩。”南谷波道。 小桃郑重地点点头,“本来这新年的对子,还是应该在除夕写最好,但我们体谅世子爷还要回京城,所以提前写下来,也是无妨的。”边说,边向书房指了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好吧!”南谷波只能随了她过去,“你这丫头,倒是个急脾气,还怕爷赖了你们不成。” 小梅帮忙把红纸铺好,小桃手脚麻利的研着磨,道:“万一写得不好,我们可不依,世子爷得认真些才好!” 南谷波转过身,看着小桃,正色道:“在下定拿出十二分精神来,力求让小桃姑娘满意,可好?” 京城想要这位世子爷墨宝的人,没一千也有八百,他却要在这里听一个丫头教育。 小梅抿了抿唇,努力控制住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轻轻道:“世子爷玩笑了。”想到这世子爷对自家娘子的好,这笑容就更是从心里一路笑到脸上。 南谷波没再继续逗闷子,反而一挽袖子,拿过笑来,低声道:“迎喜迎春迎吉祥,接财接福接平安。”接着又一口气写下横批,“吉祥如意!” 越通俗的,越是大家喜欢的。果然,小梅和小桃子听罢,眉开眼笑,都说这个春联好,喜庆又吉利。 “快让娘子看看去!”小桃不待墨干,便要拿起,被小梅阻止了,忙帮着小梅一起吹干。又道:“咦,好像半天没听到娘子叫我。” 听小桃这么说,小梅也觉得真的是半天没听到雪见说话,忙快步走出书房,小桃紧跟其后。 小厅内,拿着清单的雪见,心绪却恍恍惚惚起来。刚来那年的冬天,为了可以吃饱为了可以穿暖,一家人打鱼卖鱼的经历。那个时候,自己因为六郎顽皮抢蒿丫子而撞伤头部,醒来时,正看到周博的眼泪流下,不知道那眼泪,是真心?还是假意?不知道他现在,又在为谁欢喜为谁愁?现在的他,可能早就接到了那纸和离书,正在预备娶新人了吧?周博,你可否还记得,曾经有那样一个小女人,她那样全身心的信赖着你,毫无保留的把一颗真心付给了你,却被你弃之如屐呢? 他也说过今生只守着她,只陪着她。是不是没吃没喝没钱的时候,他可以看见她,但拥有的东西太多的时候,她就被挤出了他的心里?钱这东西,自己上辈子无缘得到,这辈子却无福消受吧。还有感情这不是东西的东西更是害人,自己以为是蜜糖,其实不过是砒霜。 看她半天没有回复,小桃抬头望去,见雪见脸色苍白,泫然欲泣,刚刚的好心情也随之消失不见,心底不觉一惊:“娘子,你……是不是休息不好?还是哪里不舒服?” 雪见定定心神,勉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无事,可能刚才转得有些久,累到了。小梅,要不然你扶我进去休息一下。世子爷,您请自便吧。” 小梅乖巧的过来扶起她:“娘子,你慢点起身,小心头晕。” 南谷波早急起身,想也没想,一步就立于她的面前,伸手拉住她,“紫心……”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看着雪见只低头看着他的手,于是松开,后退半天,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真的无事吗?”到底没多说些什么。 雪见哼了一声,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就进了内室。身后南谷波低低对小桃说:“还不进去一起伺候着?外面店铺有我帮着照应着……” “世子爷,我想,娘子肯定就是想着以前的事,看娘子的样子,肯定是想着周……”小桃再傻,也知道自己说多了,吐了吐舌头,跟了进去。 “我无事,只是胸口发闷。”雪见假装没有听到她跟南谷波说的话,让小梅扶了躺在床上,“别管我了,我睡一会就好,起来再吃东西吧。” 小梅掖被角的动作缓了一下,其实她也知道雪见是心病,只是这心病最难医。当初来东胜村之前,徐从安就特意交待过,这孕妇的情绪最不稳定,怕会想得多些容易伤神些。她心里清楚,周博当初和娘子那么好,那么宠着她,一转头,就要娶了别人为平妻,这种打击换成是谁,恐怕都会受不了吧。 她朝外屋望了一眼,不知道外面这位爷,是拿着怎样的心理来对娘子呢?微微叹了口气,放下帐帘,退了出来。 “世子爷,您看中午这饭……”看着南谷波还在外面坐着,小梅忙过来寻问。 南谷波和她们也熟了,点点头,同她们去了前面小食铺,面对两菜两肉一汤,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味道,但没有了雪见在身边,味道似乎也平淡了许多。 第一百七十四章:除夕 转眼就是除夕,南从波是三天前才告辞而去的。雪见并没有什么不舍,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更何况一个贵为天上月,一个贱如脚底泥,本来就应该没有什么交集才好。 南谷波走的时候,一直想对雪见说些什么,可是,能说什么呢?这是雪见,不是紫心,虽然她们有相同的容貌,却有些皆然不同的性格和脾气。雪见对她一向都是敬而远之,你自来你的,我且顺其自然,但我绝不逢迎,表面的恭顺下面,带着浓浓的疏离和生人勿近的冰冷。 她的眼睛,永远笑不达眼底;她的神情,永远掩不住心底的痛楚;她的平静,永远带着一种绝望的淡漠。 那个叫周博的男人!南谷波握紧拳头,是如何忍心伤她至此! 愤怒归愤怒,南谷波却明白,自己并没有得到雪见的百分百信任,即使有心为她撑起一片天空,想来她也不会同意的。暗示那个满眼崇拜的看着他,一心一意追随她的紫心,还能再回来吗? 自己在青州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家书一封接着一封,他可以不解释,但今后该如何做呢?放弃吗?显然他是不愿意的!可是,如果不放弃,他又能怎么办?京城和东胜村之间的距离,又岂是天壤之别?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噼呖啪啦……” “晚了,晚了!快起床吧!”天还没亮就能听到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小桃和小梨边起来边互相埋怨着,没争得这村里第一挂炮。“都怪你昨晚尽是磨牙,害我都没有睡好觉。” 小梨不干了,对着小桃就是一枕头,然后跳下床说:“你才磨牙呢,你们全家都磨牙。”这话是娘子以前常说的,好久,都不曾听到娘子说了。 “光说总是小梅姐值夜,就你晚上这动静,娘子能睡好才怪!”小梨接着道:“跟闹耗子似的。” 等着外面鞭炮响过一阵,小桃才把捂在耳朵上的手放下来,过来掐小梨,“让你胡说!今天晚上娘子说了不让人伺候,咱们尽管着玩一宿,看明天晚上我就值夜去!” 俩个人一道说着,一道抢着洗漱完毕。以往都在镜子前摆弄半天的,现在都不抢镜子了,又抢着到主屋探听到雪见已起床的消息,便跑到院里,争放鞭炮来。“我来点火,让我来嘛!” 小梅一旁笑着听这二人打闹,又听着鞭炮响过两挂,这才满意的进了屋,心里感觉,这才有个过节的意思嘛。南谷波走之前,听得婉约桃的“明示”给送了满满一大车的鞭炮烟花,足够大家今夜乐呵个够了。 “过年就是要敝开了玩敝开了闹,今天别拘着她们俩个才好。”雪见笑着对小梅说,“你也是,我这里左右无事,你也同她们一道玩去吧。” “明天才有秧歌会,今天有啥好玩的。”小梅开口道,“我小的时候也见过秧歌会,不过,我们那里穷,见不到,还是大年初一赶了好几里路,才看到的……”小梅的声音慢慢低了,这都是好远好远的事情了,远到都不真实了。 听她这样一说,雪见想起来,其实自己也是没有见过电视以外的秧歌会的。以前平山村是个穷山村,自然没钱请戏和秧歌。在雪见的以上中,这秧歌神马的,和中国大妈的广场舞,是和谐统一合二为一的。 听小梅讲着,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首先,秧歌儿表演的,全是出挑的大姑娘小媳妇,所以秧歌儿又有“女子之歌”的说法,也有大妈级的,那也是有名字的,叫做“一枝花”;其次,好的秧歌儿表演还有故事性。雪见想,这就是活动的电视呗。 放鞭炮没有争过小桃,早饭前小梨就把世子爷给写好的对子亲自贴好,下面还整齐地附上三张挂钱,随风飘飘,喜气祥和。不止门口,卧室门坎上贴“抬头见喜”,院子门边贴“出门见喜”,井架子上贴“井泉兴旺”,总之是各种贴呀。据小梨所知,这贴春联也是有讲究的,一是必须要在午时前贴完,意味着在来年家人勤勉,不落人后;二是贴春联的“糨子”必须打得粘性强才好,这样春联才能贴得牢固结实。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是一块儿贴春联,谁家的春联在门框上“坚持”的时间长,历经风吹雨打也不脱落,甚至能保持到来年春节,就证明这家一定有个巧媳妇。咱们家,自然是不能让人给小瞧了去才行。 和生子一家不同,雪见等人自是不必祭祖的。午饭后,雪见只觉得有些疲惫,小梅自去伺候她先睡了,小桃和小梨就开始准备年夜饭。这年夜饭,可以有平时不爱吃的菜,却一定要吃有彩头的。一条大鱼必不可少,而且除夕当晚不能全部吃光,要剩下半条放在灶台上,大年初一接着吃,这叫连年有余;酱焖鸡爪也是必不可少的,除夕晚上啃鸡爪,明年就能有搂钱的耙子;至于饺子馅更是做了几种,酸菜馅是常备的,萝卜馅象征挣钱成摞。听娘子说过这许多的门道,小桃和小梨即便忙着,心里也是美气的。 好好的休息一下午,雪见才缓过神来,于是就出屋来看小梅做冰灯。小梅对于做冰灯,去年起便已了如指掌,今年做得更多些,又送了么妹好几个,只把么妹乐得大眼眯成一道缝。雪见望着这冰灯,却在想着,周家连着这两年,到了这会儿也都做冰灯的,不知道今年,还会用这种过气儿的冰灯吗? 这样想着,脸色就又阴沉下来,怕会影响大家的心情,索性就坐在屋里一下午,没有出来。 “难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雪见这样想着,不禁哑然失笑,自己哪有什么亲可思?此节也非彼节啊。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看,有些嘲讽,也有些鄙视,这就是你,雪见! 小梅从生子家送冰灯回来,进屋见到雪见这样的表情,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道:“娘子,可是不舒服吗?” 雪见摇摇头,只是放下镜子,半倚在炕上,眯了眼睛。她明白时间就像是一把雕刻刀,去掉了一些爱恨情仇的同时,又把另一部分刻画得愈加深刻。 静静的闭了一会儿眼睛,许久,雪见才低声道:“咱们初二回安宁,等孩子略大些,咱们就仍回这里。这里民风淳朴,相信杂货铺也会越办越好的,养活咱们,足够了。” “娘子……”小梅有些不明白,难道娘子不知道世子爷的心意吗?“世子爷……” “世子爷和咱们这种乡下人,就像天上地下这么远,你,明白吗?”雪见望着小梅,她知道小梅是真心想让她幸福,只是,幸福这个词,不是南谷波可以给她的,而且,幸福这个字眼,从此以后,都不会出现在她生命当中了。 亥时很快就到了,这是该迎财喜神的时候。小梨忙烧水煮饺子,小桃放鞭炮,小梅把桌子摆在院子中间,摆上供品,拿几张烧纸到院外“接财神”到桌子旁点燃,扶着雪见跪下磕头,保佑大家一年健康幸福。 然后烧开了水,全家人都洗洗脸,算是告别了过去。然后关了院门,四个人盛了饺子,一起凑在炕桌旁坐了下来,边吃着饺子,边迎接新的开始。许是玩闹忙碌了一天,大家就像饥饿的小猪,齐唰唰的一会饺子吃个精光,再泡上一盆冻梨,先缓缓凉气,这样吃的越发开心起来。 “娘子,这个冻梨,你可不能吃,一口都不行。”小梅抢过雪见手里的冻梨,脸上带了无奈的笑容,“你现在是双身子,怎么这么不注意呢?大过年的,这不是给我们添乱吗?” “你们快看,”雪见指着小梅,“这丫头越来越像是管家婆了,一脸的老气横秋,直比何婶还絮叨些。” “娘子!”小梅扬眉,瞪着雪见,“这也是娘子该说的话吗?” 雪见等人哈哈大笑,同样是出了周家,小桃是由静变动,这个小梅却是越发的老成起来,哪里像是十五六的少女呢。 东胜村的习俗,年夜晚一夜不睡,一年吉祥如意。雪见是孕妇,自然不必守这些规矩。但也浅浅的喝了几口酒,此时脸色如酡,更是娇艳照人。又可着性子给大家讲了几个笑话,这样吃过年夜饭,给三个丫头每人一个丰盛的红包,就再也扛不住,自去睡了。几个丫头对于这个自由的新年早有规划,每个人都自有自己的乐趣,也不忙着收拾炕桌,都没有回房,三人一起挤在守夜的小床上,小桃拿出了提前备好的各种小玩艺大家便一起嘻闹起来。 而屋内,这样轻轻浅浅的嘻笑声,慢慢潜入雪见的梦里,梦里不仅有这嘻笑声,还有一个人用眼睛斜望着她,虽然装作不屑的样子,却是轻声细语的哄着她,“我以后只守着你一个人,好不好?”这样的谎话,只哄了她一夜。 第一百七十五章:大年初一滚一滚 “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可劲走。”酝酿了一冬的激情到了大年初一才真正迸发出来。 么妹早早就过来喊人:“小桃姐姐,小梨姐姐,小梅姐姐,你们快点呀!一会秧歌儿队就过来了!” 小桃先跳出来,“真的吗?还有多长时间?”回头又冲着屋里喊道:“咱们都麻溜着点!” “说得是,咱们都出去玩,留娘子一人在家看家,多好。”小梅在屋内接话道,刚刚掀门帘往外走的小梨听到这话,又退了回去。 雪见正从里屋出来,斜在外屋的炕上,拿过一本书,“一会何婶说过来陪我聊天,你们只管去玩吧,省得在我眼前晃得人眼晕。” 小梨见到雪见如此说,脸上露出笑容,又觉得不好意思,憋出一句话来道:“还是何婶好!” 雪见正待要说话,就听到门帘又响,抬起头来,生子娘正笑眯眯地进来,大着嗓门说:“大家过年好呀!” 大家齐笑着回拜了年,雪见就捂住嘴道:“看这巧的,光说小梨总说何婶好,何婶就是及时雨,说到就到;何婶又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那砖有随便搬的?”生子娘也笑了。此砖非彼砖,这没办法解释了。 从生子娘身后钻出来的是么妹,过来给雪见拜了年,领了红包,就开始用眼睛瞄着小桃,司马昭之心,让人一目了然。 果然雪见撑不住了,笑着说:“快去吧,你们三个都去瞧瞧热闹,有何婶陪我呢。” 几个小姑娘乐呵呵的行了礼,就手拉手的跑了出去。江胜村一直都是安宁县里的富裕村,听么妹说年年都有好热闹的村民自发的组织了跑旱船的、踩高跷的、舞龙舟的,周围各村的也都会过来看热闹。 刚跑出院子,就听到街口有人尖声道:“到村口了,快点!快点!” “这边!这边!”生子也冲着她们喊。 四个人向生子那边挤过去。扭秧歌的人满身是汗,看秧歌的人心里欢腾,大红大绿的服装让人耀目,滑稽热烈的表演好像把雪地都燃烧起来了。 雪见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锣鼓声,便淡淡地笑了:“何婶,我以前,最是个爱热闹的,现在却懒动得很,也没有那心气儿了,想来是又老了一岁的缘故吧。”因为新年,雪见也换了美艳的小袄,却仍掩不住那丝苍白。 生子娘一口气堵在心里,她是真心喜欢雪见,以前的雪见多么活泼多么热情,现在硬生生给憋屈成这样一副活死人的样子,以前她对自己说过什么“谁说女子不如男”,还说什么“妇女能顶半天天”,又说什么“女人当自强”,结果她这老娘们倒是自强了,她这小媳妇却倒下了。 过了片刻,生子娘才叹了一口气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是因为你现在是双身子,总自然是不能再往前凑的。” 生子娘本来就是想着帮衬雪见一把的,谁知道年底却收到雪见送的大大的红包,又是心酸又是感动,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自然是了解雪见的,于是也不废话,拿了红包,赶着在年前,给么妹和生子做了新鞋新棉衣,给生子俩个伯父家也送了重重的年礼,剩下的钱,并没舍得花,都收了起来。 生子年纪也渐渐大了,村里同龄的男孩,早有成亲的,因着东胜村的富裕,生子的亲事,想来倒不是什么难事。 “过来了!”有人大声道。 锣鼓喧天,人群不由沸腾起来。 村头起,小梅小梨小桃虽然也一晚上没睡,但此时并不困,都穿了崭新的小棉袄,又互相帮着戴了时兴的发簪和头花,生子接到的任务是保护好几个小姑娘,还有一个便是雪见拿出了成筐的冻梨冻杮子,给扭累了的乡亲们送上一个,还有那调皮不怕冷的小猴子们,也都分得一颗,弄得孩子们个个欢呼着,雀跃着。 在东胜村这一带还有这样一个年俗,就是在雪地里打滚。说到打滚还有一个古老的传说:黑龙江的龙王黑龙有一个漂亮的女儿,她私自外出与凡人相恋,黑龙勃然大怒,因此降罪于村民,打算用瘟疫惩罚他们。善良的龙女托梦给自己的爱人,告诉他只要在初一的晚上在井沿边的雪地上打几个滚,就能躲过这场灾难。村民们依照龙女的办法,果然躲过了瘟疫,并且把这个习俗世代流传下来。 当然,基本上大家都会在自家的水井旁打个滚,欢快一下。可如今,孩子们哪肯放过这雪地上撒欢的机会?互相追打着翻滚着,还有狗拉爬犁和抽冰猴、打雪仗……不管是什么游戏,在这一天大人们只是笑骂,却绝对不会拦着的,每个人都相信,只要你在雪地里玩儿得欢畅,笑得开心,百病都会远离,幸福和平安就会在新的一年里伴随着你。 小桃玩得最疯,她跟小梅说,小的时候在家里,兄弟姐妹多,男孩还好些,女孩都是赔钱货,所以别说玩乐,就是饭也要能少吃一口就少吃一口;后来和小梅一起到了周家,虽说穿得好吃得好,但人多规矩多,自己总怕说错话办错事。从小到大,只有这段日子过得真正舒心。 小梅见她越说越得瑟,就骂她,“光顾着你自己舒心吧,你看娘子,多可怜……” 果然,小桃就讪讪的低下了头,小声嘀咕着,“娘子也会很好的,依小桃看那世子爷脾气又好,对娘子又好……” 俩个人在人群里,本来一前一后挨着站着,小桃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小梅捂了嘴,“你做……,”那个“死”字,到底因为过年忌讳,没有说出来,只在小桃耳边骂道,“关上门院子里你胡说我也管不了你,你自己就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虽然小梅是第一个盼着那世子爷对娘子好的,但她也明白,以世子爷的身份,好象这事情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可不敢让别人知道的。这小桃还敢这样在外面口无遮拦地乱说,真是让人服气了。 小梅越想越来气,便狠狠的拧了小桃一把。 “好姐姐!小桃知道错了!”小桃从人群里跳脚出来,边吸着气,边软软轻轻地说道,脸上却上一副没事人的表情。 “小桃姐,快过来,看那边!”么妹也跟着蹦出来,拉了她们,蹦着高的乐着。 生子耷拉着一张脸,跟着挤出来,看着面前的人群,道:“你们能不能消停的看呀!给你们占了地界儿,你们来得晚不说,一会这边挤,一会那边凑的,看吧,哪里还有地儿挤进去!” 小梨顺着生子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又指着小桃道:“生子哥别跟小桃一般见识,她就是个人来疯!” “生子!”后面有人叫,抬起头,是村里几个年纪相仿的后生,正冲着生子挤眉弄眼着。这么几个水葱似的大姑娘,嫩乎乎齐刷刷的站在生子后面,真是想不惹眼都不行。生子的脸就红了起来。 生子是奉雪见娘子的命令出来照顾这几个娘们的,当他乐意吗?尤其是那个小桃,个子高本来就扎眼,偏生又笑起来比谁都脆生,真是让人烦!他拍拍肩上不知道啥时又开始落下的雪花,仿佛拍走了小桃银铃般的笑声一般,然后假装没有看到伙伴们的鬼脸。 秧歌队儿直闹了一整上午,才过去了。大家恋恋不舍的往回走,小桃趁生子不注意,在后面重重的推了他一把,雪地上滑,生子又没有留神,就被推了一个跟头。小桃拍着巴掌在后面笑着:“生子哥,人家都是小孩滚雪地,你怎么滚到外面来了?” 么妹和众人面面相觑,不觉莞尔。只生子涨红了一张脸,刚才就有平时玩惯的伙伴,故意挤在他耳边说他过年只守着大姑娘,是标准的见色忘友,以后也是怕老婆的孬汉,现在就被小桃当众推了一个跟头,那帮兄弟,还不定笑成什么样! 他爬起来,看看四周,果然不远处那几个人早笑得直打跌,他脸红到脖子处,指着小桃:“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什么,最后拍拍衣服,跑了。 那小桃却眨巴着眼睛,突然冲生子背影喊了一句,“生子……”她其实就是想问问,我就是开个玩笑,你怎么就生气了。谁知道她这一喊,生子却跑得更快了,村里的那群臭小子们,倒在一旁起哄,“生子,你媳妇还没过门,就这么厉害,你以后还能有点爷们样不!” 小桃她们离得远了些,没听太真,“他们说什么呢?什么媳妇不媳妇的?你哥什么时候说媳妇了?” “小桃!”旁边的小梅早红了脸,这大姑娘在外面说这个,也只有小桃可以说得这样面不改色心不跳了,“你能不能长点心呀!” 生子一家这两天都在生子大伯家吃饭,见她们几个说说笑笑地回来了,便带着么妹告辞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卖身契 大年初一,雪见过得很平静。上午和生子娘说了半天闲话,下午睡醒觉之后,又给宝宝念了半天诗词。不盼着宝宝一生下来就会吟诗做对,都说古典诗词有一种韵律的节奏美,希望宝宝生下来不一定是贝因美,而是背诗美吧。 雪见这样想着,就下了床,在院子里略转了几转,又过去看丫头们准备晚上的饭菜。刚进厨房,就被小梨给轰了出来,说厨房灶火烟大,怕呛到雪见。雪见无法,只能悻悻的出来,但出来时眼尖的,扫到一大块鹿肉。想了想,就把小梨等人叫过来,问道:“刚才在厨房里见到的那块肉,就是世子爷送来的鹿肉吧?” 小梨说:“可不是嘛!这两天我和小桃已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做才好吃,娘子肯定是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做得美味吧?” 雪见笑了笑,道:“我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讲完故事,你们也就如何做了!” “好啊好啊!娘子太厉害了,小桃最喜欢听娘子讲故事!” 白了婉约桃一眼,雪见讲了起来:“从前,有个叫乾……有个皇帝吧,他去围场打猎,皇家的大队人马在山里已经行走了三天,因为天下大雪,人困马乏,皇帝决定休息。由于是寒冬腊月,队伍开始埋锅造饭,傍晚皇帝到伙房用膳,看到一些士兵围在伙房的灶台前喝酒,就好奇的过去看看,只见一些士兵边围着火盆取暖,边拿着一只只烧红的火铲正,把一块块鲜鹿肉放在烧红的火铲上面,只见鹿肉在火铲上冒着烧焦的白烟,香气扑鼻,士兵们围着火炉,一边喝酒一边用火铲烤着鲜美的鹿肉。皇帝闻到鹿肉的香味,看到士兵们吃的很开心,就让军官去士兵那里要一点烤熟的鹿肉,军官知道皇帝吃东西那都是很讲究的,就说那是下人吃的东西,烟熏火燎的很不干净。皇帝说道:朕老远就能闻到了烤肉的香味,你去士兵那里要点尝尝,军官无奈就到下属那里去要几块烤熟的鹿肉,端给皇帝品尝,皇帝吃起来顿时大悦,连说美味!美味也!” 小桃听得差点口水都流了下来,她转转眼珠,“原来娘子也不会做,却是拿个故事来考验我们!” 雪见望着小梅,“赶情你们出去逛了一天,婉约桃也逛出聪明灵气来了!” 大家哈哈大笑。小桃一跺脚,“不理你们了!走,小梨,咱们俩个琢磨琢磨这个铁板鹿肉去,琢磨好了,咱们俩个就守着火盆在厨房吃完再说!” 于是拉走了小梨。 又过了一个时辰,院里就开始飘来饭菜的香味。几个丫头边往屋里端着饭菜,嘴上也不肯闲着。 “今天这大秧歌儿,扭得多带劲呀!” “瞧你眼热的,那小桃怎么没下去扭会儿?”雪见笑道:“我瞧小桃这意思,如果下场,也是个满场飞的。” “娘子说让我去,我明年就真去!我就不信了,我小桃比她们差啥?保准比她们还带劲!” 可小梅却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瞅着咱家小桃要是下了场,别人就没饭吃了!”说完,就起身一边哈哈笑去了。 “小梅姐这是拿我当耍把戏的了?”小桃也站起身,满屋追着打小梅,“让你编排我!” “娘子,小梅姐姐和小桃姐姐怕娘子白天没有看全话本,晚上才演这么一回呢。”小梨打趣道,“瞧这卖力劲,也不比白天那秧歌儿队差啥,是吧。” “呸!你个死妮子!”小梅和小桃都转过来打她,可是脸上却又忍不住的笑,就显得气势不足了。 雪见轻轻笑了起来:“以前想着小桃是个最老实的,谁知道却是个最淘气的;后来又想着小梨是个最厚道的,谁知道也是个促狭鬼!” 再闹一会,又重新坐了回来,大年初一,又不用讲什么规矩,所以一顿饭吃得很是热闹。 虽说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年,但晚上坐在宽大且热烘烘的火炕吃着地道的家常菜,如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白肉血肠、铁板鹿肉……,还烫了小半壶清甜米酒,除了雪见,均喝了两口,又取暖,又有气氛。虽说不如除夕夜里讲究多,但都是大家爱吃的实在菜。 看着几个丫头围在身边又打又闹,欢乐十足,雪见真是又惬意,又满足。 吃过饭,雪见哎呀了一声,道:“有个好东西,要送给大家。”说完,便转身进了屋。 小梅等人自然不知道她要去拿什么,小桃还愣愣的问了一句:“年底刚发过红包,又要发吗?” 小梨也抿嘴偷乐:“别说,红包真是个好东西,可以买头花,让别人羡慕咱们小桃姐姐,是东胜村的头一份!” “你就只管胡扯!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可别!撕了我的嘴,谁与姐姐说话解闷?” 小梅捂住脸,叹道:“这是酒闹的?还是要疯了?简直要把我呱噪死了。” “上午小梅姐姐还说我说话不注意,瞧她,一会是死妮子,一会是呱噪死,是谁不注意?” “算我服了你了!” 从里屋出来的时候,雪见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她笑了笑,从里面拿出来小梅和小桃的卖身契。小梅和小桃当初卖的是的死契,本来就在雪见的手里,临出来的时候,早让徐从安借机取了回来。 “你们几个丫头跟着我又吃苦又受累,我也没什么能为你们做的,这是小梅和小梨的卖家契,我就还与你们吧,”现在雪见将卖身契交与小梅和小桃手里,转头含笑对小梨说道:“至于小梨的,回到安宁后,我再让义父想办法就是。从此以后,你们几个丫头,就是自由人了!” “娘子,可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小梅吓得扑通跪下来道:“娘子,小梅也知道自己粗手笨脚,可是小梅对娘子是真心真意的,以后,也一定会照顾好娘子和小少爷的!” “娘子,不要赶我们走!我们以后好好学规矩,不胡闹了,好不好?” “娘子!” 雪见傻眼了,这是神马情况?她说错了什么话吗? “我……,我什么时候说要赶你们走了?” “可你……” 小梨怯怯地指了指她的手上,“娘子这是要把我们卖掉吗?” 看着眼前刷啦跪倒三个,雪见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就是无法抹去的代沟呀,这沟,太深太长了,都把我自己带沟里去了!她略弯腰,无奈地道:“傻丫头们,我是那个意思吗?你们自己站起来,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扶你们了!” “那娘子……是……是什么意思?” 小梨抬起头来说:“娘子,你真的不是……真的不是要赶我们走?” 雪见揉着太阳穴,只得说:“我把你们轰走,上哪里还能找这么好的丫头陪着我?不过是还了你们卖身契,过了年再去销了奴籍,你们自然还可以在我这里伺候着。” “娘子,你说的,可是真的?”小梅这才听明白了,带着眼泪的问了一句。 把她们一个一个拉起来,雪见叹道:“你们跟了我这么久,于我,便是自己家的姐妹一般,销了奴籍,也是应该的。再说你们一转眼,也就都长大成人了,这样清清白白的嫁人,不好吗?” 娘子说要给她们销了奴籍?这次终于听明白了!三个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又是哭又是笑的,还是小梅带头,又重新给雪见磕了头。从此以后,她们就不再是可以任由别人鞭打的奴才了,不再是可以出售赠送的物件了,不再是没有人身自由的奴才了! 小桃又哭又笑了一会,才郑重地对雪见说:“娘子,小桃哪儿也不去。如果我回了家,还是会被卖出来的,所以,我哪儿也不去,娘子在哪里,小桃就在哪里。” 小梅也舍不得雪见,她自小便被卖来卖去,再没有比雪见待她好的,她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心里暗暗地想着,我要守着娘子,守着娘子和以后的小小少爷或者小小娘子,我要同娘子和她的孩子一起幸福的生活着。 小梨也点着头:“小梨也不离开娘子,娘子可能不知道,其实小杏这次也要一起出来的,后来又想着以后万一有什么事,家里还有个通风报信的,就留下了。” 雪见倒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其实说白了,她就是一个弃妇,哪里还需要潜伏的卧底?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声,没想到这不声不响的小杏,对她也这么好。 看着这几个小姑娘,雪见眼里一酸,“好,全依你们!”然后又对大家说:“今晚都早点歇了吧,明天还得早起,生子送咱们回安宁呢。” “是,娘子!”因为前一天熬了通宿,大年初一又出去玩了一天,吃完饭,大家都有些抗不住了,于是早早收拾清了,各自睡了。 雪见仍然睡不好,肚子里的宝宝好像很兴奋,踢来踢去的,难道她(他)也知道明天要回安宁了吗?回到安宁,是不是就会见到不想见的人呢? 恍惚间,突然闻到了种奇怪的香味,雪见蓦得睁开了眼睛,孕妇的嗅觉比一般人会敏感许多,更何况还是她这样失眠的孕妇。 第一百七十七章:火了 恍惚间,突然闻到了种奇怪的香味,雪见蓦得睁开了眼睛,孕妇的嗅觉比一般人会敏感许多,更何况还是她这样失眠的孕妇。 不是她的错觉,院子里确实是有轻微的脚步声!因为雪地里有微弱的“咯吱”“咯吱”声传过来!雪见本来已非常疲倦,正想数羊入眠,现在却被这微弱的“咯吱”声刺激的异常清醒了。 不知道是本能的反应,还是看多了电影电视和小说,总之雪见无师自通的慢慢屏住呼吸,把身子不动声色地下缩,直到被子盖住口鼻。虽然没吃过没闻过没见过“迷药”——这种居家旅行杀人越货的必备之宝,但她用膝盖猜,也猜得出来,来的人一到两个或者更多(这话太有道理了!),迷药可能只是第一步,下一步,是否就是—— 院子里,果然站着一壮一瘦两个黑影。 “高兄,这雪可是……雪越来越大了……”瘦子的声音犹豫着,“……恐怕烧不起来……” “蠢东西!淋上油……”壮汉呵斥道,“反正一会就全迷晕了,难不成晕倒的人,还能爬起来跑出来自己救火不成?” “是,是,高兄说的极是!”瘦子说,“我马上把油淋上。” 看着瘦子把院子里的干柴搬过来,再淋上油,壮汉想了想,又吩咐道:“节省点时间,把柴全堆这边,那边就是几个没用的下人。” 瘦子连连点头称是,刚要去办,壮汉又把他喊住,问:“主子说了,这事务必做得自然干净,别让人起疑心才是。” 瘦子眼睛一转,机灵地回答道:“大概是因为灶火没封好?乡下人过年光顾着乐呵去了,不经心灶火也是有的,谁想到就引起了火灾呢。真真是可惜了,白天村里又是秧歌儿又是旱船的热闹,晚上就累着了,也没有能够及时发现,唉,可惜了一家子,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壮汉满意地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这事只能你我知道,若是泄露出去,那就是你说的!到时主子唯你是问!”瘦子吓得擦把汗,壮汉掏出来身上的火折子,又冷哼一声,交待道:“你去点那边厢房,我来点这里……” 两条黑影分开,各自忙碌着,在过了大概一刻香或者更久之后,眼瞅着火苗这就烧起来了,才有个轻微的声音道,“撤!” 雪见并没有马上坐起,小说里的坏人,这时候都会杀个回马枪神马的。但看来她是过虑了,来人对自己的迷香很有信心,并没有回来再与她把酒夜谈的心情,只有窗外的天空,仿佛有了艳色,之后就是毕啵毕啵的声响,雪见知道自己没猜对前一步,却猜中了最后一步,有,人,放,火! 雪见的嗓子本来就不能高声,此时也顾不得穿鞋,先用暖窠里的温水湿了帕子,捂住口鼻,然后捧着肚子跌跌撞撞到外屋。因为雪见晚上总是睡不好觉,所以并不点灯,只外屋值班的丫头有盏小灯,也幸亏里屋没有灯,所以才没有让恶人发现她藏进了被窝的事实。 “小桃,小桃,快醒醒,快醒醒!”今夜值班的是小桃,应该是早被熏晕了过去,任她在耳边拍叫着也不醒。 雪见又跑到门口,果然,和她想得一样,门口被堵住了。 她又翻身回来,拿了自己那半壶温水,含了一口,噗一下,奔到小桃的脸上。见她仍然未醒,只得在床头的针线笸箩里拿了根针,狠了狠心,猛得插到小桃大腿上,小桃惨叫一声,翻身坐了起来,“娘子,你,你在做什么?”头有些晕,腿上又很痛,大半夜的,却见雪见一脸苍白的立于她面前,用手帕捂着口鼻,任谁也会觉得怪碜人的。 不等她再说什么,雪见早把一块浸湿的帕子胡乱的捂在她脸上,然后低声道:“快,小桃,有人放火要烧死咱们!快想办法从窗户跳出去!然后找人救救小梅她们吧!” 小桃呆愣愣的望着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她被雪见用手掰过来身子,对着窗外,啊!窗外竟然已是火光冲天!雪见的话这时才有一半进了她的脑子,本来已经困乏的神思不授,现在被这一吓,清醒了过来。小桃直接跳下床,顺手拎了凳子,砸到窗户上。 窗户随即被砸开,火苗带着冷风一起扑进来,倒把屋内的香气冲散许多。雪见突然闷声喊道:“小桃,把桌子推过去,快!” 小桃便把桌子推到窗下,雪见这时,早端起了门口的水盆(感谢古代人门口随时放水盆的好习惯!),把水直接浇到小桃的棉被上面,然后在小桃愕然的目光中,把棉被披到小桃身上,毫不迟疑的下了指示,“赶快跳出去!快呀!出去以后叫人来救火!然后务必把小梅小梨她们救出来!快去!” 小桃站上桌子,窗子已着,她先用棉被把火苗扑小些,然后往下看了一眼,大声道:“娘子,你快上来!” 雪见的眸色由浅转深,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道:“我,上不去的,你别再耽误了!快跳出去吧!” 小桃待要再说什么,那火苗随着风势又烧了过来,成功地激励了她的一连串动作,只见她猛地往外一跳,落地后却被棉被绊倒,摔了出去。 待小桃的呼救声,在乡村寂静的夜空中响起,雪见就放下手里的帕子,慢慢坐回了自己的床上。她不想逃了,一点也不逃。 这火这样燃烧着,其实还是很温暖的。都说大火无情人有情,可是,这火,如今虽在这寒冷年夜“温暖”了她的身体,只是那人,那一心想置她于死地的人,却又寒透了她的心。她只是想一个人带着孩子,安安静静的活下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雪见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滚落下来,她自己多可笑呀,睡觉的时候,还在担心去了安宁会见到那个人。其实从心底里,她还是祈盼那个人会做些什么的吧?大年初一的祈盼,真得很灵验,瞧,这祈盼,就这样现实报的来临了!来得这么迅猛,又这样“炽热”! 周郎,你好狠的心! 这时的房子多是土木结构,极易燃烧,果然是杀人放火的最佳选择呀! 火从窗棂处烧进来,烤得她得脸都有些热了,原来这火苗不仅让人热,还让人痛!视线逐渐迷蒙,但手心却是冰凉的。想起来的却是周博的那张酷酷的脸,应该是汪从寒的和离书送到了,所以,周博你就一步都不肯放过的赶过来吗?其实周博,你并不知道,如果你想要这条命,雪见我愿意双手奉上的,哪里用得着你费如此大的周折!哀莫大于心死,我总以为我能忘了你,可是我忘不了;我总以为我能不爱你,可我做不到;我总以为你仍然在意着我,原来,你的在意,让我如此水深而火热! 火苗乱窜,很快已燃烧进来,门口和窗口的家俱已被点燃,耳边火苗燃烧的噼啪之声接连不断!这一声又一声,全打在她的心中! 为什么?周郎,你就恨我至此呢?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你狠心如斯?是要抹去你娶过一个孤女一个下人为妻的事实吗?我就像你人生的一个污点,没了我,你就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吗?知道你是自私的是凉薄的,但我真没想到,从来没有想到,你是如此恶毒的!你这样非要至我于死地,为什么还要害死其他人?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失眠,明天被烧死的,可能就是四个人了!那几个丫头,她们有什么错呢?难道她们错就错在跟了我吗? 一直以来,都是对周博抱有一丝幻想的吧!即使他那样无情又冷酷的践踏了她的自尊,践踏了她的感情,践踏了她的信赖,她恨着怨着,但还是想着他,心心念念的想着他,每每孩子踢她的时候,她就会想,这孩子,应该会像周博多一些吧,她是超懒的,可没这么大的活动量。 孩子,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能再把你生下来了!不过,孩子,咱们很快就要永远都在一起了,再也没有谁能把你我分开! 院子里早就有呼喊声,有脚步声,有各种声响,这些声响都离雪见太远了,远到她无力去回应。她累了,也倦了,如果上次的自杀未遂只是一时起意,那么,她现在是一心求死了。 希望,小桃小梅小梨安好;希望,生子一家安好;希望,自己和孩子可以就这样一直在一起。面前有火舌飞近,又有什么东西坍塌,这些都不重要了。瞧,她的孩子的小腿又在踢了,雪见脸上浮现幸福的笑容,她轻轻哼起了不知道从何听过的摇篮曲: 月儿明风儿静 树叶儿遮窗棂啊 蛐蛐儿叫铮铮 好比那琴弦儿声啊 琴声儿轻 调儿动听 摇篮轻摆动啊 娘的宝宝闭上眼睛 睡在那个睡在梦中啊 第一百七十八章:火起 小桃披着半湿的被子跳出窗外,因为裹了棉被,所以摔得并不是很痛。爬起来后转头就发现门口窗下房脚全部让人放了大量的木柴,柴上还淋了类似油乎乎的助燃物。不用谁来告诉她,她已经情不自禁的放声尖叫起来,这凄厉的叫声瞬间在夜空中响起,引来村里的狗,也跟着此起彼伏的狂吠,夜幕下安静的村庄,瞬时由不安而变得喧嚣起来。尖叫的同时,小桃下意识的用身上的棉被去扑灭火苗,但没用,火苗已越来越旺,眼见整个房子都着了起来。 耳边突然的就响起了娘子的话,她说过: 第一,有人要烧死我们!是谁呢?这个小桃是毫无头绪,也不知道如何去猜想的。 第二,要找人来救火!她如此尖利的叫声,相信周围的乡亲们很快就可以听到,过来帮忙了。 第三,要救小梅和小梨!对呀,她这么尖利的叫声,已经听到四周和邻居的呼喊声和脚步声奔过来了,怎么不见小梅和小梨起来? 顾不得再想,反正小桃知道自己也想不出来什么,听娘子的话,肯定是没错的!主屋的墙下面全是干柴,可是,厢房只是点了火,并没有干柴等物,所以火势比较弱。她抽开门外别着的木板,冲进屋去,只觉一股腻香,她翻身退出来,敞开着门,然后回到井边奋力摇上来一桶水,又冲进屋内,不由分说,直接浇到小梅和小梨床上。 二人被这井水所激,都醒转过来,来不及多问,已被外面的红光吓住,紧接着,一股东西烧焦的味道传了过来!“咳咳!”一时不注意,呛人的烟雾被吸入鼻翼,刺痛划过喉咙,俩个丫头一起咳嗽起来。 小桃知道她们现在肯定都被吓蒙了,不由一边伸手去拉,一边急道:“着火了!快点逃呀!” 小梨哆嗦着抻过来一旁的棉袄,哭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大顺国其实并没有大年初一不让着火的规定,但大家都没有心情去指正她。 此时,院门外传来拍门声,还不待她们三人行动,直接的,院门就被踢开,嘈杂的脚步声拥进来。小梅和小梨顾不得一身水,披上外衣,跳下床来。 小梅冲出冒火的房门,四顾看了一下,到处都是自发过来救火的乡亲,她回头拉住小桃,匆匆问道:“娘子呢?娘子在哪里?”又冲着身后的小梨喊了一声,“快抢出来一床被子,这么冷的天,别冻着娘子!” 随着赶进来的乡亲越来越多,厢房和主房并没有像城里那种有回廊连着,本来就不大的火,很快就熄灭了,小梨立刻返回去屋子,拿了一床被熏黑的被子,扭头看着小桃,“娘子呢?” 小桃呆呆地看着她手里的棉被,并没有用手接过来,反而呆呆地指了指被大火完全笼罩的主屋,“娘子……”语气是迷茫而不确定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好象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你……你是说……”小梅和小梨偏过脑袋,同时望着她,小桃眨了两下眼睛,愣愣地点点头说:“娘子说让我先出来找人救火,然后救你们俩……” 小梅想了想,又马上摇了摇头,面色一沉道:“你是说……娘子……” 小桃以手抚额,点头道:“是……是还在……”三个人一起要冲向火屋,但主屋和厢房不同,因为先燃烧起来的就是主屋,而且被人刻意放了泼油的木柴,现在虽然被救火的乡亲们泼了不少水上去,但井口有限,一次只能拎上一桶水,四周邻居家的水井也全部用上,但根本无济于事。 旁边有人叫着,“几位姑娘可是糊涂了?这火这么大,还往里冲?这东西再金贵,也不如人命金贵……” 周围救火的乡亲们听到就点点头:“可不是咋地,这东西没了可以赚钱再制办,这命没了,就啥也没了!” 里正也赶了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正问着,小桃突然转身抢过小梨手里的棉被,又抢过旁边人的水桶,把水全浇在上面,然后披着一个棉被,抱着一个棉被,飞快的眼睛一扫火房,一咬牙,直接向火海冲了进去! “小桃,”小梅一把没拉住,被带倒在地,她爬起来,边哭边跟着往里冲,“娘子……”却被旁边的生子娘飞快地一把抱住,刚才只见一团胖胖的黑影钻进火屋,现在小梅又眼瞅着往里去送死吗?“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不成?这火是没救了!一会房子就要塌了,你还要进去送死吗?” “娘子还在……小桃也进去了……”这事情显然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可以解释得清的,小梅泣不成声,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大年初一,明天我们就可以高高兴兴的回安宁陪娘子待产,为什么一睁眼,全变了? “什么?雪见在屋里?她还在屋里?”生子娘紧紧搂着小梅,自己却几乎站不稳,刚刚救火的时候,她明明看见几个丫头全好好的立于门口,主屋里房梁都在倒塌却没有丝毫人声,救火的乡亲们,都认定里面并没有人的。从来没有想到,雪见……雪见还在屋里!如果她真的在屋内,此时又没有丝毫的动静,该不会是…… “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傻站着?么妹呢?把几个姐姐接咱们家去暖和会……”一脸焦黑的生子,忙着一趟趟的打水,又赶过来一迭声的说了几句,便又跑开了。 生子娘缓过神来,松手放开小梅,自己却向火海冲去,却被火浪和邻居拉了回来,她发出凄厉的哭声:“雪见!雪见!” 小梨拉着小梅的手,哭着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小梅也瘫坐于地上,呆呆地道:“如果娘子有事,咱们便随娘子一起去了便是!” 么妹来得晚些,棉袄扣子也没扣好,进来见院内已乱成一团糟,找到小梅和小梨,也跟着哭了起来:“说是有人家房子着了,怎么偏偏是你们?” 小梅忙捂了她的嘴,又落下泪来,“你这孩子平时倒也机灵,怎么现在尽说些傻话,谁家的房子着了,也是大事!” 么妹左右看着,又摇着小梅的胳膊道:“地上凉,小梅姐姐快去俺们家里暖和暖和!雪见娘子和小桃姐姐呢,我去叫了她们一起去俺家。” 一句话让小梅和小梨大哭起来,小梨哽咽着道:“娘子……娘子……小桃……都在……屋里……” 么妹呆了呆,然后瞪大了眼睛道:“不会吧!她们没有……她们没有出来吗?” 小梅闻言,便又想起来小桃刚才说过的话,是娘子让小桃先出来救她和小梨的,一思至此,便心如刀割,“我和小梨也是后来才醒的,不知怎地,竟睡得如此之沉,连房子着了都不知道……” 三个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一起望着主屋垂泪,“不知道为何,小桃出来了,娘子竟没有出来?” 她们并不知道是有人恶意纵火,更不知道之前她们还被吹了迷香,但现在也发现疑点颇多,怎么同在一间屋子,小桃出来了,娘子却没有出来?小梅为人底细,这事越想越觉得奇怪,如果是厨房失火,也应该是厢房这边火大才是,怎么看样子主屋反倒烧得如此严重? 这样想着,小梅就起身绕着主屋四周的打量着,白天下过雪,房顶应该是还有些积雪的,怎么这么容易就烧了起来?同样是着火,怎么厢房反倒火势弱如此之多?“小梅姐,你说,你说,你说小桃会救出娘子吗?”小梨在她后面默默的跟着,冷不防地问了句。 “能!肯定能的!”小梅用力的点着头,向身后的小梨和么妹大声说:“一定能的,你们放心吧!” 她们三个人,依偎在一起站在火势渐小的屋子前,眼巴巴的向里张望着,这火是救下了,房子也完了,随着火势不断的有屋梁掉下来,让人看得心惊胆颤着。 小梅心里越来越冷,难道是,有人要害咱们这些人不成?那么…… 已过午夜,天气格外阴冷,晚饭前停下的雪花,现在又开始飘落下来,大火在乡亲们的积极扑救下,基本上算扑灭了,但这房子,也是要不得了。 么妹眼尖,指着黑焦焦的房子说:“看!出来了!” 小梅等人忙上前,扶住来人,“生子哥,谢谢你,谢谢你救出来娘子!” 生子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小心地把昏迷不醒的雪见递到生子娘的怀里,转身又冲了回去,么妹在后面喊着:“哥,哥,你疯了不成?” 生子娘抱着雪见,急着往自家走,边走边说,“生子这小子什么时候进去的?俺竟是没有看见?” 小梅留下小梨和么妹等着生子和小桃,她也是满腹的疑问,但知道问了也没有人可以回答,又看到生子娘其实并不放心的表情,紧赶两步,小声道:“何婶,火势基本已控制住了,生子哥和小桃,一定会没事的,放心吧!” 回到自己自己家,生子娘在小梅的帮助下,小心地把雪见放在火炕上,这村里也没有什么懂药理的人,不过,看雪见的样子,二人猜测着应该是被呛晕了,果然,经过这一番折腾,雪见幽幽醒转了过来,看到她们二人,不由一愣:“怎么,何婶,你也死了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火中 再说小桃冲入火房之前,雪见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她痴痴地望着身前火光更比月光亮,身暖心冷地静静的坐在床边,静静的唱着歌,静静的感受着孩子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孩子,不让你出生,你不会怪妈妈吧?不过,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再没有人能把你和妈妈分开,可好? 风吹火苗诡艳窜动,雪见微笑,不争了,再也不用去争了!不用去争一口吃食,也不用去争富贵荣华,更不用去争易变的人心!从此以后,再不用了! 外面火光冲天中,人影子幢幢。雪见对老天祈求:“只求老天爷,不要再让我穿了!”我不求再生,就让我安安静静的和自己的孩子,永远在一起吧! 恍惚间,死神穿着火红的盔甲,手执滚烫的利剑,面目狰狞的向她走来,越来越近,这死神,赫然,是周博的模样!周博对她狞笑着:“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是我的,你的自尊也是我的!现在,我来取回属于我的东西!”雪见骂道:“什么叫属于你的?我不属于你,我的孩子也不属于你!”雪见这样说着,只觉得周博身上的火焰更盛,他劈面就是一剑:“你这个无知女人,妄自胡说!去死吧!” 雪见静静的看着他,并不躲闪,这个她曾经用生命去信赖的男人,即使赴死,也要他来安排吗?曾经这个男人,那样深情地望着她,只望着她,对她说,我说过我只守着你,只和你亲近,只和你一直相守下去,一直不分开!我发誓! 眼前死神的利剑带着火焰袭来,雪见却实在想笑,多美丽的谎言呀,亏自己还这样清清楚楚的记着。这样的男人,刚对你甜言蜜语说完,一转身,又会对别人说吗?想到他也会对别人这样说,雪见就无法控制的心痛,痛到无法呼吸,“周郎,你为何这样待我?”泪水,在这一刻,汹涌而下。 横竖人终有一死,雪见已不想反抗了,也不想再逃,就算她逃到天边,这个男人,也不会放过她的。那么,就这样吧,就让他把她的命取走吧! 小桃冲进来的时候,屋里已一片火海,虽然有湿透的棉被挡着,但她的裙角还是被烧焦了。小桃的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正一滴一滴往下流,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出娘子! 她多傻,娘子把生的机会让给了她,而她,居然就真得傻到自己逃走了!平时大家都说她傻,她自己还好意思一直都不承认! “娘子!娘子你在哪里?”焦急又泪湿的目光不断在房间内逡巡,却是除了火光什么都看不清楚。并没有人回应她,只有烈烈火苗呼应着她的喊声。 小桃哭得更凶,直到又冲进里屋,才隐约看到雪见就坐在床边,而帐帘,此时已燃烧起来,火苗时刻可以舔食到雪见。而雪见,却视而不见,一动不动,眼神迷离。小桃边咳嗽着,边躲开掉下的木头,快步跑过来,猛扑到床边,带着哭腔呼喊着:“娘子!娘子!” 可是,雪见仍然一动不动,不回应,也不说话,仿佛没有生命一般。眼见火就要烧下,小桃先用温棉被扑灭了床边的火,过来伸手抱住雪见:“娘子!娘子!你……你说句话呀!” 大年初一的子时已过,本来此时的夜,应该是夜色最浓的时候,东胜村上空却被这冲天的火光点燃夜空。火光中,小桃的眼泪掉在雪见手上,一直没有说话的雪见这时才小心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然后微微一笑,眼神空洞,对着天空说:“你终于来了!好吧好吧,既然你要我的命,拿去便是!只求你放过那些无关的人吧!” “娘子,你,你在说什么?咱们快走吧,房子要塌了!”小桃说过,雪见止住她,笑得比火苗更艳丽:“不必说,我知道你恨我误你前程,那么,取我一人命足矣,放过他人,积积阴德吧。” 娘子在说什么?小桃完全听不懂。在火光中,雪见的脸没有平时的苍白之色,显得更是艳丽如花。如花的雪见更像是一个即将破碎的人偶,毫无生气,要不是还有细微的呼吸不时的传出来,夹杂着还有压抑的咳嗽声,真让她怀疑雪见已经死掉了!她把要问的话咽回肚子里,不在这种时候跟娘子问个清楚吧。 “娘子!小桃一定救你出去!”她大声说,说给雪见听,也说给自己听。 刚刚弯腰将她抱起,一根梁木呯的一声掉在原来的床上,险些砸中二人。小桃深吸一口气,“娘子,咱们一定可以出去的,一定能!”说着话,她把另外一条湿棉被盖在雪见的身上,却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娘子已经晕了过去,如果她刚才慢了一步,那么雪见娘子就真的……。 “娘子!娘子!小桃!小桃!”外面有依稀的声音传来,她知道是小梅她们。大火逐渐弥漫,整个房间已经陷入一片火海!外面嘈杂的人声越来越多,小桃便无暇再去听那些声音,她吃力地抱着雪见往外跑,还要躲避不时掉下的燃烧的木头,雪见虽然不是很重,但小桃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现在屋内已明显缺氧,这时候她不免头晕眼花。 大颗的汗珠,落了下来,落到怀里的雪见脸上,小桃喘着粗气,屋内似乎再没有了别的声音,她死命东躺西闪的踉跄着,正往外跑,外面黑乎乎一个人影进来,见到她们,惊喜道:“总算找到你们了。”听声音正是生子,原来生子刚刚知道屋内还困着小桃和雪见俩人,于是忙跟着冲进来救她们二人。外面人拦不住,只能急着盼着他救人可以成功。 小桃闻言心中一喜,急忙咳嗽着把雪见递到他怀里,“快接住娘子。”自己再抱下去,真怕一不小心,就摔到娘子。 这个时候,一声巨响,从生子刚刚跑过来的方向传来。俩个人生生的站住了脚,互相对视一眼,应该就是,外屋塌了。 先是停了一下,然后生子也不多说,忙接过雪见,正要重新找路逃出去,便见小桃回身去找东西,生子大感头疼,忍不住摇头道:“快些出去吧,这屋子怕是也禁不住了。” 刚说到这里,小桃就狠狠的瞪了一眼生子,“你们先出去,我在后面跟着呢。”打着手势让他先出去,心里想,娘子就那么一首饰盒子的家底,如果烧了,可就惨了。生子哪知道她在这种时刻,还能想到这些,见她笑得贼眉鼠眼,一点也没有办法,又看了一眼怀里晕过去的雪见,只能先寻着路退出来。 刚刚走了两步,一脚踹开一处木头,就听到后面小桃惨叫一声:“啊……” 生子闻声转过脸儿向后望去,隐约之间,一根掉下的木头,似乎正好砸在小桃的后背。 此时,生子已走到房门前,此时一咬牙,回头喊道:“小桃,你再坚持一会,我……”没办法再说下去,他抱着雪见冲过火门。 把雪见递给了娘,不顾后面人的叫喊声,生子又一次进去火屋,此时他的头发都烧焦了,散发着一股焦味,可是,他此时已顾不得许多,“小桃,你还在吗?小桃!” 只听小桃颤抖的声音传过来:“我……在……,娘子呢?” 生子寻声过来,不顾烫手的温度,把小桃后背的木头推开,小桃的声音又弱了三分,只是软软地笑道:“这是娘子的首饰盒,你先抱走……”她这样说着,手却再无力举起来首饰盒,她只觉得头是蒙的,人是软的,脸上和身上,无一处不是疼的。 生子听得大怒,听她的声音如此气虚,却在说着什么劳什子的首饰盒,再看着她后背不知道是被砸的还是被烧的一片黑焦的样子,忍不住道:“都什么时候了……小桃!小桃!”小桃却再也坚持不住,勉强想露出一丝笑容,却直接晕了过去。 生子麻利的跳过来抱起她,一低头,吓了一跳,原来小桃摔倒的时候,正好摔在一处火堆旁边,脸颊处被火燎得,已是半边脸的水泡。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直往脑中冲来,颤抖着先呼唤了两声:“小桃,小桃!”不见她醒来,他瞪大眼睛,把手颤微微放到小桃鼻下,还好,还有微弱的呼吸。昏迷中的小桃,眉头也是皱紧的,想来一定很痛。这时,旁边又一根横梁落下,他机灵的闪开,这才反应过来,先抱着小桃,飞快的边闪躲着,边逃了出来。 院子里救火的人还在继续,围得满满都是人,一直守在门口的小梨和么妹迎了上来,“小桃姐姐的脸!”么妹眼尖,一眼就看见小桃被烧伤的脸,小梨的心沉了下来,这样的满脸水泡,即使人没事,想来也是毁了容了。 接过生子扔过来的娘子的首饰盒,跟在生子和么妹的身后,满心的酸楚与不安,去了不远处的生子家。 第一百八十章:浴火 正是寒冬的子夜,离了那烧得没了生气的房子,周围空气的温度陡然降回了正常值,冷得让人受不了。 村里好多人都在着火的小院帮着灭火,虽说那杂货铺子没事,但主家屋子都没了,想来以后也没有方便的铺子了。 生子家离得并不远,虽然路黑,但生子抱着小桃,急着赶回自己家,脚下并没有慢下来分毫。这日子刚安稳好过了些,老天却为什么这般作弄雪见娘子这些人呢? 么妹和小梨在他身后,心事重重的跟着。小梨是被一盆水浇醒的,然后就跑出来帮着救火,找人,所以根本就没有厚的衣服,现在连打几个喷嚏,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火,是怎么着起来的?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刚开始紧张过恐惧过,现在只剩下了猜疑。想不明白,实在想不明白,只感到隐隐有些害怕。唉,只要命还在就好,日子总还是要继续过下去的。 转过角就到了家,生子进门就喊道:“娘,娘,咱家的大酱呢?” 屋里几个人吃了一惊,急忙坐直了身子,小梅扶着雪见略让了让,让他把小桃放上炕来,招呼道:“小桃……小桃怎么了?” “嗯,小桃……她受了伤,俺看挺重的……”生子脸上带了几分不安:“这大晚上的,上哪里找游医?” 生子娘也看到小桃脸上的水泡,马上跳下床,一连声地道:“俺的那个神,怎地烫得如此重?快,么妹快去厨房拿大酱来!”一回头,看见生子还在床头站着,马上往外轰着他,“生子,你别在这里杵着了,还是过去看看那边房子怎么样了,这边有俺们就行了。”她是想着再给小桃检查一下身子,有生子在,到底不方便。 “娘说得是。”生子点头称是:“那行,娘,俺过去了。这边,就交给你们费心吧。” “知道了,知道了。”生子娘一迭声的赶人,这雪见娘子在炕上坐着,生子一个外男在,到底有失体面,又怕坏了人家的规矩,便接着点头道:“你且去吧。唉,等一下,生子,你还得帮着留心找找,看火灭了后,还能翻找出来什么值钱的物件不?” 生子听了连连点头,忍不住又想起来小桃誓死护着的那个匣子,叹口气道:“俺记住了。”就退了出去。 小梨轻咬下唇,低着头把怀里的首饰盒子交给小梅,小梅接过盒子,看着雪见,雪见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低下头,看着小桃。谁都猜得出来,这首饰盒子,定是小桃这傻丫头抢出来的。小梅掉着眼泪,默默的把小梨也拉上床,让她暖和暖和身子。 生子娘见状并不多问什么,抬头看见么妹已端了大酱回来,忙坐在床边,弯下身子要往小桃脸上抹去,嘴里说着:“这丫头,可惜这张小脸了……” 雪见此时半歪在床上,这一晚上的折腾,她只觉得头晕眼花,此时见生子娘拿了大酱,就要往小桃的脸上抹来,雪见一惊,皱眉道:“何婶,你,你这是做什么?” 乡下人,平时做活烫到,都是抹了大酱了事,谁家还为这个请了游医不成?(后来有了酱油,也有抹酱油的,当然,这是后话,也是愚方,咱们可千万别信。)此时雪见直起身子,一把抢过碗,有些气喘道:“何婶,这要是抹了上去,水泡可能会好了,但桃子的一张小脸,也就从此毁了。”抹了大酱或者酱油,是会留下斑印的。 “雪见娘子你不知道,俺们乡下烫到或者烧伤,都是抹些大酱的,”生子娘长出了一口气,掉着眼泪说:“虽说是留了斑痕或者印迹,但是确实是可以治好的。”这一位古人,心思良善,一心只想着先救人再说。 雪见哪有时间和精力跟她解释现代医学?自己还理不清呢,只能静下心来飞快的想了想,药理神马的,她哪里懂得,但万幸小学时,有个女同学被开水烫伤过(呸,也不能说是万幸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因为她去补过课,所以对当时的情景还是印象深刻的。 她想了想才道:“婶子家可有生芝麻?”生子娘点了点头,忙取了过来,关于雪见的传说,她当然是听娘家人和村里人说过,但她是不信的,此时,却隐隐盼着,她是有神通的。 雪见吩咐了小梅把生芝麻嚼碎,厚厚的在小桃脸上抹了上去。然后又把她背部的衣服撕开,撕不开的,只能用剪子剪了下来,露出来整道的狰狞的烫伤,看得人胆战心惊。小梅等人看着,心中都泛起难过,这小桃的身子摸上去明显滚烫,眼睛也一直闭着,一动都不动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雪见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按下胃里上下翻腾的感觉,捂着胸口喘了会子气,略压下那难忍得心烦气短。 “别苦着张脸,都精神儿的,利索儿的,过来帮忙!”看见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小梅等人面上便有了伤心样儿,雪见回头恰看在眼里,忍不住说道。小梅收住伤心,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好,忙拿了棉被,要给小桃盖上,却被雪见制止了。“烫伤和烧伤,最怕捂着,会把火毒捂里面,那便真有事了!” “这便如何是好?”生子娘忍住眼泪,皱着眉头问,“雪见呀,你有什么办法没?” “不知道家里可还有鸡蛋?”雪见问道。 生子娘以为雪见饿了,忙着让么妹去煮鸡蛋,小梨也过去帮忙。这边小梅又问:“娘子,小桃身上好烫,怎么办?”雪见摸了一摸,也一筹莫展。她并不知道,烧伤后的发热,这应该是机体自我保护的一种的本能反应,保证创伤面不感染,才是最重要的。 “小梅,你先给她喂些水吧。”发烧容易造成脱水,雪见是明白的。 小梅和生子娘给小桃略喂了些水,虽说是喝进去的少,流出来的多。但好歹能喝些,总是好的。不一会儿的功夫,么妹和小梨就煮了鸡蛋过来,么妹将身子缩到娘后面,不敢看小桃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唤了声:“娘,鸡蛋……煮好了。” 雪见的头有些昏沉沉的,此时硬提了精神,让生子娘煮了鸡蛋,然后取蛋黄和着猪油,让小梅抹于后背烫伤处,“何婶,您再把炕烧得暖些吧,大家这一晚上,都冻坏了。” 想着这样也不行,于是又让么妹把家里自己编的大筐拆了两块下来。 “这,这是做什么?”大晚上的拆筐? “小孩子家的问那么多做啥?”生子娘不悦地白了么妹一眼,“莫要多问,娘子让你去拆,就快些拆了拿过来。” 但没有想象中的“做法”一事,雪见只是把把拆得两头缺一块的破筐架在小桃身上,再盖上棉被,这样就不至于冻着小桃了。 此时,虽说经过一晚上的担惊受怕,但看着雪见冷静的有条不紊指挥大家,小梅心里突然就不再慌乱,这一晚上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有娘子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桃,也会好的! 么妹看到雪见的样子,忍不住道:“雪见娘子真是厉害,没有什么不会的!” 生子此时也赶了回来,这次并没有进屋,只在屋外简单的问了几句,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告声罪,回屋睡觉去了。 雪见皱眉片刻,干笑道:“呵呵,么妹不知道,我不会的东西还有很多。”她在心里说,我以前不会的东西太多了,以后,我定要一样一样的学回来,比如:放火!比如:杀人! 小梅闻言便道:“我们娘子,那是仙女下凡呢。”转头向雪见望去,却正好迎上雪见幽深的眸子,脸上神色也是变幻不定,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一种凉凉的感觉,“娘子,你也累了一夜,先歇了吧。我和小梨,可以换着照顾小桃。” 雪见看着她,轻轻笑了笑,却笑意不达眼底,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越发的不好受,想来此时已到极限。其实这胎儿最危险的便是前三个月,只要前三个月坐住胎,并不会像书里写得那样,动不动就小产神马的。除非有特殊情况,而且,并不是体质弱的人更容易流产,而要看胎气如何。像雪见这样年纪如此之小,体质虽说也不错,但孩子的健康,更多源于胎象稳定。 屋里弥漫着一股子芝麻和蛋黄的味道,雪见胃里难受,却不愿意表现出来给大家添乱,于是低声道:“也好,这一晚上,都折腾累了。先凑合歇一宿吧,明天咱们一大早,就回安宁!” “是,是,就是这样最好。”小梅等人忙应道,生子娘也拉了么妹回去自己屋子,“不如雪见跟俺们一起过去,晚上也有些照应。” 小梅先是一愣,想想确实是有些道理,顿时点头道:“是,是,是,还是何婶说得有理。娘子,你且同她们一道去歇着吧。”说着,帮雪见披上一件不知道谁的外衣。 雪见想了想,也有道理,不说别的,就这气味,她就很难睡着,于是点头道:“好吧,那你们二人今夜一定要经心才是,多喂些水吧。”其他的,就只能看小桃的命了。因为不可能晚上起身上路,在没有路灯,又冰天雪地的晚上,还是家里更靠谱些。 第一百八十一章:再见周博 一直折腾到快天亮,小桃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小梅和小梨总算松了口气。生子娘到底不放心,也跟着累了后半夜,直到天见亮了,才回了房间,也没敢睡觉,就开始准备早饭。 简单的吃罢饭,大家把小桃带她身上的筐又一起抬进马车,马车里已垫上厚厚几层棉被。吃饭时就商量好,由生子先送了雪见小桃和小梅回安宁,晚上再赶回来,这样明天一早就可以再送小梨过去。生子娘和么妹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去,所以,趁着今天收拾一下雪见那边的烂摊子,自己家也简单收拾一些,便要一同去安宁照顾雪见和小桃了。 心里到底是不放心,小梅悄悄问生子娘道:“何婶,依小梅看……小梅看着娘子的脸色,怎么好象比小桃还要难看些……” “可不是,这么折腾一夜,谁受得住呢,更何况是双身子的人。”生子娘看着雪见惨淡的神色,瘦瘦小小的模样,忍不住叹气,眼神儿往她身上飘了几次,神色里满是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摇头,“还是走吧,尽早跟你们一道走吧。不是说娘子那个义父是什么神医吗?总好过在村里找个游医给看瞎了。路上你们仔细慢着点,让生子驾车别颠着别碰着,才是正理儿。” “嗯,知道了,何婶。”小梅看出生子娘的欲言又止,知道她也是担心娘子的身子,但不走恐怕更不行,留下怕是更让人觉得不放心,或者说,危险。 回安宁的路上,马车并不敢行得太快。没有任何意外发生,不知道是昨晚那般人对自己的迷药太过放心,还是对她们太过于大意,看样子并没有回来检查现场和验收成果,倒让他们如此简单就离开了,出乎了雪见的意外。 雪见只有一辆马车,这马车,还是为了给杂货铺进货,雪见特意让生子买的,因为自己那小院太小,就一直放在生子家。那放火之人,肯定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先进的交通工具吧? 小桃听雪见的吩咐,只能趴着,面白如纸,头发乌焦焦的散在枕边和脸上。另外一个面白如纸的是雪见,马车不大,她也只能是半躺半卧的。这样,马车里就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了。 虽然小桃凌晨时就已醒了过来,但烧伤严重,又疼痛难忍,已是哭过几次的鼻子了。这一路上,更是不仅哭,还边哭边呻吟,声音倒是并不细弱,可见已恢复过来不少,直弄得雪见头都大了起来。 雪见用沾湿的帕子,轻手轻脚地给小桃擦净头脸,又哄了半晌,见她还是时断时续的呻吟着,或者时不时的就哭上几声,没办法,便开始给她讲故事,好分散一下小桃的注意力。 “娘子,你和小桃可吃些点心不?小桃早上也没有吃什么东西。”其实娘子好像也没有吃多少。 “等会吧,小桃姑娘正哭鼻子,待她痛痛快快哭过这一场,咱们停下车再吃。”雪见隔着车帘连连推脱道。 小梅好笑:“那就哭会再说呗。”怕挤到雪见和小桃,小梅穿了生子娘厚厚的棉袄,又捂了一床棉被,和生子并排坐在车外。她们自己的衣物,只能等今日生子娘她们去收拾了,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娘子,小桃哪有……啊……哪有那么娇气……”听见这二人一唱一和地打趣她,小桃于呻吟中嗔了一句。 这样走得很慢,平时两个时辰的车程,竟然走了大半天,下午才到安宁。徐从安并不在家,见到雪见回来,还抬回了病人,下人们自然忙不迭地去县令府通知。小梅这才略松了口气,安宁,总算是平平安安的到了。 听着小桃唉哟唉哟的叫着,指挥着人把小桃抬到药堂,雪见气恼地望向门口,这个徐神医可真是不靠谱,成天的不着家,幸亏县令府离这里不远,义父应该马上就可以回来吧。 生子这时候,并不下车,赶着要回东胜村,明天好接了大家过来,却被雪见拦住道:“生子,你多少吃些东西,喝点热汤,再走不迟。” “小桃……”生子犹豫了片刻,又看了眼药堂,迟疑地问道:“小桃还好吧?” “一会我义父回来,包管把小桃治得好好的,但是你,快去休息一下才能走。”雪见见生子这一路上脸被吹得通红,额角却带着汗,想见是急出来的。但此时他还是一身的凉气,这样回转,哪里让人放得下心来,于是叹了口气,忙让人带了他去喝些热姜糖水去去寒气。 见他下去,雪见这才由小梅扶着,进了屋,坐到小桃身边,握住她的手:“小桃,咱们回来了!你且放心,定会无事的!雪见也再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伤害到你们!” 小桃这一路上颠簸,已被耗尽了力气,现在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听着雪见的话,却完全理解不了,只是一个劲的点着头。 小梅扶着摇摇欲坠的雪见,轻声道:“娘子,你也快回房歇一会儿吧……” 雪见转身点点头,“那我去略歇息一下,你在此陪着小桃,等义父回来吧。” 刚刚站起,自个儿没觉得怎么样,雪见的身子却开始左摇右摆起来,吓得小梅一把扶住她,颤着声连连叫道:“娘子!娘子!你,你怎么了?” 若是娘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小梅吓得牙齿咯咯打架,这个念头如疯草一样缠绕上来,甩都甩不开!如果娘子真有事,那么自己怎么办?小桃怎么办?我们大家可怎么办是好? 幸好雪见只是晃了几晃,并没有倒下,但身子越发的软起来,似乎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从安这处院子,只有两进。以前雪见也是带着几个丫头住在里院,外面院还有几个帮着拿药捣药的小厮,并两个粗使的婆子,并没有丫头。后来雪见嫁后,那些丫头自然也都是跟着回了周家的。刚刚就是俩个婆子帮忙抬的小桃,现在并没有离开,见雪见的样子,马上过来帮忙扶着。 雪见缓缓精神,长出一口气,知道小梅这一道回来在马车外又冻又累,也是受了大罪的,便轻轻道:“小梅,你且那边陪小桃坐会吧。” 小梅见有人来帮手,狂跳的心这才略缓了缓,抬头刚想开口,门外人影急晃,门帘开处,小梅的嘴半张着,愣是没发出声儿来。 听到门帘被掀起的声音,雪见却急道:“义父,快来看看小桃,……怎么,是你!”没想到,先赶过来的,竟是周博!最不想见,又最想见的那个周博! “雪见……”周博心慌慌的喊着她的名字,看到她虚弱苍白的样子,时光蓦然停住,眼里心里,只有那黑黑的眸子。 白逸天随后跟着周博进来,听到雪见沙哑的声音,已是震惊,待见到她在婆子的搀扶下回身后,那瞎子都可以看得出来的孕态,更是让他忍不住指着她道,“雪见,你……!” 两步上前,从婆子手中接过雪见,雪见任由他轻轻抱着,感受着他全身的颤抖,然后抬起头,冷冷地望着他:“周大少爷,您这是过来看看,我到底死没死吗?真是抱歉,我又活了,雪见我,还真是命大得很!” 听到这话,连旁边的白逸天,脸色都跟着难看起来。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傻子也听得出来了。莫非…… 虽说他是不相信周博会怎么样,但雪见直接了当的指控,让他明白,这事情一定是另有蹊跷之处。 周博身子一僵,脸色也难看起来,然后就看到了雪见身后床上趴着的小桃,和小梅敌视的眼神,他指着小桃问:“小桃,怎么伤成这样?” 雪见闻言微微一笑,“这丫头傻,一心地要救我,救了我还要救我的银子,结果就成了这般模样!周大少爷,你说,她傻不傻?” 小梅一听这话,也激动起来,从床边站起走过来,抢过雪见道:“我们娘子已跟周大少爷和离,周大少爷还这样不依不挠的,非要置我们于死地,才肯收手吗?” 雪见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周大少爷,和离后,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无一分联系!雪见自问除了这名字,我和你再无丝毫关系,你为什么非要斩草除根方肯罢休?” 周博闻言,脸色越发的难看,跨上前一步,瞪着雪见问:“雪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雪见瘦小的身形丝毫不退缩,她冷笑的看着周博:“周大少爷,不管怎么说,欠你的命,雪见你还。如今你我再无瓜葛,你莫要仗着家大业大就欺人太甚!我可以不珍惜自己这条命,但想伤我的孩子,我的丫头,我是拼得一死,也要跟你一死方休得!” 千番话万般思量,全止步于雪见仇恨的微笑决绝的话语里,周博的心,往下在沉,沉着沉着,意识中明白,不管雪见她们遇到了什么,看来,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从此不放手 身后,门帘又被掀开,徐从安匆匆进来,一抬头看到周博,边推着周博,边对着身后的小厮骂道:“是谁把这人放进来的?” 小厮还未答话,雪见斜睨了周博一眼,已忍不住上前,噙着泪水道:“义父,先别管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了,先看看小桃吧!”其实周博在徐从安家里根本不用安插卧底,当初徐从安的下人,就都是他买来的,现在,还是他在给开月钱,听他的话,给他报信,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说完,再不理会周博,侧身让过徐从安。 想象过无数回再见面的情形,却没有一次是这样的。俩个人直隔着几步,雪见定定地看着徐从安和小桃,周博同样定定的望着雪见。周博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从何时起,他之于她,只是无关紧要的人了?这句话,和那根簪子一样,同样位置的刺入他的心脏! 周博几乎痛到无法呼吸,他定定的望着她,也只能望着她,并不敢再上前一步,怕只一步,便让她如幻景般消失!他那样贪婪的望着她,她的嗓子,全毁了,一定是上次自杀的结果了!她又瘦了,刚刚那一抱,虽然很轻,但却让他心如刀绞!她真狠心呀,怀着自己的孩子,却这样不辞而别,并没有听他的解释,也根本不体谅他内心的难处和想法! 徐从安不悦,瞪起了眼睛,“你倒有心让我去看别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小梅,你是怎么照看少奶奶的?快扶她回房躺下,从今天开始,除了如厕外,再不许下床!”声音到最后,已有说不出的严厉和紧张。 周博心下震惊,上前一步,一把搂住雪见:“雪见,你……你怎么了……”这一行三人,一个明显重伤在床生死未卜,一个被一代神医勒令不许下床,还有那个看起来尚好的丫头面色青白,大冷的天气,一头的汗水。 雪见闻言摇摇头,不想再多说话,昨夜还只是轻度腰酸腹胀,此时已伴有轻微下腹痛,胎动时更有隐隐的下坠感,见到徐从安,让她紧张的情绪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反倒让这些感觉愈加深刻,她的眉头渐渐拧在一起,慢慢弯下身去,却被周博大手一捞,抱了起来。这男人的心跳好快,但怀抱好暖好舒服。雪见冷笑,再舒服再温暖,和自己也无关了,权当担架一用吧! “滚出去!”徐从安把一干人等轰了出来,隔着厚重的棉门帘,还在骂:“每天只做些有的没有,正经自己的婆娘都保不周全,也算是个男人!” 听到这话,院子里的人并不敢偷着笑,只能假装看天望地,周博并不敢把雪见直接抱回家,因为还要等徐从安治疗过小桃,再来给雪见检查。小梅紧紧跟在后面,也不吭声。 白逸天到底看不下去,忙叫了不言不语,一个去平山村通知家里,一个去安宁的周家大院调些丫头婆子过来。 周博朝白逸天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对小梅说:“少奶奶要静养,你且在这边好生伺候,其他事一概不用你们操心。有什么事,直接同我说便是。少奶奶无事,大家都好;少奶奶若有半分差错,你且想想我……” “周大少爷还真是够威风!”雪见声音微弱,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雪见如今,并不是你的娘子,小梅等人,更是与你丝毫关系没有,你说这话,不嫌多余吗?” 雪见软绵绵的声音对周博来说,并没有起到任何震慑作用,可其中的诛心之言,却极具杀伤力。 或许让雪见打他一顿,骂他一顿,都要比现在好受很多,这样冰冷的语言,和曾经的那个可人儿,是多么的让人难以合并到一起,而这一切,都是由他造成了,这让周博心里怎么能不难过? 最终,把雪见安置好,周博就被雪见要协着退出屋来,定定在立于房前。身后有一个人,扶住他微微颤抖的身形,“不管怎么说,雪见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回头也知道,一定是白逸天。 雪见立于床前,屋外那个人,那个高大的男人,他曾经是自己的丈夫,有过肌肤之亲,那熟识的气息,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过去。可是,她不能!他刚刚就站在自己面前,眉毛轻扬着,虽然憔悴虽然瘦削,却依然那么俊郎,见到她,那双眸子里满是惊喜,还有……浓浓的心疼。雪见看得懂周博对着自己时,像是真的喜悦。雪见闭上眼睛,我可以相信你吗?周博? 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从安宁周家大院过来的的丫头们已开始有条不紊的进入工作状况。徐从安也让人过来递了话,说小桃并无性命之忧。一边指挥着有熬药的熬药,抹药的抹药,徐从安自己抽出空来,急急过来给雪见把脉。 周博随着他进来,见他的脸色沉重,顿时就战战兢兢起来,“怎么……雪见……” 唯一若无其事的人就是躺在床上的雪见,她淡淡地看着周博,面色微赤,眼含血丝,周博只觉心寒,这无声无息却恨意滔天的人,是他的雪见吗? “傻丫头,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麻烦?”周博眉头紧蹙一动不动,雪见一行人,个个是仇恨的眼光,小桃又伤得如此之重,雪见说,小桃是为了救她?可是,这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南瓜蒂3个,莲蓬蒂6个,共焙黄为末,分3次服,火汤送下,一日服完。”徐从安转头,对小梅说道。小梅应声出去了,这药必得自己亲自动手,不假别人之手,她才放心。 徐从安见小梅出去了,便对周博叹口气:“这丫头心实,你若解得开,是你的本事,你若解不开,那也怨不得旁人。”说毕,便和白逸天俩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雪见,雪见……”周博终于得空凑上前来,轻轻搂住雪见,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可放,生怕伤到她分毫,“我该拿你怎么办?” 雪见挑眼望去,对他轻轻一笑道:“和离书呢?别告诉我你没交与县丞备案。” 周博气得牙疼,你什么都能猜得出来,为什么还要为一些我没有想过没有做过的事来误会我?再也忍不住,低了头,捏住雪见尖尖的下颌,火一般,吻了上去。 “雪见,你过得可好?可曾想我?”许久,他才放开雪见,以鼻对鼻,眼对眼,小声呢喃着。 雪见心中感受五味杂陈,这个男人,这个此时此刻对他深情相拥的男人,她能信几分?没有她的这些时日,他的这份深情,可许与了别人? 好容易决定忘掉他,重新开始生活,他却以他一惯的霸气硬闯进来,完全的不当她是一回事吧。 “周大少爷,多谢关心,我一切好,很好,如果没有你的关心,我会更好。”雪见说着,周博并不敢压住他,只是轻轻搂住她,她也不愿意挣扎,太累了,也知道挣扎无效。 “那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周博问道。 忽然小梅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周博坐在床边,半歪着搂住雪见,面上一红,然后就是怒目而视。周博假装没看见,先慢慢扶起雪见,又强行接过她手里的药碗,喂向雪见。愣是把小梅甩在一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雪见倒没有拒绝,一口一口慢慢喝完,这样的苦呀,可是良药苦口,为了孩子,也得喝。可真是奇怪,在现代,为了孩子,大多数人感冒了都是忍着扛着,穿回古代的,却没有不喝这劳什子保胎药的。 喝罢药,待周博帮她擦过嘴,雪见才问:“小桃,吃过药了吧?怎么样了?”小梅斜一眼周博,也不高声,“老爷说了,所幸没有捂出来热毒,外伤只是吓人,并无大碍,所以不难医治。只是脸上……恐怕是要留些浅痕的。” “就没有完全去斑的法子吗?”雪见也知道,这在现代也只有植皮才能永久解决斑痕,可是书里不是都说古人受伤,都有法子斑痕去无影呀,莫非,那是女主才可以享受到的福利? 小梅摇摇头,想着脸上会留疤,虽然浅疤,也让人心里难受呀。 这样想着,不待雪见再说什么,小梅又狠狠的瞪了两眼周博,她跟雪见一样,心里都认定了此事和他难脱干系! 周博在旁闷坐,没有再开口,反正说什么这主仆二人也不爱听,还不如静静的这样搂着雪见,这失而复得的心情,怎么可以让其他事情来影响。 雪见心里正在为小桃脸上的疤发愁,不小心半回头,就看到周博眉眼低垂,一副舒适幸福的模样,这才意识到他一直搂着自己,便冷笑了下,推了推他,“周大少爷,您怎么还在这里,还有什么事吗?” 周博胸口一堵,咽了咽好久,扯出来一抹轻笑:“并无大事,只是听丈人的话,守着自己的婆娘,定要护你周全而矣。” 重见雪见,周博仿佛又回到当年执意要娶她过门的时光,从此不放手,与她欢笑哀愁与共。这样想着,周博面上就不由带了微笑,有她,虽苦犹甜;无她,生不如死。 第一百八十三章:纠结 连着几日,周博依旧每天一早就过来,晚上雪见睡着才离开。这边的房间小些,雪见的小床也不大,他是不敢挤到雪见的。徐从安很郑重地告诉他,要严禁房事,还应让雪见保持情绪上的稳定,一定要避免紧张气氛的环境,当然还要补充足够的营养。 徐从安和周博说话间,小梅就进来取小桃的药,雪见特意当着周博面说过,所有的药都要求徐从安现抓,然后由生子娘和小梅俩个人熬,免得到了自己家,再让宵小之徒在自己家里把自己谋害了。周博心里尴尬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装成无事人一样。徐从安连忙道:“这是今天的药。” “没经别人的手吧。”小梅看着周博露出一个冷笑,“有些人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老爷可别被他蒙骗了去才好。” 徐从安笑着道:“偏你这丫头,刚来时也是好的,跟雪见丫头有段日子了,也觉得这样饶舌。快快去煎药吧!” 周博就笑了起来,指着小梅道:“这丫头越来越刁钻!岳父的见解和我果然是一样的!” 见他笑得开心,小梅心里更气,摔开门帘出去了。等着她下去,徐从安这才沉声道:“博哥儿也不用仍然以岳父相称,虽然我信你,但雪见丫头不信,而且,这事情先不说人命关天,只说这么明显的蹊跷,你难道不想查一查吗?” 周博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和白逸天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实在是让人不安。但雪见刚刚回来,脉象微弱沉细,虽然她坐胎一直稳妥,但也因为此次事件劳力过度,损伤气血,以致于动了胎气,发生胎动不安,并有少许出血现象。如今之际,唯有解除其思想顾虑,然后卧床休息一个月,如果出血停止,一个月后胚动可以恢复正常,那么这孩子才可以继续保下去。当然,这话是不能对雪见说的,她好不容易见到徐从安,心里安稳了一些,万不可再惊吓到她。 想到还在平山村的爹娘,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好不容易才得以回来的爹娘再受丝毫委屈,否则,他这一生都不会安稳。 还有那个一直以准儿媳姿态出现的柳雅彤,周博的眉头就更加的紧了起来。毕竟柳雅彤并没有做错过什么,相反,还于周家有恩,并为他周博虚度了大好的年华。每思及此事,周博心中才会总是不安和歉疚。 想到这些,周博的神色有些黯然。 爹娘,周家,柳雅彤,当然,还有雪见,这些,都是他抛不开的责任。因为如今会是这样的局面,可以说都是他一人造成的。 徐从安没有周博想得那么多,现在也不过是略微说了两句,就和周博说起了雪见的胎气。白逸天坐在一旁,倒也不觉得尴尬,有时候还会说上一两句。 见徐从安说完了雪见的现状,白逸天抿一口茶,然后才轻声问:“关于那火……到底出了什么事?”话话间,眼皮微微上扬,将周博的神色收入眼底。 “我哪儿知道!”周博又气又急,本来恹恹的神色,此时带了些精神出来,他想知道的事太多太多,这几个月,这丫头,是如何过来的?眉头紧蹙着,心中一动,沉吟片刻,他缓下声调,看向了白逸天,“洌兄曾带回过雪见的……,说明他见过雪见,多少会了解些情况吧?我马上修书一封,问问情况。”这样的时候,让周博离开雪见,放手去查东胜村的纵火事件,他怎么可能放下心来? 白逸天点头,“博哥儿说的是,我心中也有些想法。雪见除……并无冤仇……,我想,既然有人动手,那么自然会留下痕迹。博哥儿不方便,不如我去暗中查看,看看能有什么结果可好?” “只怕纵有痕迹,一把火,也已烧了干净。”徐从安下意识的开口。 无论如何,虽然徐从安自己是信任周博的,但他不希望自己的义女再有何闪失。在他看来,你娶了我女儿,已经伤过她一回,现在就应该加倍来对她好才是。 白逸天听了此话,也是微微摇头,然后皱着眉头:“徐叔说得极是。博哥,你家里的柳……,你可想好,如何安排?还有刚刚雪见说的那个和离书,博哥儿你到底,如何想的?” 上次汪从寒托人捎来了她的“和离书”,却没有带来她的任何消息。汪从寒人在京城,捎信的随从一问三不知,直气得周博有气没地方撒,只砸了一书房的东西。这事情没有瞒着白逸天,虽然没有见过柳家小姐,但白逸天还是自然而然的站在雪见这边。“娶了她,又负了她,对于雪见这样的女子,那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白逸天想着汪从寒给自己捎过来的信儿。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雪见虽然与众不同些,但也只是与众不同而矣。直到周家迅猛的发展中开始有了关于雪见的影子,直到周博执意娶了这样的一个丫头当娘子,直到雪见自杀出走,然后才让他惊觉,这小女子,岂只是与众不同,她完全跳出了他的认知!她以前的古灵精怪下面,是对生活的热爱和积极努力。虽然身体娇小,但却具有超乎世人想像的爆发力。 这样聊了几句,周博就离开回到雪见的房间。雪见仍然把他当空气一样,完全无视周博每天的相守,既然无法把他轰走,那就当他没有存在感吧。 就连那个小梅和么妹,也冲他横眉冷对的。小桃那边,则由生子娘和小梨轮流伺候,生子也每天帮着徐从安忙前跑后。院子不大,再添上几个以前就照顾雪见的二等丫头,也就满满的了。 么妹正扶了雪见坐起,小梅亲自端了药过来小口的喂着,低声道:“娘子,这药可是小梅亲自煎的,没人动过,娘子放心吧。” “那药锅,也是小梅姐姐亲自收着呢。”么妹接口道,然后看向周博,“这位大少爷,你没得机会下手的。” 周博态度不变,这样的话每天听上几遍,早就当没听到一般。他眼睛里只有那太过于瘦弱的雪见,只觉得鼻子微微泛酸,片刻之后才笑着道:“娘子,这里终究是地方小些,不如咱们过几天回家,好好调养一番,你看如何?”连说着,边一屁股坐在床边,一点也不顾及旁边两个丫头杀人般的眼神。 看雪见喝完药,又马上拿出帕子来帮她拭了嘴角,就如同他和她,还是普通夫妇那样。 雪见心中更是酸涩,自回来,眼前这人没有一次谈到自己的父母,原来自己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起点不成?周博,你真当我是傻的吗?这样想着,别过头去,只冷冷地对他说:“明刀子进出,虽然狠毒,但到底不失男人本色,非要用阴招来对付我们几个,实在不应该是你周大少爷的作派。” 周博心知雪见这话说得比明刀子还要狠毒,并且包含了诸多的怨气,周博却不敢跟她辩驳,就怕惹她生气。 第一百八十四章:探望 没过两天,四娘和五娘七娘便来看望雪见。小杏带着她们去后院,路过小桃的“病房”,正巧小梨走了出来。小杏忙道:“小梨,四小姐五小姐和七小姐来看少奶奶了。” 小梨快步上前,笑道:“快请进吧,只一样,莫要扰了少奶奶休息,还有便是,少奶奶如今的身子……急不得气不得伤心不得,几位小姐,多担待了!” 四娘等人自是应了,大哥身边的多福是个机灵嘴严的,但还是有其他人透露出来雪见回来的消息,语焉不详,好像听着很是不好。大哥也是每天都在这边,既没有把大嫂接回去,也没有往平山村老家报信。看来,是有些什么事情吧? 自大嫂走后没两天,柳家母女就来到了平山村,后来一直没有离开周家,爹娘的意思,已经跑了一个媳妇,这一个,是自然不能再放过的。这事让一向孝顺而不苟言笑的大哥很是无语,四娘觉得自己可以猜得到大哥的心思,他已经对不起雪见了,怎么能再对不起爹娘呢?爹娘自这次回来,明显苍老许多,身体状况也大不如从前,二姐姐一直和柳雅彤一起,伺候着几位长辈。 四娘五娘六郎七娘八郎,都跟着周博住在安宁。借口也是五花八门的,四娘当然说是为了照顾弟妹和大哥在安宁的起居,责任重大;五娘和六郎一向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平山村太小,哪里容得下他们二人撒欢……大展才能;七娘的师傅是徐从安,跟着师傅学医,总是没错的;八郎说得很简单,安宁的房子是新房子,是嫂子亲自选的,自然是要在这里等嫂子回来。 如今,好不容易听说大嫂回来安宁了,大家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大嫂是不是还在和大哥闹矛盾呢?想到此,四娘遂把小梨拉到一边道:“嫂嫂……身子不舒服吗?” “额……原来几位小姐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四娘心说我们能知道什么,当初嫂嫂受伤后,听说趁着爹娘把大哥招回家半天的功夫,人就走得无影无踪的,现在回来的又无声无息,大哥又不肯说,我们能知道什么? 小梨不再多说,引几位小姐步入雪见的卧房,立即有丫环端茶送水过来,然后又有一个丫头小芹把一干丫头引到抱厦等候。那屋子小,人一多,难免憋气些,会让娘子透不过气来的。 早在她们未进屋之前,小梅便已把雪见扶起,背后放了厚厚的垫子。看到大家进来,雪见微微一笑:“你们都过来了?” 她笑得很自然,四娘等姐妹三人却仍然被她瘦削的脸庞吓了一跳和喑哑的嗓音吓了一跳,因为在床上坐着,且盖了被子,三姐妹并没有意识到她肚子微微隆起的样子,因此齐道:“嫂嫂,你的嗓子……?” “呵呵……没事的,这样不是挺好嘛,这样听起来,不是很有磁性吗?” 七娘眼睛微红道:“什么瓷性?嫂嫂又在乱用词了!怎么?师傅也没有办法……吗?” 雪见见罢心道:你师傅是神医不假,但不是神仙,哪能事事周全?你当是小说话本不成?但这话不能对小孩子讲,以免打击到徐从安的光辉形象。 几个人便由此开始,东拉西扯的聊些八竿子扯不上的话题,一柱香的功夫,雪见便拿眼睛瞟了一眼门外,果然,周博就出现在门外,进得门来,先对着小梅道:“少奶奶服药的时辰到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小梅这才醒悟,微拂了下礼,便急着往前院去拿药,还不忘回头对么妹说道:“么妹,可别光顾着看了热闹,咱们娘子的身子,才是要紧的。” “哼!小梅姐姐也是,总是不放心俺……我,么妹我盯得可紧了,可不能让别人害了娘子去!”么妹边说着,边先周博一步,抢先坐到床边,挨着雪见的位置,“娘子,有我在呢,别怕啊!” 这是神马状况?四娘和小伙伴,都惊呆了。 自家大哥却一脸的镇定道:“么妹,你看,这屋子里全是我的帮手,现在小梅也不在,就你自己,你觉得你能护得住你家娘子吗?” 么妹豁得起身,直对着周博抬起头,努力瞪大眼睛,“你!你这个坏人!终于露出来真面目了吧!娘子别怕,么妹过来保护你!”边说,小拳头边攥得死死的,如果不是她浑身哆嗦着,倒还真是有几分气势。 四娘起身道:“你这小丫头好没道理,都是胡言乱语的在说些什么!”四娘没见过么妹,又见她年纪尚小,以为是刚刚买回来的没调教过的丫头。 么妹道:“刚刚这周家大少爷说得话你没听到吗?好啊,你们都是一路的,都过来害我们娘子的吧!” 下首的七娘说道:“嫂嫂,你看看你这丫头,都在说什么呀!” 雪见便对么妹道:“么妹,这几位是二娘四娘和七娘,她们虽说都是周大少爷的妹子,但都是好姑娘。你也休听周大少爷骗你,他演戏自己会演全套,再不肯在人前害咱们,给人以把柄的。” “好了好了,是我不是,我原想逗逗这丫头,给你解闷的。” 雪见道:“不妨不妨,你尽管演,看你演戏,比看这丫头解决多了。” 周博便走过来,笑道:“娘子所言甚是,你能解闷儿,便是好事。你也坐了一会子了,现在还是躺下吧,四娘几个都不是外人,你何苦强撑着?” “那雪见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周大少爷体谅了。” 周博看了看天色道:“马上到晌午了,你们几个也回去吧。这边屋舍窄小,下人也少,你们自回家中吃午饭吧。”说着,也不再回头,便扶了雪见慢慢躺下。 这次,不仅七娘,连四娘都看出来了,她指着雪见的肚子道:“大,大,大哥,嫂嫂……嫂嫂可是……” “既然知道你嫂嫂的情况不容劳累,还不快带了她们回家去?” 四娘等人相互看了一眼,眼中俱是欢喜之色,心道如果有了孩子,倒不失为改善大哥夫妇二人关系的好手段,想到此,但起身齐施了礼,道:“嫂嫂好生休养,待闲来得空,我们姐妹再来拜访。” 等她们走后,雪见喝了饭前的药,午饭的时候,仍然没有什么胃口,周博嘴上不说,但望着雪见尖尖的下颌,已是愁肠百结。 周博坐到她身边道:“雪见,你这样可不行,你是双身子的人,这样下去,会坚持不住的。” “周大少爷,您是关心雪见呢?还是关心雪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又在胡说!没有你,何来的孩子?别耍小孩子脾气,来,听话,再多吃些可好?” 都说孕妇脾气古怪,雪见这样子,算不算古怪呢?嘴上却说:“多些东西,回来生下孩儿,才是壮实好养的。” 周博唤人道:“小杏,去拿参芪保胎膏来,对了,叫岳丈也来吧。” 小杏叫来徐从安,徐从安看看雪见的脸色,皱着眉头,便坐于旁边,看着雪见硬坚持着吃下几口参芪保胎膏,已是满脸涨红,便忙道:“就这样便好,别再多吃了,小心恶心反胃,倒成了坏事。” 周博道:“可是,她这一天不思饮食,今天的药也吃喝了三几口便吐了,这可如何是好?” 雪见轻笑道:“这可要恭喜周大少,”她边说边喘着,“不用刀枪,不费人力,便达成目的!” 徐从安喝道:“雪见,你少说几句吧,成天想着有的没的,不如想着如何保全自己保全孩子,才是正理!你看那边小桃,伤得那样严重,面容也有毁损,换作是你,早就怨天尤人,可小桃不仅好得很快,还一心惦记着你,说赶紧好起来,就可以过来伺候你了!” 雪见神色一喜,“真的吗?小桃,真得好得如此之快吗?” 徐从安有些生气道:“连义父的话,你都不信了吗?凡伤病的恢复都是因人而易,换作别人,一个月都休要下床,小桃这丫头福大,估计还有五六天,就可以过来看你了。不过……”他沉吟一会,方道,“脸上的疤痕,老夫已尽力,但恐怕还是会留下些许印迹的。” 内堂伺候的小梅和么妹听见徐从安的话,互相看了一眼,么妹小声道:“那不是……要留好大一块疤吗?” 哪个正青春的少女,不爱惜自己的容貌?小梅低一头,不让人看到她的眼泪。 么妹继续说道:“俺们村,额,我们村,曾经有个大娘,说是年轻时得到天花,好大一脸的麻子坑坑,一辈子都没有嫁出去……” “住口!”小梅再也忍不住,捂了她的口。 雪见也怒道:“小孩子家家,少学那些老婆舌头!当着小桃的面儿,更是一句都不能提,听到没有?” 么妹何尝被这样骂过,但她很有眼色,也意识到是自己说的话有了问题,便红着脸道:“么妹知错了,再不说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诛心 徐从安见雪见已说话,便起身笑了下,道:“小梅,伺候你家娘子再喝些莲子糯米粥。”此粥最补中气,清心养神,健脾和胃,对雪见的腰部酸痛有缓解功能,还有安胎的效果。 然后深吸了口气,对周博皮笑肉不笑道:“博哥儿陪老夫出去走走吧。” “好吧……,小梅过来,好好伺候好少奶奶。”周博又道,“雪见,我一会就回来陪你。” 雪见连翻白眼给他的心情都欠奉,直接闭上眼,无视了他。 周博心里也明白,纵是表面上雪见和他并不打闹,可还不如打一顿骂一场来得让人放心。那道深而宽的鸿沟,到底如何逾越? 徐从安带着一肚子愁闷的周博走出了内院,想了好一会方开口道:“博哥儿,雪见可能没读过什么书,但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你这样一味的逃避,会让雪见越来越对你不信任。” 周博摇摇头,他何尝不知道这些?只不过,雪见此时已有流产迹象,怕刺激到她,才不得不顺着她说呀!“我想等她胎气平稳些,再谈此事。”他难道不想和雪见开诚不公的好好谈谈吗?他难道不想让自己的娘子分担自己的心事吗?可是雪见的性子,却是看起来温婉娇憨,实则刚烈如火的。 徐从安一怔,忙道:“博哥儿此话也有道理,是老夫思虑不周全了。” “过两天等洌兄有回信来,此事方有定论。” “此事关汪小子何干?” “雪见住于东胜村,此事连你我都不知道,目前只洌兄一人得知,此其一;其二,雪见不过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孕妇,可偏偏有人对这样一个与人无害隐居乡野的小女子下狠手,原因何在?” 周博的话在理,徐从安原本还担心他逃避现实,不愿意面对真相,现在一听,心里一哂,原来他早有定论。 摸摸胡子,他道:“那博哥儿你说,你把白小子打发走,是不是就是去调查放火一事?反正你们俩个神神秘秘的,定是商量好了什么吧。” “什么也瞒不过岳父大人的法眼!”周博苦笑,“虽然不清楚,雪见又不肯对我明说或者细说,不过,我和逸天也觉得不是天灾,定是人祸。只是水火无情,即便有什么证据,也早烧个干净了。” 徐从安听罢也是点点头,道了声明白。 周博回头看了内院一眼,叹气道:“雪见定是有什么证据瞒着你我,她不相信我,又恐累及岳丈,所以思虑过甚,于她的状况恰如火上浇油,所以这些时日,才会愈发的不好吧?” 徐从安对这情况比周博还要了解,点点头道:“博哥儿说得对,这丫头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最有情义不过,只是痴情空付流水罢了。” 就知道这老头儿要借题发挥,但人家说得并未全错,雪见如今越是恨他,就越是证明对他越是在乎。周博心里一酸,这傻丫头呀! 想想初一晚上,睡到半夜的时候,他就心神不宁的被噩梦惊醒,后来再也无法入睡,于是在初二一早,就只身回了安宁。回来后,他照例过来看过,仍然没有雪见的任何消息,还把徐从安气得甩袖出门而去。 屋内,小梅端了几盘碧油油的青菜,雪见坐起身,就着莲子糯米粥吃了个半饱,漱口净手后,她笑道:“嗯,确实是比东胜村食材丰富些。小桃那边,这两天胃口可好?” 小梅过来收了餐具,笑着说:“小桃虽说这两天不在可着脖子喊疼,可又改成喊痒得厉害。虽说不是哭就是闹,但胃口仍然很好。” “唔,可不是。”么妹凑了过来,捂着嘴笑道:“小梨姐姐脾气好,不跟她一样着,我老娘听说一天也要和她斗上几次嘴的。” 雪见笑了起来:“小桃是闲不住的,突然这样躺下,她必烦得很,所以自然要找人拌嘴。对了,么妹,你快去告诉小桃,这痒是在长新肉,万不可抓的。” “哪里用娘子说呢。”小梅忙道,“老爷是什么人?早就骂过她几回!小桃在老爷面前,娘子是没有看到,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呢。” 三人笑笑闹闹乐了一阵,雪见突然道:“小梅,今天四娘等人过来,怎地周博倒像是怕她们坐得久了,所以特意轰走她们一般?” “我看他是怕四小姐她们扰了娘子休息吧。”小梅撇撇嘴。 “依我看,倒似乎有些怕她们说什么似的。哼,我一个和离书都交与他之人,还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雪见让么妹在身上放了一个靠垫,舒服的歪下。 小梅想了想,对雪见道:“娘子,不如我让小梨去小杏那里打探一二吧。” 雪见点点头,默许了她的话,她一直都是被动型的,但被动不等于坐等中枪,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她和一个还有几个月要出生的孩子,她有几个靠她吃饭的丫头,她还有生子一家要好好回报,她是一个团队的核心!如果当她还是傻的,那么,周博你就是大傻子,你们全家都是大傻子! “对了,让小梨打听的时候,背着些人。” 小梅撅起嘴,抬头道:“娘子!你当我们刚从火里逃出来,还人人都是傻子不成?” 雪见笑道:“呦,倒是我傻了!” 小梅头一扬,一副很傲娇的模样:“娘子不知道吗?小杏去年也想跟我们一起离开的,后来商量之下,便决定留下她当卧底的。” 雪见坐在床上抿嘴偷笑,以前这话小梅她们就说过,她还在想,她和周博从此便是陌路,哪里还会有交集,要“潜伏”的,还有啥用? “小梅姐姐,”么妹问:“啥叫卧底?” “卧底就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明白了,娘子,啥叫身在曹营心在汉?”么妹一脸的问题宝宝状,连小梅也凑了过来。 雪见大汗,道:“就是人在心不在,哎,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等我哪天有精神,再来给你们讲这个故事吧。” 门外,和徐从安分手后,徐徐踱回来,正打算推门而入的周博,被屋内清脆的笑声吸引,放下手来。对着他,雪见即使是笑,现在也只是冷笑,鄙夷的笑,试探的笑,或者干脆皮笑肉不笑。现在,她好不容易开心笑一回,他怎么舍得进去打扰呢? 听着小梅和么妹缠着雪见讲故事,不由眼前就浮现出在平山村,饭也仅能勉强吃饱时,几个最小的弟弟妹妹,他们最欢乐的时光,好象也是这样缠着雪见讲故事听。当时为了省下烛火钱,一家人总会只点一盏灯,然后凑在大屋内围着雪见坐着,听她讲各种奇怪的故事。那时他虽然总摆出来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心里却也忍不住会想,这些奇怪的故事,怎么会如此有趣? 现在,再也回不去那个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他不是第一次伤害她,从那个爬床的死丫头,到父母回来要娶平妻,对别人而言,都可商量都可理解的事情,于雪见,都是绝对不可接受的!于是,这第三次的伤害,最严重的伤害,他就被“放火”了。因为于雪见而言,唯一有冲突的,有矛盾的,除了他,只有他父母。自然,爹娘并不是这种人,也不可能知道雪见的所在地址,更不可能买凶杀人。如果,只能是如果,如果雪见要怀疑,他宁可雪见怀疑的是自己! 周博悄悄离开徐家,随便找了一个小酒馆,要了两壶酒,自己一个人,喝了起来。 实话说,周博并不是那种习惯借酒浇愁的男人,雪见离开的几个月中,他只能拼命的工作或者练拳,来让自己脑子不再闲下来,而在晚上,他则把三郎的那些手稿借了来,一遍一遍的看着。每到这种时刻,那种锥心的疼痛,才会毫无防备的扑天盖地而来。他宁愿相信,雪见是自大青山而来的精灵,现在不过是离了凡尘,也不愿意想起,她站在他面前,说,我,还,你,一,命,便,是!这几个字,字字诛心;这几个字,日日夜夜的噬咬着他;这几个字,总会在不经意间回荡于他耳边,让他痛不欲生! 雪见的表情,是那样的绝望,又是那样的决绝,这绝望和决绝更是刺痛了他,这傻丫头还真是傻到极致了!她难道听不出来,他只是被气得发疯,才口不择言的吗?难道她故事里讲的,千年修得共枕眠,都是骗人的不成?她和他在一起这么久,难道竟是一点也不了解他,不相信他的吗? 她就当着他的面,她怎么敢当着他的面,就那样毅然决然的,把簪子刺进自己的喉咙?她这不是想要自己的命,分明是想要了他的命才是! 这居然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她竟然趁着他被父母威胁回平山村一趟的时候,就偷偷的跑出了他的生活。从此以后,只让悔恨这种东西,碧海青天夜夜心的萦绕于侧,再无宁日。 第一百八十六章:分析案情 第二天,虽然头痛得厉害,周博还是早早起来,没有跑步,没有例行的打拳,只是呆呆地坐了会儿,也没吃早饭,就赶到徐家。在门口正遇到白逸天,俩人一起先进去给徐从安见了礼,白逸天笑道:“这两天没有过来给徐翁请安,徐翁可安好?” 徐从安乐呵呵地让他们坐了,说:“你如果不来,我会更安好些。哟,过来让我瞧瞧,你脖子上怎么贴着一块膏药,这是怎么了?” 白逸天详细地解释道:“这几日念书念得晚了,因为天冷,守着炭火盆子近了些,被爆起的火星烫到了。不过,徐翁别担心,我已上了去热清毒散,有个几日,也就好了。”一番话说下来,自己倒先乐倒几回。 徐从安拿起桌上的茶杯,向他摔去,却被他稳稳的接了,水都没有洒下来半滴。徐从安骂道:“别的长进倒是没有,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地道了。” 白逸天这几日不在,徐从安不用猜也知道他是去了东胜村,还跟老夫扯闲天,老夫是懒得理你们这些皮猴子!一甩袖子出了屋,听你们二人鬼扯,也扯不出来东西南北,更没有一句实话,还不如去看小桃的痊愈程度。听那丫头鬼哭狼嚎,也比听你们二人废话要来得有营养些。 “逸天,怎么好端端的给自己脖子来了一个口子吗?”周博假装吃惊,对着门口的多福道:“快,去把我岳丈这里的好药全部拿来!” 多福答应着,把一干人等全部带走,还顺手带上了门。白逸天大义凛然,一脸正色坚决地说:“幸亏是我替博哥儿去了,你可知此去风险有多大?可以活着回来,都是我白某人福大命大呀!” “那你可应该把你自己当佛祖给供起来才是!”周博展示毒舌功,“想来你这样福大之人,应该是遇到了害人的正主,然后大战三千六百个回合,才险胜回来吧?请问,那放火之人,此时可是关押在县里大牢之内?” 白逸天从容喝掉刚才接住的茶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激昂之情,说道:“如你所愿,如你所想,如你所料,一把火烧个一干二净,估计连放火之人自己,都被自己点的这把火烧死了!还是烧得毛都不剩!” 周博面色不变,用指甲刮着黄花梨木茶几的纹理,低声道:“听小桃说过,她是被雪见用水浇醒的,醒来发现屋内异香……后来她到了小梅等人房间,也有同样香气。究竟是多么大的仇怨,才能先将人用迷香迷倒,然后再放火烧个干干净净?”直接的杀人,会有官府来查。这样意外的火灾,就有可能是屋主自己没关好灶火,引起的无妄之灾了。当真是下了一番心思了! 白逸天摇摇头:“村里人都说没有见过出事人家的东家,只知道开了一个红红火火的小杂货铺,外带做些吃食。平日里,杂货铺也只有几个丫头和生子一家帮忙。如果只为财,并不至于下如此狠手吧?” 周博皱眉,理理衣襟坐直身子,说:“逸天,东胜村我去过,在安宁县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富裕村,断不会为了这点子小钱,就做出杀人放火这般勾当!别忘了,咱们安宁,在伯父的治理下,可是几年没有出过一起如此大案的。” “雪见一个小小女子,连东胜村本村人,都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不应该是冲着她去的才对。”白逸天满面愁色,“难怪她们几个人都认定是你做的,她们定是以为你从表兄那里,知道了她的地址,过去杀人灭口的吧?”说到杀人灭口几个字,白逸天故意颤抖着放粗了声音,他自己目前知道的情况也不少了,不会也被周博灭了口吧。 “白逸天,你是嫌脖子上的伤口小了吧?”周博斜眼看着他。 “说到这个,还真是倒霉!你说说我,不过是在烧焦的屋子里略走了走,就被绊得摔了一大跤。”提起这憋气事,白逸天也是上火,“不过,真别说,这雪见可是挺会享受的,弄个小杂货铺,够吃够喝不说,还有许多的青州那边的奢侈物,连今年春节百金难求的织云锦,都有足足两匹之多,可惜烧得只剩下边边角角……”突然和周博一起呆住,朝门外扬声喊道,“不言,不言,你快进来说说!” 门帘一挑,不言笑眯眯走进来,道:“少爷,什么事呀?” 白逸天急火火窜起来,说道:“那几匹布,就是咱们去东胜村雪见院里看到的烧得只剩下边角的那几匹布,就是我差点被砸死那会看见的那些个边边角角,可是织云锦?” 不言点点头说:“表小姐特意给夫人送过来一匹,说在青州一布难求呢,小人绝对没有看错,就是织云锦!” 周博自己在青州的福禄楼,就是数一数二的紧俏品专营直销店,对同样紧俏的稀缺物品,自然也是同样的关注着,听到这话,他眼睛一眯,雪见走时走得匆忙,自然没有多少身家可带。他问:“还有其他什么发现没有?” 不言叹口气说:“瞧周大少爷说的,那地方到处烧得乌焦的,村里人也都认定是灶间走火所致。不好意思,我又说偏了……对,说织云锦,也就是那织云锦织得时候因为织入了芳纶丝,所以不易烧,才会留下个一丝半角的。” 白逸天呵呵一笑:“这雪见,在那样的乡下地方住着,即使可以买到织云锦这种布料,她一个孕妇,可穿与谁瞧……”突然住嘴,端起了茶杯,喝得太急,直接就被呛到了。 周博缓缓扫视他们二人,最后目光落在正在咳嗽的白逸天身上,问道:“洌兄,可有回信?” “没有。”汪从寒年底赶回京城述职,现在不知道是在京城还是在青州,所以,只能这二处都去了信,想来这几日,回信也要等了。 白逸天叹气道:“博哥儿,放火一事,可能并不是针对雪见。你想,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娘子,能有什么仇人非要置她于死地?所以,这事儿也有可能是流窜犯,听说东胜村富裕,而雪见只是适逢其劫罢了。我真心觉得,那个柳家的大小姐,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使个眼色给不言,不言悄悄的退下了。 周博皱皱眉:“逸天,你也知道,我是投鼠忌器。” 雪见离开的这些日子,周博会时不时的被召回老宅,然后会与柳雅彤不期而遇,然后还会被爹娘以各种各样的借口留下来一起吃饭。柳家小姐,一直是温文而雅,又大方得体的,既不逢迎,也不高傲,更不会因为他的漠然和冰冷而失了自己的气度。老宅里新换的下人们,没有一个不说她好的。 周博知道,柳雅彤这样的官家小姐,于周家的商人身份,委实是周家高攀了。自己当年,不是也很得意有这样的一门亲事吗?而柳雅彤来到周家后,并没有因为雪见一事或者自己身份尴尬而大发小姐脾气,只是若无其事的把周家当成亲戚来住。这让周家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周博每每见到她温和而镇定的眼神,都会愈发的难受。是啊,她哪里都好,再无一处不是,只是,她却不是雪见,不是那个傻得不能再傻的丫头! 当然,如果只为了雪见,让周博想出十来种方法,都可以让柳雅彤知难而退,但是,他不能!首先,投鼠忌器,他不能伤了父母的心;其次,是他们周家,或者说是他周博负柳家在前,柳家,柳家的大小姐,并没有一丝一毫错的地方,相反,她尽善尽美;最后,柳雅彤为他和周家耽误的不仅仅是青春,还有名声,他此时把她轰走容易,这不是逼人上死路吗? 雪见,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为难之处,不和我一起携手共度眼前的难关呢? 白逸天其实对周家的情况,还是很了解的,但他终究不是周博,那种两面不是人的心情,他只能理解,无法体会。而且,他是一面倒向着雪见的,“博哥儿,投鼠忌器?你也知道,柳家小姐背后,有她们柳家,有你们周家,有长辈依靠,有官身护着,而雪见,只有你!” 而雪见,只有你! 这几个字,雷一样的滚过周博的耳边!他让她成为自己的丫头,他让她成为自己的娘子,他让她只有他,然后,他却负了她!周博定定地望着前面,一动不动,脑中轰轰作响,竟是呆住了! 她与他,只一院之隔,此时,却恍如隔着千山万水一般,从那个让人此生难忘的时刻起,她的眼里,不再以他为天,不再是满满的依赖,不再有跳动的灵气。她那样的恨着他,怀着他的孩子,还可以不告而别,一纸和离书,就想着从此萧郎是路人吗?哪里有这样的好事!雪见的和离书,没有他的同意,不过是一纸离婚申请书而矣! 雪见,你知道不知道,你于我,就是你故事里那只猴子和如来!你始终在我掌心,以前只能任我搓扁揉圆,今后也定会攥紧,再不松开! 第一百八十七章:斗心 随着元宵佳节的来临,安宁县到了夜间开始烟花盛开,花灯络绎,好不热闹,白天也是熙熙攘攘,即使是这样偏僻些的小院,在外院也能听见街上小贩叫卖的声音,真真就是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周博的心情,也像夜晚的烟花一样盛开着。 雪见她,只有我! 雪见她,有着只为玉碎,不是,是只为瓦碎,不为玉全的破“毛病”! 雪见她,傻得一根筋! 雪见她,……! 既然,我周博今生注定是要负一个人,那么,柳家雅彤,今生,我就只能是对不起你了!因为雪见只有我,而她,已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她,我周博生不如死,那么,请让我下辈子来为你当牛做马,报答你对周家的恩情吧! 还有雪见,你这个死丫头,我先容你放肆几个月,等孩子生下来,我一定会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你就等着为你这几个月的错误偿还一辈子吧! 雪见的房间里,么妹在门口玩雪见以前教过她的沙包,屋内小杏正低低地说着什么,雪见边听边微微点头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小梅看着雪见娘子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表情,以前貌似出现在大少爷脸上多些,自家的娘子,即使是哭泣着,也是太阳雨。现在,她这样笑着,小梅只觉得浑身发冷,可能是炭火不够热吧,小梅自动自觉的,去加了几块炭。 “不错,真是不错。”雪见微笑点头着。 小杏也是一愣,家里有一个老爷夫人及众姨娘力挺的未婚妻住着,这少奶奶还说不错,莫非失心疯了不成,她如何还能笑得出来? 看到小杏紧张的有些尴尬的样子,雪见微微笑道:“小杏勿用紧张,我不过是替周家老爷夫人高兴罢了,毕竟周家是商人,可以攀得上官家,真可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烧了高香几个字,是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雪见又对她说道:“小杏,这次问你的这些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说毕,拉着站在她身边的小梅,笑道:“今天这事先不要对小桃提起,这丫头是装不住心事的。” 小梅看了一眼正含笑望来的雪见,忙躬身道:“是,小梅记下了。” 雪见闻言笑道:“这周家果然好家教,旧妇还未出门,新人便已迎来,真当雪见是面团了,想怎样揉就怎样揉的吗?” 小杏忙道:“少奶奶,不是这样的。听说是老爷夫人回来之前,就约好的……。这柳家小姐,目前并不知道大少爷已成亲的事实。” 听罢,雪见笑道:“喔,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莫不是这柳家母女是傻的吗?这话,骗骗自己吧。” 小梅望了雪见一眼,也点点头道:“娘子说得是,柳家母女仆妇丫头也是一大家子人,难道个个都是聋子瞎子不成?” 雪见笑得越发的欢快,只是笑意始终不达眼底,她笑道:“难得周家少爷夹在孝与情之间,连个左拥右抱的机会,都没人肯给。可怜呀,可怜!” 见二人都不敢接话,雪见又笑了笑,点头道:“时候不早,我也乏了,想来大少爷一会便要过来了。小梅去门口挡着,便说我已睡下了。” 小杏和小梅忙道:“那娘子歇息吧。” 说毕,小梅向小杏使个眼色,二人扶着雪见躺下,然后小梅说:“小杏代我去跟大少爷言语一声便是,我只在此处守着娘子,娘子且安心睡吧。” 小杏忙向雪见行礼告辞出来,站在屋门口,看着天边惨淡的冬日,心中为少奶奶怜惜着,可是想想旁边屋内小桃身上的伤,虽然大家都不说什么,但看小梅等人对待大少爷的态度,也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这样想着,便觉得大户人家,烦恼真是多啊!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大少爷身边就她一个近身伺候的丫头,她最清楚大少爷这几个月的日子。虽然大少爷以前也甚少笑,但自从少奶奶走后,他便是笑着,都让人打冷颤。门口的么妹看到小杏皱眉沉思的样子,蹦蹦跳跳地过来道:“小杏姐姐,无需担心,老爷说了,雪见娘子只要老老实实躺足一个月,她肚子里的宝宝,就会无事的。” 小杏笑了笑,和她道了别,往前院走去。娘子好象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如果听到这种事情,估计早就翻脸了,可如今,却是一笑而过。难道,传言……传言说少奶奶和少爷和离,然后少爷真的会再娶那个柳家大小姐吗? 雪见并没有睡多一会更醒了过来,毫不意外的,周博正坐在她床边,见她醒了,便笑着道:“雪见,大上午的你就睡着了,昨晚没有睡好吗?” “我不睡觉,又能做什么?”雪见懒洋洋地说,定睛望去,眼前这人鼻子高挺,浓眉星目,只是这目光中,带了一种舒心的笑容。雪见眯了眼,奇怪,这人前几天一直郁结于心,为了不能左拥右抱发愁,如今怎么突然精神焕发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第二春到了吗? 看到雪见狐疑的样子,周博却是笑得更是惬意,但还是小心翼翼地扶起她道:“娘子,待醒醒精神,咱们俩个聊会天,一会好吃午饭。” 雪见看着眼前笑意盎然的周博,真是有些惊心,不对,绝对是不对,这是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吗? 想了想,又觉眼下周博定是又憋了什么坏心,不觉心里冷笑,面上只是淡淡地点头道:“大少爷想得果然周到,雪见也是觉得,总躺着原来也是这样的不舒服。” 说毕,让小梅拿过来新买的那几本诗词,轻轻念了起来。 看着雪见一面抚肚,一面轻念的样子,说不出的温柔与自得。周博脸上露出几分欣喜,这样的雪见,与他是全然没见过的,既陌生又熟悉。雪见原来脸上那一团孩子气,被这温柔一闪,便带出来几分为人母的圣洁,这圣洁的光辉看在周博眼里,让他觉得温暖至极。 虽然雪见今天还是对他仍爱搭不理,但他今天心情好,不跟这丫头一般见识就好。我且先忍着你! 用眼角余光看过去,周博的反应让雪见有些吃惊,这人今天怎么如此欢欣?倒像是偷吃了什么不老仙丹一般,多么冷峻的一个男人,此时也笑得傻傻的。是不是和那个柳家小姐,达成了什么共识不成?哼,周博,我岂能让你如愿!不管是你,还是你们周家,就像那首歌中所唱,“拿了我的给我送回来,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欠了我的给我补回来,偷了我的给我交出来!” 雪见突然明白,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这大顺国既不是你周家的,也不是她柳家的,凭什么我就应该任你们欺负或者伤害? 心中慢慢缡清了思路,坐享齐人之福,是古今中外,每个男人的梦想,你周博不是不愿意和离,不是也想享受这福气吗?好,雪见我万全你,只是,这齐人之福,还是齐人之祸,就要看你周家是否能享受得起了! 想到这里,心中一动,便对小梅说:“快去把窗户开开些,我觉得有些胸闷憋气。” 小梅苦了张脸,这寒冬腊月的,室内通风虽说是必要的,但窗户大开,娘子这又在闹哪一出?她拿眼睛看了一眼周博,这是找风寒的节奏吗? 周博果然就冷哼了一声道:“雪见,你没事吧?受了风寒,可是闹着玩的?” 雪见蓦地抬头,眼里有星星泪光,“我只是觉得憋气得厉害……” 周博不放心地对小梅示意,小梅赶快退出屋去找徐从安,他则坐过来,拥住她,“是不是坐得累了?要不要再躺一会子?” 雪见就势躺入他怀中,皱着眉头道:“只是觉得这屋子小,家具又乱,让人看一眼,便喘不上气来。” 刚刚说毕,小梅已拉着徐从安进来,正好听她说的这句话,便笑道:“你当人人都可住得周家的大宅大院呢,你就是平时淘气惯了,这样一歇,便歇出来许多的闲气。” 周博听徐从安如此说,倒是放下心来,转念便笑道:“娘子嫌闷气也是对的,过两天可以下床了,咱们就回咱们自己家的大宅大院去,过两天天气回暖,还可以在小园中走走转转。” 小梅看徐从安号脉后神色轻松,暗自松了一口气,听周博如此说,但哼了一声道:“好歹这里只是憋气,如果回了周家,恐怕就是没气了!” 周博心里有了计较,所以也不着恼,对着雪见笑着道:“你是我周家媳妇,总赖在娘家,像什么样子?” 雪见别过头去,“和离书早送与你了。” 周博笑了笑,正要开口,便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回头看去,发觉竟是二娘带着几个妹妹,急急地进来,看到雪见躺在床上的样子,眼睛就是一红:“嫂嫂,你……可还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家庭会议 两天前的周家。 周尚义的眉头,就没有放开过。自从初三那天,多福早早回来报信,说少奶奶回来了。这个消息当时就把周家上上下下震晕了!而且,此消息也迅速地在平山村传开,像一粒石子被投入平静的池塘,过年的喜悦还没有过,这震动就带给大家更大的波动,比地震那次还要猛烈的波动! 是啊,雪见于平山村的意义,一直就是模糊又清晰,神秘又现实的。这种只能意会的含义,一直就扎根于乡亲们心中。上次雪见的离开,虽说周家尽可能的捂住了消息,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留言传出。有人说,狐仙离开周家了,周家又要落迫了;有人说,周尚义后面的仙家和雪见是对头,神仙打架,殃及周博;还有人说,周家嫌弃雪见是狐仙鬼怪,所以赶雪见出门,要周博另娶官家小姐。 流言所至,不管信与不信,雪见现在已不在周家,都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 以前常跟周家走动的那几家,现在也不再密切,毕竟周尚义离开村子学徒时不过十二三岁,后来也就成亲和长子出生的时候,才回周家祭过祖,然后就是给周家兄弟盖了大院大房,从此周尚义在平山村,就是一个神话传说般的存在,一个发迹的故事而矣。 周家在平山村的地位,慢慢奇妙起来。自从大少爷周博现在常住安宁后,周家三郎成了周家唯一的“代言人”,也经常会有乡亲们过来“碰巧”遇上,问起他关于雪见的去向。三郎不擅说谎,只能说:“兄嫂的事,三郎不便多言。” 这天,三郎刚刚放下笔,搓了搓冰冷的手,就见他的小厮华文走进了进来,行个礼道:“三少爷,老爷派人过来请三少爷过去。” “我爹那里,还有何人在?” “这个倒没听说。” 过来主屋,给爹娘和姨娘们见了礼,又与二娘见礼,见二娘坐在一旁,眼睛微红着,只对着他略点了点头。 三郎心里一动,趁着坐下的空儿,小声问道:“该不会大哥又惹到爹娘了吧?”如今家里日子虽说比先前更富足,但欢乐却是少之又少了。 “三郎来了,夫人,你且说说吧。”以前周家有什么事情,都是周尚义同周博父子二人商量决议,最多加上夫人,但此次回来,各位姨娘也都有了话语权,此次更是连同他和二娘也被加入到了核心会议中来。“贤儿和学儿,如今也这般大了,又与那个……雪见相处久了,也一起听听吧。” 三郎没想到会提起雪见,这个名字,自她走后,在周家更像是一种忌讳。 想到二娘的眼泪,三郎便忍不住问道:“莫非,是嫂嫂肯回来了!”因为雪见回了安宁,从此周家不再安宁。大哥和四娘等人都是再不回来了。 “那倒不是,唉,雪见……雪见还是不肯回来。” “想嫂嫂的脾气,终是不肯同意大哥娶平妻才是,如今她怎么肯就这样回来?”三郎其实挺佩服雪见的,从最开始的轻视漠视,到后来的感激感动,要说尊重尊敬,凭心而论,还是谈不到的,但终有了一种相濡以沫的家人的感觉,这个大嫂,还是可以让周家兄妹都认可的。直到她毅然决然的从自杀到离家,带给周家兄妹的都是至今难以平息的震撼。 “学儿,你仔细听着你的便是。”冯姨娘瞪三郎一眼,“老爷,其实傻子都看得出来,这雪见,是拿着肚子里的孩子来要胁周家,不许博哥儿娶平妻呢。” “……”雪见有了大哥的孩子?一定是昨天四娘派人回来通知的家里人。涉及大哥房中事,三郎到底没敢问出口,但却忍不住道:“姨娘,依学儿看,嫂嫂……嫂嫂并不是这样的人!她虽然没有读过什么书,但聪颖过人,是有大智慧的,而且个性你们也看到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怎么可能做出这种拿……相要胁的事情来?” 二娘也道:“是呀,三弟说得极是。贤儿和嫂嫂相处日久,也算是相知了,她定不是这种人的!” 想到四娘又偷着派人给她捎来的信儿,说是雪见看着很不好的样子,心下本来对雪见倔强的行动产生的不满和不理解,现在也土崩瓦解,只一心地想去安宁探求她一番。 杜夫人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并没有喝出来什么味道,放下茶水,她道:“想来雪见肯回来,必是想清楚了,大顺国可没有正妻大着肚子,夫君还往里抬平妻的道理。”如果是抬,也不过是抬个姨娘罢了。 三郎心里否定着,不对,如果雪见真的如此想,应该是得胜的姿态敲锣打鼓的住回平山村才是,这才是雪见的性格。如今这样迟迟没有回来的消息,只能说明她并没有住在安宁周家,说不定只是住回了徐从安那里才是。 周尚义心里也在骂着,这个大儿子真是越来越不孝了,这样的大事,竟是没有同家里交待清楚,初三的时候,只派了一个小厮回来说雪见回来了,自己更一去不回头。还是四娘等人跟着去了安宁,才知道雪见怀孕一事,这才又派了人回家报信的。 赵姨娘在一旁听着大家左一句右一句,都说不到点儿上,不由问一句:“柳家小姐……可如何办呢?” “今天上午柳夫人还过来和我聊天,说到在周家住了这么久,想着要回京城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我们尽早给雅彤那孩子一个交待。” “雅彤那孩子,一向是个懂事的。”赵姨娘叹口气,道:“咱家人多嘴杂,雅彤那孩子又心累,想必早就知道周博私自娶亲一事,但她一直不吭声,就是知道雪见已走,所以装作不知,给周家留个脸面罢了。” 说到这个,周家便一阵的叹气声,开始不过想着雪见既然已走,那么过个数月,周博娶柳家雅彤,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所以也索性装聋作哑,全了大家的颜面,谁曾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雪见不仅回来了,还带着周家嫡嫡亲的长孙或者是长孙女。 “今天叫大家来,便是同你们商量此事。” “雅彤姐,人真是极好的。”二娘用帕子擦了擦眼角,道:“如果,嫂嫂可以和雅彤姐……”自己都是说的什么话呢,二娘知道自己有些错乱了。在她看来,若论登对,自然是柳雅彤更适合自家大哥,但是,她同样也知道,大哥的心里,如果真有雅彤,也不会私娶雪见为妻了。她对雪见,其实始终是矛盾的。来历不明的身份,与众不同的灵怪,都让她不放心,但是,抛开这些,她又是真心喜欢着雪见的,雪见的好,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 杜夫人道:“如今,如何对柳家交待,才是大事。” “依学儿的看法,事已至此,不如实话实说。”三郎道,“如果柳家小姐是个果然大度的,她必是肯再等一年,等孩子生下来,再谈平妻一事;但如果柳家自恃身份,撕开脸退了这门亲,对大哥,也是一种解脱。” 周尚义一拍桌子,喝道:“说得什么混帐话!是咱们对不起柳家,柳家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这样回去,让一个大小姐今后还如何见人?” “学儿还小,说话难免不通人情事故。学儿,还不快些与你爹爹赔礼?”冯姨娘忙道。 三郎慢慢跪下,道:“学儿无状,还请爹爹莫要同学儿一般见识,保重身体才是。” “起来吧,快起来吧。”杜夫人先出声道,“这事原怪不得你,要怪也是要怪你那个不省事的大哥才对。” 三郎重新落座,心里却突然升起来一个念头,如果自己今后成家,必不纳妾。雪见的故事中经常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弃,以前从没有过这种想法,现在这念头竟然挡也挡不住的在心里疯长起来。妻妾成群,哪如一生一世一双人? 最终,还是王姨娘道:“其实学儿说得也不无道理。老爷您先别急,您想,事情已然至此,实话以对,这是把选择权留给了柳家。不管柳家如何决择,咱们都听凭吩咐便是。” “四妹说得是。” 即使再不情愿,周家总不能继续瞒下去,错上加错吧。柳家是打是骂,周家只能听着任之了事。 二娘见事情也算有了结果,便抬眼看看杜夫人,道:“娘,我想,我想明日回安宁,去看看嫂嫂。” 家里出了这样的事,还不知道柳家要如何发作,让二娘这个时候去安宁也好,一来是可以避避锋头,二来可以替她们探听一下情况。 杜夫人点头道:“好吧,贤儿就去安宁几日也好。安宁宅中只有四娘看着这帮猴儿,总归是不让人放心的。” 二娘连连点头:“知道了,娘,那贤儿就先下去收拾东西,然后和柳家姐姐打声招呼。” “到了安宁,有什么地方需要家里帮忙的,你直管派人回来开口。” “知道了。那贤儿告退了。” 三郎见机,也和二娘一起退了出来。出来见乌云遮了半个月亮,夜风凛冽,让人心里涌起来莫名的伤痛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试探 二娘来之前,已听四娘说起小桃为救雪见一事。四娘说得含糊,二娘心中愈发不解,好好的,怎么房子就起了火?肯定是这起子奴才新年贪玩,大意所致。 待进得屋来,看着雪见的苍白的小尖脸,和隆起的小腹,不禁热泪盈睫,上前一步,有心想拉住雪见的手,似乎又怕碰伤她。一个孕妇,竟比先儿还瘦了,她心里百转千迴,酸痛难忍。 屋内阳光尚足,大哥紧挨雪见而坐,眼睛只望她一眼,就又回过头去。二娘心里明白,大哥心里,一向只有雪见一个人的。 感觉中,雪见似乎并没离开过周家。 “我没事的,贤儿。”雪见示意小梅搬来椅子,微笑着问她:“怎么没把思哥儿带过来?”八郎一向和雪见亲近,听大家说他也在安宁,雪见一直都在想着让周博把八郎带来看看。。 “思哥儿是吵着要来的,”二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才道:“嫂嫂也知道,他一向粘你,我怕他没轻重的,碰着嫂嫂。” 雪见失望地叹口气,道:“我是真想思哥儿了。” 其实那几个孩子,八郎九郎十娘,她都想得紧。 周博轻轻把雪见揽到怀里,抱着她乐呵呵的道:“刚刚还说这里地方小,都挤过来,哪里有地方?” 说到地方小,雪见安静许多,只是遗憾:“八郎几个,并不占多少地方,你不用来了,换他们来了就好。” 周博对着雪见细看:“如果倒碰到你,反倒不美。反正再有半个月,咱们就可以下床回家了,到时候还怕见不到思哥吗?不急,不急!”边说边轻笑着,心中所想的是,家里还有雪见的盼头,这就是好事。 徐从安也说过,雪见即使可以下床了,也最好是静养为主。家里院子大,房子大,园子大,又是雪见自己挑选的,自然是住回去。 今天阳光正足,周博看雪见,精神也是难得得好。雪见见他只是对着自己笑,再瞪他一眼,道:“我说过要回去吗?” 二娘看着二人拌嘴,仿佛是回到了平山村的时候,不由一笑,心里也是暗暗喜悦着。可又觉得哪里这么别扭,突然大吃一惊,捂住嘴道:“嫂嫂,你的声音……” 平山村雪见血溅当场的一幕,就这样被血淋淋的又浮现在眼前,眼前这个人,此时依然娇美如花,但性格却刚烈如火! 二娘嘴角边有一丝苦笑,这刚烈如火的雪见,如果知道家里那位传说中的未婚妻已来了,不知道会是如何反应? 雪见自然不知道二娘在想什么,她平静的望着二娘,微微笑着,眼睛里却是满含忧郁,“贤儿你也看到了,我嗓子是好不了了,何苦回去给大家添堵?而且,”她轻咬着下唇,半晌才道:“嫂嫂好歹只是嗓子坏了,可是小桃……,她为了救嫂嫂一命,可是把命都送过去半条,即使是好了,脸蛋也毁了……”说罢,用帕子半掩住脸。 周博低头望着她,想到那莫名的差点让雪见送命的大火,强忍住泪水,皱眉缓缓道:“岳父说过,静养之人不宜忧思过重,你看你……,好,好,我不说了。” 二娘听到雪见这一句,心情陡然激动,却是眼睛都瞪圆了,“真有此事?”来之前,即使听到四娘如是说,她其实还是半信半疑的。 雪见故作诧异,“难道雪见亲身经历,还有假不成?”说罢轻摇摇头,“可惜我自回来,竟被义父勒令卧床静养,都无睱去看顾她。” 四娘等人俱是面色沉重,心中难过,四娘小心地看了一眼雪见,说道:“嫂嫂且放宽心,大哥早给小桃处多添了几个丫头昼夜伺候着,必不容这忠心的丫头有丝毫不妥。”。 雪见勉强面露微笑,幽幽道:“我竟不知道自己得罪过谁,又或者让谁恨之入骨,非要我和我孩儿的性命不可。” 二娘张了张嘴,雪见的笑容格外脆弱,她一个小娘子,带着三个丫头,又大着肚子,过日子想来都很艰难,又能得罪谁?这答案实在是让人心惊,她不敢往下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哥。嘴上却支吾着:“哪儿有的事,嫂嫂切勿多心,安心养胎才是。” 周博小心地拍拍雪见的手,声音里带了安慰:“官府已派人调查过,是灶间失火所致。你就别瞎琢磨了,好好安胎才是正理。” 雪见见他如此说,终于忍不住冷笑,叹息一声:“真是这样吗?我怕等我生下孩子,这灶间又会自动失火。倒不如我就在这里,穷家小院,方不被人惦记。” 这一番话说得二娘等人更是无语,听雪见这话里话外,倒像是另有隐情一般。二娘觉得如坐针毡般,轮流看着大哥和雪见,轻轻道:“嫂嫂……嫂嫂这是何意?” “我能有何意?”雪见眼里也有了泪:“如果我有幸生下孩儿,我不敢指望别人,就把我这孩儿,托付与二娘。还请二娘看在姑侄血脉上,尽力照顾才是,也好让我走得放心。”这一句说得缓慢而又有力,二娘觉得这话就像是一座山,陡然就压在自己脊背上,这是戏文里的托孤吗?可是为什么托的是自己,旁边四娘等人也被吓坏,呜呜的哭了起来。 雪见推开周博,低低地道:“你们且哭这一回吧,待以后嫂嫂被人害死,还望你们谨记我今日所托。” 二娘看一眼早就怒冲斗牛的大哥,并不敢哭得太久,边拿帕子拭着眼泪,边走过来也坐到床边,“嫂嫂说哪里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别说大哥会护得你,我们姐妹几个,也断不会让你出事的!” 雪见也就着周博的袖子擦掉眼泪,慢慢道:“今天有贤娘这么一句话,雪见终是放心了。” 周博早气得发抖,“你这是又在胡言乱语什么?”雪见松开他的袖子,淡淡地道:“我就在这病榻之上,左右躲不开,只能等着别人来加害。如果这加害之人,偏偏是自己信任之人,不是更可怜吗?” “呵呵,你这疑心病,愈发的重了。”周博咬牙咽下怒气,还要哄着她,“有我在,你事事放心便可。” 雪见听后一笑:“你果然能让我相信吗?”她现在精神正好,人坐得直了些,对着周博道:“你曾经对我说过,今生只守着我一人,言犹在耳,可你们周家,不是照样要为你娶一房平妻吗?要我信你,你有可信之处吗?” “胡说什么!”周博一脸的轻描淡写:“我说过的话,自然要办到!” 这轻描淡写,却正如阵阵滚雷,从二娘四娘等人和雪见心田滚过,又重重砸过,把二娘惊得心颤,“大哥……”她的声音很小,大哥这是,终于下定决心了吗?反而是一直作木头人的五娘,赞了一声:“好!” “哼!”周博哼了一声。四娘嘻嘻一笑,对着雪见道:“嫂嫂可放心了?”再对着周博道:“大哥,我们----”指了指身边的五娘和七娘道:“我们都支持你!” 周博脸上只是淡笑,其实这个问题,前些天就已想得明明白白,本来依着他的样子,不想说出来,以后让雪见自己看就行。可偏偏这丫头傻得可以,只好当着这些个妹妹面,自己厚着脸皮表白了。 当初雪见种出来的那小小魔豆上写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雪见自己也说过,如果感情虽然誓言来维系,那么这感情也终是可怜的。周博怅然,想到雪见一直以来的痴心以对,心里更是明白,自己一颗心,怎么可能再有余地照拂他人? 活了快二十年,一直只为自己,自己想要的,便要尽力到手。而如今,突然要为了另一人思谋,周博心里怪怪的,这感觉,很重,沉甸甸的;又很轻,轻飘飘的。 从此以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如雪见所愿!只是父母……,自己和雪见便多生几个孩子出来,让他们有时间带孩子,没时间骂人好了! 雪见感动过,瘦长的手指点着周博的胸前,来上一句:“我真得,可以信你吗?”周博悄悄点了点头,在她耳边道:“是。”这种时候,周博还要维护自己的严兄形象。 “要是孩子平安生下来,我还能健在,我再信你不迟。”雪见明白一回,他此时如此说,不过是看在孩子份上,他不对我坦白那柳家小姐的事,就是欺我没有眼睛和耳朵。 周博低头:“你现在愈发胡闹。” “事实胜于雄辩,我是死过两回的人,还能不长记性吗?”雪见微闭双眸,不再看他。 四娘等人含笑听着,这二人可以和解,日子又可以过回从前一样,不由欣慰:“不打扰大哥和嫂嫂,我们回去吧。”二娘跟着笑,却是心里发苦:“那大哥,我们告辞了。家里……一切有我,大哥只安心照顾嫂嫂吧。” 周博点头:“嗯。”雪见是冷眼状,我在等你何时给我一个交待。还有放火一事,你们这对狗男女,是抛个替死鬼出来,还是假装失忆症忘个干干净净! 第一百九十章:士和商 冬天的早上总是分外的寒冷,天色只不过蒙蒙亮,安宁县里还弥漫着淡淡的晨雾。城门刚刚打开,就有人飞马疾入,守门的小吏刚要阻拦,早有人扔下路条。城门官眼尖,早看到那长随亮了一下的腰牌,来人竟是青州知府家人。 城门官手捧着下巴用力的搓来搓去,差点把皮都给搓烂了。这安宁县自从白兼然到任后近十年间,都是风平浪静,人人守法,个个知礼,连鸡鸣狗盗之徒都少,实在想不明白有什么大事能让省级大员“关心垂爱”。 青石铺成的路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这声音自然是一路向着县令府而去的。许多早起的人,就在后面指指点点着,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可是,能出什么事呢? “大少爷,汪公子和白公子来访。”周博早晨吃过早饭,刚要准备去徐宅看望雪见,雪见这两天对回来居住,口气略有松动,此事让他常年冰冻的脸上,也见到了难得的笑容。 周博本来就在等汪从寒的回信,听闻他本人来到,大喜过望,立刻急步迎了出来,甫一到院门处,还未来得及出口称兄,便被飞来一拳,击中面门。 “……”周博闷哼一声,因为根本没有提防,所以这一下被击个正着,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他正要跳起,汪从寒一只脚已迎面踢来,周博只得狼狈的就地几个滚,这才避开,而汪从寒,也已被完全吓傻的白逸天一把抱住。 这一大清早的,周家门口就上演这么一场全武行,周家护院众多,此时听到声响,早围了上来,主家被人打上门来,这事,很得脸吗? 多福早过来边帮周博拍打着身上的土,边用眼神暗示护院们退下。而对面的汪从寒虽然被白逸天死死按住了双肩,但一双眸子圆睁,似乎要瞪出火来。 周博更是上火,这好端端的,上来就是一记老拳,赶情这厮是早晨吃错了药?还是根本没吃药?用手捂了半边脸,怒道:“请问汪少爷,大清早便打上门来,这是何意?” “表兄!”白逸天回头看一眼周博铁青的脸,也是诧异,咬着牙沉声对汪从寒道:“表兄你可是疯了不成?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汪从寒晃肩甩开他,又拍拍手,像是打了周博一拳,反倒脏了自己的手一般。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周博,开门见山道:“别跟我说什么灶间失火或者外县盗贼,此话骗骗逸天或许可以,我是不会信的!” 今天一大清早汪从寒就风驰电掣的赶到安宁,匆匆跟白兼然夫妇见了礼,拉了白逸天就过来周宅,一路上也没有说什么,白逸天只当他是看过自己的信,才赶回来的。 这闹了半晌,白逸天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雪见一事。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一向冷静淡漠的表兄,还有如此暴怒雷霆一面,再看周博脸色更是阴沉,他心下也是诧异得很。 不管怎么说,这天一亮就打上人家门来,也是太过份了些。白逸天紧紧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表兄,这是怎么说的?” 白逸天使个眼色让不言不语分别拉了他们二人入屋,又把闲杂人等都请出去,才道:“先喝口茶水,败败心火。表兄,难道你有什么根据,证明此事另有蹊跷吗?” 见白逸天有此一问,汪从寒深吸一口气,冷冷道:“这事情如此明显,还用我说得太明白吗?” 只怕这话说得太白,大家脸上更不好看! 说起来,汪从寒果真是怒火中伤。他接到这二人语焉不详的信后,便觉事有蹊跷,立刻派人回东胜村去询问雪见。结果方知道雪见家中已遭火灾,听村里里正说,这受火灾的一家人,已和生子一家一同搬回安宁。本来汪从寒年底述职后,回家正等新任命下来,听到此消息后也顾不得许多,与家里人拿了话搪塞住,就带了几个家人急急赶到安宁来。 “灶火一事已很可笑,那灶火离主屋甚远,怎么反倒是主屋尽毁而离厨房挨着的厢房却被灭火保存下来?此其一。其二,如果当真是外县盗贼求财,定会事先踩好点儿,雪见一行几人不过是新落户东胜村,并非财主大户,又只是几个女人在家,哪里用得着如此费力费时,还要伪装成灶火一事?”汪从寒说得极快,他对雪见那小院比较熟悉,总觉得这事不可能是意外。白逸天虽然也去过受灾现场,但到底不知道院子本身的结构,而雪见也没有对他们二人谈及出事细节。 汪从寒微微停顿,然后再道:“自然,你们也可以解释说,此事与你周博无关!” 白逸天和周博听得面面相觑,他们二人对此事的分析和调查,都建立在对环境毫不了解这个基础上,所以难免定论会有偏差。而且,汪从寒上来就是明显的针对周博,这又是为什么呢? 看他二人懵懂的样子,汪从寒以手轻轻扣着桌子,口中更是冷笑连连,“亏我一直对你高看一眼,却忘了商人重利轻情意,为了另娶官家之女,赶尽杀绝,也是应当的!” 周博豁地起身,“汪少爷,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们商人,但这番话,怕不是欲加其罪吧?” 汪从寒不屑地摇摇头。 白逸天连忙过来按下周博,转头对汪从寒谨慎地开口道:“表兄,你是不是误会了,博哥儿,他并不是这种人……” 汪从寒皱眉过,然后呵呵一笑,“他不是吗?我且问你们,雪见其人,可有仇人?没有!你们也知道没有,是不是?那我再问你们,雪见其存在,可挡了谁的路?当然,你也可以全部否认,咬定此事和己无关!” 一席话说得周博面色更是发青,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能忍之人,便怒道:“汪公子,何必话里有话,有话请尽管直说便是!” 此话一出,汪从寒便点点头,哈哈大笑,然后注目道:“好!好!好!汪某便直说也罢。原来听小梅等人说起,我还半信半疑,想你周博原不该是如此凉薄之人。没想到汪某帮雪见送了一封‘和离书’,反倒让你寻到了她的地址,这倒是我疏忽了,怪我错信了你这无良之人,才害了雪见她们主仆几个!真是没想到,她们到了安宁,你又过来假仁假义,是在重新寻下手的好时机吗?” 白逸天抢先道:“表兄,看来你真得是误会了!博哥儿并不知道雪见的地址,他也曾问过送信人,岂知送信人并不知道她的地址。这几个月,博哥儿一直没有停下寻找雪见的人手……” “真是这样吗?”汪从寒打断他,淡淡的说道:“那我不妨说得再明白些吧。送信人确实是不知道雪见的地址,但我为了妥当,是在出了东胜村去青州的官道之上,找的官家驿站里的押差送信,你们不可能不问问他接信的地方吧?但凡问过,即使猜不出来是东胜村,但就近再找,不出三几天,也可以找到的。汪某说的,可是事实?请问此事,你们如何解释?” 周博和白逸天差点吐血,互相看了一眼,还真得无从解释。他们当真是没有想过如此简单就可以找到雪见的方法,毕竟周博不是官身,而白逸天平时送信也全是家里下人,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此时被汪从寒咄咄逼人的一番话,直接问得哑口无言。 周博不禁又深深地望向汪从寒,他心里明白,汪从寒说得越是句句在理,越能证明他在此事上下过功夫,他何时和雪见,到得如此深的交情? 白逸天虽然看不透这一点,但也觉得汪从寒的态度,是过激了些。 但是,虽然他们都不认同汪从寒的态度,可不得不承认汪从寒的说法。不得已叹口气,这事实还真是让人窝火! 汪从寒见他们无话以对,就指着周博道:“周大少爷,即使你救过雪见一命,可她不是已还你一命吗?她还欠你什么?让你如此不依不挠?还你和离书,给你娶新妇的机会,你这样都不肯放过她?莫非,是要掩盖你当初欺侮一个弱女子的事实吗?”如果当初,周博救人后放她离开,或者没有用一个通房丫头这样的卑鄙手段强留下她,现在一切,都会不同吧? 周博恼羞成怒,道:“这是周某家事!”我承认我是自私,是卑鄙的,可是,为了留下雪见,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仍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汪公子是否管得过宽了?” 白逸天看看周博,再看看汪从寒,俩个本来少言少语同样冷冰冰的人,此刻乌眼鸡一样对视着,火气都直顶房梁。他知道汪从寒分析得很有几分道理,他听过是多了心,但让他相信周博是凶手,他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想了想,他转头对周博说:“博哥儿,我表兄给你送来的信,你可曾让别人见过?”如果被有心之人看到,这有心之人恰巧了解官家驿站的事,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说得通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探视 周博呆了,细想了下,却摇摇头,一脸的茫然:“我当时直接就撕了,并没有留下什么。”汪从寒信里并没有说什么,只冷冷的说帮雪见送来和离书一封。只那和离书,就已把他气得半疯,直接就撕了,哪里还能留下来? 周家虽然姨娘多,兄弟多,但当初家业乃是杜家帮趁,几个姨娘也都是杜夫人做主给纳的,所以小打小闹难免,但后宅还算是一团和气,他又是从小当仁不让的嫡长子,哪里见过汪家那种勾心斗角和刀光剑影。 “我倒是觉得,”白逸天转转眼珠,他却是马上就想到了汪从寒从小到大的水深火热,俨然以“宅斗”高手的形象出声:“押差上门,如果有人留心打听,有没有表兄的信,结果也有可能是一样的。” 听他话里话外,分明直指柳雅彤,周博本来就对柳家理亏,于是便皱了眉头,“那柳家小姐虽是官家小姐,但对这种外事琐事,也不会了解。而且,我那院和主院虽然相连,但她平时从未来过。” 他话一出口,白逸然就觉得要糟,想拦没拦住,叹口气,也不说什么了,冷眼看着这二人。 果然,这样的话让汪从寒更是气结,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指着周博,连说了几个好字:“好!好!好!”这就是雪见所嫁之“凉”人! 自己就是太信任了眼前之人,才让雪见落入险境。再想一想,如果周博是杀人凶手,那么自己就是递上刀去的那个帮凶,只要一想到雪见是因为自己一时大意而险些丧命,汪从寒就一阵的后怕,他心里翻腾着,恨着周博,也恨着自己! 白逸天见状,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强按了他坐下,又递上一碗茶。 汪从寒只喝了一口,心火难消,直接把茶碗扔了出去。 茶碗清脆的碎声,并没有引来下人们,没事谁敢来触这霉头?汪从寒看着周博咬牙道:“喔,柳家小姐?就是你那未婚妻吧?这旧人还未走,新人已上门了?周少爷,果然好福气呀!” 周博心里既已打定让柳雅彤知难而退而又尽量不伤面子的想法,此时断不会在为此事和汪从寒过多解释,毕竟汪从寒不是白逸天。但见汪从寒这样冷淡的一个人,竟为了雪见而不惜与他翻脸,又是上火又是恼怒,自己怎么竟不知道这二人之间,还有如何深厚情谊不成? 他想到这些,心里更气,于是斜眼望着汪从寒,淡淡道:“汪公子对周某内宅,关系太过了吧?原来大顺国的官员都如此轻闲的吗?” 一句话说得汪从寒脸都涨红了起来,他为什么这样在意?又为什么这样心痛?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想到,也可能是刻意避开去想。听到雪见出事,他只是凭着本能就来到安宁,却根本没有问过自己,此事,关己何干? “这是伤天害命之事,人人得而管之。”汪从寒镇定地说道。 周博也不再客气,坐直身子对他道:“汪公子请放心,周某自己妻儿,周博自然会护得周全。”以前没有注意过,这汪从寒对别人妻儿,还能如此关心,真是太善心了些吧。不仅善心,还像是情深意真,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至于那和离书,周某并没有同意,”周博对于汪从寒从此心生警惕:“所以雪见此时此刻,还是我周博的妻子。”和你汪从寒,更无一丝一毫的关系。 周博这样的神色,汪从寒当然明白他的心思,心里不由气结,但事实本来如此,就好象一身劲头儿全无用处,他余下精力甚足,此时这多余精力作祟,垂下手用力握紧拳头,对周博说一句:“原来你还记得自己已有发妻一事。” 周博似笑非笑:“自然记得。”然后反问:“不知道汪兄可记得?” “嗯。”汪从寒低下头,再次捏紧拳头,而后抬起头来,淡淡一笑,故作坦然说道:“你且记住,人在做,天在看!你若不能护她周全,还不如放手予她自由。” 周博的眉头忽然一挑,也失了再谈下去的兴趣,冲着汪从寒道:“雪见今生今世,都是我周某的妻子,唯一的妻子!我既已许过她今生只伴她一人,便会依诺做到!” 汪从寒走到周博面前,一字一句地对他说道:“雪见其人,似弱实刚,宁折不弯,你,好自为之吧!” 白逸天更是吃惊,他对雪见了解并没有这么深刻,但也觉得汪从寒这番话实在是说到了根本上。如果雪见回了周家,见到柳雅彤,还不知道会是怎样天雷对地火的爆发,自己这好友,虽不想左右逢源,但亦想平衡家中关系,现在想来,恐怕是难了。 “表兄,听说雪见过一阵子就要回周家了。逸天觉得博哥儿经过此次锥心疼痛,必会有所感悟,知道如何做的。”白逸天此话说给汪从寒听,也说给周博听。 “喔,汪某倒要看看雪见回周家后,凭她一己之力,如何和柳家母女面对面的交锋!”汪从寒面带笑容,那笑容却十分阴冷,“也不知道这孕妇,能经受几次伤害?我看周大少爷,最好先提前问过徐翁,也好心里有个底着不是。” 周博越听越不对劲,脸都气白了,没好气地说:“汪公子越说越不像话了!周某就不送客了!”说罢直接甩门出了客厅。 白逸天看看门帘,又看看表兄,忍不住叹气。 “咱们走吧。”汪从寒根本不顾他的想法,也起身道:“我去看看雪见。” “表兄,这不太好吧。”白逸天苦着一张脸。雪见现在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啥也不是的小丫头,小跟班,小尾巴,现在他是周博的娘子,还是个卧床的孕妇。他自己也就雪见回来的那天见到了雪见,后来也只是听徐从安和周博说,再不好意思去看望的。 汪从寒边走边说,“瞧你那神色,好象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可以在屋内放个屏风,再说有你和徐翁作陪,我不过是一尽朋友之谊罢了。”对,一定是这样,我对雪见只是朋友之谊。 “我只是想,咱们这样冒冒然地跑去徐家,是不是……不太好?”白逸天说话的同时拿眼斜着汪从寒,嘴上却还不老实地说:“博哥儿,肯定会不愿意的。”你看人家老婆,总得经过人家同意吧。 “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我看的是雪见。”汪从寒没好气地说。 “表兄,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白逸天挑眉看向汪从寒。 汪从寒听得心里一突突,然后干笑道:“我是难得糊涂。”他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 白逸天小声道:“依我看,你是男的糊涂了!” 说完这话,俩个人同时互看一眼,笑笑便偃旗息鼓,奔徐宅而去。 徐宅本来离周家就很近,所以并没有多走几步路。自然先去见的是徐从安。 徐从安倒并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和顾虑,马上去让人通知了雪见,听说雪见正好醒着,在给肚里的孩子念诗书,于是又让人寻了屏风,便请了徐从安和白逸天过去。 汪从寒一进屋,就看到雪见坐在床上,屏风只是半遮着,他只看了一眼,便坐到屏风那边,道:“雪见娘子,神色倒是还好,汪某便放心了。” 白逸天却丝毫不见外,一屁股坐在汪从寒下首,抬手先夹了几上的一块梅花糕放进口中,“这是小梅的手艺吧,也算是半出师了。” 小梅和徐从安见白逸天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都假装不认得如此吃货。反正他向来不当自己是外人,平时在徐家见到小梅,总是要吃要喝的。 小梅过来给二人端了核桃仁豌豆羹,然后说道:“这是我们娘子每日必喝的,说是可以健脑。刚才听说你们要来,便说,这白逸天鼻子最尖,还是主动端上来最好。” 白逸天也不矫情,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汪从寒就瞪了他一眼,埋怨道:“咱能不跟双身子的人争吃争喝不?” “雪见又不是外人,没事的,表兄。”白逸天嘴上说着,手下也没闲着,把空碗递给小梅,“养兵千里,用在此时,你们娘子平时把你们调教得个个厨艺高超,现在正是让我检验的时候。” “白少爷,小梅的厨艺可不如小桃,连小梨都赶不上。”小梅接过碗,随手又递过来一碟子小酥饼,“白少爷这是饿了几顿了?也够可怜的,咱大顺国一个县令的月银,根本不够您吃三顿饭吧?” 徐从安忍住笑,对汪从寒道:“你看看,连雪见身边的丫头,如今都如此刁钻了。” “雪见是冰雪聪明之人,身边人略伶俐些,也是应该的。”汪从寒没注意到那二人都说了什么,他透过朦胧的屏风望着雪见,这个人,这个如此灵怪的人儿,可知道她要回周府,会面临什么样的境遇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知心人难求 雪见在屏风后面插嘴道:“雪见并不是聪明之人,但福气还是有些的。瞧,我身边这几个丫头不离不弃,便是雪见的福气;还有,汪公子和白公子能想着过来看望雪见,说明也没把雪见当外人,亦是雪见的福气。” 所以,以后若有人动了我的这几个丫头,你们这俩个不是外人的人,今后就得给雪见的出头才是!雪见心里打着如意算盘。 “娘子……”么妹一听这话,不由撅起了嘴,急切地走过来,坐在床下的脚凳上:“我说娘子,我呢,还有么妹我呢。” 雪见低头看见么妹圆嘟嘟的脸蛋,不觉好笑道:“瞧,我们么妹不高兴了。么妹你不知道,你不是我的福气,应该说,你们全家都是我的贵人才对。” “真的吗?我们全家都是娘子的贵人?”么妹对雪见的调侃甚为满意,乐得眼睛眯了起来,回头道:“老爷也说过这话呢。” 徐从安也点头道:“你家娘子说得非常对,如果不是生子一家,那……”生子一家,个个纯朴厚道,让徐从安很是喜欢,所以跟么妹说起话来,也亲近自然。 闻言,么妹兴奋的小脸冒着红光,眼神儿亮亮的望着雪见,娘子说自己是贵人呢,连老爷都同意,说明娘子说得就是有道理!自己也是贵人了! “么妹娇憨心实,生子纯朴肯干,自然都是好的。”汪从寒自么妹脸上,仿佛见到雪见以前活蹦乱跳和张牙舞爪的俏模样,心中难过,到底还是没忍住,沉下表情,慢慢说道:“雪见,听说,你要回周家吗?” “汪公子此话怎讲?”雪见到底和汪从寒相知不深,又当着白逸天这个周博的金牌搭档的面,自然不肯实话实说,当她还是以前的小白痴吗? “雪见娘子还望三思,周家不过是商贾之家,商人重利轻情义,以前他家里不曾顾及你的情面,今后也不会给你容身之所。即使眼下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雪见娘子肚中孩儿而矣!”汪从寒说得毫不犹豫。 白逸天差点被他的话呛到,连忙说道:“表兄这是说的什么话?周家长辈也不全是无情之人……” “说得极是!”汪从寒接过来说道:“只是他们的情分,是只对柳家的。他们对着雪见,却未见一分情分!” “有句话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有句话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之,各有各的缘法吧。”白逸天忙摆摆手,让小梅带着么妹及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徐从安想了想,也跟着一起出去了。他虽然信任周博,但雪见是他的义女,雪见如何做,他自然都会支持的。 “婚姻就像脚上的鞋子,舒服不舒服,只有脚才知道,外人看到的,不过就是个热闹好看罢了。”雪见说的,不过是后世人人知道的比喻而矣。 白逸天笑起来,“雪见又说怪话了。” “也不尽然,我看姨丈和姨母伉俪和谐,夫唱妇随,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相伴终身,这种日子,才是神仙眷属。”汪从寒幽幽地叹声道:“若人生得一知心人,富贵,荣华,又得算得了什么?” 屏风内雪见,早被这一句“人生得一知心人”触到满腹心酸,可怜如她,没遇到知心人,只遇见负心汉!她咬紧牙根,孩子,你且看你妈咪我如何一步一步为你为我为小桃等人,讨回公道! 不料,白逸天却嗤笑汪从寒,“表兄说笑矣,你和我们不同,你若不争不抢,那便只有堕入地狱了。富贵和荣华虽然算不得什么,但却是你打击你家里那帮庶弟的手段,你可以放弃吗?” 雪见对汪从寒的家事,也算略有耳闻,但此时让她记住的,只有白逸天一句,“你若不争不抢,那便只有堕入地狱了!”她于是闭上眼,咽回将要流下的眼泪,从此眼泪于她,再无任何关系。 她努力在接受眼前的事实,周家老宅现住着一个排场气势的未婚妻,但周博却并不跟自己透露分毫。自己所受的那场火灾,可不能白白就这样过去。不是喜欢火吗?那就索性回周家火爆一把吧!她努力回想着自己前世的女伴那些霹雳手段,但想想都不适合古代的宅斗。不过,她虽然心眼不多,但她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身边几个死忠的丫头,当然,屏风外面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帮她的汪从寒,也可以拿来做助力。周博,你就等着接招吧! 此时,她多么希望马上养好身子,孩子是第一位的,妈咪先保住了你,再帮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一时之间,屋内竟出现片刻的安静,每个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许久白逸天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说道:“雪见,你别听我表兄混说,你和博哥儿本是一家,自然应该回去的。” 汪从寒苦笑,表弟这思维方式太跳跃,这都哪跟哪儿了,说着说着周家,他也能跳到自己身上。按理说,姨母和姨太都是循规蹈矩之人,怎么就修得如此跳脱的儿子呢? 思绪有些扯远,汪从寒将一脸夸张的表弟瞪上一眼,忽然想到,如果真有这样的一个人,就如屏风后面那个人一样慧黠一样善良一样柔韧,他会放弃从小到大的理想和追求吗?这样想着,顿时觉得心中一阵酸楚,怕是穷其一生,也再也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像当初信任周博的一样信任他,即使被骗过也还对感情抱有幻想吗?再也没有心情与白逸天争论下去,于是道:“表弟你莫要乱猜,若是被人听了去,误会了我,可就不好了。咱们来了半天,雪见娘子想来也有些累了,今天看过,知道雪见无事,我也可以放心回青州了。”说罢,给雪见隔着屏风行了个礼,转身朝门口走去。虽说他的任命还没有下来,但圣意难测,他还需要赶回青州候旨才是。 “等,等我……,雪见,我有空再和博哥儿一道来看你。”白逸天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回头对雪见说道。 雪见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白逸天边往外走边往嘴里塞东西吃的样子,不觉失笑,这白逸天的性子,倒是一直没变。 “雪见娘子,如果有什么事情汪某可以帮到的,你直接让我表弟给我送信就行,”走到门口,汪从寒定住,没有回头,只是斩钉截铁说道:“汪某但凡可以帮得到,必会全力以助。” “谢谢汪公子,雪见,信你!”雪见仰头道,那低沉暗哑的声音,让汪从寒更是心痛。 “那我们就告辞了。”白逸天看着挡住门口的汪从寒,有些忧心起来,表兄在此事上,实在是表现太过不寻常了。 从徐家出来后,白逸天便安慰汪从寒道:“徐翁说过,雪见此次只是有惊无险。而且,她终是周博的娘子,不回周家,她一个孤女,又能去哪里?” 汪从寒呆了一下,木然摇摇头,叹了口气:“除非她离开周家,才能护得自己安全,不然,此次的事情,谁知道会否重现?” “表兄,你不是还在怀疑博哥儿吧?”白逸天眼珠子一转,努力回想着周家的那些可疑人选:“我倒觉得,那个柳家母女,更有机会才对。” 汪从寒刚走了两步路,便停下来,心里一动,问道:“此话怎讲?” 白逸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不信这母女在周家住了几个月,周家即使不说,她们也能猜到周家迟迟不提成亲之事的原因。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住得下去,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柳家小姐心甘情愿做这商人之家的平妻;二是她们在等,等机会做了周博正妻,才能圆了自己的面子,跟家里人也好有个交待。” 汪从寒微微一怔:“这柳家母女行事,确实是不合常理。” 一个官家嫡女,哪怕只是五品官,又岂是商人可比的?这样的大小姐,又怎么肯甘居人下?即使她肯,她身后的柳家也是不肯的。既然如此,出手断了周博的念想,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不管如何,这总是周博的错!都是周家人的错! 白逸天摇了摇头:“当然,这也只是逸天妄自猜测。但愿她是对博哥用了真心,所以甘心做他平妻吧。” 说到这点,大家都对柳家母女不熟悉,自然无法判断,但却都知道,这种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汪从寒咬了咬唇,觉得心里堵得慌,正要接着说话,只听旁边的随从说道:“启禀公子,周家少爷来了。” 白逸天抬起头,看到周博早换了上午弄脏的棉服,他知道周博自然是过来看雪见的,于是走过去道:“博哥儿也来了。”这不是废话吗?他除了晚上睡觉回去,天天在此的。 周博朝汪从寒略斜了一眼,笑道:“等过两天可以下床了,我们就可以搬回周宅,不用这样来回跑了。” 汪从寒看了眼周博,心中怒极,雪见嫁与这样的男人,当真是美玉蒙尘,明珠暗投。 白逸天看着这二人神色,无奈地叹口气道:“那我们就不耽误博哥儿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回周家吗 那天自汪从寒离开后,雪见的精神就一反常态的好,出奇的好。因为是冬天,窗外也看不到什么绿叶,但她仍然感到,生机勃勃的春天就要到了。她现在并不急着回周家,她知道,是周家该着急的时候了。一边是未出世的嫡长孙,一边是惹不起负不得的官家女,这周家,也该露面了吧。 雪见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悠闲的哼歌了。她以前一直觉得,这害自己的人,不是周博,便是柳雅彤,或者是这二人联手。但回来后看到周博,她突然觉得,周博还是以前的周博,或许仍然自私,或许仍然冷酷,但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有没有别人,这个不敢肯定,毕竟,那个柳雅彤之事,他依旧瞒着自己。祈望一个古代男人对自己忠贞不二,那比前世中个五百万难度高多了。凡事想明白了就不会再烦恼,比如现在,她终于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孩子好,身边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好,至于那刻骨铭心的爱,爱过了,也就过了吧。把他当过眼的云烟,也就没有痛苦了。 至于之前的山盟海誓,就当看了场电影吧,感动过后,忘了也就是了。因为如果真相信了,受伤害的一定是自己。因为现实和电影的区别,就像白天和黑夜一般明显。人人都祈盼完美的爱情,也或许是有吧,但那样的爱情,应该是不属于自己的。 如果一旦发生任何风吹草动,这山盟海誓,就很容易的随风而逝了。 雪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肚子里孩子欢实的胎动,让她精神一震又隐隐有些兴奋。伸手在肚子上抚摸着,感觉就像和孩子在交流一般,这感觉真的,很奇妙。 她听到那个她曾经想要托付终生的男人在她耳边低声说过,今生我只守着你。她不由冷笑了。 小梅陪着她吃完早饭,然后轻声问道:“娘子,你真的决定,决定回周家了吗?”娘子被周家害得如此之惨,如果回去,肯定不会有好日子的。 “放心,就算回去,也不是马上就能回去的。”雪见等着小梅帮她把一件鹅黄色薄锦袄子披在身上,冷冷地道:“如果不回去,小桃的仇,我如何能报?” “娘子……”小梅给雪见梳头发,手中停下来,叹口气,低声道:“娘子可想明白了,那柳家母女,不仅是官家,还有周家老爷和夫人撑腰。若是真有什么事,小少爷……”她和小桃小梨,都不要娘子为了她们再回周家,在这三个小姑娘眼里,周家现在就是跟狼窝一样的存在。 至于什么报仇不报仇的,她们从来都没有想过。但知道娘子有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小梅和小梨背着小桃已不止一次的抹过眼泪,娘子一向都不是那种强大强壮强健的人,这样的行为,让她们有一种赴死的悲壮感觉。 然而,她们的这些想法,雪见却是完全没有想到的。雪见不想骗自己,她一点也不圣母。如果只是感情上的一巴掌,也就罢了,让她对感情对周博死心而矣,但这一把火,却把她烧得滚烫起来,烧得炽烈起来。这不是只要她强烈遣责一下,对方就可以从此罢手的局面,人家想要的是自己这一条命,难道她从此雄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让她可以从此后安心的享受汪某人和南某人施舍的怜悯和照顾吗?不!那样的人生,不是她雪见想要的! 她确实是有机会避走三山五岳的,然后再找个地方,从新开始过日子,也可能还会风生水起,也可能还会有人不嫌弃她孤儿寡母而爱上她。可她不要! 她一回来的时候,徐从安在无人时就对她说过一句话,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待小梅梳完,觉得心中那股郁闷之气消散的差不多了,雪见望着她的眼睛:“雪见落难时,唯有这肚子孩子和你们三个丫头陪伴,我不能护你们周全,已是悔恨难当。如今,再不会坐等他人欺到眼前然后狼狈逃走,我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小梅实在心急,她不要娘子报什么仇,她不要!这雪见娘子从来都不是有心计的那种女人,如何斗得过这么许多的大人物?看看雪见已低头给孩子念诗书,她手拿丝帕长吁一声,再短吁一声。 实际上,雪见这两天已派出生子悄悄回了平山村。让生子回去能做什么,小梅想不明白。然后看着娘子笃定的自信的面容,她就不再多说了。 雪见以前是最讨厌平山村关于她的流言的,现在,却不得不感谢这种小道消息的传播和运作流程。 不出意外,这流言很快就可以让周家人坐立不安到寝食难安。由生子带至王拴牢家的消息,几乎没用半天时间,就秒杀及震撼了平山村全体民众的心灵。那个下落不明的周家少奶奶,居然被人追杀迫害?被人放火抢劫?不管哪一个版本,但结局都是被人逼得走投无路。这坏人,是谁?是谁在背后要把那个把平山村从地震中解救出来的山神之女害死,这人,根本就是平山村人的仇人!这是要害平山村人被山神惩罚呀! 小桃的伤势也大好了,早就下床过来看过雪见。雪见看到她右脸那用头发遮掩的疤痕,就忍不住的握紧了拳头。故事里那不留一点疤痕的神奇药丸,终归是没有寻到。徐从安纵使是大顺国的一代神医,也做不到“疤痕去无踪”的境界,这让雪见对他充满鄙夷。 今天可是个好日子,雪见昨天和周博说好,让他带了八郎过来的。自从她穿来后,八郎就是最爱腻她的,感觉着,八郎就是她第一个孩子一般。她是真心想这个孩子了。 没想到的是,没有等到周博带来八郎,倒是带来了以杜夫人为首的周家长辈团,自然是纯“女首长团”。雪见这个名义上的周家长媳,并不用起身相迎,大礼相待,她只冷冷地坐在床上,由着她们紧张的过来看着她的脸色和肚子唏嘘着。 雪见不咸不淡的应付着周家众人。 见她一副毫无尊重之意的样子,冯姨娘心中终于忍不住,直接对着她开口:“说起来博哥儿媳妇也在外面散心了一段时日,还是要早些回家,好让家里人安心才是。” 此话一出,本来还算是和乐融融的屋子里面,就立刻静寂了下来。几个大丫头不好就此退出去,一干人等都低下头,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看着雪见和杜夫人。 雪见慢慢回头看向了冯姨娘,神色单纯而好奇。 “冯姨娘觉得雪见应该回周家吗?那请问冯姨娘,雪见该以何种身份回周家才算是合适呢?”她伸手抚上自己的肚子,“说起来,雪见也是好奇呢。不管雪见是被你们周家休掉的还是和离的,那雪见和你们周家现在都无半分的关系。” 说着,雪见顿了一下,一脸认真的看着杜夫人。 “不知道杜夫人,可否为雪见解惑?” 杜夫人在一瞬间也被噎住,她瞪了一眼冯姨娘,这个冯姨娘,也太心急了些,早早的就把话题搬上来。但她也没有想到这个丫头出身的雪见,竟然如此强势,直接就把话给问开了。 这样她还怎么说?难道说她目前还是周家长媳,但希望她能接受家里还有一位准备娶进来的平妻吗? 杜夫人年轻时就跟着丈夫做生意,她不会看不出来眼前的形势。本来,她对这儿媳妇并不了解,也不想了解,走便走了。但没想到,二娘看过雪见之后,回去带给周家一个惊人的消息,这雪见,连同她肚中的孩子,差点被人所害!周家上下还没有从这个消息中缓解下来,整个平山村,关于周家背信弃义关于周博薄情寡意的流言,就声嚣尘上乃至直接演变成为攀官家痛下杀手的刽子手形象。她和周尚义也被周家老太爷叫去痛骂了半日。 想到这里,杜夫人的脸色变了几次颜色,最终才勉强笑了起来。 “瞧你这傻孩子,说的哪里话!你自然是周家媳妇,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身份不成?”就算是明知道她拿肚里的孩子来要条件了,现在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雪见微笑着扬眉,“是吗?” “当然了。”赵姨娘见杜夫人唇角抽抽,于是接过话来,“这段时日,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是天天念着你的。”干脆直接说得更虚伪些也罢。 在场的人都勉强笑了起来,还是王姨娘反应快,立刻转开了话题,谈起了孩子经。雪见这才笑着低头,认真的听着王姨娘说怎么照看小孩子。 正在一家人说得乐呵时,小桃却一头撞了进来。她一脸的愤怒,握着拳头道:“娘子,你可千万不能回周家!” 雪见露出了一个模糊的笑容,“混说什么呢,这丫头病了几天,想来是忘了规矩。咱们本来就是周家人,不回周家,还能去哪里?” 小桃直冲到床前,跪下来道:“娘子,你可知道,你可知道周家现在,正住着一个柳家什么破小姐!就是先前周博要娶做平妻的那一位!” 雪见脸色煞白,看了一下屋内众人,然后双唇颤抖地问道:“什么?这怎么可能?我还没有与他和离,他竟然……”一句话没有说完,她就向后晕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舆论 这雪,连绵不断的下了四天,少见这样的天气,已经过了正月十五,还有如此大的雪,还一天比一天冷。心里记挂着雪见,周博现在已经不回周宅,因为雪见的房间不大,怕她又说闷气,就放了一张小小的软榻,周博这样高大的身材每天在上面只能蜷缩着。好在雪见“昏迷”后再次“醒来”,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含着眼泪,默默的,默默的望着他。 那样浸在泪水中的眸子,愈发显得乌黑而幽怨,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凄凄然,恻恻然,不言,不语,却让周博心都痛起来。他不熟悉这样的雪见,他宁愿她哭宁愿她闹,也不愿意她这样的隐忍着,委屈着。 更多的时候,她无视了他。虽然共处一室,但她却根本不愿意再跟他沟通不愿意跟他交流。周博心里好恨呀,自己这次真的没想欺骗雪见,他只想自己偷着解决了,然后雪见回到家,一切好象没发生过的样子,该有多好。 自上次和白逸天谈心想明白后,周博一直想要找一个好的办法,让柳家知难而退,但好象并没有这样的办法。人家一个妙龄少女,等你几年后,却被告之所等之人已另娶别人,这事情确实是残忍了些,也不地道了些。但没办法,既然注定只能负一人,他也就只能对不起柳家小姐了。 还没容他想到什么好的办法,随着家人的到来,不知道哪个下人嘴快,让小桃知道了柳家小姐的事情,于是“婉约桃”一怒冲天,就把这事情捅到了雪见面前。 想到他坐在外院,突然看到么妹哭着跑过来说雪见娘子让周家人给气死了时的样子,徐从安就当场摔了茶碗,然后急奔向后院。他本来也想跟着的,却被么妹披头盖脸一通的打。 周博当时那个憋气,本来心里就急得要命了,但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连哭带打的拦着他,他知道这是雪见身边的人,也不好还手,让么妹这一闹,还闹得外院的生子娘和小梨等人也全都赶了过来,听到么妹连哭带喊后,也都跑到了后院去了,就留下他和么妹厮打在一处,那场面,想起来就让他怄心。 没想到,更怄心的其实还在后面。刚刚有所缓和的关系,现在被这一场雪就冻了起来似的,每一个见到他的人,包括徐从安和白逸天,都骂他“自做孽”。这事情也不知道怎么就又传回了平山村,这话传来传去,自然会有所走样。 不待雪停,徐家就开始一反常态的热闹起来。当平山村的乡村们,一户一户,手提鸡蛋手拿红糖的过来看望雪见时,周博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平山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威望和威信,竟这样被瓦解殆尽。先是周家为攀富贵,欲停妻再娶,雪见被逼无奈,离家出走,周家不依不挠,赶尽杀绝,杀之不绝,又上门威逼孕妇,差点一尸二命。这样的故事一出炉,就再也不可能解释得清了。 平日关系好的乡亲还肯停下来跟周博略点头打个招呼,但以张婶王婶马婶为首,赵晓月张秀等大姑娘小媳妇们全三一群俩一伙的来过。赵晓月更是扬言,回去就给孩子断奶,然后就过来伺候雪见。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矣,那孩子还不足三个月,怎么可能断奶呢?她是一屁股坐下不想走,却被生子娘连打带骂的轰走了。临走,生子娘还跟她在门口嘀嘀咕咕了好一会。 周家人狼狈回到平山村后,自然不会好过,外有村民的指责和流言,内要面对柳家母女。逃避显然不是办法了,以前想着雪见跑了,不能再让柳家离开。没想到雪见不光回来了,还带着周家的嫡亲血脉,更可怕的是,她是被人“一路追杀”着逃回来的。这事情诡异而离奇,但周家已没有时间去查证,埋头假装不知道是再也不可能了,只能面对了。 雪见一早就知道,人民解放军可以最后夺取胜利果实,基层群众的力量才是最根本的,不容忽视的。瞧,她不过是略发挥了一下人民群众的基本力量,周家就只有挨打的份了。 徐从安躲清新,早早就去了县令府。生子娘带着一群婆子,早早备好各种吃食款待上门的乡亲,反正花的是周家的银子,不花白不花!厨房内,小梨等人一刻也没有停,各种小吃源源不断的供应,绝对保证这次流水茶话会的所需茶点。来的乡亲们,除了亲近的那几个人,其余人其实并见不到雪见,都被生子娘带到前院的厅内,拿出“痛说革命家史”的精神来,让事实更像事实,让猜测更显扑朔。 “那现在,大少奶奶……啊,是雪见娘子,身子可好?”一位大婶抹着眼泪问道。 生子娘往门口故意瞧了瞧,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只叹着气,心里说,娘子说要此处无声胜有声,是不是就是俺现在这个样子哟。 于是众人一阵唏嘘,交头接耳着,越是不说,越是害怕,越是有故事。生子娘又往每人手里塞了一包点心,然后把人请出去,“唉,别为俺们娘子这事,连累了各位乡亲。” 大家起身,说了几句吉利的话,然后就有人凑过来,小声道:“前一程子,看到那柳家的马车,出出进进的,俺们也猜不出来,那柳家人是出去做什么了?要说是回京,来回的速度快了些。” 生子娘就转头笑道:“老姐姐,还亏得您眼明心亮。” 那人就马上道:“雪见娘子地震时,可救了俺一家老小的性命,这做人,可不能忘本!再说,这事情,摆明了就是周家人和柳家人不地道,俺们平山村人可见不得这等害人之事!” 说着送走一批,不过一会儿,就又来一批。 周博在生意上头头是道,但对这种小道消息的传播,显然过于低估了。 “大少爷,您要不要回平山村一趟?”无视周博冻得死人的眼神,雪见一副替他担心的样子。 周博摇摇头道:“不用了,想来娘会跟她说清楚的。雪见,我答应过你……,好,我不说了,不说了。”眼看着雪见泫然欲泪,他只得改口道:“纵是我不回去,有我娘在,也能把此事说个明明白白的。” 雪见不再说什么,心里说,柳家大小姐不是在周家一直扮圣母吗?不介意周家的商人身份,也不介意周博娶过一房妻子的样子,那么,就由我来扮小白花吧!“柳家……柳家是官家,周家只是商人,柳家姐姐不惜身份下嫁过来,已属不易,你……大少爷你该珍惜……” “我珍惜你足矣。” “可是,大少爷你应该知道的,雪见什么也没有,没有鼎力的娘家,没有理家的手段,没有大度的脾气……,雪见跟柳家姐姐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柳家小姐纵有千般好万般好,但我喜欢的,只有雪见一个。别瞎琢磨了,养好身子,咱们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 雪见摇摇头:“过日子,这日子是一天一天过起来的。雪见不想以后的日子让人诟病,雪见真的不能给周家带来什么帮助,也做不好一个上下逢源的大少奶奶,而这些,柳家姐姐,都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这样软弱没有底气没有自信心的雪见,让周博更是心疼,他轻轻搂过雪见,雪见的肩膀仍然很单薄,他心里愧疚着道:“你说得对,柳家小姐就是天上的云,那么,就让她在天上高高的飘着吧。咱们呢,只过好咱们的小日子就行,哪怕现在把所有的生意停了,银子也够下半辈子用了,不用怕柳家报复的。” 小梅捧了安胎药过来,小心翼翼的走上前。 周博叹口气,起身从一直冷眼瞪着他的小梅手里接过药碗来。 看着那冒着热气的安胎药,雪见苦着一张脸道:“雪见不想喝。”其实,她从来都不是怕喝中药的人。 周博脸上闪过几分无奈,轻咳一声,才低声道:“再喝十日,便可以下床了。” 小梅看着周博一口一口的喂着娘子喝完,又给她拿了一块蜜饯,心里说,没想到娘子演起戏来,也真是无可挑剔。再加上小桃的本色出演,更是让这戏直接到达高潮,看这次周家如何收场! 小梅虽然仍然不赞同娘子回周家,她也曾劝过:“娘子,这样子会不会太危险?” 雪见冷笑道:“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咱们只一味的躲着,还不是一样中枪吗?” 这两句话小梅听得似懂非懂,但她知道娘子是铁了心了,所以也不再多说什么。本来就比小桃有些心机,配合雪见的行动更是默契,俩个人总是一个哭一个怨的,把这场戏唱到淋漓尽致。 雪见喝下最后一口药,待周博给她拭过嘴角,不由叹口气道:“便能下床又怎样?让雪见去给你那高高在上的未婚妻,执妾礼吗?” 周博取过梳子,轻轻给雪见梳着头发,边柔声道:“别总是胡说,都对你说了,你只安心养胎,以后咱们也只安心过日子,那柳家小姐自回她家里去的。” 第一百九十五章:贵人到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周博边耐心的帮雪见梳着头发,边像第一次认识雪见一样的盯着她看着。她的头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孕期休息不好或者营养不良,反倒不如以前黑亮了。周博心里难过,这傻丫头钻了牛角尖了,她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信任自己,全交给自己处理呢。良久,他才找回自己弱弱的声音:“信……信我,好吗?” 小梅吃惊地看着喃喃自语的周博,等他梳好头发,小梅再接过来,帮雪见松松的盘好。娘子的脸色还不如以前在东胜村时,想来是忧思过多的原因。 过了好一会,雪见才抬起头来,用雾雾的眼睛,幽幽的望着周博,满脸的无助,叹气道:“大郎,我可以信你吗?我真的还可以信你吗?” 周博连连点头:“雪见,你自然可以信我,我以后……我以后,再不让你难过,可好?”他凝神望着她,从一开始,就是他说什么是什么,可是为什么现在,想回到过去,已不能够? 雪见不动声色的看着他,这样的谎话,真是甜蜜,雪见差一点,就真的信了。她低下头,问自己,也问周博:“我再信最后一次,可好?” 周博听到她肯退一步,已放下心来,白逸天说得对,这丫头和别人不一样,她没有别人,她只有自己,所以,她只能信自己。这样想着,周博心里就更是酸楚。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擦掉不知何时滚下的泪珠,说:“傻丫头,我们重新开始,以后我再不让你难过!”说着,轻轻揽她入怀。 小梅见此却翻了一个白眼,煞风景地上前一步,突然问了句:“大少爷,我们娘子信你,但我们可不信你。老爷说了,娘子目前的身子,可不容再伤心。我们可不回去,让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周博皱着眉头回头瞪她,道:“这都是哪里的混帐话?在周家,谁又敢给你们脸色看!” 小梅听得直撇嘴,回道:“如果没人给我们脸色,我们娘子当初何苦离开?”以前她是很怕周博的,现在竟然不怕了。 见自己连个小丫头也吓唬不住,周博捏了雪见脸蛋一下,摇头轻笑道:“你这丫头们,也和你一样,没规矩惯了。”说着,帮雪见在身后塞了一个软软的垫子。 以前从来不知道下不床是一件苦差事,还为此羡慕过周博,这家伙因为腿伤,可是先后在床上赖过几个月。没想到,自己才躺了半个月,就已累得受不了。 小梅早过来,帮雪见轻轻捶着腿。娘子的腿最近几天有些水肿,老爷说过两天可以下地,多散散步,会好些。 雪见先是横了周博一眼,方才懒洋洋道:“懂规矩的人,现在平山村,大郎你可以随时回去享受。” 小梅低着头闷乐,娘子是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周博心说,现在说句话都会随时遇雷,只得干笑道:“二娘确实是比你懂规矩多了,不如让她从平山村过来这边,跟你做个伴吧。”然后故意看了眼小梅,又说:“二娘过来,也好帮你管管这几个丫头!” 这时,正好听到外面么妹喜不自禁地喊道:“世子爷来了!” 小梅没来得及等雪见出声便夺门而出,见内院院门处,南谷波春风满面走来,身后跟着那几个长随。在门口处,到底停下身子,冲身边的徐从安微微拱手示意,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廊下,小梅喜极,连忙满面堆笑的回头道:“娘子……哎呀,真的是世子爷来了!小梅请世子爷过来……” 雪见在屋内赶快应着,并且打断她道:“知道了,还不快……”这屋子小,她又在此卧床静养,不方便见外客。而且安宁县不比乡下,雪见即使是穿来的再不懂规矩,她也知道这世子爷来这一趟,并不合礼法。本来想叫小梅把南谷波请到外院客厅的,但一看到身旁脸色充满疑虑的周博,马上改口道:“还不快摆了屏风出来挡一挡。再请了小梨小桃和何婶也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吧。” 小梅连忙点着头道:“娘子说得极是!我去叫她们过来!” 雪见无视周博探询的眼光,笑道:“世子爷难得寻到这小地方来,可别委屈了他,让厨房给备上世子爷最爱吃的几种小茶点,得让小梨亲自去做了,怕别人做的,他不爱吃。” 小梅眨眨眼,娘子对这位世子爷,从来没有这么热心过,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周博,不放心地看着雪见说:“娘子,你看……” 周博心里已是大怒,无视他也就罢了,这位什么爷,听起来竟是和雪见很熟谙的样子,怎么说着说着,自己倒成了外人一样? 正要开口询问,么妹已一脸焦急的模样,冲进屋来:“娘子,娘子,老爷他……老爷他不让世子爷进来看娘子啊!” 雪见闻言哭笑不得,她当然知道这是内宅里院,世子爷怎好进来?但今日不同往时,有些戏唱得越热闹,才越有效果。 不理会周博的臭脸,这人什么都喜欢憋在心里,不肯轻易说出来,也不怕憋成内伤。雪见指挥着小梅和么妹摆出来屏风,原本她是连屏风都不想摆的,但又怕太过“惊世骇俗”,所以不过是拿屏风应个景。 边忙碌着,小梅边偷瞄了周博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好像并没有把世子爷一事放在心上,不禁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气恼,这人到底在乎不在乎娘子呢?须知大顺国的平常人家,也没有外男没事拜访内宅孕妇的说法。 她哪里知道,周博已气到不行。他不明白,这个什么世子爷,是个什么来头,又是个什么东西?他在等,等雪见主动讲给自己听。为什么一个什么劳什子的世子他,会巴巴地跑过来看望一个孕妇?为什么她们主仆几人,都对这世子爷欢迎至斯? 望着那明显神采飞扬的侧颜,周博只淡淡道:“雪见,这陋室满是草药味道,恐怕会冲撞了贵客,不如把他请到……” “不必!”雪见笑了笑,想了想她又说道:“世子爷其实也不是什么外客,算起来也是蛮熟的,想来他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可不是!”么妹笑着道:“世子爷最是好性,再不会在意这些虚礼的。咱们在东胜村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世子爷讲究这个。” “这位世子爷,是汪公子的朋友。”雪见好像刚刚想起来要和周博解释,“是京城定国公的世子。托这位世子爷的福,我们才可以在东胜村过得安逸平静。” 周博咬着牙道:“如此说来,周某更应该多谢谢这位世子爷了。” 小梅点点头,插话过来道:“不仅要谢谢世子爷,还有汪公子,如果没有他们的照顾,我们娘子想用点不呛人的炭火,都没地方买到。”话说出口,便知道自己多嘴了,便一吐舌头,退到了一边。 周博“恍然大悟”:“原来,这里面还有汪从寒的情谊。” 雪见愣了一下,不过,并不多做解释,解释就是掩饰,他自己喜欢瞎琢磨,关她何事! 么妹又问:“如果老爷不让世子爷进来,怎么办?” 雪见眼珠一转,回答道:“么妹,你去告诉老爷,说世子爷原是雪见的朋友,没有那么多的俗礼,请他进来便是。” 么妹忙应了声,跳着跑出屋去,引得下人们频频侧目。 雪见想了想,又对小梅道:“小梅,你去拦了么妹,然后对世子爷说,世子爷是高高在上的爷,咱们是最没地位的商人之户,本不应过多联系。以前在东胜村,村民并不知道世子爷的身份,但这安宁不同,保不齐就有说闲话之人,没得堕了世子爷的清誉。这话,你务必帮我带到!如果他仍坚持,再带进来不迟。” 小梅应了一声,朝外跑去,心里想着,自家娘子宁可回周家那个虎狼之地,也不愿意和这高高在上的世子爷多有牵连,这样的娘子,还真是让她看不透。 雪见回头对周博微笑道:“一会如果世子爷来了,大郎可以和世子爷多聊聊。世子爷最是温和谦逊,极好说话的。” 周博一心想知道事情的究竟,却不肯低下身段去问雪见,现在听到雪见如此说,一张脸早气成铁青色,却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只把拳头都握得发白了。 雪见见他还在硬撑,也不说开,只道:“大郎,你看我头发是不是乱得很,会不会不成个样子,失了体统?” 周博硬硬的左右看了看,又伸手弄得更乱些,方说:“隔着屏风,头发乱些也无妨。你现在安心养胎,才是正经。” 这个小女人,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已是人妻人母?周博的心里,不由这样想着。一直以来,他都是她的天,她的全部,谁知道今天,竟出来一个自己不识得的什么世子爷!想想汪从寒提起雪见时的神色,再看看雪见提起这位世子爷的神色,周博本来满满的自信,兀的,少了一片…… 第一百九十六章:温润如玉 大刀金刀的坐在厅内,取过茶喝了一口,南谷波心里虽然着急,但面上并不显,只是微笑着说道:“徐太医,能否通融通融,本世子也是受人之托,如果见到雪见娘子安好,也可回去和朋友交待才是。”一身淡青的棉袍服,不张扬,不跋扈,素雅的颜色把他从容洒脱的气质衬托得恰到好处。 南谷波本来就以温润如玉享誉京城的贵公子圈,多少少女对他的温柔的眼眸迷醉,又有多少少女夜里枕着他的名字入眠。可现在,他的一双眼睛却泄露了内心的焦急,但即使心中百转千迴,但面对身旁这个没有品级的怪医,仍然不敢丝毫轻视。 新年刚过,南谷波就秘密派了小汤小邱去东胜村给雪见送东西,结果到了东胜村见到烧焦的瓦砾,大吃一惊,到里正处和乡人间细细打听后,方知晓失火一事,也知道这失火的人家,好象并无人员伤亡,而且生子一家人和这失火的东主,第二天就搬走了。小汤小邱马上飞马回了京城通知于他,他心中大急,但还是把手头的公事家事小心地先安排妥当,这才又寻了借口出来。出来后这一路上,他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心下觉得雪见如果无事,定要回安宁来找徐从安。于是他便到了县令府打听了徐从安的地址,上门求见,知道雪见果然就在此处,方才放下心来。 徐家小院下人并不多,尤其是外院,此时更是鸦雀无声。徐从安自搬进这小院后,虽然家里依然草药齐全,却是没有挂牌行医出诊。他早想好了,等雪见孩子出世后,便回老家去寻老妻和孩子们。 由于徐从安以前是皇城出了名的神医,他与南谷波虽然说不得熟悉,但也算是旧识。更何况去年平安县地震灾后,俩个人都对于灾后的重建及健康卫生一起出过力。 徐从安从来不知道雪见,何时认识得这等人物,按理说,他们应该没有丝毫的交集才对。虽然南谷波口口声声说是受人之托,但徐从安可是不信的。雪见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乡下丫头,说什么也不可能有这样能使得动定国公世子的朋友! 他人老眼尖,此时见小梅在外探头,便不带一丝笑容地问道:“小梅,进来说话便是,可是你家娘子,有什么话要你带到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可看得真真的,世子爷的那两名长随,可是在门口和小梅微微点头示意,虽然不敢说话,但神色间却是很熟悉的样子。徐从安便有些惊讶,小梅和小桃是雪见亲自挑的,都是从安宁县的牙行买的,按理说应该和雪见一样,不认识他们才对。 在徐从安的印象中,眼前这位世子爷,一向都是从容淡定,在嚣张成性的京城贵公子中,算是凤毛麟角的,所以一向得圣上垂爱。他,又是如何认识雪见的呢?这等人物,如果只是为着雪见那绝世的容貌,那这样浅薄之人也不可能身受皇宠多年了。 “我们娘子说,谢谢世子爷前来看望。”小梅立于前面,低着头说道。她想不明白娘子是什么意思,回周家报仇,跟世子爷来探病,有关系吗? 南谷波直接问道:“小梅姑娘,别后可好?你家娘子……,她……她可安好?” 小梅仍然低着头,用很糟糕的语气说:“娘子只是受了惊吓,所幸有小桃相救……” 南谷波心里一跳,他只知道失火,从来不敢想失火后,雪见到底是如何逃得生天。想一想,他道:“小桃姑娘……?” 小梅叹口气,说:“娘子和小桃均无大碍,但小桃的脸和……却是要留下疤痕了。” 南谷波默默的坐了一会,然后说:“你们……几个,都是好的,不枉你们娘子疼你们一回。” 小梅没有说话,娘子自然是好的,不好的另有他人,这话,应该不应该告诉世子爷呢? 徐从安坐在南谷波下首,也是心事重重,此时取过一碗茶来,轻轻吹了吹气,这才喝了下去。然后放下茶碗前,眼睛先扫了一眼南谷波的神色,这才说道:“老夫说了世子爷可能不信,这小梅是雪见的贴身丫头,她说的话,世子爷也不信吗?”房中茶香传得开来,徐从安说完话,微微闭上双目,似乎对着面前这一壶好茶赞赏有加。 来时忐忑的南谷波心中微痛,但这痛,只能痛在心上,不能带在面上。于是点了点头,这才轻声道:“徐太医说得话,本世子再无不信,只是为了朋友相托,这才急燥了些,还望徐太医海涵。” 小梅飞快偷着抬眼看了一下南谷波,心里一乐,这世子爷总有话说,以前是说娘子像他的故人,后来又是受朋友所托才来照顾,现在又是为了朋友相托,自家娘子,哪里有认识世子爷的朋友呢。 “世子爷话里多有不实之处,多说无益了。”果然,徐从安也不是傻的。身子僵直地坐正,他脾气本来就大好,眼下更不可能做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 南谷波礼先下人,他起身浅浅一礼。徐从安故作诧异道:“世子爷,您这是为何?”南谷波和颜悦色地道:“徐太医,在下唐突失礼之处,还请徐太医恕罪。” 徐从安不动声色:“世子爷并无不是之处。”南谷波苦笑着摇了摇头:“徐太医不信,本世子也是无法。”去别人内宅探望一个卧床休息的孕妇,还用了一个超级烂的借口,这事儿委实是太荒唐了些。 “世子爷,”小梅抬头看了看在座的二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娘子还让小梅捎话给世子爷……” 南谷波浅浅一笑,云淡风轻的模样,好象全不担心,外人看来,他只是和气地看着小梅,眸子里不是凌厉也不是急迫,只是和蔼可亲。但小梅却切切的感受到他目光如炬一般,直盯住自己:“雪见娘子说了什么?” 徐从安坐在一旁,只冷眼看着,这位京城风评一直最好的世子爷,此事办得让他完全得想不明白,他有何所图? 小梅悄悄抬头望他一眼,又低下头,学着雪见的语调道:“世子爷是高高在上的爷,咱们是最没地位的商人之户,本不应过多联系。以前在东胜村,村民并不知道世子爷的身份,但这安宁不同,保不齐就有说闲话之人,没得堕了世子爷的清誉。” 听了此话,徐从安就窃笑了,自己的义女,果然不是笨的。他还担心这乡下丫头受不了这“高富帅”的诱惑,现在听小梅说得如此清楚,看来是多余担心了。 南谷波无声无息听着,其实他早就想到雪见不可能见他,但出了这样的事情,不见到她本人,他又如何能够放下心来? 雪见,你可果然安好? 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徐从安的脸色,南谷波全没有半点火气,缓缓道:“小梅,给本世子,讲讲出事那天的经过,可好?” “……好吧!” 门外北风打着卷,不很凛冽的吹过。小梅交待清楚自己知道的情况,见南谷波低头沉思不语,便施了礼,静静地垂手退了出去。退到门口处,用眼神儿和小汤小邱交换个猜测。世子爷,能否见到雪见? 刚要从门开走开,屋内便隐隐传来世子爷低沉的声音,:“雪见……雪见她真的无事?” 原来还是这句话!小汤小邱都知趣低头,只看着脚下。咦,好象这地,和自家的有些不同,嗯,得研究一下。 小梅迷迷茫茫往内院走,脚下有点高一回矮一回的感觉。娘子是盼着世子爷来看她呢?还是不盼着?这世子爷也真是,为什么不再坚持一下自己的意见呢! 小厅内,徐从安颇有含意的一笑:“有人盼她好,有人盼她死,世子爷,您说,雪见究竟现在该好,还是不好?”端起茶碗,正式送客。 见小梅回来,雪见摆摆手:“怎么?世子爷走了?”她到底是对古人的道德理念估计不足,差点闹了笑话出来。而今看来,这南谷波其实进来看她与否,都无关紧要,关键是态度,态度决定成败。 么妹沮丧的撅嘴出去,周博心中实在喜欢,握着雪见的小手在自己手心,送到唇边亲了一亲。雪见并没抽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握着,听他笑逐颜开地道:“世子爷到底是京城来的,懂些分寸。” “反正再过几天,雪见就可以下地了。”雪见哼了一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抚了抚头发。看周博面带微笑,对着她的小脸一捏:“好好养着,哪里有那么多的怪想法。” 周博知道,这位世子爷,今日吃一闭门羹,想来是不会再来了! 雪见还有后话:“这位世子爷呢,人是非常好的,性格好,模样好,还是官二代!”周博连声道:“是,是,是,他哪儿都好。”面上笑嘻嘻的,再接一句:“再好也不是你的菜。” 雪见伸手来推他:“少学我说话!”周博也笑:“你怪话多,弄得周围每个人都学会。” 第一百九十七章:南谷波和周博 是个大晴天,难得没有风的一天。正月算是完全的过完了,虽然几株老树并没有长出新叶,但明媚的阳光洒在残存的冰雪中,倒也多少显得多了几分春天的气息。 远处一个青衣长袍男子缓步走了过来,脸上是那比冬日阳光更温和的笑容,来人,正是南谷波。 “难得世子爷还想着来看望雪见,岂不让雪见感激涕零?”雪见悠悠地说道。 南谷波哑然失笑:“这话好象不是雪见娘子会说的话,在下怎么就没觉得雪见娘子有什么涕零的感觉呢?” 雪见正要答话,忽然院门口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人,远远的看到南谷波便大声招呼起来:“世子爷,世子爷,你终于又来了!” 南谷波举目望去,却发现那个居然是东胜村的小么妹,顿时一笑。等到么妹跑到面前,小梅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气道:“么妹,你……你这样大呼小叫,又跑又跳,成……成什么样子?” 么妹吐吐舌头,她以前在村里朋友并不多,是比较内向的一个孩子,自从和小桃在一起久了,俩个人都变得有点疯疯颠颠的了。她是小孩子心性,自然喜欢南谷波这样的和气人。那个周博,一年一年的,都是这样不爱理人,鼻孔朝天的模样,有什么好? 身着雪白姑绒大氅的雪见气色还好,见到么妹又蹦又跳地过来,难得露出来一脸灿烂的微笑。另外还有一点就是,她终于可以下床了!这自由的空气,果然让人身心舒畅。 也由不得她心情不好,所谓兵不血刃,周家和柳家以孝义公理来压她,她就用她广大的人脉基础回敬以流言和舆论,她就不信了,“人言可畏”这把利剑,还逼不出周家和柳家的底线来! 果然,周尚义急招回周博,周博昨天临走时倒没敢再瞒着她,说要回去跟柳家母女摊牌,任打任罚,都随了人家。哼,雪见心里还是那句话,这打与罚,都是你周家跟柳家的事情,跟我何干? “让我来看看,么妹的字是不是有进步了?”南谷波拿着么妹献宝似的字左看看右看看,边看边点头,不得不说,这字,比雪见写得,确实是好多了。 “世子爷您不知道,上次您来后,么妹虽说没有见到您,可她说您肯定还会来的,所以这一阵子,每天都在练字呢。”小梅接口说道。 “么妹字果然不错,进步不少!得了,今天本世子也给么妹带来了礼物,都是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儿,小汤正在那边和小梨收拾呢,么妹要过去看看吗?”南谷波笑着说道。 么妹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轻轻一欢呼,顿时如一只穿花蝴蝶,提着裙裾,飞也似的跑向门口。南谷波带来的,都是最好玩的见都没有见过的。还没有跑到院门口,就猛地回过身来,冲着雪见又跑回几步:“娘子,我……” 雪见脸上也撑不住,指着么妹笑着骂道:“快去吧,原也不敢指着你能记住多少规矩。” 么妹脸上一红,她本来就是一个怕羞的小女孩,还是因为跟着雪见和小桃久了,才变得有了些少女的活泼之气,到了安宁之后,生子娘怕她给雪见丢人,抽空也会常跟她说,让她跟着小梅等人学学规矩。现在想起来平时小梅姐说过的话,便正正经经地行个礼,才道:“是,么妹知道了。” 满院人,就都笑了起来,小桃也在雪见后面闪出来。南谷波看到,小桃的右脸上,画了几朵怒放的桃花,这桃花层层叠叠,浓淡相宜,让小桃生生带出来几分青春水灵的感觉:“世子爷真是没得说!敢问世子爷,可有小桃的礼物?” 南谷波这才发现,这满院的丫头们,包括雪见自己,都在脸上或多或少的点了彩妆。他笑眯眯的看了一圈,不用说,这肯定是雪见怕小桃难过弄出来的花样。而雪见本人,光洁的额头,也点缀着几朵蓝紫色的小花,金黄色作蕊,把她本来就美艳至极的脸庞,衬托出几分柔媚的感觉。 刚才一进院门,南谷波就已经发现,雪见比在东胜村的时候,略微胖了些,脸上也终于卸下了那似笑非笑神情恍惚的表情,看到他过来,眼睛亮亮的对着他笑着。这笑容,让他觉得心情都豁然开朗起来。 南谷波错开眼神,回视迎上来的小桃,笑呵呵地说道:“小桃姑娘自然不用问,本世子已备好一份大礼,小桃姑娘只管过去取就是。” 小桃见他看到自己的脸庞,并没有露出来厌恶的表情,反倒是一如既往的和颜悦色,心里已是高兴。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自己一张脸落下半边的疤痕,说不介意,那肯定是骗人的。即使是娘子想了这样的一个巧宗,可以让她出来见人,可她虽然勇敢地出来了,心底难免有些惴惴的。 小梅见她瞬间神采飞扬,不禁碰了碰雪见,低声说道:“娘子,果然让你说中,这世子爷心善,见到小桃不夸不贬,反倒更能让小桃心里坦然,放下心来。” 雪见笑笑道:“这才只是开始,小桃……,我终会给她寻一个好的归宿,当然,还有你和小梨,小杏……” 小梅脸上一红,忙截了她的话头:“娘子!说小桃呢,怎么又说到这个了。小梅早说过,要一直伺候在娘子身边的。” 那边小桃到底冷静了些,对着南谷波一施礼,说道:“那小桃就谢谢世子爷了!”说完,又向小梅等人扮个鬼脸,便拉着么妹向外院而去。 微笑着看着小桃和么妹走开,南谷波才转过身来,站到雪见面前,“雪见娘子,一切安好?”他的的声音淳厚温情,让人如沐春风里。 这几天南谷波虽然没有再露面,但他也没有消停,早让人打听了周家的情况。那个男人,家里居然还有一个未婚妻!虽然听说是马上要走了,但南谷波怎么肯让她如此轻易走掉?她在,雪见才有可能离开这个周家! 雪见微笑着望着他,伸开双臂,缓缓地转了一个圈,微微歪了一下头,道:“世子爷看雪见,可安好?” 这样素白衣饰下的雪见,唯有额头的彩妆添了半丝颜色,愈发显得我见犹怜,显得蕊寒香冷,如果不是那个肚子,倒真有几分飘飘欲仙的感觉。南谷波眯着眼睛扫过她的肚子,不动声色的又转开视线。 小梅却是气得直跳脚,嘴唇直打哆嗦,猛地扶住雪见的身子,憋气说道:“娘子,你今天第一次下床,老爷虽说是同意你可以在院中转转,也吩咐了要小心再小心吧!要有个什么事情,你让小梅,让小梅如何跟老爷他交待?” 雪见无奈之余又大囧,没文化真可怕!我火海逃生都没咋地,慢慢转个身就能出了意外?那样的身子,基本上就是习惯性流产的体质了,那样打个喷嚏咳嗽几声都会流产的人毕竟是少数。她想说,其实在我穿过来的那个时代,我们周围要生孩子前还在上班的人,还是比较正常,也比较多的。但这话自然不能跟小梅解释,只能翻个白眼,点点头:“是,是,是,小梅管家,雪见错了,雪见改,还不行吗?” 跟着,雪见还没有转过身来,却已被人拦腰抱起,雪见刚刚一惊,但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气息,马上就平静下来,惊奇地道:“大郎你昨日才走,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南谷波在这个冷面的男子急匆匆步入院子时,就已注意到了,能随意进出徐家后院不用通报的,除了周博本人,还能有谁?见到他,只略拱了拱手便直接上前抱起雪见,连伪装的笑脸都欠奉上。这个人,这个男人,想必就是那个把雪见害得又是自杀又是离家的男人吧。 南谷波看得眉头皱起,双拳捏得格格作响,只是还没有一拳砸出去,他在心里天人交战,一想到这样的一个男人,对着雪见一骗再骗,他心头就是狂怒。雪见久违的笑脸,让他对她纯占有的心态更为狂热。自己就是,太谦和了些,才会失去了紫心! 雪见可以下来走动,是南谷波一直盼着的。这段时间他倒是回青州办了些事情,然后算着时间,今天时候儿到了,他就飞马过来看望雪见。 在他心里,理所当然觉得雪见是想着他的。 周博抱起雪见向屋内走去,还冷着脸骂道:“你就不能消停些?等我回来再下床不迟!等……你就等着我收拾你吧!”却是忙着只顾骂雪见,基本上无视了这个风度翩翩的世子爷。 小梅早白了一张脸,这是天雷要对上地火吗?她在心里一个劲的念叨着:“这可咋办啊,咋办啊……” 么妹早一溜烟的跑了过来,在南谷波身边转着,小声道:“这个人,就是周大少爷。” 南谷波温和地对么妹笑笑,边随着他们二人向屋内走,边不在意地问道:“么妹,今天的礼物,你可喜欢?” 第一百九十八章:交锋 周博心里有气,脚下带风,他马不停蹄地从平山村赶回,原想着可以和雪见好好说会心里话,谁知道刚到徐家,便看到么妹和小桃正接了内院门口处那几个大箱笼,然后隐约间就有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传过来。随便找了个下人一问,知道今天雪见有客来访,看着那几个箱笼,不知怎地,周博突然就想到了白逸天说的话——那火堆里未烧尽的织云锦。 周博何等聪明,岂能猜不出来这来人,便是正主!宵想别人家的娘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知道雪见的这几个丫头都不待见他,就算当面遇到,也不会主动的行个礼,所以他在门口处沉声道:“大少奶奶身边,不用留人伺候的吗?” 小桃扭头见周博站在院门口,手里正把马鞭递到多福手中,还不等她开口,就听他又道:“还是说,这些破烂玩意儿,竟比大少奶奶还重要?” “瞧周大少爷说的,我们是那样的人吗?”小桃听了这话,心底升起无名的火来,也懒得再翻脸,丢下手里的东西道,“我们就是为了守住门口,可别让什么存了害人之心的人,再混进去!” 周博没想到自己的话,连小桃这等丫头,也敢反驳了,一时间气得都语塞起来,低着头压了一口气,这才道:“有时间给大少奶奶收拾东西,准备搬回周宅,才是正经事。” 其实小桃说完刚才那番话,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以前在周家时,因为心直口快,所以经常被杜妈骂,弄得都不敢多说话了。后来随着雪见出来后,心情才渐渐开朗起来,恢复了快言快语的本性。现在被周博一训,差点被吓回原形。 不过此时,么妹可是在她旁边站了起来,她板着小脸,小声说:“娘子可没说过让我们收拾东西!别人说的,都不好使!” 周博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么妹看着,么妹一会就吓得脸色发白,手也哆嗦起来。周博没再理她们,转过内院门口,便看到雪见不知死活的转了一个圈,周博吃了一惊,顾不得理雪见面前的男人,急忙蹿过去,抱起了雪见,怒道:“傻丫头,你这是又疯了吧?有日子没挨骂,皮痒了,是吧?” “大郎,快……放我下来,成何样子?”雪见脸上羞红,她指了指身后的南谷波,也没抬头,只小声道:“那位爷,可是来自京城的定国公世子爷呢。” 周博抱着雪见向屋内走去,还冷着脸骂道:“你就不能消停些?等我回来再下床不迟!等……你就等着我收拾你吧!”却是忙着只顾骂雪见,基本上无视了这个风度翩翩的世子爷。 小梅早白了一张脸,这是天雷要对上地火吗?她在心里一个劲的念叨着:“这可咋办啊,咋办啊……” 么妹早一溜烟的跑了过来,在南谷波身边转着,小声道:“这个人,就是周大少爷。” 南谷波温和地对么妹笑笑,边随着他们二人向屋内走,边不在意地问道:“么妹,今天的礼物,你可喜欢?” “还没看完呢。”么妹撇撇嘴,又小声爆料,“大少爷说让我们进来帮娘子收拾东西,让娘子搬回周家去呢。” “你们娘子刚刚可以下床,怎么能够来回搬来搬去?”南谷波也小声道,见么妹瘪着嘴看着自己,于是叹口气,“你们娘子的身体状况,徐太医最是熟悉吧。” “对呀,对呀!还是世子爷说的有道理!”么妹干脆停住脚步,冲小桃招招手道:“小桃姐姐,你先跟着进去吧,我,我去告诉老爷去!” 南谷波微笑着看着么妹转向跑开,不慌不忙地跟着大家走进厅内。和她身边的那个男人相比,南谷波自然知道自己的优势在什么地方。单纯善良的雪见,如果不是……,她怎么会委身于这样的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周博把雪见放下,先是细细看了一下雪见的气色,这才眉头舒展开来,又让小梅去取了盖毯来,盖住雪见的肚子,这才淡淡的一施礼,道:“喔,世子爷!恕草民刚才不方便行礼,还望这位世子爷多多包……” 周博没有诚意的话还没说完,南谷波就打了个哈欠,淡淡一笑:“本世子和雪见娘子相识已久,没有那么多的礼节。” 雪见接过小梅手里的毛巾擦了擦手,才笑眯眯道:“难得世子爷日理万机之际,还能拨冗前来看望雪见,雪见心中惶恐。” 雪见一句话,彻底惊倒一屋人。她什么时候,学会这样文绉绉的说话?让人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周博懒得骂他,皱着眉头道:“好好说话。” 其实不用他说,就是雪凶自己,也是被自己吓得本能的汗毛一激灵,现在才慢慢平伏下来。 这么一打岔,南谷波就皱了皱眉头,他没有想到周博这等无知的商人,只不过雪见一句话,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雪见以往在家,果然是可怜的。他冲着周博一笑:“雪见娘子说话一向温婉有礼,依本世子看,并无不是之处。” 雪见就此也无语起来,她的原意,还要这样绉下去才好,可惜肚子里搜肝刮肚,也没想起来文言文,于是赶紧赔笑道:“世子爷过奖了,其实,雪见就是一个无知的丫头——嗯,无知的小娘子,当不得世子爷这样夸奖。” 南谷波心里觉得十分不舒服,当年的紫心,就是这样小心谨慎的活着,一直到……,他缓缓的露出来和煦的笑容,垂下的拳头却是握得紧紧的。 周博眼角早斜到他的拳头,虽然并不十分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见到他生气,自己心里就爽到不行。 小梅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冲着雪见小声道:“娘子,该喝药了。” 雪见被她说得一怔,但随即苦着脸又道:“我这不是可以起身了吗?怎么还用喝药呀,是药三分……”没再往下说,怕被徐从安听到骂死。 周博压根儿没管她说些什么,满脸不悦地过来,直接把碗接过来,一勺一勺的逼着她喝了下去。 紫心是最怕苦的,南谷波再也无法忍受,沉声说:“这药这么苦,你让雪见慢些喝,小心呛到。” “没事,哪里有那么多的讲究?”周博冷冷一句,“周某平时都是这么灌她的,不灌她,她哪里肯好好喝药?”你一个外人,我自己婆娘如何喝药,都要问过你不成? 见她喝完,又胡乱拿毛巾帮她拭了嘴角。小梅和他本是配合惯的,此刻看了南谷波铁青的脸色一眼,很快的准备出来蜜饯果子,见雪见喝完,过来帮忙给她端到面前。 这边正在吃着蜜饯,有人挑帘子进屋,雪见抬眼一看,就差点儿把嘴里的蜜饯喷出来,还好被她努力忍住,强咽了下去。 来的便是徐从安和么妹,么妹撅着嘴,但还是固执地拉着徐从安,徐从安则满脸的不耐烦,么妹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身子越来越高挑,她走得又快,徐从安被她拉得差点摔进来。 雪见等人何曾见过徐从安如此狼狈?他一张老脸都涨得通红,胡子也一翘一翘的,显来是气疯了。 “么妹,你……你这是成何体统!小梅,快让义父坐下,顺顺气。”雪见没好意思骂得太直白,只能迂回含蓄地说道。 “嗯,大少爷说让俺……我们收拾东西,说让娘子回周家去,么妹请老爷过来评评理,娘子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来回的挪地方!”么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虽然知道自己是鲁莽了些,但一切都是为了娘子着想,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于是就抬起头来,冲雪见笑了笑,“娘子,你也是不想搬的吧?” “谁说现在就要搬呢?”雪见轻轻笑了。 周博抬手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这才说:“是我说的!” “哦!”南谷波点头道:“那雪见娘子可得小心身子才是,这刚刚可以下床,就要到处奔波,你们几个丫头可得长点心,别人不知道爱惜你们娘子的身子,你们就得多费心才是。” 雪见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世子爷看着一向都是温柔无害的,实际上果然如自己所料,比周博汪从寒还要腹黑精明,自己借力打力,还真是选对了人手。 虽然几个丫头都对南谷波的评价很好,但是雪见一直都不是很放心这位爷。这位爷和自己的前身,到底有着怎样的牵扯和纠葛,才会让他对着自己这样一个已为人妻又即将成为人母的小女子如此上心?别跟我说什么海枯石烂那一套,这是古代,这一位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子! 所以雪见笑得一脸诚恳地说:“谢谢世子爷关心。其实雪见也是整日的闷在房间里,早就盼着可以出去略动一动才好。雪见本不是什么金枝玉叶,劳作惯了的人,并没有那么娇气。” 南谷波的眼神闪了闪,也没有说旁的,只柔声道:“原来是这样,那是本世子多虑了。不过,雪见娘子可得多注意,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考虑。这奔波尚是小事,防着些天灾人祸的,才更重要。” 第一百九十九章:措手不及 南谷波的眼神闪了闪,也没有说旁的,只柔声道:“原来是这样,那是本世子多虑了。不过,雪见娘子可得多注意,毕竟是双身子的人,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孩子考虑。这奔波尚是小事,防着些天灾人祸的,才更重要。” “周博代娘子谢过世子爷。”周博抢过话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然后继续低头喝茶。 这世子爷话中有话,和众人一样,话头直指周家。周博并不知道他了解雪见和自己多少事情,所以只能少说为妙。 若是搁以前,周博肯定会反驳回去,然后翻了脸也不一定,但是昨天回家后,事情完全地出乎了他的意料。本来他是想着实话实说之后,柳家母女虽然恼怒,但为了面子也不会再在周家住下去,当然也会就此告辞而去。没想到虽然柳雅彤一直没有露面,但今日一早起来,杜氏却把周博叫过去,犹豫着说道:“儿子,柳家……柳家还是决定不走了。柳夫人……柳夫人刚刚回话说,说这样回去雅彤的名声尽毁,从此也只有死路一条。”谁知道这柳雅彤和雪见都如此节烈,这真是让杜氏头都大了。 周博也是大吃一惊:“当年并没有定亲的仪式,也没有交换什么信物,不过是家里的口头约定,这柳家小姐……”还没正式拿定,周家就出事了,柳家没有翻脸不认人,还一直在暗中相助,确实是柳家的仁义之处,让人心生感激。周博叹口气:“这柳家小姐是正经的官家嫡女,如想嫁个好人家,应该不是难事才对。” 杜氏也是没办法,开始只想到柳家的好,才会无法接受雪见;后来知道雪见跑了,自然更要对柳雅彤更是巴结才是;再后来就是知道了雪见怀孕的事,那可是周家的长孙,自然不能流落在外面的,所以雪见,肯定是要接回来的。可是没想到,不知道怎么回事,几天的功夫,全村都在疯传,说是周家有人出头,对雪见又追杀又放火的,话里话外,可就带出来了柳家的影子。 杜氏当然这事肯定与周博无关,自己那个儿子心里只有雪见,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别说周博,整个周家都不可能有这种人才是,本来就是他们亏欠了雪见,她走也就走了,周家只有暗地里庆幸的份,怎么可能还会去做下那种伤天害理之事! 杜妈把村里的流言告诉她的时候,刚开始她还生气,听得多了,心里也敲起鼓来。到后来,心里也一直有了阴影,虽然她是相信柳家母女的,但一边是亲孙子,一边是柳雅彤,这天平就无可厚非的失去了平衡。 直到这次周博回去,跪在父母面前再次表明自己的态度后,杜氏才没有再坚持,叫人请了柳夫人过来,把周博和雪见之前成亲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柳夫人。柳夫人自然是勃然大怒,茶碗也摔了好几个,又是哭又是闹的,把周博臭骂了半天。 谁曾想,次日一早,柳夫人就肿着眼睛过来告诉杜氏,她们想了一夜,同意待雪见生完孩子后,让柳雅彤嫁与周博为平妻。杜氏当时就心里敲了鼓,这人吧,都有这样的时候,当初一心想着让儿子可以娶得柳家女,一是报恩,二是真心喜欢柳雅彤那孩子,所以知道了雪见的事情,才会那样的接受不了真相,不能对儿子如何,只能把气撒在雪见身上;但现在,事情的方向完全转了头,现在变成柳家一心想当周家媳,杜氏心里只觉得怪怪的,并没有了意料之中的喜悦。 自从杜氏把这事情告诉了周博,周博马上就觉得事件事情都偏离了自己的认知能力。他知道自己相貌英俊,但没到无人能及的地步;他知道自己财源滚滚,但士农工商没有地位;他知道自己情深意重,但也只是对着雪见。所以,他自我总结就是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一个没见过几面的女子神魂颠倒,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周博满腹心事的出了平山村回到安宁,谁知道就遇到了眼前这个天上掉下来的什么世子爷!雪见看起来,好象心情也很好的样子,这让周博心里更是不爽。 “老爷,老爷你到是说句话呀!”么妹哪里知道周博心中的暗潮汹涌,她上前一步,冲徐从安气呼呼地道:“娘子的身子明明还没有好利索,难道说回去让他们接着想办法谋害不成?” 徐从安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这满屋子的人,见大家都望着他,他淡淡地问道:“你们到底是为了雪见的身子?还是为了不想让她回周家?” “当然是为了娘子的身子!”小梅和小梨对视一眼,轻松的一起答道。 “当然是怕周家人谋害娘子!”小桃和么妹,异口同声地回答。 “哎哟,原来雪见娘子之前遭遇的那场火灾?竟是周家人所为不成?”南谷波震惊地起身,然后又坐下,对着徐从安拱了拱手:“徐太医医术高明,自然不怕些小灾小难,不过是吃药施针,就可以顶过,是吧?” 周博闻言,俊脸涨红,豁的站起身来,“简直……简直是一派胡言!”这是头一次,大家把这件事,这么明明白白的摆上桌面。 “世子爷的意思,就是等有人伤了娘子,我们就过来让老爷给看好了,然后再回去等人来伤,是吗?”小梅在雪见身后探出来半个身子,撇着嘴道:“世子爷说得倒是轻巧,万一伤得重了,救得不及时了……” “小梅姐姐!”这次是三个人一起出声。 小梅马上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白了脸,嗫嚅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的,小梅不是那个意思,反正……反正你们懂的,是吧?”么妹点点头:“嗯,就是回去就得让人害!” 周博稳住了呼吸,依着他的脾气,早就该叫这几个丫头滚出去才是,但现在雪见一直态度不明,他自是不敢再得罪了她身边的这几个最亲近的丫头。想了想,然后才冷冷道:“周家是狼窝?还是虎穴?” “周家自然不是狼窝虎穴,”南谷波火上浇油一句,“但胜似狼窝虎穴。” 雪见调整了一下坐的位置,好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一些,这才把懒洋洋的神色收起,堆出一脸的凄楚来幽幽叹了口气道:“世子爷,您是误会周家了。其实,雪见自己的身子,自己是明白的,当真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大郎你要知道,依雪见这样没心没肺的人回去和别人争夫,那就是摆明了要把雪见往火坑里推。” “就是就是!那个什么柳家什么谁的,还不得把我们娘子生吃活剥了呀!”小桃最是坚决,虽然她不了解柳家,但她上次一听说柳家母女竟然就住在周家,就彻底的恨上了她们。 “小桃姐姐说得对!”么妹赶紧也表态,扭头朝着徐从安嗔叫了一声道:“老爷,你可是娘子的义父,你怎么能让娘子进什么坑……火坑呢?” “火坑?!”周博点点头,冷冷地说:“好呀,你们几个丫头,这是要造反呀!” 自己越是和颜悦色,这群人越是登鼻子上脸!这世道也太离谱了吧!他要的,不过是和自己的婆娘回家过自己的小日子,怎么就这么多人跳出来说三道四? 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定国公的世子,当初可是娶了武德侯的庶女做了侧妃,这武德侯和周家,可是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暗箱关系。如果没有武德侯,周家也不会惨遭横祸。 莫说这定国公的世子身份高贵,跟雪见这样的一个商人之妇八杆子打不着,就算是他是一个普通人,对别人家的家事如此上心,也不应该吧?这样想着,周博的脸色,愈发的冷了下来。 么妹被周博这一怒,吓得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已红了眼圈。她虽然是小地方的乡下妹子,母亲也一向严厉,但到底没有被人这样呵斥过。小梨不露声色的上前,拉了她退后几步,小声道:“别哭,大少爷不过是吓唬你而矣。” 这么一说,么妹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可怜雪见娘子,嫁了这样的一个凶巴巴的夫君,如果没有她肚子里的孩子,这周家是不是更加不会把她当成一回事呢。好不容易雪见娘子出了周家,依么妹看,再不回去才好!没理由回去看人家脸色,雪见娘子脑子又聪明,人又漂亮,日子一定也会过得很好的。 南谷波看着眼前的周博,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很是解气。一想到雪见在周家受过的罪,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周家,是欺人过甚了! 小梅此时,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娘子虽然说过要回周家报仇什么的,那周家的俩母女,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还是不回去为好。正好世子爷来了,看世子爷的意思,还真的挺在意娘子的,不知道…… 第二百章:小三合法合理 小梅此时,心里紧张得不得了,娘子虽然说过要回周家报仇什么的,那周家的俩母女,哪里是什么省油的灯,自然还是不回去为好。正好世子爷来了,看世子爷的意思,还真的挺在意娘子的,不知道…… 难道说,世子爷还真的会带娘子回京城吗?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小梅自己就摇头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小梅头都想疼了。只可惜,娘子是嫁过人的,而且,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小梅虽然对世子爷百般的看好,但也没有傻到会认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肯娶一个这样的女人为妻,哪怕自家娘子是一个绝代佳人呢。但如果是纳妾,小梅也忍不住地在叹息了,自家娘子那般刚烈的个性,连周博娶平妻都不能同意,又怎么肯去做别人的小妾? 以前娘子就跟她透露过本意,再看娘子的样子,今天这一切,也不过是借世子爷之手,逼大少爷表态罢了。小梅只是一个丫头,不好多说什么,反正心里乱得很。她一会想着女子还是要从一而终最好,更何况娘子还有周家的孩子,如果可以回周家做个安安稳稳的大少奶奶就最好不过;一会又想着如果真可以做了世子爷的侍妾,以世子爷对娘子的疼爱,应该也是不错的。 雪见自然是不知道小梅的担心,她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个人的神色。自从看到周博从平山村回来后,就假装若无其事,其实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雪见早就一肚子闷气,难道是自己借力打力的计谋没算好,或者周博对那柳家小姐终究还是存了想法不成? 就是因为对这个同床共枕的男人太过了解,所以雪见才会心灰意冷起来。从古至今,不管是否合法,小三都是一个不能避开的社会问题,更何况这个时代小三不光合法,还合情合理呢。连普通的东胜村那种富裕村,有一妻一妾或者一妻二妾都很常见,在大顺国一般的屠夫往往都可以有三四个小妾,更何况是周家这样的巨富呢。妾,这种不是“东西”的“东西”,但像是一种财富的体现,就相当于后世的存款一样,后面的零越多,小三也越多,这是完全成正比的。 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样美好的传说,后世有几人能信? 不过,雪见还是相信周博是心里有她的,但她也知道,周博的心里,同样也可以有别人。不仅周博如此,眼前这个南谷波也是如此,就连那个冰山汪从寒也是有几个通房丫头的,这是像吃饭穿衣一样普通普遍的事实和存在,这认知彻底让雪见对感情这种东西敬而远之,她以后,只为孩子活着。 谁说穿越女穿过来就是神?在这样的制度下,稍有逾越,可能就会被视为异类。她也想着凭己一力,打造另一个商业帝国出来,不过想想罢了。一个单身女子带着孩子过日子,别说要当女强人,你能保证最基础的,不被礼法所束缚吗?不被贼偷吗?不被地痞惦记吗?她是吃过亏,甚至差点付出了生命为代价,才不得不努力学着聪明学着谨慎起来的。 虽然现在并不敢百分百肯定对手就是柳雅彤,但这样你来我往的交手,却让雪见斗志昂扬起来。你有强悍的官家背景,我有广大的群众人脉;你有宅斗高手做策划,我有忠心丫头做盾牌;你有周家长辈组成亲友团,哈,我不单单要抓住周博的爱宠,我还有目前心气正足的世子爷和面冷心热的汪从寒作备胎! “大郎,你好象,一直没有回答刚才雪见的问话。”雪见蹙眉,假装若有所思,然后有些迟疑,缓慢地道:“难不成,大郎你当真,当真割舍不了你那未婚妻不成?”这柳家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因素,若是不能够在我搬回周家之前把你轰走,那她们尽早会像冬眠的毒蛇,一旦有了反扑的机会,就会反咬我一口。 我天朝太祖说过,与人斗其乐无穷。此话当真然也! 听她这么说,周博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又没交换过信物,更没有拿定,哪里就是未婚妻了?”白了雪见一眼,周博又斥道:“你呀,让你正经看看书,写写字,你总说写不好,每天就是想这些有的没的。” 呵,这是跟我打太极呢!雪见略一迟疑,然后才缓缓开口,直接问道:“那请问大郎,这柳家小姐,何时离开周家?” 你不是喜欢藏着掖着吗?我却非要让你当着如此多人,表个明确的态度! 果然,听到此话,所有人都对周博行注目礼,大家想法虽然都不相同,但此刻却全部在等着周博的答复。 雪见的担心,也是所有人的担心。即使雪见貌若天仙,但柳雅彤听说也是大家闺秀;雪见你是和周博少年夫妻,但柳家却是和周家患难与共,情份上也是丝毫不输雪见什么。 再说了,是个男人就没有不想左拥右抱的,周博,你也是一样的吗? 周博面瘫的脸上,先是抽了抽,又忍不住顿了顿,这才没好气的瞪她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人,都跟你说过,这个人跟你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周博觉得自己这半天说的话,都赶上半年说的,直说得口干舌燥的。 没等雪见说话,南谷波就呵呵笑道:“没有关系的未婚妻住在府上,这周家,果然是挺热闹的。雪见娘子一向喜欢热闹,这次应该如愿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傻子也听出来了。 “世子爷这是什么话!”可惜还是有人没听懂,小桃紧绷着的小脸都快绿了,她不由气结,“这柳家没好人,娘子肯定会被她们害死的!” 娘子是喜欢热闹不假,但她小桃可不信娘子会喜欢和姓柳的共侍一夫!她可没忘了她脸上的伤疤和背后的伤痛是怎么得来的! 小梨站了过来,从后面拉了拉小桃,见她梗着脖子不动如山,没办法,只好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小桃,别再说了。”雪见大眼睛里雾上一层泪水,顿了一下,又道:“论身份,柳家小姐当正妻,也不为过的,何况是周家欠她的。以后,只希望她可以放过我的孩子,雪见就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也是心甘情愿的。” 雪见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这样的话,却让南谷波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天啊!身份,又是身份!以前有一个人,也曾经因为身份,活得那样不容易,原想着待她进了世子府,在他的庇佑下,她可以从此幸福快乐,没想到,她竟然选择了……那样的一条道路! 早知道会是那样的一个结局,他是否会不顾一切的先纳她进府?不会,他不会!南谷谷心里滴下血来,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怎么允许他犯这样让人诟病的错误呢?即使他肯,她也不肯的,不是吗?所以,即使回到过去,还是一切都无法改变! “……你明白,雪见你应该明白我的,”周博缓声道:“她再好,也不是你!我周博答应过今生只守你一人,就一定会做到,你,还不肯相信我吗?” 雪见缓慢地点头,许久之后才低声道:“大郎,我可以信你吗?我真得可以信你吗?” “当然!”周博知道她有未解开的心结,但他仍然要说:“再信我最后一回,可好?” “博哥儿自然是博哥儿的不是之处,比如说此事,他是一心想着自己可以解决好,不想让雪见你添了烦恼,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当然,老夫是相信博哥儿的情义的,他……”徐从安放缓了语调,“这些日子来,他的苦,老夫看得比谁都清楚。” “雪见信义父的。”雪见点头,“雪见也把话说明白了,今日大郎你当着众人面说过的话,如有所违,你我夫妻情份就算是从此决断,再无破镜复圆机会!” 周博一瞬间便想到这几个月寻人的愁肠寸断,脸色变了几变,想骂她出言无状,又想把她搂进怀里,从此再不松手。 南谷波刚刚从“身份”二字上被打击狠了,这会子才缓过神来,却只听到雪见最后所说的话,和周博郑重的神情。他细细观察,倒没看出来周博的虚假之处,不由心里冷笑,你当事情就这样就结束了吗? 他已经失去紫心,怎么可能再让雪见从自己手里溜走?他可以给雪见除了名份以外最好的待遇,你周博,却是只拿她做丫头来对待! 可是现在,他却只能坐在这小小的厅内,抿唇带着些淡淡的笑容,低声道:“之前那把火,只可惜没有查出来真凶。” 周博扭头看了一眼南谷波,南谷波并不在意,只是接着说道:“小桃姑娘你得快点好起来,要不以后再走水,谁来救得你家娘子?” 小桃跳起来:“那姓柳的不走,娘子坚决不能回去!” 第二百零一章:王姨娘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平山村周家的门前,总有人会指指点点的。以前的尊敬和爱戴,现在被一种叫气愤和痛恨的东西所代替,仿佛没有了雪见的周家,已变成了平山村的另类存在,无形之中,所有人都和周家默默保持了距离。 从平山村通往安宁县城的路上,倒是罕见的每天都有人来往,大家会拿着鸡蛋鸭蛋山菇野味等东西,去看望雪见。知道她可能并不缺少这些东西,但咱这儿可是正宗家里产的,无毒无害,只这一点,就够了!当然,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空着手的,小梨姑娘和那伤了脸却仍然忙里忙外的小桃姑娘,会给每个人装了自己做的各式点心。即使见不着雪见娘子,大家吃到雪见娘子指点做出的点心,心里似乎也会觉得安心些。 生子娘每次都会把乡亲们送到院门口,不说周家一句不好,只是叹气。 乡亲们更是义愤填膺,回到村里便会到周家门口骂上几句,让人家雪见娘子大着个肚子,却有家不能回,只能在娘家住着,这媳妇不是媳妇,姑娘不是姑娘的,这得多憋屈!周家这事情办的,得有多缺德呀!还有人怀疑,这是明着杀人不成,改成用这种态度逼死雪见娘子吧? 平山村周家气氛很压抑。 周家本来孩子多,下人也不少,但现在却是出奇的安静。几个姨娘早几年便没了争风吃醋的心气,现在更是连互相走动的心情都没有了。周尚义和杜氏,天天脸都阴沉着,看着柳家母女,才会勉强露出来一个难看的笑脸。 四娘五娘六郎七娘八郎全部跟着周博住在安宁,三郎每天从学堂回来,满耳朵都是流言加蜚语,心情也很沉闷。九郎十娘也开始成天闹着要去安宁,闹得冯姨娘和赵姨娘头都大了。自家的孩子很明显都站在那个雪见一边,也不知道她是施的什么法术。 最新传过来的消息是,雪见那边早明白的说了,只要是柳家母女在,她就不会回来。如果她不回来,自己那未出生的孙子孙女,可怎么办?又听说雪见身子还是时好时坏的,杜氏再也坐不住,派了杜婶过去照看。杜婶自然是愿意的,她也不放心雪见一个孕妇没个知根知底的人照顾,所以得了指示,迫不及待就奔了安宁。 王姨娘一向不声不响的,说话连个大气都没有,这次却主动先求了周尚义,然后来求杜氏,五娘过两年也要到了及芨的年龄,实在是需要人训戒,她不放心,求杜氏让她去安宁照顾五娘。 杜氏这心里是复杂的心绪,姨娘说白了在大顺也是没什么地位的,并没有私自出门的权利,这王姨娘虽然不比冯姨娘美艳,但娇弱温存,很得周尚义宠爱,她身子单薄,膝下只有五娘一个孩子,现在这借口倒是合适得很。 听着王姨娘温和的声音说着不可拒绝的理由,杜氏只觉得一种无力感,让她和杜婶一起出门后,杜氏终于忍不住回到自己房间落下泪来。本以为从京城逃脱出来,会是一家人安安乐乐的一起生活的幸福时光时光,谁知道居然演变成现在这样?孩子们个个不愿意回来,村里流言不断,老家儿也时不时的叫过去说上几句,连里正都过来询问过雪见的事情。 “娘,别难过了。”二娘进来后,坐在床边小声的劝道。 杜氏抽出帕子拭泪,然后回首对二娘道:“娘没事,只是刚才砂子进眼了。” 二娘自然能体会杜氏的心情,这家不成家的,哥和嫂子……,唉,也难怪杜氏一个人躲在屋内伤心。这样想着,二娘的眼泪也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流了下来,半晌,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二娘把杜婶和王姨娘一起送到院门口,掀开车帘又轻声叮咛了几句,便站住了。王姨娘看了她一眼,杜婶也冲她叹了一口气,最终脸上挤出来一个笑容,“二小姐放心吧,杜婶一定把大少奶奶照顾得好好的!” 安宁离平山村并不是很近,好歹有马车。王姨娘还是第一次来位于安宁的新宅子,听说这宅子也是雪见看中的,然后被博哥儿低价买了来,听五娘不止一次的念叨过这宅子的繁荣瑰丽,竟是半点不比京城的宅子差上分毫。 马车一进了安宁县城,王姨娘就先打发了一个小斯去报信。此时马车来到胡同口,早有眼尖的门房看到周家马车的标致,回去给主家送信。现下周博肯定在徐家,家里做主的正是四娘,听到消息,便带着五娘等在门口,等着迎接王姨娘。 从侧门进来院内,车帘掀开,五娘忙上前扶着她下车,四娘也亲自过来扶了杜婶。 等过了垂花门,五娘便叽叽喳喳地介绍起来,杜婶自然对这里比较熟悉,只跟着朝里走。 周围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们,见到她们,都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各自忙碌去了。人虽多,但并不吵,王姨娘心里暗叹,没想到孩子们这两年都出息了,连个小小四娘,也可以把家里收拾得井然有序。 还是这里安生,虽然没有老爷在身边,但可以守着自己最亲近的五娘,又远离了那个压抑的老宅,王姨娘还是心情很愉快的。 简单的收拾了东西,杜婶将王姨娘安置好,便要去徐家照顾雪见。王姨娘不顾身体劳累,也要同去,四娘和杜婶知道她一向柔弱,哪肯答应?但王姨娘仍然坚持,她心里一半是好奇,一半是下注,这个丫头出身的大少奶奶,能得老天厚爱从奴到主,得乡亲们鼎力维护,又有博哥儿的全情维护,可谓占尽人时地利人和,她可要为了五娘,早做打算。 看到五姨娘的坚持,四娘没说什么,心跳却一下变快了,两只手在衣袖下不由绞得紧紧的,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只见王姨娘面色从容,拉着五娘的手,和杜婶一起,已迈出门口。 “等良儿一下,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嫂嫂吧!” 第二百零二章:流民 天气淡淡的暖了起来,纵然是大顺国较北的安宁县,人们也渐渐脱下了厚重的冬装,有那些爱美的大姑娘小媳妇,甚至在阳光好的日子,还换上了轻薄的春装。 雪见自以为算盘打得溜清,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柳家母女并没有离开平山村,这次雪见倒也没有逼迫周家,原因无他,而是安宁境内突然涌来大批的边境流民。 据这些流民说,新年过后,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强盗,接连血洗了几个边境小村庄,有侥幸逃出来的村民就说,这些人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不像是大顺“国产”盗贼。还有人猜测,这或许是大宁的官兵伪装,目的就在试探大顺国的态度。 传说很多,但都是民间的。安宁县虽然未处于边境,但也不甚远了。在这样的时候,柳夫人借口说路上流民甚多,柳家又没有几个护卫,路上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还不如在平山村安全。雪见这次没再说什么,即使周家肯出钱雇人,万一路上柳家做个什么手脚,然后再回来赖上周家,会被有人心诟病,更不合适。 其实雪见就不明白了,即使是打仗,也离着这里很远了,有必要弄得这么人心惶惶和草木皆兵吗?这就是没有通讯工具的危害性呀,全靠流言传来传去,把芝麻也可以说成西瓜。 白兼然解决问题还是很麻利很果断的,虽然并没有让这些流民进来县城,但也迅速的在县城外设立了几个流民安置点,并每日施粥,自己也亲自出面几次,安抚民众的情绪,没有让这些流民继续影响安宁的秩序。 南谷波一直没有离开安宁县,他倒不避嫌,每天同白逸天一起,天天在徐家白吃白喝的,幸亏晚上还知道回客栈。 这天中午,大家正在用饭,一个梳双环髻的丫头甩着帕子从外院跑进来,凑到雪见跟前,满脸激动地嚷嚷道:“娘子,娘子,外面,外面好多流民……”说话的语调稍微带些乡下土音,让周围的丫头们忍俊不禁。 白逸天猛然抬头,惊奇地瞪着眼前的小丫头,连手中的筷子都掉在了桌上。 眼前的丫头,应该就是雪见自己新挑的两个小丫头之一吧,她头发乌亮,身子虽然瘦弱,但脸蛋已渐渐圆润,虽然五官不如雪见其他的丫头灵秀,十分的平凡普通,但一双眼睛却灵活至极,在白逸天打量她的同时,也把白逸天从头到脚看了好几遍。 南谷波也上下打量着她,唉,雪见连挑个丫头,都只能挑到这种“残次”的,这日子过的,不是说周家是巨富吗? 小梅担忧地看了一眼雪见,然后忍不住替这丫头说道:“娘子,小芝刚来不久,规矩还没有学全。不过,她平时挺懂事的,早晚能尽好自己的丫头本份……” 周博脸色古怪地瞧着小梅,又瞧瞧小芝,他不知道,雪见挑中这个小芝,其中就有一个原因是小梅说小芝长得跟她同村的一个堂妹非常相似。 杜婶脚下小跑着过来,边推着小芝出去,边呵斥道:“去!去!去!马上给我出去!几位主子吃饭,你跑进来有的没的说些什么?这里有你说话的地儿吗?今天午饭你也不用吃了,重新学规矩去吧!” 小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又心虚地扫一眼雪见,被小梅瞪了一眼,终于想起来还要行个礼,才转身离去。 “杜婶且慢。”雪见终于沉声说道:“小芝没规矩,这是她的不是,也是你的教导不严之过,回去慢慢教,如果再过半个月,还是学不会,也就不用留了。小芝,你可听明白没有?” 杜婶和小梅,同时露出凝重的表情。杜婶赶紧拉了小芝跪下,“大少奶奶请放心,不用半个月,十天就见分晓。” 小梅垂着头,也在一旁跪下,道:“娘子,都是小梅的不是!小梅愿意全力帮助杜婶教导小芝。” 雪见点点头,轻声道:“行,你以后全力教导小芝吧,我这里,就不用过来了。” 小梅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雪见娘子待她和小桃几个,确实是宽容而与众不同的,但也不表示自己可以逾规。想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确实是因为这个长相让她亲切的小芝,忽略了许多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被雪见这两道寒星般晶亮的视线不动声色的看着,她不由惊起一身的汗来。 雪见仿佛猜透了她的心思一样,转头接过小梨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这才起身离开饭桌,道:“你们先起来吧。小梅你们几个,我都是还了卖身契的。想离开,我必备足银两送你们离开,但是,如果想留在我的身边,情义归情义,规矩是规矩,错不得一丝半点才行。” 南谷波满脸震惊地看着雪见,这样的雪见,是他全然陌生的。当初的紫心,胆小的像兔子,哪里会有如此的气势? 小梅掉着眼泪起身,过来扶了雪见走出饭厅,回头看了一眼同样被震住的杜婶和小芝,小芝,你到底不是我的堂妹,我这么劳心费力的帮你,你却一点也没有把我说过的话记在心上。唉,终是无缘啊! 雪见轻声对小梅道:“如果小芝管不住自己的嘴,仍然这样到处混说,咱们周家,是再也容不得她的。”一个新来的丫头,正经连等级都没有排上,在家主和朋友们吃饭的时候,这样大呼小叫着进来说什么流民神马的,真是这几天的规矩都学到狗熊身上了。 小梅被她清冷的视线瞧得浑身不自在,连连应着,心里也对小芝失望至极。 饭厅内,周博一口喝干杯中酒,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和徐从安对视了一眼,心里说,这丫头,到底还是长大了。 “你们几位慢用,周某也用好了。”虽说一起吃饭,没有主人家先吃饱走人的道理,但周博想这是徐家,白逸天和南谷波都不是我请来的客人,我跟你们也没有什么可客气的。 见周博毫不客气的追着雪见出去,白逸天无所谓的对着南谷波劝道:“世子爷,别让不相干的人倒了咱们的胃口,想吃什么尽管说,不需客套的。” 徐从安耷拉着脸说:“老夫一直以为,这是徐宅,不是白府,莫非,老夫记错了?” 南谷波差点笑喷了,白逸天仍然笑眯眯地说:“徐翁,咱们俩个谁跟谁?是吧?其实你们家做饭,一向多得吃不完,正想要请个人帮忙吃吃,我就来了。你说,这难道不是天意吗?既然缘分使然,又何必介意这是徐宅还是白府呢?徐翁,放宽心,你且好吃好喝便是!” 能把骗吃骗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白逸天果然是个人才,和他那表兄截然不同的人品呀!南谷波摸一摸鼻子,慢慢道:“白公子说得果然有理!” 白逸天脸上笑容不变,宽容地说道:“世子爷果然是明白人,来,为此当浮一大白。白某先干为敬,世子爷,请!” 南谷波苦着脸,摆摆手说:“白公子,再喝本世子就真的要醉了。现在饭也吃好了,咱们不如去客厅详细问一下流民的情况,你说可以吗?” 白逸天连连点头答应道:“好说好说。” 这些日子雪见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周博也放下心来,决定开始组织“珍味斋”和其他商户施药施粥。本来周博还想施些馒头的,但雪见说:“大郎,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样又是粥又是馒头的,很容易让人滋生起一种不劳而获的思想。等日子久了,即使边境无事了,也难免会有些人觉得这样的生活还是不错的,不肯回去。到时候你不施粥施馒头了,反倒生出事来。” 刚刚迈进客厅,便听得雪见的说辞,白逸天点头称是,南谷波倒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雪见,没有说什么。周博思考半晌,才双眼亮晶晶地道:“安宁全县不久就要全部进入春耕,现在由各村里正及乡老,在流民中挑选出来可以劳作的人手,以工代赈。这样……” 白逸天一拍巴掌,抢着说:“这样,一来可以减轻县衙的压力,二来可以给各乡村春忙添了帮手……” “听说安宁县的什么稻田养鸭方法奇妙,既肥了田,又壮了鸭,你们,竟不怕别人学了去?”南谷波插嘴问道。 雪见等三人一起呵呵笑起来,见他不解,白逸天解释道:“世子爷啊,您有所不知,这稻田养鸭一法,就是周家首创,试验一年后觉得效果卓然,然后在全县推广的。”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他又一笑道:“当然,这全县的鸭蛋,周家也是负责回收的,就是刚才咱们桌上的那个松花蛋喽,世子爷也说过好吃的。” 南谷波沉着脸不说话,一家得利,然后惠利全村乃至全县,当然自己在其中又可以扩大利润。现在如果此法可以全国推广,那倒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周博竟有如此心胸,看来自己以前倒真是小瞧他了。 白逸天再也坐不住,匆匆告辞而出,他自然是要把这等好事回去同父亲商量一下,具体的实施和安排,就是父亲的事情了。 第二百零三章:亲家 安宁县城的周宅,经过冰雪消融的冬天,现在已渐渐柳绿花红,莺飞燕舞。王姨娘住得很安逸,每天可以自在的看看书,教导教导五娘,这日子还真是惬意得很,所以她一直没有回平山村。 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每隔一日,定要亲手给雪见煲一回汤,和五娘一起送过去。 原来这新宅和徐家竟如此之近,不用坐轿,几个人走一会儿便到,很是方便。 对于王姨娘,雪见并没有这时代人惯有的歧视,她所看到的,只有王姨娘对她伸出的橄榄枝,并非她姨娘的身分。所以对于王姨娘的示好,心里上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在这样一个视女子为财物的年代里,雪见虽然不允许周博有侍妾,但对别人的侍妾,还是没什么太深的感受的。更何况你敬我一尺,我虽不至于敬你一丈,但必要的和谐关系还是要维持的。这一切雪见尚能从容应对,而她的这种应对,却让杜婶很是纠结。 杜婶是杜氏的人,看到周家的大少奶奶和姨娘关系比跟自己的亲婆婆还要好,更觉得心痛不已,可是周家这情况,已经乱成一团糟,她一个下人,实在是没有能力也没有精力再去掺和,只求照顾好雪见的身子,才是正理。 每每站在雪见身旁,杜婶只能苦笑着看着她和王姨娘和声细气的说说笑笑,几个弟弟妹妹也是轮流过来作客,周博无事时自然也是陪在身侧。你说说现在这其乐融融的景象,若是那柳家母女麻溜的走了,就是杜氏的了!唉! 好在周家“大咖”杜氏,也来亲自探询过雪见两回,这才留下了几分婆媳勉强相处的余地,但到底有几层隔阂在其间,反倒不如王姨娘和雪见亲热熟络。而且隐隐地杜氏又听说雪见挺着一个大肚,天天同周博一起和三几个外男相见、聊天、甚至吃饭,心下更是不喜。这丫头就是丫头,出身上就差了一大截,教养方面实在是没办法提起。但她并不敢直说,儿子虽然表面仍然恭顺,但已因为此事和他们夫妇离心,此时即使再不满,她也不愿意伤了儿子的面子和孙子的安全。 正想着,却听见院中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杜氏急忙举目望去,却看到门帘掀开,徐从安身穿紫红长衫,头戴幞头巾,脸色不郁地大步进来,见到杜氏,也未施礼,只是淡淡地叹道:“陋室蜗居,周夫人竟然不避污浊,真叫人感动啊!” 看到自己名义上的亲家,连最其码的客套都没有,杜氏怔了怔,不是第一次见这位传说中的御医,但以前都因为雪见的身体有这样那样的状况,并没有很正式的两家见面的仪式或者程序。现在杜氏心中虽然带气,但也确实是理亏在先,只能皱眉道:“亲家公说哪里话,雪见一直在您这里蒙您照顾,周家自然是万分感激的。” 徐从安久在皇宫,什么人没有见过?见她已是示弱,心中冷笑,不觉翻个白眼望天,毫不客气地道:“亲家母不顾陋室贫寒,能够亲自前来看望小女,难道不叫人感动?” 杜氏脸色一变,一张脸已涨得通红,垂下的手也微微抖动着,但到底没多说什么,只是起身一福道:“劳亲家公费心了。” 王姨娘倒是这两天经常来走动,也多少知道些这位神医的性情,最是恃才旷物,又不把俗礼人情放在眼里,所以,他这样的说辞,倒在王姨娘意料之中,以杜氏的能力能不能扭转得过来这位昔日御医的态度还很难说。 于是,王姨娘便微笑着转了转自己手腕上的红珊瑚手串,淡淡地笑道:“都是一家人,都是为了咱们少奶奶的身子,即使辛苦些,依奴婢看,徐老爷也是愿意的。” 说毕,转身把自己煲得沙锅命人端了上来,为了避嫌,她也是隔三岔五的请了徐从安来品尝并验证自己煲的安胎补气的汤汤水水。杜氏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但她心里直气,这王姨娘以前在家就惯会用这些小伎俩讨好人的,现在又拿这一套来哄外人了。 虽然这样想着,却不能对她说什么,只能勉强笑着。旁边的杜婶自是知道她的心理,连忙道:“姨娘也是太小心了,自家人哪里有得着这么多心思?” 王姨娘自是习惯杜氏和杜婶的这些酸话,她也知道杜氏人一向没有大的主意,左摇右摆的,还有些听风是风听雨是雨的毛病,但对家里人,嘴上固然不饶人些,但私下却是真正不错的。所以她听过,也只是笑笑,并不反驳。 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是徐从安这样自恃极高的人,说过几句刻薄话也就罢了,如果周尚义在此,他还能理论理论,同着几个老娘们发飚,也确实不是他的风格。不过是借着杜氏的口,回去让周尚义知道他的态度罢了,真欺负雪见没娘家吗? 所以徐从安想了想,忽然点头叹道:“小女性子耿直,最是眼里不揉沙子,这点倒和老夫相似的紧,还请亲家母看在她双身子的份上,多多体谅才是。” 杜氏看了一眼一直一言不发的雪见,心知这是徐从安借着孩子来压自己,她感觉自己真可以说是两面讨好,两面不是人,老了老了,却让自己就这样掉进了两难的境界,唉,没办法,命呀!只是,那柳家现在就是不松口,也不肯走,让本来就理亏的周家,往外轰人吗? 别人可以跑到安宁来躲清静,她和周尚义却是不行的。所以现在只能故作不知地望着徐从安,黯然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亲家公也是为了孩子,我自然可以理解。” 看到杜氏低下了姿态,徐从安毫无所觉的继续叹气道:“老夫一向喜欢博哥儿的年少有为,不似我等,日渐老朽。想来老夫这日后,就指着这女儿女婿过活了,还请亲家母不要嫌弃我们寒门落魄。” 杜氏听他又啰嗦半天,不过是些孕妇应该注意的相关事宜,杜氏自己生过四个儿女,这些自然是懂的,又不好打断,只能含笑听着。如果不是考虑到雪见的情绪不宜过分波动,她也真想直接甩手出门的。 让她烦心的不光是徐从安的态度,还有县城外面还聚集着些流民,来回很是不方便。本来依着周博的意思,全家一起搬到安宁最好,但柳家母女不走,这事情也不好再提。虽说现在周家家丁护院不少,但到底周博不放心,也就不让她再来了,说等过段时日流民散去,再来不迟。 当然,即使不安全,杜氏还是愿意跑来跑去的。雪见那肚子尖尖的,不用说,准是一个大胖的孙子!而且,听徐从安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定是孙子无疑!一想到这个,杜氏就把那些烦心事全抛开了,回到平山村的时候,嘴也是合不上的,跟周尚义说起,“这媳妇倒是个有福气的,头胎便能添丁,也难怪这村里人,常常有人把她当菩萨来拜。”其实这村里哪有人当雪见是菩萨了?但自然没有人在她面前提狐仙神马的,她自己想左了才是。 周尚义闻言,心中暗喜,面上不显,嘴角也是弯了起来,“你可看准了?当真是孙子吗?可别空欢喜一场。”周家也算经过大起大落了,现在对银子反倒看得很开,对添丁进口,哪怕是孙女呢,也是自然要举家关心的。 杜氏心中一动,知道丈夫这是也认可了媳妇,她含泪点点头:“不管怎么说,咱们周家虽然大起大落,但每个人都安好,孩子们也渐渐懂事,这,才是最重要的。” 周尚义果然立刻认同地说:“夫人说得有理,但有时福太多,也未必便是好事。”比如跨院那位,明明已决定走人,又突然说不走了,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结局。周博这孩子也死性,就娶了这样一位贤良的女子为平妻有何不好?为周家开枝散叶,才是大事。 杜氏的心思,和周尚义却是相差不多的,这时闻言,自然是连连点头道:“老爷说得对,只是媳妇太妒,他们少年夫妻,又是患难下来的,自然情浓意合,只怕博哥儿目前,也是不能够同意的。” 说着,退后几步,坐于床边,发起愁来,“便是如今,柳家想走也无法走得,流民听说还是不多,都传言说要打起仗来,这一路之上,恐怕会不太平……” 周尚义来回踱着步子,道:“难道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杜氏望着周尚义,缓缓摇头道:“媳妇那里,是自然不能再去劝的。现在,除非儿子松口,或者柳家改口,我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其他皆大欢喜的办法!” 周尚义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也有些不理解儿子的坚持,只能叹息道:“儿子长大了,已经有自己的主意了!咱们是老了,没有人愿意听咱们的意见了。” 杜氏起身扶住他,也苦笑着道:“以后咱们只安心看孙子,可好?” 第二百零四章:出手 雪见和周博,虽然同屋而居,但小梅等大丫头都知道,俩个人是分床而睡的。周博仍然睡在雪见对面的小榻上,虽然窄小,但架不住周博愿意。周博并不敢强求什么,他知道,雪见其实心里并没有原谅自己,所以她宁愿住在狭小的徐家,也不愿意回花团锦簇的周家。这丫头心思浅,但倔强起来,还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如果真是用了强,怕她就像一阵风一样,会飞走,会消失不见。 这失而复得的一个多月里,周博对雪见又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也有了更深的心疼和爱怜。虽然心里很堵得慌,觉得自己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这是古人和现代人的思想上的差距,一个完全可以接受现代人的古人,那是神吧?但周博很想和雪见可以重新开始,一点一滴的去重新适应,因为时间越久,他越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内心。其实依着周博的脾气,如果雪见现在没有怀孕,他肯定是想狠狠的晃着她的身子问:“这是你的错!你在我并没有答应要娶平妻,只是说句气话的时候,走掉了,害我一个人伤心,一个人痛苦,你要认错!”他还想掰开雪见的脑袋看一看,她究竟是怎么想的?柳家母女爱住就住呗,反正现在也说明白了,跟咱们夫妻俩个,有什么关系呢?但是雪见大着个肚子,成天在他面前趾高气扬的,这样子让他心里真是闷,白心疼这傻丫头了! 就这样,晚上的时候,雪见偶尔还会埋怨他:“瞧这屋子本来就窄小,偏你又加一张床,让人闷气。”周博只冷笑,沉声和她说话:“谁说闷气?如果你觉得闷气,可以搬呀。” 雪见也回一句:“要搬也是你搬,凭什么是我搬?” 周博于是告诉雪见:“要我搬?那我搬到对面床上,把这个榻搬走,可好?”他指了指雪见的床,“我看我睡那里才更合适些。”雪见撅嘴道:“好,你过来,那我过去!” 每天无人时,俩个人慢慢也会像以前一样逗逗闷子。可雪见虽然对他不是避如蛇蝎,但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面。气得周博只是暗暗恨自己,时间长了,也渐渐恨起了柳家母女。 心里眼里一直都只有雪见一个人,周博知道自己,雪见对于他,从开始就是不同的。站在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迎春花前,周博身上是鸦青色锦衣,衣前襟上绣着星星点点的兰草。他在心里暗恨,由此动了心思,要打要罚,说过任由你们,确实是我周博理亏在先,但事情已经到了此等地步,你们也说过要走,却又改变主意留了下来,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以前他从未怀疑过柳雅彤丝毫,但现在,由不得他不多想。所以,他更是不放心雪见,即使雪见不肯原谅他,他也在徐家毫不客气的住了下来。 不过,以上的这些想法,他都留在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雪见和白逸天。男人就应该有事自己扛着,什么事都跟婆娘嘀咕,那还叫爷们吗? 让多福近前来:“这两天风大,你回去平山村,找几个可靠的人伺候柳家,别让人觉得咱们亏待了她们。下午就去,不,现在就去办吧。” 多福卖了一个乖,又像提个醒儿:“听说那柳家小姐,尤爱吃咱们家的白玉杏仁羮。”周博听过,对着迎春花说:“小梨做得比平山村的厨娘做得好。”多福马上明白,施礼而去。到晚上,雪见没见到小梨,听小梅说,小梨被大少爷派回平山村伺候老爷夫人,她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 见雪见神色自然,只是白了自己一下,周博知道她这是懂自己的意思了。柳雅彤,正经的官家嫡女大小姐的身份,相貌也出众,性格也温婉,即使受这件事影响,有娘家庇护,今后再嫁人后夫家也不可能因此看轻她。 每天早晨醒来,都可以看到对面床上雪见那甜甜的睡颜,这让他心情大好。然后,想一想今后势必会有几个毛头小子或者丫头片子会占据雪见的全部精神,又让他郁闷起来。这个时候,他会长出一口气,无声的冲着雪见说一句:“你且等着……”这雪见真是一个没良心的丫头!然后带着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去院内打上一会儿拳。 周博不知道的是,他一出屋,雪见就会瞪圆眼睛,再撇撇嘴,小声道:“人闲嘴碎腹又黑!”骂完这句,觉得解气些,这该死的生物钟,让她不用闹铃也准时可以醒。 徐从安已经把周博经常练的那套拳稍加改良,去除拳路中攻击的一面,倾向于强身健体,也更利于他这样腿受过伤的人。徐从安不愧是一代神医,这样小小的改变,就让周博逢阴天下雨时那小小的不适,慢慢消失怠尽。 练拳之后,雪见也起得床来,夫妇二人陪徐从安吃过早饭,再给孩子来段“胎教”,那无耻二人组,也就该到了。周博很不明白,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感受,这位京城来的世子爷,为什么这么有闲功夫,别说什么受人之托的屁话,有谁会信呢。可他一惯的和风细雨,完全敛起了最初见的锋芒,周博想不明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如果是为了雪见的容貌,周博承认雪见是美艳过人,世所罕见,但这世子爷的一个侧妃,就已经是京城第一美女了,想来其他侍妾也不会差吧,他又怎么可能为着一个已为人妇的大肚婆娘着迷到如此地步?周博甚至毫不客气地阴暗地想道,他不会有什么特殊的爱好吧? “逸天,还要麻烦你给汪大人写上一封信,”周博到底不放心,知道他好象和汪从寒有些牵连,于是把这事情交与了白逸天。 回信暂时还来不了,但南谷波除了蹭吃蹭喝外,倒也没有其他的过份之举,这让周博很是费解。 只初见时的张牙舞爪盛气凌人,现在不过是一个闲散纨绔,周博回想着,到底他对雪见,是什么样的心思? 这天晚上,雪见并没有早早睡下,而是遣开了小梅等人,出神的看了会烛晕一圈一圈地往外荡漾,这才低声对周博道:“大郎有件事,雪见一直想问个清楚。”嗓音温柔,让人心为之一软。 成亲近一年,孩子也有了。这一对夫妻,却难以回到往日的亲密无间。 看着雪见一脸的郑重,周博微微的叹了口气,拉过来她的手,很认真地道:“娘子,我知道你是为了柳家一事烦心。虽然我并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改了口风,执意要留下来,但我答应你,我和她们,再没有半点牵连,也没有半分私情。” 雪见轻咬了嘴唇,又摇摇头,忍不住道:“大郎你既然已跟我说过,我自然信你。但是,目前还有一件事,是非让柳家离开平山村不可的。” 听雪见说得明白,周博细想了想,心中一动,这样的雪见,总会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的雪见,才是属于自己的那个丫头!他恍然道:“娘子说得不错!”春忙过后,就是葫芦园的种植期,这事自然不能让外人知道!只是,如何让她们走才好呢?要是为了赶她们走,路上出了什么人为的“意外”,那就真让柳家讹上了。 雪见冷笑道:“这有何难?只看大郎舍得还是舍不得这样一位如花美眷罢了!” 看着雪见又酸又臭的小脸,周博难得神清气爽,心情舒畅,她心里到底,还是有我有这个家的。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才道:“你就混说吧!任她是天仙还是狐媚,在我亲亲娘子面前,都是浮云。”别说,雪见的常用词,这周博动用的,也是得心应手了。 雪见见目的已达到,心中微微满意,便点头道:“那就先容你那天仙在平山村且委屈几日,我看这什么打仗不打仗的,也是雷声大雨点小,等天气再暖和些,流民也相应的少了,咱们可以先送柳家母女和你爹……爹娘去青州……” 说到这里,略顿了顿,周博会意,及时送上温水。雪见润润嗓子,才接着道:“这一来,青州是省城,自然比平山村更为安全,名义上也说得通;其次,爹娘和姨娘们自然和她们一道走,路上也可以看着她们,省得再整出来什么夭娥子。平山村到青州,急赶些,两三天也就到了,而且咱们可以托县里差役随行保护。” 听她这样说,周博放心地点头道:“没想到娘子不光肚子长了,连脑子也长了些呢。” 说毕,只觉得腰间软肉已被人旋转拧起,他不敢呼痛,只能苦笑着作揖求饶。雪见这才满意的松开手,低声道:“安宁的小宅子,我来住;青州的大宅子,给你的‘婚外情’住。可好?” 周博没有说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拉过雪见的手,使劲咬了一口。 第二百零五章:青州是个好地方 周博没有说话,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拉过雪见的手,使劲咬了一口。 雪见甩开他,再反拧回来,这才径直照着自己的思路接着说下去:“青州虽然不比京城,但也青年才俊众多,二娘的亲事,自然要请爹娘在青州为二娘精心挑选的。” “二娘自然有爹娘操心,你只管养好你自己的身子。”周博见她话题转得突兀,便知道她下面有话,也不点破,只在她后腰加了一个软垫。还真是没想到,这傻丫头越发得有脑子了。二娘和青州的汪从梦和姚盈灿都是略有交情的,这俩位是谁?那是青州的正经官二代!由她们牵头出面,这样带着柳雅彤多和这些与她出身相仿的闺秀们走动走动,一来二去的,没准就有了什么其他的机会,让柳雅彤改变了心意。 “好,好,当我喜欢管你周家的闲事呢。”雪见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一脸傲娇地说道:“我不过也是白操心罢了。” 周博好气的看着雪见一脸的小得意,用手点一下她的脑门。忽然想起,这几天是听说雪见和汪从梦和姚盈灿有过书信来往,想来如果不是因为时事混乱,那两位小姐也会赶到安宁来探望雪见的。看来雪见是在信中对她们,有所交待了才是吧。在柳家还未到青州之前,抢先一步拿到先机,好为今后的局面做好准备。这一步,雪见倒是下得好棋! 周博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却想到,这种种算计,本来不是雪见这种心思简单的丫头所擅长,没想到,她竟然也无师自通了! 雪见抬手按按眉心,身子向后靠在软垫上道:“雪见可是听说,这柳家大小姐,可是同意做平妻呢,呀!呀!呀!还真是贤良得紧!”想到柳家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举止,雪见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想跟我争周家的银子,也得看我愿意不愿意奉上;想跟我争周博这个男人,我自己不要都不送给你,我旱死你!本来你们同周家的恩怨,和我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却不料你们竟然狠心至此,欲对我抢先下了毒手,难道就不许我奋起反击吗? “她自想她的,跟我有啥关系?”周博坐在炕沿儿上,抬头看向雪见问,“你这样一个娘子,都要把我麻烦死,我何苦再给自己多一份麻烦?” “嗯,原来我是麻烦。”雪见点点头,眉心紧锁地说,“唉,你们周家家大业大,人傻钱多,怎么可能喜欢麻烦呢?依雪见看,不如把这麻烦弃之,你看可好?” 周博听得拧紧了眉头,一会摇头一会点头,作担心状问道:“古人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这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非要闯进来了?”雪见狰狞地露出虎牙道,“日后定有你的‘好’日子过!” 周博接着道:“娘子你也说了,是好日子!那为夫就等着便是。” 雪见一巴掌拍在他探进衣服内的手,“你平妻那边才是温柔乡!你现在赶着去温存,还来得及!” 这样再有一搭无一搭的聊了几句闲天,雪见也就困了。周博帮她把衣服脱掉,待她躺下,又帮她把被角掖好,这才满意地看了雪见一眼,然后说:“家里的事情,自然有你夫君出头,你管好你自己就行。” 周博闻言面色不变,笑嘻嘻地缩回手,冷哼一声道:“温柔乡,才是英雄英雄冢。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得滋润。” “想得美吧!”雪见直接打断了他,伸了个懒腰道:“行了,不说你那神秘莫测人见人家的平妻了,什么大不了的破事啊,还得让我日日夜夜的惦记着。” 见雪见这话说得轻松,周博也放松了不少。躺回到对面的小榻上,并不敢翻身,一是怕翻身掉了下去,二是怕惊醒了雪见。他默默盘算着自己的心事,若是按照雪见说的去做,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思路,只是细节处还需要提前敲定,把整个计划细细规划周详才好。 其实,雪见也没有睡着。作为一个现代人,雪见在宅斗方面明显是弱势一方,但好歹也看过几本宫斗宅斗的网络小说,真逼到这个份上,也还真能想出来些法子。 主意打定,心理平静许多,目前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等候时机,无论怎么样,执行计划都需要一个契机。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雪见去做。 想到这件重要的事情,雪见脸上的线条渐渐柔和下来,周博这才放下心来,这丫头终究是傻,所有的心思全在脸上,让人一眼就可以看透。 漆黑的夜里,这小小的屋内,夫妻二人相对出着神想心事。 第二天吃完早饭的时候,雪见擦了擦手突然对周博说道:“夫妻之间,不管有什么事儿,都要商量着解决,这才是和睦相处之道。” “你只需记住夫是天就行。”周博毫不客气,直接捏捏她的脸蛋。你这么傻,我用得着跟你商量吗?你就在家乖乖当少奶奶就好。 “是,是,是,大郎是天,还是永远的阴天!”雪见说罢,理也不理他,招呼着小梅出去院里遛圈消化食儿。食古不化的野蛮人,没办法沟通! 么妹也过来扶住她,却被周博挤开,有些不大情愿,她和小梅虽然跟在他们身后往外走,却一个劲地瞪着周博的背影,嘴巴嘟得老高。 “么妹,别撅嘴了,”雪见走在前面,却似长了后眼一般,对着么妹说:“一会去将你娘叫到我房间来。” 看见前面两个人又在窃窃私语,么妹只得抬高声音道:“知道了,娘子。” 小梅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拧她一把,“快去吧,越发的小孩子脾气了。” 这边雪见等人不过略转了两圈,周博就去了店里巡视。小梅扶着雪见回来,就看见了已等在门口的生子娘。生子娘扬声道:“娘子,看你最近气色可是好了许多呢!” 徐家一向安静,生子娘的嗓门又高,说完自己都忍不住吓了一跳,然后忍不住捂住了嘴。 雪见笑道:“这县城里,再没有比何婶嗓门亮堂的。” “娘子,可有什么事吗?”生子娘一向负责平山村每日来人的接待工作,兼情报汇总。 “何婶进来说话吧。”使个眼色给小梅,让她守住门口,生子娘接替小梅扶过雪见,两个人进了屋,“说起来,何婶也来到安宁县城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问何婶,住得可习惯?” “俺也不把娘子当外人,俺实话说吧,这虽说不用做什么农活,可俺实在是不习惯做啥事都有人帮衬着。地方虽然比俺家大吧,但这人也太多了些,走道儿都绊脚。”徐家虽然院子小,但是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人口少,大家在一起生活了这段时间,彼此更是了解得深了。生子娘自然不会跟雪见客气,实话实说,“还不如乡下地方住得舒坦。” 这样说着话,一路进来,雪见这才慢慢坐下,试探道:“如果,何婶,我是说如果,我想把东胜村那处小杂货铺重新张罗起来,你看可好?” “那赶情好!”生子娘一拍巴掌。 雪见见状,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生子娘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两步道:“娘子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周家钱多得能买下整个儿安宁县,他们,他们怎么肯让你再回东胜村开小杂货铺?” “周家的银子是周家的,小杂货铺是我自己的。我没有旁的想法,只想找你过来问问,”雪见眼睛亮亮地看着生子娘,道:“你也不用想多了,你只照实了说,这事可好不好?” “俺看着是好事,只是……”生子娘点点头。 雪见忙道:“我自然是无法过去看着铺子的,不过,我想找个人替我过去。” 生子娘闻言冲雪见点点头道:“既然是娘子的意思,那想必是错不了的。如果还要开那处铺子,娘子且放心,俺们一家也一并回去帮衬着,保证让娘子的……小杂货铺红红火火的。”这是把这小杂货铺当成雪见的私房钱了。 “这个自然。”雪见并没有解释什么,接着对她说:“自然是要指着婶子您来帮衬的。只是还有一件事,就是小桃。” 生子娘的脸色紧张起来,但还是露出个笑脸儿,顺着雪见的话问道:“小桃……小桃姑娘怎么了?她可是个好孩子,虽然伤了脸,但挡挡,也不是啥给周家丢人的事吧。” 雪见听了生子娘的话,并不吭声,只是闷闷的揉着帕子,一副为难却欲言又止的样子。真要说起来,在豪门大户,破了相的丫头,肯定是留不下的。 看雪见的表情,生子娘想自己肯定是猜对了,就带了几分气出来:“娘子既然还肯叫俺一声婶子,婶子就得说句公道话,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对小桃姑娘呀!” 第二百零六章:心灵美的小桃 生子娘虽说凭着一腔正气说了这么几句,但其实心里十分没底,她只想着小桃姑娘干活又爽利人又实在,还是为了雪见才受了伤破了相,这样的好姑娘哪里寻去?无论如何得帮她讨得些公道才是。这会儿看着雪见依然坐着低头不说话,心里才一阵阵地发紧,莫非自己看错了雪见,莫非……她人站在当地,脸色都变得青白起来。 “好了,别瞎琢磨了,您看看您那都是什么表情,”雪见这才抬起头来,眼里是抑制不止的笑意,“何婶呀……” 生子娘瞥了门外一眼,知道小梅这时候肯定是守在门口的,倒是放心自己刚才的失态没让人笑话。 “俺就说……俺就说雪见娘子不是这样的……”她故作夸张的拍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想了想,纳闷地看着雪见,“究竟是……” “你也知道,这几个丫头跟着我,不说出生入死,也算是吃尽了苦头,我是琢磨着……”雪见冲她招招手,生子娘忙凑近了身子,和雪见嘀咕起来。 “瞧瞧这事……这事是好事啊……”生子娘边说边朝门外望了一眼,心都飞出去了,这事儿可是正合她的心意,“俺现在就去办。” 雪见含笑点点头,等生子娘欢天喜地的走后,雪见又对门口的小梅开口:“去把小桃叫来。” “好的,娘子。”小桃忙答应着去了。 么妹正好走进来,迟疑地望了一眼出去的小梅,对雪见道:“娘子,小桃姐姐伤刚好没多久,你有什么吩咐,叫我就可以了。” “那娘子听听,么妹现在都会做什么?”雪见直直的看着她,这丫头还不如五娘大,但里里外外什么活都肯干,也都可以干好,这就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吧。但到了徐府,其实并没有用她做过什么,只不过帮着小梅打打下手,照顾雪见的生活起居罢了。 “娘子小瞧人,么妹会的可多了。”么妹道。 “那娘子我可要好好想想,难为难为你!”雪见笑着说道,么妹这样懂事乖巧的女孩,她是从心里喜欢的。 么妹跟她娘一样,其实也是个闲不住的,本来她们一家人跟着来是为了更好的照顾雪见,谁知道这里丫头婆子越来越多,反倒是她和娘都有了丫头照顾,丫头早闲出闷气来,此时撅着嘴道:“先说好,那啥,不是,那什么绣花什么的,我可不行。” 雪见正要开口,却感觉刚才和生子娘聊得久了,嗓子有些发干,雪见抓起茶碗,连喝了两口温水。喝得有些急了,呛了一口,正咳嗽着,忽然门帘掀开,扭头望去,却发觉小梅和小桃轻轻走了进来。进来行过礼,小梅轻声道:“娘子,小桃来了。”知道她们有话说,就拉着满脸不情愿的么妹退了出去。 “娘子,”小桃身着一件水蓝底子花卉刺绣镶领淡青对襟褙子,下身是一条霜青色的百褶裙。这百褶裙的样式,可是听世子爷说过,京城最流行的。自来到安宁后,小桃大部分时间和雪见一样,都在养伤中。她本来就是一个躺不住的人,待一可以下床,虽然雪见并没有安排她的差事,她打心眼里想找点事做,却让大家连惊带劝的,只得回去歇着。新来的下人们都知道,这个受过重伤,脸上又有疤的丫头,是为了主子受的伤,现在主子如此重视她,自然无人敢怠慢。 现在听说娘子主动叫她,马上就跟着小梅过来了。现在看雪见只是不动声色地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她,她就有些疑惑了起来。 虽说小桃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但到底伤的是脸,再好的药,也没有马上见效的,听徐从安说,总要隔几个六月,这疤痕才会渐渐变浅。说是不介意,但青春年少的女孩,正是爱美的时候,无人的时候,小桃也会一个人偷偷的哭上一会。但她平时倒比以前安静了,毕竟死里逃生过来,成长的速度,就会比同龄人稍快些。 思忖之间,雪见已软了面上的表情道:“如此安静,倒不像小桃你了。”她把眼光投在小桃身上的刺绣上,别说,这段时间不让她做事,这女红的水平,确实是所有精进了。 小桃立刻亮了眼色,这才走过来,拍拍胸脯道:“娘子你这样一言不发地看着小桃,小桃以为自己做错了啥事,哪里敢多说话啊?” “哼!你以往做过的错事还少吗?”雪见闻言微微变了颜色,斜她一眼,嗤笑道:“以前也没见你如此紧张过!” “娘子啊,”小桃见雪见捂着嘴偷笑,便苦着脸望着她,小心地道:“以前是小桃不分轻重,也不懂事才犯错的,娘子还总是抓住小辫子不放了。” 雪见止住笑,皱眉思忖片刻,冷笑一声不悦道:“呵呵,现在连娘子我你都敢教训起来,看来我这里,再难容得下你的。” 本来小桃心里的石头已然落地,根本没有想到一向和颜悦色的娘子说翻脸就翻了脸,此时闻言咬着唇瓣,急忙委屈地看向雪见道:“这话说的,这话说的……娘子,娘子是开玩笑的吧?”说完,目不转睛的望着雪见的表情。 “小桃,你是不是忘了?新年的时候,我已答应过你和小梅小梨,要把你们的卖身契还给你们,”雪见微微一笑:“其实你们现在,早是自由之身了。” 小桃听她提到卖身契,心里一跳,早就乱作了一团,也不知道娘子这是要做什么,她马上跪倒在地,掉着眼泪道:“娘子,小桃无处可去,只愿一生服侍娘子。我,我,小桃我哪里也不去!” 雪见上下打量着小桃,片刻,从身后的匣中取出一只珠钗,然后示意她起身,站到自己的身边,自己缓缓站起身,亲自给她插好,这才低声道:“一个女子,最好的归宿,其实就是可以找到一个可以相伴一生之人。他不会因为你的脸而看轻你,他只会为了你心灵的美丽而敬重你。” 小桃闻言心下稍安,被她说得心动,迷惘的望着远处出神,突然之间脸就红了。然后她摸摸头上那根钗,有些惴惴地扭头向雪见,小声问,“娘子你说,真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吗?”说话的同时,她以手抚上自己脸上的疤痕,会有这样的一个男人,不因自己满背的伤,不因自己丑陋的脸,而疼她爱她怜她敬她吗?这样想着,心头就浮现出一个人来。 这两个丫头,加上那个“潜伏”出去的小梨,都是对雪见忠心耿耿的,虽然可能跟不上雪见跳跃的思路,但她们都会忧她所忧,急她所急,无论如何,她都要给她们一个好的出路。 雪见自然知道在大顺国,一个卑微的小丫头,如果没有给主子做了通房丫头,通常都只能是配给一个小厮。她的丫头,替她做事这么久,她不要她们这样过一辈子。她要亲自给她们挑了合适的好人家,风风光光的把她们嫁出去。 “小桃,你是一个好姑娘,我不能自私的拖你一辈子!”雪见一直在观查着小桃的表情,现在郑重地点点头,道:“我一定要找一个老实的好人,一个喜欢你的好人,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娘子!”小桃红了脸,说道:“娘子说什么呢,哪有人……哪有人肯要我这样的破了相的丑女人?” 雪见把手边的温水喝完,慢慢披上一件搭在椅背上的外衣,低声道:“这事,我说了算!我倒要看看,咱们大顺国到底有没有注重心灵美的好男儿!” 小桃赶紧红着脸跟着过来扶住她道:“娘子,这事儿,咱们过几年再说吧……” 雪见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含着笑便往外走,小桃忙擦干眼泪跟上扶住。 一出门就见生子急急忙忙的跑进院来,脸色很是奇怪,不等雪见问话,门口的小梅便拦住了他,先问道:“生子哥,这是内院,你怎么进来了?” “俺过来,只问娘子一句话,”生子沉着脸,看了一眼眼睛仍然红红的小桃,然后瞪着雪见道:“听说,听说……,听说你嫌弃小桃姑娘容貌受损,打算要卖掉她,这,可是真的?” 小梅闻言自是吓了一跳,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半晌才转过来看着雪见,想说什么,半天也没有说出来。雪见并没有回答生子的话,眉头微蹙,脸上的神情半是着恼半是心虚的看着他。 生子看得着急,特意又看了一眼分明哭过的小桃,然后催促道:“娘子,你倒是说话呀!你不会真的,真的要卖掉小桃吧?” “娘子……”小梅话没说出来,一边的么妹反倒一下子哭了出来,“娘子,求求你,不要卖掉小桃姐姐,不要啊……” 雪见看见她这样哭着过来拉扯自己的衣袖,气得冷哼了一声,轻声道:“这里到底还是我说了算吧!”然后才抬头对生子道:“生子,你是乡下来的,我也不怪你没有规矩。这些日子,你也见着了,周家也是大户人家,想要什么样的丫头会没有?怎么可能要一个毁了容破了相的丫头在这里碍眼呢?没有这样的道理!” 第二百零七章:我愿意 说到这儿,雪见退后一步,鄙视地瞪了生子一眼,继续点点头,带了一丝的冷笑道:“所以卖掉小桃,是板上钉钉的事。再说了,这是我周家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雪见说着瞪了生子一眼,其实她说得也是实话,真正讲究的人家,下人们都是精挑细选而来,这样带着明显疤的,肯定是不会留下的。当然,周家也算不得什么官宦人家,有没有这样的讲究,还得是主子说了算。 生子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等反应过来以后,忙上前一步,双手就要过来抓雪见,到底被小梅和小桃挡住。于是他抓住小桃的肩膀,脸都涨得通红,摇晃着大声问她:“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这就是你不顾自己的生命要救的人吗?你为了救她而弄了自己一身的伤,还伤了……,她却,她却这样对你,别拦着俺,你别拦着俺……” “生子,你也用不着急用不着恼,大户人家的规矩,自然不是你这样的乡下小子所能明白的。”雪见再退后一步,稳住自己的身子,又扶了小梅的胳膊,这才急切地道:“小梅,去叫了人牙子来,今天就把小桃卖掉!也省得多生是非出来!” “娘子,不要啊!”么妹看看哥哥怒极通红的脸,再看看雪见冷笑花白的神色,急得无法,直接跪在雪见面前。 看到么妹跪在自己面前,雪见倒不以为意,只低头看了她一眼,便冷冷地笑着,看着小梅道,“还不快去?” 生子整个人都乱了,他干脆连袖子都挽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小杂货铺的时候,小桃趾高气扬的欺负他;在新年的人群里,他因为小桃被伙伴取笑。那时的小桃,总是扬着一张好看的小脸蛋,眼睛也总是亮亮的。再后来,就是火场里,她对自己说,让他先救雪见,而她自己,就那样被砸在了大梁下……然后就是到了安宁,每次娘给小桃上药,小桃总是叫得震天响,他在外面,总能听到自己娘大声的骂小桃和小桃不管不顾的大叫的声音,那时,他就在想,切,也太娇气了,但是,每次,他都会在外面晃着。最后,小桃可以下地了,他自然不能总见到她,但偶尔见到,也面上的疤痕并不吓人,还被她画了各种花儿上去,他从来不知道脸上也是可以作画的,而且,把画画在脸上,怎么会那么好看呢…… 小梅刚开始的时候,心里也十分慌乱,眼泪也差点就要流下来了。 但是回头的时候,却看见小桃半扭捏半期盼却并不着急的样子,她马上激灵清醒过来,脸上却是讪笑地道:“小梅这就去唤人牙子,马上就去。” 嘴上声高,脚下却是丝毫未动。她就说嘛,娘子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她看看生子,又看看小桃,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别说,早就觉得生子对小桃就是不一样,原来如此呀。 斜眼看到小梅笑得让人脸红,小桃不由在她背后狠狠的拧了几下。小梅吃痛,对她直咧嘴,还没过完河就要拆桥,这是什么人品呀! 她们二人尽量的挡在雪见前面,看生子一副要暴走的样子,二人心意一致,可不能让娘子出什么意外。 “雪见!”生子猛抬头,指着雪见,越看她就越来气,声音也急促起来道,“你也不用找什么人牙子,你且说吧,你想把小桃姑娘多少钱卖出去?” “我得好好核计一下。”雪见并不介意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名字本来就是让人叫的,不管怎么说,这生子的反应还真是让她喜出望外呢,“在周家养了这么多年,好吃好喝的供着,好穿好戴的养着……” 小梅抽空使个眼色,早有小艾和小芝搬了椅子过来让雪见坐下,同时一左一右也拦在她旁边。 雪见也站久了,舒舒服服坐下,边拿眼扫着生子的反应。 今天阳光真好呀,雪见抬头看去,心里是纷纷扬扬如烟花般灿烂的心绪。 在今天以前,她一直没有想好如何安置小桃,原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就担心一般人家会委屈了她。可现在,和生子娘商量过后,竟然是有了意外的惊喜。想来以生子一家的性子,必不会委屈了小桃。 “到底多少吧,俺们家还有二十亩水田,俺,俺来买!”生子看她的样子还在细算,心里更是失望,直接大声喊道:“俺现在就回去卖了田,你要是还看在她救过你一命的份上,就容俺几天空来。东胜村虽说离安宁不远,但也算不得近,来回跑还得卖田,也要几天才成。你放心,俺一文也不短你的!” 小梅听生子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不用雪见说话,向着小桃挤挤眼,大声道:“生子哥你可想好了,小桃在周家做惯了大丫头,可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拎的,做不得粗活。她又手笨,缝缝补补女红绣活,也一概的不行。这样的丑丫头,买回去能做什么?难道说,还要买回家当婆娘不成?”这样的过场,她小梅不跟着走上一回,岂不亏得慌。 听到小梅的声音,生子实心眼,直接就顺着杆爬上来:“俺就是不让她做粗活干重活!俺就娶了她做婆娘!怎么地吧!”生子实心眼,一不小心直接就喊了出来,他自己犹自不觉,“娶回家以后,俺敬着她,疼着她,再不让她受苦,也不让她受罪。俺们也不稀罕你们周家大宅大院的,俺年轻,有的是力气,没田没地了,还可以出去打短工做长工,反正有俺一口吃的,就绝对饿不着小桃……” 小梅抿嘴一乐,长“喔”了一声,就拿眼睛望着小桃,不住的笑着。 小桃轻声道:“娘子,你看小梅……”说完,就拿手使劲拧着衣角。 周围怎么这么安静,生子话说完半天才反应过来。就见周围早围上来一圈的丫头婆子,连自家的妹子都站起了身,神情古怪的望着他。今天这样的日子,难道不会做活的吗?再抬头看看小桃,小桃一张脸羞得脸通红通红,眼里却是大滴大滴的掉下了眼泪。 雪见却四平八稳地坐在椅子上,藏在人群后面,只隐约可见。 “小桃姑娘,小桃姑娘……你,你别哭。俺是个粗人,俺说错话了,俺不该痴心妄想……”他一迭声的说着,自己这是失心疯了不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娶了这么好看这么善良的一个好姑娘,人家怎么肯嫁给自己这样的乡下汉子?自己这是要毁了一个这么好的姑娘的名声吗?“俺,俺不是那个意思,俺,俺……” “是个纯爷们,好样的!”雪见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一齐跟着鼓掌叫好着。 周博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一张张带笑的脸撞入他眼里,他站在院门口好一会,静静地望着闹轰轰的人群,人群的最后面,就是他的傻丫头。 慢慢的无声的绕过人群,他走到雪见身后,把手搭在雪见的肩膀上。雪见闻着那熟悉的气味,懒懒地向后歪着,在周博的角度,只看到她长长的眼睛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的,小巧的鼻子,嘴唇是粉红的…… “嗯……你回来了!” 雪见安静的笑着,其实早在开始的时候,雪见就先试探过生子娘的态度。从自己身上,雪见深刻的感受到,恋爱是俩个人的事情,但结婚也好,成亲也罢,就是两个家的事情了。通过这几个月的相处,生子娘确实是很喜欢小桃,小桃的脾气性格对她的脾气。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小桃,更像她年轻时的影子。其实生子娘年轻时,也是风风火火的人,只是后来生子爹去世后,为了怕人说闲话,她才收敛了自己的性格,也不让孩子们多和旁人走动。 听出雪见的意思,生子娘还是挺满意的。人家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虽说周家只是商人,算不上什么官宦人家大家主,但小桃姑娘落落大方,人又忠义实诚,这样的品性,让她打心眼里爱得慌,只是没想到雪见还不要一分彩礼的把小桃要许给她家生子,只一个条件,看看生子是不是要真心娶小桃。 真是个实心眼的生子呀! 现在自己那实心眼的儿子,把话都说这么明白了,生子娘心里感叹着,也自暗处走出来,携了小桃的手,又拉住儿子,过来郑重地给雪见行了礼,“谢谢雪见娘子万全。”生子还没有完全进入状况,傻傻的跟着行礼,并偷眼看着小桃。 好一会,他才完全清醒过来,脸“腾”的红了起来。 雪见见他们一个两个都红通通的脸,心里一乐,倒是大大方方受了他们三个人的大礼,然后看了一眼周围的丫头们,这才沉声对生子说:“小桃,从今天开始,就不是我的丫头了。我今天把她交与你,希望你真心待她,无论她是疾病还是健康,无论她是贫贱还是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你都要一如既往的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你可愿意?”每次参加别人的婚礼,都会被这段老套的台词打动,现在,终于轮到她来发问了。 “俺……俺……”生子喃喃着,却被娘从背后掐了一把,看着小桃羞红的脸庞,他突然鼓起了勇气,大声道:“俺愿意!” 第二百零八章:嫁妆 小桃可没想到今天这一场接一场的惊喜,此时她突然有点害怕,红着脸抬起头来看着雪见,掉着眼泪说:“小桃不嫁人,小桃……小桃不想离开娘子。” 雪见理解她此刻的惶恐,起身过来拉住她的手,微笑地说:“虽然说,我也不想离开你,但我更希望,你有一个好的归宿,一个幸福的未来。”而且,她和柳家的战斗,可能要从暗转明了,她怎么可能让小桃这样一个没多少心机又忠心的丫头,再陷入什么危机当中呢? 小梅小声哼哼着:“切,别得了便宜卖乖!赶紧的,该请客请客,别想躲过去。” 么妹笑嘻嘻的蹭到她身边,也小声地道:“小梅姐姐,回来也求娘子给你说个好人家,不就结了嘛。”说着,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闻了闻,笑道,“好香!这个呢,是世子爷专门送我的,听说是一种西洋来的香料,我看小梅姐姐一心与小桃,不,是我嫂嫂攀比,眼睛都红了,就做一回好事,赠你一瓶外国好香吧。” 小梅早按捺不住,上去掐住么妹,掐得么妹连声求饶,这才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好香,让你如此宝贝。” 么妹爱民地抚摸着小瓶,简略地回答道:“西洋香。”她可没有说谎啊,这一瓶可是世子爷说要考验她是否了解雪见的饮食习惯,问完后专门奖励她的,特别特别香。 小梅啧啧地摇着头说:“世子爷怎么没送我这样的好东西呢。我看呀,准是你倚小卖小,自己向世子爷讨来的。” 么妹一愣,脸上露出气愤的神情,嘟着嘴道:“小梅姐姐,你就混说吧,回来我告诉娘子去,让她给你挑一个嘴也同样坏的姐夫,再让嘴坏的姐夫,天天欺负你才好!”说着便从小梅身边跑开,过来拉住雪见,雪见回头看着她一笑:“正好跟你娘商量点事,你也一起进来听听吧。” 小梅无法,用口型说道:“你且等着!” 么妹摇头晃脑,冲她扮个鬼脸,然后巴结着要搀雪见进屋,却被周博接了过去。么妹可不敢跟周博争,于是退后两步,同娘和哥哥一起,跟着雪见进了屋子。 趁着生子一家都在,雪见把他们全部叫进屋来,因为有些话肯定是要当面交待清楚的。 在外面久了,又晒着太阳,还真是觉得浑身暖洋洋的,雪见舒服的略伸伸懒腰,看到旁边周博正瞪着她,于是眼睛咕噜一转,突然扬声道:“既然大家都在,那么就趁今天把话说清楚最好。”一句话,小桃和生子的脸更红了,生子娘和么妹,则是乐呵呵的直点头。 小梅走上前,笑嘻嘻地说道:“娘子赶紧说,说清楚了,小梅好给小桃妹子添妆。” 小桃一听,羞得急忙走过去,一把拉了小梅,“哎呀,你就胡说吧。娘子,你也不管管小梅……” 小梅边躲避着小桃的无敌剪刀手,边识时务地表示认错,还不忘小声提醒她道:“娘子叫咱们进来,自然是有话要说的,你且同我闹吧,耽误了娘子的话,就是大事了。” 雪见知道这二人一同进府一向亲密,此时说要送走一个,俩个人也只有通过这种方式,还表达心中的不舍和互相珍惜。看看俩个人也闹了一会,于是点头说:“小桃跟我这么久了,我自然不想亏待于她。”说着,取出自己早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了小桃。 小桃接过银票,打开一看,居然是二百两之多,像烫手一般,就要塞回到雪见的手里,道:“娘子,这,这太多了,娘子想必是拿错了吧?” 雪见接回来,仔细看了看,说:“没错呀,是二百两呀。小桃,不是教过你认字吗?连二百两都不认识了吗?” 小桃不可置信地问:“可是娘子,二百两……,太……”自从跟了娘子到现在,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要好的东西,每月也有月钱,小桃自己也是十几两的积蓄的,她和小梅说起私房钱,都是由衷的觉得自己运气好。 雪见坐回桌边,拿着银票晃了晃,故意不耐烦地说:“是嫌少吗?” 生子娘一直看着,心道,这雪见对小梅小桃还真是没得说,二百两不是一个小数目,小户人家可以啥也不用干,省吃减用过八九年了。跟了这样的主子,也是小桃的福气。 小桃哪里敢收这么多的银子,她长出一口气,才说:“娘子又拿小桃开玩笑!小桃有手有脚,这两年跟着娘子,光是赏赐也有不少的积蓄了。现在娘子一文钱不要就还了小桃自由身,还要再给银子……” 雪见耸耸肩说:“你们几个,对于我来说,比亲人还亲,我不仅希望自己过得好,更希望你们过得好。你现在不收着,就是挡了小梅的钱路,到时候小梅有了合适的人家,岂不是让她也不好意思要吗?” 小梅和小桃虽说早习惯了雪见的胡说八道,但仍然红了脸,不依的跟雪见闹着,“瞧娘子你,哪里有个娘子的样子!” 雪见又叫了生子娘到身边,拿出一张地契,生子娘没有看懂,雪见告诉她说:“这是东胜村那个小院子的地契,你们跟着照顾我这么久,我要是拿金银给你们,便是把你们当了外人。这张地契,也只是一张地契,上面连半片瓦都没有,你们也不算沾了我的便宜,就当我送与生子的贺礼吧。” 那个杂货铺,不过是给了生子一家可以增加收入的营生,有了这些银子,那个烧毁的院子可能重建,杂货铺也可以重建,生子一家也可以从亲戚家挑几个女孩过去帮忙,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雪见把银票又重新递与小桃,微笑道:“给你,如果没有这个,那院子,你们如何建?杂货铺,又如何建?” 小桃郑重地接过银票,用双手捧着,翻过来转过去的看了很多遍,最后她认真的把它交与生子娘。红着脸转过头,她看到生子正偷偷地望着她,她心里突然一轻,终于可以,过自己想要的那种日子了。可以不用再去担心自己是否犯了错误,违了规矩,可以放心地在乡下的地方,聊聊天,吵吵架,下下地,或者守着属于自己的一个小卖铺,一家人亲亲热热,吵吵闹闹的过日子了! 么妹好奇地连声问:“娘,娘,这银票不是娘子给小桃姐姐的吗?她怎么又给了你?” 小梅一边用眼角扫着生子和小桃,一边神秘地对么妹说:“这是因为,未过门的媳妇怕婆婆嫌她笨手笨脚,要提前孝敬婆婆了呗!” 么妹嘴一撇道:“就知道小梅姐姐嘴里说不出来什么好话。”虽然这样说着,么妹还是弯起了嘴角,小桃虽说总是和她吵嘴,但直脾气的小桃,显然比心眼多的小梅,更让她喜欢些。真好,从此以后可以回东胜村了,而且,小桃还成了自己的嫂嫂,真好啊。 生子娘却摇摇头,拉过小桃的手,把银票塞回到她手里,耐心地对她说:“小桃,何家虽然不富裕,但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好好干活,这日子呀,一定会好起来的。这钱,是娘子疼惜你才给了你的,你就自己收好便是。” “何……合着这还是把我当外人吧,”这样说着,小桃的脸就更红了,但她本来就是直脾气,所以就接着说道:“小桃自小被卖来卖去,早就记不得自己是哪里人,爹娘又是谁了。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便是娘子和小梅,之后便是,便是你……们,我的银子,也是你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好孩子,别说了,俺收着便是,俺给你们收着。”生子娘听得心酸,拉了她的手,道:“从此后,你便是俺亲闺女。” “那我呢?”么妹快速的蹭过来。生子娘看看左手的媳妇,右手的女儿,回头再看看一直红着脸低着头的儿子,擦擦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的泪水,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自己不该流泪,该欢喜才对。 周博只在后面听着,并没有插嘴。“从今天开始,……,希望你真心待她,无论她是疾病还是健康,无论她是贫贱还是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你都要一如既往的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你可愿意?”这话今天一整天都轰隆隆的在他脑海中反复着,他心口一热,原来,这才是她要的良人!这才是她心底最深处的话吧! 等一行人且乐且哭地退出屋子的时候,周博轻轻走到雪见面前,拉过她的手,郑重地说:“雪见,我现在知道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了。我要告诉你,我愿意!我会真心待你!无论你是疾病还是健康,无论你是贫贱还是富贵,或任何其他理由,我都会一如既往的爱你,照顾你,尊重你,接纳你,永远对你忠贞不渝,走到我生命的尽头!我愿意!” 第二百零九章:亲家见面 收到周博关于去青州的书信,周尚义夫妇面对面幽幽看着,这才舒了一口气。虽然完全不了解周博这个所谓的妻子,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看到或者想到那个雪见,他们的心头总是有一种被猫爪挠过的说不清的感觉。杜氏对着周尚义温婉地一笑,这温婉,当然是因为儿子总算肯退一步。 关于柳雅彤的去处,周尚义夫妇着实地为难。双方都不肯让步,中间夹着的是他们夫妇。夫妇二人商议道:“这是要把柳家母女安置在青州,然后等雪见生产后再议亲吧。”周尚义点点头道:“媳妇怀孕时娶平妻,确实是不合适的。”娶平妻和纳妾不同,这时候娶平妻,就是周家也会让人戳脊梁。 现在夫妇二人这心里,真是又惊又喜。现在儿子亲自为着柳家母女一事写来书信,安排得还如此让人满意,杜氏高兴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儿子没有白养,还知道心疼父母和妹子。”周尚义嘿嘿一笑,这事情拖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个交待了。老夫老妻终于恢复了情绪,于是有了心情说着闲话,“没想到博哥儿在青州,居然也置下了房子。” “听二娘说,青州的宅子比安宁县城的还要大,还要漂亮,完全可以和咱们以前京城的房子相媲美。”杜氏笑眯眯地说道。说到京城的房子,周尚义就哼了一声,杜氏也没有再接着说下去。用手摸摸卧房内几件精致华美的漆器,儿子的眼光独到,所选东西,竟无一不是精品。 自家的儿子,究竟是如何有了这样的手段?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就累积了如此众多的财富?包括这次“李代桃僵”的出狱,想来银子也是海一样的花出去的吧?看着老妻一遍又一遍的摩挲着那些家俱,知道她其实更多的,是在摩挲逝去的那些时光。周尚义收回眼光,开始深思起自己这个从小就有商业头脑的儿子来。 自己的儿子,从小就有非同一般的经商头脑,这个是肯定的,但这样“白手起家”“空手套白狼”“隔空抓物”,就有些传奇话本的意思了。疑惑归疑惑,但周尚义吃了今生这一最大的亏,早就想明白了。本来想着退守老家,凭自己做生意的头脑,在安宁县城弄个小买卖,就可以养家糊口了。谁知道在京城就名声大噪的珍味斋和福禄楼,竟是自家的产业。他不禁暗暗感慨,原来儿子竟有如此的本事,他在心里默念着,自己看来是老了。既然老了,就在家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之乐,也就罢了。 谁知道这次回家,又出了这么多的意外,这意外还是一重又一重的,儿媳倔强善妒,儿子偏又为了这儿媳半步不肯退让,弄得他焦头烂额。现在,儿子总算是出现了让步,他怎么能不高兴呢。 窗外春风沙沙作响,杜氏突然想起来,对着周尚义高兴地笑道:“老爷还是亲自走一趟安宁吧。” 周尚义连忙点头说:“有道理,我明日便去。”他还是很高兴的接受了老妻的提议,他不想去明白儿子是如何想通的,也不想去猜测雪见的态度。但临去青州之前,亲自进城看一趟儿子,也好商量一下具体的事宜。 杜氏这次挑眉再接一句道:“只是,只是那亲家公,脾气不太好。”这样说着,就把手里的软垫放在腰后。 上次回来听杜氏含糊地说过,周尚义点点头道:“以前的御医退下来的,又有几分真本事,自然就不把旁人放在眼里。而且,咱们又……” “不管怎么说,现在也是亲家了。”杜氏想着雪见肚里的孩子,心上又热了几分,“这亲家公,对媳妇和孙子,都是极好极好的。”这一次说得情真意切,不是随口而言。 第二天一早,周尚义就出了村,直奔安宁县城而来。儿子自然是在徐家的,徐家那个脾气古怪的亲家,自然也是要见上一见的。 见了面,呈上厚礼,周尚义才苦笑着道:“亲家公,这段时日,真是让您老操心了。” 徐从安端坐在上,并不看那些礼物,只淡淡地说:“只要雪见好,我操心,也是愿意的。”说完他笑着看向周尚义,只是这笑却不达眼底,低声道:“还有些事情,真是不想操心,也是不行啊。” 以徐从安来看,你们周家,年纪越长的,反倒是越不懂事的。 周尚义脸色一僵,没想到这亲家竟是如此的不顾惜颜面,于是勉强笑道:“亲家公说的是,说的是啊……,只是有些人确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是想着攀附富贵,这就难说了。”徐从安面沉如水,哼一声这才轻声笑了出来,“若不是左右都是一般的势均力敌,那也就没有什么可犹豫可选择的了吧。”说着,他似笑非笑地看向周尚义,“亲家,您说是吗?” “其实……,亲家公,事情也不全是你们……想的那样,唉,”周尚义假装端着茶喝了一口,借机擦掉额角的汗,沉吟道:“周家与柳家,到底有婚约在先……” 心里想的是,谁知道却被你家那干女儿占了好大的便宜,但打死也不能说出口。又见儿子在一旁也面带不豫,亲家又沉着一张脸,所以也就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是吗?”徐从安正了正脸色,斜眼看到周博已是一脸的惴惴不安,于是瞪他一眼,以手指他道:“你坐着你的。”意思很明白,还不到你插嘴的时候。 周博也知道他脾气古怪,除了雪见和七娘,就是自己和白逸天,也是经常被骂。现在不让他说几句酸话,肯定是过不去的。 徐从安整整自己衣衫,这才冷冰冰地说道:“只是徐某听说的却是,只有一个口头约定吧?即便确实是有了婚约,但你家大郎可是明媒正娶的我家雪见,难道现在反要过去委屈求全才能让你们认可吗?那徐某倒要真正怀疑起来周家的动机来了!请问,你们如此刁难雪见,雪见究竟犯了七出中的哪一出?还是做出了什么不守妇道人神共愤的事情?” 他一直都只是默默的看着雪见,看着雪见憋屈着自己,看着周博为难着自己,这周家,当真是以为自己捏到软杮子了不成?如果让雪见和柳雅彤,只是互换一下身份,现在的结局,会是一样的吗?固然,周家是欠了柳家的,但同样,周家更是欠了雪见的! 他话音未落,周尚义已涨红一张面皮,对着徐从安喃喃道:“哪里有这样的事情……”这字字诛心,让他不由恼火起来,偏偏又无法辩驳。 徐从安也没有继续骂下去,该表达的意思,已表达出来,此刻不再说话,静静的喝着茶听周尚义词不达意的解释。他不是笑话周家,而是鄙视,不想周博如此通透敏锐的少年,竟有如此冥顽不灵的爹娘。难怪会被牵扯进皇商一案! “岳父不必气恼,您看,现在不是没有柳家什么事了吗?我是如何想的,岳父自然是清楚的。”一直没有吭声的周博,抬高声音道:“至于后面的事情,岳父且看我行动便是。” 周尚义冷汗下来,这半天一直就如坐针毡,此时也跟着躬身道:“亲家公且放心吧……放心吧……” 徐从安看了周博一眼,对着他也是冷嘲热讽:“你这一套哄我一个糟老头有何用?有那时间,哄好你媳妇,那才是关键。省得雪见心情不好,她心情不好,对你儿子也不好,不是吗?”早就知道雪见这一胎是个男孩,以前只是不想告诉你们罢了。 “岳父说得极是!”周博低声说。 徐从安又叹气道:“我家雪见,遇人不淑,被伤透了心。好在如今肚里有了小哥儿,你们周家,且容她有个站脚儿的地方吧!到底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是也不是?”周博赶快躬身道:“是,是。”再趁此机会表表忠心:“我家娘子气量不大,还请岳父平时多多开导。” 坐在旁边的周尚义直了眼睛,看儿子在徐从安面前,也被教育得跟学生受训一样,心里更是打鼓,这徐从安虽说是过了气的御医,但听说和县令家交往甚密,看来还真是有几分的仗势。 徐从安慢慢地道:“本来,我是懒待多上心。现在就这件事情看来,博哥儿你也是一个糊涂的人,所以雪见,还是我自己照顾更放心些。”周博站起来,陪笑道:“是,雪见的身子骨儿和您外孙子的事,都是大事,再不能错的。” 周尚义听到他们一口一个孙子外孙子的,松一口气,赶快过来谢了徐从安。这孙子的事,是一顶一的大事,又是曾经给皇宫里贵人们看诊的御医给照看,怎不让人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 转过头,徐从安对周尚义道:“我也不图希你们周家什么,只盼望你们对雪见好些。” 第二百一十章:苦大仇深 “是啊,是啊,亲家公说得对。”周尚义看着徐从安,尴尬的神色变了几次,道:“其实咱们为人父母的,都是为了孩子好,只要博哥儿好,媳妇好,孙儿好,所有的错我们担着便是,定不会再负了媳妇的。” 听了周尚义这话,周博才偷偷松了一口气,他心里也是黯然的,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为人子与爹娘争执肯定是不对的。如今借着徐从安的嘴,打压一下父母的心思,也是好的。 失败的商人对上退休的御医,商人就此一败涂地。周博忙借着这个机会,对着徐从安承诺道:“岳父放心,周博定不会辜负了雪见的一份真心。我欠她的,自会用我一生相赔。” 徐从安怒容尽去,露出来一副和气的面孔,拍拍他的肩膀,呵呵笑道:“你是明白人,自己说过的话,需记住才好。” 周尚义把自己的脸面也全抛开,开始连声夸儿子:“博哥儿自然是明白人。”没夸几句,周尚义又觉得不对,这儿子,到底是在此时敷衍了徐从安,还是在信中了敷衍自己? “以后好自为之。”徐从安才不会关心周尚义在想什么,只对着周博哈哈一笑,道:“今个儿小七说过来帮我种那几株药苗,怎地还不过来?快叫人过去催了她来。” “岳父太心急了些,淑儿说上午过来,肯定一会就到了。”如今除了雪见,就是七娘得徐从安的眼缘。 周尚义也听二娘说过此事,知道自己的七女儿能得这怪人赏识,自然也是心里高兴的,于是对徐从安道:“亲家公,小女愚钝,还望亲家公多多指点才是。” “七娘可是难得的聪明,而且心地良善,非常人可及。”徐从安自然知道,周尚义的客气,多一半还是看在未出生的孙儿份上。他自然不会跟他一般见识,幸亏自己的徒儿不像他这般糊涂。 听这怪医难得肯夸自己的女儿,周尚义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一些,拱了拱手道:“真能跟亲家公学个一招半式,便是小女的福气了。” 周博也跟着说:“淑儿虽聪慧,只是太爱躲懒。” 徐从安听后苦笑,他先是相中雪见为徒,可惜雪见拒绝得干干脆脆,然后又觉得小七娘是个可造之材,可惜她更爱亲近自然,性子闲散温和,对医术的兴趣也是平平。 “小七娘本意在山水间,就随她去吧。”徐从安倒是想得明白,他最喜欢七娘的,就是她这份真性情。 “女孩子还是居家为宜。”周尚义略有些不同意,但想了想,也不再多说什么。 “是啊,爹说得自然极是。”周博点头道:“好在淑儿也是乖巧的,连县令夫人,都是多有夸奖。” 周尚义听见这话,更是心头满意,“淑儿满月那日,便有个过路的老道,唱出‘百事相媚二月天、桃李花放色正艳’之语……”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脚步声匆匆过来,门帘被掀起,不用说,可以想像得出来,这个时候不用通报就不把自己当外人而来的,只能是白逸天和南谷波。二人进来之后,大家俱是满面笑容,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周博也暗暗松了口气,既想借着徐从安来压制一下爹爹,又怕太驳了爹爹的面子,这活,真累。 白逸天和南谷波今天笑容满面,是真心又实意,因为他们每天都可以过来蹭吃蹭喝,还时不时的有些新鲜的玩法被雪见提出来,自然是心情愉快的。白逸天上前几步,走到周尚义面前说:“原来周伯伯也在此,请受小侄一拜。” 周尚义笑眯眯地说:“也有一个月不见天哥儿了,你父亲可好?”突然凝了神,定定地望着一派春风模样和大家打招呼的南谷波。 白逸天见周尚义一直盯着南谷波,这才想起来,连忙介绍说:“周伯父,这位是世子爷。” “定国公世子?” 一旁的南谷波自然不用向白逸天一样对周尚义行礼,虽然他心里很是奇怪这眼前中年男子是如何认出自己的,但仍然很礼貌的向他点头示意,咳嗽了一声道:“正是在下。” 周尚义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眼周博,见他一脸的不耐烦,虽然猜不出来原因,也只得开口道:“草民拜见世子爷。” 南谷波自然不会真让他拜了下来,于是客气的让过,“这里又不是王府,您老人家无需如此客气。”说完便和白逸天俩个人坐到周博一旁。周博对这位世子爷,也不甚客气,不冷不热的应对着。 “亲家公,周某忽然身体不适,就先告辞回去,改日再来府上陪罪吧。”周尚义偏头看了一眼南谷波,然后扭头低声对徐从安道。徐从安见他脸色确实青白一片,本想为他把上一脉,却被周尚义拒绝,“只是路上劳累了些,回去略歇歇便好。”徐从安自然不会勉强他,自己才懒得管他,于是只让周博送了他回去。 “爹,您哪里不舒服?要不先到后面院中略歇息片刻?”周博低声问道。 “快些回去吧。”周尚义拧紧了眉头,“在人家歇息,哪里像话!” “您真得无事吗?”这个是周博目前最关心的问题,刚才当着徐从安的面,没好意思问得太多。 周尚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更不好看,摇摇头怒道:“哪里就有如此多废话!”说到这儿,他突然想起来这还没有走出徐家的院子,自己的口气,似乎有些过了,忙再说一句:“一切回去再说不迟。” “那……那咱们就回吧。”周博皱着眉头道。 徐宅和周宅本来就不远,周博不知道爹为什么突然就脸色如此难看,连雪见的面还没有见,就匆匆出来,本想叫个轿子,却被周尚义拒绝了:“哪里用得如此麻烦,快走便是!” 周尚义从徐家出来,由周博引着一路向周宅而来,周尚义脸色更是难看。“爹,咱们家在这边走。”周博过来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大少爷回来了。” “大少爷好!” 跟着周博来到安宁县城的周家大院,虽然是第一次来,但周尚义显然没心情细看院内风光,周家的下人们也都有眼色,任谁都看的出来主子的心情不好,都禁了声,远远的施了礼,并避了开来。 “王姨娘在这边院中。”周博心中不解,想起来王姨娘一向得爹爹欢心,原以为爹爹会先过去,但站在垂花门外,闻院子里嘻笑不断,周尚义皱了眉头,烦心道:“看这里热闹的。” “书房在那边。”周博闻言指了指另一边,知道爹爹这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只得引着周尚义去往书房。一路上路边摆着大如海碗的各色早开的鲜花,有红有白有紫有黄,春风满院吹得花轻动,这美丽的春景,却无人停下来欣赏。 “爹,您这是,您这是到底怎么了?”进了书房,周尚义还是不肯出声,周博亲自端了热茶上来,谁知道却被周尚义直接摔到了地上。 他面色略沉地瞪着周博,“我怎么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周博先唤了门口的下人们进来打扫了碎片,然后使个眼色让多福带人出去远些,小声解释道:“我那岳父,确实是古怪些,但……” “你好糊涂呀!”周尚义见他完全弄反了方向,更是气不把一处来,心里的不舒服又油然出来,板起脸骂道:“我来问你,这定国公世子,和你是什么关系?和徐家,更是什么关系?” “他跟徐家并没有什么关系。”周博瞅他一眼,摇摇头,实话说道:“儿子先前也并不认识他。” 周尚义见他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于是定定地望着他,接着骂:“亏你说得出来!你可知道,这定国公和咱们家的恩怨?” 周博大吃一惊,皱起眉头,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面色有些复杂地看向周尚义,道:“爹,您……您这是气糊涂了不成?咱们之前的牢狱之灾与家破之祸,都是因为受武德侯牵连,和这定国公,有何关系?”边说着,边扶着周尚义坐下。 “你这个痴儿!”周尚义恨铁不恨钢的瞪着他:“那武德侯的庶女,不正是嫁与这世子为侧妃吗?” 亲自再倒了茶过来,看了老父气得面颊都一鼓一鼓的,觉得真是理解不了,到底还是说道:“这武德侯的庶女,和咱家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事出后,她才嫁与世子的。” 见儿子还不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周尚义气结:“事前和事后,有什么区别吗?总之都是他们成了亲家,都是咱们家的仇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己的儿子居然还可以和仇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他是猪油蒙心了不成? 提到“仇”。周博半天没有转过圈来,周家之祸,说到底只是受皇商之累被武德侯当了替罪羊,但跟定国公和这世子,确实是扯不上什么关系呀。他瞟一瞟喝不下茶的爹,唉,更何况,这世子娶侧妃更是武德侯脱罪之后的事情。这话再细想,如果不是因为武德侯成功脱罪,周家就连李代桃僵的机会都没有了。 别说这仇无法报,就是可以得报,一层一层想上去,这武德侯得罪的,可是当今的圣上!神仙打架,小民受累,真要怪只能怪自家运气不好,靠错了大树罢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困惑 雪见醒来时,天只是微微亮。 她其实是听见周博轻手轻脚的走出去了,只是假装没醒的样子。还听到周博跟门口的小杏悄声道:“过半个时辰,你再进去伺候吧。” 前几天,刚刚送走了小桃,亲事自然是回东胜村去办的,雪见现在的情况,也不能过去了。生子和小桃,很认真的过来磕了头,这才一家子快快乐乐的回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这事情让所有周家的下人们都有了一个认知,那就是一心一意跟着主子,一定会有好的前景,所以现在个个干劲十足,忠心耿耿。 自从小梨回了平山村,小桃嫁去东胜村。杜婶忙着培训新人,周博便把小杏重新送回雪见身边,充了大丫头。小杏虽然不如小梅有心机,不如小梨细致,但她总是不声不响,又稳稳当当的,让周博和雪见很是放心。 “是,大少爷。”小杏嘴上答应着,但并没有离开门口。今天她值早班,万一大少奶奶起得早些,叫人的时候无人听见,可是不行。 从睁开眼她一直没动,只是静静躺在那儿。头顶是海棠红纱帐,映着晨光,仿佛有一层淡淡的红光泛起。她每日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早晨没起时,便拼命想些有的没的游戏或者棋牌乐,好娱乐大家,也娱乐自己。南谷波仍然每天和白逸天准时来,来了公没有多和雪见说话,反而兴致勃勃的玩着雪见弄出来的各种棋牌乐和游戏。雪见猜不透他的目的,所以就懒得再猜。 晚上,她也试着把话题转到南谷波身上,但周博阴阳怪气的态度,更让人气闷。 “难道我身上竟然隐藏着什么藏宝图?绝世秘籍?稀世珍宝?而我偏偏不自知?”她唇角含笑,带着一丝试探问周博,其实更多是闲的无事当笑话猜给自己玩。 周博自然冷笑连连:“说起来还真是有可能,这位世子爷只听说过傻子,毕竟没有机会见到如此傻得彻底的,就过来看个明白,看看你到底可以傻到什么地步!” 雪见气结,“你才傻,你们全家都是傻子!”虽然明知道周博这人嘴毒腹黑,远非她这个层次的人可比,但还是忍不住要以鸡蛋碰石头,“雪见倒是很奇怪,周家大少爷,怎么偏偏就喜欢守着我这样的傻子?” “不过是闲着无聊而已。”周博面不改色,又道:“省得你去祸害善良百姓,就让我委屈自己也好过委屈了别人吧。” 聊天总是以雪见这样的完败结束,雪见从开始到现在,斗嘴都不是周博的对手,一直都是,这是穿越女的耻辱!她边恨恨的想着,边望着旁边隔开十几步,屋角处是一个火盆,春寒还是会伤人,雪见是孕妇,自然不能早撤。 雪见算是想明白了,她上辈子嘴拙,这辈子仍然不灵光,也就这样了。不是对手太强悍,而是自己太无能,语言无能,她是英文系的,敢不敢跟她试着用英文对骂?敢不敢? 是的,上一世,她就是因为怕给语言组织能力缺乏,所以勇敢的选择了英语,她一直都有一个伟大的理想,如果我和中国人打架,我就用英文;如果和外国人打架,我就用国语。可惜—— 蜡烛肯定是燃了一夜的,此时还发着微微的光,不过没一会,焰头猛的跳了下,迸发出几个火花,便慢慢暗了下去。雪见还是没有动,一时舍不得满室的温婉微光,以前恨不得天天可以宅在家里,如今算是心愿得偿吗? 周博那夜言之凿凿的话,不由自主地在她耳边环绕,“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雪见多想可以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周博,你真的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我要的是跨跃几千年的代沟,我要的是人与人之间真正的尊重与平等,我要的是心与心之间最坦诚的沟通,这些,你真的懂吗?你真的愿意吗? 前一世的人们,都更愿意对灯发誓。她好怕,怕周博的誓言,是对着蜡烛而发。 正想得出神,周博却已晨练回来,看到她没像平时一样起床,心里一紧,过来坐在床边,摸着她的额头,看看她神色还好,低声问:“怎么?不舒服吗?” 雪见愣愣地望着他,离得这么近,她能看清他吗?她能再一次相信他吗? 雪见的眼神迷朦,带着不确定,没有安全感。对上她这样的眼神,就会让周博心痛得要命。 自己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信任自己?自己要怎么做,才能给她安全感?自己要怎么做,才能回到从前? “没有,只是起晚了。”还是雪见先回过神来,她摇摇头说过,但仍然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身子越发的笨了,她现在懒得很。 周博不喜欢她这种敷衍的笑容,她说过,有些事情,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他不要她这样想,他会努力,很努力的自己重新回到她的心里。 于是,周博笑了笑,把手一收,将她搂起来,低声道:“要不要为夫来替娘子更衣?”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周博相信! 雪见一见周博那亮晶晶的眼睛,便知道他在想什么,瞪他一眼,偷偷拧了他一把,便提高声音,“小杏,进来吧。” 一直在门口等着的小杏马上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虽说娘子全无架子,可是大少爷可是面冷腹黑,不得不小心应付。 虽说阖府上下最近一直风平浪静,可小杏心中却有些不安,那个柳家小姐的事,不可能这样无声无息的过去吧?当然,这种事情,自然不是她这样的丫头可以参与的。 雪见自然不知道小杏如此敏感,她见周博独犹自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肚子,还不肯让开地方,便推了周博一下,黑着脸说上一句:“快起来吧,义父还等着咱们吃早饭呢。” 周博闻言一笑,连忙点头,又趁着小杏回身的功夫,凑过去轻轻的吻了雪见的唇角,低声道:“娘子,全听你的。” 雪见用眼神化作利剑向他刺去,周博哈哈笑着,起身走了出去。 “为夫在门口等你。” …… 一会功夫,洗漱完毕,周博和雪见去陪徐从安吃早饭。刚刚吃完,几个婆子和丫头还在收拾着,三个人正在一派欢欣热热闹闹地闲话聊天,白逸天和南谷波就准时准点的来到了。 其实私下里,周博也问过白逸天关于南谷波的事,如今这世子爷也来安宁县城一个月了,颇有要长待下去的意思。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白逸天也猜不出来,给汪从寒去过信,汪从寒也说并不知情,但信里信外的意思,怎么看着都仿佛和雪见有关? 然而汪从寒毕竟没在,靠猜的也不知道实情,因此周博在白逸天的劝说下,也只得隐忍了下来。 然而就算是这样,对于这位从天而降的“爷”,即使没有周尚义那“不靠谱”的定论,周博也很难喜欢起来。 他的来意不明,而且成天价的不是赏这个,就是奖那个,弄得一干小丫头们,见了他两只眼睛都冒着小桃心。就算知道自己没可能被这位爷看中,但被这样和气的世子爷多看一眼,也会让她们心花怒放。 白逸天兴冲冲先说一句:“早知道你们这边早饭如此之晚,我们索性就过来吃了。” 雪见和周围人等都被这无耻惊得目瞪口呆。 “白公子说错了。”雪见冷笑道:“这是我家晚饭吃早了才对。” 白逸天对着雪见心平气和:“你平时总说什么胎教什么的,说谎话,不知道对胎教可好?” “小梅,告诉厨房,”雪见懒洋洋地说道:“明天晚饭再早些才是。” 白逸天委屈了,不过几顿饭,就把这富得流油的周家怕成这样,他幽怨地看一眼周博:“博哥儿,你也不管管你家内人。” 到这时候,周博仿佛才看到白逸天进来,把手里的茶碗放下来,想一想道:“这是内子娘家,本应该她说了算的。” 白逸天被逗笑,对南谷波道:“博哥儿这话说得有趣,好象不在徐家,就可以他说了算似的。” 虽说周博也觉得昨天老爹的话有些强词夺理,但他早就看南谷波不顺眼的很,现在更是怎么看,怎么厌烦。 南谷波却根本没在意过周博的态度,他笑着从身后的小汤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递给小梅。 小梅伸手接过,过来拿给雪见,雪见见南谷波一脸的笑,不由好奇:“是什么?”她也没急着打开,用手晃了晃,里面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雪见解开上面的系带,打开一看,先是眉头一皱,仔细看了看后,然后惊讶的抬头问道:“这是……这是……” 沉默片刻,她低声道:“这么贵重的礼物,雪见哪里承受得起?” 周博扭头看了一眼,也冷笑道:“如果娘子果真喜欢,咱们照原价送与世子爷银子,也就是了。” 南谷波呵呵笑了两声道:“不过是些玩意儿,也值得周家大少爷当回子事。其实呢,就是我偶尔见到,觉得这样的花型,需要伶俐的人才能配得上,于是便顺手买了下来。” 雪见见周博一副狂吃醋的模样,心里不由一笑,但却正色对南谷波道:“所谓无功不受禄,我一无才无德的后院妇人,确实是没有接受此等贵物的理由。” 南谷波又呵呵笑了两声,道:“如果雪见娘子当真不喜欢,随手扔掉便是。” “你……” “老爷,”门口有小厮传话进来,“门口有一人求见,说是,说是定国公世子爷的侧王妃!” 第二百一十二章:侧妃驾到 马车的车帘刚刚掀开,绿眉绿纹就先跳下来,然后回转身,扶了何婉婷下来。 绿纹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摇着头说:“世子妃一路颠覆,这气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这样苍白而虚弱的样子,如何能和那狐狸精抗衡?绿纹在心里比较着。 “世子妃好着呢,不过是舟车劳顿,略作梳洗即是!你别瞎担心。”绿眉拉过绿纹,小声道。 何婉婷哼了一声,抬头见两个丫头都向她望过来,心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有股气,瞪了绿纹一眼。 绿眉知道她心里不舒服,忙上前小声道:“世子妃,仔细脚下。” “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绿纹刚才说错话,早就提起了十分小心,现在便紧着退后一步,站在何婉婷身后,帮她抚着背,缓了缓呼吸。 马车正停在徐宅门口,早有下人进去通报了,不知道南谷波和那女人,会不会一起出来迎接?现在门口坐着一个小厮,年纪不大,正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她们这一行人。 绿眉忙挡在前面,指着那小厮,连声道:“放肆!放肆!你那贼眼珠子瞅什么呢?不怕我给你抠下来吗?” 绿纹看了看何婉婷的脸色,然后在身后抬高声音道:“行了行了,小家小户的门子,又能有什么家教?咱们世子妃最是大度,再不肯跟他们一般见识的。” 门口的小厮又看她们一眼,这人,就是天天上门的那个什么世子爷的婆娘吧?虽然也美丽高贵,但比起来自家的少奶奶,还是不如的。这几个丫头说话更是刻薄,白瞎了那世子爷的好人品。 何婉婷却是又咳了好一会才停下,绿纹这才低声道:“世子妃这一路紧赶,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 苦笑了一下,何婉婷抬起头,眼睛中还带着咳出的波光,苍白的面上却是因为这一咳,带出些潮红来。于是从绿纹手里接过帕子,略略擦了擦。 “说什么我紧着赶不紧着赶,不过是白操心而已。”她有些悲戚,抬眼看一下这不起眼的院落,“我不过是想着世子爷无人照顾,怕出什么意外罢了。唉,只怕,世子爷是不愿意看见我……” 绿纹感慨道:“世子妃千万别这么想,世子爷定是有什么脱不了身的事情,奴婢说句逾规的话,这世子爷对世子妃的好,满京城的贵女们,没有不羡慕的。” “可不是,”绿眉也凑过来,然后笑道:“咱们世子妃可是世子爷手掌心儿里的宝贝呢。” “呵呵,好了好了,瞧你们俩个,站在人家门口,也挡不住满嘴的胡沁。” 春天的早晨,天空透透亮亮的蓝,暖风吹着地面上走来走去的人们。今天是二月十八,何婉婷算着,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苦笑,这是南谷波离开家整整一个月了。她再望一眼大门,怎么还没有人出来迎接呢? 刚想到此,就出来一个婆子,过来见了礼,然后说请世子侧妃进去。绿眉和绿纹互相望了一眼,并没有想像中大妇打上门来,小三颤栗出迎的场景,甚至连南谷波都没有出来迎接。再小心的抬头望一眼主子,雍容美丽的世子侧妃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豫之色,只是心平气和地随着带路的婆子一路行来。 绿纹和绿眉没敢再说什么,边跟着往里走边左右打量着,这院子并不大,应该只是一所二进的小院子。 站在角门处,那婆子开口道:“我们娘子说在花厅等候贵人。”她是随着生子娘叫惯了雪见娘子的。 “你们娘子倒是好大的架子!”绿纹到底气不过,在她看来,一个外面养的贱女人,还敢这么气势,简直就是作死的节奏! “呦,你们这是找人来的?还是打架来的?”就算你是京城的贵人吧?我们家又没有请你们过来,怎么?这是上来找着打架的吗?婆子不满意了。 “自然是找人的!你这婆子好没眼力,就是你们娘子见了我们世子妃,也得毕恭毕敬的伺候着。”绿眉也火起来,咱们是上来给她下马威的,怎么能让这女人,没进门就给了世子妃没脸? 何婉婷笑道:“什么伺候不伺候的,能伺候的爷欢心,就行了。” 面上温顺和气,心里却不能不恨着,能让南谷波经月不回家,又在安宁这种小地方买下房子,并且养起来的女人,想必也不是什么善类。瞧她故意让这样一个牙尖嘴利的婆子出来迎接,就可以看得出来了!不过,越是这样,越可以想像得出,这种根本就不能被抬进府的女人,身份一定也是十分的低贱,但同样,她狐媚的手段,应该也是十分了得的。 那婆子姓吴,以前和生子娘最是要好,此时见这几个人如此无礼,话里话外又贬低了自家娘子,早气白了脸,转身道:“我们小门小户,自然不比你们高门大院见的男人多!你们俱是大气的,想得明白看得开,那想来也不用我婆子在带路了,没得带错你们!自己且进去吧。”说罢,也不接着引路,竟是甩手走了。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世子妃,您看,您看看……” “世子妃,您说,世子爷,当真……当真会在如此地方……吗?”绿纹脸上带着怀疑,世子爷平时有多讲究,她们都是知道的,可这样的院子和“精致”“优雅”“韵味”这样的字眼,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绿眉忙瞪她一眼,道:“休要胡说。”她飞快地看了眼何婉婷的脸色,见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却笑不达眼底,于是又瞪了一眼绿纹。 “世子妃,世子爷并不是这种人。”她低声说着,然后帮着何婉婷整了整衣襟,她虽然不是自小服侍世子妃的,但也早知道世子妃自小和世子爷,也算是青梅竹马。接着又道:“想来,世子爷,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才是。”自家小姐虽然因为庶女的身份,只能做侧妃,却因为自小的情义一向得世子爷宠爱,世子府里,那些个狐媚子,哪个不是对小姐俯首贴耳的? “是这样吗?”何婉婷只是笑着,云淡风轻地看着她道:“你这丫头,倒是对世子爷了解得很。” “奴婢……”绿眉大惊失色,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马上果断跪倒在地,“世子妃……” “起来吧,在别人的院中,成什么样子。”何婉婷皱皱眉,然后挥手让她站起来。 绿眉愣了一下,这才赶紧站了起来。 一行人只得自己往院内走,何婉婷眼光溜过这略嫌杂乱的小院,院子并不大,装修却并不精细,并不是南谷波的风格。不知道是买来没有装修过,还是这女人,对这种事情并不上心。那院角,居然还有一篷一篷的野草,她忍不住半眯了眼睛,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南谷波的品味,如此低下了。 站在花厅门口,不引人注目的皱了下眉,何婉婷这才露出端庄的笑容,由绿眉扶着,施施然的走了进去。 虽然只有一个月,但何婉婷却知道,这个能够让南谷波乐不思蜀的贱人,是不容她小觑的。可以想像,以南谷波这样外表温润如玉内心随和淡然的个性,能为一个女人如此执着,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人! 如果这次能够顺利地把这女人接回京城,她发誓,她会真心对她的,用自己全部的真心,好好的——对她! 自从知道南谷波这次是为了一个女人留在安宁后,她就不只一次的想到这件事情,对,南谷波不是喜欢她吗?喜欢就把她接到自己身边好了! 何婉婷几乎是精神抖擞的,她第一时间让绿眉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不顾一切的过来这边接人了。 她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因此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时候春寒还很料峭,而且一路流民纷扰,为了安全起见,她们一行人不得不小心再小心,也由此耽误了不少的时间,再加上她连急带气,所以没到安宁就开始咳嗽。 直到越来越临近安宁,何婉婷才开始觉得身子不舒服,低烧和咳嗽,让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眼看着她飞快的消瘦下去,却并不肯停下来找大夫治病。 “不能再拖了,一切等到了安宁再说……” 现在,她终于赶到了!看着眼前这个并不起眼的小院,想到里面的人,何婉婷不由握紧了拳头,指甲尖尖的刺入掌心,那刺痛,远远不如心痛来得连绵不绝。 她那个本来应该属于她一个人的夫君,此刻,会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心情,来迎接她呢? 花厅中的几个人,却并不知道她复杂的情绪。见她进来,一起站了起来。何婉婷骄傲而得体的对着大家微微一笑,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个女人,那个唯一的女主人,那个大肚子的女主人。 她有张美艳绝伦的脸蛋,脸上的笑容,比窗外的阳光还要明媚! “紫!心!” …… 一阵天旋地转,何婉婷当时就晕了过去。 第二百一十三章:试探 一阵天旋地转,何婉婷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她眼睛四处转了转,并不宽敞的屋子,简单的摆设,就连身下的床铺,依稀也是硬梆梆的,她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客栈?不像!那女人的客房?不对,也太简陋了吧?到底是哪里呢?没等她再想下去,就看到不远的地方,绿眉和绿纹相对坐着,脸上俱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吃力的揉了揉还有些眩晕的额头,她呻吟出声,“好痛!”她绝对不要住在那种女人的家里!不过,话又说回来,怎么那女人,竟是——紫心?! 想到这里,何婉婷清清嗓子,微微抬起些头,“这是……哪里?” 见她醒过来,绿眉和绿纹连忙过来。 “世子妃,您还好吗?”绿眉低声说,语气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徐御医的家里,世子爷和徐御医,正在外面屋子说话……” 怎么又出来一个徐御医?何婉婷头痛得不由吸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这位徐御医,何婉婷未出嫁时就见过,虽然并没有请他问诊过,但也远远的见过,所以还是有些印象的。好像晕倒之前,确实是有这么一位,当时只顾上看那女人了,所以并没有在意。 绿眉说完,并不见主子有什么反应,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中。半晌,何婉婷眨了下酸涩的眼睛,低声开口道:“请世子爷进来吧,我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几乎马上的,南谷波和徐从安二人就出现在门口。南谷波神色还算是平静,仿佛这里就是世子府一样,徐从安在他身边低声安抚着。 南谷波进门便道:“婉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待南谷波走近,何婉婷就挣扎着从床上要坐起来,她心下焦急如焚,可见南谷波一副坦然神色,她又没办法问出口,只得低声问道:“妾身这是怎么了?” 南谷波急走和步,三步并作两步的到得床前,坐到她身边,微笑软语道:“徐御医说你劳累过度,又惊惧过重,兼之急火攻心,导致一时晕厥。” “让爷担心了。”何婉婷泫然欲泣地道,“妾身给爷添麻烦了……” 南谷波微微一笑,温柔的搂住她软软的身子,认真地说道:“说什么傻话呢,你我夫妻一体,何来什么添麻烦不添麻烦?” “妾身原本是想着,怕爷在此地无人伺候……”何婉婷叹口气,“好了,现在见着爷,知道爷无事,而且,而且被人伺候的很好,妾身也就放心了。” 南谷波身子微微一僵,旋即无奈的一笑,眼神却是晦涩不明,自己这个一向仪态万千一向大方得体,这个只有在他面前才会露出娇羞温婉在他面前才会情真意切的侧妃,如今看下来,面上苍白惊惧,竟如一朵风中的小花,娇弱无力。 早就清楚她其实可以把一府的妾侍都收拾得服服贴贴,想来并不是外表这样柔弱才对,但她让家宅安定,又对他一往情深,他也就假装不知道那些小伎俩,小手段了。 屋内别人自然早就退了出去,“都是妾身不好,”何婉婷偎进他怀里,不由叹口气,“妾身担心……担心你独自在外无人照顾,所以急急赶着过来,没想到……” 南谷波不搭话,抚摸着她的黑发道:“你又想多了,”说完低头盯着何婉婷的发际看了半晌,才缓缓道:“有个朋友知道我在安宁,特意托了我照顾一位友人,我左右无事,便应了下来。你好好想想,我如果外面有什么事情,可用瞒你吗?” 何婉婷从心底发出无声的冷笑,“是……是哪个朋友?”何婉婷咬了咬嘴唇,明知道不该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却没忍住。 南谷波平静的松开她,然后半俯下身子,与她平视着,“汪从寒,你认得吗?” 何婉婷一怔,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自然不认得什么汪从寒,但南谷波当着外人在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想来是真有其人了。这个人,还有紫心…… “对不起,”何婉婷把脸扭开,过了好一会,她才轻声道:“原不该妾身过问的,妾身逾规了。” 南谷波简直哭笑不得,他皱着眉头道:“婉儿,你,又在担心什么?” “妾身只是担心无人照顾爷……” “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南谷波直接问。 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何婉婷重新倒回床上,无言的啜泣着,紫心呢?那个之前……南谷波之前就喜欢的女人,那个之前就和他,也和她有着千丝万缕关联的紫心,她不是已经死掉了吗?怎么刚才就出现在了眼前呢? 她自己擦掉眼泪,做个深呼吸,脸上重新挂好微笑,缓缓开口道:“刚才,妾身仿佛看到了一个熟人……”若是刚才那人真是紫心,那……那她肚中的孩子,又会是…… 何婉婷一心只想着刚才见到的女子,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南谷波痛苦的眼神。 “你确实多心了。”南谷波帮她拂开脸上的发丝,嘴上也没客气,“最近过境难民流窜,这一路过来,虽有护卫,但你知道有多危险吗?若你有什么意外,你让我,如何受得?” 何婉婷半坐起身,斜瞄一眼他,他脸上的表情,永远这样温情款款,让她也一直宁愿相信他是真的爱着自己,胜过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的,“爷,您真的如此在意婉婷吗?” “你怎么这么傻。”南谷波接过何婉婷的话,他微微一笑,“你之于我,始终是不同的,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这话倒是发自真心的,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永远是超乎旁人的。 何婉婷不由皱起眉头,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她想听的却不是这句,她真正想听的那句话,他却始终没有说过,没有,从来都没有。她也知道他对自己好,从来都对她这样的好,她以前一直以为这种好,是因为爱,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何婉婷向后躺去,闭上眼睛,好一会才睁开,道:“外面那个……那个人,是……是紫心吗?” 她希望是自己病中出现了幻觉,不可能是紫心,绝不可能!她死死地握紧拳头,费尽千辛万苦才……,怎么可能是她?不可能的! “一定是我太想念紫心了,”何婉婷不等南谷波开口,她幽幽地长叹一口气,忧郁地自言自语,道:“紫心……已经不在那么久了,可是,妾身还是那么想念着她,所以才会又梦到她了。” 南谷波自然知道她和紫心的感情,此时感染到她的伤心难过,又想到那双潋滟明亮的眼睛,心头刺痛,紫心!紫心!你就这么走了吗? “婉儿,真的是你想多了。”南谷波抚摸着她的后背,很刻意的换了一种不在意的语调,道:“紫心已经……已经走、了好久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再出现?” “刚才,刚才妾身真的梦到紫心了,”何婉婷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揪住南谷波的衣服,含着眼泪道:“妾知梦到她还在我们身边……” “徐御医说过,你是忧思过度了……”南谷波安慰着她。 何婉婷的眼泪滴滴落下,小声地问道:“难道,真是妾身的梦吗?”怎么可能是梦呢?可是,那样活力四射的女子,那样悍然的面对着她,又确实是不像紫心。 南谷波把她按回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不要离开我。”何婉婷扯住南谷波的袖子摇晃几下,弱弱地说道:“婉儿害怕。”这种类似示弱的话,能从何婉婷嘴里说出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通常她都是温顺和体贴的,包括对他的那些姬妾们,也是公平和包容的。 南谷波点点头:“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你先好好睡一觉吧。” “爷,你不是哄婉儿了吧?”何婉婷眯起了眼睛,一脸的困倦之色。 南谷波张张嘴,想说什么,可又什么也没有说。何婉婷这样突如其来的到了安宁县,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吧?她和紫心那样情同姐妹,当初听到紫心的死讯,她就大病一场,现在,难道告诉她,那不是紫心,那只是一个叫雪见的,跟紫心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吗?这岂不是让她再受一次失去紫心的打击吗? 可是,该如何跟她解释自己的行为? “总之,你不要乱想。怎么,婉儿还不相信我吗?”南谷波拍拍她的胳膊道:“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自己的身子。幸亏徐御医就在这里,相信我,你会很快好起来的。” “妾身自然信爷的,可是,妾身真的会好起来吗?” “自然是真的。” “妾身信你。”何婉婷咬牙压下怀疑,想了想,道:“对了,这里怎么成了徐御医的家?” 第二百一十四章:再见 “妾身信你。”何婉婷咬牙压下怀疑,想了想,道:“对了,这里怎么成了徐御医的家?” 南谷波沉默了一会儿,边伸了伸长腿,边考虑着她说这话的用意,到底心里有几分不解,想了想终于开口道:“这里本来就是徐御医的家呀。我是租住客栈的,但你现在这种情况,不宜来回移动,就将就着在这里住下吧,养好了身子,咱们再回京城。” “啊,你一直租住客栈吗?你不是……”何婉婷低下头,尖尖指甲刺着掌心,是谁告诉自己说他在此地买房养了一个贱人的? “我不租住客栈,又能住到哪里?”南谷波听得奇怪,于是笑了起来,“难不成在这里买处房子不成?” “看来……”何婉婷皱皱眉,扁扁嘴,闲闲地望着倒也窗明几净的房间,道:“看妾身倒是问了一个傻问题呢。” 南谷波笑了笑,没说什么。女人的心思总是这么猜不明白,不如索性不猜,反正她自己憋不住,还会告诉你。 知道南谷波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可是何婉婷却不得不提,于是坐正身子,抬起头来问道:“徐御医家里,还有其他的家人吧?妾身这样冒然地住下,会不会影响到他行医问诊?” “无事的。徐御医现在并没有开医馆,他院中那些药草,也不过是闲来无事他自己种着玩罢了。我也无需瞒你,他家里还有一个女儿,因为之前动了胎气,所以现如今正在此处安胎。小门小户的一家人,也不过是和此处知县家的公子,走得较为近些。” 何婉婷点点头,果真是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吗?那就不是自己的幻觉了。她接着刚才的话题接着道:“原来是这样。不过,既然是安胎来的,咱们会不会打扰到人家?”这大着肚子的女人,是谁呢? 南谷波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门口有个丫头清脆的声音,“世子爷,我们娘子来看望世子侧妃了。” “雪见娘子吗?”南谷波面无表情的提高声音道,“快快请进吧。”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低声对何婉婷,似笑非笑道:“你问的人,来了。” 何婉婷的心思,被这似笑非笑一乱,这样的神色,让她心里发毛。门口走进来一个美艳的孕妇,身上一件白色绣兰草的罗衫,虽然大着肚子,但依然袅袅阿娜。她身后是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雪见对着何婉婷微微一笑,略福了福身,才道:“听闻侧妃身子不适,雪见让人准备了些药膳,来给侧妃补补身子。” 一声忍不住的吸气声,正是何婉婷。 听到她暗哑低沉的声音,何婉婷瞪大眼睛,吃了一大惊!这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分明不是她的声音! 到底稳了稳心神,回头望了一眼南谷波,然后强自一笑道:“那就谢谢你了。你的名字,叫雪见吗?倒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 雪见忍笑,扬起脸来正要说话,见何婉婷知后,南谷波很随意的接过话来:“雪见这名字,也是有故事的。” 雪见面上一冷,这两狗子!分明是找上门来玩人的吧?一个带着温和的假面,一个扮着温顺的白花。 这样子,真是可笑! 雪见的嘴角边带着笑意迎上来,“名字不过是个符号,能够不污侧妃的视听,便是最好的。”说话的时候,特意咬着侧妃两个字,果然,这侧妃的手都攥得青白了。 我可是看电影电视长大的,虽然混纵横的时间不长,但多少也知道些内心的黑暗面。积着火气的雪见走到一旁自故自坐下,斜眼看南谷波体贴的帮那侧妃披上件衫子。 雪见看过他们秀恩爱,觉得没买票就进了场,是自己赚到了!这侧妃一见到自己就先是“死去”现在又“活来”,就是不知道自己在这出戏中,究竟是一个隐藏的关卡?还是一个幕后的BOSS?应该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NPC吧? 雪见笑着指挥小梅把食盒放在几上,然后垫着帕子取出来里面的沙锅,小梅对跟进来的绿眉道:“这药膳温热着喝,疗效最好。” 绿眉忙谢了她,然后用碗盛了出来,端到何婉婷面前。她到底喝还是不喝?雪见心里好笑,自己和自己下着赌注。 南谷波分明看到雪见眉底的笑意,但打死他估计也想不出来原因,所以他笑着说:“有劳雪见娘子费尽了。”雪见也笑得一派温柔,漫声道:“应该的,世子爷也不是别人,不是吗?” 南谷波瞅瞅何婉婷,见她面色平静如常,于是搂住她的肩头,淡淡一笑:“雪见娘子精通药膳和食材,婉儿你有口福了。”手掌下面,何婉婷纤细的肩头,微微有些发颤。 没等他们二人再说话,何婉婷也笑得花般灿烂,“雪见娘子和世子爷如此熟谙,想来世子爷是得雪见照顾已久了吧。” 南谷波和雪见都带笑要说话,门口匆匆过来小芝,对着雪见一福道:“大少奶奶,大少爷说喝安胎药的时辰到了,让小芝过来接了大少奶奶回去。” “大少爷?”何婉婷对着小芝一笑:“你们大少爷对大少奶奶倒是体贴入微。” 小芝失笑:“那是自然!” 何婉婷失一下神:“雪见娘子,倒是个有福的。”雪见陪笑,有心想说些什么,又觉得戏演到这里,才刚刚演出味来,想想多说恐怕破坏气氛,还是算了吧。 南谷波便道:“可不敢耽误了雪见娘子服药,这是正事。”说完,又对着何婉婷微微一笑,“婉儿,你也起趁热,喝了这药膳吧。” 见南谷波亲自执了汤匙,雪见也没再看下去,于是起身道:“那雪见就不打扰侧妃用餐了。”也不多留,便扶着丫头,退了出去。 这出戏里,各有各的精彩,每个人扮演的,都是什么角色?雪见出了门口,深深叹气,太钻牛角尖了是不是?也可能他们和紫心,紫心和自己,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可能吧! 处于一个根本无人剧透的环境中,是郁闷死,还是看开些或者改变它?郁闷死,大可不必,这春日里美景动人,自该看开些吧! 等雪见走远了,何婉婷推开碗,一转身望着南谷波,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不是紫心,真的不是。” 第二百一十五章:从丫环到丫环 一觉睡过了午时,周博是去铺子转了一圈又回来的,见雪见仍然歪在榻上,睡得迷糊。 从榻上弄起来雪见:“睡得象只懒猫!仔细下午睡多了,晚上睡不着。”雪见伸了个懒腰,其实哪里睡沉,梦中还在想心事。 “让人进来给你净把脸,或许可以精神一下。”周博说过,看到雪见揉揉眼睛,打了一个哈欠:“我左右是个闲人,要那么精神做什么。” 小梅应声进来,雪见边接过毛巾轻轻擦擦面,边问小梅:“那个劳什子侧妃,有没有什么动静?”心思改变的雪见,问得很家常,小梅回答:“听说,娘子送的药膳,还是世子爷尝过,说果然好吃得很,那娇滴滴的侧妃才肯吃下。”雪见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倒像是猫儿,收起了爪子。 各色春花在艳阳下争奇斗艳,周博扶了雪见在院里边散步边闲话,“紫心?到底是谁?” “紫心是谁,都跟咱们没有丝毫关系。”周博如是说,雪见不能释然,她内心想歪了。由不得她不歪,米虫生涯太乏味,她感觉自己像圣斗士般浑身上下都写满旺盛的斗志,只是不知道敌人是谁。 “不行,大郎,我倒要看看这一对公母,到底和‘紫心’,有着什么样的故事。”雪见的心里仿佛长了草,到底忍不住,笑脸儿盈盈的叫了小芝过去:“小芝,去把世子爷请过来说话。”周博道:“你这个无事忙的毛病,到何时才能医好?” 雪见心里有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紫心为主角的故事,以往只能闷在肚子里。夫妻并肩看过花,便慢悠悠往屋内走,雪见两只黑眸中满是奇怪,怎么这么巧,一个认识紫心,两个认识紫心,认识紫心的人,全都把自己当作紫心? 周博自然不愿意把想法像雪见一样写在脸上,借着帮她听听真伪,留下来陪她。雪见没有放在心上,我一个看柯南长大的现代人,还能比你愚钝不成?小芝还没回来,雪见便着了急,翘首对着屋门外不时看,引得周博一个劲的撇嘴。 再打发了小杏去催,雪见的脸上闷闷又焦急,不时对着沙漏看。明明知道世子爷一定是在陪着那个娇弱的侧妃,但她就是等不急。嘴里便喃喃着:“怎么还不来?” 周博又撇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故意和那个世子侧妃抢人。”你不是紫心,你自然不着急!雪见嘟起嘴,瞪着周博,我就是片刻也不想等,怎么地吧? 这个世界上,便是双胞胎,都有不一样的地方。完全没有区别的,不是克隆人,就是纵横的写手们在YY。雪见的眼睛溜过来溜过去,准备好好审一回案子。 这屋子虽然不比周家的阔朗,但精致而清爽,金丝楠木书架上并没有书,不过是几对和田玉的对瓶,还有一个双耳红釉壶。雪见坐着不动,只偏着头看那对瓶,不知道对瓶有没有完全相同的?她对身旁的小梅道:“你说,这玉瓶,算不算是双生子?” 正看着,听门口下人说一声:“世子爷来了。” 终于小芝和小杏陪着人在门口现身。 南谷波抬头望去,雪见穿一件桃红的春衫,裙子上绣着如意牡丹,面上是艳压春光的笑容。 雪见对他欠欠身子算是福了一礼,这才含笑直接问道:“紫心到底是谁?”请他上门,这是头一回,南谷波当然知道是为的什么。 南谷波仍是满脸温柔笑意,“一个旧友。”就是小梅,也觉得心口一痓,恨不能捂脸而去,这世子爷的笑容,有些假得让人想撕下来。 他其实也想说些别的,只是,面前这人,已不是那个熟知彼此之人,他心中巨痛。 我知道,我是淑女!雪见踌躇着,一双手也是一忍再忍,茶碗端起又放下,放下再端起。冲动是魔鬼,我不冲动!圣祖说过,敌进我就退,敌退我再进。 你在安宁常住不走!进出徐家习惯成自然!你们家对旧友,都是这种方式吗? 最后在大家的关注下还是稳稳放在几上,“南,谷,波!你,觉,得,你,这,么,说,话,有,意,思,吗?”雪见对这“旧友”两个字,已不能忍受,她很怕自己一个不留神,直接把茶碗“送”到“旧友”的头顶上。 “紫心……她,”南谷波眼睛一黯,看了一眼周博,才缓缓地说道:“紫心,她是武德侯嫡长女锦阳郡主的贴身丫环。” 雪见能说自己失望了吗?公主,郡主,县主,这些美好的身份,都张开小翅膀,从她头上一个一个飞过了。让人泪落呀,我只是想脱离一个丫头的身份,没想到,却掉进了另外一个丫头的光环里。 南谷波放低声音,“其实,我能见她的时候,也不是很多。所以,可能并不是紫心全部的故事。” 雪见心想,唉,这故事至此,不听也罢。对着南谷波明显带着忧伤的脸色,却不得不说上一句,搪塞一下:“那就劳烦世子爷,讲给我们听你知道的吧。” 南谷波心里转了几个圈,又看了一眼周博,终是下了决心,讲了起来。 紫心不是武德侯府里的家生子,不过,她是自小就被卖进侯府的。钢进入侯府的紫心不过五六岁大,温顺乖巧,又玉雪可爱,开始时很得武德侯夫人喜欢,便给了自己的嫡女锦阳郡主做了她的贴身丫头。 谁知道,紫心到得侯府不过几年,本来就出众的相貌就出落得更加花容月貌,世所罕见。这样的容貌,偏偏只是一个身份卑贱的丫头,倒像是一块案板上的肉,实在是让人垂涎,自然会引人觐觎。即使她安分守己,即使她胆小柔顺,即使她循规蹈矩,但还是不得主子欢心,武德侯夫人越来越视她为眼中钉一般。 原因很简单,如果她不是锦阳郡主的贴身丫环,如果不是她年纪尚小,如果不是她还算机警躲得及时,想来早就被武德侯或者他的两个儿子吃干抹净了。 每每看到自家夫君和儿子看着她露出狼一样的眼神,和为着她而起的各种争执,武德侯夫人就恨不得把她远远的卖掉,最好是卖进最低贱的窖子里,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谁愿意家里养着这样的一个狐媚子,引得家宅不宁,父子争风?这样狐媚的女子,天生就是来引诱男人的!如果不是她看得紧,想必早就爬上了主子的床!就算自家没让她祸害成,但如果日后随自己的女儿嫁入夫家,迟早必会分得夫君的宠爱! 何婉娴的嫂嫂们,也是恨紫心恨得出奇,她们不恨自家男人那些个小妾姨娘,却目标一致的恨着这个才十岁出头就会勾引男人的紫心。自然,她们都是出身名门望族,面上一团火,内里一把刀的本事都是杠杠的。没多久,关于紫心勾引主子爬床未遂和紫心同下人淫乱的流言,就充斥在侯府中。 武德侯夫人疼爱女儿,知道女儿对这个丫头极好,不愿意让女儿伤心,但明里暗里都常常会把紫心叫去敲打敲打或者干脆无事找事的体罚一番,弄得这紫心总是一身的青青紫紫。 幸亏何婉娴护住了她。何婉娴说这紫心自幼在她身边,又一直乖巧懂事,并无过错,反而自己的衣食住行全靠她精心照顾,并不应该受这无妄之灾。 而紫心,又不愿意郡主为她担心,更不愿意郡主为了此事与武德侯夫人争执,所以一直默默的承受了下来。 可是,她越是如此小心翼翼,武德侯夫人就越是觉得她是故意让丈夫和儿子对自己不满,更有几次,直接把她打得下不下床。 下人们都是有眼色的,遇上这样“众望所归”的软杮子,哪里还会手软?什么污水都会往她身上倒来,让她无从解释,也无从详解。饮食上更是被苛待,吃不饱还是其次的,常常是些馊的坏的,或者干脆就是被人下过药的。也亏得紫心自己小心,才会没有被毒死。 柔弱的紫心,终于不堪这样无休止的打骂和精神上的折磨,也再承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在一个风雨夜,她一头跳入冰冷的池塘里,本想着就这样结束自己孤苦无依的一生,却不想被人救起。 而且,自这件事情后,何婉娴再不肯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并严惩了几个踩低拜高辱骂过紫心的恶仆,紫心对何婉娴感恩戴德,俩个人从此像双生子一样形影不离。 一直到,柔然的成律对何婉娴一见钟情,何婉娴远嫁柔然救下武德侯一家,紫心都不离不弃的跟在锦阳郡主的身边。 结局是大家都知道的,在返回柔然的路上,和亲队伍被人截杀,锦阳郡主为救成律而死,成律至今未娶,而紫心,这个锦阳郡主身边的陪嫁丫头,就随着和亲事件的壮烈收场,而再也没有出现过。 毕竟,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配。 第二百一十六章:敲打 晚上,周博对雪见道:“早跟你说过,这世子,不是什么好货!”雪见听了忍俊不禁,这背后骂世子爷之事,周博是越来做得越溜了,于是笑谑他:“大郎怎么不当面对他如此说?” 周博半卧床榻上,见妻子坐身边取笑,心情也舒爽起来,嘻笑道:“为夫一门心思为你,偏你这丫头没心没肺全不领情。”雪见也乐:“你不过是在看热闹的。” “原来你也听出来了不对之处?”周博也问雪见,雪见一一地告诉他:“首先,武德侯父子为一个丫头争风吃醋,本是丑事,他当时之于侯府,还是外人,从何而知?其次,武德侯夫人背着锦阳郡主打伤紫心,想来必不是脸上,一个丫头身上的伤,他一个外男,从何而知?”还有,紫心自杀被救,他从何而知?他的侧妃必不肯把这种有损自己娘家的阴私之事告之吧?当然,还有处处可见的漏洞,我都不稀得再深入分析。” 周博对着雪见郑重其事的汇报姿态看两眼,又闭上眼睛道:“自嫁与我后,你果然越来越长进。” 烛光下,雪见突然想到,这周某人,最是腹黑嘴毒,自己的真知灼见把他超越,他这是明显的羡慕妒嫉恨了。周博沉沉睡去,雪见坐在旁边看他英挺的眉毛,直直的鼻子,终于发现一件事情,这周大少爷睡着的时候,比较讨人喜欢。她没注意的是,床上这位周大少爷,只不过通过一次小小的案情分析,就由彼床重回了此床。 第二天,天色转阴,南谷波来见徐从安:“徐家不是医馆,而且我们连主带仆人数众多,委实是住着不方便。想来贱内也无大碍,不如就近租处院落,休养些时日,也好回去京城。” 徐从安自然答应下来,毕竟这是在自己家出的事情,所以对他又道:“世子说得有理,老夫自会每日过去请脉。” 雪见得了信,扶了丫头颠颠的前来送行。周博怕人多被碰到,只得随行,雪见得寸进尺道:“不如咱们拘留几句可好?”周博无奈,只能道:“你要是无事可做,回去练练字,今后也好不被孩子耻笑。”说到雪见的痛处,雪见怒视他:“这话说得狗屁不通!” 怀着几分莫名的斗志,雪见带着小梅小杏当下往侧妃暂居的客房而来。 这前院和后院不同,除了院角那几处分得很细的药田,整个院子空空落落的。依着周博,至少是要在院中摆放一口圆圆满满的太平缸才算应景,好的风水就是要藏风蓄气得水,其中以得水为上。 但徐从安不信这个,只嫌碍事,到底是谁住谁做主,所以只得作罢。 这世子侧妃所带下人仆妇众多,虽然强调自己只是临时起意,过来伺候世子爷,但这二三十口子的出行,徐家还当真是住不下。听说是为了安排这些人的起居,就把长福等人烦得够呛,幸亏此地离县衙不远,临时安置了才算完事。 小梅小杏都不是好奇心重的人,自家宅子里,下人们也有百十口子,但对神色认真一丝不茍的侍卫们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听身前的周博压低声音,吩咐道:“一会儿见了正主,岂不更要露怯出丑?” 小梅小杏闻言,立马低下头,不敢再乱看。 一行人缓缓走到门前,周博转身去了厅堂,自去和徐从安南谷波说话。门帘适时地被人掀起来,一个模样白净,身材高挑的丫头迎上来行了个福礼,含笑道:“大少奶奶安好,我们世子妃正念叨着您呢。” 雪见望着她的脸,脑子里转了转,仿佛记得她是世子侧妃身边的叫绿纹的,随即浅浅一笑道:“有劳绿纹姐姐了。” 虽说这侧妃随行人员众多,却只有绿纹绿眉才能近身伺候,雪见知道,这两个,最其码应该是这侧妃的陪房丫头才对…… 绿纹伺候着雪见进屋,恭敬而大方,雪见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一进门,雪见垂目敛眉,快步走向端坐上位的侧妃,柔声道:“雪见给世子侧妃请安。” 华贵而娇柔的侧妃何婉婷又见雪见一次,这次,是高雅端庄地接见。何婉婷稳稳地坐在上位,微笑着受了她的半个礼,抬着一双玉手,对她得体一笑:“在徐府叨扰多日,劳雪见娘子费心了。” 雪见神情亲热的摇着头,“侧妃太客气了。”她在旁边坐下,笑眯眯的望着何婉婷,用心努力地想看出她的潜台词,可惜什么也没有看出来。养了这两日,世子侧妃已逐渐恢复仪态万千,和风姿绰约,一颦一笑俱是大家风范,让人心生仰慕。 小梅偷偷拿眼瞟了一眼这两个女人,一个柳眉杏眼,五官艳丽,兼之衣饰精致,虽在孕中,却丝毫不减夺目风采;另一个圆脸长眉,端庄大方,虽然已是罕见之姿,可惜细比较下来,样貌却还是较之雪见输了几分,好在她皮肤白晳,气质温婉,倒也让人觉得春花秋月,各胜其场。 何婉婷让绿眉端过来一盏茶碗给她,柔声细语道:“雪见娘子尝尝这个茶,是我自京城带来的,说是去年贡茶。”新茶还没来下来,这去年的贡茶,想必也都是极品,雪见打开来喝了一口道:“云南送来的。”何婉婷娇笑了两声:“雪见娘子,果然是有见识的。”这才看到雪见手里的香囊,不等雪见送过来,边示意绿纹快步上前来接,边问道:“这是雪见娘子送我的吗?” 雪见看着何婉婷一脸的笑容:“里面有几种香草,俱是请义父亲自配好的,最是安神。”绿纹只拿着香囊略让何婉婷看了一眼,便不动声色的退步到何婉婷身后。何婉婷再对雪见低声道:“雪见娘子如此费心,让婉儿真是感动。” 自打雪见进门之后,何婉婷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她整个人都仔细打量了一遍。见她始终一脸的从容和淡定,举止落落大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当家主母的优雅,尤其是那一双墨玉般乌黑晶莹的眼睛,更是透出一种自信和活力,方才微微笑道:“嗯,雪见娘子真是一个可人儿啊。” 听了何婉婷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雪见闻言微微一笑,依旧神情自若,低眉顺眼道:“侧妃过奖了,承蒙世子爷和世子侧妃不嫌弃,在此居住两日,雪见心生感激。”说得真好,雪见只觉自己也被自己感动了。今天这一趟,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何婉婷笑着摇摇头,亲眤地对她说:“我与雪见娘子一见如故,倒像是多年不见的姐妹似的。” 雪见眉心微微一动,抬眼看向何婉婷,映入眼间的是一双华贵凤目,眼神纯粹,半点轻视都没有,宛如圣母一般。 因为徐家太小,除了每日内院遛遛,雪见本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可走动的。难得遇上这样的一对认识紫心的“公母”,还都这么喜欢演戏,倒是让她觉得兴趣盎然。可以和天皇巨星同台飚戏,是她的荣幸。 雪见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听说,雪见倒是与世子爷的一位朋友容貌相似,可能因为此事,侧妃才会觉得亲切吧。” 何婉婷闻言,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即逝,笑了笑道:“雪见娘子确实是跟紫心长得很像,当初我跟……我跟姐姐还有紫心,我们情同姐妹,所以……,不说这个了。如今看到雪见娘子和周家少爷伉俪和谐,我这心里头,也替雪见娘子高兴呢。” 世子侧妃风淡云轻地将长长的故事浓缩为一句话,然后再一带而过,显然是不想家事外扬,惹人闲话。 这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都是最看重面子的,雪见听到这里,深知自己不能再继续安安静静地坐着听了,忙福身表态:“我们这些平凡百姓,不过是低头过日子,哪里像世子爷世子妃这样神仙眷侣惹人羡慕。” 她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漏,可是给何婉婷捧足了面子。 果然,何婉婷闻言,看她的眼神有点惊讶,又有一丝高兴,头一回认真地打量这个“平凡百姓”。她在此休养两日,因为知道她不是紫心,心里伤心,所以并不愿意和她往来。原本她进来之前,还暗暗担心这小门小户的商人之妇,见了她会露怯,不懂规矩,如今见她这样识大体的样子,不由地略略放了心,温和道:“雪见娘子是有身子的人,别总动不动就行礼,你且安心坐着便是。” 何婉婷一发话,便是满室和气。 雪见也是眼眸流转,心说故事里紫心和何婉娴好得一个人似的,现实生活里,“和紫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雪见与“何婉娴的同父异母妹妹”何婉婷会不会也会好得蜜里调油? 从此以后,定国公世子,武德侯,锦阳郡主,世子侧妃,这几个名字,便是从故事里华丽丽地跳进她的生活,开始与她亲密共舞了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疑惑 南谷波和他那贤良淑德典范的侧妃在安宁县城暂时租了一个跨院,计划待何婉婷略养养身子,就回京城了。 因为这侧妃是在徐家晕倒的,所以即使是搬了出去,每日过去请脉开方,徐从安也是责无旁贷的。但他的担心,南谷波却是很不好意思,因为租房租的仓促,所以离徐家比较远,他文辞切切地道:“劳烦徐御医两日,已心感不安。内人从小体弱,这次又长途颠覆,再加上偶染风寒,最多歇上半个月,吃些汤药,我们就回去了。徐御医家中尚有需要照顾的雪见娘子,我们这里就不用徐御医天天过来。” “这……”徐从安知道南谷波是不愿意麻烦他,他迟疑道,“侧妃的身子,确实是虚弱,所以老夫也不敢用虎狼之药医治。这样吧,你这院子不远,有一处医馆,里面有一个鲍郎中,崇尚医德,虽然医术平平,但治疗这种小风寒,还是没问题的。” 南谷波更是不好意思,深深一躬道:“徐御医介绍的人,想来也是极好的,本世子真是谢谢徐御医了。” 见他说的认真,徐从安只是笑,道:“鲍郎中品性纯良,人又实在,他自然会根据我先前的方子,对照侧妃的情况,酌情下药。如果有什么变化,不劳世子登门,他也会过去与老夫商量。如此这样,老夫也就偷个懒,躲个闲了。” “但凡正常些的,都不会做出如此决定,这世子爷,难道竟是蠢的?”这天吃完饭的时候,徐从安略略说到此事,周博闻言立刻冷笑,道:“不端着世子爷的身分来压人,反倒处处为别人着想,真是让人感激涕零呢。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他是真心为了侧妃,自然不会摆出一副慈悲为怀的样子,拒绝岳父问诊。” 雪见懒洋洋地道:“听闻,当然----这听闻也只限于听南谷波和世子府下人自夸----这世子侧妃是出了名的贤惠人,所以,就算是在咱们家她说晕就晕,也没跟谁商量,但最多咱们也就是提供了一个晕倒的场地罢了。那么,过去问诊是情分,不去也是本分,想来这贤惠人也不会说些什么。反倒是义父,我早说过你老人家不用过去鞍前马后的,怎么样,让我说中了吧?人家其实是巴不得你不去的。” 她显然是对何婉婷没有丝毫好感,可能是气场不和,反正绝不会像白逸天说的那样,说她是对白富美百般的羡慕嫉妒恨。果然,白逸天听后狡黠一笑,道:“好心当成驴肝肺,雪见娘子此番话,算是正解了!” 雪见听了白逸天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旁边的手边的茶碗作势向他扔去,见白逸天躲了一个空,这才恨道:“我家的茶碗,也比你那脑袋金贵些,若不然,十个你都不够我砸的!” “博哥儿,还不管管你家婆娘!”白逸天一脸的便秘色,“未成亲时,这丫头虽然嘴笨,但还勉强算是良善,怎么成亲后,又添了泼辣的毛病?” “……”周博沉默片刻,然后沉声道:“逸天的意思,是说我不该与这丫头成亲么?” 白逸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道,这是狼狈为奸的两口子,不是自己那个好友了,他在心里悲哀着。又小心翼翼,谨慎的看一眼周博,叹了口气,这样冷面的一个男人,也沦陷了。 他哀怨地望着周博,又看看雪见,雪见托腮笑道:“大郎别生气嘛……横竖我们当这个人不存在,他说的话,也权当那什么得了。” “你这丫头!”徐从安闻言板起脸来,以手点她恨道,“马上将为人母,说话却再无顾忌!你在义父这里,我且和着你,由着你,以后到了周家,也如此不成?” “那好办,”雪见起身殷勤的给他沏了盏茶,理直气壮地道:“以后我和孩子住这里,不就成了嘛。” 周博沉着脸,道:“又在混说!快点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这里在说那个没人品的世子爷,你却又是插科又是打诨!岳父在京城多年,关于世子爷和侧妃的事情,多少会比咱们了解得多些,你就不能容他老人家仔细说明吗?” 他声音一低,对徐从安道:“岳父,您在京城太医院多年,对这些皇亲贵族或多或少也有耳闻,这世子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徐从安一怔,旁边白逸天已向小梅使个眼色,看着众人退下,他也低声道:“小侄也觉得这对夫妇甚是古怪,说是代友看顾雪见,又没有其‘友’;那侧妃更是有趣,来时盛气凌人,之后受惊晕倒,最后更是讳疾忌医。” “这定国公世子么,在贵圈中风评一向甚好,温润如玉,儒雅如歌。”徐从安脾气古怪,一向只在太医院替皇城里的人看诊,倒不似其他御医偶尔出宫替贵人们断脉,所以他与这两家都不是很熟,此时想了片刻,肃然道:“连当今圣上,也夸赞他‘翩翩佳公子,富贵只等闲。’” 所以,南谷波此次来安宁,随意进出徐宅,徐从安并无多少抵触。雪见心里想的却是:如此高富帅,身边又不是娇妾又不乏美姬,可谓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那么,我有什么足以吸引他的地方?相貌吗?他那侧妃姿容明丽,并不在我之下;才情吗?我琴棋书画基本不会;人品吗?莫不是我的人品大爆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雪见觉得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可笑,又太可怕了! 她暗暗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危险的事情在自己身边发生!这真是前有狼还不送走,后面又进来一只,不,是两只笑面虎!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穿越人士雪见,在此时充满了斗志,誓要用柯南思想武装自己的头脑,流动的水没有痕迹,飘流的风没有踪迹,任何案件的推理都取决与心! 无奈的看一眼莫名亢奋的雪见,周博还是决定无视她,于是接着问徐从安:“这样的人物,想来应该是京城各贵女的争抢对象才是,怎么至今未娶正妃?” 这个问题,徐从安同样觉得疑惑,可惜他不是一个爱好八卦之人,平时这种小道消息,鲜少流传到他耳边。现在真正回想起来,才发现对这名贯京城的世子爷,真是知之甚少。这如果让雪见知道了,一家会骂他,没有八卦的人生,果然就是睁眼瞎呀。 这要是皇子还多少了解些,太医院的御医也不是谁都可以请得去的,像定国公和武德侯这种人物,即便是家中有个大事小情,也宁愿请好说话些的御医。能进得太医院的,又没有什么庸医,干嘛非要请徐从安这种变态的大咖? 但看着眼前三个人眼巴巴的模样,还是事关雪见的问题,徐从安自然要认真仔细的回想一下。 别说,还真让他想起来隐约仿佛好象听人说起过,这南谷波和武德侯家的几个公子相熟,有一段时日,还走得挺近,也风闻他是看中了锦阳郡主的美貌,才和武德侯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相交。但这谣言没过多久就烟消云散了,因为后来就出了锦阳郡主和亲一事。再后来,一顶花轿把锦阳郡主庶妹抬入世子府,成了世子侧妃。 事情止于锦阳郡主死讯传来,京城无数人为了一代佳人之死扼腕,就慢慢淡忘了同锦阳郡主容貌相似的侧妃。要说徐从安也曾远远望见过锦阳郡主入宫,确实是一个风华绝代的俏佳人,细细想来,这何婉婷和她相肖处竟有九成之多!只是何婉婷体弱,身姿比其姐更要细弱,又是庶女,到底气势上弱了,神色上也不及锦阳郡主灵动。 何婉婷的出身,注定了她侧妃的身份,但看南谷波对她,确实是疼爱有加的。像这次,她一个侧妃,说白了不过是个妾而已,也敢跟着世子爷的步子跑到安宁来,换别的男人,早动雷霆之怒了。却不见南谷波舍得教训她,反而温柔相待。而且,自从租下独院后,南谷波也再也没有登过徐家一步。 说到底,还是南谷波对这位侧妃真心疼爱才是。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他和雪见,不,他和紫心,又是一个怎样的关系?世子爷先前的故事,有几分真?又有几分假呢? 而且,这才高却谦和,性宽而大度的年轻世子,这样不同寻常的关注一位人妻,怎么都让人觉得怪异和紧张。至于他所说的朋友之托,自是无人肯信的。 就连傻到雪见都发现此人有问题了,更何况是人老成精的徐从安? 这事情明显不是南谷波一向的作风,那么,他的执着就更是耐人寻味了。 还有一件更让徐从安隐隐觉得不安的事情,说不上为什么,给何婉婷请过几次脉,都让他犹豫不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再号,又没有什么异样。 这样的事情,徐从安自然不会对别人说起,是自己老了吗? 第二百一十八章:总算要走了 还有一件更让徐从安隐隐觉得不安的事情,说不上为什么,给何婉婷请过几次脉,都让他犹豫不定,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再号,又没有什么异样。 这样的事情,徐从安自然不会对别人说起,是自己老了吗? 北方的春天总是很短,它不是南方那种清新佳人般的感觉,更多的,像一个活泼而精力充沛的少年,快步的走向夏天。 在雪见的肚子越来越大的这个春天,在烟花三月的季节,却已经连续一周蒙蒙阴雨了。 边境一直没有战事传出来,流民也慢慢散掉了。周家人早就去了青州。而在安宁休养了一个月的世子侧妃也决定回京城了。 吹面不寒的杨柳之风,此时和着细雨与树上的新叶嘻戏着,仿佛在向世人炫耀着春雨贵如油含义。 此时,雪见正和周博徐从安玩着跳棋。闲来无事,又不能出门,三个人倒也不闷得慌。但门帘一挑,一脸气急败坏的白逸天就带着雨气钻了进来。 自然有人接了伞,白逸天一脸的不满意,冲着他们道:“不是说雪见又弄出一个什么四人玩的升级吗?怎么你们仨个,倒先玩起了跳棋?” 对着他的怒火,雪见微微扬起脸,笑呵呵地说道:“白大公子,您还真是风雨无阻呀!”突然雪见发现,都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还真是大实话。瞧瞧眼前这位公子哥,再看看自己的血泪史,就是典型的例子! 两年前,自己打一穿来后,就为生计发愁,为吃饱穿暖发愁,为发家治富发愁。可这位县令之子,不过是官二代中最小的那个,却一直不事生产,除了刚认识周家的时候,也算伸手救济过,但后来可是从蹭吃蹭喝到白吃白喝直至最后的横吃横喝,外带吃干股的,这真是让雪见这个以自己的能力和不懈的努力来奔小康的新新人类,情何以堪呀! 当年不知道周博怎么就鬼迷心窍,结交了白逸天这号人物?这算不算是一失足,便成千古恨? 现在,这白逸天在徐家在周家的时间,比在白家还要长。连他家的小厮不言,也与周家三妮定了亲事,只等半年后,便要成亲了。雪见越盘算这事,越觉得周家是吃了亏的。 徐从安也笑眯眯地抬起头:“天哥儿这几天不是在忙着教五娘六郎骑射吗?怎么今天没去?” 原来周家的这群孩子也是见天的过来这边玩上一会,但五娘被王姨娘拘着在家学规矩做淑女,早闷得要疯掉。后来一听说六郎在跟着白逸天学骑射,就更是坐不住了,不知道怎么说服了王姨娘,也一起跟着白逸天隔着几天学上半天。 五娘六郎俱是聪明伶俐的孩子,又从小淘气捣蛋,此时学起来骑射,却像模像样,让白逸天这“师傅”很有成就感。 白逸天皱着眉头,苦着脸道:“这不是连着几天都下雨嘛。”边说边转着圈儿看棋盘,说道:“看看,看看,看看这绿棋被堵的如此严实,想来雪见是又输了。换我是你,玩什么输什么,早就拿帕子捂了脸,再没脸见人的。” 雪见伸手指着他,恼羞成怒道:“失败是成功他娘,没有失败,哪里会有成功?你这样的凡夫俗子,又怎么会有我这样高深的见解?” 白逸天大声的“唉……”了一声儿,赶快肃了脸色,自己就管不住自己的一张臭嘴,要知道这个时候得罪一个雪见不要紧,自己想玩什么新鲜的玩意,就再也玩不上了。 早有不语伺候着白逸天脱了沾了雨水的披风,雪见对着他,不依不饶的接着说道:“总之以后再玩什么,我们都不带你玩。”白逸天刚刚坐在桌边喝了口水,听到雪见一本正经的腔调,笑出了声,放下杯子,笑呵呵的说道:“博哥儿,看管管你家婆娘,就这么一招,翻来复去的用。”周博头也没有抬,自顾自的放下一子,道:“你纵有千般变化,我家娘子只以不变足以应你万变。” 到底边和白逸天打着嘴架边玩了这一局,雪见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儿,坐到一边的软椅上,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发明”的玩意儿,怎么输的却总是我?太受伤了! 小杏提着食盒,打帘进来,说道:“娘子,快来吃些点心吧。”雪见最近胃口大开,食欲也很旺盛,在三顿正餐之间,总会再加些小点心。 现在小杏和小梅同是雪见身边的一等丫头。小杏和小梨最开始是服侍周博的,但自买来起,见到雪见,她们就知道自己是没有希望被周博收房的,二人也是明白人,于是早早就息了那份心思。自从雪见当了大少奶奶后,更是一门心思服侍雪见了。雪见压根就不是典型古代人,从不摆什么主子的架子,也不愿意拘禁着下人,所以二人倒也过得自在。 现在,小桃找了一个好人家又成了自由身,大少奶奶还给了她让人羡慕的嫁妆。这事情在周家的下人圈里,就形成了一个共识,就是只要好好做,便有好前途。 随着小杏替了小桃,和雪见近身相处的日子越久,小杏就越是庆幸跟对了主子,对雪见也愈发的忠心和维护起来。 雪见肚子越来越大了,身子也一天比一天更笨重,平时里稍微有一点儿头疼脑热,几个丫头比自个儿生病还要担心难过。 小杏为人谨慎沉稳,所以,这吃喝之事多由她经手。 看到吃的,白逸天自然是眼前一亮,再看看小杏板着一张小脸,看也不看他的样子,便叹息着说道:“周家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的,周家的银子,也是越赚越多的,可周家的人,唉,却是越来越小气了。” 小杏无视他的叹息,对着雪见道:“娘子你看,都是依着娘子的新法子做的,奶酪小蛋糕,葡萄干土豆泥,豆泥蛋黄小饼,芝心鸡蛋卷,松仁枣泥拉糕,荞麦栗子酥,玉米烙,芝麻凉糕。娘子先尝尝,看看味道对不对?” 雪见点点头,看着小杏,低低交待道:“这葡萄干土豆泥颜色不对,想来是土豆泥蒸的时候,火候还是不够;这松仁枣泥拉糕,却又火大了,颜色看着就让人没有胃口……” 白逸天长臂一伸,却是把这两小碟直接拿到左右手中,皱着眉头道:“你们大少奶奶怎么能吃这种色香味都不足的点心,还是我好心偏劳了吧。”边吃,他边抬头看着周博,笑了起来,乐不可支的继续说:“博哥,也别让我们家的厨子过来学了,依我看,学了也没用,还不如索性你们每次都多做几份,然后我好给我娘带回家去。” 雪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连眨了好多下,说道:“可以拿着不是当理说的,此世间,唯白大公子一人耳!也不知道白大公子这胡搅蛮缠还理所当然的性子,到底是像谁了?” 一群人,包括白逸天自己,都笑了起来。这样吃罢点心,雪见由小梅小杏扶着,回了内院去小睡。 白逸天这才说道:“如果不是这场雨,想来世子爷一行人,也早就启程了。” 白逸天这人,白兼然早有断言,自己这孽子心地良善,待人真诚,心眼儿不多,但是也绝不是傻子。他聪明绝顶,之所以没有参加科考,只是因为受白兼然影响过深之故。 白逸天父母恩爱,父亲又没有侍妾,白逸天也没有兄弟姐妹,只汪从寒一个表兄,所以很是亲近。后来认识周博后,因着周家没有长辈,周博虽然腹黑面冷,但对待庶弟庶妹却从不苛待。他闷惯了,一到了周博那个人口众多的家里,就非常享受那种亲厚的感觉。现在周家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他都一一看在眼里,对这凭空杀出来的南谷波,自然关注良多。 “唉……”周博叹气。连自家那个没心没肺的婆娘都觉出来世子一家的不对了,就说明,这里面,真是大有文章。可是,以他和白逸天的能力,想查出来世子爷的歪歪绕绕,恐怕远比查东胜村的纵火案还要难一百倍。 周博想到纵火案,心里难抑的郁闷。如果真是柳家母女做的,那父母心中,会是什么感觉? 第二天一早,周博依照习惯练完了一套拳,回屋洗漱后,就和雪见去徐从安那边请安吃早饭了。一般中午,周家那几个弟弟妹妹,都会轮流过来陪雪见。 刚刚吃过早饭,多福就来禀报,说是世子爷的长随小汤来了。 “小人给徐御医和周家少爷少奶奶请安。”小汤进来,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微笑行礼。 “世子爷本想着亲自过来告辞的,但侧妃一直需要人照顾,就没有办法脱开身。世子爷说我们今天就要返回京城了,这近两个月以来,承蒙徐御医照顾,感激不尽。”说着,又给徐从安深深一躬。 周博微微垂着头,坐在徐从安身旁,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第二百一十九章:寿宴(上) 周博微微垂着头,坐在徐从安身旁,一副与己无关的模样。 雪见微微皱了下眉,倒是极快而过,没有让别人发现。她现在多疑得很,虽说有点草木皆兵,但是小心无大错,对南谷波这样来历目的都云里雾里的人物,还是多多防范为妙。 徐从安面上倒是一派的云淡风轻,笑着说:“世子爷是客气了,老夫不过是举手之劳。” 雪见微眯了下眼睛,倒是飞快的接了一句道:“世子爷和侧妃走得匆忙,我们也没有什么准备,多福,多福——”她赶紧叫进来门口的多福,道:“多福,你去珍味斋赶快备些薄礼给世子爷带上。” 小汤赶紧说:“雪见娘子不用客气,我们昨天就已收拾完毕,现在车子已到了城门口,小人就是过来送个信,也要去追世子爷了。” 看着小汤的身影儿消失,周博走到雪见身边,看了雪见一眼。二人默契的一起笑着点点头。 好不容易晴天了,白逸天没有过来,想来是陪着五娘六郎骑射去了。徐从安也晃着去找白兼然聊天下棋。周博陪着雪见在院里散步,低声说:“娘子,咱们何时回家?” 回家?暖暖的春阳照在雪见身上,仿佛也照进了她的心里。她半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回家,身边这人,正是自己孩子的爹,他一个古人,可以屈尊纡贵来迁就她的各种小脾气,她应该回家吗? 南谷波一行人走后第三日便是白夫人的生辰,当然依着白夫人的意思,肯定是不过的。但汪从梦提前两日便来到安宁,还带来了汪从寒的消息。 原来汪从寒新过后,就被派往边境巡视。雪见不得不感慨,这就是去镀金的意思吧?看来,皇帝很是器重他呢。 一切收拾妥当,雪见带着四娘五娘七娘,周博带着六郎八郎,一群人步行到了白府。离得本来就不远,后门进出,也没有惊动旁人。白府后门,白逸天和汪从梦早就迎在门口! 自然先去拜见了白夫人,客厅内,设有精美的茶几和一些点心吃食。这一年来,白逸天靠着珍味斋的股份,不仅把家里后院装修得豪华舒适,更多添了十几个下人。 县令夫人过生辰,即使没有放出风去,但县丞主薄等人,也都携了家眷来贺。之后男子俱到了前厅,女眷们中年纪大的,自然都陪着白夫人聊天,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在后堂仨一群俩一伙的聊天。 雪见一身浅嫩淡雅的罗裙,外加金丝勾画的大红褙子,头上只简简单单的插了一根罕见的冰种的碧玉簪子作为装饰,大方得体,又透着一股少妇固有的娇柔和明媚,她本身又是绝色,虽然身材稍嫌臃肿,但仍然吸引了大家的眼球。 “雪见,你今天可是真好看,比我姨母这满园盛开的花,都要娇艳得多呢。”汪从梦毫不客气的夸张的赞叹着她。其实严格说起来,白夫人并不是汪从梦的姨母,汪从梦的母亲是汪从寒的继母,汪从寒的生母早逝,继母待他,一向是极好的。汪从寒和汪从梦小时并不得汪会器重,汪府那一干庶出的弟弟妹妹借势而起,两边斗得是风生水起真刀实枪。汪从寒对这个妹妹一向很疼爱,所以经常会带着她来安宁,汪从梦又乖巧可人,所以白夫人倒也把她当成了自己亲亲的外甥女来待。 “这才多长时间没见,汪大小姐竟然也和白逸天觉得一样油嘴滑舌了。”雪见回应着她。 雪见很是随意的和汪从梦说着话,好久未见,俩个人亲亲热热的好不姐妹情深。趁着无人注意,雪见很是仔细询问了一下柳家小姐在青州的动态,汪从梦倒是实话实说,说这柳雅彤知书达理温文而雅,所以很快便融入了青州贵女圈,甚至比周家二娘更受人喜欢,毕竟身份在那里摆着。听到这里,雪见不可察觉的微微皱了皱眉头。 柳雅彤的出众,固然在她意料之中,但二娘的商人之女身份,看来在青州还真是不好寻得一个家世如意又人品可靠的郎君。偏偏二娘生得又好,心气儿也是很高,只盼着她不要急功近利才好。 雪见把目光放在四娘和五娘的身上,还不如四娘五娘这样的女子,因为本身庶女的身份,所以对未来婚姻倒没有了过多的幻想,周家又多金,找个家事平平,但人品好的人家,做个正头娘子,其实并不是很难。到底不是小门小户人家教育出来的女儿,只要放出风去,还怕没有好人家来求吗? 今天来的这几家女孩,也算是安宁县城的官二代小姐了,个个装扮大方得体,身材柔美多姿,这些关系熟络的少女们,彼此打着招呼,联络着感情,略带矜持的攀比着,又盘根错节的因着各种利益而互相奉承着。在这花团锦簇的园子里,让人看着看着就觉得如入戏中,真真是有人面“繁”花相映红的赶脚。 对于这种县城范围内的上流社会交流,其实雪见本身是没有兴趣的,但为着四娘五娘,她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 就着风和日丽,一群少女们在园子里游玩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总算到了吃饭的时辰。雪见心里感慨,自己看来真是穷命一条,别人在享受春光,她在模仿前世小脚侦缉队和“刨根问底”栏目组,对这些人全面展开调查取证,真是累死了。 随着丫头的带路,雪见跟在汪从梦的身后,来到前院大厅。因为人多,所以女眷们在厅内吃饭,男子都在院内摆了圆桌。 贺罢寿辰,宴会就算正式开始了。白夫人面带微笑,因为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的样子,谈不上多么美丽,但有着一种恬静温和的气质。雪见心里算了一下,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十五六就成亲,又没有避孕措施,过个一两年就要孩子真是稀松平常事,这白夫人今年不惑之年,还算得上是晚育了。 雪见自嘲的想到自己,也不过就是十六岁左右吧,马上就是孩子娘了,太不可思议了。再邪恶的想想,这事如果放在现代,周博算不算是强那啥幼女呢? 宴会完毕,白县令也不能免俗的请了一个戏班,咿咿呀呀的唱了开来。雪见成功的被唱困了,于是告了乏,去客房歇着去了。 “嫂嫂,我来陪你。”四娘马上体贴的亲自过来扶了。 第二百二十章:寿宴(下) 雪见等人自是和一般人不同,早就说好,这一天的功夫都要在白府渡过的。 午饭后不久,就有不同的丫头来引了四娘等人去休息。 雪见要去的,还是当初周博养腿的那个小院。这小院在白府的另一头,从正院过去,绕过那个小小的花园便是。 丫头妈子们都远远的跟在身后,纤弱的汪从梦自己亲自搀了雪见,俩个人边走边聊。 “今天雪见姐姐受累了。”汪从梦看着雪见圆圆的肚子,笑着对雪见道。 雪见一直喜欢汪从梦这个没有架子的大小姐,后来又走动频繁,自然关系不一般,此时雪见轻笑道:“说什么呢?不过是带着张嘴过来吃吃喝喝,哪里说得上受累?”这是实话,虽说两家亲厚,她应该提前过来帮忙才是,但如今她大着肚子,别说周博不同意,就是白夫人自己,也不可能让她操心受累。再说汪从梦大老远的从青州提前赶来,本就是帮姨母办寿来的。 汪从梦斜她一眼,哪里像要做娘亲的人,还是那样古灵精怪的,于是不依地跺脚说上一句:“雪见姐姐还是这样,人家是说你双身子,一上午陪着这么多人说话,会不会很累?” 忘了古人连怀孕二字,对闺阁中的少女都是禁忌,雪见笑着忙打岔道,“又不是天天如此。” “不管你了!” 小院中,廊下早已造假多时的丫头妈子见到两人,立马上前侍候,态度恭敬有礼,想来也是知道这二人的身份及在白府的地位。又知道今天是白夫人的好日子,神色之间也多了些喜色。 今天来白家雪见和周博的礼物自然是大手笔,一对极品的冰晶玉莹的玉镯。通体碧绿,好象一汪碧水般纯净透亮。东西自然是昂贵的,更重要的是玉本身富丽高贵,象征着和谐平安,作为给老夫人的贺仪,是最合适不过的。而且虽说是天价,不过雪见并不心疼,周家有那神奇的葫芦,便如同有了聚宝盆,想要多少银钱没有?而且这白家和周家关系岂非旁人可比,在雪见的心目中,这白夫人可比杜氏等人更为亲近些。 屋内,空气中是淡淡的果香,因为雪见孕中不宜熏香,所以,白夫人早早就让人备了早熟的鲜桃、杏、李子等水果。以现在白家的财力,这些南方不多见北方看不着的早春水果,白家还是不当回事的。 绕过翠鸟荷花四折围屏,便见正中的雕漆梨花木软榻,却是锦被舒软,方便好眠。 “雪见姐姐,你先休息。”见雪见脸上已有倦色,汪从梦便弯腰冲坐下的雪见低声说了一句。 “这里无人,正好说会子话。”雪见把她让到软榻上,轻声说道。这汪从梦和汪从寒长得只有两分相似,这两年来也长得开了,倒有了大小姐的气度。脸虽然还是尖尖小小的,但眉如青黛,杏眼樱唇,一笑起来,两颗小虎牙十分招人喜爱,再也没有以前怯怯的模样。 汪从梦坐在雪见左手边,低声道:“你如今是双身子,不说好生歇着,倒还有心琢磨些有的没的。”边说边不着痕迹的向自己的两个丫头看来。 汪从梦的丫环也都不是傻子,便上前行礼道:“小姐,我们偷个懒,在抱厦里吃些新鲜难得的果子,再过来伺候。” 汪从梦笑着点头应了,小梅和小杏也跟她们一起退下,还关上了房门。 “刚刚那个丫头,倒是俏皮得紧,我怎么倒觉得眼生呢。”雪见轻轻笑着,“倒有了几分灿娘府里小心和小意的影子。” 汪从梦点着头,道:“雪见姐姐好眼力!兄长总说我的丫头们忠心有余能力不足,所以我特意跟灿娘借了小心过来住了一个月,帮我调教了俩个丫头。” 雪见轻轻一笑,指着她道:“如此说来,你身边如今两文两武,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汪从梦小手一摆,道:“什么文武双全,雪见姐姐最爱说笑。这两个不过是比那两个爱说笑些,嘴上也厉害些,哪里有小心小意的身手?那是多少年才练出来的呢。” 俩个人边说笑着,汪从梦边取过来软垫,垫到雪见后腰。 “上次信里托付给你的事,可要留心才是。” “雪见姐姐的事,都是大事,我和灿娘都心里明镜似的。” 见汪从梦说得郑重,雪见瞅了她一眼,低声道:“这样……这样龌龊的事情,交与你们,确实是委屈你们了。” 汪从梦一脸的淡然,深宅大户出来的,龌龊事情哪有见得少的?自己年纪小些的时候,便是心性太纯良,又被娘亲保护得太好,所以才险些被这些龌龊事所害。还是大哥说得是,只对那些值得善良的人善良才行。她对着雪见轻轻一笑:“姐姐信任我,才会交与我。” 雪见把这样的事情托付给她和姚盈灿而非二娘,自然是相信她们二人的能力和实力。 不是不信任二娘,而是在这件事情上,还是汪姚二人,更值得她信任! 又低低地说了些事情,又说了两句闲话,汪从梦这才唤了丫头进来,然后向雪见告辞退了出来。 “汪小姐慢走。”小杏忙上前帮汪从梦打起门帘。 “娘子快些歇息吧。”小梅忙伺候着雪见躺下,孕妇多觉,自家娘子以前总是失眠,现在终于正常起来了。 雪见何尝不想早点午休,但有些话信里不好明说,只能趁着无人和汪从梦交待清楚。现在总算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到底不是自己家,雪见也只是浅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过来。并没有起床,刚才这一觉,脑子里过电影一样,把穿来的时光从头过了一遍。 雪见叹息着暗自笑了起来,以前自己看网文,那些现代文,女主都盼望着一场“美好的”弓虽女干,盼望着遇到一个年轻又残暴的男土豪,然后被一直虐,一直虐,最后是离不开,从此皆大欢喜;那些古文,女主都强到可以改变一夫多妻的社会风气,从此一生一世一双人;那些男主们就不用说了,甭管现代古代,甭管什么身份,全部三宫六院,那啥能力超强,是个女人上至八十下到几岁,全部赶不走的倒贴。果然以上种种都是YY,全部都是屌丝男屌丝女,在梦想中的逆袭呀!现实如此的残酷,如果网文也和现实一样的残酷,那么大家岂不是连个做梦的机会都没有了吗? 这样一边想一边问自己,这一段时间以来,自己到底是在坚持什么?是不是自己也在做着一个不现实的梦呢? 雪见定定的望着床缦,这两年多和周博的点点时光,缓缓流过心间,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看不到周博的真心吗?唉,够了,有这份真心就可以了。雪见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自己想要的东西太多,无论前世今生,可能都不容易实现,随缘吧。 看身边,除了白兼然一家,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周家老爷子,不过就是银子多些,更是比葫芦爸还多了三个孩子。其实,作为现代人的自己应该知道,男人一生不可能只爱一个女人,重要的是爱的真假。能够得到一个真正优秀的好男人的一生专情,那不仅仅是命好了,那应该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而退一步,其实能够得到一个好男人的真情,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即使周博以后会顺应潮流变得花心,然后可能他以后会有许多小老婆,但是不管怎么样,至少现在他对我,是真心的。现在,自己的孩子需要周博,自己又真心的爱着周博,那么,是不是要学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走了一个柳雅彤,还会有张雅彤赵雅彤出现,总之,不是这个柳雅彤就行! “想什么呢,看你早醒了,一个人又是皱眉又是嘀咕的,又在犯什么傻气?” 走进屋子,就看到雪见翻来复去的“烙饼”,又表情多怪的发着狠,自己的这个小娘子,还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咦,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雪见翻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床边坐着周博。难道这男人走路是无声的吗? 周博好笑地望着她:“都进来好半天了!可一进来,就看见你一直翻身,一直叹气,是不是床不舒服,没睡好午觉?”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进来?” 周博摸摸她的脸,笑道:“真是傻到极点的娘子,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雪见由他扶着坐起来,慢慢的穿好衣服,才歪着头看着周博道:“偶得前人两句诗词,不解其意,大郎,你可否告诉与我?” 周博眼神灼灼,望定她:“愿为娘子解惑。” “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周博淡淡一笑,道:“为夫书读得比较少,你说的那两句没有听说过,我倒是另外知道一句,也说来与你听听,”他深情凝视,轻轻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第二百二十一章:只为韦陀 白家的花园并不大,虽然现在白逸天因为珍味斋的股分已富甲一方,但白兼然并没有扩大宅院,不过是略添了些华美大方的家饰和十几个必要的下人。 只一样,白夫人喜好花草,白兼然喜好诗书,这两样,现在终是可以尽性了。 晚饭的时候,其他闲杂人俱已离开,只周家这几个女儿并雪见汪从梦陪着白夫人算做一桌,外面厅堂里,周博白逸天还有从平山村赶来的三郎,陪了白兼然和徐从安,算做一桌。 三郎这一年以来,个子又长了一截,快要赶上周博了,也是高高瘦瘦的。但气质却是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的清高和自负,现在已沉淀下来,越来越儒雅而自信。以前那种自私和对人的冷漠,对家庭的怨怼,更是消散的无影无踪。 白兼然看着这眼前三子,或俊逸或睿智或精明,个个神采奕奕,不觉心下暗喜。他饮着杯中酒,和老友闲话桑麻,思绪也正在悄悄的做着转变,愈觉晚景美好,自己前半生的不甘与不堪,便似渐渐淡去也。 其实,很多人都有这样的转变,年轻时怀才不遇,而后愤世嫉俗,到老才发现过往种种,也不过是南柯一梦,庙堂种种不愤,都不及眼前家人相亲朋友相近来得美好。 不知不觉,白兼然和徐从安二人便俱喝高了。白逸天忙着去安排醒酒汤和休息事宜,周家一行人这才告辞出来。 正是春末夏初好时光,不冷不热的,月亮极圆极大,还有无数前世所想象不出来的明亮星星,这样的月色,让微醺的人,更容易沉醉。 雪见并没有喝酒,但此时竟觉得自己也有了醉意。自己所争所求,其实一直都只一个,那便是有一个爱自己而自己也爱的人,虽然不知道这爱的保鲜期能有多久,但珍惜眼前,总是不错的。 因为离得近,大家安步当车,且行且说且笑。还是小七娘貌似无心地说了一句:“嫂嫂,这两天四姐姐精心栽种了几株昙花,有一株这两日便要开花,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 昙花一般是夏日开花,如今又没有暖棚,此花娇贵,又不能以炭火熏之,所以小七娘这话,不过是种委婉的邀请。谁知道雪见却好像认真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好啊,去看看也好。” 众人相互望了一眼,不免喜形于色,四娘更是暗暗吩咐了小玉先赶回周家报信。虽说周博和雪见的院子一直都有人精心的打扫,但到底久未住人,雪见又是孕妇,提前收拾整理还是应该的。 刚进周家,王姨娘就端上备好的醒酒汤,众人喝完,就应约来到四娘院内。那昙花自然是没有开,但也无人计较,雪见浅浅一笑:“以前只知道昙花的传说,只无缘见一见这痴心的花朵绽放。” 小七娘便知道有故事可听,于是挤到雪见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撒娇,“嫂嫂,为什么说是痴心的花朵呢?给我们讲讲吧。” “就是,嫂嫂,讲讲吧。”五娘六郎齐声道。 “好吧,好吧,就给你们讲讲‘昙花一现,只为韦陀’的故事。” 四娘等人俱是点了点头,安静的听着雪见的故事。雪见喝了一口香甜的果汁,这才幽幽的讲起了一个让人无限感叹的故事。 “你们可知,这昙花原是一位花神,在很久以前,她也是每天都开花,四季都灿烂的。可慢慢的,她爱上了每天给她浇水除草的那个年轻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此事终被玉帝得知,玉帝于是大发雷霆要拆散这对鸳鸯。玉帝便将花神抓了起来,把她贬为每年只能开一瞬间的昙花,不让她再和情郎相见,还把那年轻人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前尘,忘记花神。” “这玉帝真是太有闲了!他每天就无事可做吗?怎么尽做些坏事?”小七娘忍不住的吐嘈,也是,雪见讲过好多的故事,在这么多的故事里,玉帝都以做坏事的形象出现。传说中他也是经历了三千二百个劫难才修成金神,修得正果前,他也是宽厚善良大慈大悲的,怎么后来就失掉了这种本质,一味的扮演起坏人来? “那是因为玉帝两相情愿的认为,只有自己的想法才是最完美的,才是最理想的,其他的人全要依附于他的想法,不允许有其他的念头!”六郎马上回答。 “德儿,睿儿,你们俩个别打岔。”四娘瞪她一眼,正听得入迷,偏就这两人爱多想。还一问一答的,以为是在学堂吗? “在这种环境下,多年过去了,韦陀果真就忘了花神,他潜心习佛,渐有所成。然而,花神却怎么也忘不了那个曾经照顾她的小伙子,她也并没有放弃自己的爱意,她知道每年的暮春时分,韦陀总要下山来为佛祖采集朝露煎茶,所以昙花就选择在那个时候开放。” “每一次花开,都是她把集聚了整整一年的精气在一瞬间绽放,她只希望韦陀能回头看她一眼,能记起她。可是,这个过程持续了千百年,而千百年过去了,韦陀一年年的下山来采集朝露,昙花一年年的在韦陀的脚步声中默默盛开绽放,又在韦陀的转身离去后枯萎凋谢,而韦陀,始终没有记起她。” “这千百年里,为佛祖采集露水的韦陀哪里会知道,那亿万颗露珠都是昙花的眼泪!而昙花,她流尽了泪水,只为了每年能看上那个曾经的情郎一眼。” 雪见嗓音黯哑,带着些轻柔和伤感,故事又是那么让人心痛,四娘等人俱都泣不成声。 “难道说,在这千百年间,韦陀……他都不曾心动心痛过吗?”四娘喃喃道。 一直没有出声的三郎也动容了,他轻轻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直到有一天,一名枯瘦的男子从昙花身边走过,看到花神忧郁孤苦之情。便停下脚步问花神,‘你为什么哀伤?’花神惊异,因为凡人是看不到花神的真身。如果是大罗金仙头上有金光,刚刚从身边走过的明明是一个凡人,如何看得见自己的真身。花神犹豫片刻只是答到,‘你帮不了我’。又默默等待韦陀,不再回答那个男子的话。四十年后,那个枯瘦男子又从昙花身边走过,重复问了四十年前的那句话‘你为什么哀伤?’,花神再次犹豫片刻,只是答道‘你也许帮不了我’。枯瘦的男子笑了笑离开。再4四十年后,一个枯瘦的老人再次出现在花神那里,原本枯瘦的老人看起来更是奄奄一息。” “这个当年的男子现在已经变成老人,但是他依旧问了和八十年前一样的话‘你为什么哀伤?’。昙花答道‘谢谢你这个凡人,在你一生问过我三次,但是你毕竟是凡人而且已经奄奄一息,还怎么帮我,我是因爱而被天罚的花神’。老人笑了笑,说:‘我是聿明氏,我只是来了断八十年前没有结果的那段缘分。花神我是来送你一句: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说完老人闭目坐下。” “时间渐渐过去,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开始从老人的头发向眼睛划去,老人笑道‘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说罢,老人一把抓住花神,此时夕阳滑到了老人的眼睛,老人随即圆寂,抓着花神一同去往佛国去。花神在佛国见到了韦陀。韦陀也终于想起来前世因缘,佛祖知道后准韦陀下凡了断未了的因缘。因为聿明氏的老人违反了天规所以一生灵魂漂泊。不能驾鹤西游、也不能入东方佛国净土,终受天罚永无轮回。” 雪见轻轻的叹息道:“痴心的花神,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所以昙花又名韦陀花。也因为昙花是在夕阳后见到韦陀,所以昙花都是夜间开放,为了那个她爱了千百年而不悔的人开放!” 故事讲完了,和以前的故事不同,今天故事讲完后,大家都无语地坐着,陷入沉默当中。 只有周博,若有深意的望着雪见,深深的,深深的。 这个故事以前打动过雪见,如今也打动了其他周家的人。是啊,美好的爱情,在虚幻的神话下衬托的愈发清晰而深刻,大郎,你可知道,我也是一朵昙花,即使你今后记却了我,我也会一如既往的为你开放! 就像每个流星都有梦想一样,每朵花也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愿意为你做那个痴心不悔的昙花,但是,我可以允许你忘了我,却不能容忍你负了我! 这句话,雪见没有说出口,她望着周博,大郎,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吗? 三郎终于醒过神来,径直出了小花厅,只在花厅门口,用轻到不能轻的声音叹道:“昙花一现,只为韦陀;聿明一生,只为成全!” 周博过来扶起雪见,自己的傻娘子爱钻牛角尖,她若是那只为自己绽放的昙花,那么自己哪怕蹉跎万年,也终于会找出她,找到她,再不分开!即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无愿无悔! 第二百二十二章:又火了 俩个人相互望了一眼,突然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雪见忍不住甜甜的笑了,有的时候,打开一个心结,要用千百年,也有的时候,只是一念之间。 正如一个人,因为某些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而走到人生的米字路口徘徊不定心情沮丧的时候,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明天,绝望的情绪已经占据了她的内心。此时,若是走不出雾霾,那么,或许将是一种悲惨的结局。而如果只是退了一步,就变成了换个角度看路口,或许会突然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心境。 一个人,一种人生,因为不同的心境,或许将有不一样的结果! 有人说,夜是让人迷醉的;也有人说,夜是让人犯罪的。 就在这个夜晚,有人恨不能抵死缠绵,也有人却是夜不能寐。 丑时刚过,“咚——咚!咚!咚!咚!”更夫的梆子准时响起,再转这一圈,更夫就可以收工了,“天干物燥,小心……啊,不好了,走水了!走水了!” “咚!咚!咚!……” 不言和不语,先被报信的衙役惊起,然后披起衣服,向白逸天的房间跑去。白家没有安排通房丫头的习惯,一家三口带众下人均住于县衙后宅,前面院里自有轮值的差役和师爷住着。 这几年以来,不言和不语虽然并没有改掉多言又多语的毛病,但这惫懒之下,不言遇到大事时愈见沉稳,而不语也越来越机灵。现在一个进去通知白逸天,一个早跟着差役到外面打探具体消息。 “公子,快些起来,走水了……” 白逸天虽说晚上略喝了些酒,但并没有喝高,此时早被外面的声音惊醒,听得不语敲门,便翻身坐了起来,边穿衣服边问道:“火势如何?”下床开了门,没看到不言,知道不言肯定是去了现场,又补了一句,“别忙惊动老爷。” 不语的脸色少见的凝重,安宁县城一向安宁,家家可说是夜不闭户,从未有过走水的情况。他此时指着天空道:“公子,您看那方向……”院子一角的天空已被火光映红,黑夜里附近人家的喧嚣声不断,想来是救火的声音了,看那亮红之处,竟是离县衙不远,是……! 白逸天失声道:“徐家!”眼前之灾再不用多想,徐从安昨晚醉酒,留在白家,可是,周博和雪见,可是回去的。白逸天如坠冰窖。 “公子,您慢些!”眼瞅着自家公子脚步如飞,不语气喘吁吁地跟着,不住嘴的劝着,虽然明知道劝也白劝吧,“看情况火已救下,公子,您别担心了。”徐家的下人,虽然比不得周家,但比起县太爷的家里,还要多些,这么大的火,即使发现得晚些,想来也无需旁人帮忙,一人一口唾沫就能灭了火的。 白逸天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心里还是长了草一般,回头瞪不语一眼:“你这是什么话!火救下了,也得过去看看人是否伤着不是?”不语嘻嘻笑着,道:“公子不知道吗?自雪……自周家大少奶奶回徐家后,徐家的水缸都比一般人家多备了十几个……”说到这里,不语突然停住了声音,抬头望着烧红的夜空,雪见被火烧过,所以周博心细,在家里院内备的水缸都有无数个,怎么还能如此不小心的走水?而且,看那火势……,不语睁着懵懂的眼睛,“公子……” 不语都可以想到的,白逸天又如何想不出来?雪见遇火差点流产,又因着此事,明知道不是周博所为,却记在周博身上,周博对“火”一字,可说是恨极防极。这样的人家,你说会不小心走水?周博会允许吗?徐家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火之一事的重要?这样的人家,你说会有失火的可能呈?反正白逸天是不信的。 并没有玄幻小说中遇事就“咻”的一下飞檐走壁,白逸天再着急,也是飞步由县衙疾出,在门口遇到回来报信的不言,不言的脸,在夜色中面白如纸,“公子,徐宅……徐宅失火,无一人生还……”白逸天猛地掐住他的脖领,急道:“你说什么?你究竟在说些什么?” 不言并不敢挣扎:“确实是徐家,公子……”不语也急道:“哥,你可曾打探清楚?”不语和白逸天其实心里都明白,如果不打探清楚,不言又怎敢回来报信?耳边是不言的话“徐宅……徐宅失火,无一人生还……”“无一人生还……” “咱们过去看看。”白逸天慢慢松了手,声音发硬,腿却发软。不言和不语同他一样,都和周家感情深厚,此时心情都很沉痛,恨不能找个无人处,痛哭一场,又想回到失火现场,再找一找。不言紧跟其后:“公子说得是……”不语也插上一句:“可能还会有活着的……” 兄弟两个人一人一句,不管白逸天是否听了进去,感觉着好像这样多说几句话,心里的冷意更会消散一些,头脑也会不那么胡思乱想些,最后全是不语一个人在说:“依我看,可能周少爷想让大少奶奶回周家,看大少奶奶一直不回去,所以想出来这么一个办法,我把你娘家烧掉,看你这次回不回家!大少奶奶再不肯原谅周少爷,也没地方可住,只能跟着回去了,这一招兵法有云,就叫破什么沉什么的。”不言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破釜沉舟?我说不语你说话能不能有点脑子,有烧房逼人这样的招数吗?”不语认真想了想说:“你圣明,你都对,是破釜沉舟,但意思相通吧?公子,您说是吗?” 白逸天哪里顾得上回答,只一昧的向前走。 不言不语嘴上虽然斗着,但脚下也不敢稍停,跟着白逸天疾走。三人心里都在想,为了一件逼人回家的小事情,就烧人家娘家,真希望这是周博的大手笔!当然这么做是不对的,最其码弄得人心惶惶的,这是周博的不是,见了面,公子是一定会骂他的! 到了徐家,已不成家,夜色下一片焦黑,来来往往的善良的人们,还是到处搜寻着,希望可以救出来一个半个的活人。白逸天就这样定定的立着,眼前一阵阵发黑,想喊,又喊不出来,只觉得嗓子都被什么堵得严严的,闷闷的。 不语掉着眼睛,也跟进人群里,跟着在瓦砾找寻:“多福……”不言擦掉眼睛,看着神情恍惚的自家公子,不忘了劝他:“公子,您别难过了……,兴许,兴许一会,能找出来些什么……”如此说着,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找出来尸骨吗?”白逸天听着自己的声音都凉得瘆人,就此闭嘴,低下头用眼睛茫然的搜巡着,周博,雪见,你们在哪里? 如此夜晚,人来人往中,却觉孤单,白逸天心里的疑问就此喃喃问出来:“怎么又是火?”几时,安宁境内,竟是火神家的后院了不成? “可不是火?”旁边有人路过听到,面色一黯,就是谁见到这样的惨景也会变脸色,“也不知道这老徐家怎么个个睡得这样死,如此大的火,说烧起来就烧起来,竟没有来得及救火,就烧了个一干二净!” 白逸天此时不再是为了伤心而伤心,他蓦地抬起头:“怎么?这火烧得很快吗?” “听得更夫急呼,我等邻居便从家里出来拎了水桶救火,可等到得此处,已烧个彻底。”这邻人回过这一句,又对着看不出来模样的徐家叹息:“如果早发现些,可能就不至于此了。”邻居们都是一样的心思,可能自己到得晚了,所以没有救出人来,“这徐家听说人也不少,怎么竟无一人呼救叫喊?” 不言听着更奇怪:“你们到了这里以后,也没见一人逃出?” “说得就是,可见都被烧死了。可怜呀,可怜!这徐家听说也颇为富庶,人也安分,就这样一大家子说没就没了,此不让人惋惜?”邻人说过,见眼前这公子悲伤难以自抑,急忙捂了嘴,小声问不言:“莫非,是你主家亲戚不成?” 不言打起精神:“是我家公子至交。”那邻人还想再说,见白逸天面色灰败,只能摇摇头,把劝解的话又咽了回去,叹息着离开了。 邻人的话如此的明白,真相又是如此之接近,白逸天一肚子想法,却被悲伤掩盖住,周博,是你我当初寻错了方向吗? “公子,还有一事……”不言凑近身来,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又低下头想了会子,又似自语地道:“该如何去给周家报信呢?”说这话时,他见白逸天面上悲痛更浓,看在不言眼里,心里也是愈加难过。 周围人影晃动,白逸天心中更加烦乱,他在瓦砾中到处走着,这处是徐从安放置草药所在,那处是徐从安的卧房,后面,便是……便是周博和雪见的院子了。他心中痛苦上来,早知道今晚便留了周博住下,自己家中也不是没有房子。为什么?这夫妇二人,到底得罪了谁?非要罢他们于死地不可! 终于停下来,对着破败的一堆焦黑扫一眼,道:“不言。”不言赶紧跟上前,“别用旁人了,还是咱们亲自去一趟周家吧。”不言答应着,又飞快的去人群里揪出来不语。 夜静更深去别人家里报丧,这样的事情,谁会愿意去做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报丧 夜色下的周家,自然一家好眠,即使有巡夜的家丁护卫望见不远处的火光,也只是派人去禀了管家,然后管家也及时的派了几个家丁去帮着救火。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谁也没有想到这失火的人家,竟是徐家。 白逸天和周家的管家自然是熟的,知道白逸天半夜前来,忙出来迎了。白逸天并不说话,不言一脸悲戚地问:“三少爷在吧?快快请了三少爷出来说话。” 管家抓抓头,心里还在想,只知道这白家公子和大少爷是好友,没想到这三更半夜,却是来寻三少爷的,忙叫了人去请,然后又请了三人进屋,叫人进来上了茶水。 三郎听到信,也是不明所以,但他知道必有大事,不敢耽误,跟着下人来到客厅,对着白逸天笑道:“逸天兄,只听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没听说这一时不见,也有胜似三秋的。” 白逸天听了这句话,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哆嗦着嘴角,颓然往椅上一坐,喃喃道:“出大事了!”三郎自然猜到是大事,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等事情,让这平时嘻笑怒骂的县令公子,如此的悲伤欲绝。 烛光下,白逸天面色铁青,两眼发直。 不言轻轻拉了一下三郎的衣角,小声道:“三少爷,您要节哀。大少爷和大少奶奶……,都……,都去了……” 三郎大吃一惊,打断他的话:“你在胡说什么?大哥和嫂嫂明明好好在家休息,你这厮……你这厮却在这里混说!” 不言和不语几乎是同时退后一步,两人互望一眼,这种时候是个人都会抓狂,自己碍着身份,到底不便多说。 “逸天兄,你怎么……”三郎板下一张脸,这一主二仆向来胡闹惯了,怎么什么事情都可以拿来胡说的,看到不言和不语不再吭声,才皱着眉头对着白逸天说了句:“拿这种事开玩笑,确实是太过了些!” “三郎……”哪里有拿这种事开玩笑的?白逸天满心苦涩,根本没留神刚才三郎说的话,“徐家这场火烧得……,竟无一人生还……” “什么?徐家?整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三郎越听越糊涂,这是话本吗?安宁一向都有巡夜的更夫,如果真失了火,也会有人发现,又怎么乖乖的任由火神把一整个院子吞噬? “我刚才去看了,全烧没了,都没了……”白逸天强忍悲痛,把自己知道的现场的情况全说了出来。 白逸天一脸的悲戚,哽咽的声音也引起了三郎的注意,不禁挺直了身子,整个耳朵都竖了起来。“虽说天干物燥,但徐家一向对火之一事禁忌颇多,怎么可能起火?此其一。其次,即使是起了火,但也不可能徐家阖府全部睡死,无人发现吧?最后还有一点,这么多的人,火又被及时扑灭,怎么可能无一人生还?” 白逸天听了,轻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明显的漏洞放在那里,有眼的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而且再连想起之前的东胜村那场火,尼玛,这人除了放火,再没有其他的手段不成? 这么一想,白逸天忽然觉得,之前雪见明明说过那夜火起,她听到有人窗外密谋,他和周博一直认为是雪见听错了,毕竟那夜受了那么大的惊吓,火场声音复杂,听错也是有的。现在再回过头来看一看,说不定都是真的,关于那场火的猜测,连方向都没有选对,错得有些太离谱了。 只是,谁会和这样普通的人家有如此深仇大恨?以前单单是冲着雪见,现在却是周博雪见徐从安,一个都没有放过。绝不可能是柳家娘子了! “会是谁?又为了什么?”白逸天一脸恨意,“是因为雪见而连累了博哥和徐翁,还是冲着另外两个人而去?是什么事?能有什么事值得这样草菅人命,还这样肆无忌惮的放火烧之?” “还不只这样,公子,整间的院子,说烧就那么短的时间内烧个精光,摆明了是烧之前倒上过火油等物的。”不言接了一句。 不语也点点头,紧张地道:“那些人死得全部都是一样的,全在屋内,竟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也是疑点,莫非是事先用了迷药?” “仵作说还要细细查过才可辨明正身,所以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尸……,还要过两天才能送还府上。”看着三郎的样子,不言小心翼翼地说道。 三郎整个人都呆住了,等等,等等,他到底错过了什么?开始他以为这三个人一人一句的只是在分析案情,听着还当了真,可虽没想到越说越离谱,到得后来,怎么又开始胡说起来。好歹白逸天和自家兄嫂关系莫逆,怎么开起玩笑来仍是无遮无拦的?不管怎么说,这人性关天的事,也是可以混说的不成?何况嫂嫂还身怀六甲,怎么都要忌讳些的。 “如果白公子想玩,就等明日早晨兄嫂起床,你们再接着玩吧,且看我大兄能不能容忍你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三郎拂袖欲去。 他可是再也听不得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低级恶俗没品的表演,虽说唱说俱佳,但也太让人恶心了。 白逸天听到这里,仿佛突然醒悟过来,拉住他的衣袖,“等等,三郎,你说,你刚才说什么?说周博和雪见,他们,他们,他们……” “公子,三少爷的意思是说,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明天早起会跟咱们没完。凭什么呀,咱们好心好意来报信,他们还跟咱们没完……”不语明显的是折腾了半晚上,脑子有些不清醒了,他气呼呼地说,“我看要怪只能怪咱们自己,好心换来了驴肝……” 话没有说完,已让不言捂了嘴,下面的话被捂了回去。 三郎听得懵懵懂懂,但却鬼使神差的也算知道了,这主仆三人真不是没事找事夜猫子上门来的,是真的误会了什么。 再一想,便明白了。大哥大嫂回来周家,也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什么事先的计划,小七娘一句看昙花,才引来了后面雪见讲故事,然后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这样的事情,连周家人都是意外之喜,更遑论白逸天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猜到。 三郎到底是聪明人,三句两句解释清了情况,白逸天险些吐了血,这乌龙闹的。就算是他和周博关系再好,上门来给本人报丧,估计周博这冷血少爷,也是没有好脸色的吧?可是,不见到周博本人,他心里又惴惴的,毕竟刚刚亲眼见到了那烧焦的院子,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难闻气味。 所以,让不言亲自回去和县丞说明情况,白逸天倒是留在了周家休息。不过,他和三郎都没办法入睡,现在比较担心的,到底这次的之灾,起因是何事?而事态,会不会因为该死的人没死继续发展下去? “明日大哥早起晨练,再去通知大哥前来。”三郎可是特意交待了下人,不许提前通知兄长的。嫂嫂怀孕,最忌惊吓,有事还是明天再议吧。 忽然间,他有些羡慕起周博来,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他却仍然可以一夜好眠下去,自己和三郎在这里,乌鸡眼对乌鸡眼的分析来分析去,半点睡意全无。 谁知第二天,难得的周博没有早起,小娘子刚刚回家,虽然不能抵死缠绵,但适度的恩爱也是少不了的。谁会愿意在这样浓情爱意的早晨离开娇妻呢? 可是门口,却传来小梅急促而低低的声音:“大少爷,大少爷,您快些起来……”原来小梅发现周博并没有在既定的时辰起来晨练,而是罕见的睡了懒觉,不由着起急来。 “这是有什么要事吗?”周博心里想着,听到小梅声音有异,便知道必是多福有要事相传,这才央了小梅前来唤门。想到这里,周博如此淡定的人,都少了三分的风度。看看怀里的雪见,忙轻手轻脚的放开她,然后下床穿了衣服,脚下加快,朝门口赶去。 门口的小梅也是一脸的尴尬,一想到大怒的大少爷有可能变身冷面杀手,她的心就咯噔一下子,多福,你这是害我呢吧。 不料,周博自己却道:“是不是多福有事?” “是的,大少爷。”小梅立刻反应,“多福一大清早便在内院门口等您,说有要事,白公子和三少爷,都在客厅等您。” 周博点了点头,“知道了,我马上过去。”虽然想不明白,能有什么大事,可是这白逸天这么天还没亮就登门,也是头一遭,还是出去接见一下吧。简单的梳洗后,周博叮嘱小梅留心伺候雪见,这才出院而去。 “大少爷早。”出了门口,一路上不断有下人对周博行礼,周博只是点头示意,更直奔外院门口而去。 外院门口,一头大汗的多福神情紧张。“大少爷,您可出来了,白公子等您半晚上了。” 周博快步走到跟前,“这是……?” 第二百二十四章:冲谁来的? 这么大早的,能出什么事?让这个无事忙的白逸天白大公子等上半晚上?莫非是因为春天到了,白逸天,发春了?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也不知道谁家的小娘子这么倒霉,会被他相中! 昨夜自家娘子终于肯回家,虽说一切不可能马上就回到从前那样,但事情的发展方向,也全向着好的一面恢复着。更何况,昨夜那小小的温存,那是让周博心情大好,忍不住看哪里都是满眼的春色灿烂。这样一路走一路想,也猜不到白逸天这家伙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周家来痴痴等他。稍微打一哆嗦,他很肯定自己的性取向是没有问题的,但大顺国一直以来就是男风之气,难不成……? “你是太闲了吗?”周博一见他,就直接问道。 谁知道白逸天见到他,眼里仿佛直接窜出来无数的星星和焰火,直跳起来跃到他面前。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直把周博看得浑身发毛,不得不用冷冷的眼神瞪着他。半天白逸天才摇摇头,却是一副惊奇的样子:“三郎,你说,这真是活着的周大郎吗?” 周博虽然从来都不曾指望他这狗嘴里能吐出来什么象牙,但还是被他刺激得不轻,皱眉道:“三郎,是谁放这等疯子进来的?” 本以为如此大事,俩个人怎么也要坐下来静静商量或者解决,三郎完全没明白怎么这两个人一见面,就演变成这样的一种场面,只得道:“白大哥,你别闹了,说正事吧。出了这样的大事,想来一会衙役也要叫大哥去走一趟的。” 周博越听越糊涂,什么衙役?什么大事?他急着听这俩个人解释,便先坐了下来。 一刻香后,到底还是三郎三言两语,便解释清了昨夜徐家失火之事。周博大惊失色,望向白逸天,他心里和白逸天想的是一样的,这人,定是和东胜村纵火犯是同一人!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气氛凝重起来。见周博听罢一言不发,三郎上前叫了一声:“大哥,您说这事,是不是透着古怪?” 缓缓地点点头,周博轻声道:“此事,先不要说与你嫂嫂知道。” “那是自然,不用大哥吩咐,我也知道应该怎么办。” “大少爷,”多福立在门口禀报:“衙门来人,请大少爷和白公子过去。” 才一进县衙,就见白县令和徐从安在屋内打转。 周博和白逸天先上前见了礼,徐从安便上前好好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才长出一口气,叹道:“刚刚起来,就听得此事,幸亏天哥儿打发了不言过来先告知了你们无事,否则……” “岳丈,放心吧,我和雪见都无事。”周博忙过来扶住他,让他坐在椅上。 “坐吧!”白兼然让下人给他们倒了热茶,然后看着下人退出后,才道:“听不言的意思,这件事情,竟是和新年里东胜村的那场大火,有相似之处?” “纵火者主要是为了杀人,” “放火不过是为了毁灭现场。” “你们为何这样肯定?”听着周博和白逸天一言一句,徐从安好奇地问道:“难不成,这凶犯还留下什么线索不成?” 新年的时候,东胜村那场火,雪见可是给徐从安仔细讲过的。关于那迷香,雪见更是可以肯定,凶犯先用迷香迷晕众人,然后一把火再连人带房毁个一干二净。这办法简单利索,还不留后患。但当时并没有任何证据证实雪见的话,又没有闹出命案,所以官府就不了了之了。 “那倒没有。这凶犯根本不把数十条人命放在眼里,又对自己这一套手法过于自信,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的行凶。”周博皱着眉头说道。 “博哥儿,你说你那娘子,到底哪里结得如此要命的仇家?” “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卖掉!” “纯属好奇,纯属好奇。”白逸天眼珠子一转,忙问,“可是,如果没得罪人,为什么有人会这样三番五次的来下杀手?” “你怎知是为了雪见?”周博恨不能啐他一口,怒道:“雪见一个小小娘子,到哪里去得罪这么厉害的人物?” 白逸天一摊手:“看看,咱们现在是为了分析案情,找出来事情的关键。父亲,您说,是吧?” “贤侄,你也莫要恼怒,老夫其实也想问一句,雪见这丫头,以前究竟是什么身份?” 看到大家都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周博却眉头皱起,寻思了会,他道:“我知道你们各位的意思,可是,你们觉得雪见如果真有什么事情,她会瞒着我不说吗?” 白逸天唉呦了一声:“博哥儿,你不是说过她失忆了吗?当时她身上,可带有什么东西呀配饰呀,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周博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道:“我当初救得她的时候,她醒来就忘了以前的所有事情,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她身上除了冻伤和擦伤,还有好些浅浅的瘀痕,如果不细看,也是不宜发现的。这些瘀痕全在身上隐蔽处,想来当初下手的人,也是不愿意让别人发现……”周博越说,声音越轻,然后眼睛就湿润了,那样的雪见,毫无生息的躺在他怀里,二娘她们都猜肯定是活不下来的,他却认准了要救下她,只因为,刚刚救回来时,她曾经费力的睁过一次眼,只一眼,从此便是一辈子。 徐从安嗯了声:“是,有些人由于脑部受创和打击,所产生的意识、记忆、身份、或对环境的正常整合功能遭到破坏,因而造成失忆。这其中有一部分人是因遭受痛苦打击之后,突然发生的失忆,过一段时间之后,这部分人也可能又恢复记忆。也有一部分人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生活背景,包括姓名、地址等。老夫观雪见,便是后一种情况。” 听了徐从安的话,周博放下心来,他真心不希望雪见记起以前的事情,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带着一身深深浅浅的伤,然后在大青山的茫茫雪地里差点被冻死……这样的经历,不如想不起来,就会依然像现在一样没心没肺快快乐乐的生活。他忙道:“有时候,不想起来,也是好事。” 白兼然摇摇头:“可她不想起来,咱们又如何知道这凶手的线索?徐老怪,你说雪见这失忆,可有办法医治吗?” “为什么你们就非要假定这凶手一定是冲着雪见来的?”周博立马道。 “因为两次起火,她都在场。”白逸然接口道,“当然两次都凑巧逃脱了。” “逸天,我先问你,如果你是凶手,你杀一个人,第一次没有杀死,第二次还会用相同的办法吗?” “自然不会!我当然要换一种更稳妥的方法来杀……” “越说越不像话了!”白兼然听这二人对话,越听越听不下去,只能打断。 不过,大家也都明白周博说得不无道理。想了想,到底不放心,白兼然带着几个人,又去了一趟火灾现场,但半夜救火的邻居众多,已经完全破坏了现场,几个人虽说非常认真的又带着衙役细细搜查了几遍,都没有什么发现。毕竟不可能人人都是狄仁杰,可以悠哉尤哉的问上一句,元芳,关于这场火,你怎么看? 此事必有蹊跷! 此事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见白兼然脸色不好,白逸天也不敢再胡乱开玩笑,这么多人无辜死去,这凶手在安宁县如此来去从容,怎么不让这一县之长动怒?他放轻声音道:“父亲,咱们先回去吧,这场火烧得太干净了。”说白了,这也是凶手选择放火的原因之一,可以毁尸灭迹。 周博也在一旁对徐从安道:“岳父,您今天就直接搬到周家吧。”一来是照顾雪见,二来周家护卫众多。虽说冲着雪见下手的可能性最大,但也不排除有人想除掉周博或者是徐从安。 徐从安想了想,道:“也好,此事只能瞒过雪见一时,老夫守在她身边,如果她有什么情绪波动,或者精神紧张,也可以略略照顾些胎相。” 白兼然拧着眉头,久久才道:“下手毒辣,草菅人命,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不管这人的目标究竟是谁,但这样一下手就是几十条人命的恶徒出现在安宁,就是安宁的不幸,他定不能容忍此人逍遥法外。 “话又说回来,也亏得这恶贼是昨夜下的手,你们想,昨天徐翁因为醉酒住在我们家里,你们又临时回了周家,更重要的是,就连世子侧妃那样重量级的人物都离开了安宁县。如果这凶手是在世子侧妃在徐家的时候下手,那才真成了大顺国最大的案件!恐怕,就连京城……,咦,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 周博冷冷的一笑,笑得白逸天全身发毛,“还真是巧,世子一行人,刚刚离了安宁县,安宁县就出了这样的乱子,巧呀,巧!” 第二百二十五章:游园 把手里的书坐在软榻旁边,抬起有些苍白的脸,乌黑的眸子深幽莫名,落在周博的脸上,让周博心思转了几转,脸上的笑容下意识的僵了一僵,讷讷的说不出话来,想好的说词压在喉咙口,愣是不敢往外冒。 小梅转身撇撇嘴,没敢瞪他一眼,只是小心地替雪见在身上垫上厚厚的蜜色绣花大抱枕。 “怎么?今天没去花园转转吗?我可是昨天听淑儿念叨着,说咱们家花园可是远非县令家可比。”周博见无人理他,完全把他当空气的样子,挤出一脸的“甜美”笑容,对着雪见道。 雪见虽说早停了孕吐,但一直以来都胃口不佳,这会子脸色苍白,神情也略显萎顿,在周博的眼里,更多了些楚楚可怜。此时她听周博说起,早立起了眉毛,瞪圆了一双眼睛,一脸“苦大仇深”的道:“大郎,妾身倒是想去转转,但忽然忆起昨夜某人曾经说过,今天同妾身一起去转的……” 周博假意四下张望着,看到小梅还立于雪见身侧,忙沉着脸道:“今天阳光这么喜人,还不给少奶奶换了衣服,好出去散散心。”小梅到底不敢直接瞪他,不情愿的答应着,手脚麻利的把雪见扶起,又去拿了衣服,帮她换好。 梳妆好的雪见穿一身月白色的对襟长裙,外罩一件极其普通的水绿色长褂,肚子圆圆尖尖,却不显笨重。头上挽了一个简单的月牙髻,一半的青丝散在身后,簪一根通透的碧玉簪在发间,细细碎碎的流苏垂在耳边。有一根极小的珠花簪在发间,在发间若隐若现的,不仔细看不容易看到,在阳光下又显得流光溢彩。 “今天铺子有些事情,二虎亲自找了我,所以不得不去过问过问。这不,一回来就来跟娘子请罪了。”雪见听他陪着小意解释,便斜了他一眼,然后就露出来明朗干净的笑来。这如菡萏绽放于朝霞中的笑容在阳光下徐徐开放,令人无法不心喜意动。 两个人在花园里缓缓的行着,雪见贪看这久违的满园春色,丝毫没有留意到,即使是白天,这园子四角隐蔽处,也站着三三两两年精壮护卫。周博面上也是一脸的微笑,气度安然,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大郎,你且闻闻,这空气中是何气味?”雪见突然皱着眉头,对着周博问道。 “自然是花香。”周博看着满园的鲜花,明朗的微笑着,毫不在意的回道。雪见却是不由自主的跟着看着眼前身畔这些花朵,挑了挑眉梢,抬头又对着东北方吸了吸可爱的小鼻子,慢吞吞的问道:“大郎,你确定这真是花香吗?” “傻丫头,你说这花园里,除了花香,能有什么味道?”周博看着雪见,好笑的说道。雪见斜睇着一脸鄙视的周博,闷哼了一声,抬手示意道,“你是当真闻不出来吧?再闻闻,怎么有股淡淡的焦糊似的味道?” 周博脸上笑容不变,眼光却是一窒,都说怀孕的人鼻子最尖,原来是真的。以前,就是靠着这特殊的鼻子救过她们主仆几人的。徐家离周家本就不远,烧成渣的房子,如果在风中吹过来些许的味道,也是正常,但一般人谁也不会留意到这点的。 雪见紧盯着周博,心里隐隐的那份不安却是在悄悄放大,周博这故作的轻松之态,骗得了别人,又怎么可能骗得过她呢。一直看着他转过头去,假装欣赏春景,雪见才转到他面前,望定他,低低地说道:“大郎,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你这样烦躁不安?” “嗯?”周博往旁边站了两步,顺手摘下片柳叶,看了看,又丢到一边。 雪见满脸认真的对他说:“请把我当成你信任的人,而不是你宠信的人,可好?” “什么意思?”周博看着雪见的眼睛,那里面有两簇小火苗在跳。 “字面的意思!”雪见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边笑边重重的点着头,“如果夫妻两个,连最其码的信认和尊重都没有,那日子还要如何走下去?”她弯眼笑着望着周博,笑容带着一丝丝的恼怒之色。 周家虽然主子多,下人们也多,但花园里却并没有人来人往。下人们都有自己的工作,断不敢扔下工作,跑到园子来装主子逛花园的。周博扶雪见上了一个小凉亭,搂着她的肩膀示意着:“又在混说!来,这边略坐会,可不能累坏了自己。” “大少奶奶坐这个。”小杏见他们进了亭子,赶着上前几步,在石凳上先放好一个软垫,扶着雪见坐好,又从跟着进来的小丫头手里接过食盒,把里面几碟子精致的小点心放到石桌上,再转过去,盛了碗猪肚马蹄汤端过来。 “大少奶奶,快尝尝这汤,可做出了您说的味道?”小杏笑着说道。雪见用汤匙喝了一口,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就是这个味嘛,清甜鲜美!旁边的小梅转过头说道:“娘子,一会歇够再转半个时辰,咱们就得回去喝安胎药了。” “嗯。”雪见慢慢嚼着点心,含糊的答应着,这古人一怀孕,不喝安胎药,就显不出来你是个孕妇似的,自己这样的小女子,也是不能免俗的呀。周博也跟着她喝了小半碗,然后转头看了眼雪见,“没累着吧?” “没,就转了这么一会,不累。”雪见喝了口汤,看着远处三三两两的丫头们,这些都是远远缀在自己身后的,自己现在俨然已是土豪的样子。“对了小梅,今天这安胎药,是回去拿的吧?” “自然,奴婢让小苗过去拿的,而且让她告诉老爷,以后仍然在那边煎药,咱们这边人多,怕有了什么差错。” “嗯?小苗过去徐家拿药了?”周博却是眼神一凛,本来是不想告诉雪见的,现在看来不说也要说了。 使个眼色给小梅小杏,见两个丫头退了出去,周博反倒有些踌躇了。应该怎么说?说有人有组织有目的的再一次杀人放火?还是说又是一场意外,导致几十人成了炮灰?他沉吟着,眼睛在亭外那娇嫩的花青翠的草清澈的水茂盛的树上滑过,这日子刚刚一天比一天顺心起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第二百二十六章:坦白 雪见只一言不发的望着他。眼前的男人,帅气俊俏,高而挺拔,瘦削若竹,浓眉星目,冷峻中带着隐隐的讥讽之色。可如今,这讥讽却被苦闷遮住。这苦闷,还是不能告诉她吗? 呆站了片刻,周博才继续幽幽地坐到雪见的身旁。今天天气真是晴朗,当真是吹面不寒杨柳风,可是,谁又能想到猜到,这样迷人的春夜里,会有那样浓重的恨意和杀意? 不管这杀手冲的是雪见还是徐从安或者是周博自己,周博都不会让他第三次得逞! 想到这里,周博转头看了眼雪见,认真的答道:“娘子,你有所不知,确实是出了一些事情,本来为夫是不想告诉你的,怕你跟着着急,再动了胎气。但是,为夫也答应过你,以后凡事不瞒着你,所以,你先要答应为夫,多想想咱们的孩儿,断不可为了已发生的事情,伤了自己的身子。” “喔,这么严重?别告诉我是你那小三儿,早晨从青州赶了过来,和你暗送秋波,暗通款曲,暗渡陈仓,行那暗昧之事,趁机商量暗箭伤人之策……”雪见脑袋向这边歪了歪,一脸八卦之相。 “嘿嘿,为夫倒是不知道,娘子不仅想象力丰富,词汇量也是如此强大。唉,可惜了,如此美好之事,为夫竟是无福享受,唉……” “看大郎那表情,果真应了圣人古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周博本来乐不可支的听雪见胡言乱语,听她越说越是不堪,不由皱了眉头,过来拧她的嘴,道:“哪些污言秽语,也是你这样的娘子应该说的吗?” 雪见微微偏头躲着他的魔手,又挪了挪身子,凑近一些,轻轻说道:“大郎,咱们原本便说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不用瞒我,雪见知道轻重,只盼可以与你携手共度难关。” 兜兜转转这么久,俩个人可以重新走到一起,虽然没有回到从前的亲密无间,但二人都明白,凡事藏在心里不说出来,才是先前问题的最根本原因。周博低头喝了半杯茶,转头看了看远处来来往往的下人,低低地说道:“娘子说得极是,我其实上午是去了县衙。” 雪见正要说话,周博便伸手制止了她,见她吐了吐舌头,往后缩了缩,周博便温和的笑了下,然后就收起笑容,缓慢的说道:“昨夜,徐家半夜失火,一干下人,全部遇难。” 就在周博说到失火时,雪见已猛地抬起头,现在瞪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嘴唇略略颤抖着。二十几条人命,他们,是为了自己而死吗?是那新年行凶的杀手,又寻上门来了吗?那么,也就是说,自己其实才是害死这二十几个人的凶手? 眼前春光如此灿烂,雪见却已是浑身发冷,轻微颤抖着。周博早一把搂住她,由着她瘫软在怀里,无声的啜泣着。“娘子,别害怕,万事有为夫呢。” 雪见半天才恍过神来,在周博的身上蹭干眼泪,慢慢坐直身子,拉着周博的手:“咱们再走走吧。”古人对于下人的死活,远没有她来得深重,雪见无力改变周博的想法,这事情摆明了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那么,危险仿佛已迫在眉睫了。两个人沿着池塘且行且谈:“大郎,别把义父接回来了,让他就住在县令府吧。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好把几个弟弟妹妹送走,万一半路有了什么差迟,更为不美。为今之计,只能先加强周府保卫了。” 周博听雪见说得头头是道,不由点头说:“丫头,看样子,你是真的长大了。” “经历的事多了,成长的就自然快些。”雪见眯缝起了眼睛,周博低头看着她,叹口气问道:“都是我不好……” “大郎,你听我说,人总是要长大的。我可不希望我是只能被保护的温室花朵,我希望自己可以一直站在你身后,风雨与共。” “可是……” “哪里有那么多的可是!”雪见轻轻摇头,又叹了口气:“又是一个无头公案吧?死了如此多人,却没留下任何线索,那凶手,在背后,会笑得多么得意呀。” “雪见,你又在想些什么?”周博扶着她的手,瞪她一眼,说道:“现在咱们只好好做好防备,这凶手来无影去无踪的,现在又根本没有证据说那些人是被人杀的,只能算做失火遇难。” 雪见抬手轻轻抚了一下额头,略挡了挡有些耀眼的日头,嘴里轻描淡写的说道:“好一个查无证据。好吧,好吧,就算是查无证据吧。但大郎你可知晓?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进攻?”周博略略提高了声音,眼睛里怒火冲天,这雪见脑子一直和别人不一样,这胆子也比一般人大出无数倍吧! 雪见点头,自然,老这样被动挨打,何时才是头? 听到对面五娘响亮亲热的叫声,抬起头,五娘带着白逸天和徐从安从园子那头寻了过来,雪见下意识的拢了拢头发,为了自己,为了周家,更为了自己的孩子,怎么也要放手一搏才是! 雪见眼睛弯弯的笑着,让周博扶着,走了过去:“义父,正要跟您商量些事情呢。”徐从安不满的瞪她一眼,一边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色,一边又极力装着若无其事的说笑着:“你能有什么好事?定是些有的没的。” 雪见淡淡的看着他们二人,也不答他的话,只自顾自问道:“此事如何结案?是失火遇难吗?” “博哥,你怎么……你倒不怕雪见听了伤神,动了胎气。”徐从安怒视着周博。雪见忙摆着手边笑边说道:“不怪大郎,是我逼问的他。我回来之前,就跟他说过,凡事都不可避我,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商量着来。更何况是这样的大事,如果我不知道,反倒容易让那凶手钻了空子。” 白逸天一挑大拇指,看着周博说道:“不错,你这婆娘,比先前,多少长了些脑子呢。” 第二百二十七章:商议 旁边的五娘先跳了起来,冲着白逸天指过来,道:“我嫂嫂又聪明又漂亮,比你这绣花枕头强太多了!”白逸天脸上闪过受伤的表演,重重咳了一声,口齿含糊痛苦的说道:“我怎么就中看不中用了?小五娘这话忒是伤人,”他又咳了几声:“我这心呀,都碎成年三十那饺子馅儿了。” 五娘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怔的看着白逸天,雪见满脸不屑的拉过来五娘道:“别理他!你以后要记住,这人最是没有正形的一个,没得让他带坏了你。” “不带这么败坏人形象的……”白逸天瞄着五娘,又无限幽怨的看着周博,道:“博哥儿,快管管你家婆娘吧,太无法无天了。” 雪见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正要说话,却被周博挡住,周博无奈的望着这几个人,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在这里胡闹?你们刚来时,雪见正跟我说什么,‘最好的防御便是进攻‘,你们快来劝劝她,少动什么歪脑子,才是正理儿。”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白逸天沉吟着,“别说,这番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他回头看到五娘正睁大眼睛,兴致勃勃的望着他们,就挥了挥手:“大人说话,小孩子别在这里跟着凑热闹。” 五娘瞪他一眼,正要反驳,见大哥也向她示意,才不甘心地一跺脚,道:“以为谁喜欢跟你们凑热门不成!”气冲冲地走了。 一行人不急不慌走到花厅坐下,几个丫头利索的端着糕点和茶水核桃露进来,有一个胆大些的还迅速的瞟了一眼白逸天,略有些不好意思,小脸红红的。雪见想,这段时间以来,自己和周博一直住在徐家,而俊俏幽默的白逸天倒时常过来教五娘六郎骑射,弄得这帮丫头都五迷三道了,这是春光无限好的节奏吗? 小梅带了一群丫头先下去,还关上了花厅的门。白逸天忙着开口道:“雪见,‘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就是说,你心里应该是有盘算了吧?” 由于这一屋子并没有什么外人,所以雪见也是难得的不再和白逸天斗嘴,点点头,道:“盘算自然是没有,也只是略有想法。”徐从安对着雪见温和的笑了笑,“你这丫头,就是心眼活泛,指定是想到什么了吧?”周博也一个劲的点头:“她呀,总有和别人不一样的心思,但没一条是正理的。”雪见冲他挑起一对柳眉,指着他道:“才不是!周大郎,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就那么傻吗?” “哦,你也不是傻了一天两天了,我们都了解的。”周博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冲着雪见左看右看,雪见顿时大怒,眼睛都瞪圆了,“你……” 看着这夫妻二人又要开始打情骂俏,白逸天无奈的插上一句:“博哥儿,你们俩口子的那点小情话,留着晚上慢慢说,好不?现在还是回到正题吧。”徐从安也是低头偷笑,反正雪见好,孩子没事,他就高兴!这雪见虽说总是一波三折的,但她就像是院角墙缝生命力极顽强的小草,总给人感觉弱小纤细,实则倔强而茁壮。 “这火灾,我确实是有些自己的想法,今天来跟大家商量一下。”雪见瞪周博一眼,他就总把自己往沟里带!雪见沉吟了片刻,今天甫一听到火灾的事,她心里就出来两个念头。一个念头是,原来不是她;第二个念头是,原来是她! “你且好好养着就是,哪里用得着你操心!”周博沉下脸来,以为是抢什么好事不成?这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是你一个小娘子能对付的了吗?白逸天却马上转过头来,望着雪见道:“你这莫不是……莫不是猜出来了是谁不成?” 雪见眨了眨眼睛,冷笑着点点头,这样明显的剧透,实在是好猜得紧,“猜出来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这幕后主使之人,知道这次没得手才行。”周博立马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疯了不成?嫌自己命长吗?还要送上门去?”徐从安也不赞同的摇摇头,这事太冒险,周家现在要做的,就是加强保卫才对嘛。 雪见假装没看到周博的脸色,自己总不能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吧?人家都说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还有句话是,防不胜防。 她淡淡一笑,转头对徐从安说:“义父,倒有件事情想跟您打听一下。” “什么事?”徐从安看一眼周博,再看一眼雪见,“要老夫说,什么事,也不如你保重好身子,来得重要!” “什么嘛,人家就是想问问你一些京城的旧事。”雪见把最后一口核桃露喝下,擦了擦嘴才说,“都说那个什么郡主是京城第一美人,当然我们也没有见过。不过,依我看这个世子侧妃也是极美,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的,怎么之前京城都没有她的任何传闻?她这样无声无息的庶女,能嫁入世子府为侧妃,倒也有些手段了。”南谷波没有世子妃,却先纳了一个这样貌美却体弱的庶女,如果是这庶女在京城早有才名或者有其他过人之处倒也罢了,但她又偏生默默无闻的。这事情,就有些意思了。 这样想着,雪见的脸上,就带出来几分玩味的笑容。紫心,这个紫心,是锦阳郡主的贴身丫头,随主子免费出国,额,是随主子和亲番邦,这是应该的。怎么,这主子说玩完就玩完了,而她却活了下来?南谷波的故事虽然不详不实,但也隐讳的点出来紫心的容貌,已在锦阳之上,这样的美貌,如果真是遇到了强盗,能全身而退吗? 再者,那侧妃见到她,就跟见了鬼似的,就是认定她是死而复生的呗。正常人的反应,当时没问,事后也要来询问锦阳的情况,毕竟是姐妹嘛。可是,那侧妃却一直旁敲侧击的问她本人的情况,只字不提锦阳,现在想来,也是颇不寻常。 第二百二十八章:再见 徐从安被问道后,便对当年之事回忆再回忆。只是他向来只管皇城里的事情,脾气又大,所以一般人家不敢也不愿意请他上门。这些子八卦,自然不会入得他的耳朵。 “当年老夫并不了解京城这些贵圈里风花雪月的事情。”他皱着眉头,“不过,这侧妃的身子,确实是弱……弱了些……”说着,他轻轻以手叩着桌子,总觉得有什么事情没想起来,“可能现在这位侧妃也是因为体弱多病,又是庶女,所以才会在在京城一直无声无息的。倒是隐约好像听说过这位世子,和那位和亲的锦阳郡主,颇有门当户对和才子佳人的意思。” 所以,当锦阳为了家门荣辱无奈去和亲却客死他乡后,才让南谷波爱屋及乌的娶了和她容貌最想像的庶妹为侧妃的吗?雪见飞快的脑补出一个悱恻的故事。会不会也是因为这样,倒让这位好不容易有了好归宿的侧妃,对她这位“老公”“前女友”的“闺蜜”,有一种天敌般的仇视? 屋内众人自然更是无人知晓当年事,周博虽说当时也在京城,但地位相差悬殊,便是不可能了解。白逸天没风度的翻翻白眼,小声嘀咕着:“一个病秧秧的庶女……转眼成了定国公世子侧妃,唉……不能不说命好……” 周博绷着个脸,过一会突然问道:“这位世子爷,纳侧妃都两年有余了,怎么还是没有娶世子妃呢?”听到他问,徐从安也是摇摇头道:“确实是有些不寻常。”定国公虽说是闲散王爷,但南谷波年纪轻轻就被圣上看重,人又儒雅温和,早就是一众贵女眼中夫婿的不二人选。可是他迟迟没有大婚,怎么都让人觉得怪怪的。 “莫不是……”傻子也知道此事一定有玄虚,白逸天拿眼睛斜着雪见,忍不住就脱口而出,想想不对,及时住了嘴,然后歪头闪过迎面而至的茶杯,又听到茶杯落地的声音,才埋怨道:“我只是想说,莫不是这位爷有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或者隐疾,你看博哥儿你怎么就急了?” 周博早怒得脸色青白着,重重一掌拍在几上,喝骂道:“我还不知道你……”再接下来起身,却没有合适的家伙好出手,只得作罢,坐下来瞪着他。 白逸天对周博何其了解,他一时嘴快,也早提防着周博下手,见他终于坐回去,自己便正襟危坐,摆出来一脸的严肃认真和苦大仇深。为防自己再遭毒手,他就决定管好自己的嘴,不发一言好了。白大公子在心里可怜着自己,自从认识周博,好像一直自己都是包容忍让受气着,命何其苦哉! 周博实在是太气了!他的娘子,被那样一位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莫名其妙的关心关怀着,本来就已经很让人闹心,现在又被一次次的危险逼上门,算怎么回事? 屋子里一时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在琢磨自己的心思。雪见貌似无意的提起的八卦往事,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激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人的思维方式还真是奇怪,如果没有想到也就罢了,可是若是种上了怀疑的种子,这种子就会不由自主的慢慢抽枝发芽。任何看起来似乎毫无关联的事情,也可以被强硬的组装在一起,除非事情真相摆在眼前,否则这种子就会一直成长起来。 白逸天虽然差点白挨了一茶杯,只能埋怨自己交错了朋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忘了自己刚刚定下的誓言,又率先说道:“世子和世子妃刚走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想一想,如果这行人还住在徐家,哪怕只被伤了一个头发丝儿,这事情只怕也要轰动京城了。” 这倒是大实话,只能说,这是世子爷还真是好运呢,当然当然,也是白兼然好运,否则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怕是要被连累问罪的。如今只是死了二三十个下人,在这些古人眼里心里,和死了一些阿猫阿狗的,区别并不是很大。 雪见晃开心底的哀伤,也跟着点头:“可不是,所以依雪见看,应当马上派人去向世子爷道声平安,也省得他挂心才行。”周博忍无可忍,如果不是她有孕在身,怕是真要上手了,但现在只能大怒道:“雪见,你能不能消停的保重好你自己?” 雪见扭过头,不去看周博的怒火,以手轻抚鬓角,自故自的妩媚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怎么说,世子爷和我,也是缘分不浅!”再沉声道,“这报平安,真真儿的不能免呢!” 没敢接声,白逸天捂着自己的嘴,眨巴着眼睛,半低着头,偷看了一回雪见斗周博。 这件事情暂时没办法定下来,除了周博,谁敢应承这样的事情?于是只得这样散了。 周博半夜才回屋子,雪见却并没有睡,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无论周博如何的震怒,雪见这次却是咬定了,与其这样天天提心吊胆的等待被害,还不如放手一搏来得痛快!“大郎,我相信,无论如何,你也会保护我,保护孩子的,对吗?” “当然。”夜深人静处,周博把她搂入怀中,眼睛里掉出来几滴眼泪来,明明知道她是对的,却还是不愿意雪见涉险。 雪见想了一下午,都觉得与其这样坐以待毙,还不如鱼死网破,可能还有些许的机会。于是她深深的注视着周博,“既然已在险中,那不如索性破釜沉舟。” 周博愈发的伤心起来,眼看着这事情一桩一件的发生,自己却无力阻止。如果接下来雪见再出任何一件意外,他怕自己再也经受不起。他无力再说什么,只是紧紧搂住雪见道:“答应我,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先与我商量了再来,可好?” 自然知道周博的担心,雪见心想,既然答应了回来,就已经是把自己第二次交付与眼前之人,唯愿此生生死与共!她当即表态:“大郎放心,咱们把这凶手从暗中逼到明处,没准还有翻盘的机会!” “但愿如此!你要记住,从现在开始,一步也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周博听过雪见的话,气力稍回来一些。虽说民不与官斗,但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放手一搏,怎么能换来一线的生机?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第二天一早就派了人去追世子一行,想来那世子侧妃羸弱,必不能走得太快,估计快马加鞭,两三天就可以追得上了。 和雪见预想得一样,不过七八天功夫,这些人又原样不动的都赶回安宁。 见到雪见,南谷波脸上青白一片,眼睛先是直了,清湛的眸子里清楚的闪过一抹痛苦,随即仔仔细细的看了她半晌,明知道她无事,到底松了一口气,却还是忍不住颤微微的问上一句:“雪见,你无事吧?” 雪见似乎没想到他会当着周博的面这样寻问,微微垂下头,再抬头,眼底涌起一片浓郁化不开的苦涩,那样深那样深的看了一眼南谷波,没等南谷波反应过来,周博早接过来话头,直接说道:“自然无事,只是让某些人白费了心机!”雪见只是对着南谷波轻笑,周博虽然知道这丫头古灵精怪,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仍然不舒服。他挑挑眉头,指了指椅子道:“世子爷再次光临,请座,请上座!” “雪见只是担心,”雪见散去脸上忧愁,眼波流转处,努力做出一脸明媚灿烂,“这样的失火大案传了出去,世子爷不知道内情,恐会担心,所以特意派人过去报个平安,怎么敢劳动世子爷亲自回来探望呢?” 她声音低哑,自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温柔,听得周博心里更是来气。雪见却是一边说着,一边避开南谷波灼灼的目光,向他身后望去,喃喃道:“咦,怎么不见世子侧妃?” 话音未落,门口已出现何婉停娉娉婷婷的身影,想来是这两天赶得急了,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虚弱。想她一辈子心高气傲,又嫁了南谷波这样的如意夫婿,虽说只是侧妃,但南谷波一向对她宠爱不断,谁曾想,不知道为了何事,南谷波又一言不发的带人回了安宁,还进了这样一个看起来便奢华的大富之家。 南谷波并没有等她一起进来,待她下得车来,只能随着下人寻到大厅,她心里不愉,面上却并不显,南谷波丝毫不顾及她的身体,拼了命的赶了回来,难道是…… 刚刚站到门口,她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那熟悉的声音惊到,抬起头来,雪见已迎着她笑着走来,“给世子侧妃请安,请恕奴家有孕在身,不能行礼。”何婉婷很想回上一句,但看那雪见脸上笑容恬淡,却仿佛淡得过了头,就好似房外微风下偶尔吹起来的飞花,她眼前一黑,嗓子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人向后倒去,这是遇到鬼了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夫妻夜话 何婉婷从噩梦中醒了过来,看到绿眉绿纹都满脸忧戚地守在身边,只觉得被明晃晃的烛光有些闪了眼睛,便又闭上眼睛,半天才睁开,虚弱地问二人道:“世子爷呢?” 绿眉抢先开口道:“世子爷还在前厅,一直未回。”绿纹小心的看了看她的脸色,也回道:“奴婢这就去通知世子爷。”说着转身离去,绿眉扶着何婉婷坐起来,何婉婷环顾四周,轻轻问道:“这是……哪里?” 绿眉不敢不回,只能小声的回道:“这……这是……这是周家……” “哪个周家?” “周家……就是先前的那个徐御医的女婿,刚刚,徐御医也亲自给世子妃请过了脉,相信世子妃很快就无事……” 何婉婷听到这里,哪里还支撑得住?一口气没咽上来,又再次晕了过去。 随着绿眉的尖叫和惊呼,南谷波等人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情景。雪见真想找个镜子,把自己好好的照一下,为什么这神马侧妃,每次见到自己都会以这样的方式出场?她心里并没有不安,只是好奇,林家的黛玉小妞那身子骨,也比眼前这位侧妃看起来要好上几分吧? 徐从安自然是急步上前,重新号脉问诊,南谷波对着其他人面色不渝的道:“还请各位先回吧。” 此时屋外春风正起,不上外面园子看春光,都挤在屋内看病人,不得不说,这些人,还真是重口味! 四周的帷幔作粉红色,周边是花边,上边染香氛,不住传入鼻中。何婉婷躺了两天,虽然知道,眼前那人,她不是紫心,而且已为人妇,对自己再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但是,何婉婷还是不得不打心底里对她刮目相看。一个这样的女人,却让南谷波屡屡的放下身段,一次次的为了她而不顾及身份,雪见,你好手段! 何婉婷的心思变了又变,以前在王府的时候,这女人也是这样小心逢迎,其实却怀着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吧?现在,都怀了别人的孩子,却又重新与世子爷纠缠在一起,简直是没有廉耻之极! 连带的,何婉婷对南谷波也伤了心,你说过会一直都对我好,这就是你的好吗?难道从始至终,我都不及那个丫头出身的贱人吗? 长夜漫漫,何婉婷对着一枝烛,一片纱,也可以目不转睛。但是她的心思,在不停地飞转。 直到两天之后,南谷波终于肯过来见她。 她那么想念他,虽然只是两日,这两日对她来说,却又是度日如年,她躺在周家,这不是王府,行动也受了限制,即使她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她现在只想南谷波可以过来陪她,并没有别的心思呀! 因为雪见,都是因为那个贱人!她扪心自问,她对南谷波一直都是那样的痴心不改,一直都是,从小到大,从未变过。如果没有紫心的出现,她和他之间,又怎么会是如今的状态? 入夜后,南谷波从外面进来,带着疲累之色来到她房间,并没有走到床边看她一眼,只是坐在桌旁发呆。绿纹过来问候过,小声对他说:“世子妃这两天还是总头晕……”南谷波忍不住挥挥手,道:“又为什么别扭?难道说……,你先下去吧。” “你是什么身子?还要这样闹气?”南谷波到底还是走过来,立于床边,见何婉婷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泪痕,心中到底不忍。 何婉婷挣扎着坐直了:“爷,婉婷不知,到底犯了什么错,惹得爷如此……”南谷波打断她:“原来你竟不知道?这么说来,你还真是委屈得紧,那么,小楚小傅二人,又是谁派出来的?” “爷……爷说得婉婷越发的糊涂了。”何婉婷摇摇头,问道:“小楚小傅二人,出了什么事吗?” 南谷波盯着她的脸,那张脸是那样的苍白,又是那样的无力,分明是娇弱又楚楚动人的,他忍不住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说不是你做的吗?”何婉婷面色不变道:“婉婷做下了什么?爷且说说分明!” “倒不知道你是如此的嘴硬心狠!”听何婉婷说过,南谷波倒是不能不失笑道:“你这是要和紫心斗气?还是和我?” 其实已不是斗气,这是在斗命,只不过,南谷波到底给彼此留了面子,没有说太难听。紫心如今人虽然还活着,但却已为人妻,又即将为人母,想当初她们在侯府那样的情同姐妹,怎么如今却要你死我活呢?难道是自己,当初就看错了吗? 何婉婷又明白过来:“果然,她便是紫心,对吧?”多年的枕边人,也算知心,也知道自己彻底输掉的何婉婷嘴角噙笑,看起来更加的柔弱与苍白,“她肚里的孩子,也是爷的吧?” 南谷波听得说得不堪,眼角泛红,想都没有想,一个巴掌挥过去,“少在这里侮辱紫心!”何婉婷被打得趴在床上,半天没有起来,再抬起头,是嘴角带着血痕脸上全是泪痕的一张脸,“世子哥哥,你……你为了她,就为了那个贱人,就来打我吗?” 南谷波见她突然唤起以前称呼,本来心下已是恻然,却又听到她怨毒的称紫心为贱人,勃然大怒:“原来你之前,表面百般的姐妹情深,不过都是做个样子给我看吧?”何婉婷得到这一句,更是恼怒,骂道:“她一个下贱之人,哪里配和我姐妹情深?” 刚说过,何婉婷明白过来:“原来,爷这是在套我的话吧?”南谷波笑得阴沉:“是又如何?原来你以前,骗我竟如此之深!想紫心一个小小丫头,能碍到你什么?你却如此做足戏来骗她为你卖命!你,你,你好毒的心思!” “才不是!如果不是她一个下贱之人,偏偏心存妄想,又怎么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当年还在侯府时,小小年纪就装出一副烟视媚行的样子,惹得满府的男人都围着她转,谁知道这样的贱人,跟多少男人上过床?” 第二百三十章:好戏文 南谷波又一个重重的巴掌甩过去,“你们整个武德侯府,除了紫心一个,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其余人哪个不是从上到下的脏?你倒可以舔着脸来排揎紫心!”看到何婉婷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南谷波俯身掐住她的下巴,不紧不慢地说:“这些年来,我对你如何?你老老实实在世子府做你的侧子妃,即使用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也由着你折腾,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再如今,你不仅不知道感恩,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加害紫心!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当然,你也得有良心才行!” 说过,南谷波甩开手,站起来,掸掸衣襟,换上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我还有些事情出去,侧妃且先独自安歇吧。今晚还是绿纹服侍我,就可以了。那丫头倒比你知些进退,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你们武德侯府调教出来的丫头,还真是什么调调都懂,让人舒坦。” 何婉婷狠狠攥着拳头,直把指甲插进手心,原来绿纹这蹄子不声不响,却早就不知道服侍过世子爷多少次了。她闭上眼睛,又睁开,眼睛里有血色闪过,在后面恨恨地道:“还敢说那孩子不是爷的?如果不是爷的,爷在这里纠缠不清,又是为了什么?”南谷波回头站住,淡淡一笑:“外面那美人,不是紫心,侧妃你身子弱眼神也不好使,难免看错了。待她产下孩儿,我再让她变回紫心,然后带她回府,纳她为同你一样身份的侧妃,你们姐妹就又可以在一起了,你说可好?” 何婉婷也笑,笑得狰狞:“原来你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妾身看那雪见可不比紫心柔弱,她硬气得很,是个心眼大的,又和那商人之子一日夫妻百日恩,只怕不能如爷所愿呢。”南谷波也笑,笑得胸有成竹道:“多谢侧妃挂心了!到时候她的孩儿在我手心,你说她怎么可能不乖乖变回我想要的紫心?”原来,他一直留在安宁,却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何婉婷擦掉自己唇边的血丝,再道:“爷似乎忘了这是周家,可不是咱们世子府,那周博,岂能任爷欲取欲求?”南谷波失笑道:“那又如何?你一个侧妃想杀人便杀人,想放火便放火,周家人即使有所怀疑,又有何证据?又能拿你如何?而本世子,我是他们请回来的,我是可以帮到他们周家的贵人,你说周家如果出了什么灭门惨祸或者意外,雪见会不会更加痛恨你?然后她为了报仇,再同我一道回府呢?” 这二人轻声细语的讨论着一群人的生死,俱是一脸的高贵优雅,春夜里这歹毒的一席谈话,让春风都变得呼啸起来。 对于南谷波的打算,何婉婷恨得咬紧了牙关:“爷这是……这是完全不念在往日情分,要妾身替爷顶罪了?”南谷波没有回话,大摇大摆的团袖而出,让你顶罪,已是给你天大的面子,如果你不是如此狠毒,非要置紫心于死地,我又如何会顺水推舟,接着你的戏文唱下去? 雪见和周博自然一无所知,雪见一口咬定放火一事是世子侧妃所为,明着暗着和南谷波提过多次,南谷波却并不接招,这犹如一拳打在棉花之上,没有着力点,心里也只能是空落落的。但并没有证据,也不能把这猜测摆上桌面,只好自己郁闷着。 早晨醒来站在屋里让小梅喊了人来问:“那要死不活的世子侧妃,到底好没好?”问过徐从安,徐从安只说她体弱,这次还是由于惊吓过度和劳累过度导致的晕倒,便南谷波心疼她,一直没让她出来见面。 家里人人知道有一个京城来的世子一行人现住府上,所以平时都乖乖待在自己院中,就怕冲撞了贵人。周博又私下里加派了人手,一是为了看中这一行人,一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在人人眼中看来,这周家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实际上的波涛汹涌,已让人人感到自危。 被问话的人就和盘托出,说世子爷一行人住的侧院,并不让周家下人进去插手。雪见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更温和地道:“也是应当的,到底咱们小地方的人,见识少些,不懂规矩。”说的人见她不生气,当然还要说得仔细些,以表忠心,“只要出了那院,就是他们走路先迈哪一条腿,咱们都要先告诉了大少爷知道。” 雪见叮嘱了下人小心为上,这才让人出去。她心里明白,南谷波手下的侍卫,大多都是真正的高手,不知道周博一对一,能不能顶上一个?监视他们?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只盼望南谷波可以管束住他那疯狂的侧妃,别再继续生事才好! 但如果南谷波如果护短不管,那侧妃再有什么不理智行为,周家也不是任人揉捏的! 今天小雨,都是春雨贵如油,也消不掉雪见心中的恼火,照她这简单心思想来,已经把话明白的给南谷波讲过,南谷波那样聪明的人,自然可以猜出来杀人放火者,皆是何婉婷也,怎么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呢? 这样想着,雪见难免意兴阑珊起来,难道是自己猜错了不成?不应该呀,怎么也是看了好几年的柯南的宅女呀,这么小小的推理,应该是没错误的呀! 左一回睡不着,右一回也睡不着,雪见长长的出着气,这两天午觉再也没有睡好过。以为总觉得南谷波是难得的好脾气,现在终于觉得这好脾气,也真是让人厌烦得紧了。 睡不着时,重新叫人把世子爷请来,然后又不便明说,你小老婆到底是不是害我之人?所以只能旁敲侧击,嘟着嘴,假意好心好意地问道:“你那侧妃,可大好了?”南谷波轻轻一笑:“她一向体弱,还要再养两天。”这雪见,脸上表情永远如此精彩。 雪见心中不满意,嘴里直接冒出来一句话:“可够娇气的,一见我就晕,一见我就晕,好像心虚似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融洽 第二天再醒来,索性就换了衣衫,那袖子上镶边是折枝花卉,边换衣服,雪见边笑:“如何?有这么多的花,小梅,你觉得眼睛花不花?” 没人接她的话,小梅小杏一个帮她整理衣襟,一个帮她把簪子插好:“快走吧,娘子不是说要去拜会那个世子侧妃吗?”雪见看沙漏,果然是不早,只怕晚了,那病不秧秧的侧妃,恐怕又要晕过去。 顺着小径一路行来,走到世子暂居的小院,雪见有些迫不及待的激动,自己这样主动出击,是否可以一下子KO毫无防备的对手呢?不知道为什么,雪见总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这半年来被危险伏击的日子,终于可以结束了。 以后在周大郎面前,要不要腰杆儿粗一些呢?正在乱想,旁边小梅轻声道:“娘子,到了。”这一声虽轻,但足以把雪见的乱想拍飞,也终于把雪见从理想拉回现实里。她对门口的护卫笑了笑,总觉得那护卫有种让她熟悉的感觉。偷着再想,自己的前身,应该不是丫头,也是一个可以颐指气使的公主大人,身边也有这样无数强壮英俊的帅哥侍卫,便完美了。哈,她自己对着自己偷笑。 听到雪见来访,早有绿纹迎了出来,对着门口的侍卫笑吟吟地说道:“楚大哥,傅大哥,这位是周家大少奶奶,来看咱们世子妃的。”二人听到此,忙欠了身,行礼并把雪见主仆三人让了进去。小梅冷笑一下,对着绿纹道:“差点以为这是世子府。喔,对了,你们世子爷不是没娶正妃吗?什么时候又来了一个世子妃?” 绿纹心下暗气,这是上门来找茬的。但也知道这是周宅,只得陪笑道:“是奴婢嘴误,还望姐姐包涵。应该是世子侧妃,不是世子妃。”小杏诧异:“都说京城的贵人们规矩多,依小杏看,也不过如此,连称呼都是可以叫错的。” 走过一道外门,再过一道月亮门,这客居小院,也是二进的。 在这几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中,不快不慢的来到何婉婷的房间。到得门口,绿纹还规矩的先道一句:“周家大少奶奶来了。”雪见进得门来,脸上忙带笑,同时心里也觉得好笑,上前迈一步,客气地说道:“世子侧妃身子可大好了?”说过自己更想笑,其实她想得是,最好永远不要好才是,省得这位身体略好些,就有气力害别人了。 想想一直以来,这世子侧妃扮得都是苦情小白花出场。再加上她盈盈的目光和优雅的气度,还真是让人心疼呢。 一旁伺候的绿眉看不下去了,直接走过来,站在雪见面前,扬着头道:“周家少奶奶,您好像见到世子妃,还没行礼吧?” 不待小梅和小杏出声,雪见已勉强行了半个礼,然后轻抚额头,抿着嘴儿笑笑:“我竟是忘了,世子爷说过,我身有不便,免去一切礼节的。”虽然同为丫头,小梅在雪见面前,可是比其他人在自己主子面前更大胆些,但见小梅撇着嘴对小杏说道:“小杏,去请了世子爷过来。”这样说过,便自顾自的坐下,环视一下这屋子,象是可以满意的样子,没给人糟践了去。 何婉婷自然知道她来的目的,此刻不得不强打了精神奉陪,还用胭脂轻轻遮住了脸上的青紫之处。她端坐在床上,依然的细声细语:“怎么敢劳大少奶奶过来探望?”要是让南谷波知道,不定又生出什么心思来。 今天这人的脸上,看着有些精神气了,不是那种半死不活的劲头,让雪见觉得有些失望,便拖长了音道:“哎……,来了便是客,何况您这位尊贵的客人,逢来必晕的。” 世子爷目前在哪儿,何婉婷自然是不知道的,可是,眼前这嚣张的主仆摆明了在给自己做套儿,她气得直把自己的手心差点掐破。 雪见不无感慨,自己以前是丫头,后来也是丫头,现在也不过只是一个商人妇。没想到自己这低贱之人,在这高贵的世子侧妃面前,也可以这样扬眉吐气,这机会可谓来之不易呀!雪见衷心盼望这侧妃,可以成为一位常来往的相识。 她每次见自己,都要晕倒,这是她胆子大呢?还是胆子小? 这是周家,不是你世子府,我现在把你摆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面,我看你如何使出你的狠毒阴谋!雪见怡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小梅立于她一侧,两个人对着绿眉指手划脚着,仿佛不是过来探望病人的,而是来耀武扬威。 春天里那个百花香,雪见的心情,也是灿烂无比的。 几个月前从东胜村的逃离……,雪见不愿意再想。 眼前的何婉婷是什么人,雪见并不了解,可能以前是相熟的,但已换了本尊,也算物是人非了吧。更何况,这样下狠了手害人,怎么想也不是什么相知好友才对。都说我是你嫡姐的丫头,又是陪你嫡姐和亲远去的,怎么说你武德侯府出来的人,也不能以德报怨吧? 京城长大的贵女,肯定对于宅斗都是专家才对,只是,宅斗也要分对象吧?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也不想进你们家的门,你就直接下了死手,这心理也太阴暗,太变态了吧? 雪见和何婉婷,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个小心防备钻了别人的圈套,一个无所顾忌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一旁的小梅,研究上了绿眉绿纹的服饰,“这两位姐姐同是侍候侧妃的,但这位绿纹姐姐,肯定比较有眼色,更得侧妃欢心,娘子你看她头上的簪子,那水头,竟是要汪出来一样。” 绿眉和何婉婷也一起看绿纹。绿纹和绿眉的长相,都是极为秀丽的。世子侧妃本人极美,自然不怕丫头抢了她的风采。这绿纹和绿眉一样,都是清爽爽的一张瓜子脸,双眸如点漆,一个穿青衣,一个穿紫衣,只是绿纹脸上线条更为柔和些,让人光看就觉得舒服。绿纹见大家都望向她,自己脸红了往后退:“这不是侧妃赏的,这是……这是奴婢自己用月钱买的。” 绿眉自然是不相信的,这样的水头,虽然不像小梅说得那样夸张,但也明摆是件好货色,只是她敢肯定不是绿纹自己买的,绿纹和她一样,月银都孝敬了老子娘。侧妃平时倒是出手大方,没想到倒把这样的好东西,赏了绿纹。 绿纹一时忘形,也是世子爷平时和她欢好,都是背着旁人,倒也赏过不少的银子,但首饰自然和银子不同,绿纹私下里觉得这是一份心意,说明世子爷终于认可了她。难免心中雀跃,就带了出来,没想到却被小梅喝破,她心里一慌,脸红一大圈,然后抬头看到侧妃似笑非笑的模样,她的脸就有些发白了。 小梅不过是一句闲话,没话找话的意思,哪里知道差点延展出来一场无声的战争。她见绿纹眼神闪烁,便故意挑拨一句,嘲笑道:“原来是你月银比绿眉姐姐多呀。”绿眉白小梅一眼,撇撇嘴抢先道:“自然是一样多!” 雪见领头先笑了,绿纹涨红脸,看看侧妃,再看看紧随雪见笑声而笑的小梅,然后是绿眉嫉妒的目光,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雪见一面笑,一面不忘自己是来做客的人,往窗外斜睨,那真正的主子,可曾到来?难道就自己和这无病呻吟的侧妃对坐不成?要有陪客,这戏文才好唱得下去! 看着雪见的眼光飘移,何婉婷冷笑,到底是丫头出身,所用手段也如此的不入流!于是她换上一脸亲切的笑容:“周大少奶奶,这是来看我的丫头的,还是来看本世子妃的?” 是世子侧妃,雪见在心里补充道。到底好奇心重,这位一心和自己死磕到底的娘们,到底是几世结的冤仇?仔细望一眼端坐于榻上之人,金镶玉裹着,绫罗围着,说不出的清秀灵幻,优雅绝伦,超凡脱俗,又因为身体柔弱而更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袅娜风流。这样的人物,偏出手却又狠辣毒绝,让人目瞪口呆呀。不知道当初的武德侯府,是如何培养出来这样的宅斗高手的? 何婉婷看着雪见一付小家子败事的模样,以下更是不屑,因为不屑,所以更是酸涩。这个人不仅姿容艳绝,一双眼睛更是狐媚无双,南古波那样的人物,脑子从不见糊涂的人,也会为了她一条死胡同走到底,哪怕她已为人妻人妇,也一定要排除万难的收了她。 更不要提当年她把一个好端端的武德侯府,弄得一团乌烟瘴气。 就冲着这份不要脸,何婉婷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可惜竟然被她逃过一次!年前这安宁的一个什么村也有个乡下丫头迷惑过世子,不是简简单单就让她灭了满门吗?谁也不如紫心命大,竟能逃过和亲的那场灾难,然后又出现在世子的面前! 第二百三十二章:血 何婉婷在人前一向是豁达的,一直微微笑。本来听说雪见来看她,她心里是有些吃惊的,这个时候来,莫不是有什么事吗?她含着笑让绿眉拿来若干好吃的,频频让客不停。反正彼此无话,但这种“分外眼红”的仇人见面,估计谁也不敢吃送到口的食物才是,不过是寻个由头罢了。 雪见还以为她有什么待客高招,以后自己回请,也好学习一下,原来也不过如此。雪见理理衣裙,好整以暇的拿起酥饼。 绿眉见雪见倒是斯文的吃了两种,心下称奇,以前雪见送的东西,侧妃是向来不吃一口的。何婉婷便道:“周大少奶奶如果爱吃,一会便带些回去吧。”雪见点头:“那雪见就先谢谢世子侧妃了。”她用手指着手边的盘子道:“就是这种,最是好吃。” 小梅轻轻推推她:“少奶奶,这合适吗?” 何婉婷眼中带着不屑:“绿眉,再去取些点心来,给周大少奶奶带了回去。” 小杏引着南谷波来的时候,正是一室的欢声笑语,南谷波心下诧异,这一对主客怎么可能如此融洽?说来雪见其实是过来找他的,现在何婉婷只能代他接待,想来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才对。 见到他进来,雪见正笑呵呵的欲起身行礼,只是这一站,还没有迈步,已是脸色急变,一句话没有说,就捂着肚子倒了下去,她坐过的凳子,只留下一滩血渍。 小梅本就立于雪见身边,但却不如南谷波动作敏捷,南谷波如电的目光扫向何婉婷,还有雪见桌边半空的小碟子,便往外跑,在门口处,差点撞到包了点心送过来的绿眉。绿眉不知情,见南谷波抱了雪见出门,也不看看脸色,便出言讽刺:“世子妃送你们的糕点,可还带吗?” 南谷波随便就是一脚,直把绿眉喘倒在地,然后再不忘回头咬牙一句:“你好,你真是好!”说过,抱着雪见跑出院门,对着门口的侍卫道:“把那贱人还有她的丫头婆子,还有小楚小傅,一起锁了。放走一个,要你们的命来抵!” 小梅和小杏一边抹泪,一边跟在后面。小梅看到刚刚门口那两个高大侍卫也被捆了,当然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扫一眼,便跟着南谷波而去。“世子爷,左边这条路,才是我家老爷的院子。” 南谷波脸上比雪见还要苍白,手上粘糊糊的,自然是血迹了,出了这么多的血,紫心会不会……会不会出事?不会的,自然不会! 徐从安的院子里,白逸天正和周博陪着徐从安分犁药苗。南谷波抱着雪见冲进来,一叠声的叫道:“徐御医,快,快!救救紫心!”周博的脸已是绿了,没来得及抢过雪见,就被那裙子上不断滴下的血吓住了。 见大家都冲进屋内,白逸天也着了急,可无论如何,他进去也不太合适,再见这才跟着跑过来的小梅小杏,虽然一脸的妆都花掉,但显然是汗比泪更多。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稀稀拉拉的血迹,偷着指了指小梅,口型道:“你小心吧!”小梅忍笑,再瞪一眼白逸天,偏你能看出来,真让人讨厌,见他还是眯眯笑,便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狠狠踩过他的脚。不待白逸天叫出来,小杏有样学样,也踩过另一只脚。 白逸天痛得脸都抽抽了,然后就看到南谷波和周博被轰了出来,于是他更加痛苦,颤声道:“世子爷,这,这是怎么回事?雪见娘子,这是,这是怎么个状况?” 刚才临出来时,雪见偷偷捏了周博一把,周博突然一个激灵,明白了一件事情,雪见这个笨丫头,设了这么一个无聊又缺心眼的局,是为了设计那个世子侧妃吗? 他一拳打向南谷波。 白逸天看着心思明显还在屋内的南谷波吃了暗亏,哑然失笑,不为别的,周博那彪悍的婆娘你抱了半天,估计这冷血男人是要收回些成本的,这么一想,也是应当的! 白逸天心中渐开朗,见南谷波已反应过来,和周博一来一往打了起来,见周博渐落下锋,于是他很有心情,又很沉痛地拦下二人,:“你们出去打去!里面那人,还生死未卜呢!”南谷波心情大恸,想当初,紫心的死讯刚刚传来时,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一夜。但那种痛苦,远不如亲眼看到她一身是血的倒在自己怀里,来得锥心,来得刺骨! 晚上周博回房,问妻子:“你那血,弄得也太多了吧?便是好人,留那么多的血,也活不成的。我看你下面该如何收尾!”雪见一想也是呀,皱着眉头道:“你怎么不早提醒我?”周博忍不住拧她鼻子,道:“你怎么答应我的?凡事先与为夫商量!”雪见是若有所思:“行,我下次一定改!” 相比这一边的风平浪静,南谷波院内恰如狂风骤雨。南谷波也问何婉婷:“你这贱人,现在害人已害得如此嚣张,我岂能容你?”何婉婷身上伤痕累累,她气喘如丝道:“我便要害她,哪里犯得着在这里下手?”南谷波呵呵一笑,脸色越发难看:“你可以说她诬陷于你,她用自己的孩子和生命来诬陷于你!你说,一个人连命都没了,诬陷你还有何用?” 何婉婷白了他一眼,几乎都要懒得理他,问:“还不是无事?看起来确实是凶险,但时候卡得那么准,偏你来她就晕,能有什么事?” 南谷波哼一声,道:“你也无需瞒我,你造下的孽又岂止今天?你除了让小楚小傅杀人放火灭人全家,还有其他的手段没?你心肠如此歹毒,做起坏事有恃无恐,又何需旁人诬陷?” 何婉婷微微一动,扯动伤口,忍不住唉呦了一声。她颤抖着抚了抚脸庞,脸没伤到一丝一毫,身上却没有什么好的地方了,可见南谷波是恨毒了她,也说明,这男人,是真对紫心动了情。她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强忍住泪水,无奈道:“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男人,我便该在侯府解决了这个贱人。” “你这毒妇!原来你一直存了这样的心思,原来你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做戏!”南谷波恍然大悟,心里终于明白,当初在侯府,紫心受她照顾颇多,原来,都是做给自己看的! 何婉婷脸露微笑,点点头,终于道:“我和你说一个秘密吧,那就是……紫心为什么总是挨打?那是因为如果他不挨打,我又如何在你面前,表演我的体贴?所以说,紫心都是因为你,才会受那么多的罪!” “什么?”南谷波恨得一掌过去,何婉婷纤弱的身子,飞起来撞到墙上。 南谷波冷冷的看着,淡淡地说:“死不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死的。”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何婉婷一动不动,半天才缓缓爬起来,靠在墙边喘着气,嘴角的血流个不停。这男人,自己从小便爱的男人,原来今天才是他的真面目!以前的温柔体贴,以前的恩宠纵容,以前的花前月下,原来,都是假的!假的! “好!好!你真是好!真是好得很!”南谷波气不打一处来,但看看何婉婷,她本来就虚弱,再打估计就死掉了,他怎么能让她这么痛痛快快的就死掉!所以,南谷波把屋里能砸的全砸了。碎屑飞溅,难免伤到何婉婷,何婉婷捂住脸,自己只这一张脸是好的,却不是南谷波爱的那张脸! 南谷波只厌恶的看着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这个女人! “我听说……”他突然凑近何婉婷,小声道:“听说有一种药,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声音,让她成为另一个人的!也听说,这种药,颇不易得,稍有差迟,就会后患无穷……” 什么? 何婉婷心头一震,看着南谷波,一脸的不相信。 南谷波沉着脸,点点头,又道:“十有八九不会是假的。” 何婉婷一时之间真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她只知道,这男人,眼前这男人,真的恨毒了她。她不由的想到初见他时的样子,他站在自家侯府的园中,阳光照在年幼的他身上,温婉和煦,就像一道阳光,从此照进了她的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开口说道:“父侯,我父侯,他不会信你的!” 南谷波摸摸下巴道:“这个……这个可不敢乱猜,要不要,和我打个赌呢?” “为什么?大家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婉婷泪如雨下,难道,他心里就只有那个卑贱的紫心吗?她不过是个丫头,怎么能和她比?只有她,才是可以跟他比肩而立的那个人! “一日夫妻百日恩吗?那你说说,你一个没落的侯府,如果能和我堂堂正当圣上恩宠的定南王府结亲?”南谷波低声道:“京城那么多的贵女,我为何要纳你这样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为侧妃?” 第二百三十三章:偏袒 “一日夫妻百日恩吗?那你说说,你一个没落的侯府,如果能和我堂堂正当圣上恩宠的定南王府结亲?”南谷波低声道:“京城那么多的贵女,我为何要纳你这样一个连孩子都生不出来的女人为侧妃?” 何婉婷突然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重点,“你说什么?什么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不会的!我怎么可能生不出来孩子?不可能的!” 南谷波拍拍额头,失笑道:“你怎么会以为你这样的残破的身子,还能生孩子?”他呵呵笑了两声。 何婉婷瞪大了眼睛,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的!怎么都没有人,都没有人告诉过她? “总之!”南谷波看着何婉婷,很体贴的说道:“这些时日,你且好好在屋里养病,你这次病得有些厉害,可能下不了床,也有可能说不了话,哎呀呀,真是可怜可怜!为夫很是心痛,为了让你好好养病,为夫回去就好好选一个‘贤良’的正妃,好让你放心的将养身子,你看可好?” 何婉婷的眼泪大颗滴下,“年前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件亲事,果然是真的吗?” 南谷波侧头想了想,方说:“中山王府一向和你们武德侯府不合,也只有我,肯拿自己的亲事,为你们居中调和,你说,为夫容易吗?”他又轻轻笑了笑道:“想来以你和中山王府那位小郡主的关系,她一定会替为夫好好照顾于你。” 何婉婷死死地看了眼南谷波,中山王府和武德侯府几代不合,那位小郡主定会全力对付她,这样以来,紫心即使进府,也没有人注意到了吧。她问:“告诉我,她到底有什么好?”不甘心呀,如果对手是公主,是郡主都可以,为什么偏偏是个下贱的丫头? 南谷波摆摆手,一副没什么的样子,道:“从小到大,我喜欢的东西,就没有到不了手的。”就是因为太过笃定,紫心迟早会成为陪嫁丫头进得王府,尽早会成为他最宠爱的侍妾,所以才会有如今的不甘和迁怒吧? 何婉婷忍不住笑了起来:“爷,恐怕这次你会失望了,紫心……不,如今叫雪见,她是不会跟你走的,我赌她不会跟你走,绝不!” 南谷波呵呵笑了起来。没有了孩子的雪见,和周博就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牵连,反倒更容易解决。而且,他也没有替别人养孩子的爱好。 “忘了告诉你,爱妃。你新年的时候,让小楚和小傅二人去灭门的那家,就是雪见家。可惜了,这二人和他们的主子一样,注定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我都替你汗颜得紧,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两次下手,都是对的同一个人;更不知道,两次都让人跑掉了!你说你,活着,真是糟蹋粮食!不过,王府还糟蹋的起这些粮食,你放心吧。” 何婉婷看了眼南谷波,心里一凉,连气带恨:“不可能!不可能!他们二人的家眷都在我父侯手里,怎么可能欺骗我?” 南谷波不再出声,又细细欣赏了一会她的惨状,亲手喂她吃了药,这才满意的离开。 半天后,绿眉和绿纹,才被允许进来伺候,甫一进来,就被这凌乱和悲惨吓住,见何婉婷一脸的灰败,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绞了热毛巾给她擦了脸,二人一边哭,一边把她抬到唯一完好的床上,“这是出了什么事?” “你别说了……”绿纹捂住绿眉的嘴,怕让外面的侍卫听到,明显这是世子下的手,她们二人,只怕从此,也不会好过了。 绿眉见何婉婷紧闭双眼,只有在抬动的时候,被碰到伤口,面上禁不住抽动,才知晓她没有昏过去,还是有意识的。忙在一旁劝道:“世子妃,您……您别难过。世子爷……世子爷走的时候说了,让奴婢们好好照顾您,还说世子妃想要什么,一定要奴婢们马上告诉世子爷,您看,世子爷一时盛怒……现在终是后悔,世子爷心里……心里还是……” 绿眉说到这——越说声音越小,就有些说不下去了,见绿纹并不接话,又硬着头皮接着道:“世子妃,您且好好养着便是,奴婢想,世子……世子爷……” 她实在是说不下去,只得含了泪,小心的帮何婉婷上药。 绿纹现在心下乱得很,她也知道她自己的情况和地位,自然不敢奢望侧妃失宠了,她这个通房丫头可以上位。自己不过是世子爷一时性起时的物件罢了,如果运气好,今后得一男半女,也算可以养老,但世子爷……从来都不肯给她这样的机会。她放下手里的药膏道:“世子妃,这么多年来,世子对您怎么样,奴婢们也都是知道的,这男人,都是有些脾气的。世子爷虽说这次确实是……,可心里还是不放心您的,您一定好好养病,别辜负了世子爷的心才是。” 绿眉想了想道:“绿纹说得不错,想来世子爷只是一时的失手,现在早就后悔了,所以特意命奴婢好好的伺候世子妃呢。” 绿纹和绿眉很快的帮何婉婷浑身上满了药,她们俩个人都是何婉婷的陪嫁丫头,一向跟着何婉婷在世子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会想到会有今日的一幕!刚才世子爷出去的时候,和往常一样,仍然是温婉如玉的翩翩君子模样,哪里想到会下这样的狠手? 何婉婷强忍着身上的巨痛,自己从小到大,哪里受过一丝一毫的委屈?她一遍一遍的回想着南谷波的话,心里恨到了极点,“贱人!我生不能食你二人血肉,死后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俩个!” 雪见惬意地坐在花园晒太阳,南谷波远远的走近,看着她脸上比春日阳光更灿烂,比满园春色更怡人的笑脸,又看看她圆圆的肚子,坐到她对面,想了想方道:“雪见,你,你可安好?” 雪见懒洋洋的看他一眼,并不起身行礼,也无意回复什么,只转身吩咐小杏,“去,给世子爷拿一盏茶来。” 南谷波见她这般惫懒,摇头笑道:“你以前并没有如何调皮。以后再不许胡闹,有什么事情,先告诉我听,我自然会给你做主的。” 雪见坐正身子,认真的对南谷波道:“虽然我不是紫心,但我对世子爷对紫心的那份关爱也能感同身受。只是,我终不是她,恐辜负了世子爷的心意了。”不等南谷波搭话,她又淡淡一笑道:“听闻侧妃那日受了惊吓,身子骨越发的不济了,这倒是雪见的不好,还请世子爷莫要怪罪才好。” 南谷波又不是傻子,那日雪见血流如河,然后转天就可以这样大模大样的晒着太阳和他说些闲话,自然是给他下了套,赌的就是他对紫心的心意!果然,他上当了。这么简单又漏洞百出的局,他都可以上当,是他太没头脑了!但他并不急着讨要精神赔偿,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随手教训了那个本该教训的贱人,如果能让她高兴,没头脑又有何妨? 果断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南谷波有些后怕的看着雪见问道:“那日失火,雪见娘子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雪见冷笑一下,看着南谷波闷闷地道:“那日正是托了我家小七娘的福气,临时决定回家看昙花,这才躲过此难。但也害得徐家那些个无辜的下人们,枉失了性命。” 南谷波看着雪见道:“雪见娘子福大命大!现如今天干物燥,难免走水,这乃天灾人祸,也是他们的命数,雪见娘子无需过于难过。” 这样高高在上的世子,人命之于他,应该更是蝼蚁一般了。雪见心里叹息着,直视着南谷波的眼睛,“世子爷真是会说话,雪见如果真是福大之人,何已会有人三番两次的要害我之性命?这样想想,还真是让人烦心呢。” 南谷波放下茶碗,似乎回味了一下那清茶过喉的甘美,这才慢慢道:“雪见娘子,你想太多了。”这丫头,以前可没有这样的花花肠子,还知道来套我的话了。看来她还真是变了,可能受得苦太多了,也就慢慢长大了,这样的紫心,如果接到世子府,想来也会让他少操些心吧。 自己以后的世子妃,自然会出自名门贵户,这样出身的女人,主持中馈理财理家,个个都是高手,而治理起后院来,也是滴水不漏的。就像是何婉婷,不是就把他后院的那些女人,管理得服服帖帖吗?如果有不服帖的,也早就让她无声无息的灭了,就好像这人,从未出现过一样。 雪见哪里知道南谷波的心思?她当天就听说了世子侧妃房间里传出来砸东西的声音,第二天又听说了那侧妃报恙的消息,虽然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也猜测到是南谷波对何婉婷出手了,只是不知道这出手的深与浅。没有什么好愧疚的,她又不是圣母,只是觉得不能亲眼得见何婉婷受罚,终是憾事。 第二百三十四章:只是无法控制自己 春天一晃就过去了,到了夏初的时候,周家已经开始为一个月后的临盆做准备了。周家人即使再不中意雪见,也不得不带了喜悦的心情,举家回来安宁,一起等待雪见生产。 到家的时候,自然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和吃食,几个孩子先是规规矩矩的上前行了礼,然后便开始一人一句热络起来。王姨娘亲自扶了周尚义,然后再招呼着久未面的姐妹们:“晚饭都准备好了,几个姐姐先去洗洗,一会我去喊几位姐姐吃饭。” 雪见一直冷眼看着这全家团聚的喜庆场面,却并不入戏,她如今肚子愈发的大了,忙了半天也累得够呛,趁着大家洗澡收拾的功夫,也要回房间略作休息。杜氏和几个姨娘看着自己的孩子个个自在随性活性开朗,也真心感激雪见对弟弟妹妹的照顾,上前拉了雪见的手道:“你也别忙活了,好好歇歇,过会子咱们娘们在好好聊聊。” 雪见从见到公婆起,就没受过如此高的待遇,明显吃了一惊。但这两年来的风吹浪打,也让她到底沉稳不少,只是略略客气一番,便回了房间。 二娘先收拾清了,忍不住过来寻雪见说话,“这半年多来,真是委屈嫂嫂了。如今柳姐姐也要回京城备嫁,从此再无人和嫂嫂争长论短,嫂嫂这心也终于可以放下了。家里先前确实是很为难的,也希望嫂嫂可以体谅爹娘。” 雪见一直对二娘的印象很好,打穿越过来,当初家里那么艰难,二娘也一直辛苦持家,帮衬周博照顾弟妹,她一直都知道二娘是真正的传统意义上的古人,此时听了她的话,对这古人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失望,“争长论短吗?如果二娘觉得男人是需要争才能争来的,那么二娘以后的路,可精彩多了。还有说到‘为难’二字,我竟不知,这二字是什么意思呢。可否请二娘为雪见解惑?” 二娘一听脸色就涨红了,“嫂嫂,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只是怕你对爹娘有所误会,怕好不容易聚在一起的家……” “原来,在二娘的心中,雪见是那般的人品。”雪见冷冷的打断她的话,心里的失望浓浓化开,真不知道是古人本性如此?还是二娘在青州半年,受了什么刺激不成? 二娘也不是不晓事的,只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越是解释越是偏离她的本意,她叹口气道:“嫂嫂,原是我说错话了,只是……” 雪拿过几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抬起有些苍白的脸,乌黑的眸子深幽莫名,落在二娘脸上,剜人一般,幽幽的让二娘不自觉的生出一股寒悚,二娘被她看得心里一寒,下意识的低了头,呐呐的说不出话来,解释的话压在喉咙口,愣是不敢往外冒。 小梅上前两步,暗地里瞪了一眼二娘,替雪见身后垫上厚厚的藕荷色绣花大抱枕,小心的扶她靠着,让她更舒服一些。 房间里一时寂静无声,雪见斜靠在榻上细细思量着,幸亏柳家那个什么雅,快要成亲了,这要是当真依了老周家的心思,让她入了门,自己这小姑子,只怕也是慢慢要站到那一边的,这真是出身论成败呀。 “贤娘,还是我自己来说吧。”打破这份尴尬的,却是二娘身边的一个丫头。 雪见蓦地抬起头来,刚才确实是没有注意,跟着二娘的丫头,不是三丫,不是巧玲,而是一个陌生的丫头。现在这丫头抬起脸来,面带微笑的望着她,虽然不是像何婉婷那样美的不染一丝尘埃,但端庄大方秀丽娇美。 对方也在打量着她,虽说因为怀孕而难免身材走形面庞浮肿,但那艳丽到极点的姿容,却仍然让人呼吸为之一窒,不难想象,再过两年,待她日渐成熟,这份美艳,将会是如何的动人心魄。此时,眼前的丽人一脸好奇的望着她,长长的睫毛扇动了两下,粉嫩的唇瓣诱人的轻轻勾起,看起来心情倒是不错的。 “这位姐姐,应该就是柳姐姐吧。”雪见微笑着说,好个二娘,居然糊涂到如此地步! 柳雅彤上前一步,很优雅的重新见了礼,这才温和地说道:“是的,我就是柳雅彤。我来,不干贤娘的事,只是我自己央求了她,过来见你一面。” “嫂嫂……” “二娘,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歇吧。你身边的丫头,嫂嫂一会儿便给你送回去,不知道这样做,你可放心?”雪见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 二娘看看柳雅彤,又看看雪见,咬着嘴唇,自己真是失心疯了,怎么会答应柳姐姐这样的要求?她踉跄的出了雪见的房间,想了想,又咬了咬牙,走向外书房。 小梅和小杏,警惕的上前一步,挡在雪见前面。 见此情景,柳雅彤轻轻笑了,“大少奶奶,你误会了。雅彤此次来,并无恶意,只是无法控制自己,想过来亲眼看看,我等了两年多的良人,究竟是为了何人,才如此狠心待我?又想过来问问,雅彤已放低自己到卑贱,却还不能容我的女人,是什么样的女人?” 她面上带着笑,眼里却含着泪。雪见突然有些悲凉之意,是啊,眼前的柳雅彤并没有半分过错,如果换做是自己,只怕也无法做到比她更好。她苦等了周博多年,一个官宦嫡女,对着一个落迫的商人之子,不离不弃,对这一家子百般照顾,得来的却是未婚夫另娶她人的消息,这委实是让人情何以堪! 可她,却在伤心之后,平静的接受了周家平妻的无理要求,换作自己,只怕早就打得一佛升天二佛入世了吧? 但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她出现了,她和周博相爱了,她也没有过错,错的只是周博,或者是这个世道,这个世道允许男人三妻四妾,于是周博就有了最开始的欺骗。只是周博遇到了她,遇到了一个穿越的灵魂。既然注定只能辜负一人,于是周博只能放弃柳雅彤了。 “柳姐姐,”雪见轻轻却坚定的说道:“我永远无法做到和另外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 第二百三十五章:柳雅彤的失望 似乎没有想到她会直接说出来,柳雅彤表情一顿,才皱着眉头,讷讷道:“善妒,是犯了七出之罪。自古以来,‘夫为妻纲’,一个妻子对丈夫纳妾的忌妒,会有害于家族的延续……” 她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雪见的表情,是那样的不屑和好笑。果然,见她停下来,雪见才笑眯眯地说道:“如果我嫁的这个男人,不能一心待我,那我,宁愿不嫁!” 柳雅彤完全零乱了,眼前这个女人,是因为年龄太小吗?或者出身太过低下,所以才会如此不通世故吗?瞧她这都是些什么理论?都是她以前根本没有听过的!就是公主郡主那样的身份,明面上可能会没有其他的妻妾争宠,但也不能避免家宅里通房丫头的存在,有哪一个男人,是可以只有一个女人的?除非是日子实在是艰难的过不下去的平民!听说在民间,连屠夫都有两个姨娘的。 当然,柳雅彤自己也不喜欢和别人共侍一夫,但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这话是绝对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她最初看中周家,就是妻妾和谐,家宅安宁,想着自己以后公婆可以相处顺利,小姑也都融洽,成亲后自己主持中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到那时候,即使周博纳妾,也起不了什么风浪。 眼前的这个女人,居然可以直接了当的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 雪见身边的小杏,正用核桃夹子慢慢的剥着核桃仁,然后再一块一块的放进小碟子中,笑着道:“大少奶奶,吃点核桃仁吧。” 自从雪见说过吃核桃可以给孩子补脑,周围的人自然是天天不落的给她剥了来吃。雪见笑眯眯地边吃,边对柳雅彤道:“柳家姐姐,难道女人天生就该是弱势群体,就该是男人的私人物品,就该和其他的女人来分享男人的宠爱吗?” 听了这样匪夷所思的话语,柳雅彤感觉自己都要冒汗了,勉强笑了笑道:“大少奶奶,你说的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正说着,二娘却又去而复返。 “柳姐姐……”二娘看看雪见,又看看柳雅彤,“你们,无事吧……” 云淡风轻的看了一眼二娘,雪见慢吞吞地说道:“我们能有何事?不过是探讨一下男女平等的问题而矣,可惜看来,雪见和柳家姐姐的意见相左,不能达成一致呢。” 二娘和柳雅彤同时愣住,什么男女平等?这雪见说话,真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得很。 看到她们的样子,雪见缓缓站起身,道:“对不起,柳姐姐,我介意自己的男人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她介意其他的女人屑想我的男人。既然你来问了,那我就和你说说我的心理话。这事情的起因,确实是周大郎错了,他错在理上,但没错在情上。而姐姐你,后来明知道他已成亲,却还坚持要入周家门,我确实是不能理解?柳家姐姐,能告诉雪见,这是为什么吗?” 端看那柳雅彤穿一身下人的衣服站在那里,却也是风姿不俗,谁想到,再不俗的外表里面,也是一颗食古不化之心。雪见看了看门口跟着二娘而来的周博,笑着道:“姐姐与周郎,也只是口头之约,发现周郎背信,理应愤而离开,谁承想却是坦然接受平妻的身份,不能不让人多想。” 说着,仰起头对周博道:“大郎,莫非你果真有宋玉潘安之貌?子建伯虎之才?” 柳雅彤这才知道周博已到门口,不由红了脸,她此时的身份,已是别人的未婚妻,再见外男,却是实在不合适的。当初只是为了一口气,才求着二娘带了自己过来问个究竟,现在自然明白自己的尴尬地位,不由大窘。 周博笑了笑,并没有迈步进来,瞪她一眼,沉声道:“又在混说了!” 听着他近乎调笑的口吻,柳雅彤偷眼看着周博对雪见飘去的眼神,垂下的双手紧紧的攥住,指甲都嵌入肉里,都不知道痛。 雪见笑着道:“我偏就混说,你便能拿我如何?” 柳雅彤心里惊讶极了,想不到以前在自己面前沉稳少语的少年,对这样一个空有美貌,说话办事不知道轻重的女子,却是这样的放任宠昵。心里难免有一点点酸意,但更多的是失望,还暗暗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二娘,道:“贤娘,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希望你不要生姐姐的气才好。” “柳姐姐言重了……”二娘出言阻止了柳雅彤的话,眼睛看向一边的雪见,“姐姐能想明白,才是最好的。” 周博不好再出言,只能冷冷的瞪了二娘一眼,到底是自己最亲的妹妹,也不能骂她什么。 雪见此时含笑点头,“既然柳家姐姐来安宁一趟,二娘就代嫂嫂好好照顾照顾,不能怠慢了。” 这便是送客了,柳雅彤无声的笑了笑,转头对二娘道:“如此,就麻烦贤娘了。” 她对雪见的印象并不很好,这女子也仅仅是皮囊生得好罢了,处事小气,性格乖张,言语怪僻,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女子,那周家大郎,还万分的宠爱,只能说,这周家大郎也不过是肤浅之辈罢了。想到这里,柳雅彤心里最后的那丝不甘,便更淡了,她对着雪见微微一福道:“大少奶奶好生休息,雅彤这便告辞了。” 说着,也不再看周博一眼,只对二娘道:“咱们回去吧。”心里却是后悔着这一趟的自做主张,想来母亲也早发现自己的留书,此时正在着急吧。其实自己看重的,是日后安稳宁静的生活,来这里,也只是小女人的不服气罢了。自己到底哪里不如雪见?如今看来,不是自己不好,只是周博识人不清罢了。 二娘也不敢再看哥哥和嫂嫂,只急忙福了福身道:“嫂嫂,我和柳姐姐,便回去了。” 雪见点点头,本来她想着柳雅彤有勇气跑到安宁来问她,也是一个倔强认死理的个性女,谁知道这样快便偃旗息鼓而去,让她这样斗志昂扬来PK,却发现根本没有对手,无力感爆棚,所以,也只能淡淡地笑着道:“嗯,去吧。” 看着二娘和柳雅彤急忙的走了,周博这才懒洋洋地走进来,歪着头问雪见:“听说,柳家小姐在青州定了亲,你说,怎么这么巧,她在周家住着,人生地不熟的,又一心要与为夫做平妻的,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雪见站到他身边,抬起头看他,“听夫君这个意思,倒是很伤心的节奏呀。莫不是享不了齐人之福,心里难过吗?” 周博拍拍她的头,这丫头本来就娇小得很,自从开始长心眼后,便愈发的不长个子了,他叹口气道:“既是这样,为夫只能守着你这个笨丫头一辈子了。” 雪见点点头:“记着你说过的话,守我一辈子。”脸上的笑容一变,“唉,不对吧,你才笨,你们全家都笨……” 周博以手抚额,自己这小娘子,看来心眼也没长多少! 拉着雪见的手坐下,周博道:“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都跟你说过,好好照顾好自己,才是正事。” 坐等别人鱼肉吗?雪见瞪他一眼,是,她承认,柳雅彤的事,是她设计的,并且通过汪从梦和姚盈灿暗中实施出来的,本来也没有想到那么顺利,偏偏董怀丹就撞到了网里,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呢。 连着几次的“巧遇”,巧得让收到消息的雪见都忍不住拍案叫绝,也难怪会让董怀丹上了心。然后再被设计两次的单独撞见,经有心人一传,这事情不成功也难!雪见并不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只是觉得事情都是顺着自己希望的方向发展了,把柳雅彤设计出去了,至于嫁给谁,就真的是天意了。 “柳家对董家,也可以说是门当户对了。”周博喃喃着,亏雪见怎么想得出来。 雪见假装没听见,转头看着窗外摇动的绿叶。董怀丹虽说是个纨绔,小恶不断,但究其根本,大的坏事还真没敢做过。而且很是孝顺,很听他娘的话,今后如果柳雅彤有手段,还是可以妇唱夫随,走向一条康庄大道的。 当然,她现在要想的不是柳雅彤的事情,而是必须静下心来想清楚如何应对那个阴狠虚伪的世子侧妃。想到那侧妃,就要咬牙,谁知道她哪天“病”好了,会不会再跑出来害人呢?不行,绝对不行! 雪见本想着再给南谷波下几道重药,可周博看得紧,南谷波又总是那样温和的以自己的不变应她的万变,让她很是无语,若是弄得太过火,只怕才是不好。毕竟那何婉婷再如何不是,也终是他的侧妃,自己之于他,最多算是美好回忆吧,能利用这“回忆”那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利用,也千万不要毁掉这份“美好”才行。 自然,雪见并不知道何婉婷的真正“病情”。只知道是病得很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请徐从安医治,只说自己带了药,是自小吃惯的,只等她好些了,再上路回京城的。 第二百三十六章:白逸天的亲事 柳雅彤像来时一样无声无自息的走了,这次是真的回京城备嫁去了。因为来的时候,她就是偷偷的装作二娘的丫头来的,所以走时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到底雪见不放心,派了十几个家丁和丫头,把她送了回去。总不能半路上出点什么差错吧,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了。 那个小白花一般的侧妃自从病倒,便再没有起来过。听说只日日躺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愿意见旁人,还是怎么的,反正再没出现过。 忽然没了勾心斗角,不用耍心机,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现在雪见已经不愿意多想别的,只是静静的等待,等待着自己可以平平静静的生下孩子,算算日子,也只有一个月了。 私下里,汪从寒的回信也到了,有些事情,他侧面打听到的,让雪见越来越觉得头痛和烦躁,似乎只有远离了京城那样贵人圈,才能自由自在的生活。 世子爷那一大家子,终于是走了。直到临走的时候,雪见也没有再见到何婉婷一面。而且,南谷波温和的笑容下面,是眼神灼灼的望着她,让她有一种窒息感。这个南谷波,她真是一点也猜不透,看不明白。试想,她就算真是紫心,一个武德侯府的丫环和一个定南王府的世子,见面的机会肯定是不多的,真的可能存在惊天地泣鬼神琼瑶小说里的爱情吗?这个可能性,比中五百万可难度大多了。那么,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自己的公婆,对世子一家态度更是奇怪,外表也是敬畏有加,但那疏离却又明明白白的表现了出来,此时见他们终于离开,心情才算是好一些。 古人的心思你别猜,你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雪见如此想着,便也把这件事情丢开了,当做看不见好了。 在春末夏初的时候,到底把三妮和不言的亲事给办了,周家给三妮除了奴籍,白逸天乘着兴头,也给不言除了奴籍。白家人口简单,家务较少,白夫人乐得把管家一事交付这两口子,反正白家以后也全是白逸天的。 周博要当孩子爹了,汪从寒已成官爷了,白逸天还在每天游手好闲的逛着,每每想到这里,白夫人都会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胸口发闷。现在,连不言这个从小就跟在白逸天身边的小厮都成家了,这让人情何以堪?不行!绝对是不行!自己儿子长得风流倜傥,文采更是惊才绝艳,虽说被白兼然禁着不许参加科考,但好歹你得早点完成传宗接代的人生大事吧? 听闻县令夫人要给儿子解决个人问题,整个安宁县城都轰动了,那绝对是万众一心的奔走相告,那效果不亚于“中国好**”和“超级**”“快乐**”选秀古代版。这可是县城一把手的公子爷选少奶奶,哪怕选不上正室,做个偏房,也是好的。因为这位公子爷相貌好性格好身材好总之各种好,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一块肥肉! 于是安宁新一季的风景便是:县衙门口每天有各式美女才女俊女,有拿书的有拿花的有拿手绢的有拿食盒的,各种路过呀。知道的是她们都在等一个偶遇的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女儿国的繁荣街市。 周家五娘在转角处叫了声“四姐……四哥哥”,四娘“唉”了一声答应着,仍然眼望着前面,用力的憋着笑。四娘和六郎相对看了一眼,迟疑了下,从四娘背后挤过去,将手里的东西递与身边的人,然后笑着说道:“都买得差不多了吧?这日头可越来越大了,不回去吗?” 四娘直起身子,抬手用手背抹了把汗,可不是,这么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戏码,好看是好看,但到底热了些。六郎见四娘一时没有回话,也利落的探出身子向四娘看的方向望了望,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古怪异常的东西,于是看了一眼五娘,用眼神示意并没有什么乐子。 见没有乐子,五娘便刹住脚。今天是六郎早早过来找她,说看到四娘换了男装出了大门,这两人知道四娘从小便是个老实谨慎的,现在敢如何打扮出府,定是有什么秘密。谁知道追上来后,四娘只推说是应了嫂嫂的差事,出来买些鸡毛蒜皮的物件,见他们也跟了出来,索性就把这些杂活派与二人。 雪见一向与二娘四娘极好,现在跟二娘虽然疏远了些,但与四娘还是一样亲厚。自从听说了白家的“大”事,她就急白家所急,差点急得火上了房。不过这样的妙事,她挺着大肚子自然无法参与,但派个人过去看看那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然后回来给她说说,也是好的。背着大郎,和四娘商量了一下,四娘虽说本分纯良,但到底是小娘子家,哪有心里不爱热闹不爱八卦的?又给雪见一通的忽悠,琢磨着反正有大嫂扛着,于是一时头脑发热,便答应了她。 现在看着眼前全城的女孩子集体走秀的街景,心里自然是乐得够呛,并幻想着把白家哥哥如果塞到这个场景中,该如何的完美和爆笑。当然,这乐子,只能憋在心里,并不能说出来与五娘六郎分享。所以,只能带头绕着街道往家走去,只是难免有些面颊抽动,让五娘一个劲的追问,是不是脸上抽筋了。 五娘跟着四娘往回走,越想越想不明白,于是转过头,直直的看着县衙门庭若市的盛况,突然从四娘身后挤过来,拉了四娘的手,小声兴奋地说道:“四姐姐,莫不是有什么大案吗?”说着,又忍不住的回头张望着。四娘被五娘问得呆怔怔的眨着眼睛,什么大案?什么意思? 五娘早一溜烟的带着六郎从街道另一头向县衙后门绕去,边跑边回头道:“我们去找白家哥哥问问,回去便告诉姐姐听。” “……”没等四娘应声,俩个人早跑没了影,反正相隔不远,又有三四个丫头跟着。 四娘没办法,只得带着人往回走,回去还得向那个闲得发慌的嫂嫂汇报情况。一想到这个,四娘就忍不住偷着乐,刚接到嫂嫂的“指令”时,原以为这事让人尴尬又别扭,谁知道那火爆的场景,真是百年难遇的趣事。 待四娘来到雪见的陌香院,正好雪见正在吃樱桃,见到她回来了,雪见不由两眼都放出光来,可见没有娱乐的古人,有多么无聊! 四娘先挑了一个樱桃扔进嘴里,见大家都瞪着她,这才仿佛想起什么,接过小杏递过来的毛巾拭了手,嘿嘿笑着道,“嫂嫂,你果然猜对了,太好玩了!” “嗯。”雪见咽了嘴里的樱桃,重重地点了点头,那还用说,一定的。 “我以前都不知道安宁县城竟有如此多的小娘子,个个花枝招展着,全部挤在一条街,不,一段街上走来走去,那表情,那作派,那身段,真比过年的灯会还要有趣。” “快细说说!快细说说!唉,就这么一个乐子,还不能亲眼得见,真是遗憾得紧……”雪见一边在新鲜红润的樱桃堆里挑挑拣拣,一边恨恨的说道。小梅过来递给她手帕,转头看着四娘:“四娘子,快点讲讲吧,奴婢们也都想听这热闹呢。” “嗯,你们是没看到,这每个小娘子虽说都是打扮得美美的,但谁也不看谁一眼,碰到了,也是斗眼鸡一般。”四娘挑着眉头,看着小梅捂着嘴的笑。雪见看着满屋的丫头们都竖着耳朵听,想了想,眼珠便跟着溜溜地转:“那是那是,肯定都跟仇人似的,这物件就一个,谁先得了就是谁的,其他人都是对头呢。” 四娘已经吃了差不多小半碗的樱桃,此时看着雪见,乐得直点头,“嫂嫂说话就是有趣,让白家哥哥听见你说他是‘物件’,准要气得直跳脚了。”雪见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的擦完手,白逸天这亲事,到底花落谁家,还真是值得猜上一猜。 这边厢四娘细细的讲罢秀场见闻,那边厢县衙内,白逸天正底气十足的跟白夫人理论着:“母亲,您看看,您看看,这哪里还是庄严着重的县令府,简直就是开了油盐铺子,都是什么样子?根本不成个体统!” “嗯,也没什么,都是好人家的女孩,不过是奔着我儿的名声来的。”白夫人仔细的将手里的仕女图册看了又看,叹了口气,安宁毕竟是小地方,怎么看心里都觉得这些个小娘子们,都配不上自己完美的儿子。她转头看着跟随她多年的大丫头小筝道:“你看看,这么些的小娘子,不是长得不周正的,就是一看便狐媚样十足的,再不便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能太过了些。唉,竟是无一人可以配得上我儿的。要不,咱们索性托了他姨母再给打听着?”说的这个姨母,自然是青州知府汪会的续弦,汪从梦的母亲,也就是汪从寒的继母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原来是周家 白夫人仔细的将手里的仕女图册看了又看,叹了口气,安宁毕竟是小地方,怎么看心里都觉得这些个小娘子们,都配不上自己完美的儿子。她转头看着跟随她多年的大丫头小筝道:“你看看,这么些的小娘子,不是长得不周正的,就是一看便狐媚样十足的,再不便是大字不识几个的,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不能太过了些。唉,竟是无一人可以配得上我儿的。要不,咱们索性托了他姨母再给打听着?”说的这个姨母,自然是青州知府汪会的续弦,汪从梦的母亲,也就是汪从寒的继母了。 白逸天跳了过来,一边抢过那些画册,一边摇头道:“母亲,您到底听没听到儿子在说些什么?这些个小娘子,儿子通通不要,您也别拜托姨母,青州那边的小娘子,儿子又不是没有见识过,不是扭捏做作的,就是仗势欺人的,儿子可不要!” “嗯,小筝,咱们让汪家姨母给帮着掌掌眼,想来青州府的小娘子们,到底大气些,也好看雅致,是吧。” 白逸天见白夫人根本答非所问,气得更是够呛,“母亲,儿子可跟您提前说下,儿子不稀罕什么大气的,好看的,雅致的,儿子要的是一样,必须是自己喜欢的才行!” “原来我儿是有了心中喜欢的小娘子。”白夫人笑得见牙不见眼,小筝抿着嘴,也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她伸手拍了拍白逸天的手,低声问道:“要不是这媒婆天天踩破门,还真逼不出来我儿的真实想法。说说看,是哪家的小娘子,娘跟你说,只要是你喜欢的,娘这心里也喜欢。” “母亲说的什么话。”白逸天低声嘀咕着,心里的喜悦却又冒着泡,一点点往上泛起来。爹娘一向对自己比较放任,现在既说了让自己可以选娘子的话,那这事便成了一大半。 屋门口,五娘和六郎却已听了一会儿,本来是想着进来问个究竟的,但没进屋就听到里面正在谈论关于白逸天的亲事,姐弟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进去合适,还是在门口站着合适。 白家哥哥自然是好的,人品出众,才华横溢。他的文章诗词,他的骑射功夫,他的幽默风趣,都比自家大哥不输什么,说实话还要略强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白逸天和周博交好,后来几乎形影不离,两家的家人也自然亲厚,现在突然听说白家哥哥也要成亲了,五娘不禁愣了起来,原来,里面那个用一支羊脂玉簪绾着头发,衣着天青色绸衫,风流倜傥的白家哥哥,他也要成为另一个小娘子的郎君,不再是自己的白家哥哥了吗? 里面,白逸天刚好抱怨道:“这才五月初,这天气怎么就热成这样?!” 六郎就忍不住看了看太阳,虽说日头大,但也不至于摇着折扇还受住暑气吧?这样想着,就嘀咕出了声,小筝忙过去掀了门帘,含着温和的笑意说道:“原来是周家五娘子和六郎,可是来寻我家公子的?” “小筝姐姐猜对了。”六郎说着,进来给白夫人先见了礼。白逸天在闲暇时候经常指导周家五娘六郎骑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白夫人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惊讶的赞赏道:“这才一个多月未见,你们俩个就又窜了些个头。外面日头大,路上一定晒着了,快用凉帕子擦擦脸,去去暑气。” 白逸天也跟着看过去,果然五娘的脸蛋带着红晕,原来是晒到了。五娘走近白夫人,羞涩的笑了笑:“哪里就那么娇贵,伯母您太客气了。” 白夫人微微一笑,用手指着五娘道:“这孩子一向朴直有趣,今天居然也有小娘子的样子了,果然秀气得紧。你们俩个快些坐下,咱们一处喝喝茶,说说话。” 六郎一脸的好奇,“刚才看到四姐姐站在县衙对面那处拐角,一个劲的看呀看的,是不是出了什么新鲜事?怎么我和五姐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哪有什么新鲜事?”白夫人轻轻抿了抿嘴,笑眯眯的说道,六郎也嘿嘿笑着,偏坐到了一边。 “四娘子跑到县衙对面看热闹?母亲,您看您这都是弄得什么事?不对呀,你们家四娘子一向最是安静乖巧的,怎么会有这种闲心?我明白了,肯定是你们家那个闲得横蹦的嫂嫂,自己没办法看热闹,所以骗了老实的四娘子出来,好给她学故事去,太可恨了!” 白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口不择言的儿子,六郎顾自端起面前的杯子,满脸享受的品起了茶。五娘缓缓的看了看白夫人,又看了看白逸天,问道:“白哥哥,这又关我嫂嫂什么事了?” “怎么不关她的事?”白逸天点着头,恨恨的说道:“就你们家那嫂嫂,也就是周大郎可以无底限的宠着让着哄着,你看看,哪里有半分淑女的模样?每天尽是些古灵精怪的事情,都要当孩子娘了,还没有半分老实的时候。” “怎么?白哥哥觉得大哥,不应该宠着让着哄着嫂嫂吗?”五娘微微蹙着眉头说道,白逸天看着她,苦着一张脸摇了摇头:“就你那嫂嫂,不宠着不让着不哄着都够上房揭瓦的折腾了!” 说罢,白逸天长长了叹了口气,往后靠到椅背上,用扇子点着五娘和六郎说道:“你们俩个,可别跟着你们嫂嫂学,要学,也要跟着二娘子和三郎学才行。” “周家二娘极贤淑,三郎更是聪慧过人,都是难得的。”白夫人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五娘也低头专心喝茶,自己家里,大哥自不用说了,三哥的文采是白县令认可的,现在已辞了平山村先生一职,左右平山村近一年多,也招来了十数个先生,三郎只一心备考秋闱,周家的地位,全在三郎身上担着呢。二姐姐和四姐姐,虽然容貌比不上嫂嫂,但也都是如花似玉般的容貌,更兼脾气禀性也是人见人夸,自己还真是一无所长,怪不得姨娘经常的发愁。 这样一起喝着茶,又说了会儿闲话,才和六郎起身笑着告退道:“天色不早了,本来想过来寻白哥哥指导一番的,但看来时候不对,那我们便先回去了,以后有时间再过来吧。” 白夫人示意着站在门口的婆子,“给五娘子撑了伞再走,可不能晒伤了小娘子娇嫩的皮肤。” “既然如此,淑儿便谢谢伯母了。” 六郎眉棱动了动,扫了她一眼,这可不是五娘的风格。然后转头看着白逸天,爽快的笑着说道:“白哥哥,那我们便回去了,改天有时间,白哥哥一定过去指导我和五姐一番。” 既然没有打听出什么新鲜热闹的话题,那么不如回去,刚刚好像听到白夫人要与白家哥哥说亲,不知道什么样的小娘子,才配得上丰神俊郎文武全才的白家哥哥,总之这事情嫂嫂肯定有兴趣得很。六郎兴奋的满脸笑容,和五娘一起步出了白家。 白逸天看着这姐弟二人出了门,回到屋内,便看到白夫人有些怪异的望着他,“母亲,怎么?有什么事吗?” “嗯,”白夫人端起茶慢慢喝了,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儿子,有些闷闷地说道:“儿子,你莫不是……,你如此拒绝各家娘子,为娘怎么想着都不对劲。你心里的人儿,莫不是周家的娘子不是?” 白逸天脸色就慢慢涨红了,示意小筝退了出去,这才挥了挥手道:“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母亲,儿子确实是觉得和周家的娘子……,反正儿子和周博相熟,如果能做成亲家,也不是什么坏事。” “难道说,你和周家娘子,有什么……” “什么和什么!母亲,您想到哪里去了?儿子和周家大郎相契,也确实是相中了周家的娘子,但绝对没有什么私相受援之事!周家虽是商家,但周家的郎君和小娘子,也个个知情达理,况且您自己儿子,又岂是那种不分轻重之人?” 白夫人默然看着他,专心吃起了茶。没过多大会儿,白逸天就告辞出去,白夫人旋即让人唤了白兼然过来,小声的说了刚才之事,然后苦着脸说道:“周家……到底是商人……” 白兼然怔了下,正要作答,白夫人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其实说到底,周家那二娘,相貌极好,人又温婉,也不是不好,只是……” 白县令哑然失笑,口里应道:“夫人多虑了,什么商人不商人的,咱们本无意让儿子为官,商人虽说地位低些,但只要天儿满意,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二娘也是夫人极熟悉的,到底知根知底,也不是坏事。” “嗯。”白夫人点点头,自家的儿子,简直就是十全十美,到底也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与之匹配的。可见有的时候,生得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晚上吃了饭,白兼然就和过来聊天的徐从安说了此事,徐从安也是极力赞同和周家结亲,只是叹息着小七娘终是太小,否则倒是白逸天的良配。不过,二娘的稳重,配上白逸天的灵脱,也算是一静一动,相得益彰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中秋后嫁 傍晚时的一场急雨,总算缓解了连日以来的沉闷炎热。落瀑一般的雨势,喧嚣于青瓦之上,风卷残云,深厚的阴黯吞噬了天地之间,致使夜幕早早降临,湮没了窗外景致,唯有湍急的雨声风声不绝于耳。 却说周家的陌香院里,并没有因为风狂雨急而影响心情。左右因为怀孕,公婆特许雪见不用过去立规矩,所以雪见一向都是乐得清闲,也尽量少出去刺别人的眼睛。再说雪见这样自身自在了这么久,让她突然去伺候看她不顺眼她也看着不顺心的人,她还真不知道如何才能处好。 晚饭后,当雪见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着五娘六郎重点跑偏的小道消息,兴奋的眼睛冒着贼光。既然白夫人要给白逸天那坏小子说亲了,自己怎么也要过去关心一下才对,这种事,不亲自搅一下局,不,是帮一下忙,怎么也不甘心呀。 等周博回房,就看到雪见面前摆了许多的棋子,一手还拿着一玫,嘴里念念有词着,“……那县丞家的外甥女儿,好像上次白夫人生日的时候,眼睛也是偷着瞄了白逸天好几眼,不如也介绍了过来。哈,怎么也得凑个三妻四妾的,这样加上白夫人,刚好凑成两桌马吊。如果没事打个架什么的,可有白逸天忙的了……” “只开两桌,会不会不够热闹?”小梨诚恳地问道。 小梅也点点头,道:“白家人少,依奴婢看,还是人越多越好。” 连小杏都跟着起哄,“要不,咱们明天也去县衙门口看看热闹去吧。” 周博看着和雪见一样满脸兴奋的小梅和小杏小梨,真心觉得这几人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什么时辰了?都有事没事?” 大少爷一向面冷口冷,虽说现在处久了,已不像当初那么惧怕,但到底不敢造次。三个丫头吐了吐舌头,福了福便一齐退下了。自从小梨从青州胜利退出,也再一次证实了柳雅彤确实是死心塌地的走了,雪见更没有什么好烦恼的,一众丫头也是成天价欢天喜地的跟着她胡闹。 周博摇着头,早就知道雪见是不能闲的,只一闲下来,便要生出许多事来。眼下都要生产的人了,偏还有心去管白逸天的亲事,听这意思,白逸天内宅要是不多纳几个妻妾,不打个水深火热,她都会觉得失望。 在屋里转了半个圈,见雪见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周博更是无语,“娘子,你有那时间,关心一下你的夫君,可好?” “我知道你哪儿都好,家里也哪儿都好。” “刚回来的时候,为夫好像被风迷了眼睛,过来帮我看看可好?” 雪见一脸明了的看着周博,终是无奈的说道:“你就不能帮我想想,怎么给白逸天添点堵?” 周博帮着日渐笨拙的雪见把外衣脱掉,“你怎么就不盼着点逸天过得好?”雪见白他一眼,有点不满,“大郎,那白逸天是只要有空便要生事的人。” 周博呵呵一笑,“这‘只要有空便要生事’几个字,用得极妙。”不得不感叹,这么妙的字,用在别人身上,哪如用在你自己身上。 “大郎,你和白逸天最熟,你说他至今未婚,也没有通房或者去青楼的习惯,不会是有什么……”说着说着,看着自家老公的眼神就有些暧昧起来,周郎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脸色一变再变,正在八卦着的雪见赶紧住嘴,这古人讲究太多,早晚自己得毁在这无遮拦的臭嘴上,她忙指着外面的天色急道:“看,这雨怎么就突然停了?” “是啊,雨都让你给吓跑了。”周博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雪见暗暗吐了吐舌头,心想不过是开个玩笑,至于嘛。来到这个时代,见过这么多人,人前冷峻人后腹黑的周博,外表酷酷内心好胜的汪从寒,脸上温和手段莫测的南谷波,这些人都是多面性,她猜不透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只管好一个周博就行。唯有白逸天,聪慧又纯良,还有些吃货加二货的本质,最重要的是表里还如一,让她沟通起来,没有时代感和违和感。当然,如果这样的人,可以留在自己家里……,雪见眼睛一亮,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也不笨嘛。 躺在床上,把自己的想法透露给周博,周博心里虽然也是觉得不错,但对雪见的过分热心到底还是有些吃味,于是冷着一张脸道,“说你笨,你就愈发弄出些傻气来配合,你也不想想,那是留在自己家吗?那是从自己家嫁到白家一个妹子,说到底,咱们还是亏了。” 雪见一副吃亏就是占便宜的样子,“白逸天如今就跟长在咱们家里似的,在咱们家待的时日,比在自己家里都要长些,这就相当于,咱们家招了一个上门女婿。” 周博一乐,但随即崩起了脸,“又混说了。快些休息吧,知道拦不住你明天要去白家探口风,可别太丢脸才是,倒显得我周家的妹子上赶着他似的。”雪见连连称是,在这个时候,说人家是上门女婿,相当于骂人,可不能随便再说。 一夜无话。第二天,雪见果然去了白家,“伯母也知道我的,手工上最是不行,可这小孩子的身子,又最是娇贵无比,针脚粗些,都怕孩子不舒服。”白夫人自然知道雪见和她那几个婆婆都是不和的,一听之下,忙探头看了一眼那针线活,果然边看边摇头,这女红,连白夫人如此宽厚的人,都无法夸奖得出来。 索性接了过来,还是莫让雪见再继续糟蹋东西吧。一个教得虽然认真,一个却听得索然无趣。于是教着教着,就自然而然的闲话起来,都不免向着自己想要问的方向打听着。 “过来府上的时候,看到门口有几个媒婆进出,”雪见貌似无意的提起,“怎么?天哥儿的亲事,有着落了不成?是哪家的小娘子?” 白夫人也不愿意扯远,忙接口道:“虽说是有人上门提亲,但到底也要天儿自己中意才好。”雪见一听很高兴,瞧这婆婆开明的,唉,自己怎么就没摊上如此好的婆婆呢。 要不都说,从来都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呢。如果事事遂心,那不成了神仙嘛。 既然聊到了白逸天的亲事,于是把这安宁县城认识的或者听说过的小娘子们,就难免过了一个遍。这个胸大无脑,那个有才无貌,反正是有脸蛋的就没身材,有身材的就没品性,有品性的就没文采,总之到了雪见的嘴里,总能挑出来那么一两个缺点,然后再把缺点夸大放大。 白夫人自然慢慢听出了雪见的意思,于是抿着嘴,也不再接话,只由着雪见拐着弯抹着脚的点评着,讲个没完。不一会,忽然听到脚步声,就听门口小筝的声音,“公子,周家大少奶奶在屋里陪夫人说话呢。” 白逸天自然不会跟雪见客气,早在听说雪见上门,他便以为是母亲请她过来探听信息的,现在哪里还坐得住,于是假装不知道,直接走了进来。 想来是昨夜没有睡好,白逸天的眼圈周围有些黑,可惜现在人不知道啥是大熊猫,只有雪见一个人看国宝了。 看来儿子是误会了,白夫人心里了然,知道雪见丫头出身,又从来没有乱七八糟的讲究,便赶忙让儿子在下手坐了。雪见却不知道白逸天来的目的,还以为他是来问媒婆的事情,于是就斜了眼,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冷笑。 白逸天是一见到雪见便要刺两句的习惯,但今天却不敢恣事,只笑着对她道:“雪见这绣活儿,倒是愈发精致了。” 白夫人和雪见都被这夸奖惊呆了,然后互相看了一眼,显然是被白逸天的重口味雷住,好一会,白夫人才笑出来,“周家的什么都是好的,人是好的,物是好的,连绣活儿,也是好的。”说完,终于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 雪见转了几转,都没有转过来,怎么她还没有夸起白逸天,倒让白逸天夸起她来?这是神马节奏?是她的好,终于让老天开眼了吗?也不对呀,这是睁眼说瞎话有木有!看白夫人笑得直擦眼泪,心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赤果果的挑衅呀! 重重的放下手里的活计,“白逸天!我还不信了,你也就是现在笑话笑话我,等你日后找到了个绣活儿还不如我的娘子,再看你如何打嘴吧!” 雪见一出声,就直接切到了白逸天的命脉,她怎么知道的?自己连明明连爹娘都没有告诉呀! 白逸天抬起头,吞吞吐吐地说道:“绣活儿什么的,又不是什么大事,左右周家白家也不差丫头绣娘。” 今天的第二个雷,直接把雪见劈倒,她直接站起身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原来白逸天,早就打上了周家娘子们的主意!可恨她居然都一直都不知道,枉费了她热情高涨的拳拳八卦之心! “如果周家没有意见,那不如……不如十五后,或者十六办亲事……” 第二百三十九章:躺枪 雪见托住自己的下巴,怕砸到自己的脚面,漂亮的小脸蛋露出了一种说笑不像笑,说哭不像哭的表情,就是这表情让白逸天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可细细琢磨好像也没有耶。 白夫人被儿子的话,也是惊得无颜以对无话可说无路可走。虽说那周家二娘模样周正性格温顺,但也不能没过三媒六聘就直接谈婚论嫁吧?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呀。白夫人愣愣地道:“天儿,八月十六,也太急了些吧?”毕竟正常亲事前的过场,都要一年才能走完才显郑重,哪能人人都像周博和雪见。 雪见顿时眼冒精光了,重点来了,虽说不知道前戏是怎么错过的,但重点的肉戏,看来是到了,插嘴道:“周家何时说要嫁女儿了?莫非,安宁还有几个周家不成?”白逸天一听有点着急,这雪见摆明了是搅局来的,她难道不是被母亲请过来商量亲事的吗? 这时余光一瞥,看见母亲也是一副尴尬的样子,他本来就是明白人,顿时反应过来,自己是误会了什么。但反正话也至此,不如直接挑明,“母亲,不是八月十六,儿子说的是她年纪还小,待她十五过后或者十六再成亲也行。” “啊,二娘还不到十五吗?”白夫人惊奇地问。 “啊,难道不是二娘吗?”雪见更是大吃一惊。 白夫人的反应和雪见皆然不同。 雪见咧着嘴傻笑,今天还真是来对了,这样的一手材料和喜感,还是要身临其境,才更能体会内涵。她玩味的看着白逸天,周家二娘已过十五,四娘年纪倒也合适了,只是脾气性格还有那关于绣活的对话,都不像是说她。剩下的,就只能是五娘和七娘了,总不能是小十娘吧? 要说这萝莉控的恶习,是从古代就开始的吗?果然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思想邪恶,又充满了恶趣味,总之是万恶之源!好像思路有点跑偏,雪见甩甩脑中的不纯思路,又看回到白逸天身上,到底是谁? 在白家这一待就是大半天,临到走时,雪见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以往白家幽静冷清的花园,今天看起来也花团锦簇着,太适合办喜事了。 往后,若是……嫁到白家,那白逸天就是周博的妹夫,这以后他的一言一行,怕是再也没办法像现在这样随心所欲了,还不得任由自己欺负吗? 以前,这白逸天是如何欺负自己的,看来今后都可以一点一点的报复回来了! “啊!”杜氏头上黑线直刷刷掉下来几根,嘴皮子都不太利索了道:“是……是,是五娘?”她满心满怀的希望,被冲得一干二净,现在只盼着是自己听错了:“五娘还不曾及芨……” 甫听到雪见转达了白夫人的意思,说要和周家结亲,杜氏顿时从心里乐开了花。这白家能相中的,自然是她的二娘,又稳重又端庄,虽说比二娘还小的雪见如今都已经要当娘了,可是二娘那可是因为周家出事给耽误的,明白的人,当然会因此更加器重二娘的为人才是。 白逸天虽然还不是官,只是一介白衣,但杜氏相信,他肯定要出来做官的。就是周尚义自己,在私下里说到白逸天,也是格外欣赏。可以说,这白逸天在周家,那是上到周尚义下到丫环仆众,竟没有一个不说好的,所以才会对雪见刚刚说的与白家结亲一事,十二分的满意。 雪见叹气:“白家说了,可以先订亲。等到五娘及芨,再……再办亲事。”就知道揽下这个探听口风的活,不是好干的,果然,自家正经婆婆这脸色,可比开了颜色铺子还精彩些。 杜氏如今知道了白家相中的,居然不是她最得意的二娘,反倒是那个最没有淑女形象的五娘,心情自然是不好,哪怕是四娘呢,当然,四娘也是远远不及二娘的……。她原谅了白逸天,反倒有些埋怨雪见,自己儿子和白逸天那是什么关系?自己的儿媳,怎么不帮着自己的亲小姑,反倒向着五娘了?莫不是,这些日子王姨娘在这里住着,和雪见有了什么默契不成? 看杜氏脸色不好,雪见劝了婆婆几句,她是实在没有想到杜氏的想法会偏差到十万八千里以外,雪见道:“母亲,我先回去了,过两天白家会让媒人上门来提亲,您看该如何准备是好?媳妇是不太懂这些的,还要麻烦母亲了。” 杜氏冷笑着:“这倒是实话,你到底出身在那里摆着,不懂也是正常。罢了罢了,如今我也不指着你能帮上什么忙,只盼着你好好养着,给周家添个金孙,才是正理儿!”雪见咬着牙嗯了一声,辞了杜氏出来。 回来陌香园,华丽的家具,舒适的大床,还有各式各样精致的摆设,八仙桌上的青瓷花瓶里面插着娇艳欲滴的海棠花,旁边还有三两盆青绿的盆栽,雪见对着自己熟悉的房间,压抑的心情才算缓和起来。然后闻到鸡汤香气,是王姨娘笑眯眯进了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婆子,婆子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还有一盘子虾仁烧麦。 见小梅正伺候了雪见换了外衣,王姨娘上来柔声道:“听小梨说,大少奶奶是喜欢吃烧麦的,也不知道今天姨娘今日做的,合不合少奶奶的口味?还有这鸡汤,也是跟着小梨姑娘学的,烧汤之前,这鸡肉先焯过水的,去了油腻,更爽口些。” 让婆子把鸡汤放下,婆子便抿着嘴笑着插了句嘴:“阖府都知道大少奶奶口味最高,这可是姨娘试了几次,才敢端上来的。”等婆子出去,雪见忍不住笑道:“姨娘,您看我这陌香院的几个丫头,俱是爱吃嘴的,所以平时小厨房也总瞎忙活着,怎么还敢让姨娘受累呢?”王姨娘微微一笑:“大少奶奶调教的丫头,虽说个个都是手巧的,但论到这伺候双身子的人,姨娘就得托句大了。”雪见嘻笑:“好,我听姨娘的。” 这就小口吹着喝鸡汤,又吃点心。王姨娘慈祥地看着雪见,自打这半年以来的接触交往,她自是明白这个丫头,当真是心眼少又实诚的,如今杜氏等人回来,虽说表面上无事,但内里的隔阂,不是三天两天就可以了消除的,这周家大少奶奶,还真是当得不容易。王姨娘就坐在下首,知道这屋里的小梅和雪见关系不比寻常,所以也不怕把心里的一句要紧话和雪见说出来:“我们五娘的亲事,姨娘……姨娘便谢谢大少奶奶了!” 一口热腾腾的鸡汤呛住雪见,雪见咳咳几声,小梅忙过来帮着顺过气来,对着王姨娘担心的眼神,心中突然隐隐明白了刚才杜氏的眼神里未来得及掩饰的嫌恶和恼怒,不是吧?她就是给两天先递个话的,打个酱油走个过场而矣,不会就这样中枪了吧?仓促之间,她更是找不出来一个合理的解释:“姨娘误会了,不是,不是……,是五娘果然不错。”总不能说,是白逸天自己相中了五娘,这对古人来说,五娘的闺誉,就算是彻底给毁了。 “好,好,”王姨娘很是欣慰,她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傍身,而五娘又从小调皮,再没有一点的淑女样。她只以为自己这后半辈子,是没有什么指望了,谁承想,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庶女,如今却可以越过嫡女,和县令的公子结亲,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大少奶奶,您都不用再说了,姨娘懂,姨娘都懂……。二小姐那样的人品和身份,自然不愁没有好的人家,可是我那五娘……,真是谢谢大少奶奶为之周全了。” 说着竟是要跪下,雪见哪能容她跪下,早让小梅搀了起来。她心里啼笑皆非,她要有这心思,也肯定是想把二娘和白逸天捆绑扎堆。一来是二娘毕竟是周博嫡亲的妹子,二来是也只有二娘的年纪才更适合白逸天啊。所以,她自己也是压根没有想到白逸天也是萝莉控好不好! “少奶奶要午休了。”小梅过来打岔。 王姨娘当然是笑眯眯而去,不忘交待:“午休后醒醒神,然后也要在园子里多走走转转,省得晚饭的时候,没有胃口。而且多转转,生孩子的时候,更容易生些。”雪见自然没口子的应着,让小梅把王姨娘送出去,对着那空碗自语:“我只是想看个热闹,怎么就把自己绕到了热闹中心?这好事,别人都乐着,怎么偏生我有要哭的赶脚?” 想一想杜氏的晴转阴的表情,再一想王姨娘的话,雪见内心更是无奈,所谓三人成虎,想来周家其他人,也是这样看这件事情的吧?她闷闷的躺下,要是……假如……也许…… 突然想到一个念头,她又坐了起来,不会是二娘也来误会她吧?虽说对二娘淡了心思,但总归是和她最为亲近的小姑,如果让她误会了,可真就不太好了。坐着又细想了一会,这事情,交给周博,让周博去想办法吧。不过,这种事情,一个大男人出面,会不会不好? 这样昏昏的想着,想着,也便睡着了…… 第二百四十章:订亲 到底没好意思央着周博去问二娘,二娘这几日也再没出现过,雪见心中早有准备,对此不以为然,只觉得自己不幸躺枪,这罪,就自己受着吧,索性就不多想了吧。还是想一想,五娘的好消息就快要近了。果然,不出她所料,约莫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白家的媒人便登门拜访了。 王姨娘自然是喜上眉梢,虽然在杜氏面前更是恭敬和小意,但脸上时刻总挂着满意的笑容。五娘这丫头,这几日倒突然知道了害羞和腼腆,让雪见心里也跟着踏实了不少。 合过八字,自然没有不好的,然后就是纳吉这一步,两家人开始着准备过大礼了。虽说越过了几个姐姐,但毕竟是杜氏亲自主持的第一门亲事,自然也十分的上心。 在安宁县城,自然没有比这两家子更显赫的,白家又只一个儿子,手头目前就宽裕得很,这准备的彩礼自然不容小觑,周尚义就总点着头道:“总不能让白家小瞧了去。”这让杜氏心中又不禁泛起了一阵酸意。一个还未及芨的庶女,到底是哪里可人爱了?竟然值得县令公子青眼相加,还让白家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准备!但这样的心思也只能藏在心里,只对着周尚义淡淡一笑:“那是自然的,老爷放心吧!” 白姨娘再不能装镇静,只是常常自己一个人乐着,任由冯姨娘和赵姨娘时不时的刺上一句,她不争辩什么。杜氏见到,又松了一口气,只崩着脸对两位姨娘道:“倒有心思说些有的没有?仔细让小辈们见了笑话。”这些天家里人人忙得脚不沾地的,又兼夏天暑气已渐渐上来,杜氏的心情,也燥得难受。 还有晚上枕边忍不住发牢骚的,周尚义也权当听不见,只是私下里叮嘱王姨娘道:“你那几个姐姐都没有恶意,只是吃了五娘的醋罢了,你算来便是懂事的,可不要往心里去。”王姨娘自然应声:“老爷说哪里话,奴婢怎么可能和姐姐们生气呢。再说五娘也确实是小了些,又越过了几个姐姐,如果不是县令家来提亲,打奴婢这里,就要推掉才是呢。”这可是白家挑中的五娘呢。 周博也注意到了母亲对雪见有些恼意,虽不明所以,但只要有雪见出面的地方,他总要在后面不声不响的跟着,次数多了,杜氏又不傻,自然也注意到了,不得不对着眼前空气说一句:“我倒成了恶婆婆,连自家儿子都不放心起来。”雪见站在她身侧,知道是对自己说的,应一声:“娘,相公只是担心媳妇的身子,并没有别的意思。”一面瞪了周博一眼,你就不能表现的含蓄些吗? “罢了罢了,以后你还是少过来吧,尽管安心在陌香院养着吧。眼下里人来人往的,再让不长眼的下人们碰着,就不好了。”杜氏又丢下这句话,雪见露齿一笑,把对周博的不满收起来,再应一声:“是,娘说的都对。” 看古人的订亲礼仪固然有趣,但还是自己肚里的孩子最重要,自己还是乖乖的回去养着吧。 白家一切都尽量随着周家的意。对成亲一事,也不感表现得多么急切,只是要先定下来。到底五娘太小,而且上面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没有定亲呢。 “偏生就相中了一个庶女。”白夫人在人前笑容熠熠,在人后,也是心有不甘。 见夫人又说到此事,白兼然手里的书并不放下,只在书后接上一句:“只要儿子喜欢,过日子过得舒心,这便够了。” “你怎么就知道这以后会过得必定舒心?”白夫人说着,和自家相公无事斗斗嘴,“五娘年幼,性子跳脱,这二人到了一起,再没个约束的,不怕翻了天去?” 白兼然低声道:“夫人你看那周博和雪见,又有谁当初看好?不是一样过得有滋有味?”白夫人想了想,罢了罢了,反正也不想着儿子可以入仕的,什么庶女不庶女的,连商人之女的身份,老头子都不皱一下眉头呢。只要儿子好,她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白逸天过来请安,见了母亲弯腰行礼,“这两日,辛苦母亲大人了。” 见他眼角眉梢俱是喜意,白夫人刚刚平息的心情,又再一次不满,“原来还知道母亲是辛苦的。” “儿子以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母亲的。”白逸天过来坐在白夫人身边,“也让五娘好好孝顺母亲。” 白夫人即使再不满意,但想想儿子虽然胡闹,但并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如果不是白兼然压着,早就参加了科考,到现在中个举人什么的,也是没问题的。唉,现在钱帛不愁,衣食无忧,又在附近买了几百亩良田,以备白兼然致仕后养老用。 五娘的庶女身份白家倒不是特别介意,但她太小了,而且性子太过了活泼了,到底不如二娘端庄,也不如四娘温顺。谁承想儿子偏偏就认准了她呢。 原本有些事情她也不会刻意的去要求,可必须得说,这两天为了儿子的亲事,在她心里引起很大的波动。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纵是再别扭着,可白夫人也不愿意因此违了儿子的心愿。 而此时,见白夫人不说话,白兼然不由抬起头来,到底是夫妻连心,他是明白老妻的心事的。 “夫人,五娘毕竟还小,可是活泼开朗,不是一个会耍心计动心眼的。再说过两年年纪再长些,性子也就会慢慢沉稳下来,咱们谁又没有打年轻的时候过过?咱们家不是拿着条条框框约束媳妇的人家,咱们就好好待她,当亲闺女一样待她,自然就能过好。如今天儿也懂事了,我也想好了,过两年就告老还乡,咱们老两口就专心在乡下宅子里带孙子看孙女,不是挺美气的嘛。” 白逸天听了父亲这一番话,这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感动的自然是父母对他一直没有什么要求,可还是一心记挂着他的事情,而难过的便是眼看着父母的年纪越来越长了,自己却偏偏看中一个小小小娘子,不能早一点为白家传宗接代以慰父母之心。 第二百四十一章:为人父母 白逸天听了父亲这一番话,这心里又是感动又是难过。感动的自然是父母对他一直没有什么要求,可还是一心记挂着他的事情,而难过的便是眼看着父母的年纪越来越长了,自己却偏偏看中一个小小小娘子,不能早一点为白家传宗接代以慰父母之心。 扭头见一旁不说话的白夫人,白逸天脑子里灵光一现,道:“父亲,不如在咱们那田地位置,起个庄园,一来可以雇了专人打理,地里的收入也可以更多些;二来以后如果愿意到乡下去,也有个地方居住才好。”古人对土地的热爱,是根深蒂固的。 一听白逸天如此说,白兼然乐得连连点头,说话声音都抬高了不少,道:“还是天儿说得有道理!桑下春蔬绿满畦,菘心青嫩芥苔肥。溪头洗择店头卖,日暮裹盐沽酒归。这才是我一心向往的日子!” 白夫人耷拉了半晚上的脸,现在也因着丈夫儿子的高涨热情而开朗起来,怕儿子更得意了,到底还崩着脸,只是眉眼间,却也是对日后田园生活的向往。 昨睡觉前,白兼然还是兴奋不已,他年轻时一心报效朝庭,却因为耿直不阿而几次被贬,现在年纪大了,也失了当时的热忱,所以对儿子只一条要求,就是不能入仕。现在想一想,终于可以过上自己想要的那种青山绿水间远离世俗的日子,竟是拉着老妻唠了半宿的闲话,才得已入睡。 周家陌香园。这日徐从安替雪见看了会脉相,见她无事,才道:“你这眼瞅着就要生了,千万别大意,仔细顾着些自己,别见着什么热闹都往前钻。” 周博点点头,道:“岳父,您说得太对了。雪见这性子就是坐不住,前些日子五娘订亲,她可劲的跟着忙活,您说这上有爹娘张罗,下有姨娘操心,有她什么事吧?”周博心里早就有了怨言,再听徐从安也这样说,立刻算是找到了知音。 雪见看周博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自然可以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吐舌一笑,柔声道:“家里的接生婆也早备好,义父又在这里,能出什么事?凡事且放宽心,不是有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雪见我是有福缘的人,又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定能顺顺利利的把孩子生下来的。” 这话引来的,是几个白眼,这生孩子,和伤天害理,好像半毛钱关系都木有好不好! 虽说媳妇不十分的可心,但杜氏对雪见肚里的孩子,还是万分的在意。不仅每日亲自过来探望,在杜婶之后,又派了几个有经验的妈子过来,就怕雪见身边的几个丫头到底年轻,没经过生产这样的大事,临时乱了手脚。 听了这样的安排,周尚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这就不错了,回头那奶娘什么的,也要早找。”大顺国的民俗,除了贩夫走卒乡民,但凡有点点财或势的,可没有自己奶孩子的。 杜氏点了点头,道:“也寻着了几个好些的,过两天就上门来,让媳妇自己挑挑。” 顿了一下,杜氏接着道:“咱们附近的奶妈,听说给周家带小少爷,都争着抢着的。”儿子生意做得稳妥,当妈的自然提到这个就脸上有光。 周尚义想到儿子的生意,脸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看四下无人,对着老妻忍不住调侃一句:“到底是我周某人的儿子,天生的精明能干!” 杜氏笑得打跌,指着他道:“就你?老爷,不是我说,我这儿子,那是青出于蓝才对。” 周尚义这会儿把腰里别的福禄寿的葫芦拿出来把玩着,道:“就这一个小小的葫芦,就值千两银子,莫说旁人,连我都琢磨不透是如何种出来的。”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带着些得意。 杜氏忙跟着点了点头,道:“可不是!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言语不爱说笑,可柜上的东西,总是一学就会,以前的掌柜们也没有不夸他的。” 似乎想起以前自己的辉煌,周尚义略顿了顿,但马上就摇着头笑了:“我是老了,不行了,但我大儿子能赚钱,二儿子学问好。这以后三郎考个出身出来,咱们周家就算正经的熬出来了。”士农工商,虽说哪个士后面都有商的影子,但周家目前却是纯纯的商人,到底还应该挣出个功名来,今后才可以更安稳。这几年无妄的牢狱之灾,可是受够了。 杜氏自然明白周尚义的想法,而且她自己也是指望着二娘可以嫁个有权有势的人家,今后如果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帮带娘家一下。想一想如今连五娘都订亲了,她这心里又不好受起来,二娘要模样有模样,性格又好,论关系她才是周博的嫡妹,怎么反倒让五娘抢了先?看了外面一眼,才勉强笑着道:“五娘嫁得好,那是王姨娘这些日子在安宁打点得好,咱们倒省心了。如今看来,我也要给二娘细细挑来才是。” 说到这儿似乎又怕周尚义误会一般,忙又解释道:“不过,我恐怕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毕竟媳妇要生产了,这是周家长孙金孙,更要费些心神呢。”一边说着,一边就往周尚义脸上看了一眼,见他只是笑着瞥了她一下子,才安些心。 周尚义过来,拍拍杜氏的手背,呵呵的笑道:“你如今要做奶奶的人,自然要多费些心才是。” 二娘这时候过来请二人过去吃饭,听到了周尚义的话,笑道:“一说到我那侄儿,爹和娘就格外高兴,可不是偏心……” 周尚义一时心情大好,大儿子财源滚滚,小儿子文采过人,五娘嫁得这么好,长孙又要出生,还有比这些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吗?过来亲自携了杜氏的手,道:“夫人,有请!” 还没说完,就被杜氏摆着手给轻轻甩开,小声道:“老爷,二娘还在这里呢。”二娘马上转过身去,红着脸当前先出去了,杜氏又瞪了周尚义一眼,到底一起走出了屋。 周家的规矩是每次分别开上两桌,没成亲的郎君都陪着周尚义一起吃饭,没成亲的娘子陪着杜氏一起吃饭。三个姨娘则是分别轮流伺候一桌,轮空的可以在自己院子里吃饭。此时见这两位过来,冯姨娘便拍了一下手,冯姨娘这才道:“行了,老爷来了,可以用饭了。” 正说着话呢,婆子丫头们便开始摆上饭来,冯姨娘忙过来亲自给周尚义盛了饭,道:“老爷,先前在青州吃饭,总觉得不如老家和这里香甜,后来才品出味来,原来这米,俱是咱们平山村什么稻田养鸭后种出来的。怪道这样怪办法种出来的米,硬是比别人的好呢。” 一边说着一边帮着周尚义布菜,“咱们家大郎,可真是有出息的,又是珍味斋,又是福禄楼,哪一个都是让人服气的。” 周尚义笑道:“那是,要说大郎,还真是能干得很!你们几个,以后也要跟着你们大哥学着些。” 虽说媳妇的出身是差了些,但儿子铁了心的要把她当眼珠子来看,经历了这么多以后,都不离不弃的,自己到底也不好再说什么。如今看着桌旁三郎儒雅,六郎灵动,八郎九郎可爱的样子,一时心里又有些暖乎乎的,这个家里,总还是有些让人省心的事情。 看着周尚义心情不错的样子,冯姨娘心里直犯嘀咕,如今儿子都慢慢长大了,照目前的趋势走下去,这万贯的家产,只怕也全是周博一个人说了算的。 等心情不定的伺候周尚义吃完,冯姨娘顾不得自己回院吃上一口饭,就直接让丫头去把周尚义请过来。自己又忙着唤人帮自己收拾一番,换上了香喷喷的柔软家居服饰。 周尚义朝着冯姨娘道:“算着你今天还没有吃饭,怎么?有什么急事吗?” 冯姨娘哎了一声,看着周尚义的脸色还算不错,便使个眼色让丫头们都退了出去,这才说道:“老爷自打从青州回来,可还没有来过英儿的院里。” 其实冯姨娘倒也没有说错,从青州回来后,因为久没有见到王姨娘,本就有些小别胜新婚的意思。再加上如今又忙着办了五娘的订亲事宜,所以不在王姨娘处,就是去了杜氏那里。知道这冯姨娘最爱拔尖的,周尚义便笑道:“这不是过来了嘛。” 杜姨娘一听就赶快嘟起嘴,道:“那还不是英儿自己去请的,自然不能算数。” 说着,便帮着周尚义脱去了外衣,周尚义道:“这段时日确实是累着了,太太那里也是跟着一直忙,你有时间,还要多帮衬着太太才是。” 冯姨娘便有些犹豫道:“老爷,这不好吧?太太那里,自有二娘和王姨娘帮衬着,英儿自己明白,可不是那能操劳的人。” 周尚义摇了摇头道:“行了,你贯是爱躲懒的,我也不去管你了。不过,目前博哥儿媳妇眼瞅着要生了,这可是周家的大事。大郎那里本来生意就繁忙,只怕顾不得什么。他那个岳父,也不好管进女儿内室。所以,还得是你们几个多多帮着太太操心尽力才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冯姨娘 冯姨娘拉着周尚义进了里屋,这才说道:“老爷,依英儿看,博哥儿又是店铺又是家里的,可是够辛苦的。不如……,不如让良哥儿去店里帮帮他才好,店里那些人,终究不如自家人放心不是……” 没有说完话,已被周尚义冷笑着看了过来,“怎么?大郎办事,也是你能指手划脚的吗?” 冯姨娘听到话音不对,早麻溜的跪倒在地,抹了两下眼泪道:“英儿哪里有这样的胆子?怎么在老爷心目中,英儿便是那般没有规矩的吗?” 周尚义不说话,她只得再接着说:“英儿……英儿只是想,让良哥儿帮着博哥儿打个下手,也好……怎么也好过那些外人不是嘛……” 周尚义越听脸色越青,直接指了她道:“混说什么!良哥儿那是要参加科考的,那是要光宗耀祖的,你却让他来舍士就商!你是猪油蒙心吗?还是周家短了你什么?让你如此这般……如此这般的不知道轻重!” 冯姨娘和王姨娘不同,她本来就是小户人家的娘子,就是因为样貌好,才被杜氏选了来伺候了周尚义的。虽说知道官太太威风又体面,但又觉得手里有银子,才更有底气些。此时见周尚义拔腿便要往外走,便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哭道:“老爷,如今这家里上上下下,大家都说是博哥儿赚下的,以后……我们娘四个,要怎么过活?” 周尚义气得直发抖,“现如今老爷我还活得好好的,你就开始考虑后事了?” 冯姨娘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她惊慌道:“老爷,英儿,英儿不是那个意思……” 周尚义哪里还想再听下去,道:“你自己在院里好好反思吧,这两个月,家里本来就事多,你就不要再出去添乱了!” 说罢,也不管她,直接推开她,自顾自的走到门口,又回身道:“大郎也不是那凉薄之人,良哥儿是有大志向的,大郎自会尽着成全他。我看以后良哥儿的事情,你也不要管了,我自己还管便是。还有六郎,看着虽然聪明,却是无心向学的,不如先送到大郎那里,让他跟着大郎,或者学生意或者学做人。小十娘,明天起,就送去太太那里,让太太亲自抚养吧。” 冯姨娘这会早瘫软在地,只无意识地喃喃道:“为什么?老爷您这是为什么?明明就是我的良哥儿最出色,以前被博哥儿骗着去村里当教书先生养家,现在家里好过了,又让他去考什么秋闱,左右你们就是让他离家远一些,好让他沾不到家里的任何好处……”没文化的冯姨娘,虽然对于有文化的人天生就有一种景仰,但在京城住久了,也知道大官小官多了去了,并不是高不可攀的,而且自己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已中秀才,如今再抓些银钱才是正理,毕竟再往高中,就跟梦一般了,那得祖坟冒过青烟的才可以。 见她糊涂至此,周尚义都懒得解释,甩手道:“你简直就是不可理喻!胡搅蛮缠!”摔门而去。 第二天,冯姨娘被禁足的事情,上上下下就全都知道了。只是这次,不仅被禁足,连小十娘都被抱到了杜氏那里,虽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一定是极重要的事情。 良哥儿到底不放心,还是偷偷的过去探望了一下冯姨娘。冯姨娘正呆呆地坐在榻上,一下一下的拔着几上那盆马蹄莲的叶子,拔下来后,又一点一点的撕得碎碎的。良哥儿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姨娘,出了什么事情了?” 良哥儿直接从她手里轻轻搬走盆栽,冯姨娘这才反应过来,她含着眼睛摇摇头,道:“姨娘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呀,凭什么所有的好的,全是别人的。如今周家上下,全是博哥儿一人说了算?连淑儿的亲事,也是因为二娘得罪了雪见,所以就指给了淑儿……,这往后,可还有你们兄弟的出路?” 良哥儿一愣,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姨娘,自从周家出事后,就越来越乖僻,越来越钻牛角尖。第一次见到大嫂的时候,场面那么火爆,就有她的煽风点火,后来每一次家里的矛盾,都有她的掺合。以前,她并不是这样的……。良哥儿皱着眉头看着冯姨娘,问道:“是不是姨娘对爹说了什么?爹才会如此生气?” 冯姨娘点了点头,想到昨天周尚义的离去,忍不住又掉下眼泪来,“你没看到你爹那样子,我不过是想让你过去帮衬着你大哥,也省得你大哥太辛苦不是,谁知道你爹就翻脸了。这回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偏心,如今一想来,我都为了以后的日子感到害怕,你说这家里的钱财全是你大哥一人说了算,你爹百年后,可还有咱们母子的活路?” 良哥儿一听就知道这是冯姨娘又在无事生非了,如今全家团聚,连嫂嫂也回来了,小侄子又马上要出生,这么多喜大普奔的好事,怎么到了姨娘这里,全成了反面教材?他微微闭了下眼,实在是有些犯愁,如果让他做篇经世济国的文章,或者是诗词歌赋还容易些,可这人心的偏差,要如何扳正? 知道她肯定是没有吃饭,叹了口气,让下人们把饭菜端上来,良哥儿伺候着冯姨娘多少吃了几口,这才缓缓地说道:“姨娘,周家现在这家业,全是大哥大嫂赚下来的,就算一分钱没有我的,也是应该的。” 制止了冯姨娘要说的话,良哥儿又道:“你们在京城固然不易,我们在平山村又是好过的吗?”想当年,周家的少爷小姐们都没过过苦日子,只知道挥霍,不知道节省,从京城带回来的银钱,不过半年就花了一个精光,如果不是雪见来后,从打鱼开始,大家一步一步携手走下来,只怕早就饿死了。自己当初也对大哥有过怨怼,可是随着年纪的增长,随着见识的增加,自己才越来越体会到大哥的不易与包容。士农工商,大哥把周家翻身的机会,全押在了自己身上,而他自己,则肩负起了养家糊口和发家治富的艰难重担。良哥儿当然明白,以大哥的性子,这钱财上面,自然不会委屈了任何一位兄弟姐妹,从淑儿订亲的陪嫁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了。 知道冯姨娘心理的担忧纯粹是杞人忧天,或者干脆就是无事生非,但良哥儿也知道姨娘全是因为怕自己受了委屈,于是慢慢说道:“大哥和大嫂,俱是有大智慧之人,也有着别人没有的气量和胸怀。姨娘这回,确实是错了,还错得离谱了些。” 冯姨娘一听便要跳起来,自己这儿子就是这么实心眼,别人给个棒槌,他也可以认做是针。“在这个家,谁还能比姨娘更关心你们?更心疼你们?你如今却为着他们,寒了姨娘的心!” 良哥儿觉得冯姨娘这两年变化太大,以前只是有些小心眼小性子,如今却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便抚着额角,痛苦地说道:“姨娘,大哥一心为了这个家,你却如此菲薄于他,实在是……实在是……” 良哥儿没有劝下姨娘的本事,六郎却在几日后过来随意说了几句:“姨娘你真是多事,你说官太太和商人妻,哪一个更有面子?哪一个更排场?我听说连白县令都看好三哥的成绩,说此次必中,到时候周家都要靠着三哥改换门面呢。真到了那一天,咱们周家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微贱商人,也给三哥哥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姨娘就等着享福便是,怎么,那样的日子,你反倒不愿意过吗?” 等到赵姨娘再来偷着看望冯姨娘时,冯姨娘就平静了许多。好久没有拿起来的针线,也拿了起来,正在屋内绣一个肚兜。 冯姨娘听到赵姨娘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便抬起一张脸,带着笑道:“三妹妹,你咋来了?也不怕老爷恼吗?”一边说着,一边就放下了绣活。 赵姨娘扫了一眼,见那肚兜上的五福活灵活现的,更笑道:“二姐姐这女红,可比以前更精进了。” 冯姨娘一听,叹口气道:“三妹妹真会说话,谁不知道三妹妹的女红,才是最厉害的。” 两人一边说着,赵姨娘一边上了榻,拿着那插着针的肚兜,接着绣起来,笑道:“这才几天的功夫,二姐姐就绣了这么多,可见是费了心的,雪见真是一个有福……” 冯姨娘轻轻哼了哼,到底没说什么,勉强笑道:“毕竟是周家的长孙,怎么能不费心?再说……再说如今我也无事可做……” 赵姨娘忙说道:“雪见眼瞅着要生了,到时候都忙得很,太太那里还指着二姐姐帮忙,老爷想来也不会说什么的。”一边说着,一边咬断了手里的丝线。 冯姨娘先是眼前一亮,便随即掩饰的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可别越帮越忙才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赵姨娘 冯姨娘先是眼前一亮,便随即掩饰的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这个本事,可别越帮越忙才好。” 赵姨娘笑着道:“二姐姐是有福气的,良哥儿眼瞅着就要去参加秋闱的,将来说不得要给二姐姐挣个诰命回来呢。”这话就有些夸张了,要是挣,自然也是给杜氏挣,杜氏才是正妻嘛。 但冯姨娘却突然想明白了,也是呀,自己的儿子,那是要有大作为的。以后这一路考试的费用,大郎总不能让他寒酸着吧,走到外面怕是都要被人笑死。听说以后即使做了官,官场上的打点,也是必要的,这一笔一笔的算下来,开支可真是大了去了。不过,自己的儿子,那是给周家挣面子的,那大郎再能挣钱,也不过是给良哥儿做铺垫的。 天气转热,算着时日,倒是随时都有可能生了。每每想起来,雪见也是会心慌,想起来天朝,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因为怕痛而选择丁克。她虽说没有此类想法,但一想到这么小的年纪,就要生孩子,她就不自主的深深叹息。尼玛,这是残害……大顺国的花骨朵的节奏吗? 有点闷,于是出来走走。许是自从杜氏等人来到之后,周家的气氛徒然严肃起来,这一路上,再也没有以往的娇语俏音,只留下满园的深浓浅绿,映着各色繁花,倒也宁静喜人。少许的清风吹来,带着鲜花的香味,沁人心脾。 荷花池畔,雪见在小梅的搀扶下坐到亭下喂锦鲤。雪见长长的睫毛扇动着,水润的唇诱人的轻轻勾起,心情着实不错!池中粉嫩的荷花,水下鲜艳的游鱼,周遭美婢俏鬟,阵阵轻浅的笑语在池面荡漾,更衬得风景如画,美人如玉。 雪见今天实在是惬意的。 随着五娘的订亲,雪见再傻也看出来,原来一直都是一团和气的周家姨娘们和太太之间,也是有细小的缝隙的。她就说嘛,哪有妻妾和谐到理想社会那种境界的,害她私下里为自己的“善妒”有些惴惴不安,生怕会被因此扣上“七出”的帽子。 但是就算是没有说出来,所有的人也都知道,她不是周家的理想儿媳。 冯姨娘被禁足的真相,雪见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自从决定回到周家那天起,她就知道“自己人”三个字的重要性,当初是为了和柳雅彤把夺夫行动进行到底而实施的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结束的太快也太突然了,让她英雄全无用武之地,只能扼腕叹息了。 但实权派的力量,现在已慢慢显示出来。周家就算有个人打了一个喷嚏,她要是想知道何时何地何人打的,相信不出几息,就会有人报到眼前。 “少奶奶果然会享受,这花亭四面通风,又遮阳避风,最最适合怯暑。怪道良儿总说跟着少奶奶,吃的玩的都比旁人更有意思。”温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传了过来。 雪见闪了闪水眸,灵动的眼神落在古桥上过来的赵姨娘脸上,赵姨娘的性子一向是温和体贴中带着果断大方,她虽然容貌远不及其他两个姨娘,但冯姨娘小心眼,王姨娘清高,反倒都不如这个赵姨娘得人心。 “姨娘今天倒是得空出来转转,”雪见轻轻笑了笑道,这赵姨娘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不是帮着杜氏打理家务,就是教几位娘子女红绣活,向来没有闲着的时候,属于周家姨娘里的实干家。而且独自对着雪见,也没有别人的不自在和漠视,虽走动不多,但从来都是不笑不开口的。 雪见对赵姨娘也颇有好感,虽说和王姨娘更熟悉些,但王姨娘那种小清高小文艺和小才情,到底不如赵姨娘来得热乎亲切。 有人主动示好,雪见向来欢迎,谁愿意成天介见谁都是敌人,这是过日子呢,还是谍战片呀。 心底已有亲近之意,说话自然少了虚与,忙让赵姨娘也坐下一起喂鱼,一边闲话着天气之类的话题。 “姨娘跟你说,这女人生孩子,要注意的事情可太多了……”聊着聊着,就自然的聊到了雪见的肚子上。赵姨娘想不到雪见会这样认真的倾听着,并没有敷衍的意思,又是言笑盈盈的样子,清澈的眼底带着纯净的随意,这让她对自己今天的“偶遇”松了口气。到底王姨娘是读过书有学问的秀才家女儿,看人的眼光也与自己不同,当初王姨娘可是宁可舍了陪老爷,也要打着陪五娘的名义还到安宁,听说是三两天就亲手做了汤来照顾雪见的,这人心都是肉长的,王姨娘的心血到底没有白费,看五娘就知道了! 本来今天是想偶遇后简单聊两句就走的,想不到雪见竟然如此好说话,并没有当初顶撞老爷和周博时的气势,当时那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刺,可是让赵姨娘好长时间无法入眠。那要怎样的勇气和决绝?那要怎样的泼辣和狠厉?那要怎样的强硬和果敢?明明看起来是那样的娇弱和明艳,却让人觉得毫不妥协的坚强。这样的女子,是足以让当初的赵姨娘退避三舍的。 但为了自己的四娘和八郎,赵姨娘还是试探的伸出的橄榄枝,虽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能不足以让雪见另眼相看,但想起四娘说过一句话,“王姨娘可以做到的,姨娘只会比她做得更好才是。何况,这人心都是一好才能并两好的,姨娘不去接触,怎么能看到嫂嫂的好?” “还要多谢姨娘今天这一番话。实不相瞒,雪见这几日只是惶恐着,都说生孩子是鬼门关……,所以心里实在是怕得要死……”雪见神色纠结的说着,眸色变得无措起来。 “不要瞎说!哪个女人不生孩子?再说你义父就在此照顾胎相,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太太也把要做的准备,提前全准备齐全了,再没有什么不妥的。这样,如果你这孩子再有害怕的时候,不愿意打扰了太太的休息,可以来找姨娘说道说道,或者找四娘聊会子天,姐妹们一道说说笑笑,心情也就会好些的。”见雪见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赵姨娘神情不变,微笑着柔柔说道。到底只是一个孩子,听四娘说她极聪慧极有本事的,可女人有本事有什么用呢,还是有一个儿子傍身才最重要,才能保住自己在婆家的地位。听说,雪见的这——可是儿子! 再看雪见虽然不得公婆待见,但几个弟弟妹妹,却没有一个不向着她的!包括那个二娘在青州的时候,虽说和柳家小姐交好,但也在杜氏面前说了雪见不少的好话。 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做了少奶奶,还让全部的弟弟妹妹都说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这让赵姨娘不得不正视起她来。 对周博,她是紧守“妒”字,丝毫不惧别人指指点点;对公婆,她是敬而远之,既不上前巴结,也不无理打闹;对下人,她是真正周家的女主子,尤其是这里,她才是实际的领导者。 这事情无论从哪里来分析,雪见这人都让她看不透。 但是今天这样的试探下来,赵姨娘才真正的放下心来,眸色也越发的柔和起来。 若没有柳家一事,她相信真正接触下来,老爷和太太对雪见的看法,可能不会这样的极端。这个看上去如玉般无眠的女子,真正算起来,也是周博先对不起人家在先,不但害得人家没了身份,而且还占尽小姑娘的便宜,一个女子纵然长得千娇百媚绝色倾城又如何?要不忍气吞声的做了周博的姨娘,要不就索性争口气,当定了周家的少奶奶。 这样的女子,赵姨娘是欣赏的,但欣赏归欣赏,还真不是一路人。 强忍住心头的叹息,赵姨娘轻轻的道:“少奶奶出来也久了,还是回去休息吧。” “姨娘说得极是。”雪见脸上带着笑,在小梅的搀扶下也不慌不忙地起了身。 “回来让四娘过来陪你说说话,省得自己闷着。”赵姨娘也上前虚扶了一把。 “四妹妹向来可人疼,又温顺可亲,让人喜欢得紧。”雪见的笑容很美,她一直不是清纯型的,如今美艳中又渐渐带出些妩媚来,让赵姨娘都觉得每见她一次便更惊艳一回。 今天的偶遇,然后些许的试探,感受到了互相的善意。只是这样,便也够了。赵姨娘要的不多,她不像冯姨娘那样不明事理,但也做不来王姨娘的小心经营然后水到渠成,她只求自己的两个孩子,别因为自己和雪见的疏远而被雪见忽视,甚至敌视,那就够了。 看起来,雪见倒确实是个伶俐人。 如今看起来,发展还不错,赵姨娘的心情,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眼前的这个人是谁?那是周家未来的女主子,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赵姨娘是真正想明白了。 退后两步,轻轻道:“少奶奶慢些走,这个时候身子重,可不要像先前似的走路都带风。” 第二百四十四章:各人心思 退后两步,轻轻道:“少奶奶慢些走,这个时候身子重,可不要像先前似的走路都带风。” 赵姨娘这话说的极为恭敬,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姨娘,按大顺国的律法来说,雪见的地位和她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面。听说雪见倒不是那么讲究规矩的人,但她得遵着规矩办事,才让人挑不出理来不是。 自打生下四娘抬为姨娘时起,她就告诉自己,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太太是个好心的,老爷是个念旧的,自己只有做得更好,才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靠谱些的保证。 “嫂嫂,刚才寻你不在,就知道你来园子了。”看着五娘纤纤而行的身影从前面跳出,赵姨娘微微一笑,听四娘说以前她和雪见还一起去集上卖过鱼,这样的交情,怎么也要好过旁人吧? 前行的人顿时停了下来。 “都说了订亲以后就是大姑娘了,再不许这样蹦蹦跳跳的,瞧瞧,这就又一身的汗,哪里有小娘子的样子……”雪见携了五娘的手,远远的望去,她脸上的神色是那样温和。 虽然只是一瞥,她还是可以感受到五娘身上那种对雪见的依赖和喜欢,其实这种感觉,她在四娘身上,也经常可以看到。 赵姨娘还在亭子里,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越行越远,这才出了亭子,缓缓的往自己的院子走去。雪见自然不是一个省心的,但只要你不欺负她,想来她也不会主动来招惹是非,这样的嫂嫂,对小姑子们来说,当然是极好的。自己家的四娘,如果就这样一直和雪见交好下去,说不得就要交付于雪见身上了。 这样想着,赵姨娘神情就越来越轻松,带着丫头,袅娜而去。 雪见和五娘离开了花园,直接回了陌香园,岂料到了门口,却被告知二娘此刻正在里面等候。雪见心里不高兴起来,人人都觉得自己在白逸天和五娘的亲事上做了手脚,怎么,二娘你也是来问罪的吗? 正欲直接回睡房,就听见厅房门口有脚步声,雪见抬头一看,正是二娘和三妮从里面走出来。 看到雪见眼下大腹便便的样子,三妮捂着嘴乐着,脚下却急忙走上前来,“少奶奶还是静不下来的性子,大热的天也到处乱走,眼瞅着可就当娘的人了。” 二娘却是疑惑的看了看五娘,“淑儿什么时候过来的?” 五娘抬了头,笑着道:“二姐姐,你过来了?淑儿是过去小园遇到嫂嫂,便过来讨些点心吃。” 二娘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要是说四娘喜欢吃,那是大家都知道的,五娘最是爱动爱闹的一个人,让她过来老老实实的陪一个正需要静的孕妇,确实是让人惊讶之余,也有些意外,难道之前母亲对自己说的订亲一事,竟是真的吗? “哦,是这样呀,可是巧了。”二娘的表情便有些淡淡的。本来这满园的流言和母亲的规劝,她都没有放在心上,不是说白逸天不好,而是她知道自古媒妁之言,所以向来不敢多想什么,就怕走了柳雅彤的老路。她的亲事,怎么可能由她自己做主呢,她只管相信母亲就行。虽然,她也会有少女的憧憬和梦想,但她是周家嫡女,克尽本分是她应该做的,在家时对待弟妹要谦让恭敬,先人后己,以后出嫁便要将夫比天,相敬如宾。 雪见笑了笑,以手扶腰道:“挺大的日头,就都别在院里站着了,大家都进来吧。” 三妮转了头,便上前挽了雪见,又回头看了看二娘的神色,点点头道:“少奶奶说得有理。” 大家都一起回了厅堂,五娘坐到下首,拿起茶杯道:“闻这清香之气,再看这杯中芽叶细嫩,一定是嫂嫂最爱喝的毛峰吧。” 小梨笑了笑,上前一步道:“五小姐果然好见识,这正是毛峰中的极品‘黄金片’,少奶奶如今怀了身孕,喝得倒是少了。” 二娘变得饶有兴趣,“哦?淑儿什么时候对茶叶,如此有研究了?” 五娘笑道:“二姐姐也知道淑儿对茶道没有丝毫兴趣,可是来十回嫂嫂这里,八回是要上这个茶的,蒙也蒙对了。怎样?淑儿可聪明?” 雪见以手抚额,“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二娘见她们二人的表情,心中恻然,这个嫂嫂,原来应该和自己最亲才是,只是她并不了解自己的苦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像她活得那样无牵无挂的……。一面苦涩的想着,一面淡淡的应道:“要说淑儿打小就聪明的,只可惜太贪玩了些。如今也是订亲的人了,也该把女戒和女训,好好再温习几遍。” 记得当初在平山村的时候,周家在大青山便有一个小小别墅,只可惜还没有多住些日子,便毁于地震了。那时候,五娘天天偷着溜出去和白逸天打猎,她只装作不知道罢了。 二娘心里闷闷地想着,本来这件亲事,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以白逸天的身份,和五娘在一起,怎么都让她有些酸意。她知道不该这样嫉妒自己的庶妹,可连着被别人说,这本来是自己的亲事,硬是让五娘顶了,听多了,便有些不快起来。怎么想这事情都不对,自己各方面的条件,都比五娘强着好多。 二娘心里一阵烦闷,若是可以,她也不想和雪见生份,但爹娘脱罪回家,本来就应该是苦尽甜来尽享天伦的时候,雪见的横空出现,让这样的生活成为奢望。她能怎么样?一边是生身父母,一边是嫡亲嫂子,她只能选择侍奉爹娘,也听服于爹娘。她怎么能让爹娘失望吗? 想到这里,二娘不由得苦笑起来,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又道:“白家诗书传家,最有规矩的,淑儿可要事事小心谨慎才好,可不能再像家里时一样,上蹦下跳的。” 听见二娘这样说,五娘便红着脸点点头。 雪见笑眯了眼睛,看着站立一旁的三妮,歪着头道:“有三妮姐姐在呢,还可以在一旁提点。”这亲事一定,陪嫁方面就首先定下了周三妮。三妮早在去年底便与不言定了亲,因为周家琐事不断,所以倒一直没有成样。如今便已脱了奴藉,先一步嫁给不言,然后给五娘做个管事娘子。 翌日,周博正站在窗前临摹字帖,就见小杏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周博瞥她一眼道:“这是怎么了,跟着你家娘子,越发没个样子。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小杏来不及行礼,道:“大少爷,少奶奶说请您回院,她说,她要生了……” 周博心中又急又笑,继续写着字,头也不抬的道:“这五天倒说了三次,不是告诉过你们,先去请了我岳父过去吗?”徐从安对雪见的这种慌乱也是无语,有点风吹雨打,便以为自己要生了,周博每每比雪见还紧张,弄得周家上下人等都跟着乱成一团。等徐从安过去,只是她自己的胡乱猜想罢了。于是徐从安便赶了周博日日到书房临摹,以免这小两口互相影响。 小杏急的跺脚,喊道:“哎呀大少爷,小梨已经去请了!这次肯定是真的了,少奶奶……赵姨娘说少奶奶,已见红了……” 周博正在习字的手一抖,表情惊讶道:“见红?”听字面的意思,不是什么好话,他把笔随意一扔,墨汁四溅,但无人顾得了这许多,已几个健步出了书房。 小杏像是终于放下心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少奶奶并没有像大家想像的那样长痛短痛,只知道少奶奶和赵姨娘四小姐说着话的时候,随意用了一个理由把四小姐打发出去,然后轻声问了赵姨娘几句什么,一向稳重的赵姨娘便一拍巴掌道:“可不是见红了吗?快去,快去通知亲家老爷,通知博哥儿,通知老爷太太……” 这一迭声的吩咐下来,把门口的四娘引得进来问道:“又要生了吗?”这几天总听说嫂嫂要生,但总也没生,刚开始大家都很紧张,现在都锻炼的钢铁一般的意志了。 见四娘在门口探头探脑,赵姨娘这才想起来她,挥挥手,“哪里有你们小娘子待的地方,快回去吧。” 于是小杏便来请周博,她跟在周博后面一溜的小跑,这大少爷的腿也太长了吧? 走到陌香院,果真已经聚焦了许多人,几个妹妹都带着小丫头都在院外围着指指点点,周围是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 周博心里紧张,环顾四周,便看见杜婶正一脸兴奋的站在门口,神色很是激动。 难道真的是要……生了……吗? 周博只觉得有些迈不开步子,就见徐从安和周尚义从屋子里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杜氏。 周尚义走到前面,转身道:“如此,就劳烦亲家多做准备了。” 徐从安一张脸也是故作平静,但熟悉如周博者,自然也看出了他脸上的喜色,他此时只是淡淡的点着头。 第二百四十五章:待产 周尚义转身走了出来,周博忙走上前去迎他,周尚义看着儿子,嘴角忍不住上扬道,还未说话,后面杜婶的声音传来:“都散了散了,该做什么自己都不知道吗?这两天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小少爷生出来,少不得大家都有奖赏。” 杜氏在身后叮嘱道:“媳妇房中的稳婆,也在吧?”杜婶随即答道:“当然在,前两天……便都没让回去。”可不是,这几天让雪见几次谎报军情闹腾的,周家是全员戒备状态,谁也不敢耽误了一星半点的。 门口的众人都一哄而散,陌香院中的丫头婆子们却精神奕奕的各司其职。虽说周家目前说起来是杜氏当家,但谁不知道,真正的当家人是周博,真正的管家人,却是雪见。这陌香院的人,都是人尖上的人,现在更是兴奋中带着些得意出来。 周尚义却是站在原地看着儿子,轻声说道:“这两天不许出去,只在家守着你媳妇,你岳父可说了,这两天必生的。” “先见红,一条龙!太太,您要添孙子了!” 周博听着杜婶的话,再看了看爹娘离开时喜气洋洋的神色,自己也笑了,原来,还是没生。 进了屋子,见雪见已经歪在榻上,小脸也是崩不住的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周博便过来拉了她的手,果然冰凉中带着一股潮湿,便道:“你自己也听岳父说了,别太紧张,对孩子和你自己都不好。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又把一家子都惊动了过来?” 雪见听了,便白他一眼,开口道:“本来我自己也不知道,刚好赵姨娘过来聊天,我便问了她,她说……这种情况,就是见红了。”自己先羞了一下,只知道肚子痛便是要生了,这次没痛,只是亵裤上带了些粉红色的颜色出来,原来这就是见红。 周博心里更是紧张,抬起头来,慢慢道:“真的……当真是过两天就要生了吗?” 雪见点点头,徐从安的话,怎么可能有假,他说见红后二十四个时辰内准生,那就是肯定的吧?以前看电视,生孩子前都痛得要死要活,自己前两天倒也偶有肚皮发紧的时候,就以为是要生了,弄了几次“狼来了”的故事,她这么脸皮厚的人,也都不好意思了。谁知道现在并不疼痛,也是要生了。心里多少放下心来,不那样害怕了。 周博便轻轻搂住她,“傻丫头,女人都是打这个时候过过的,没事的,我一直都会陪在你的身边,你放心吧。” 周博说着,心里却在敲鼓,看看怀里的小妻子,第一次觉得她是如此娇小,又如此年幼,鼻子不由一酸,险些滴下泪来。 雪见舒服的窝在他怀里,慢慢道:“大郎,你说,你是喜欢女儿?还是喜欢儿子?” 这样的问题,只怕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是每对准父母都必聊的话题,其实也没准并不是想知道个究竟,只是自己心中对没见面的孩子有所期盼,也想知道旁人是不是也同自己一般心思罢了。 周博心里满满的喜悦,第N次的回答道:“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虽然没生,但已被告知了更确切些的日子,雪见心里反倒放下心来,躺在周博的怀里,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心跳,慢慢的也就睡着了。 把雪见放到床上,周博可是了无睡意,又把小梅叫进来,细细的问了情况,心里激动之余,到底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小梅直点头应着,这些事情哪里用他吩咐,早就准备的妥妥的。 “大少爷且放心,杜婶一直在这里盯着,太太又新派了几个妈妈过来帮忙。再说咱们院里的人手,本来这两个月就加了一倍以上。” 周博正心烦意乱,想到旁人说的生孩子的凶险,便冷汗直冒,此时便胡乱的点了点头,“去吧去吧,这些人手你都看着安排好便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杜婶。” 说着,周博站起身子,直进了里屋。 小梅心里一顿,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大少爷,能露出来这样明显的慌乱,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想到这儿,小梅便也出来,小梨过来跟在后面,笑着道:“总算是真的可以生了,阿弥陀佛,保佑少奶奶平安生下一个小小少爷吧。” 小梅心里好笑,这佛祖可也挺忙的,不是吗? 想着,小梅便转了身,认真的看向小梨道:“少奶奶现在正是关键的时刻,咱们可得做好自己的事情,你厨房里,可得多加了小心才是。” 全家上上下下,除了雪见,都紧张兴奋起来,眼睛都盯着雪见,这是周博的长子周尚义的长孙,这是周府最大的大事!只要不是糊涂的人,都应该知道此时此刻打起精神来,不出半分错的重要性。 雪见却是因为松了口气,期盼中少了许多的害怕。 第二天吃过晚饭,周尚义和杜氏正在房中闲聊,老夫妻相对促膝于月下,看似说些琐碎家事,还有清风明月之类,其实是一样的紧张和急迫。 细碎急促的脚步声打破这细谈,周尚义先站起来往外看,杜氏后站了起来,也是慌了手脚:“要生了吧?” “老爷,太太,”一个管事婆子奔了进来,跑得飞快,以至于差点没有收住脚,险些撞在门上,此时她脸上都是汗:“要生了!要生了!”杜氏一见到,不用问就急步出来,刚迈了一步,腿便有些发抖:“我就去!”然后回头再问一句:“稳婆都在吧?”婆子连连的点头:“在,在,都在呢,昨天下午就全到了。”周尚义先迈出屋,仰面看一看天:“天还不算晚,太太过去看看吧。” 看到杜氏急步要出院门,再叮嘱道:“亲家公呢?也在吧?”婆子的声音传过来:“当然在!” 杜氏去后,周尚义自己负着手看月亮,月亮明晃晃的,是个好天气,于是自言自语道:“媳妇看着是弱了些,不过,是个命好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被自己的儿子不顾一切的宠爱着,这全是命好。 儿子是糊涂的,媳妇是不靠谱的,但孙子却是实打实的周家的嫡长孙! 还没走到陌香院,半路便看到几个女儿结伴赶过来,未出门的娘子,哪能过去沾染晦气? 骂走这几个丫头,杜氏赶去时,陌香院里灯火通明,窗下站着满满的人。赵姨娘正沉着声音问道:“东西都是齐备的吧?热水备好没有?”见她过来,忙把稳婆叫出来一个,方便杜氏问话。杜氏问过,让她进去伺候雪见,这才拿眼神儿一溜,总算看到,几个姨娘都已到了。 此时周博急惶惶说道:“晚饭后还没睡,雪见突然就说痛得不行。”杜氏拿着帕子的手往下的挥:“住嘴吧你!一边歇着去!别在这儿站着挡道儿。”这是一个添乱的吧。 周博就讪讪退到一旁,只有徐从安斜眼看着他:“你不用担心,雪见胎位正常,几个稳婆也都是有经验的。”周博往房里张望着:“她怎么喊得这样……这样惨?”何止是惨,其实是凄厉才是。 房里雪见汗水不停的一直流下来,自己真是缺心眼缺大发了,以为前两天那隐隐的痛便是阵痛了,然后见红什么的都没有疼过,谁知道那是还没有正式开始。这痛,没办法形容,只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一定是活不了了。杜婶听着耳朵都受不了了,不得不在她耳边也喊:“你便如此喊下去,一会力气没有了,如何生孩子?” 又等了一个更次,房里突然传出来雪见的哭喊声,惊得周博只一抖:“怎么办?怎么办?”外面的姨娘们抿着嘴笑了,婆子们都捂着嘴的笑,就是院子里的丫头们,也都低着头偷着笑。平时只知道周大少爷冷冷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没想到,也有这样的时候。 杜氏无奈赶他走:“去睡吧,你在这里全然没有一点用处。” 周博自然不肯走,就他一个人急得脸色变了,神色惶惶然。徐从安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同样赏月,杜氏和几个姨娘虽不作声,但都生过孩子,自然不会像周博一样慌了心神。 被杜氏这样说过,周博自然不肯回去睡觉,但反而心有些定下来。看一看,除了徐从安,满院子里有稳婆在,再看一看,还有上年纪的几个婆子在。眼角再扫扫,杜氏和几个姨娘反倒坦然,还低声说说笑笑的,脸就有些红。 屋内雪见的呼痛声再次让周博一颤。院子里又是一片低低的笑声,周博竟然听不出来是哪一个发出来的。杜氏再看不下去,骂一句:“急什么?妇人产子,不是家家都有的事情吗?”这一声传到周博的耳朵里,周博便涨红了脸,可不是,自己的母亲生自己的时候,也是这样难过的吧? 雪见房中是呼痛声不断,杜氏到底不放心,也跟着进去,周博要进的时候,却被推了出来。这才想起来,让人搬了椅子,给徐从安和几个姨娘坐下。 第二百四十六章:大出血 周博自己,还接着在院内转圈。又转了一会,周尚义让人来喊他。周博赶过去,见父亲还没有睡,也自感动地道:“爹,有儿子和一干人等候着便是,爹还是安歇的好。”往外面看看天:“还能睡上两个更次。” 其实也知道,即使不方便去媳妇的院内等消息,周尚义也是兴奋,怎么可能睡得着。周尚义瞪他一眼:“生下来,我便睡了。不生下来,我怎么睡?” 到底问了些情况,这才说:“去吧,去吧,生了速让人来报我便是。” 周博一脸的笑容:“是,是,是,儿子便回去等着了。” 再回房去,周博只觉得星月灿烂,满心欢喜,这个儿子的到来,让全家人都打心眼里喜欢。风吹树叶儿拂动着,周博微笑,自己要有儿子了!这儿子,会像自己多些?还是像雪见多些?自然像自己多些为好,如果真随了雪见那样天然呆的个性,没得让人操心。 回到陌香院门前,见还是人影子幢幢。周博叹口气问自己道:“这罪,难道要一直受到天亮吗?” 这样一想,也觉得是有可能的,便使人进去劝杜氏:“隔壁让人铺陈好了,请太太先去安歇一会。”杜氏在屋内就骂:“这是什么屁话?媳妇在这里还没有生下来,我倒能睡得着吗?” 还是王姨娘捂着嘴笑罢,吩咐了人道:“快去煮了参汤来,给里面的人送进去。” 赵姨娘淡淡一笑道:“还用妹妹说,早送进去了。” 冯姨娘只对着院里上空的繁星着急:“不知道几时才能生?”自己生两个儿子的时候,都是白天。 周博就在院子里走动着,正踱步间,徐从安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博哥儿,你转得我头都痛了。这妇人生孩子,你一个男人转转便能使得上劲吗?不如看看月,观观星。” 徐从安实在闷,他是御医不假,但又不是稳婆。雪见胎位正,又是顺产,他也是一样只能在院内等,想想雪见周博的孩子,到底是像雪见多些,还是像周博多些?他倒是希望是个女孩,女孩自然像雪见般古灵精怪吧?当然,这话只能想想,要是说出来,周家可能会用眼神活剥了他。而且,早就诊出来是男孩,只能期待下一胎是女孩了。 “总算要生了,生下来你便可以安心些。有了这孩子,不拘男女,我那女儿在你们周家,才算是安妥些。博哥儿你说,是也不是?”徐从安是没话找话,没事找事。 至此到天明,这岳父女婿俩个人,在这里月下谈了一晚上的心。至于谈了什么,谁也没有记住。 一直到天明,周尚义早早起来,问过:“生了没?”婆子们回:“没生呢。”周尚义叹惜:“这一夜,我虽然没有睡好,但也真是担心媳妇是怎么熬煎过来的。”再让人进来:“快些拿早饭送过去。”他是胡子一大把的人,到底不合适看媳妇生孩子。 陌香院里,几个姨娘轮换着在里面守着雪见,此时上人端上来燕窝粥,都随意喝了几口。 雪见一身汗水,本来就暗哑的嗓子,完全是被撕开的感觉。她觉得一阵一阵的抽痛,神色也渐渐迷离起来,原来,人是可以痛成这个样子的。怎么身子如此的轻了?莫不是,要穿回自己的那个时代去了吗?不!我不要!我要生下我和周博的孩子!我要亲自把他抚养成人! “啊!……大郎!”一道闪电一样的痛,重重击打着雪见,只这一声,却又无声无息了。外间屋喝粥的杜氏,早就直接走了进来,“怎么?”这媳妇只喊了一夜,那样撕哑的声音,直让人耳根子发麻,心都纠纠着,现在不喊了,却更是惨人。 不仅是她,一个院子的人都焦急,听着那叫声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听不到叫声,耳朵倒是清净了,却发现,心里却没底了! 这样过了一刻钟,一声“哇哇”的啼哭声,从房中传了出来。所有的人都急步往前走了一步,周博却是一屁股摔到地上,也不敢爬起来,只出神的听着这啼哭声。 先是停了一下,然后横穿出世一般,哭得似乎无处不在。门“咿呀”一声轻响着,稳婆走出来,笑容满面的站在廊上对着众人行了个礼:“恭喜各位主子,是位小少爷!” 屋内早有稳婆给孩子洗好包好,送到杜氏手里。杜氏满面桃花开:“我这孙子,真是俊呀。”这么小的孩子,红红的一个小面孔,能看出来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但那红通通皱巴巴的小面庞上,那额头饱满,鼻子挺直,分明就是博哥儿小时模样。杜氏只看不够,竟是忘了屋外院内,还有一群等着看孩子的人。 雪见在房中,只觉得耳朵听到的声音,都是缥缈的,头也是晕晕的,身子是软软的,那浑身上下的汗如今似乎冻结在身上,痛是没有了,好像其他的感觉也是没有了。 “给我看看孩子。”雪见想开口,却发现张嘴的力气也没有,即使是有,也再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一个稳婆拿着红糖水过来,笑着恭喜雪见:“恭喜大少奶奶,是个小少爷呢。外面的太太,喜欢的不得了。” 见雪见只是呆呆的睁着那双圆眼,却似乎没有焦距一般,脸上的表情也是木木的,面上的颜色,不是涨红,不是苍白,却是隐约显出来一些铁青之色。 “大少奶奶,您……您这是怎么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太太!太太……好多血……!”稳婆的声音在屋里高响起,满院兴奋的人群,立时安静下来,徐从安脸色一变,就要往里走,只不过没周博反应快,他人高腿长,从地上一跃而起,立刻就要跑进去。 哪知在门口的地方,被冯姨娘一把扯住衣袖,嘴里叨叨念着,“大男人不能进产房,晦气,会倒大霉的。没事的,没事的,哪有生孩子不出血的?少奶奶是使脱了力气,睡醒就好了。” 与此同时,陌香院门口涌进来周家的几个小娘子和郎君。三郎几个郎君到底还知道避讳些,只是进了院,焦急地在院中望着徐从安,而二娘等几个小娘子,早齐刷刷冲着产房奔来,就算明知道徐从安徐神医就在眼前,自己也根本帮不了什么忙,但此时心情已从最初的欣喜变成害怕,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女孩,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那个“滚”字,到底在舌尖转了几转,又咽了下去。自责?愤怒?诸多情绪在心头交替浮现,脑子完全的混乱了,仿佛有许多的想法,又仿佛是什么想法都没有。周博推开冯姨娘,跟在徐从安身后快步进了屋子。 他的心里,有些惶惑,还有些莫名的害怕,随着血腥味的浓重,这害怕渐渐充溢于胸臆,到最后,这害怕就变得很沉重,沉重到让他简直每迈出一步,都像是绑了铅块儿般沉重。 产房的外间,杜氏正抱着小婴儿,见到周博和徐从安闯进来,本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什么,只酸涩的看着自己的小孙子。 不知何时,产房里已经鸦雀无声,那些稳婆已静静的退了出去,几个婆子轻手轻脚的收拾了污秽,然后苍白着面孔一盆血水一盆血水的端出。而徐从安坐到了床头前,先是扒开雪见的眼皮看了看,才拉出雪见冰冷的手腕,搭了上去。 “雪见!”几乎是要扑过去,却被徐从安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生生的止住了脚步。 而徐从安看着床上这个小小的已经完全失去意识的小女人,他的脸上现出掩饰不住的忧伤。不是没见过大出血的产妇,他以为自己可以镇定,可以冷静,但现在躺在面前的,是自己的义女,是那个外表脆弱内心坚强的女儿,徐从安怎么可能淡定下来?他点了点头,声音嘶哑而低沉L:“有义父在,雪见,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雪见,雪见……傻丫头,你看看我,我……我就在你身边……”周博颤抖的手,轻抚着雪见的额头,那额头苍白而湿冷,让周博瞬间冻住,全没有了力气,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开去。 以前,似乎雪见就说过,什么年纪太小生孩子,太危险了之类的话语,还故意问他,如果有什么意外,他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当然为这样的蠢问题发了火,雪见却只是吐了吐舌头……回想到这里,周博心中猛然一凛。 低下头,这傻丫头就这样圆睁着眼睛,并不看他,只定定的看着上方,又好像透过屋顶,在看那不可预知的未来。没有焦距,也没有了神采,好像是……好像是……,这好像,重重的击在周博的心口上。 徐从安长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说自己不是千金方面的圣手,但也自然不是毫无见识的民间郎中。雪见的脉跳弱而细,他松开手,在雪见的腹部位置稍稍按了按,感到子宫轮廓不清,摸不到宫底,知道系因子宫松软无收缩缘故。有时胎盘已剥离,但子宫无力将其排出,导致血液积聚于宫腔内,此时应该按摩推压宫底部,方可将胎盘及积血压出。 第二百四十七章:血余炭 徐从安长呼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虽说自己不是千金方面的圣手,但也自然不是毫无见识的民间郎中。雪见的脉跳弱而细,他松开手,在雪见的腹部位置稍稍按了按,感到子宫轮廓不清,摸不到宫底,知道系因子宫松软无收缩缘故。有时胎盘已剥离,但子宫无力将其排出,导致血液积聚于宫腔内,此时应该按摩推压宫底部,方可将胎盘及积血压出。 看着徐从安一连贯的动作和隐约可见的额角的汗水,就算没有医学常识,周博也知道此时的凶险。如果这是现代的医院,医生自然会充满鄙视地告诉一旁完全无措傻掉的周博,知道不知道?产妇年纪太小,属于高危产妇,她的子宫肌纤维发育不良,精神又过度紧张,所以产程过长,因此造成子宫收缩无力,没办法把已剥离的胎盘排出,血液积聚于宫腔内,才会出现这样的大出血。(小于16周岁的孕妇都容易成为高危产妇,希望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的身体,多些关爱吧) 而雪见现在之所以会躺在产床之上生死不明,追根究底,正是因为高危妊娠过早怀孕产子的结果。虽说大顺国大多数女孩子都是这个年纪成亲,然后成为母亲,但还是有许多的母亲,在这个最后的关头,没有挺下去。 周博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眼瞅着徐从安有节律的轻柔的按摩着雪见的腹部,那是在按摩子宫,这是最简单有效的促使子宫收缩以减少出血的方法。可是,血,还是不停的流出来,徐从安的脸色也凝重到了极点,额头低下汗来。 对了!徐从安的眼神,从周博的头发上,再看到产房里的炭盆上。红遇黑则止!发者血之余,……故方家呼发为血余。 “博哥儿,快把你的头发慢火煅烧成灰捣碎!要快!” ? 什么意思?但周博已来不及细想,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但此刻已顾不得这许多,产房里自然是有剪刀的,周博顾不得把头发散开,就剪了下来。怕还是不够,他拿着剪子,又在自己的头上一通的乱剪。就算是让自己以命换命,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换,更何况只是用自己的头发! 且不管他能否伤到自己,单看他对头发的这份毫不犹豫(古人头发真心和孝道挂钩呀),徐从安对周博过去一年多的不满,已慢慢消散了。 回来吧,雪见,回来吧!我不能失去你!不能! 周博机械又胡乱的剪着头发,心里狂喊着,却始终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恍惚之中,以往的一切一切都纷纷扰扰的涌上心头。这些记忆撕痛了周博的心,他从来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一直以来,他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活着。认识雪见,喜欢她,便想个方法用欺骗的手段留住她,好像都没有愧疚过。真心爱上她,离不开她,时时刻刻想见到她,于是在雪见的“逼婚”下再想办法骗过家人。但是后来,雪见自杀,雪见离开,周博突然就看清了自己,原来没有了她,自己不过只是一具行尸走肉!雪见,回来!回来看看我们的孩子!回来! 周博的头皮,在这样毫无章法又凌乱如狂草一样的“刀功”下,早就出现了一道一道的血痕,他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心口的疼痛是这样的深重,以致于他都无法呼吸。 几个婆子被吓坏了,但还是在徐从安的暗示下,齐齐上手,才制止了周博的举止。周博无力的跪在雪见的床前,无声的哭泣着,雪见的脸色是那样的青败,手脚又是那样的冰凉,他不由颤抖的把雪见的手握住,试图把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啊……啊……”耳边响起了一个沙哑而急切的声音。雪见……,周博心里呼唤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才敢抬起头来,想去碰触那近在咫尺又遥远而模糊的面庞。手心里那只柔软又冰凉的手,反握紧了他,他的眼泪于是一下子滴在了两手之间。 有了这简单的血余炭,再加上按摩,这血崩,终于是止住了! 雪见好像突然走在一个雾气沼沼的空间里,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也看不出来是哪里,周围全是白雾,她感觉一切都是混沌的。她累得要命,只想坐下来休息,可是腿却像不是自己的,只能这样麻木又劳累的移动着,移动着。因为前面仿佛有一道光,自己的腿,正是受这光控制,向那里移动。一切都是模糊的,就连意识和记忆也在渐渐归于虚无,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不知道。又要去哪里?不晓得。她的心里,像是突然缺了一块儿,空洞洞的隐隐痛着,痛着。 自己是谁呢?好像是叫楚璇的,又好像是叫雪见的,还有点印象是叫紫心。一个人有三个名字,自己还真是赚到了。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没心没肺的笑了。 好冷,雾气里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冷,这冷也是那样的熟悉,应该是有一个人,有一个人的体温曾经温暖过她,可是,为什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而且,只要一想到这个人,心里就有一阵一阵的酸楚,不知道是出自于自己,还是那人?曾经有那样一个人,脸是冰冷的,身上却是出奇的温暖;声音是冰冷的,眼神却是那样的灼热。 慢慢,这个人的脸,就逐渐忽闪着变得清晰起来,是周博!当周博的名字一出现在脑海里,雪见的意识就突然的恢复过来,是的,她是雪见,曾经是楚璇,也或者还当过紫心,但最终,她只是雪见!好像周博于她,是好久没想到过的往事,又好像是刚刚才分手的约会一般,就在此时,这意识就像是被吹散的尘埃一般,全部暴露于雾气之中。 她又回到了刚刚穿越来的时候,甚至能感受到那份抵挡不住的寒冷和饥饿。这时有人在用什么摩挲着她的手臂和身体,她睁开沉重的眼皮,是周博!他正笨拙的用雪,一遍一遍的摩挲着她被冻住的身躯。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只有周博的手,和汗。 命运的齿轮,就是在这时开启的吗?当时如果不是我,那么,还有,会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何其不幸,紫心遇到周博,成为雪见;何其幸运,楚璇成为雪见,遇到周博! 从此开启的,就是一个充满了信任与不信任的交集,就是一个充满了爱与不爱的纠结,就是一个充满了理解与被理解的生活。她遇到他,爱上他,嫁给他,恨上他,然后,还是爱他……,并且,还有了他的孩子。 好像,就在不远的过去,周博焦急担忧的脸,就在她的身旁出…… “回来吧,雪见,回来吧!我不能失去你!不能!”这是周博的声音!没错,是周博在叫她!如果自己不回去,周博一定会生气的,会打人吗? 这样想着,雪见就害怕起来,如果周博这腹黑男,因为找不到自己,而迁怒于孩子,怎么办呢? “啊……啊……”雪见突然间挣扎起来,拼尽全力想挤出“孩子”这两个字来,但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失血过多的她很快便用尽了体力,在周博和徐从安惊喜交加的声音中昏了过去。 不知又晕睡了多久,雪见终于醒了过来。这一次,她终于有了睁开眼皮的气力。张开双眼的时候,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个莫名的大光头,大光头?这是神马情况?还有,屋里还有一股子熟悉的中药的气味。 “是周博!”明显的,大光头下面的那张惊喜交加的脸,是周博的。那双关切又喜悦的眼睛带了那样多的血丝,她不留神,还给吓了一大跳,这是兔子吗? “大郎,你要去当和尚吗?那我,怎么办?” 看到雪见终于醒来,没想到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周博愣在那里,自己这位娘子向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她是真的醒了吗?还没有完全搞明白自己的处境吗?摇摇头,周博近乎贪婪的望着自己的娘子,那仍很苍白的小嘴微张着,小巧的鼻梁挺且直,双眉弯弯如新月,眼神灵动,仿佛精灵般诱惑,可不就是精灵! “又在混说。”周博皱着眉头斥责她,声音里却仿佛饱含着千种依恋万般柔情,听得雪见骨头都差点酥掉,鸡皮疙瘩登时掉了一床。 雪见转动着双眼,巡视着自己身处的这个房间。房间不是很大,比自己和周博的那间睡房要小上许多。房内的灯火是如此的微弱,以至于如此狭小的房间也无法完全照亮。 雪见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些晕睡初醒的口齿不清,只是周博却被惊到了,他惊喜的抬起头,见雪见半幅秀发飞瀑般坠了下来,晕黄的灯火映在发丝上,一如最上品的绸缎般闪亮。俏丽的脸庞被秀发半掩住,却给稚气未脱的小脸上,平添了几分的妩媚。 第二百四十八章:休养 周博苦笑着,轻轻的探身抱了抱她,很想狠狠的搂住她,但怀里的人儿身子软得好像棉花,又瘦得不堪一握,所以,他却终究不敢用力搂住她,怕弄痛了她,只是眼泪却滴在了她的枕头上。都说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以前这鬼门关离他太远,相当于故事和传说,但如今就发生在自己的妻子身上,周博果断被吓到了。 不过,周博还是暗自庆幸的,死于生产的女人,在大顺国也是不少的,幸亏自己的身边,还有岳父大人。想想命运对自己还是很青睐的,家族完全没落后,遇到了雪见;自己生命垂危时,遇到了徐从安。而得遇徐从安,也是因为雪见的古灵精怪,雪见,雪见,你真的是上天赐予我周博最大的福分!雪见,不管你是从何处而来,我都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雪见被他的眼泪弄迷惑了,她并没有推开他,只轻轻的回抱着他,试图伸出手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可双手被他压着,无法抽出来。她在脑海里细细的搜寻着,自己并没有失忆,哦,对了!这是产房!是自己生孩子时的那间产房!雪见终于想了起来,她迅速的用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虽然还是有些鼓鼓的,但明显是没了孩子,生产前的巨痛,瞬间记上心头,好像,好像当时有人在耳边一直叫一直喊的,是孩子!是孩子出事了吗?“孩子!大郎,咱们的孩子在哪儿?” 周博急忙安抚住她,“傻丫头,孩子在旁边屋内睡觉。”他说谎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总不能说她时昏时醒,他也无力看顾孩子,就交与杜氏抱走了吧?他仍然攥着雪见的手,感觉着掌心处的腻滑如脂,纤细的手腕似乎轻轻用力,就会折断一般。 彼此呼吸相闻,雪见只觉得脸热得发烫,俩个人仍然轻轻拥着,谁也不再说话。烛花时不时的噼啪一声作响,却更增添了一份静谧。失而复得般的感觉,使人更觉沉醉。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雪见才轻轻推了推周博,开口说道:“起来……咳咳……起来好好说话。”应该是昏睡了好久,嘴里都有些干涩起来。 周博这时也想了起来,忙放开她,下床拿了温水,“我扶着你慢点坐起来,唉,你慢点喝,你能不能慢点喝……” “人家渴了嘛。”雪见喝完水,歪在枕头上镇定的说道,柔软的嘴唇在烛光下还泛着水气,然后她就傻笑了起来:“不仅渴了,还有些饿了……” “等着。”周博两步到了门口,对外屋守夜的丫头们说了几句什么。 只一会的功夫,外屋就有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帘轻轻的被掀开,小梅小杏小梨三个人同时冲了进来,“大少奶奶,您醒了?您可醒了!” “放心吧,我没事。”雪见开心的望着这三个小姑娘喜极而泣的脸蛋儿。 小梅手里合什,无比虔诚地轻轻闭上眼睛,一个劲的小声念叨着,仿佛在祷告着什么。 “奴婢去给大少奶奶端粥。”小梨又细细的看了她一番,这才转身出了屋。 门口有些短暂的喧嚣,但马上就平静下来。一会的功夫,小梨手里端着一碗归桂红糖粥进来,徐老爷说过,此粥温经散寒,有化淤止血之用,益气养血之效。还未等她上前,周博已接过她手里的粥,然后生硬的加了一句:“这几天,你们几个受累了。” 果然,雪见隐隐感觉到了冷笑话的威力,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再看看眼前这三张小脸,全是痴呆吓傻一般的表情,瞬间被石化掉了。 左右徐从安就在周家居住,所以虽说夜已深,周博还是毫不客气的连夜让人请了他过来瞧。徐从安嘴上叨咕着,但把过脉后,到底给换了一个温和些的药方。什么大事?还得三更半夜的把老人家叫起来?雪见这丫头只是虚弱,早就能醒,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合着他就是该给他们小俩口招之及来挥之及去的呗? 虽说雪见确实是想自己带孩子的,但事实是孩子仍然一直跟着杜氏。 雪见生儿子的时候,还是五月中天气正热的时节,如今她身上已经盖了两床厚被,还感觉着有些浑身发寒,不仅因为身体虚弱,也因为天气的确转凉了。 就是因为生了一个孩子,自己就在床上倒了三四个月,雪见算是用切身体会,感受到千年之后的社会究竟有哪些优势了!在如今的时代,人命真是轻如鸿毛,无论是战争还是疾病,当然,女人还要加上生产这一项,就能让一个年轻人轻而易举的丢掉性命,就别说是那些老弱病残了。 而一场惊险的血崩,也让周博变成了秃子,这事情着实有些出乎雪见的想像。这中药,果然……只能说果然很神奇,是不是万物皆能入药呢?她不知道,但因为周博的头发,制止了她的大出血,这完全在她那简单的常识以外了。虽说现在周博的头发已经参差不齐的冒了出来,但每当晚上当他摘掉帽子时,雪见都会又好笑又深情的摸摸他那扎手的头发茬。 雪见并不能理解头发对古人的重要性,所以,她只是感谢在她最关键的时刻,周博敢冲进产房陪在她身边,这种与大顺的习俗格格不入的举动,让她觉得窝心又感动。忽然之间,雪见懂得了他一直以来的不善于表达的爱意。自己对于这个社会,一直以来都是更像个看客和过客,而在此时,她下定决心,要和周博一起,用自己的方式更融于大顺,融于周家。 雪见真的是努力在改变着,她甚至放弃了自己带孩子的想法,每次看到公公婆婆看到孩子时的样子,和现在对于她的态度,她就偷偷地问周博一句,自己这算不算是卖子求荣? 但在周博狠狠的瞪她一眼后,她就乖乖的闭上嘴巴,不再吭声了。 周家三郎已去了青州参加秋闱,大家都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都盼着三郎可以考中举人身份,那不仅是免徭役免部分粮税等一系列看得见的好处,还可以给周家脱离商籍带来一丝希望。 周家的生意神秘而稳定,本来就不需要周家人亲自出头露面,眼下的光景,依雪见看,不如索性多购置了土地,然后对外做个地主,更实惠些。周博想了想,可不是,其实本朝的那些官爷们,哪一个不是打着家里下人的名义经商,否则光指朝庭的那些俸禄,怎么养活一大家子的人?自己如今也可以多买些土地做个大地主,士农工商,这“农”可比“商”,有地位多了。 不过,雪见只是出主意的,她知道周博本是聪明人,缺的只是自己这个多出两千多年道行的“神仙”稍微旁敲侧击一下。雪见的身子目前还处于调养之中,她常常在屋檐下放把藤椅,偶尔到院中晒晒太阳。 雪见显得很是安静,这样子让周博难免说出一些“事出反常必为妖”的说辞。不过,雪见大度,没有理会他。有一次去杜氏那里看孩子,还对杜氏和周尚义行了大礼,说什么“让爹娘费心了”之类的言语,让大家都吃惊不少。 只有雪见知道,她是想明白了,这怎么也是自己的家人了,为什么非为别着苗头过呢?自己在他们的心目中,本来就是一个闯入者,那么,如果自己再死杠着,难做的,只能是周博。其实想一想,周家人已经很开明了,并没有要求她这个长媳每天晨昏定省,也没有想出什么夭蛾子来整治她。人家只是有些怨言,有些不理解,有些不满意罢了,这其实很正常的,毕竟这么长的代沟横亘期间。 虽然自己无法做到像对待自己前世父母一样对待他们,但好歹自己也要积极的表现出来自己的诚意才是。 冯姨娘闹着非要去青州照顾三郎,被三郎拒绝了。现在,她很是低落,虽说是因为雪见产子而被周尚义解除了禁足,但到底懒得走动,每天只是照顾着小十娘。 王姨娘更是安静,大部分时间全用在培养女儿理家针线等工程上,力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五娘成亲前,可以少惹口舌。 赵姨娘倒是主动承担起了帮忙照顾雪见的重担,杜氏懒得猜她的心思,反正现在小孙子,已经占据了她绝大多数的时间和精力。 周家的娘子们自从雪见醒来后,便天天结着伴的过来,以致于周博都要轰人了。 杜氏本来很是发愁二娘的亲事,也不知道怎地,突然就改变了主意,还对周尚义道,这二娘的亲事,自然有兄嫂把关,肯定是错不了的。周尚义想了想也是,这是周博的嫡亲妹子,周博绝不会忽视的。依着周尚义的意思,最好是读过些读书的,家里要有些品级的最好,不过,看周博的意思,倒是颇不以为然。 第二百四十九章:闲时 晴空朗日,还有微微清风拂面,虽已是夏日,但并不炎热。在这样的一个上午,一群人正在陌香院中围着看四娘绣一幅鸳鸯戏水图给五娘做屏风。 微风带着院子里的花香吹进了小凉亭,四周还有各自的丫头打着扇,大家一边看着还一边打趣五娘,不过,五娘好像并不怎么专心,时不时就抬头往外看一眼。雪见仍然是像往常一样晒晒太阳,或是站起来走走,她的身体已渐渐在恢复,而且恢复的照徐从安说就是比较快。 雪见正慢条斯理的吃着一盏乌蛋饮,院门口就走进来一个小丫环,小杏迎过去,小丫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就退了出去。小杏自然而然的回到雪见身边,倒没说什么,见雪见已放下手里的碗,便接过旁边丫头递过来的帕子,帮雪见擦了擦手。 别说,自从订亲后,白逸天倒是规矩了许多,不像以前一样,拿着周家后园当自己家一样,每次都是只和周博在前院待着。雪见心里想着,其实这两位,应该也算是自由恋爱吧。于是唇边便含了笑意,对五娘轻轻说道:“淑儿,今天一早你大哥哥出去得急,忘记带披风了。你看现在有些起风,你帮嫂嫂拿这件披风送去外书房,可好?” 雪见并不是真正的古人,所以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是要为五娘和白逸天多制造机会才是。二娘只略抬头看了一眼她们二人,只觉得在阳光下,五娘脸上的笑容,亮的有些恍人眼。 二娘瞎了两下眼睛,有些发怔的看着略带羞涩但面含微笑的五娘,心里莫名的五味杂陈,原来,小小的五娘也有这样为着一个人安静下来的时候,那阳光下怒放花朵般自然而期盼的表情,无比刺目的明示着她的酸涩,二娘的脸色便暗了暗,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看着五娘高高兴兴的离开,雪见又开始觉得无事可做。她睁大眼睛,满是口水的看着四娘手下活灵活现的图案,不禁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叹了口气,如果让她拿起绣活绣点什么,她自己好意思拿针,别人都不好意思帮她捻线,就那绣鸟为鸭绣花是一坨的功力,还是不提也罢。还是以前当丫头的时候好些,可以跟在周博身后,饶世界的逛去。她不知道的是,这饶世界的拿逛当职业的丫头,全大顺,也就她这么一个。 出了凉亭,踱到花树下,半明半暗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雪见便干脆让丫头取了藤椅出来,然后舒舒服服的坐上去,闭上眼睛,前前后后的摇着藤椅思索起来。 她现在整天无所事事,很不自在。其实她之前也是无所事事的,只是每天固定的过去看看孩子,那个越来越白胖的臭小子,不是吃就是睡的,也不会跟她有过多的互动,让她难免觉得无聊起来。所有她有时也会在孩子睡着时,故意去捏捏他的小胖手小胖脚,或者亲亲那带着口水的小胖脸蛋。但每次她这样做的时候,两个奶娘总会站在两边,愕然的对她行注目礼,虽说不敢对这位长得风华绝代但行为如此不靠谱的少奶奶指责什么,可那眼神中流露出来的无言的指控,倒让雪见自己讪讪起来,最后落荒而逃。唉,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可以跟她一起跑跳玩耍呢? “诚哥儿可曾醒了?”第N次的问过,小梅摇着扇子,沉默了片刻,如果醒了,那边早就有人来告诉的,真是……。她想了想,微微俯下身子,在雪见耳边道:“姚小姐的礼物,少奶奶可准备好了?” “嗯。”雪见坐起身,要了一杯红枣茶,一边慢慢喝着,一边继续想着。前几天,确实是接到了姚盈灿的书信,这妮子也要订亲了。男方是谁雪见并不是很关心,只知道姚盈灿自己也偷偷女扮男妆的过去相看过,很是满意,这样雪见也就放心了。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同样是贵女,这姚盈灿活得可比汪从梦精彩丰富多了。她的眼神,便飘到二娘身上,二娘的侧脸散发着温婉柔和的光泽。说实话,二娘的相貌,并不比那两位贵女差,隐约还胜上几分,但不提出身,只说性格,真是无法和姚盈灿的爽利相比,就是比起胆小的汪从梦来,也要古板无趣许多。不用别人,她自己就永远的把三从四德三纲五常植入到骨髓里,倒真是一个婉约贤淑的典范了。 雪见觉得自己很了解二娘,越是了解,也越是不理解。唉,这样子活着,二娘其实是很累的吧?但她并没有强大到可以影响二娘的想法,也无心去改变什么,只想着,眼下确实是该把二娘的亲事,提到周家第一要事上来抓了。 几个小娘子时不时的传出来轻声和笑语,让雪见恍惚间有种大观园的感觉。下人们给重新泡了凉茶过去,雪见自然是不喝的,四娘放下针线,小玉马上过去,帮着按摩着脖颈。四娘摆了摆手,然后探了头,让人撤下绣活,然后在满桌吃食点心中寻找着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正吃着,却突然问道:“淑儿呢?” “五小姐帮大少奶奶去外书房给大少爷送披风了。”四娘点点头,挑了碟子烤蛤蜊出来,笑着答应着:“嫂嫂真是贤惠!这日子,确实是需要披风的。” “嗯,今天有风嘛。” “所以说嫂嫂贤惠。” “嗯。”雪见权当她们是夸自己了,郑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盯着吃得香甜的四娘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二娘感慨起来:“这满园子就数她个头高挑,还整天的吃吃吃,也不怕吃得太胖,回来嫁不出去。” “这可是一个嫂嫂该说的话?”五娘没有答雪见的话,却停了筷子,脸色微红的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看了眼二娘,小心思飞快的转了几个圈,自己虽说早习惯了嫂子的不着调,但这话题如今却很敏感,于是谨慎的玩笑道:“我便在嫂嫂这里吃上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 “嗯,说的极是,只是赵姨娘怕要恨死我。”雪见见四娘果然又瞪了她一眼,哈哈笑了起来。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随别人恨去,四姐姐是有吃万事足,反正哪里也不如嫂嫂这里好吃的东西多,为什么非要嫁人?”七娘正说着,见二娘紧拧着眉头瞪了过来,便吐了一下舌头,接着说道:“我说的不对吗?为什么女人非要嫁人?嫁了人还要生孩子……太危险了!” 第二百五十章:热闹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随别人恨去,四姐姐是有吃万事足,反正哪里也不如嫂嫂这里好吃的东西多,为什么非要嫁人?”七娘正说着,见二娘紧拧着眉头瞪了过来,便吐了一下舌头,接着说道:“我说的不对吗?为什么女人非要嫁人?嫁了人还要生孩子……太危险了!” 雪见产后大出血的事情,别人可能差一些,但略通医术的七娘,却深知其中凶险,所以心里难免留下阴影。二娘沉下脸来,用手点着七娘:“德儿越说越不像话了!这哪里是闺中女儿可以谈论的话?” 四娘没有说话,小心的来回瞄着几个人,然后想了想,放下筷子站起来,笑着道:“我是不客气的,只挑了些爱吃的,给九郎带回去。” “嗯,明天带了九郎过去一起看诚哥儿吧。”雪见笑呵呵的说着,四娘清脆的答应着,小玉忙拎好食盒,过来扶了她,俩个人就先行告退了。二姐姐最近一直没精打彩的,还是少招惹为妙。 于是就都各自散了,中午周博回来的时候,雪见缠着他,把自己想了半天的计划告诉给他听。可以借着给姚盈灿祝贺,出门散散心呗。正好三郎秋闱结束,如果中了,也要周博过去帮忙打点上下关系的。周博只斜她一眼:“你且养好身子,比什么都重要。” 听得雪见如此“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周博心里算了算帐,青州那里虽说有买卖,但并不需要他亲力亲为什么,可到底不忍心让雪见失望难过,这个“不”字说不出口。再说雪见说得对,还要帮三郎打点关系的。 “义父也说我恢复得很快。”雪见理直气壮地说道。不让她带孩子,也不让她出门,当她是笼中鸟吗? 本来雪见还异想天开的要带着儿子去,不用旁人,周博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么小的孩子,怎禁得路上这一颠簸?再说不过是去半个月,还要赶回来过中秋的。 雪见的理由充足得很,由不得杜氏不同意,更何况现在她一心全在孙子身上,巴不得没人过来跟她抢孩子。于是简单交待几句,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雪见带上二娘四娘小七娘坐车,周博和六郎骑马,一行人便上路了。 五娘没来,自然是因为订亲了,王姨娘强把她留下,在家接着学规矩,以免去了白家,让人笑话。 而白逸天破天荒的没跟着,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路上虽然并没有什么美好的让人移不开目光的风光,雪见仍然是一直挑着一角窗帘,不停的看着,小梅叫了她几次,她才恍过神来,忙夸张的连声赞叹着,“真是好山好水好风光呀!” 小梨可是在此路上走过几回的,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样子,见小杏也去挑窗帘,就于是认真的反驳道:“娘子又在骗人,这路上哪里有什么山?又哪里有什么水?前面倒是有一个小客栈,咱们晚上只能在那里休息,这样紧着赶,明天下午就能到得青州了。” 雪见看着小杏放下窗帘一脸的失望,不由捂着嘴呵呵的笑了,小杏回过头,看着笑得前仰后合的雪见,无语得顾自合上眼睛,眯上一小觉吧。 四人这一路上说说笑笑,倒也不寂寞,晚饭前总算到了客栈,扶着雪见下了车,雪见只说无趣,到底在附近转了转,才觉得腿没有那么酸肿了。让周博好一通的数落。 晚上,雪见躺到床上,拉上被子,长长的打着呵欠正要睡着,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吓得雪见打了一半的呵欠硬生生噎了回去,直噎得连声咳了起来。周博早披衣下床,叮嘱了雪见不要出去,便抢了出去。雪见跳起来,拖着鞋子奔到窗户边,掀起窗帘,推开窗子往外看去。 好像是一个婆子的声音,雪见好奇的往外探看着。客栈的院门口,挂了盏气死风灯,明显显的照亮着院子。 院子里响起一阵叽哩哐铛的声响,夹着一个小娘子的惊叫声,呼痛声,大哭声。片刻功夫,一个男子被人推出门,趔趄着扑倒在地,雪见就听见周围一片吸气声,然后就是关窗户的声音,想来是见这男子光着上身,只穿着一件长裤衩,便猜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有女眷的,便都歇了看热闹的心情。 周家人多,租了二楼半边的客房,此时见不过是些私奔之类的事情,护卫们也松了口气,有回房接着睡觉的,事不关己嘛,也有像周博一样,索性下去看看热闹。 就见一个着红就绿的婆子在后面扑打着摔在地上的男子,一边打一边骂,“你个杀千刀的汉子,竟做出这种事来!你还我女儿清白!我打死你!打死你个穷汉子!打死你!” 那男子一边躲着,一边挣扎着说道:“我跟杨花妹子,是两情相悦,是你们偏生拦着,还要把她送去给那个老头子当五姨娘,你们……哪有你们这样狠心的爹娘?既然让你们追了上来,我们便同你们回去成亲便是!” “你个穷汉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想娶我闺女,呸!我……我要送你去见官!去见官!”又一个老汉,从屋里冲出来,叫骂着扑上去,和婆子一起踹那汉子,那汉子侧身闪过,低低的笑了起来,“见官?好啊!我可不怕见官!见了官,和我杨花妹子的事情,就算是公开了,哪怕是沉塘也好,游街也罢,总归是我们在一起!让全县人都知道我们是一起的!好啊,见官去!现在就去!” 婆子站定,点着那汉子,只气得说不出来话,片刻,突然转过身,指着屋里,恶骂起那小娘子来。 客栈里的人大多被惊起来,见这娘子家还有好几个后生跟着帮衬,想来是亲戚或者乡邻跟着一起追上来的,见此时闹得也太不像话了些,客栈的掌柜的只得上前劝着那婆子:“这老嫂子,低声些吧,这夜深人静的,可听得远,你这闺女的名声……” 那婆子却一把推开他,指着他道:“你这没准就是专门窝藏这等丑事的黑店……” 雪见正趴在窗台专心看着热闹,被楼下的周博一瞪,忙关了窗户,小声嘀咕着:“这古人真是多事,这样的热闹,只许男人看,不许女人听吗?” 见雪见听话的关了窗户,周博也正要上楼,他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此时见是这等事情,早就厌烦,却被身边的客栈掌柜的,苦着脸一把拉住:“周爷,您可是咱们青州一带的大户,您给评说评说,小店可是正经做生意的店,这成天价南来的北往的,上门的便是主顾,我们哪里知道哪个是私奔的?” 这是去青州的必经之地,一般人都会在这里落个脚,所以客栈的生意一向是很稳定,这掌柜的又是人精,对来往过的大客户们,都是照顾得非常周到的。此时周博见掌柜的拉上了他,也不便冷脸就走,只得点头道:“这店家确实不是黑店。”他本来就不是多话之人,此时只这一句,也就不再说什么。 旁边又有看热闹的拉着那婆子,低低的劝着她:“两个孩子既然是两情相悦,你就成全了吧!再说,事到如今,也只好成全了。这汉子可能是穷些,但看样子也算忠厚,以后对娘子好,又孝敬你们二老,也算是门良缘。算了吧,这事,也只好算了,可张扬不得。” 周博看着抱着头蹲在地上的年轻汉子,和不停的抹着眼泪的婆子,皱着眉头,这都是什么事?旁边又有人上前捅了捅地上那汉子,低声劝着他:“这事,到底有些个理亏,你就说个软话吧,往后都是长辈,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 那汉子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劝说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顾不得拍拍身上的土,拱了拱手:“岳父岳母,这事是小婿孟浪了,往后小婿定会好好等着杨花妹子。” 那婆子猛的抬起头,点着那汉子:“你!你!你这是……,我那可怜的闺女呀……” 一旁的老汉抬手指着汉子,恨恨的说道:“想娶我家杨花也行,你拿十贯的彩礼!我的闺女,也不能白给了你!” “十贯?”那年轻汉子登时就傻了眼,“我就算把地和房都卖了,也卖不了十贯钱出来呀。” 旁边就有人小声议论着,连同老夫妻一起来的亲戚也皱着眉面面相觑了,十贯?别说这小伙子,想来一般人家,都没有能拿得出来的。众人正发怔间,一个小娘子跌跌撞撞的从里屋扑出来,头发零乱的披散着,上衣领子一半卷在里面,露出来半边肩膀,裙子歪歪扭扭的系着,眼睛哭得肿成了桃子,扶着门框,抽泣着看着门外的众人,突然扑过去,跪在周博的面前,长声号叫着:“这位爷,您给评评理,这,这不成了卖女儿了吗?您是有钱的大爷,您发发慈悲,先把我给买下吧,杨花我给爷当牛做马,以后一定会把钱还上的。” 第二百五十一章:绑架 那婆子满脸铁青的上前拎着自家女儿的胳膊,拖着她往屋里拖去:“别以为别人可以帮到你!你还是乖乖回去嫁给魏老爷吧,过去就当姨娘,魏家是什么人家,吃香的喝辣的,不比跟着这穷汉强?” 年轻汉子转头看着婆子拉走小娘子,正欲上前,却被旁人拦住,只得回来,直接跪在周博面前,说道:“您是大人物,您就当做做善事,帮帮忙吧!那魏老爷都六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杨花跟了他……,哪里还有什么活路?”一个失贞的娘子,只怕还没当上姨娘,就被打杀或者发卖了。 周博见满院的人都望着他看,不由满头的黑线,这都是哪儿跟着哪儿,他是出来打酱油的,现在突然被一个小娘子这么一扑,直接改成主角,就等着他拯救全人类呢。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得点点头,“我也不用你们当牛做马,以后一定要对你娘子好,好好过日子便是。” 多福早在一旁掏出来十两银子,递到年轻人手里。然后又对周围看热闹的人说:“都散了吧。大家明天都要赶路的,都回去休息吧。” “这位爷,让我们,让我们怎么谢谢您才好。”年轻人捧着银子,眼泪都流下来了。 看热闹的人们大惊!十两银子!可以够小户人家过半年的!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周爷,还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一个个热辣辣的眼波,便有如花间春风般,一波波一个个媚媚的递了过来。那小娘子的老子娘更是眼神闪亮,但周博的眼神,就像看到天上掉下的大金元宝。 多福顿时觉得手足无措了,再看自家少爷,却仍是风度翩翩,老神在在的模样,心里说,也是呀,这些人是没有见到自家大少奶奶的模样,如果见了,没准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于是不待周博吩咐,多福便对年轻人道:“我们少爷可不是为了你的感激,你且回去吧。” 那老两口闻言也顿时沮丧了下来,本想着女儿可以嫁给有钱人家做小,但现在有了这么一出,只能就此跟了这个穷汉子了,真是可惜。 眼前的大少爷,出手是够阔绰的,但想想自己的女儿,估计是高攀不起的,于是便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围观的住店的客人们,也都只得作罢。毕竟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虽然还未全尽兴,但主角都撤了,各位看官也只能恋恋不舍的该回房的回房,该关窗的关窗。 周博抬头望了一眼,还不错,几个妹妹和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娘子,都关着窗户。他无心再耗下去,迈上楼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作为去青州的必经之地,这处客栈的规模还是十分可观的。院落分为前后两处,前院是二层的饭馆,一楼是闲散的大桌,给人歇个脚吃点简单干饭。二层雕梁画栋,却是几个锦绣的雅间,供有钱人家消费。 后院一个主楼装饰精美,左右两侧却是便宜的客房。 看来这个客栈老板,也是一个天生的做生意的主…… 周博现在包下了整个主楼,一楼是那些护卫和多福的住处。 周博踩着楼梯向上走,对自己的娘子颇有些无奈,虽然已是做母亲的人了,但还是小孩子心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些。 打开房门,并没有听见雪见冲上来打听情况…… 周博心里疑惑,“雪见,怎么?改变风格了?” 房间显得空荡荡的,雪见并没有应声,周博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床头,也没有人! 周博出来往二楼中间一站,无奈的喊道:“雪见,已然不早,明天还要上路,到了青州,你们再聊吧。” 并没有人回应,周博无语,再抬高声音,“雪见!” 旁边的雕花门纷纷敞开,几个妹妹均披了衣服,出来应一句:“嫂嫂没在我这里。” “嫂嫂也没在我这里。” “嫂嫂没有过来呀。” 几个人说完,便见周博的脸色变了,一脚踢开旁边小梅等三人的房门,“雪见!” 周博只觉得骨子里一道森凉,这三人,也是不见了! 楼下的护卫们,也早听见声音,抢步出来,刚才虽说他们没有全部出去看热闹,但因为外面始终嘈杂一片,竟是没有一人听出来,楼上失踪了一主三仆! 周博一抬腿,从二楼轻轻跃下,到底留了一半人在此保护,带了人奔了出来。 自然是先去寻了掌柜的,掌柜的刚刚回到自己房间,还没有睡下,便被多福一把揪住,往地上一摔:“没承想,你这里倒是一处贼窝!” 掌柜的被摔得生疼,抬眼见周博脸色铁青,知道必是出了大事,也不敢叫屈,只连声询问,“周爷,您这是……” “我家大……我家主子的几个丫头,刚才失踪了!”多福挑了挑眉,眼睛一瞪:“少跟我在这里装!如果不是你们客栈的人捣得鬼,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就失踪?” 听得有人在客栈失踪,掌柜的顿时手脚冰凉,不管怎么说,人在客栈不见的,客栈是脱不了关系了。 掌柜的脸色一僵,努力回想了一下,“周爷,您先别急,可是绑架?”这位爷刚才可是当着那么多的人,亮了一下小财的,难免被有心人惦记。 “放屁!就这么一小会的功夫,如果是绑架,咱们就站在楼下,怎么都没有听到声音?”这并不是简单的绑架,不仅周博,连多福心里都很清楚,哪有绑匪,会连旁边屋内的三个丫头俱皆绑走的?而且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客栈! 周博却注意到那掌柜的眼睛似乎一闪,果然,掌柜的迟疑地说道:“上午,倒真是来了十几位马客,并不像是寻常的跑马的汉子,来了以后再没有出过屋……” 话未说完,周博已先行奔了出去,跑去后面马房一看,连自家的马都不见了。 客栈正是四通八达之地,这已是半夜,即使有马,都不知道要到哪个方向追,但现在说不得也要靠脚的,连夜追回才是。 于是一群人分为几拨,分批而去。 到得天亮,只追回来昏迷的小杏。听小杏醒来以后说,她们本来正打算睡觉,房门不知道怎么就开了,然后进来几个人,并没等她们出声,就直接打晕了她们…… 看来是分了四个方向跑的,追上小杏的那组人说,那些人还在马蹄上绑了厚厚的棉花,所以才能无声的跑掉。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打斗,那些人也是因为对道路不熟,所以才会被追上,眼见追了上来,丢下小杏就跑了。 雪见,你如今,会在哪里? 第二百五十二章:世子府 “浓芳依翠萼,焕烂一庭中。零露霑如醉,残霞照似融。丹青难下笔,造化独留功。舞蝶迷香径,翩翩逐晚风。” 玉指轻抚琵琶弦,女子轻启樱唇,软软的唱,清音绕梁,似泣似诉。 雪见半眯着一双慵懒的眸子,天气虽然已入冬,但地龙烧得早,所以虽然开着窗户,但还是有些燥气。这阁楼四围烟纱低垂,影影绰绰中,但见丫头成行进出,却没有什么声响,足见规矩十足。 看到这一切,雪见轻轻地撇嘴,不得不承认,看来那个病得要死却总也死不了的何婉婷,到底是有些手段的人物啊。偌大的世子府,不仅打点的井井有条,还让这众多的美妾艳婢表面上和谐友爱一团和气,这才是后世的CEO最佳人选呀。 没错,这时的雪见,已经身处京城世子府三月有余。此刻,她正坐在世子府最美丽的那间千蕊阁上,听着世子府里家养的歌伎唱曲儿。 小梅和小梨俩个人,穿着和府内丫头一般的青色纱衣,站在一旁。小梨倒还沉稳如故,只小梅时不时的皱着眉头,“已经是冬月了,咱们在这劳什子世子府待了近三个月,什么时候是个头?” 雪见听得好笑,浅浅咳了一声,扫了小梅一眼。本来小梅对南谷波一向都是大有好感的,这样的被“绑架”而来,想是把所有的美好幻想,都掐死在了想像之中了。这就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的最佳写照! 小梅见雪见不吭声,却镇定如常,心头更是着急,道:“咱们走的时候正值桂花飘香,现在连梅花都快要开了,诚哥儿……诚哥儿想来也到了记人的时候,娘子……” 没等她说完,小梨已指了指案上的几碟子精美的点心道:“这世子府的美味,别的地方却难尝到……” 雪见的心,早随着那句“诚哥儿”,钝钝的痛了起来。一直以为自己不是那种喜欢孩子的人,所以每天时不时的过去逗弄逗弄儿子,也就够了。并不像别人那样,一时三刻也离不了孩子似的。所以,才有了非要跑出去游玩的兴致;所以,才有了这场看似偶然其实早有预谋的“失踪”;所以,才有了眼下锦衣玉食的笼中鸟一样的日子吧。 从来都是,只有失去才知道后悔,才知道要去珍惜,才知道这种失去,却是生命里不可承受之痛。 雪见的神色就僵了下来,诚哥儿,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诚哥儿,从生下来后,并没有在她怀里睡过几次觉的诚哥儿,此时想起来,他那嫩嫩的小脸蛋,却宛如刀子般,每想一次,便划过她心头一次,每一次的想念,都让她疼痛难当,且鲜血淋漓。 雪见恨的,不仅仅是南谷波,她更恨自己。好端端的,为什么非要出去生事?为什么不能像别的小娘子一样,在家老老实实的绣绣花,做做针线? 儿子马上六个月大了,如果说话早的孩子,都要学习叫娘了…… 小梅也知道诚哥儿是雪见心底的痛,被小梨瞪了一眼,当下便住了口,心下也后悔着,便假装赞同的望着面前的点心,然后毫不客气的拿起雪见面前几上的一块糕点,细细的吃了起来。世子府等级森严,但对她们三人的没有规矩,旁的人和下人们也都假装没有看到。 不是没有人看不过眼去。 曾经世子爷的一个爱妾,以为自己拿到了雪见的短处,以她的没有规矩说事,虽不敢拿这个世子爷异常包容的狐媚子出气,却是当众掴了小梅一把。哪里想到这个见谁都爱搭不爱理,最多“呵呵”两声的雪见,却是直接就翻了脸摔了茶杯,拿起一块碎片,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前划花了她的脸。这种彪悍的撒泼和公然的厉绝,不过瞬间就传遍并惊动了整个儿世子府,却又在那个小妾跑到南谷波面前告状后就“无故”“失踪”了之后,各种流言销声匿迹,从此谁也不敢再对她们三人指手划脚。 未等小梅吃完,歌舞台上的歌伎已经一曲唱完,却见她袅袅娜娜地起身,千娇百媚地一礼,便退下了。再进来的,是另一个怀抱琵琶的歌伎,先是对着前面各位贵人一福,然后款款落座,含笑一个眼光,玉指一动,与刚才截然不同的欢快曲调更流畅而出。 当真是樱唇未起,媚眼生波呢。雪见心里赞叹着,可惜,眼前只有一群同她一样以色侍人的女人们,正经的那只“蜜蜂”,却是不在的。 想到那只“蜜蜂”,雪见的脸色就更冷上几分,手里的一个帕子,也被她拧得不成个样子了。 看着雪见紧咬着嘴唇,眼见要咬破了,小梨和小梅对望了一眼,更是焦灼难安。 娘子自从来到世子府,性格大变。本以为她会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全盘上演,谁知道她却冷静得出奇,自见到南谷波,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气恼和指责,就好像仍然在东胜村一般,把“宜心小筑”真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而南谷波不过是一个串门来的客人一般。这倒让南谷波有些意外,好像准备好的那些说词都无法用上,不由有些讪讪的。 当初以一出闹剧吸引了全客栈的注意力,然后又以四个方向的连夜奔驰来混淆周博的视线,最后才得已周全到得世子府,可惜,雪见也是将养了一个多月,才得以恢复健康。 小梅和小梨,初来时的惶恐,也渐渐在雪见的影响下镇定下来。娘子虽然并没有跟她们二人说什么,但她们都知道,娘子显然是有自己的主意的,这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喜怒轻易就可以在脸上表现出来的娘子了。 现在世子府主事的人,是南谷波身边的一个大丫环,名叫涟儿的。说起来世子府美婢艳妾不少,但正经的世子妃还没有定下来,唯一的侧妃也一病不起,按理说是轮不到一个丫环理事的,但涟儿是家生子儿,又从小跟着南谷波,虽然没有姨娘的身份,但看情况以后也差不了的。 还记得涟儿初见自己时的神情是那般的微妙,乌黑的眉毛虽只轻轻一挑,但那眼神里的丰富故事,却是骗不了人的。随后她垂下长睫,上前行礼道:“紫……” 雪见却淡淡一笑,直接打断她:“我是雪见,客居世子府,叨扰这位姐姐了。”雪见知道,这个涟儿,也是认识紫心的。 什么雪见?什么客居?涟儿瞪大眼睛,却没有问,只是拿眼角望着南谷波。南谷波深深的看了一眼雪见,对涟儿摆摆手,让她退下了。临走时,到底还是盈盈秋波往这边看了一眼—— “以后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涟儿说就是。” 雪见冷笑的望了南谷波一眼,哦了一声,难道我需要回家,也跟她说吗? 果然,南谷波也明白她的意思,又加上一句:“这宜心小筑,一直就是给紫……给你准备的。” 雪见淡淡道:“世子爷果然有心了,见到一个姑娘,甭管是不是已为人妻为人母,都要在自己府里给起一所院子,这世子府,到底有多大呢?” 南谷波只望着她,摇了摇头,但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解释。 雪见让人把涟儿请了来,望着涟儿,道:“自打来到世子府,已有数月,雪见寻思着以前世子侧妃,待雪见是极好的,在安宁的时候,雪见和侧妃也颇有渊缘,能否请涟儿姑娘代为指路,过去拜谢侧妃呢?” 涟儿只想了想,笑道:“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侧妃还缠绵病榻,此时天气初寒乍冷,这样一来恐怕会带些寒气,给侧妃添病。” 雪见笑道:“涟儿姑娘说得极是,只是雪见本是客人,哪有客人一住数月,对侧妃这半个主人,连谢都不曾谢上一谢的?” 她说何婉婷是“半个主子”,这话要是让那“半个主子”听见,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子。只是,眼下这“半个主子”,也只剩下半条命吊着,也亏了是自己主子姑念旧情,天天人参燕窝的伺候着,否则早就驾鹤西去了。涟儿的心里,翻腾着一股阴晦的喜悦,连带着对这失忆的“紫心”,也生出了几分好感来。 涟儿转眼去看雪见,只见她微微低着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黝黑的眸子里黯黯的,并没有趾高气扬和冷嘲热讽的意思,仿佛她嘴里说的那个人,真得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一样。 感觉到了涟儿的目光,雪见慢慢抬起头,目光正对上涟儿,涟儿微微一怔,这样的肌肤胜雪,这样的千娇百媚,这样的动人心魄,这女人,果然出落得越发妖孽了。幸亏,幸亏她的嗓子半哑了,记忆力也失去了,幸亏!这样想着,涟儿的笑容淡了淡,迟疑道:“侧妃的事情,我们世子爷都是亲自过问的,这样的事情,涟儿可不能做主,要不,涟儿去问问世子爷,可好?” 第二百五十三章:醉酒 果然,晚上巳时刚到,南谷波就过来了。 南谷波依旧是那样眼亮眉浓,一脸干净温和的笑容,身上一件青色长衫,暗纹闪动,露出华贵光彩。看穿着是从外面赴宴回来,来不及换下外衫,就这样直接奔了宜心小筑。还是那样的湿润如玉,还是那样的优雅高贵,半点也找不出来绑架犯的罪恶感,望着她的眸子,还是那样的深情似水。 “怎么?是不是太过于无聊了?”南谷波脸上有些微微的酒晕,对着雪见道:“你不是总喜欢玩着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不如也在府里,找几个姐妹玩会去。想来她们也是极愿意学些新鲜游戏的,你也不至于太过闷了。” 雪见回答的不快不慢,是漫不经心的态度,“您府里的‘姐妹’?雪见高攀不起。”姐妹?我和你府上的那些姬妾是姐妹吗?对着南谷波的殷勤体贴,雪见想自己是不是只能以身相许才能回报? 只要雪见不吵不闹,南谷波也懒得去多想,反正她跳不出去世子府,因此自然不会把她的另类冷对放在心上:“侧妃那里最好不去,过了病气,岂不是更要累着你这两个丫头?” 遇到南谷波这样的,雪见很是无语。但心里却明镜似的知道,这样的人物,自己这种智商肯定是斗不过的,目前可以做的,就是尽量别激怒他,努力保持些距离感。如果自己武力值够强,是多想拿把平底锅把他当成灰太狼一样的练手呀。 正在幻想inh,小梨小脸绷着,亲手捧过一个刚刚温好的茶碗,插到二人之间,递过去给雪见,道:“娘子,这是您的固元膏。”娘子那次危险的大出血之后,膳食便多以补血养气为主,这次被强掳来,路上又受了颠簸,更多了眩晕心悸、失眠多梦的毛病,还未入冬的时候,就开始手脚冰凉,只能这样温补着。 这丫头!南谷波对她说道:“小梨,就没给爷备下醒酒汤吗?” 小梨心说,你的醒酒汤,跟我有毛关系,绷着的小脸儿一脸的不情愿:“好吧,小梨这就去准备。” 南谷波看着她不情愿的转身离开,对雪见一笑,“这丫头,以前在那个什么什么村的时候,不这样吧?” 废话,在东胜村的时候,你是客,还是招人待见的客,但现在,你反客为主,我们主仆不过是你的阶下囚,还指着阶下囚们对你感恩戴德吗?雪见略一点头,慢条斯理地用汤匙呷了一口固元膏,面上微微一笑,赞许道:“嗯,小梨的手艺,越发的精进了。”这就相当于说,啊,今晚的太阳,真是明亮吧。 南谷波见她喝的欢喜,也跟着笑眯眯道:“雪见调教出来的丫头,又哪里会不好?”说完,起身挨近雪见的身边,似叹非叹道:“唉……,要说还是咱们京城的水土好,你看你自回来……” 因为离得近了,所以,雪见便闻到南谷波身上淡淡的酒气,她放下茶碗,以手指着南谷波道:“我不是紫心,这个问题,探讨过许多次了。我是雪见,我只是雪见。”雪见就说到这里,心想后面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要非说明白,我也没有办法。 “哦哦哦,你是雪见,”南谷波一边三个“哦”,哦的雪见快要干瞪眼,你是老母鸡吗?南谷波含着笑,满眼宠昵的低低唤了一声:“雪见,……”雪见眼看着他的脸越离越近,赶快再打起恭敬来:“世子爷,您这个时辰大驾光临,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南谷波低低道:“没什么事情,就不能过来吗?”雪见心想,这整个世子府都是你的,你自然是想什么时候过来,便什么时候过来,忙道:“您看天色也不早了,要是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雪见就不送了。” 南谷波面色一僵,眉毛微挑,嗯了一声,“这是要赶人吗?” 雪见哪敢承认?这位世子爷腹黑手辣的程度,可不是常人可以臆测得到的。雪见即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能跟他硬顶着,更何况雪见的胆子,本来也不算大。于是她客客气气道:“倒不是赶人,只是怕耽误了世子爷您休息。” 南谷波自然不急着回去休息,抬起头,他眼里不加掩饰的欲望就这样清晰的出现在雪见眼前。隐忍了那么久,不就是为了现在的拥有吗?再低低的来上一句:“难道本世子,就不能在这里休息吗?”终究是怕逼得她太急,南谷波说完,便转身坐在另一边榻上,歪着身子,好整以暇的望着她。 烛光下,雪见略显单薄的身影,衬着白玉般的脸庞,好一幅美人图!南谷波在一旁看着,总觉得心里鼓涨涨的,全是得意。不管怎样,你是紫心也好,是雪见也罢,不一样要属于我吗? 雪见低下头,仿佛只顾着吃固元膏,半晌也不接他的话茬,也没有什么话好跟他说,又怕自己一张嘴,会骂出什么难听的字眼来。 可是,这不理不睬,又惹得南谷波心里有些不痛快,随即又低低地唤道:“雪见……” 外面,小梨已端着醒酒汤进来,和门口的小梅对视一眼,今天的世子爷,明显带了几分的醉意,和平时完全不同。小梅和小梨自然警醒着精神,此时便忍不住出声道:“世子爷,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娘子也要休息了,世子爷如果有话,明天再说不迟。” 自从到了世子府,小梅的心情就一直沉在低谷,她一直觉得周博对娘子不够好,不够体贴,不够情深。可是,曾经被她寄予了厚望的世子爷,却是用了那样一种暴力手段来抢回娘子,而且,还是这样无名无份的尴尬的存在于世子府,这和小梅对南谷波的预期完全不同!她甚至怀疑这南谷波,从来都不曾真心喜欢过娘子,或许,他喜欢的只是娘子这张无人能及的脸蛋吧? 小梅和小梨,一起走过来。小梨把醒酒汤,端给南谷波。 第二百五十四章:涟儿 小小的郁闷着,娘子的身份如此尴尬,都是源于这世子爷的态度!大少爷当初雷霆之势的娶了娘子,私下里多少人都说太过于仓促,现在想想,原来,那竟是另一种诚意! 半明半暗的烛光下,世子爷的身子半靠在一边榻上,是一贯的云淡风清,还是内敛的成竹在胸?想来自家娘子,如今不过是毡板上的一块鱼肉,想啥时吃,就啥时吃了。 娘子的心中,到底是想些什么?小梅猜不出来。论家世,论势力,大少爷都无法和世子爷相提并论,原来以前世子爷不是不想出手,只是在等着娘子生下孩子,他终究是不愿意替周家养孩子的。至于娘子愿意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孩子,世子爷,可能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吧? 小梅纠结的看了一眼雪见。 南谷波顺从的喝过醒酒汤,并没有像他自己想像中的那样,借着酒气做出些什么。雪见的面容就在眼前,似乎他一伸手,就可以采撷。可是,那疏离的笑容,又似乎是那么遥远,不再是从前那种羞涩中带着期盼的喜悦。问过时辰,南谷波就顺势出来,离开的时候,分明见到那丽人眼中的轻松。于是他也纠结了,他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他真的那么在乎一个女人的心吗? 风更冷了,干枯的树枝在风中瑟瑟着,南谷波轻轻打了一个寒颤,听身后有微响,回身来看,涟儿袅娜的身影在几步外,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北风恰吹起,带来幽寒的同时,也吹开了一片云彩,月光下,涟儿面上不无哀怨和心疼。 “涟儿,”南谷波温柔的轻轻叫着她的名字,涟儿从小便伺候着他,渐懂情事的时候就显露出对他的形迹。他不显着躲避也不显着亲近,只是很放心的把好多事情都交与她打理。 涟儿心情激动,那个女人有什么好?让自己的爷这么多年来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现在都到了世子府,还拿着一把,凭什么呀!她心里冷,风又冷,心头一点温暖处,就是见到南谷波。涟儿不肯移开自己看着南谷波的眼睛,颤声道:“爷,外面冷,爷您,您披件衣吧。” “天这么冷,你怎么还在外面等着?”南谷波边点头示意让她帮自己披好衣服,边随口问道。涟儿黯然神伤,再颤声时,又问道:“爷真心喜欢她吗?是喜欢紫心?还是喜欢雪见?”这是何等的不甘心呀。 南谷波神色渐冷,认认真真地看着她,道:“你逾规了。”关于这个问题,南谷波已经被自己问过无数遍,问得不想再多想了,不喜欢,怎么会费劲心力把她弄到世子府?这么劳心费力,只是因为她是她,和名字无关! 涟儿一惊,跪倒在地。南谷波立于风中,衣袂飘飘,涟儿跪在他对面,泪流满面。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丫环,自己这样全身心的付出,都不及那个丫环一个眼神让爷动心吗? 小梅走出来,是想吩咐了人关了院门的,不想在门口便看到这一幕,但停下了脚步,这个涟儿如今主挂着府内中馈,对对宜心小筑实话说还是不错的,只是这不错中,始终带了让人说不出的别扭,好像……好像是施舍,又好像是嫉恨。 看上去,外面那个跪着的是犯了错,这情景,让小梅心中生出些幸灾乐祸出来。 小梅好奇心起,先打发的来关院门的婆子们,然后自己一动不动的原地站着,只伸一伸头就可以看得到。耳边听到轻泣声,再就是有风声,世子爷的披风被吹落在地,世子爷当然不会去捡,涟儿既怕冻着南谷波,又不敢没经过他同意就起身,便只能哀婉的望着他。 小梅瞪大眼睛,她倒要看看,这俩个人,谁能坚持得住……有点意思啊,难得看涟儿吃瘪。 “呀,”低低的轻呼打破这沉寂,小梨一脸无辜,出现在小梅的身后。南谷波习武之人,耳力自然非比旁人,他迅速回身,别的就没有听清楚,只看到宜心小筑门口,有两个伸长头颈的影子。 小梅真尴尬,对着远处世子爷漆亮的眼光,明知道他看不清这里,还是莫明的尴尬了。偏偏小梨又笑嘻嘻地轻声在她耳边道:“娘子还说呢,关个院门,还会迷路不成?原来,你在看杂戏。”小梅差点笑出声来,忙捂了自己的嘴。 于是仰着小脸儿望了望天:“啊,是了,原是指着北斗七星来认路的。”小梨啼笑皆非,娘子讲过北斗七星的传说,没想到让小梅用到这里了。俩个人相对一笑,吐了吐舌头,关了院门,相携而去。 没看全套的小梨,自然一直缠着小梅讲杂戏。 和小梅一样,小梨也不喜欢看起来礼貌周全让人挑不出来半点毛病的涟儿,她刚才分明看到小梅在那里偷看得入神,如今就一个心思,想知道涟儿到底犯了什么错事?这个世子府上首屈一指的大丫头,终于也被责骂了吗? 院外的涟儿,却是一直不知道院内的事情,她神色还是有些激动的,泣声若有若无,幽怨地不时看一眼南谷波。南谷波眼瞅着院门关上,面色依旧平静,只冷冷的再看一眼地上的涟儿,当然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转身便走。一个丫头,给你脸,你便可以呼风唤雨,不给你脸,你便只能被打回原形。 涟儿的心却是越来越冷,今天拼着命的问上这一句,话一出口,她也是知道错了,可还是固执的想知道答案。可是,主子只是给了那一句,便淡淡漠漠的离开了,这可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她难受的是,自己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伺候在主子身边,旁的人,可明白主子的喜好?可了解主子的习惯?可知道主子的心思? 天地间都像停止流动,这难奈的寂静中,主子的身影却是越行越远。涟儿眼巴巴的望着那背影,眼珠子在这一会儿,快要瞪出来一样,满腔的不甘,现在全被痛苦和后悔占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爷这么相信自己,自己却失了本分,妄想管起爷的事情吗?这是大忌呀,自己一向最懂规矩的,怎么也会犯下如此大的错误? 这要如何收场?她瘫倒在地上,她不怕惩罚,她只怕从此不能伺候在主子身边! 身边,只有风吹干树枝的声音,像极了讥讽的笑声。 第二百五十五章:变相禁足 “起来吧。”一声叹息,打破了这沉闷。远处一个身影又往回走,南谷波走到她面前,伸手过来拉她:“若是夏天,你若在这里坐一晚上,爷也懒得理你。偏你选了这样的天气打坐,也不怕被冻成了冰块。”看着南谷波皱着眉头,这是她的爷,涟儿泪眼朦胧,被他强拉着起来,又由他拉着,往前走去。 这样的场景,是在梦中吧? 南谷波把涟儿一直拉着,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才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舌头被冻掉了吗?”涟儿含着泪水忍不住一笑,“爷,让涟儿伺候爷更新休息吧。” 有些事情,过去了便是过去了,再提,就是不懂事。 何婉婷住的梅香园很好打听,每个人都知道,梅香园虽不是世子府内最大的园子,但却是最好的。只是因着侧妃病重,早就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雪见虽说是个例外的,但还未走近园子,就被人礼貌的请了回来。 回到宜心小筑,雪见自己就先烦了,对着一干的下人道:“你们累了,回去歇着。”只余下小梅和小梨送雪见回房,主仆三人一前两后往房里去。 雪见脸上神色从容,心里却忿忿的,就算想找个事干,找个乐子,都这么难!又像是长了草,临窗下有插瓶早开的梅花,雪见换过衣服,就去窗下坐着对梅花呷茶。小梅凑过来,在她身边站着,雪见不说话,小梅便也不说话。雪见的眼珠子便来回的转着,对梅花来上一会儿,再对小梅来上一会儿。 娘子不痛快,小梅便更不痛快,一脸的便秘状。 “这侧妃真是一个好人呢。”雪见道。 小梅:“嗯。” “侧妃对咱们一向都好。”雪见道。 小梅:“嗯。” “如今她竟是病了,唉。”雪见道。 小梅眼睛都不抬,全部心思都跟着雪见一起看梅花,“唉。”那侧妃在安宁的时候,就是病着的,又不是今天才病。 雪见当然不用她回答什么,反正自打到了世子府,这单纯的丫头,受到的打击挺大,毁了三观的赶脚。干脆放过她,叫了另一边收拾房间的小梨过来,对着她又道:“咱们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侧妃?”小梨一脸的认同:“娘子说得对。” “听说不仅是咱们,其他人也是不准过去探视的。”雪见不再客气,也不再绕弯子。总算是故人,关心一下,问一问情况,总是应该的吧。小梨先是笑,“说是怕过了病气。”再捂住嘴道:“说是快不行了。”然后就一脸的糊涂:“快不行都好久了,怎么还是行着?” 所幸雪见听得懂这绕口令,用夸张的表情续上一句:“到底要亲自看一看,才知道到底行不行。”小梅这次终于回过神来,皱着眉头道:“娘子,你且省省力气吧。” 小梨鄙视地望着她:“省下力气做什么?逃跑吗?”雪见笑一笑:“就怕省下力气,逃跑也是没有指望的。” 本来便是苦中作乐的心情,也被这样的对话搅坏,雪见回过头,重新瞪着梅花:“行了,给我寻个话本去,简直就要闷死人了。”雪见自以为冷静的心思,终于被打乱了。想儿子,想老公,却又想不出来好的办法可以逃得出去,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头?她心里烦得很,便对小梅道:“让那个涟儿,给我先找来一百本,我且慢慢来看。” 雪见转过脸对着房外大声道:“让人过去请了涟儿姑娘来。”小梅摇头,虽说那些人都被娘子那惊天一划吓破了胆子,又因着世子爷的特殊对待而不敢掉以轻心,但到底都不是自己人,于是轻轻道:“还是小梅去书房找吧,哪里用得着麻烦旁人。”小梨点点头,对着雪见道:“而且,旁人也不知道娘子的喜好,还是小梅姐姐去找合适。” 雪见百无聊赖,人家穿越女,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吗?怎么自己连逃跑,都觉得希望渺茫?是自己太笨了?还是自己穿越的这个时代不对?她闷闷的唉声叹气着,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失败者。 等小梅回来,让人把书抬进来放好,这才透着不解道:“娘子,涟儿姑娘说,明天府里有事情,让咱们不要出院子,免得冲撞了。”小梨撇嘴道:“还不知道谁冲撞了谁呢。”雪见却把眼睛瞪圆了,问一句:“是谁要来呢?当然,那个涟儿……是不会说的,是吧?”说完就眯着眼睛,这个南谷波真是虚伪,知道自己这身份拿不到台前,就只能这样在后院捂着。可是,这世子府没有正妃,唯一的侧妃又病得要死不死,所以不可能是宴客。那么,来的人,会是谁呢? 小梅一本正经:“小梅问过,涟儿确实是没有说。”涟儿还是那样客客气气的,带着疏离的客气,只是昨晚风中跪了半天,今天怎么都有些脸色苍白,说话也带了鼻音出来,让小梅很是解气。 小梨大胆推测:“都说要娶正妃了,可是这人?” 小梅摊开手:“四个字,我不知道。” 小梨再问道:“回来的路上,你也不有听旁人议论吗?” 小梅极无辜:“谁敢当着我的面议论?” 小梨想了想,笑着道:“也是哦,咱们就是首先要防备的。”突然想起来以前在周家,什么小道消息都会第一时间传到自己耳朵里,于是就笑得有些发硬了。 雪见喃喃:“听起来像是真有什么事情,怕咱们遇上了……”小梨嗤之以鼻:“可不是,要真是什么京城的贵人,世子爷绑架娘子的事情,只怕就要漏了出去,可不是得禁着咱们出院嘛。” 小梨对着南谷波,现在全是满满的仇恨。要知道当时在东胜村,她也是有些感激南谷波对娘子的照顾的。 小梅再次表明态度:“这世子府,看起来奢华无比,其实不过是冰冷一片。” 雪见瞪圆了眼睛,喔,连小梅在世子府待久了,也有了“奢华”的底蕴了。 小梅和小梨两个人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一起叹口气,收拾那些书去了。雪见细细的琢磨着这件事,怎么琢磨都觉得透出点不寻常的意思出来。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有吸引她的地方,她能成功的解开这个谜底吗? 第二百五十六章:交锋 小梅和小梨两个人就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一起叹口气,收拾那些书去了。雪见细细的琢磨着这件事,怎么琢磨都觉得透出点不寻常的意思出来。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有吸引她的地方,何况她现在闲得要发疯,怎么能不给自己找点事情来做呢?她能成功的解开这个谜底吗? 便是解开了,又有什么用?雪见忍不住要想,大郎,你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京城?就算找到京城,你可曾有办法进得了这幽深森严的世子府?雪见心里酸楚楚的,大郎,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想孩子,也想义父和周家的弟弟妹妹们,甚至连白逸天和汪从寒都想了一个遍。大郎,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后悔?后悔自己的不珍惜,后悔自己的随意随性。如果自己不闹着非出来这一遭,又怎么会中了南谷波的阴谋? 不能再想了,雪见使劲的眨着眼睛,努力眨掉那些无用的眼泪,既然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可以逃出去,那么就不如好好的保全了自己。现在的雪见,已不再是天真年幼的小白,为什么南谷波绑架了自己还附带了两个丫头?自然是人越多逃跑的机会越小!这两个丫头和雪见的感情,南谷波是非常清楚的,必要的时候,拿来威胁雪见,也不是不可能的。 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全天被监视的情况下还能逃走?那是神话吧!如果在逃生的过程中,再有什么人员的伤害,那就更得不偿失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现在的雪见,是断不会做的。 古人从来规矩多,尤其是世子府这样的京城贵圈,明天如果来得是什么贵人,比如说是那个传说中的南谷波要娶的贤惠大度包容的正妃,行个礼退开也就无事了。雪见固然不愿意在自己身份尴尬的境地下对人行礼,但南谷波也无需让人禁了她的足。 显然,是南谷波不愿意让她见到要来的人,或者说,是南谷波不愿意让要来的人见到她!莫非,是认识雪见的人不成? 而雪见,从来都不曾到过京城。雪见心里惦量着,不用说,肯定是认识或者见过紫心的人才对!紫心以前只是一个丫头,后来又随了锦阳郡主远嫁异乡,她能认识什么人? 京城的贵人们,谁又能认识一个丫头呢? 别说,还真是有。雪见心中一动,是巧了些不是吗?巧虽然巧,在自己想要去何婉婷那里探个虚实的时候,就出现了认识紫心的人,雪见扯动一下嘴角:“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呢。” 估算着俩个丫头收拾得也差不多了,雪见站起来,笑着走进里屋,道:“浮生偷得半日闲,咱们便得过且过吧。” 小梨翻个白眼,愤然吐出来一句:“娘子,你且长点心吧!”雪见道:“好,好,好。”走过去,便把手伸到小梨的腋窝下胳肢着,小梨满屋子围着躲,她最怕痒的,气急败坏道:“娘子又来欺负人了。” 不小心,却撞到不知道何时走来的南谷波身上。 门口处南谷波好脾气的一笑,还伸手扶了一下小梨,紫色的洒金立领锦袍闪了闪,转身不动声色的朝里间屋大步进来,小梨和小梅相对望了一眼,福了一福,站到了雪见的旁边。 今天是雪见第一次在宜心小筑卧房里“接见”这位风雅温文的世子爷。 那双湿润的黑眸底漾着淡淡的笑意,永远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永远是这样的平易近人,也永远是让人可望不可及的世子爷!方才雪见敏锐的感觉到,南谷波的那双俊眸时不时的有阴影闪过,虽然他掩饰得极好。 这个发现让雪见心里又活动起来,是什么事可以让这一池的静水,也暗潮涌动了?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和明天的事情有关吧。这个认知让她忍不住心情就雀跃起来,眼睛也控制不住的亮了起来,到底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呀,这自控能力,果然还是太差了! 这时候的南谷波却是心头一喜,头一次没经过雪见允许,就直接“登堂入室”了,雪见却没有意料中的生气或者指责,而是这样一脸笑意的望着他。 幸福来得太快,太巨大了,以至于南谷波根本无瑕思索其他,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他故作自然的坐到雪见对面,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南谷波怎么可能放过? 对于自己的魅力,南谷波一向很自负,在俊秀人物众多的京城贵圈,他也一直都是顶尖的。 眼前的俏佳人,即便忘了以前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丫头,但她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商人妇,还是一个不受公婆待见的媳妇。到了世子府后,自己待她如何,她会不知道吗?这身份上的天差地别,任谁时间长了,也会有所触动吧。 自己堂堂世子爷,又可是周博那种最最下品的商人可比?根本是他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 “……世子爷,世子爷……”举着茶举了半天,南谷波只是含情脉脉的望着娘子,小梨心中有气,回头看看雪见,见雪见点头示意,但略显不安的把茶碗放在小几上。 “你们先下去吧,爷和你们娘子,还有话要说。”南谷波略显不悦的皱了皱眉头。 被世子爷冷冷的眼光一看,小梅吓的一哆嗦,再不敢多说什么,忙看了一眼雪见,雪见点点头,她才拉了小梨一起出去。 随着小梅和小梨的离开,这屋里的气氛,明显变得不一样起来。 转过头,雪见似乎并没有觉察出来任何的不对来,她正托着头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表情,从这边看分明就是一副夺人魂魄的仕女图。 屋子里破天荒的没有旁人,只有他和她俩个人。机会就在眼前,南谷波的心,像当年第一次见到紫心时一样,砰砰直跳…… 紫心,当年的紫心,在武德侯府就因为一张虽然还未曾完全长开却已具绝色的脸被几个主子视为未来禁脔,也因为这张让男人爱让女人恨的脸被千夫所指,她本是一个身世飘零的孤女,完全的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能在这夹缝中小意求生存。因为受尽冷眼与折磨,所以才会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却被南谷波所救,自然是从此一颗芳心,全部系于他身上。 “敢问世子爷,不是有话要对雪见说吗?”雪见见他仍然不说话,当下就不客气的嘲讽起来。这样的眼神,并没有让她觉得受宠若惊,只是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 当年的紫心,一个还未长成的小丫头,才有可能会对这样的眼神,神魂颠倒吧。 “紫……雪见,你来世子府也有数月了,不知道这宜心小筑的一切,可曾满意?” “哦,世子爷这话真真是太幽默了!如果雪见不满意,您是否就会把雪见送回去呢?”雪见撇了撇嘴,虽说养病就养了两个多月,养病期间,南谷波真是费心劳神的照顾于她,可说到底,这病还不是缘于这声莫名其妙的绑架中的这一路奔波? 这可是两个人就此次绑架内容进行第一次亲切而友好的会晤。 想到这一点,雪见就笑得更加丰富起来,嘲弄,不屑,刻薄,讽刺,种种对立都有。 雪见坐在小几对面,头轻微的歪着,身子懒懒地半倾在小几上,这样的姿势,绝对是不够淑女,不够端庄,不够优雅的,可是偏偏,却是让人极为移不开视线的。 在南谷波这样的角度看过去,更是亲昵而娇媚。 这样的美人,分明只应天上有,如果沦落凡尘,那也应该是他南谷波的! 可惜命运几番捉弄,却便宜了周博那个竖子! “雪见,你以前就一直在问我紫心的故事,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你就是紫心,紫心就是你。” “哦?如果我是紫心,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如果我是紫心,那么雪见又是谁呢?” “相信我,你确实是紫心,你本来是随锦阳郡主一齐去和亲的,路上发生了变故,可能就是因为这一场变故,你才会因此失去记忆,而被周家那个人变成了雪见,成了他的丫头……” 周博!这个名字在他牙缝里碾过,他救了紫心也就罢了,却把紫心独占了下来!南谷波眼眸幽深的看着面前如花般娇艳的丽人,一颗心酸涩难当。 嫉恨的目光中加上了怨毒,都恨不得让南谷波把周博撕碎,敢抢我南谷波的女人,你且等着! 当然,除了周博,还有更为让他怀恨的人!如果没有她,没有他们,紫心怎么可能变成雪见,变成一个和自己全然陌生的别人的娘子? “唉,至于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变故,看来只有老天爷才会清楚了。”南谷波长叹一声,转过身子坐直,淡淡忧愁的望定雪见。 “也就是说,是老天爷允许紫心变成雪见的,是这个意思吧?” 说到这里,雪见含笑的望着他,脸上一片镇定。 第二百五十七章:世子情深 这就是紫心变身雪见后最明显的一个变化,变得伶牙俐齿起来,南谷波好脾气的笑笑,随她怎么高兴就怎么说好了,反正她现在已进了世子府,就算再厉害,还能跳出他的手心不成?不过是更给他增添了几许的情调罢了。 “不管你是叫紫心,还是叫雪见,你都是你,你之于我,都是不变的。”南谷波的眼神,柔和的像要滴下蜜来。 你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心甘情愿的侍妾罢了。雪见看得清楚,心头不由冷笑。 本质上,紫心也好雪见也罢,都不过是一件物品,一件他相中,却被别人抢走的物品,所以,他才会那么积极的想要抢回来。至于是否真心的喜欢,真心的爱过,倒还在其次了。 推开南谷波情不自禁伸过来的手,雪见略向后闪了一下,手微微下垂,手心里扣住的,是一玫细长的簪子,在虎穴中的每一天,包括病中,这簪子她都没离开过身边。撇撇嘴角,雪见不客气的接上一句:“可是你之于我,却已是咫尺天涯!” “咫尺天涯?” “难道不是吗?雪见再生为人,难道不就是为了遗忘过去一切的不美好吗?可见老天爷都知道紫心是一个痛苦的存在,让我变成雪见,就是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南谷波脸上虽然还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看着她,但心里却有些着恼起来,怎么情况跟他设想的完全不同,方向完全相反?这丫头虽是锦阳的贴身侍女,却并不认得多少字,现在不仅脑子转得飞快,更是出口咄咄逼人? “我并不这样认为,你还是你,并不会因为名字的改变而改变。你看,以前我答应过你,会照顾你的,这宜心小筑,就是为你量身设计的,你看看,都是你所喜欢的。” 雪见不理会他的“深情”,淡淡的说道:“请问世子爷,既然您以前答应过照顾我,又怎么会把我照顾到了异域和亲?又怎么会任由我在那场变故中失去记忆?” 她有十成的把握确定南谷波是说了谎,或者隐瞒了什么。 不管当初的丫环紫心、郡主锦阳、还有现在的侧世子妃当时的庶女何婉婷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都不会少了这位南谷波的身影。外界传言这位世子爷名声极好,能得这样的好名声,当然要有一个精明的头脑,还要有影帝的演技。 而雪见现在要做的,就是要逼出这位影帝的底线。 果然,南谷波温雅的笑容一僵,然后才开口解释道:“锦阳……锦阳虽说是自请和亲的,但此事关系重大,你又是她的贴身丫环,怎么可能不一齐去呢?本来我是想,过两年就去派人把你换回来的……” “如此说来,我还要多谢世子爷呢!”没等他说完,雪见脸上便带着一丝“惊喜”,好似真的很感谢南谷波的这份心意一样,她站起身,深福了一礼,然后规矩的退后两步,于南谷波保持开了距离。 这个小小的避嫌的举动,使得南谷波看向她的目光,越发阴暗起来,刚才那段说词,说得没有半点说服力,也就是可以骗骗之前单纯的紫心,眼前的雪见,虽然也不是很聪明,但她绝对是不会相信自己的。 不过,也无所谓,不管她信不信自己,南谷波要的,都只有一个结果! 只要她人还在宜心小筑,这就够了! 眼前的雪见,更像一只偶尔伸伸爪子的小猫,南谷波不怕她的爪子,反倒对此兴趣浓浓,自己的侍妾,每一个都是千依百顺的,包括以前的何婉婷也是一样。可是,她们这一群人加在一起,也敌不过雪见娇媚的一笑! “你要是当真谢我,莫如……”南谷波长臂一伸,正好把她拉进怀里,炙热的呼吸吹到雪见的脸上,那张俊脸却又突然的停在了雪见的上方。 “世子爷,前世缘分前世了,今世无缘两相忘。”雪见慢慢滑出南谷波的怀抱,手里的簪子收回到手心,她也不想逼这个男人太狠,只盼着这位自恃身份的爷,可以适可而止,知难而退。 南谷波眸色落在雪见苍白的小脸上,她的脸色不是很好,听御医说,年纪太小生孩子已伤身子,生产时又遇上凶险的大出血,后来虽养了几个月,又发生了这样那样的状况,一直没有调理完好,如今她带着戒备的神色望着他,透明般如玉的肌肤上,透出淡淡的晶莹的虚弱,让他忍不住的心疼。 她嘴角虽然含着笑,但那眉尖却是倔强的拧着,宛如秋水的眼神里却全是绝决之色,这样的柔弱和娇媚在她身上和谐而生动的展露在一起,最是吸引南谷波的视线。可是,当他的视线移到她纤细的脖颈,又从脖颈转目移到她沉着的小脸上,莫名的一阵酸楚,联想到她之前在周家就曾有过自尽的举动,南谷波便迟疑了。 以前那个眼里心里全是她的小小丫头,真的再也回不来了吗?现在想起来,才发现,那个回不来的女子,在他心底刻得有多深,若是那个温柔小意的女子还在,此时必是含羞带怯欲说还休的吧。 “雪见,你先坐下吧,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掩去眸底的思绪,南谷波有些随意的摆了摆手,温文尔雅的脸上,又带上温和的笑意。 “世子爷的这个玩笑,可是一点也不好玩呢。”雪见笑盈盈的上前,复又毫不客气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我人在你府上,你在不在我房间,在其他人眼中,我和你的关系都已是铁定的了,那么,我又何苦拘泥于形势呢。 “你这妮子如今是越发的调皮了。”南谷波也趁势落篷,顺着雪见给的台阶接着说,既然已是自己的宠中鸟,那么何苦把她逼得太急呢。 “是,雪见是有些不懂规矩的,所以世子爷才会明天禁了雪见的足吗?”雪见双手托着下巴,很自然的笑着问道:“本来呢,我也不是那么爱逛的人,但这样平白的被人禁了足,这心里总归是不太好受的。” “什么禁足?说得这么严重。”见眼前如花的丽人笑得一派娇俏可爱的样子,南谷波心头的郁结暂时松散了下来,顾左右而言他的笑着问道。 “如果不是禁足,那么,就是世子府明日有贵戚来访,怕雪见冲撞了谁吧?”雪见嘟起了小嘴,斜睨了南谷波一眼,娇嗔道。 这一说,倒真把南谷波问怔了,但他随即大笑了起来,道:“又在瞎想不是?不止你这里,其他院子也都吩咐了不让随意出来。明天是请了些匠人过来,把那个戏台子重新维修一下,来年春天好用才是。” “真的?”雪见不信的斜睨着他,模样好不可爱,看得南谷波心情大好。 “当然是真的,难道你还不信任我吗?”这样说的时候,南谷波满心满眼的深情,如果这厮不反穿回去做个影帝,真心是资源浪费啊! 紫心可能是真的信任你的,可是雪见是真的做不到你啊! “信,怎么会不信呢,”雪见抬起头,笑得如花般灿烂,“雪见还有一个提议,不如索性再建一座琉璃房,房内设地龙,建花池,这样的暖房,想来在寒冬时,也是姹紫嫣红的。” 何止是姹紫嫣红,还是风景这边独好呢,只不过,琉璃这种东东本身已经很贵,如果再做成暖房,那就不仅要有视金钱如粪土的精神,家里更要有这样的粪土无数才行。世子府,大贵,却不一定大富吧。 南谷波略微一颤,下垂的手上青筋必现,这样的暖房,还真是没有听说过。宫里可有好几位主子的生辰是在冬月,如果世子府里可以建一座,那么在这样的季节弄一些鲜艳的夏花献进宫内,那肯定是讨巧又别致的。只是算一算,像这样的暖房,造价就要连城,虽说本朝的琉璃已不属皇家专用,但也仅限皇亲贵族才可使用。 “雪见,你这主意甚是新奇,难为你是如何想出来的。”压下心底浓浓的诧异,南谷波柔声问道。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冬天没有吃的,雪见便想了许多冬天种菜的法子,现在又见府内有这样剔透的琉璃,便有了这样的想法。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雪见抬起明媚天真的笑脸,娇嗔道:“即使不对,世子爷也不能骂雪见,雪见只是一个乡下来的无知丫头,自然有想得不到的地方。”果然,不是人人都可以像周博一样可以接受她的奇思怪想。 “法子倒是不错的,只不过琉璃本就难求,更何况还要这么多的。”想想她“冬天没有吃的”这句话,南谷波心都软了,只觉得她现在就算要天上的月亮,自己也会去摘了来送给她的。 俩个人就这样闲闲得说着话,南谷波又喝了半杯茶,刚放下,涟儿就进来禀报道:“世子爷,侧妃身边的绿纹求见。” 第二百五十八章:何二爷 俩个人就这样闲闲得说着话,南谷波又喝了半杯茶,刚放下,涟儿就进来禀报道:“世子爷,侧妃身边的绿纹求见。” “让她在书房等着便是。”南谷波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绿纹她,她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所以,所以才……”涟儿用眼睛睃着南谷波。 “人呢?” “她……她现在已在宜心小筑门口候着……” “那就让她接着等。”南谷波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是让她侍了两次寝,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成? “世子爷……”雪见眯着一双美眸,笑着对他说道:“毕竟是侧妃身边的丫头,可能真有什么事也未可知,世子爷何苦让一个丫头在外受冻?” “涟儿,让她先回去书房,爷一会便回去。”南谷波现在无心多说什么,眼前的雪见一脸的讥讽之色,真是想猜不到她的想法都难。 不过明天的事情,还要绿纹配合,所以,南谷波虽然对她这样公然找上门来生气,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对她怎么样。 “雪见,那我就先回去了。”南谷波转身对雪见一笑,便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雪见原地转了几个圈子,然后对着刚刚进来的小梅和小梨一笑,“胜利大逃亡!耶!” 什么乱七八糟的,小梅和小梨哭丧着两张脸,也不知道自家娘子为什么每天都跟没事人一样,她不是应该跟南谷波天天打架,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睦相处吗? “那个,娘子呀,你可长点心吧!”虽说是大冬天的,可是在门外候着的小梅小梨二人,还是急得满头大汗,不得不说,满世子府,都以为娘子是世子爷新宠,却哪里知道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呢? “放心吧,你家娘子是什么人物。”雪见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有这时间操这没用的心,还不如想想明天怎么混出去看看要来的是何人才好。“小梅,有件事需要你今天就去做好。” “娘子,放心吧。”小梅脆生生的答道。 “小梨,立刻出院,把我要的食材,都去配齐。”雪见眼神灼灼,知道这一次,没准就是自己得见天日的机会。 世子府没有世子妃,唯一的侧妃便是何婉婷,她现如今病着,不可能组织什么花会呀诗会呀,那么明天来的贵戚,便极有可能就是武德侯府之人,所以,南谷波才会限制自己出院吧,毕竟紫心是武德侯府的丫头。 “是,娘子。”小梨知道事急,忙起身匆匆往外走。 何婉婷的院子里,一个美妇坐在床边垂泪,身后跟着几个锦衣丫环。 门帘一掀,南谷波陪着武德侯父子三人,也走了进来。 床上的何婉婷虽然说不出话来,但看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及两个哥哥每个月过来探望一次,自己却只能一动不动的看南谷波演戏,真是恨得快要吐血。她本来就是柔柔弱弱的西子之态,此时这样躺在床上,更显得惹人怜惜。 “妹妹你别难过,父母一直在为你寻医问药,放心吧,一定会好起来的。”大哥是个会说话的,见何婉婷此时泪眼迷离,便开口安慰道。 南谷波立在他们身边,并不言语,只拿眼睛深情的望着何婉婷。何家人都明白女儿对南谷波的痴情一片,后来婚后,虽说没有成为正妃,但南谷波待她一向宠爱有加,现在虽说病成这样,但显然还没有影响感情。 南谷波是定南王世子,和武德侯府不同,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还是很受圣上器重的一位,再年纪长些,磨练出个功勋出来,说不定封王封爵,也是可以的。这样的人物,根本用不着奉承一个过气的侯爷,所以,并没有人怀疑过他。 “你二哥说得极是,”何夫人侧身擦去眼睛,装出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拍拍女儿的手道,“就是世子,也一直在遍请名医……无事的,一定会无事的。” 见母亲说到南谷波,何婉婷的眼神便落在了那个温润如玉的郎君身上,然后又落到他身后不远处的绿纹身上,一时目光游移起来,说不出的不甘与怨毒。 绿纹自从进屋,但一直低着头,呆呆的站在南谷波的身边绞着手连头也不敢抬,何夫人早习惯了她有些木的样子,但此时也是皱眉,太小家子气了,都跟何婉婷进了世子府两年了,怎么一点长进没有?真是失了侯府的身份! 莫不是当年选丫头的时候,竟是错了?本想着绿纹和绿眉,一个泼辣一个端正,可以做女儿的帮手的。没想到,此时女儿病成这样子,连自身都难保了! “夫人,您看看,世子爷又给世子妃打了两套头面呢。”绿眉乐呵呵的从梳妆台上拿出两套红宝石头面,还有一支软金雕琢而起的孔雀步摇,上面镶嵌着耀眼的珍珠宝石,晃人心神,分明是价值不菲的样子,这样的饰物,就算是正妃,也是够华贵的。 一直强忍悲戚的何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叹息,总算这世子有情,不枉女儿恋他这么久,可惜我儿命苦…… 绿纹则小心的立于墙边当壁花,只是看到何婉婷气极流下了眼泪,但默默过去,轻轻擦拭干净。何婉婷银牙紧咬,这蹄子跟南谷波一样,惯会演戏的,也不知道当初她是怎么引起了南谷波的注意。 背主爬床的贱人! 这绿纹本不如绿眉伶俐,也不如绿眉漂亮,跟在自己身边多年,一直是默默的。虽说自己身边的丫头早晚也是要给南谷波暖床的,但那也要是自己送过去的,而不是这样背着自己的。唉,说什么都晚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想着的这个人,是何等的冷血,又是何等的绝情呀! 这样的探望,每月都会来这么一回,二公子何家洛虽然也是心情不好,但当年的事情他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眼前的事情,怕是只能说成因果报应了。 何家洛这样想着,心里越想越觉得可能,再看了一眼索性闭上眼睛自己生气的妹子,也没有什么心情,说了一声出去转转,便带着人急急的出了屋子。 这世子府佳丽云集,他虽然荒唐,但也不敢失礼。知道南谷波一向都是在这一天禁了园的,所以便让下人们带着,去了园子散散心。 宜心小筑里,小梅穿了雪见的衣服在屋内摔摔打打,小梨哭着央求门口的婆子们,说是主子今天定好的食材没有做好,需要重新做过,否则便要拿她出气的。婆子们自然明白后院来了男客,但小梨只是一个丫头,而且园中还有侍卫巡视,估计也不会冲撞了什么,但到底责任重大,就派了两个人随她去了。 雪见则是穿了小梅的衣服,在小梨引开众人视线的时候,直接爬树跳到墙头,翻了出来。 可是,出来是出来了,这满园新加了这么多的侍卫,尤其是通往何婉婷处的路上,根本不容人走近,已出来阻挡。雪见心里明白,看来自己是猜对了,来的人,还真的是武德侯府里的。 “二爷,这园子冬天百花残败,也没有冬雪可赏,咱们去哪里走走呢?”何家洛身边的小厮自然知道这是世子府的内院,最好是哪里都不去才免嫌疑,所以一个劲的拿话语旁敲侧击着。 “哪儿有那么多的废话!”何家活虽说纨绔,但也不是完全的草包,自然能听出来他的意思,便皱着眉头喝道。 这不是怕你冲撞了世子府的女眷嘛,小厮利落的扇了自己的脸一下,又换上一副笑脸来:“上次来时,小人见那边一处假山还好,山上还有泉眼,弄得水流不断,也不知道今日结冰没有,不如二爷过去瞅瞅?” “算你眼尖。”何家洛脸上,总算挤出来几分笑意。 “那二爷,这边请。”小厮敏锐的捕捉到自己主子的满意,所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你们听,可有水声?”还没有走近,何家洛便急切的问道。 “可不是,二爷,这是活泉,所以不曾结冰吧。”几个人不免加快了脚步。 “二爷,那边有个丫头,别是,别是……有女眷吧?”有个机灵的小厮眼尖,指了指假山一边转过的一角衣衫,“二爷,咱们还是不要过去了,这到底是世子府……” 不过是一个丫头,又不是正经的主子,至于嘛,何家洛便有些不快了。“过去问问看,是哪位娇客在此?能否回避一下。” “奴婢,奴婢是路过此地,并没有主子在此。”眼见躲不掉,那小侍女便哆哆索索的闪了出来,并拿帕子抹了抹眼泪,好像要哭出来一样。 “你是世子府的人,知道我们二爷这个时候要来探望世子妃,也不知道远远的避开些,真是不懂规矩。”小厮见她胆小,料定是下等的丫头,口气便也不客气起来。 丫头腹诽道,给你三分颜料,你倒也敢开起染房来了,真真是狐假虎威! 第二百五十九章:四个换一个 心中这样想着,雪见就有些要笑场,她用帕子半掩住脸,以免让人看到她的笑容。 何家洛本来并没有疑惑什么,见只是一个胆怯的下等丫头,便失了兴致,冷哼一声,从她身边缓步踱过。雪见不得不往旁边让了让,这路虽说不宽,但你非要挤着走的吗?她忍不住就瞪起一双圆眼,不满的翻了他一眼。 何家洛的脚步,却是蓦的停住了,世子府的规矩极大,哪里有这样敢跟着客人对视的。他猛的回身,正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却正和雪见没来得及低下的眼睛看个正着,“紫心!你是紫心!” “我不是紫心,我也不认识你!你是何人?” 当天的世子府,可以用一团乱麻来形容才是。 何家洛一把拉住雪见不松手,俩个人不仅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雪见还咬了这位侧妃的二哥胳膊一口!这消息早被人传到何婉婷院门口的涟儿耳朵里,她只吓得一哆嗦,没敢追问雪见是如何出的宜心小筑,急忙进了屋,在南谷波耳边悄悄几句话。南谷波霍的起身,眼里阴晴不定,看了一眼何夫人,说了声府里有事,便奔出了房间。 等到南谷波赶到的时候,何家洛正一把拉着雪见的胳膊,雪见拼命的挣扎,却始终没能挣开。见南谷波一脸铁青的过来,何家洛才不情不愿的松了手,雪见仿佛极胆怯的团着身子缩到南谷波的身后。南谷波半眯了眼睛,竟然咧嘴笑了一下,问道:“何二少,这可是世子府,不是武德侯府,请问您这是在唱的哪一出?” 何家洛把眼睛一翻,也冷笑道:“我正想问妹夫你,这紫见,又是怎么一回子事?” 几个贴身的小厮都是有眼色的,忙把侍卫往边上让了让,满院的人给他们三人留出来空地儿,南谷波没有回复何家洛的话,只转过身来看着雪见,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他可曾……” “我刚刚走到这里,就被这位爷一把拉住,”雪见一脸的委屈,一边侧着身子偷眼看着何家洛的动静,一边接着对南谷波道,“我都说了,说我不是紫心,他还是不肯松手。世子爷,您给评评理,确实不是雪见冲撞了贵人,而是被贵人冲撞了呀!” “又乱说!不是罚你禁足了吗?谁准许你跑出来瞎逛的?是不是非要按府里的规矩,来上几棍子,你才消停?”南谷波冷着脸,既然雪见穿了下人的衣服,那就将错就错,索性这么一路的唱下去才是。雪见忙摇摇头,嘴里说着:“奴婢再也不敢了,世子爷还是饶了雪见这一回吧。” 何家洛见这二人虽是主仆相称,但一点尊卑也看不出来,那丫头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竟是娇痴艳美,让他更是心痒难耐,他上前一步,抬高声音道:“他要是敢打你,你就来二爷我的府上,保管没人敢欺负你。” 南谷波示意雪见先回去,见她倒是肯听话点点头便走了,直到她走出他的视线,才松了口气,然后重新回过头来,怒视着何家洛。 见何家洛一个劲的眼馋地看着雪见的背影,南谷波就沉下声音,对她说:“这只是我府里一个三等丫环,也值得你如此不顾身份不顾体面吗?” 何家洛收回视线,玩味地看着南谷波:“你是如何做到的?她不是已经死了吗?别说她不是紫心,我不信!” 紫心自小便在武德侯府,多少次如果不是顾着她年纪太小,怕真出了什么意外,早就被他吃干抹净了。几年不见,虽说此刻青衣素面,但那姿容更胜从前几分,虽说怯怯的,但一双眸子水汪汪的,美艳中带着些勾人的妩媚,而那身材,虽然还似以前那般娇小,但玲珑有致,曲线柔和,简直就让他想一口吞将下去。 南谷波退后两步,冷冷的瞪着他,直截了当地说道:“紫心声音清脆柔美,雪见沙哑低沉,岂是可以作假的?而且,紫心已死了两年了,还是为你们何家而死,你当真是不知道吗?” 何家洛呆怔了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确实是……,可是……,太像了!” “寻这样一个想像的人只是凑巧,而且这丫头性子野,还得好好调教才行。”南谷波眯缝了眼睛,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二少爷这样的行为,最好不要再发生了。” 何家洛刚恍过神来,又被南谷波说的呆了一呆,他能找到这样一个和紫心完全一样的美人儿,难道自己就不能找到吗? 唉,果然他当年也是对紫心留了心的,亏了妹子还那样一心一意的待他!何家洛看着南谷波,眼睛一转道:“既然妹夫也说这丫头性子野,不好调教,不如送了我吧,我再给妹夫寻两个美人儿来换,不,四个,四个换一个,可好?” 第二天,整个世子府就热闹起来,虽说世子府规矩多,但世子新买来的美人与武德侯府的二少爷私下约会却被世子抓个正着,这样的八卦却是百年不遇的,大家乐得传得更邪乎些,仿佛这样才会更解气。 小梨的鱼做得越来越好,特别是烧鱼头、烧鱼尾,更是美味无比,为了这个,雪见没少夸奖她。自从到了宜心小筑养了一段时间可以起床后,这主仆三人都是在一起吃饭的,就像以前在东胜村时一样。 雪见慢条斯理的吃着鱼尾,听着小梨的唠叨:“娘子你是不知道,听说这次包括涟儿都被惩处了!这下子世子府可热闹了!” “想来南谷波有的是办法告诉那个武德侯府的那个谁,说我不是紫心什么的。”雪见含糊的说道。 小梅白了雪见一眼:“那他也得信才行!这三天时间,何家的大公子二公子天天上门,只怕还是不信世子爷那天的说法的。” “南谷波是谁?他有的是办法的。”雪见低声嘀咕道。 “就是这话!”小梨的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兴奋的饭也不吃了,“虽说这位世子爷心思深沉,有的是办法,但架不住武德侯府的那两位爷却是混不讲理的。其实这两位爷但凡明白些,也不能够在别人家为着一个丫头这么不依不挠的,你家妹子还在这府上病着呢,这不是只嫌病得太轻嘛。说起来,娘子这一趟可没有白出去!”世子府闹得越厉害,小梨心里就更解气些。 “你可小点声吧。”小梅忙咽了嘴里的鱼肉,睁大眼睛瞪她一眼。 小梨眼睛扫着门口,笑着道:“还是娘子说得对,这里又不是咱们的家,不过是一个囚牢,门外那些,也不过都是些看守罢了。你介意也是一天,不介意也是一天,咱们只过好咱们的,如果能给这世子府时不时的添上点堵,那就更好了!”小梨叹了口气:“如果小桃姐姐在这里,或者小杏姐姐在,娘子常说一人计短多人计长,没准还能想出来逃离世子府的办法。” 雪见慢慢吃着鱼,并不在意小梨的胡言乱语,她凝神思量着,自己引导的那一出“巧遇记”,果然验证了自己前身和武德侯府的渊缘颇深,紫心的来历疑点太多,以前没在京城也就罢了,现在自己已经身处暴风眼,自然要了解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才行。 小梅伸手点了点小梨的额头,笑了起来:“就小桃那脑子,还指着她出好主意?估计她出的最好的主意,也就是直接出世子府了。你看看,幸亏是咱们俩个在这里,如果是她们俩个,一个闷葫芦,一个火炮仗,到时候不定给娘子带来多少麻烦呢。” 雪见吐出嘴里的鱼骨头:“这南谷波这么费心思把咱们掳来,咱们自然也要好好回报一番才是。” “回报?”小梅一边笑一边摇头,笑了一会儿,重重叹了口气,看着雪见,郑重地说道:“娘子,对不起,以前小梅还觉得世子爷比大少爷好些,又有身份又温柔体贴,谁知道……。还是娘子说得对,这男人要是真心对你好,那就是处处敬着你,凡事依着规矩来。像世子爷这样……这样下作手段的,绝对不是真心待娘子的!娘子,你可别被他那些个花言巧语给骗了!大少爷虽说冷冰冰的跟个冰块似的,但他却是明媒正娶的娘子,又一心一意的跟娘子过日子……,总之小梅说不好,反正现在一比较,才知道原来小梅以前竟是一个瞎子!” 雪见甜甜一笑,“小梅你放心吧,这南谷波在我眼里,根本就不算个什么!他敢这样算计于我,我也定不能让他好过!” 小梨“噗”的一声笑出了声,上前敲着小梅的头:“让你刚才那么狠的敲我!我说你怎么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的,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话憋在心里。这下好了,你也看清了世子爷的为人,再不能想那些有的没的,还是伺候好娘子,才是真的。” 第二百六十章:侯府公子 武德侯府的两位公子本是京里出了名的纨绔,像这般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但是举凡琴棋书画,便无所不通;至于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了。 自从那日在世子府里偶遇雪见,何家洛一时口快告诉了兄长,虽说何家安不太相信世上能有长得一般无二之人,想来也是弟弟看走眼了,但听何家洛一遍一遍的描述那丫环何等美貌惊人,何等娇声软语,何等妩媚勾魂后,何家安也是心动不已,于是兄弟二人俱都每日找了借口登门拜访,但基本上都被南谷波以各种借口拒之门外了。 两位侯府少爷都是怀着一腔热情而来,准备再寻个机会见见那和紫心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丫头,听何家洛说,这丫头虽然声如黄莺清脆婉约,但是暗哑中带了另外一种勾人的韵味,而且比之紫心的清涩,更多了让人移不开视线的妩媚和风流。这样的丫头,居然被南谷波当做了三等丫环,这,这,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人神共愤嘛! 侯府两位少爷都是有共同的认识的,你世子府一个三等丫环,想必是可有可无的,就算是我们兄弟开口要了,你也不好意思真心不给吧。当然,如果真是到了武德侯府,这丫头究竟要去伺候谁,那是后话,侯府一向兄友弟恭,想来自家兄弟,该不会和自己争抢才是。 被世子府的门卫再次以世子爷不在家为由拒绝后,二人一腔热情并没被浇灭多少。妹妹嫁出两年了,他们二人也没有傻到连南谷波对他们那种面上重视,眼里轻视,心里无视的态度分不出来,尤其在妹妹卧床不起后,妹夫更是懒得理他们。他们二人心里有愧,妹妹如今这样,想来也是因为当年之事,唉,是武德侯府对不住世子爷,即使看他些脸色,为了妹子,也是应该的。 回家的路上,二人商量好,回家就准备苦读,希望自己来年能够考中进士,虽说以武德侯的身家自然不用走这种路数上位,但如果考中了,也定然是一件光宗耀祖之事,也可以在妹夫面前硬气一回,给自家的妹妹撑撑腰。听说世子爷现在就在议亲,这京城的大家闺秀是抢着进世子府,都说明年开了春便会定下来,估计到了明年年底就要进门的,自己再不做出个样子来给南谷波看,真正的世子妃进门,妹妹会被人欺负。 回家之后,俩个人自然誓言鼓励对方,但这热情持续了半个时辰之后,何家洛的注意力便被一旁侍奉的丫环吸引了,那丫环研磨时微俯着身子,虽说天气寒冷,却穿得领子极低,这一俯下身子,就难免露出来起伏的丘壑。不知道为什么,何家洛就联想到了前两天遇到的雪见,以前的紫心,不是没被他压在草地上占过嘴上手上的便宜,但她当时太小,实在是没办法下手,又想着再养养迟早是自己碗里的肉,于是每次也都只是过过干瘾便放了她。 这样想着想着,就难免心浮气燥起来,再看一眼那丫环,总是在他身边挨挨蹭蹭的,何家洛就顺势把她压在了书桌上,那丫头嘴上轻声喊着,“不要呀,二少爷,不要嘛……”一双手臂却紧紧的缠了上来。何家洛觉得,圣人也说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莫如先满足了这肉体上的需求,然后神清气爽之下学习,效率会更高,于是便急不可耐的脱了衣服。 何家大少爷则是前脚刚刚踏入书房,便被一干好友邀请去青楼狎妓,何家安心想,就算努力,却也不能弄得自己忘了应有的社交活动,自己与朋友狎妓,那也是维持好自己的人脉的一个方法不是。 去之前,何家安还信誓旦旦的告诉自己的丫头,晚上自己就回来挑灯夜读。对,只有这种熬夜苦读,才有学习的气氛,效果才会更好! 狎妓归来,何家安两腿便有些发软,本来是想在青楼与几个好友品品诗论论文的,没想到从下午到晚上,百花楼新上位的几个粉头那么多情,何家安又素是心软之人,见不得女人娇泪几行,反正来了青楼,总不能白来吗? 晚上到家了,何家安还真是觉得累了,在这种情况下学习,效率太低,不如早些休息,明天再早起苦读。 第二天,何家兄弟都是睡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觉,等到中午才悠悠而醒,又相约去了一趟世子府,又被告之世子爷进宫了,于是回到家,正准备拿起读书苦读,这次是何家洛被一群朋友约走了,说是一个商人子弟的聚会。武德侯的财势,皆靠这些人孝敬呢,怎么能够不给面子?而读书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 直到几天后,武德侯心力憔悴地坐到家中,将两个嫡子喊到身前,脸色阴沉地问道:“你们妹子病成那样,你们做兄长的却半点也不上心,来年南谷波再娶了世子妃,你们以为咱们还能再如现在一样沾上世子府的光吗?” 那年的风波过后,武德侯府虽说因为锦阳的和亲而免了灾难,但到底元气不伤,又不敢再公然的像以前一样敛财,已经隐隐有坐吃山空的感觉了。 何家安自然摇头道:“怎么可能不上心,父亲大人你也知道的,我除了贪玩些,可在这件事情上,却从来都是积极的在找寻民间的杏林圣手的。” 何家洛也是连连叫屈,自己在书房的时间,可是比大哥多好多呢,这可是努力上进的表现,自己不过是想着走科举这条路振兴家业,难道也错了吗? 武德侯的脸色愈发憔悴:“那为何我听说二郎在世子家又看中一个婢女,这两天你们才会天天往世子府跑?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太过荒唐,自家的姻亲,那南谷波怎么可能天天把你们拒之门外?” 何家洛听了父亲的话,却是眼前一亮,“什么婢女?那分明就是紫……”却被长兄当堂喝断:“原来你是过去做这种事情,我还当你是想着去看望妹子的。”父亲当初对紫心有什么样的想法,难道你不知道吗? “当真是看望你们妹子,南谷波那小子,哪里敢这样公然的拒绝?”武德侯如此冷笑道,俩个儿子什么样子,他自然是知道的,也不期待他们能混出什么名堂来,只希望他们少惹些事端便好。 何家洛一听,转转眼珠道:“那南谷波想来也不会真心医治妹子,我这个做二哥的,可是一直在留着心。前两天出去的时候,也是有人给我推荐过一个游医的,但那人是新来京城开店的商人,想来也没有那么厉害的人脉,所以儿子并没有理睬他。” 武德侯听到这些,有些丧气地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俩个儿子向来是只知道花钱不知道赚钱的,儿子们混得都是些京城里的败家公子哥儿们,偶尔也会和那帮商人子弟厮混,也不过是喜欢让人奉承着侍候着顺带孝敬着。这新来京城经商之人,在京城没有根基,为了靠上武德侯这棵大树,肯定会费心费神,没准找来的,真是民间神医呢。 就是不知道二儿子这次到底又认识了谁,人家到底要求着武德侯什么…… 何家安比何家洛好歹多些见识,他感觉到父亲对这事情感了兴趣,于是便喝斥弟弟:“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这么重要的事情,还拿着抻着,还不快把人请来,让父亲先问上一问,父亲的见识,自然不是你我能比的。如果是真有本事的,咱们再请过去给妹子看病,如果是想来侯府骗事的,直接打杀了也不迟。” “嗯。”武德侯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便在此时,又有人来送贴子,说是一位姓白的少爷来请何家洛去酒楼一叙。 武德侯示意下人先把贴子送过来,翻了两翻,脸色更是难看,直接扔到地上,冷然道:“又是一个小户商贾,二郎,好歹你也是堂堂的侯府公子,成天的尽是结交些不入流的商人,像什么样子!” 何家洛却是捡起来请帖看了看,这时却也硬气道:“父亲,这位就是我刚刚说的要介绍游医给我的白一白少爷,如果父亲不愿意让去,我不理他便是。” “胡闹!二郎你明知道父亲不是那个意思,还在这里惹父亲生气!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态度?难道你不觉得给妹子医病,是最重要的事情吗?” 何家洛看了一眼父亲和兄长,以他的智商,自然想不到武德侯府现在已入困境,但毕竟兄妹情深,他自己也是想着早些为妹子医好病体的,于是嘻笑道:“那我便去赴席,父亲,你先去休息,等我好消息吧!” 武德侯捂着额头望着儿子的背影,心中一片苍凉,想到武德侯这样的人家,几个庶子庶女自然是不值一提,两个嫡子也是加在一起,都不如自己那个女儿精明果断,可惜了…… 第二百六十一章:进府 古色古香的园林中,一座布置颇有格调的酒楼中,何家洛正在享受白一的殷勤款待,看这流水一样的珍馐美味仿佛不要钱一样的上来,再配上这“非常楼”的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坛的极品竹叶青,真是让人感慨,这就是权势的魅力啊……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拒绝对方的示好呢? 何家洛把酒杯放在几上,对着白一:“不过就是……就是一个……一个铺子,不过是……不过是一句话……一句话的事情,也……也值得你……你如此费……费神?跟着二爷……二爷我混呢,别的……别的不敢说,在京城……京城是要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是……还是可以的。” 白一突然只想笑,他就笑了一笑,感动得一塌糊涂的笑呀。笑过开口第一句话:“谢二公子。”何家洛道:“不值……不值什么,不值……不值什么。”白一又一笑:“白一是真心佩服二公子,能认识二公子,是苍天有眼,日月有情,厚土有知,神灵得佑呀!”何家洛一脸的得意:“都……都说了,不值……不值什么,不过……不过一个贴子……一句话……一句话的事。” 白一忍不住用手轻抚自己的脸皮,以前那个鬼丫头常骂我脸皮比什么城墙拐弯还要厚,如果遇到眼前这位“爷”,会不会叹为观止呢,你看自己这样的扯,扯得都语无伦次了,人家还是照样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换了旁人,只怕就做不到了。何家洛又拿起酒壶晃了晃:“真真的……真是酒逢知己千……千杯少,怎么……怎么又……又空了一壶?”白一很狗腿的笑一声:“二公子真是高人,连喝酒,都是海量呢。”何家洛道:“那是……要说到……说到喝酒,京城里……比我还能喝的……喝的,没……没有!” 本来想借着一场酒局套套何家洛的话,而且把徐从安送进武德侯府,可这位二公子见到这极品竹叶青,眼睛就开始放光,手也没有离开过酒杯,哪里有贵公子的派头?白一也就是白逸天,不想再陪他喝下去,就似笑非笑地接道:“小人听说,小人可是听说咱们侯府在寻民间圣手,小人就从老家请回来一位,上次也跟二爷说过的,那绝对是可以把死人医活的神医呀……” 何家洛伸手拦住他:“那不成……不成神仙了?”白逸天忍笑说一声:“可不就是神仙。”何家洛呵呵笑起来:“当侯府……侯府是没见过……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白逸天对着那虚浮的一张脸,犹豫了一下,到底摆出来一副情深深雨朦朦海可空石可烂的深情状:“如果小子骗人,甘愿受侯府处置,就是把这一处铺子送与二公子,也不算什么。” “你倒是真心……真心孝顺!”何家洛用手掌使劲的拍拍白逸天的肩膀,“那二爷就……就信你一回!” 何家洛的心里打算是,如果真能医好妹子的病自然是好的,如果不能,便落下一间铺子,那铺子可是白一送上五百两银子自己才帮他拿下的,这乡下来的土财银子真是不老少的。何家洛把头转到一旁,生怕自己现在的喜悦被这小子看出来破绽,就算能医好,我便硬说没医好,你能拿我何干? 心里这样想,白一恰好再道:“谢谢二公子信任,谢谢!”何家洛点头微笑:“你是二爷的……二爷的朋友,不信你……信谁?”想着那样的一间上等的铺子已是囊中物,何家洛的心情更好:“来,来,来,咱们……咱们喝着……” 白逸天并没有举杯,反而是侧着身子,对着外面的小二喊道:“再来一坛极品竹叶青,给送到二公子府上。”何家洛就更加满意,这白一倒是个知情识趣之人,在他身后推辞道:“不用……用那么客……客气……”外面小二利落的应着,何家就更加高兴起来。 第二天早早的,何家洛还没睡醒,就被丫头过来唤醒,因为这两天都是打着要学习上进的幌子,所以都是睡在书房,并没有睡在小妾的房间里。因被弄醒不满,何家洛没有睁眼,只是不悦地皱着眉头道:“没看到爷还没睡醒吗?你们这是皮痒了?还是……”那丫头被他作怪的坏手揉捏着,不由喘了气道:“二爷,别……别这样,是,是有个叫白一的人,说是二爷的朋友,还带了什么神医前来拜访。”说着自己倒是面红耳赤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就软着身子,趴到何家洛的身上。 何家洛却是推开她,坐了起来,“哎哟,还真是忘了这件事。哎,我说你这骚蹄子还不赶紧着,伺候爷洗漱。”那丫头只得起身来:“什么人物,也值得二爷这么早起来相迎?”房外天色已大亮,又有一个丫头站在书房外回话:“外面又让传呢,问二爷什么时候起来。”后面又小声加了一句:“红玉进去半天也没见二爷出来,该不会青天白日的,就勾引二爷呢吧。” 里面的红玉就急忙骂道:“呸,红婉你当人人都像你,见了二爷不分白天晚上也不分人前人后,就往上贴!”何家洛伸着胳膊让红玉给穿着衣服,时不时的手上再占些便宜,听见她们二人这样对骂,也不恼,只在红玉耳边道:“前儿在那书桌上,你这蹄子也是热情得紧,不知道在床上,又是什么样子?”那红玉羞答答的望了他一眼,眼角眉梢的,都带着些春意出来。 到底没敢再腻烦,虽然何家洛也想着再歪缠会儿,但也知道事情有轻重缓急,所以只在手上嘴上占得些便宜,最后隔着衣服咬了一口红玉的胸脯,笑了一笑道:“等着爷回来……”出了书房也不敢耽误,又紧着叫人去把武德侯请了出来,再把白一和那个看起来古板得很的神医和给他背药箱的徒弟一起请了进来,介绍双方见了面,一通的礼数下来,这才得空坐下来,让人上了茶出来。 丫头送上正山小种,那神医喝了两口便丢下:“侯爷太客气了,还是先让小民见见病人吧。”武德侯展颜一笑,这位倒是个急茬。 此时京中已开始渐起飞雪,都是病人最是挨不过冬寒,武德侯也是心焦,“病人是小女,不过她不在府内,咱们明日可去她夫家探病。”这话当然正中徐从安的下怀,当下一笑:“好,全凭侯爷吩咐。” 又闲话几句,自然不乏武德侯简单的猜忌,徐从安自然是轻描淡写的化开。于是被武德侯留在了府内,因为看病自然不是什么一朝一夕之事,又涉及到许多的内宅隐私,还是让这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放心。 而那个中间做介绍人的商人白一,武德侯是看也懒得多看一眼,就打发他走了。 拜谢过武德侯美意,便有下人引着神医师徒二人往客房而去。一个小院,里面是幽静的,一个小丫头笑逐颜开等在那里:“神医好。” 神医还没有什么表示,那神医的背药箱徒弟却是冷冷地只说了一句:“下去吧。”这侯府的规矩,是用丫环招待客人吗? 把丫环撵走,师徒二人进去坐下。那徒弟迫不及待地问师傅:“岳父,你说明日,咱们是否可以见到雪……雪见?”这雪见二字,在他舌头上打了几个转,才缠绵着出来。徐从安忙道:“说话还是注意些吧,到底是侯府,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方好。”徐从安意有所指,周博自然也是明白,脸上的妆弄得比较粗糙,虽然明知道这何家上下可能都没有人能认出他来,但徐从安以前可是御医,所以这妆化得就有些厚重些。 周博自然也明白:“岳……师傅说得极是。” 想想这几个月来,不是没有猜测过是南谷波做下的事情,但安宁和青州的“珍味斋”,却是接连的出事,不是说吃死了人,便是有流氓上店滋事。幸亏这两个店里,一个有白逸天的股份,一个有汪从寒的股份人,也就是都有当地的一把手在后面默默的撑着腰,否则关店大吉还是好的,少不得要吃官司的。紧着忙清,周博和白逸天还有徐从安便从家里赶了出来,毕竟徐从安在京城待得最久,多少可以有所助益。 周博道:“幸亏那个侧妃一直没好,咱们才有了这样的好主意。不知道师傅,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治好那世子侧妃吗?” 徐从安道:“世上哪有那么没有一毫差错的事情?不过是尽人力事听天命罢了。” 周博斩钉截铁道:“不行,必须得让他们看出你的手段,咱们才好拖上一拖,才有机会见到她。” 徐从安这才犹豫:“她那脉象……我一直都很奇怪……好像真的……”那其中的古怪之处,还真是让人诧异!真得会有人那样做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何氏兄弟 周博自然是听不懂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正想接着对他再说说,徐从安阻止了他:“待老夫好好想想,你且出去逛会。” 转过脸来,徐从安便接上一句:“你见过哪个徒弟是如此冷冰冰的?”周博却咧咧嘴角,化过妆的脸上看不出来笑意,“你见过哪个人到了仇人家里,还能笑得出来的?”其实他不化妆,这笑容,也不是轻易就给所有人看的。 “那你就回房歇着,”徐从安摇头:“省得碍眼。”周博听到,就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事情,心里猜测能让徐从安拿不定主意的事情,肯定不是小事情。 周博叹气:“好吧。”虽说摆平店里的事情,花了不少的银子,但是周博并不心疼,只是为绊住了这么些个时间而懊恼,自己家的那个雪见是什么脾气,他不是不知道的,就怕她弄出个鱼死网破来,那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来。 到了晚饭的时候,徐从安照旧是一脸的从容,只是看着周博有些为难:“你如果见到南谷波,到底克制些,咱们接下来,再研究新的法子,毕竟饭得一口一口吃。”周博洗耳恭听状:“谨听师父教诲!”徐从安摆手:“受不了你!”周博再去洗洗耳朵:“我不是挺好的吗?” “明天去了,难免要与那世子照面,你要小心些,莫让他第一次就瞧出了破绽来。”徐从安为难,但是还是得实话实说,周博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面上的表情是阴冷的:“我自然明白兹事体大,放心吧。” 那南谷波做事如此下作,并且有恃无恐,想来是认为周家不过一介商贾,稍一打压,必定家破人亡吧。 俩个人不再多话,匆匆把饭吃完,何家洛又来小坐片刻,打着眼色让周博出去,然后对着徐从安笑得关怀倍至:“神医老人家住得可好?下人们有何怠慢之处,必要告诉于我,我定不轻饶。”徐从安淡定一笑:“小民游医民间,居无定所也是常事,如今承蒙贵人厚待,不胜欣喜。”眼前这位二公子,把周博打发出去,不会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安慰吧? 当然,武德侯府的府中,自然没有不好的,只是徐从安见惯了荣华和富贵,嘴上说着欣喜,脸上却是没有丝毫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化过妆的缘故。 却说周博,自然是不屑于也没心思月下逛武德侯府的花园,本来周家和武德侯府就仇深侯海,只是没能力报复便是,现在想想雪见曾经在这里受过多少委屈,心下更是恨意涛天。 院子里的几个下人,对着他一个“乡下游医学徒”,面上虽是规规矩矩,但眼里到底掩不住鄙视,谁知道过两天,这两位还是否仍是“上宾”? 懒得看下人的眼色,周博展一展衣襟,往房间走去。 徐从安房内,何家洛还在东拉西扯,脸上也是有些犹豫不定的表情,徐从安好笑,这样的世家子,以前就见得多了,他以前最烦与这类人打交道,所以基本上不出皇城,才落下“恃才傲物”“不通事物”的名声。 于是面上就更加淡然,只爱搭不爱理的应付,可他越是这样,何家洛越是露出讨好的笑容,就是腰,也弯下几分:“先生,”再对着徐从安手里的茶杯陪笑:“先生,我……我确实是有一事相寻。” 何家洛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的猥琐,但声音,也越发的低了下来。 徐从安心下自然明白,把茶杯重新放回几上,对何家洛道:“还以为是什么事。”手仍然在茶杯上摸索,徐从安早就明白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是配不得,只怕长久用下去,也伤根本。” 何家洛涎着一张脸,“不是还有先生嘛,再配些滋补的丸药,也就成了。” 亏得徐从安化过妆,此时才不被这话绝倒,只绷着脸道:“小民可以一试。” 何家洛大喜:“谢谢先生了。” 烛光下,徐从安神色始终淡淡的,在何家洛眼里,倒有几分仙风道骨之色,“何二公子,请把手伸出来,让小民给把把脉。”何家洛脸笑成一朵菊花,乐不滋的把手送上来:“先生不要吝啬银钱,再名贵的药,我们府上也是可以寻来的。”怀中,是白一孝敬的那些个银票,何家洛心里越发的有底了。 徐从安假意的笑着,让他换过一只手,然后才道:“若为银钱,小民早就坐堂开店。” 想起来白一似乎说过,这游医在他们乡下一代甚是出名,但性情散漫,四处飘泊,从来给人瞧病只看心情,不看身份贵贱。 京城里,似何家洛这样的少年公子,身边自小少不了丫环相伴,近女色本就早,再不加节制征伐无度,内里亏虚,也是常见。 到底没像何家洛说的那样第二天去探病,那武德侯先后以一些以前听过的疑难杂症问之,徐从安自然回复的滴水不漏,那些经典案例,有些就是他本人经历,如何会答不上来。就连何夫人都隔着屏风让他把过脉,治好了经常的偏头痛,武德侯便逐渐打消了疑虑,愈发的满意。名声传开,府里的姨娘和少爷们,便都跃跃欲试着,谁平时没个头疼脑热的,这神医现就在府里住着,近水楼台,问个一二总是好的。 但到底何家洛亲自派了人伺候着,不让这些人等轻易便打扰了徐从安。武德侯府一向嫡庶有别,那些个庶子庶女一向没地位得很,哪里敢跟二少爷的人呛声? 周博自己家中嫡庶向来不是很分明,对贵圈也不是很了解,所以并未感到不妥,但何从安心底,以前的疑窦却渐渐变大,这何婉婷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这何夫人怎么肯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和亲,而让一个庶女嫁进世子府做了侧妃?不仅如此,瞧这何家从上到下,对这位侧妃都三缄其口,从不多说一字。 而上至武德侯本人和夫人,下到何家安何家洛,对这位庶妹的关心程度,都是发自肺腑,真情流露的,这就让这件事越发的扑朔起来。 这些日子,何家洛得了实惠,越发的讨好徐从安,便是对着周博,难得的也肯赏个笑脸。 又隔了几日,和世子府上才定下探病的日子。 徐从安得了话,坐在房中想主意。周博披雪而入,见他心事重重,于是劝解道:“即便看不好她的病,能拖上一段时日就成。”徐从安就生气了:“我是为着她的病吗?”那侧妃的脉象他自然还记得,早先就有过怀疑……,但那侧妃在安宁的时候,就以各种借口不让他医诊,所以后来一直无法得到验证…… 第二天,却是何家安前来拜访,见到徐从安,矜持着问一句:“先生住得可习惯?”徐从安道:“有劳大公子挂心,一切都好。”这何家两个草包少爷虽说在父亲面前也有争宠,但感情一向深厚,吃喝嫖赌,也有结伴的时候。这几日二公子夜间动静越来越大,出去青楼也是常常一皇二后,禁不起大公子几句试探,便得意非凡的交待出来。 此时何家安过来,自然是为了这等好事,想着二弟夜间勇猛,白天也不见委顿之色,可见这丸药的厉害,何家安只恨他没提前几日告之自己知晓。此时见到周博立于一旁,便道:“爷和你师傅还有病例探讨,你且下去吧。”周博道:“是。”嘴就抿着出了门。春药多为虎狼之药,说什么吃完春药再吃补药,都是狗屁的理论!这何家兄弟不堪至此,幸亏当年雪见还年幼,否则定是逃不过去的。就是这样想过,所以周博对此事,一向是大力促得。本来徐从安是不会给人制此等丸药的,但听周博说过,也不免心下恨恨,所以便给周博出了些点子,其实都是周博下手炮制而成。 此时见到何家安脸色,便知道也是为了此事,徐从安自然假装不知道,只说:“侯府待人亲厚,小民只盼可以为侯府略尽绵力。” 何家安的脸色就更加的柔和:“好说,好说,便是不为舍妹的病情,爷……小可也有一事相求。”说着,使个眼色,让跟着的下人们都出去了。 正待说话,听到院子里丫头提高了声音:“二公子也来看望先生了?”何家安愕然一下,本来想着今天二弟不在家,自己才过来的,怎么才出去一会,便回来了?只得答应道:“让二弟快快进来。” 何家洛进来,先是难得礼貌的给徐从安打了招呼,才对何家安道:“兄长怎么今天得空来这里?”同时心里说,不是你当时劝我小心身子,少信江湖游医的时候了? 何家安到底脸皮够厚,笑上一笑道:“先生在府里住了有些时日,又给母亲医好头痛之症,一直没有当面谢过。”何家洛便拉长了声音道:“哦,原来……如此。” 第二百六十三章:探病 等何家兄弟从客房出来,俱是兴冲冲的样子,何家洛近前小声问:“如何,弟弟没说错吧?”何家安点头道:“这次总算没有弄出个庸医假郎中。”何家安的妻妾众多,却子嗣稀少,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女儿,近两年更是无所出,何夫人心急,又送了几个娇媚丫头给他,虽说何家安恨不得夜夜当新郎,但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何家洛一脸的坏笑:“先生说这敦伦之道重质不重量,弟弟也觉得甚是有理。”何家安手掌一抬,骂道:“你个猴崽子,愈发的卖弄起机灵来。”躲过这一巴掌,何家洛一句不让:“我不止机灵,我还真心体贴兄长。”何家安斜眼笑道:“这次算你做件好事。”何安洛跟在他身旁,嘀咕道:“怎么说是算?根本就是嘛。” 不说他们兄弟满意而去,只说周博进来听徐从安说起何家兄弟的烂事,心中解气:“这才能算是老天有眼。” 何家安尺脉沉足见肾虚之症,脉象细涩,可知精亏血少,脉艰涩不利,多为瘀血留滞、精道阻塞之象,若不好好调养,今后恐怕是再也生不出来孩子了。如今他还一味的追求极乐之事,真是活该无子。真真应了那句,乐极生悲之语! 马车来到世子府门口,何家兄弟先下得车来,到门上道:“说好今天来探望侧妃,还不快快开门?”门上人愣了:“又来了?”这兄弟二人这一程子,见天介往世子府跑,世子爷说谁敢放进来他们,谁就仔细自己的小命,可算有两天不见这二位爷了,怎么今天又来了?何家洛侧身看武德侯,看,人家不给开门! 武德侯随身管家走上前:“和世子爷说好的。”这位管家,门子是认识的。 于是门子直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何家兄弟几眼:“容小的进去问问清楚,看世子爷是否在家。”管家咧嘴笑过,才喝斥:“你这奴才真是放肆,在我们侯爷面前也敢乱说?你们家世子爷是否出门,你一个门子,还不清楚吗?”门上人这才再客气三分,但是没得主子发话,门上人到底不敢放他们进来,紧着使眼色,让其他人进去报信。 武德侯坐在车里假装听不见,俩个儿子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世子,连带着他们也吃挂落儿。 不一会的功夫,门子便打开大门,“小人今天肚痛,多跑了几趟毛子,委实不知道世子是否出门。”何家洛不客气地踹他一脚:“你给小爷记住,再有下次,小爷直接便把你打死,想来妹夫也不会说些什么。”说完这才往里进,何家安也板着脸回头骂一句:“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们侯府的人都敢拦!” 一行人便下了车,何夫人换了小轿,其他人都是步行。周博不无激动,这就是世子府吗?雪见……雪见是否真的关在这里?这感觉,真是一会如火烧心,一会如坠冰窟。 何家兄弟认路还行,熟门熟路地把大家带到内院,知道他们要来,早早的内院就戒了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个异性是母性的家禽家畜,也不敢放出来。来到何婉婷院前,往里面便喊:“妹子,妹子,哥哥来看你了!”何夫人也觉得不成个样子,下了轿,骂他:“你喊什么?难不成,还要你妹子出来迎接你不成?”何家安也架子拉开,如自己家里一样推开门,鼻子到处嗅着,用手一指绿眉道:“你们主子病气重,怎么倒还开着窗?” 房中缓缓无气力的哼一声,是南谷波的声音:“是侯爷吗?这房间久有病气,怕你们受不住,这才开开通通风。” 进得内门,病榻上的何婉婷,被床纱遮住身子,何夫人还没有见到人,泪水就下来了。 南谷波这才整衣而起,骂丫环道:“糊涂!这侯爷和夫人来了,也不知道事先通报。”绿纹委屈地道:“刚才奴婢怕主子被风吹到,一直站在床边挂帷幔,不曾听到通报。”南谷波这才想起来,于是歉意地对着侯爷夫妇道:“未曾远迎,原是我的不是。” 懒得和他置气,何夫人早大步走进去,冷淡地客气道:“都不是外人,世子哪里用那么客气?”说到底,自己的女儿只是一个侧妃,人家愿意叫一句岳父岳母,那是抬举。不叫,也是规矩。 何夫人握着女儿骨瘦如紫的手,没有和南谷波斗嘴的心情。房中虽然开着窗,但因为有地龙,也有火盆,还是很暖和的。女儿所用一向都是世子府里最好的,锦衣绸被,绫罗华服,不得不说,这世子爷对何婉婷,真心挑不出来任何的不是之处。 知道侯府又找了民间的游医来给何婉婷瞧病,南谷波就强挤出来笑容:“婷儿的病……多亏侯爷和夫人总是惦记……”武德侯知道关于女儿的病,原是自家的不是,此时听得南谷波如此说,也顾不得胸口难过,打断他的话,苦笑道:“不过是想着民间或许会有偏方罢了。” 南谷波不觉得理亏,他自然知道武德侯在心虚什么,对着武德侯请来的面色土灰的游医,和他那佝偻着身子同样没见过世面的徒弟,不愿意多看一眼,只温柔地看着何婉婷:“只要是对婷儿好,怎么都可以。”武德侯叹了口气,难道真是挣不过命吗? 南谷波唤了人过来,取过屏风置于床前。 “先生请。”武德侯请徐从安坐于屏风前面,何夫人泪流满面:“请先生救救我女儿!”徐从安张口结舌,心里的惊愕险些显露出来。他定定心神,看着屏风后面伸出来的细弱手腕,坐了下来。 何夫人还在床边哀哀痛哭,徐从安沉下脸来,“夫人请静声吧。”南谷波也是一脸的郁闷,这何夫人次次来到这里,痛哭流涕,要不是我让人各种珍品的补着,只怕这何婉婷哭也让你哭死了。 一行人是去得快,回来得也不慢。午饭前就全部回了侯府,南谷波一脸戚戚的模样,怕也是没有心情招待他们,所以还不如回府。 只是何家洛还一个劲地问:“妹夫,上次跟你商量的事情,你可想明白了吗?”南谷波一脸的不豫,当着武德侯的面,就板起了脸色,皱着眉头冷笑:“真当我世子府是你们侯府吗?” “侯府怎么了?”何家洛不解,侯府的丫头,哪个不是水灵灵鲜嫩嫩的,没有个好模样,哪里能进得了侯府?“侯府的丫头并不比你们世子府里的丫头差多少。”当然,紫心除外。 听得自己儿子在女儿的病床前,跟世子讨论两府丫环的问题,就是武德侯一张老脸上,也是挂不住的,“家洛,你小声些,没看你妹子倦了吗?”再往外看已到午时,便道:“先生也看过了,赶快回府抓药吧。” 南谷波一脸的轻松:“那我就不送了。” 从何婉婷院中出来,徐从安沉下了脸,也无暇去理会周博的东张西望,因为带了疑问前来,所以这次问诊更是底细,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个样子的吗? 一路往外走,何家安也如何家洛一样不死心,“是在哪一处遇到她的?”何家洛也撅着嘴,拿手指了指:“那边,就是有假山的那一边。别看了,看了也不让过去。” 这路上的侍卫都盯着他们看,跟防贼似的,世子说了,再有上次的事情发生,死的人就不是一个两个了。让人跑到世子府上调戏府上丫环,这事情说出去,侍卫们也觉得丢人。更何况为了这事,还有几个兄弟彻底消失了,大家都隐约猜到这事情肯定不是表面这么简单,所以更是恨透了侯府的这些人。 何家安再问:“你确定,是紫……”却被何家洛捂住了嘴巴,“哥哥哎,你小点声吧,别让父亲听见。”何家安打掉他的手,“知道了,知道了。你确定是她吗?没看走眼吗?” 何家洛满脸的色受魂与,“我能认错她吗?你是没瞧见,那小模样,岂能认错?那小身板,也长成了……,只是奇怪,那声音却与先前大不同了……” 何家安张张嘴,“真的?”自动脑补着成人版的紫心,越想越心中火起。 兄弟俩个人小声嘀咕着,并不敢高声,这满府的侍卫都不错眼神的盯着他们看,感觉让人很不舒服,这世子府里的人,太欠调教了,待妹子病好,少不得让她好好管理管理。 武德侯确实是没有听见,但是同样东张西望的周博却是听了个真真的,他如惊雷劈中,心内五味俱全,他们说的,一定就是紫心!雪见,你真的就在这戒备森严的府里吗?为夫如何才能救得你出此樊笼? 不要说周博愣住,徐从安在一旁也差点止步不前,随即不知道是酸楚还是愤怒的情绪浮上心头,南谷波,真的是你!你堂堂一个世子爷,怎么就能做出这种强取豪夺之事? 外面冰雪寒冷,周博和徐从安都丝毫不觉。他们用眼光四下里热切的寻找着,幻想着可以像何家洛一样的来一次偶遇,可是眼见着四周侍卫的模样,也知道不过是奢望罢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天仙子 虽说不甘,但也知道不能打草惊蛇,既然知道了雪见的去处,来日方长,必定可以想到一个好的法子救她出来。周博和徐从安随着周家回来,独自回到客居小院,身上的雪衣未解,摸一把湿漉漉,又起来解了衣服,换过家常的服装。周博便叹道:“以前,雪见会把衣服在薰笼中暖过……” 午休后武德侯派人来请,打发开了下人,对徐从安先开了口:“我这女儿自小身子不好,此刻又病得重,您也瞧见,手腕子瘦得只有这么细,”用手圈起来比给徐从安看。徐从安心里只想冷笑,自小吗?不知道,但此刻病得重,倒是真的。 “我那女婿,也是极好的,无论什么好药,只不花钱一样找来……服下,”武德侯还在说,徐从安冷淡地道:“侯爷,是否容小民说上一句?”武德侯点头:“自然,先生刚刚为小女把过脉,看着……不知道小女看着……可好?”徐从安把眼神放到武德侯身上:“侯爷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这武德侯满嘴没一句实话,也不知道是否肯听别人说实话。 武德侯犹豫着,但还是和颜悦色道:“假话怎么说?真话又怎么说?”徐从安听到这里,全听明白了,看来这位侧妃“自小”的那些病根,是从此而来。 徐从安带着一丝隐隐的怒气,淡淡地道:“如果听假话,自然是侧妃身子过弱,所以虚不受补。补品又多为滋腻之品,所以在服用后,不但不能被很好地消化吸收,反而增加了胃肠负担,出现消化不良等症状。所谓祛邪务尽,方能进补,否则,就像“关门留寇”般,不但补药吃进去令人难受,病人还会粘腻难愈。” 武德侯抬起眼睛:“其他的郎中,也有类似于此的说法,依先生看,他们竟都是假话不成?” 徐从安马上闭嘴,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能像以前的脾气,直接拍案而起,忍不住心里骂了一句:“岂有此理!” 武德侯也不再逼问,坐在那里,慢慢的品着一杯热茶。 徐从安皱起眉头:“那侯爷是不想听小民的实话了?” 武德侯再吸溜着嘴喝口茶,说一声:“烫!”再对徐从安微微一笑道:“自然是要听先生直言相告。”徐从安也冷笑还过去:“真话有时比较伤人。”武德侯眯起眼睛,“小女的身子,本身就是病体。”病到那个份上,已伤无可伤。 “打小的病,看过无数郎中,都道是娘胎里带的。”武德侯还在细细解释:“后来嫁与世子爷为妃,虽说一直在调养,却没想到……”徐从安看着他解说整段戏,他可以想象得到以前这侯爷也是为别人如此解释吧,徐从安很淡定,要说以前,他只是有所怀疑,但经历了如此多,虽说这事情可能匪夷所思,但他却是肯定了。 徐从安打断他的话:“侯爷,世子侧……”见武德侯面色不豫,再失笑改口道:“世子妃这病?还医不医?” 武德侯也知道自己今天话是多了些,不知道为什么,这老头虽然其貌不扬,但那镇定的神色,却让他有些紧张。他自然不知道这易过容后的徐从安是面部表情僵住了,否则以徐从安喜怒形于色的个性,恐怕早让他有所怀疑了。 武德侯抬起头来,他看着徐从安道:“医!自然是要医的!” 徐从安道:“那侯爷一句话都不容小民说,自己都说完了,小民还以为侯爷是要自己开方子呦。” 武德侯不免讪讪的,“本侯爷只是……只是汇总了一下……其他郎中的说法……” 徐从安直直地看着武德侯,武德侯用茶碗掩面,含糊道:“是侯爷我太着急了……着急了,先生,还是你给说说看,小女的身体,还医得医不得?”放下茶碗,面上也有所期待。 “要想医好,自然先要知道病因。”徐从安的声音并不大,却是吓了武德侯一大跳,他直视着徐从安的眼睛:“病因?病因不是娘胎带……带的吗?”徐从安懒得跟他废话,直接起身微怒:“侯爷您还是另请他人吧!此地根本没有小民说话的地方!” 武德侯也忙起身拱拳施礼:“是侯爷我疏忽了,太着急了,以致于轻怠了先生。先生请坐,您请坐!”遂亲自上前拉他坐下,只是说:“以前的郎中俱是如此……如此说,我……,我……” 徐从安借机坐下,翻了一个白眼,假装没有看到武德侯眼里的杀意:“那侯爷不妨听听小民如何说,如果说得不对,任凭侯爷处置!” 武德侯自然一脸的假笑:“先生言重了,言重了。” 徐从安这才淡淡定定,说出来的话却犹如晴天霹雳:“依老夫看,这世子妃这并不是病,恐怕是中了什么毒,此毒疑似前朝的‘天仙子’。” “天仙子”是前朝皇族禁药,前朝未灭前,后宫争宠手段百出,难免有血腥事件,但有人寻得上古偏方,制得这“天仙子”。“天仙子”连服一个月,便可以改变一个女人的容貌,虽说不是完全改变,但声音身材包括脸形都有变化,而且越发的美丽,恍若天仙,所以才有“天仙子”的名字。这药含有灵芝、天仙藤、青木香、何首乌等等名贵药材,可说是一种大补之物。只是,很少有人知道这此药中还有几种世上几乎找不到的必须之物,还有药引诡异,竟是用刚出生女婴的鲜血才行。也就是说,制成这种看似补药的“天仙子”,然后还要一个月内害死三十个女婴才行。 前朝便有人乍死,假借此药换了容颜,然后重得圣宠,击倒仇人,并延祸其九族。 但这世上是药三分毒,哪怕是最好的药材,其中也有相生相克之处,份量哪怕差一分一厘,出来的药效也是不一样的,更何况还要死无数的婴儿,因为谁也无法确保生下的一定就是女婴。 这个在前朝已引来腥风血雨无数的害人之物自从被发现即被列为禁药,连现在皇宫中秘密收藏的药方,虽然只得半张,都是第一禁忌。如果不是徐从安在皇宫行走多年又脾气古怪不与人和,只爱翻阅古典药方,也是偶尔发现,才知此辛秘之事,但方子是没有见过的。对这种灭人寰的秘闻,他又向来深恶而痛绝之,所以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在安宁的时候,他给何婉婷诊脉,一直觉得她的虚弱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但也并没有多想。自从雪见被劫,周家的店铺也一直在有人动手脚,周博直接断言是南谷波所为,这才使他回想起何婉婷的种种怪异之处,当时也只是有所怀疑,毕竟何婉婷自己心虚,知道他身份后并不敢让他诊断,还借故离开了周家。试想,一个世子侧妃,宁可让一个安宁县的郎中诊治,也不让堂堂国手医疗,这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事情。 “天仙子”成分复杂,想来侯府虽然得了此方,也不是全的,药量掌握的不是很精准,所以虽然何婉婷变了容貌,但体质却也因此亏损。此次更让人下了另外一种毒药,直接让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不用说了,这第二种看似补药实则是引发了“天仙子”全部毒素的药物,定是南谷波所为。 武德侯手一哆嗦,几上的茶杯应声落地,他却没有去看茶杯,只是死死的盯住徐从安:“先生此话何解?”说过之后,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干咳一声,再作关心状:“‘天仙子’?那怎么可能是毒药?”他不问天仙子是什么,只问为什么是毒药,说明已有杀人灭口的想法。 徐从安知道自己在何婉婷病好前自然是安全的,所以他看看明窗外可见的搓棉扯絮一般的大雪,又淡淡道:“小民也是从家传古书里知道此名,听说药方在前朝时已是绝迹,所以也只是怀疑。” 武德侯阴沉沉地道:“本侯爷也是听说过此药大补,只是因为惨绝人寰所以被禁,怎么……怎么又成了毒药?” 徐从安顿了一顿,这是药三分毒的道理,还有药理间相生相克的奇妙之处,还真是一般人理解不了的,他略沉吟了一会方道:“‘天仙子’本身就具毒性,其用药成分复杂多变,火候分量差之分毫都有可能酿成灾祸。”就算是十成十的方子在手,此等害人之物,有报应也是应该的。 宝鼎喷出苏合香,本有让人疏缓心神的功效,但此时的武德侯犹在轻轻的喘着粗气,女儿这次一病不起,让他常常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来当年给他制药那人,被他灭口时仇恨的眼神。果然,……这是女儿的命吗?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慢慢地道:“先生刚才说疑似?是什么意思?”徐从安知道这是在给自己暗示了,便皱眉道:“这‘天仙子’只在传说中,谁也没有见过,而且连个方子都没有现存于世,侧妃自小体弱,服用了太多的补药,这些补药被庸医们流水一般的灌入,其中也必定会有和‘天仙子’类似的药物,因此产生相似的症状,也不是不可能的。”这都是在胡扯了,不过是在借着武德侯的梯子下房罢了。 要知道,如果说肯定是“天仙子”,武德侯一家就是欺君。关键时候,徐从安当然知道自己要毫不犹豫的退后一步。 第二百六十五章:银针 厅中静悄悄,武德侯脸上阴晴未定,徐从安又说话了:“也幸得不是,所以小民才有法子可以救得世子妃。”武德侯拉长了音调:“是吗?”徐从安不解释,只是略动动身子:“不让小民一试,又如何知道结果?” 又是一会儿没人说话,武德侯突然开了口:“其实本侯爷请回神医,便知道神医必有良法。”“先生”变成“神医”的徐从安带着受宠若惊表情起身,看着武德侯道:“小民谢侯爷赏识。”对着武德侯脸上堆起的慈父般的表情,徐从安只能深深一躬,闷闷地表决心道:“小民定不负侯爷重望!” 武德侯慈悲的笑起来,虚扶一把:“神医太多礼了。”然后故意以袖拭拭眼角,“我那可怜的女儿,终于有希望了。” 徐从安知道自己在短时间内,都是性命无虞,便抱拳道:“侯爷看得起小民,小民自当为侯爷效犬马之劳,只是……”武德侯道:“只是什么?给本侯爷的爱女治病,有什么要求尽管说!” 虽说高手在民间,但此人知道的如此之多,如果只是一个江湖游医,就有些太过于不正常了吧。但听下人们汇报,这几日在侯府中,这师徒二人都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家里还少了些许的金银器皿,又分明是贪财之辈。 徐从安不时的抬起眼皮看着他的表情,此时便凑上前,幽幽地道:“小民素喜游山玩水,只是年纪大了,便想着可以在乡下有个自己的庄园……”武德侯连连点头道:“应该的,这是应该的,神医不说,本侯爷也要在京城左近为神医置个所在。”乱葬岗的级别,够高吗? “小民谢过侯爷!”徐从安提高声音大声道,武德侯吓了一跳,忙掩饰道:“好说好说!” 徐从安带着喜色坐回椅子,忍不住的用眼睛四处张望着,武德侯的客厅自然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武德侯冷冷的看着他贪婪的目光,有所需要的人,才肯用心办事,于是唤进下人,收拾地上的碎片。 何家洛咬着牙正要再说话,何家安轻轻拉了拉他,看着南谷波,苦着一张脸说道:“知道妹夫是心疼妹妹,不愿意让那些江湖郎中打扰休息,但这次这位说起来头头是道的,咱们怎么也得给个机会不是?再说我们母亲日日在家里哭泣,为着妹子连心都操碎了。所以,怎么也得试试药,妹夫看成不成?” “唉!”南谷波长叹了一声,用手背挥着何家安:“大公子,不是本世子不给你方便,你说你们找来的都是些看起来就獐头鼠目之辈,婉婷娇贵,哪里能让他们一再的打扰?”南谷波转身拍着旁边绿纹手里捧着的厚厚的册子:“这上头的,都是咱们大顺国的名医,一个不落,本世子都是按着顺序找来瞧病的。知道你们忧心,难道本世子不忧心吗?这可是我的世子妃!好吧好吧,再信你们一次吧。绿纹,让他们快些收拾屏风杌子,快着点,别让世子妃厌烦了!” 何家洛眼角抽动了下,何家安用力捏着他的胳膊,陪着笑接着说道:“妹夫说得有理,说得有理!” “那就请进吧!” “妹夫,这次可能还要用针,只怕时间会久些……” “用针?”南谷波皱着眉头,却不再阻止,只是满脸的愁苦状:“希望老天垂怜,婉婷受此大罪,终可以康复如常。”说得好像何家兄弟就是来让何婉婷受刑一般。 “多谢妹夫,妹夫如果有事先去忙,可能时间会久些,我们哥俩个也不方便进内室看着施针。要不,妹夫陪我们哥俩个,在园子里走走?想来世子府的梅花,也都开了吧?” “走走就不用了,本世子可没有俩位‘哥哥’的‘雅兴’,咱们只在客厅说会子话也就罢了。”南谷波一边说着,一边挥着手,带头出了房间,引着无可奈何的何家兄弟来到客厅。 徐从安看着屏风,深吸一口气,示意周博把药箱递过来,然后沉默片刻,看着紧张的不错眼珠的两个丫环,低声交待道:“劳烦两位姑娘,先给世子妃擦净身体。”绿纹面上一红,急忙点着头,这乡下人果然粗鄙,咱们世子妃虽说病着,但也被伺候得无微不至,让他说得好像…… “一会施针时还要劳烦姑娘,见到针上有白雾,便按住世子妃,恐她受痛摇动翻身。”说到最后一句,徐从安转过身子,望着绿眉,绿眉用力点了下头,徐从安目光又转向周博,低低的问道:“你且在屏风外等着便是。” 周博回头“嗯”了一声答应了,只转头盯着外面,像是避嫌的样子。绿眉这才满意了,然后挥着手指挥几个小丫头:“你们几个动作快着些吧。” 屋内的几个丫环井然有序的布置着,徐从安和绿纹绿眉到得床前,低声对着病床上脸向里躺着的何婉婷说道:“世子妃,小民得罪了。” “嗯,这位郎中,你倒是不用说那些客气话。”绿眉转头看着徐从安,绿纹也连连点头道:“只快些动手医治,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就尽管开口便是。” 徐从安利落的把银针铺开,低声道:“世子妃,如果感到酸胀,勿需过虑,是银针入穴的正常反应。” “还有,”徐从安拿起一根针,低头看着何婉婷,又不放心的交待绿纹绿眉道:“二位姑娘千万记得老夫刚才的话,尤其是这第一次施针时容不得半分闪失,凶险得很。” “老先生放心。”绿纹低声答应着,绿眉也郑重地点点头,又看了看何婉婷,轻轻道:“放心吧,我们姐妹自然省得,一定会好好配合老先生的。” 徐从安不放心的又扬声交待给外面的周博:“徒弟,你也要当心,别让不相干的人,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影响了为师施针。” 周博心说,她是死是活,跟我何干?但自然知道一个活着的何婉婷才是可以用上的,如果她真死在徐从安手上,那么所有的计划自然就泡汤了,而且徐从安和自己只怕也性命难保。 所以重重的“嗯”了一声,表示明白徐从安的意思。 外面几个丫头已经取了小杌过来,一人递给周博,见他不客气的坐下,连声谢谢都没有,不由嘴角一撇,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几个丫头一起道,“绿纹姐姐,我们便在外屋伺候,有事情姐姐出来吩咐便是。” 绿纹也顾不上她们,也不管她们是否可以看到,只点了点头,答道:“好。” 几个丫头隔着屏风齐齐的一福,然后轻轻转身,有序的排成一行出了内室,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路过周博身边时,皆目不斜视,更显得世子府规矩十足。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了半分声响。 “现在老夫要开始了。”徐从安垂头看着铺好的银针思量片刻,拈起一根来,看着何婉婷低低的说道。 何婉婷却是回过头来,对着徐从安呆看了一会儿,从眼睛里可以看出来她心里的不安如潮水般起伏不定,呆呆的怔了片刻,方又转身回去,闭上眼睛。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对这样全身上下,只一个脖子能动的情况厌了?还是对这样一个面无表情其貌不扬的老头不放心?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徐从安却是并不关心她心里所想,飞快的将手里的银针扎下,因为是第一次施针,取穴宜少,手法宜轻,所以第一次只扎下曲池、外关、阳溪、合谷、八邪,略停了一下,看了看何婉婷的反应。 绿纹轻轻按住微微有些颤抖的何婉婷,回头看着徐从安,低低的问道:“这样……,这样就可以了吗?” “自然不是。”也不生气,徐从安只低低的答着,又下手如电,在何婉婷的环跳、风市、伏兔、悬钟、足三里、昆仑分别下了银针,见何婉婷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于是略一思索,又在心俞、胃俞、中脘、建里处也施了针。 绿眉见转眼之间,何婉婷已被扎了如此多处银针,呆了一呆,伸手帮着绿纹按住何婉婷,眼泪落了下来,“世子妃,可……可疼吗?” 何婉婷伏在床上,自然不会回答她,只绿纹略瞥她一眼,低低的斥道:“别再出声,别影响先生施针!” 但是又等了半天,也没有徐从安所说的针现白雾,沉默了半晌。徐从安悠悠的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唉,环环相克,只能如此了……” 手下再不耽误,承浆穴、地合穴、龈交穴、颊里穴、角孙穴、耳尖穴、颧髎穴、肘尖穴、温溜穴、偏历穴、阳溪穴、二间穴、臂间穴、八邪穴、大指甲根穴、乳上穴、腰俞穴、昆仑穴、外踝尖穴、八风穴、内踝尖穴上分别下针,这一套针法下来,一气呵成,看似简单,徐从安的额角却是冒出滴滴的汗水。 第二百六十六章:雾 而何婉婷也打了个寒噤,明显的肌肉紧张僵硬起来,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秀眉皱起,银牙紧咬。待到全部扎完,开始的那些银针上,已隐隐现出白雾来。 哪里见过如此景象,绿纹不安的挪动着,和绿眉对望一眼,急忙手下微微用力,小心翼翼的以免何婉婷翻身。 徐从安透过汗水,也瞧着何婉婷的反应,果然没等多大会儿,何婉婷的娇躯上也现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但一张脸却是青白之色,连嘴唇,也现出青紫色来。徐从安利落的在几个穴位又醒了一次针,这才暗暗舒了口气,迎着绿纹的目光,淡淡地说道:“注意了。” 绿纹和绿眉满脸的焦急,绿眉侧着身子,用另外一只手,拿着帕子为她拭着汗。那汗水出了一层又一层,却哪里能够擦得干净? 何婉婷却在这酸楚难当中,仿佛坠入了一片白茫的雾中,脚下是冰冷刺骨的河水,分不出来东西南北,也看不到任何人,耳边除了呼啸的风声,再也听不到别的,更不敢回头看,仿佛一回头,便看到让她更为胆战心惊的人或者是物。 她想冲出这浓雾,冲出这河水,冲出这胆怯。眼风扫过,雾中有隐隐有了人影,她脑子转的飞快,想躲开这诡异的人影。却发现腿被河水冻得冰凉,正是举步维艰。透过那这不清晰的白雾,她紧张万分的盯着那越来越近的人影,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蹲下身形,恨不得把整个身子都融到那寒冷的河水中间。 可是,那人影却仿佛可以在雾中视物,那人虽然眉目模糊,却一双眼睛晶亮。此时,这双晶亮的眼睛打量着狼狈不堪的何婉婷,一丝惊讶过后,闪出片意外之喜,然后那双眼睛便在她四周逡巡着,从一边转到另外一边,然后转到更远的地方,似乎想要在她身边,找出另外一个人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何婉婷却是自然而然地知道他在找什么,也记得以前自己曾经那样盼望着也轻蔑着他的寻找,但此时,她自己却是更加希望他所寻找的那个人出现。她抬起头来,伸手似乎想招呼他,也特别想说:“劳烦您扶我起来,我同你一起寻找,可好?” 那人终于低下头,愕然看着在河水中向自己伸出手来的何婉婷,怎么只有她自己?那个本该出现在她身边的人呢?他拔腿便走,可能想去更远处寻找吧。何婉婷也来不及细想,急忙的伸手拉住他的衣襟,那是一件外族的长袍,那种来自柔然皇族特有的花式自来让她痛恨!那男人被他拉住,半蹲下身子,那脸庞就格外清晰起来,是成律!柔然的年轻可汗--成律! 凭心而论,成律长得并不像大家传说中那样的凶神恶煞,虽说魁梧些,但也是相貌堂堂,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颇有风霜之色,这自然是和游牧民族的风沙有关。成律顾盼之际,极有威势,比大顺国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少爷们更威武更方正更气派,但也更让何婉婷生厌。 何婉婷呼了口气,也顾不得和成律说话,紧拉着他的衣襟,试图从河水中站起,太冷了,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会这么冷?可是,她却渐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只能满脸紧张的盯着成律,不知道他会不会帮自己?但心里又在嫌弃着,如果他的脏手伸过来,自己是拉还是不拉?可是似乎,成律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状态,还在伸长脖子往四周探看着,这样子,最让何婉婷恶心!见过什么?不过是一个贱人,也值得你这样的紧张?也值得你们这样的喜欢?! 成律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这才长长的呼了口气,又重新低下头望着何婉婷,似乎对这样的美人坐在河水中,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只操着那尚算流利的口音道:“紫阳,在哪里?” 何婉婷忍不住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说道:“扶我起来,我才告诉你。” 成律仿佛被她的话提醒了,这才很认真的看了看脚下的河水,一把拎起来她的胳膊,毫不费力的拉起她来,才接着问道:“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紫阳呢?她在哪里?” “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她?她有什么好?她不过是……”一边揉着自己被成律拉痛的胳膊,何婷婷看着成律身上厚重的衣服,再好的衣服,你们这样的贱民穿着也显不出来好!就像她一样!以为自己穿上龙袍,就是太子了吗?呸!当年要不是自己要用她引住那人,她还能这样到处媚人吗?天生的下贱胚子!更适合卖到青楼里去,适合她对更多的男人展现她的狐媚!如果是那样,该让人看着何等爽快!可惜…… 如今,也不知道那贱人到了哪里?不对,那贱人不是死了吗?她不是早就在救成律的时候死掉了吗?为什么这成律还在找她?一个死掉的人,一个早就该死掉的人,有什么好找的?还有南谷波,还有自家的两个哥哥,当然,还有……,他们一个两个,心里眼里全惦记着那个早就该死掉的人!何婉婷心里涌起股浓烈的酸楚和痛心,笑容凝在脸上,下意识的抱紧自己单薄的胳膊,满眼恨意的看着无处不在的白雾,可是,这白雾却在她不知道的时间早就已淡去,只余下眼前的这个男人。 这男人还在满面焦急的望着她,声音低沉而温和的说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我早该知道,她,她是那样的一个善良懂事的女孩,她这样做,也是为了报恩,为了报答你对她多年来的恩情,我知道,我全知道。”这声音,却是南谷波的。 何婉婷恍过神来,低头理着自己的鬓角:“世子哥哥,你……你不会怪我吧?怪我没有保护好她?” “不会。”南谷波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柔得似乎可以滴下水来,他把她轻轻搂入怀里,轻轻道:“这是她的命,也是她的好。以后,我会好好待你,咱们好好过日子,方不会辜负她的所做所为。” 何婉婷抬头看着南谷波,那样的温润如玉,那样的风采迷人,她慢吞吞地问道:“如果,如果不是她自愿的,是被我所骗的,你,还会一如既往的对我好吗?” 第二百六十七章:照顾世子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何婉婷朦朦胧胧中被人推醒,眼前一阵模糊,心下一惊,待绿眉弯下腰,把她脸上的汗水擦净,眼前才清明起来。却原来是汗水和泪水模糊了视线,让她误以为自己的眼睛也出了问题。 何婉婷抬头看着坐在床前的那个让她心生不安的这个郎中,这郎中依然面容平静,应该不可能看透她的梦境吧? 身边的绿纹也眨了下眼睛,刚才世子妃的眼睛里,分明露出来一种怯意,是的,是怯意,从来没有见到世子妃怕过谁,连见到世子,都只是满满的恨,和,不甘的爱……。她认真的问道:“先生,这样,就可以了吗?” “暂时是的。”徐从安淡淡着答道,拿出药箱来,把收拾好的银针重新放回药箱。细心的把药箱关好,看到绿纹仍然睁大着眼睛,看着自己,表情更加认真,于是便低低的交待道:“这一个时辰内,如果世子妃有寒战和发热的情况,请一定要注意,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出现恶心,呕吐,腹痛,骨肌疼痛等情况……,两位姑娘可要小心着,这是针法起了作用,万不可让她着凉,只注意便好;但如果世子妃虚脱,便要立即将此丸药塞入她舌下。” 绿纹绿眉也来不及多问,连连点着头。绿纹下了床,紧跟在徐从安的后头出了院门,周博则越发佝偻着身子,接过药箱,四下里张望着,跟着他们到了外面的厅堂。 见他们终于出来,武德侯暗暗舒了一口气,瞄着徐从安,看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变化。倒是绿纹那丫头,脸色微红,像是疲惫和紧张所致。 何夫人却是急忙站了起来,焦急之色顿现:“神医……” 周博却是找了最近的一把椅子,直接扶着徐从安坐下,徐从安的劳累,他从脚步上就可以看得出来,但也不敢多说话,怕引起南谷波的疑心。易容这种神奇的技艺,也可能终究是有的,但周博并不精通。简单的化妆,还是徐从安用了药粉施于脸上,更改了肤色,也让皮肤僵硬,但身形和声音上,却是让靠自己的演技的。 周博不满的瞪了何夫人一眼,心里涌起来无数伤感,雪见以前,便是让这样的一家人给害得浑身的伤痛。不过,也正是这样的一家人,才让他得已结识雪见,也,离不开雪见。 周博的惆怅被徐从安淡淡的声音驱散开去,徐从安微顺了顺气,才略点了点头,简单几个字而矣,“此法是否可行,需要再观察一个时辰方可。” 只一句话,便让何夫人眉眼舒展开来,武德侯也陪着笑容连声致歉道:“真是辛苦神医了!” 徐从安细细的说明了,每天不能晚了,必定要在巳时初下针,不能晚了,这还是头一个疗期,最痛的一个疗程,如果可以挺住,便说明有了希望。到得第二个治疗期,需要每日巳时初和酉时末两次施针,但穴位减少。第三期为康复期,每日巳时初下针,一次即可。期间,每一个疗程为十日,每一个治疗期结束,可断针四日,第一个和第三个阶段最为重要。 何夫人便与南谷波商议,如果这第一期确见疗效,是否可以让这师徒二人住入世子府,毕竟到了第二个阶段,每日两针,再来回奔波,恐有所失。南谷波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静下心细细盘算起来。 拒绝?不行!这肯定是对自己的形象有所影响。这看似其貌不扬的乡下土鳖,也有可能真有什么本事,若是让他一路治疗下去,肯定是要便宜了何婉婷那个贱人!他苦笑着说道:“世子府女眷颇多……”世子早单独立府多年,府内莺莺燕燕美人众多,以前倒觉得对女儿是件大好事,现在一想也是麻烦,世子平时事多,经常不在府内,留下这样的一对乡下师徒,难免冲撞了内宅。如果真有什么流言传出,那就是笑话了。只怕对武德侯府的名声,也是不好的。 何家洛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连连咳了几声:“妹夫这话……这话说得对,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要不我也同他们一道住进来,这样,妹夫不在府内的时候,我可以帮着照顾一二。” 南谷波歪着头,看着何家洛笑了起来:“难得二公子还有这样的‘好意’!这事儿,你是不是惦记好久了?今天正好巧了,是吧?” 何家洛一时怔住,片刻就反应过来,但他的脸皮厚重程度,岂是这样一句话就可以刺破的?但见他长舒了一口气,露出来满脸真挚的笑容,爽快地说道:“妹夫没有说错,我果然是‘好意’帮衬妹夫的,咱们自家亲戚,也没那么多可见外的。有我在,府里的事情,你就全放心吧!今天神医正好在此,也是我妹此病当有转机,不如就今天就搬进来吧。” 何家洛的“爽利坦诚”倒让南谷波怔了怔,一口气憋在胸口,差点没吐出心头血来,眼前这人不要脸的程度,怎么愈发的厉害了?他呆了一下才摇头断然拒绝道:“二公子这份好意本世子心领了,只是我们世子府的女眷都只想安安份份的过过安稳日子,依本世子看,你还是在家‘照顾’侯府女眷吧。”这话说的,已经够难听了吧? “我们侯府还有大哥照顾,若不是我帮衬,这神医师徒怎么好单独住进世子府呢?妹夫,你再好好想想。”怎奈何二公子根本听不出来他的挖苦,仍然很诚恳的劝着南谷波。 “郎中是侯府请来的,自然还是住在侯府。”南谷波皱起眉头,带着一丝的不耐。何家安看着自家的弟弟,不由自主的跟着南谷波喝斥道:“妹夫说得极是,二弟你就不要跟着裹乱了。不如这样,眼下这个阶段,一天一针,我们来回也可以,但施针的第二个阶段,不妨我勉强陪着他们师徒住进来,这样,妹夫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吧。” 南谷波连假装的笑容都欠奉,摇了摇头,不再答话。室内一片安静,又过了一会的功夫,绿纹脚步匆匆地进来,急促的禀报:“世子爷,世子妃刚刚果然有些发热,现在……,现在厥了过去……” 绿纹见一屋子的人都望着她,便看了一眼南谷波,又回头看了一眼徐从安,又沉声道:“那药丸,已给世子妃服下。”她顿了顿,又低了声音问道:“一切全如先生所料,现在,现在奴婢们需要做什么?” 徐从安凝神听完,便起身随着绿纹进去观察,周博没有动,尽管减少存在感。这屋内几人的神情当真是精彩无限,让他大开眼界。何夫人是真心欢喜,又怕有所闪失,一时之间悲喜交加着;武德侯阴沉着脸,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何家兄弟在打眼神官司,似乎在争世子府的居住权,周博感慨,也幸亏有了这不要脸的二人组,才使得南谷波对其他人如自己才不甚上心;再用眼睛瞄到南谷波,这位世子爷则是懒得理会他们,明显带出了厌恶之色,只是眼睛跟着徐从安移动,些许带出些不安与不屑。 南谷波的心里,自然是有算计的,如果这第一阶段的十日,真有什么进展,那么这师徒二人,在自己府内一定要是平平安安的,在路上自然也要安安稳稳的,但是回了侯府,恐怕就要出些意外了。侯府丑事多,出个几件命案,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久,徐从安捻着胡须,跟着绿纹又晃了出来,又让绿纹将情况汇报了一下,世子妃已安然睡下,这乡下郎中也一派得意之色,似是一切全在掌握之中。 周博和徐从安回到自己客居的院子,静静的吃过午饭,说是要午睡,才把丫环们支开。徐从安对周博说了何婉婷的情况,天仙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传说中的,确切的药份和剂量本来就不为人知,更何况何婉婷所服用的天仙子,明显是有过变更的,不知道这变更是因为药方的不完整,还是什么人为的因素。所以才会对她的体质产生影响,导致体弱多病,而不是像何家人所说的,天生体弱。 静静的思考了一刻多种,俩个人相对看了一眼,对何婉婷的病体如何,他们本来就不是特别关心,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他们关心的重点是,一个侯府的庶女,是何以得到此药的?而且,她服此药的目的,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就是为了更美貌,好得已进入世子府,做一名侧妃吗?这,这也太怪了吧? 而且,在武德侯府不过数日,但也可以知道,这府里对庶子庶女极为苛刻,外表看起来虽说也是光鲜无比,但待遇也只比下人们略强些。如此的一个体弱的庶女,难道就因为做了世子的侧妃,就被这样的一家人从真心里关心照顾了不成? 周博和徐从安讨论无果,只得各自歇了。 第二百六十八章:借光 何家洛从何婉婷所居“抱晖园”的后门闪出,左右探看着转了一圈,园子前面视野极好,不远处绕过那丛梅园便是上次见到紫心的假山吧?等会儿他先往东边去,正好是林子的方向,如果有人发现,就推说是要踏雪寻梅,有片梅林正好是借口,至少不用再想其他的理由了。何家洛在门口又转了来回的转了一会,也不敢多呆在外面,怕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一个其他人等转移开了视线才好。 借着出恭的借口,本来以为何家洛会有什么妖娥子,结果听下人小声汇报,他只是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在园子里转了转,也没敢对府里的丫头们开口,虽说眼神贼得让人厌恶,但到底没有出什么大错,倒让南谷波憋了口气。知道他早晚闲不住,所以特意在此园里安排了几个美艳妖媚的丫头,就是想让何家洛出个差错,好断了他再来的借口。在自己妹妹的园子里都不老实,以后还能再让他上门吗? 这看似普通的乡下郎中,没想到还真有些功夫,不过五六天的功夫,何婉婷的身上已经有了知觉,可以感知到痛和麻,让何夫人对这郎中更是言听计从,看这情况,下一个阶段,何夫人也顾不得许多,是要亲自坐镇,带了这师徒二人住进来了。 南谷波坐在椅子上,慢慢喝着茶,听着何家俩位公子还在争执谁来住进世子府,真是让人忍受不了,真当自己是好性子,可以由着他们不成?凝神听了一下里屋的动静,自然是什么也听不到,南谷波又有些心神不宁,好像自己疏忽了什么似的,细想想,又想不起来,耳朵被这兄弟二人吵得受不了,只得一拍茶碗:“回你们侯府吵去!” 何家兄弟只能尴尬的闭了嘴。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何家洛一边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小心的瞄了一眼南谷波,然后咽了咽口水,明知道紫心就有可能在假山那边等着他(YY这种东东,古今通用呀),却只能在这边干坐着,何家洛心里急得不行,猫抓似的难受,若是可以出去见上一面,哪怕只让他摸摸小手,也是好的。 何家安坐在他旁边,被父亲瞪了几眼后,也不好再多话,昨晚又没有睡好,竟然还打了个盹,睡了一小觉,一觉醒来,却是大家都站在面前望着他,原来那神医早就施针出来,大家都等着回侯府呢。南谷波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侯府事多,大公子夜里操劳,以后就不用天天陪着过来了。” 何家安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郑重道:“无妨无妨,虽然事多,但到底不如妹子的事大。”他竟然没有听清,南谷波说他夜里操劳,相当于当面骂他呢,但即便是听懂了,他也没事,这些时日有了神医的药丸,那些个妻妾丫头,哪个不是美得离不开他?尤其是新得的那个丫头,眉眼间竟是有几分紫心的样子,更是风骚入骨,能不让他夜间多疼几回吗? 何夫人脸上硬生生的收住了笑容,冷眼看去,周遭几个丫头们虽然都低着头,但扔上都有明显的不屑冷笑,这两个儿子天天闹着要跟来,来了就有的没有争上几句,也难怪女婿起急。 十天后,武德侯府和世子府共同商议,看来这郎中的针法还是有些成效的,于是又过了四天休息,最终还是由何夫人带着这师徒二人住进了世子府。徐从安和周博自然是住在外院的客房,平时只施针时方可由婆子带着进出“抱晖园”。 虽说如此,但何家洛和何家安,还是天天找着各种借口上来探视,让南谷波简直不胜其烦。 何家洛头一个冲进梅林,周博也紧跟在后面进了梅林,十几个侍卫追到梅林处,止住了脚步,聚在一处商量了几句,转头看着气喘吁吁跟着也向这边跑的何家安,便留了两个人等着,其余的根本没有进梅林,直接绕过堵在通往假山的小径上。 何家洛却不知道,进了林子,又跑出几十步远,想着再转过去,就可以看到那个假山,一时之间,两只眼睛都冒出来心形的泡泡。何家洛脚下稍缓了缓,周博故作喘息着低低的说道:“二公子,没……没追过来。” 何家洛早就跑不动了,闻言便止住了脚步,将身子向旁边的梅树上靠了靠。周博也跟着顿住脚步,支着耳朵,凝神听着林子外的动静:“二公子,好像没……没有人跟进来呀。” “自然,本公……本公子,不过……是……是过府赏……赏个梅花,也用不……用不得那么多人……伺候。”何家洛喘着粗气,还在给自己脸上贴金。 “咱们得赶紧……赶紧着走,脚步……放轻……”何家洛自然不知道外面的事情,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只美美的幻想着假山处的美人。周博呆在了那里,耳朵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这林子并不大,梅林嘛,也不可能株株紧挨,周博心思细密,甫一进入林子,就一直跟在何家洛身后琢磨着。这世子府其他地方早就扫净了雪,只梅林没扫,想必是为了踏雪寻梅的情趣。 何家洛转转眼珠,道:“小兄弟,你回去和世子爷说一下,就说我只赏一会便回,让他不用担心。周博没口子答应着,故意弯着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方急驰而去。何家洛见他如此恭谨,心下更是满意,心想有他出去引开侍卫,自己就可以轻轻松松的出去了。 林子外,堪堪追过来的何家安,气喘如牛,正要说话,却直接被两个等在边上的侍卫拿下。他只恨恨的喊出来一个字:“你……”下面的话全被堵在了口中。 何家洛先是一呆,然后便美不滋的乐了出来,忙自己捂了嘴,自己就是聪明啊!他紧张的哑着喉咙,低声自言自语道:“象是被抓走了吧。” 何家洛一口气松下来,腿一软,跌坐到地上,抬手抹着汗嘀咕道:“我的妈呀,紫心呀,为了你,爷可是用尽了计谋呀!” 说完话便扶着梅树站了起来,急急的向前走出梅林,刚一出林,没等他反应过来,就上来几个人,二话不说,直接就上来绑了起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奴才!知道不知道我是谁?我是你们世子妃的二哥,嫡嫡亲的二哥!”何家洛气得直喊。 “少听他废话!赶紧着堵上嘴!送回抱晖园去!”其中一个头领的人物,都懒得理他,沉声招呼着大家。 “等一等,我去看看,好像还有一个小厮。”另外一人低声说道,头领想了想,把何家洛一把推倒在地:“嗯,去看看也好,心里也有个数,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这位……这个偷鸡摸狗之辈!”说着,和先一个人几步跃到林子里。头领警惕着望着四周,另外一人则蹲下身子细细看了片刻,站起来,示意着头领,见到雪地上的脚步,知道另外一个已经直直的原路返回,便松了口气。两个人疾奔回来,也不说话,将何家洛拎起,一行人朝着抱晖园走去。 这何家兄弟,真是让人讨厌,总算找着机会让世子爷解气了。 等他们走后不久,周博便又转了回来,向他们走的方向盯了一眼,这才缓缓的出了林子。小径处没有积雪,扫得干干净净,倒也方便了他行走。他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站在小径上,回头望着灼灼芳华的梅林,长长的吐了口气。 何家洛要行的方向,便是这一处,这一处,当真可以遇见他想见的那个人吗?按理说,应该是不会的。可是,当听到何家洛那漏洞百出的借口时,他便猜到何家洛要他陪着出来的目的。他不知道何家兄弟的长随,自从上次的事情后,再来世子府便被世子府的人强留在外院,所以何家洛才会打上他的主意。 周围一片寂静,一只鸟飞过来,停在旁边的树上,跳了几下,又响亮的“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周博似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个人,真的可以遇到吗?谁知道那个天天惹祸生事的傻丫头,是不是会突然跳出来对他说,“大郎,你可真笨,才找过来吗?我等你好久了!” 周博略稳定了一下心情,喘了口气,只顺着小径的指引,一路奔着假山的方向不急不缓的走着。 转过假山,便有了偶尔三两成群行走的丫头和婆子,也有厉害些的,便低声问旁边的人:“这穷酸,是哪一个?是侯府请来的那个没见过世面的郎中徒弟吗?” “嗯。”旁边的人点着头,回头冲周博一瞪眼:“你当这是侯爷府吗?这里是你能逛的地方吗?” “俺没逛。”周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本来就不是特会装样的人,幸亏一脸的药粉,让他显得有些傻气,他指着不远处一所园子道:“俺就是回去给 第二百六十九章:房顶 北风吹得紧,并没有因为这是世子府,北风就有所收敛。寒意随风来,周博见有风迎面吹来,不由把头一缩,手也袖进了袖管儿里。其实他身上并不冷,他只是心里有寒意。 “俺没逛。”周博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本来就不是特会装样的人,幸亏一脸的药粉,让他显得有些傻气。这两天跟着何家洛,他倒是怕自己真的会变成傻子。他指着不远处一所园子道:“俺就是回去给师傅拿东西的。”几个婆子回头望了一望,便一齐笑了起来,指着那园子对他说:“那园子是你能住的?” 冬日正闲,左右无事,大家都以为可以理解一个乡下小子分不出来东南西北的样子,当时没有刘姥姥进大观园这个词句,如果有,想必也要用上了。如今拿这愣头小子逗上一逗,权当解闷了。 在呼呼的风声里,大家为着他错认了园子哈哈笑着,就有人替他说上两句:“他一乡下小子,哪里分得清咱们家里这许多的园子?赶紧打发了出去吧。” 也有人看在他师傅的份上想对他好好抚慰,便忍着笑给他指路,“傻小子,这么一路下去,就出了院子了。记住,可别走岔了,尤其是那边一处角落,一步都不能多走,都有侍卫保守的,小心……”小心什么,到底没敢多说。听说这乡下的郎中医术极高明,这样的人,谁也不愿意得罪狠了,谁都不愿意这样的人有些什么意外。 周博大喜,也顾不得说话,急忙迈步就走。正在给他指路的几个婆子,就满脸无奈的说道:“还真是乡下人,不懂得规矩,连句谢谢,也没有。”另一个也说:“可不是,这么愣头愣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几个人就相视一笑,互相打趣道:“这样的傻小子才最实在,又跟着师傅学了医术在身,不如把你家丫头许给他,不失为一门好亲事。”这个便道:“你就爱胡沁,以后办错事别指望我再帮你说话。”都知道彼此在开玩笑,笑过也便散了。 不过,有女儿的婆子,倒真的回头又看了周博的背影几眼。个子倒是高高壮壮的,长得虽说稀松,但也算是体面,如果可以求了主子恩典,放出女儿配了此人,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 周博哪里顾得上众人的打趣,还要假装嘿嘿的笑着几步便走了开来。让他去跟几个婆子道谢,他到底没有这个习惯,心里又着急,根本也早忘了这事。 走出这几个婆子的视线,周博再不肯耽误,脚下一拐,奔了那个角落而去。他心里明白,那个不允许他踏进的角落,想来便是雪见的所在了。 雪见所在的宜心小筑,虽说不是什么最好的位置,却四周皆空,与其他院子都拉开了长长的距离,设计的时候南谷波是想着让她专宠专房,免人打扰的,谁知道现在倒是方便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院子不大,但三进三出,设计无不巧具匠心,连那精美的雕梁上,也四垂铜铃,且疏落有秩,大小不一,当偶尔的一阵风过,铃音吟唱间,轻脆时有若明珠跌玉盘,厚重时恰似怆然一低叹,别有一番风情,再不需丝竹之乐。 宜心小筑下人自然是不少的,但没有雪见的吩咐,也没有人敢太近房间。这美人儿是世子爷的心头好,世子府自是无人不晓;这美人儿脾气不好,世子府更是无人不知。只是这美人安安静静的待在宜心小筑不出去,管她是骂人也好,摔东西也罢,都由得她去,总不能还能上了房吧? 雪见这一年来养完病生孩子,然后生完孩子接着养病,后来养完病又是养病,早闲得骨头生锈,在这个她自己可以说了算的园子里上个房,又算得了什么? 被禁足的雪见,此时硬是坐在屋脊上面一处扫得无雪的地方,无聊的前后左右张望着,四下里虽说都是体壮的婆子,但还真没有人想到自己要护卫的这位特殊的主子,此时居然坐到了“至高点”。雪见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大郎,我今生,还能否再见到你呢?诚哥儿,我的儿子,我亲亲的儿子,妈妈以前答应过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谁知道自你生下来,便没有兑现过我的承诺,这是上天对于我失信的惩罚吗? 雪见低头四下寻找着,目光落在远处的假山,绕过假山不远,便是何婉婷的“抱晖园”吧?她其实是不太清楚的,但总觉得那边方向,每天都戒备森严着,应该就是了。自己有什么办法可以接近那里呢?看来是没有的,她叹了口气,到底是失望了,不会飞来飞去的身法,不会机变百出的阳谋,她可以坐上这屋顶,却还是出不了这园子。 屋檐下面,小梨扯了扯小梅的衣袖:“娘子还没下来吗?”小梅道:“没有。”小梨轻声道:“这样冷的天气,唉……”这声音低似檐下雪中飞花。小梅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没有回话,只是四下留意着别人。 屋子里茶点已摆好,小梨又走出来,抬着头道:“娘子,仔细吹到,快下来吧。”这一阵子南谷波都没有时间过来陪她吃饭,雪见等人也是乐得清净,每日喝喝茶,下下棋,倒也有几分被绑架者的自觉,不惹事,不生非。 听到小梨的话,雪见也是觉得脸蛋被风吹得生疼,慢吞吞的翻了个白眼儿,然后点点头,就带着无聊到极点的样子,准备下来了。 下面的两个人,见她准备下来,忙把几个桌子搬出来摞好。小园里自然没有梯子,不知道是世子府穷,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所以雪见每次都是桌子摞桌子的上房。 小梅和小梨扶稳桌子,心想终于要下来了,热茶热汤早就备好,不要冻到才是正经的。小梅嘴里叨叨着:“娘子就是整天让人操心。”小梨听着她在身边叽叽呱呱,觉得好笑,如果娘子是一个安分守己的,不知道小梅是否就可以省心呢? 下来之前,到底还是又四处望了望,好像外面就是自由的天地,自己又回到四方的井里做那只不甘的青蛙似的。犹听到俩个丫头在下面嘀咕,“每天都要抬桌子,干脆放这里好了。”雪见呵呵笑着,“不怕南谷波发现,你们就尽管放好了。” 小梅就不理解了,那上面风又大天又冷,有什么好看的?难为娘子一坐就是半天,也亏得这些日子南谷波过来的少些,要不也会被发现吧。 小梨抬着头,不放心地道:“娘子,你到底小心些。”雪见道:“知道,知道!”说着自嘲的一笑,纵是再小心,又有何用?如果自己一头摔死,倒真是一了百了了,可惜这两个丫头就得让南谷波活吞……当然,那也不是她的风格。 手扶着屋角兽,然后往下顺到最顶层的桌子,正要接着下,觉得衣衫一紧,却是被挂住了。小梅便问:“您这位号称凌波微步草上飞的大侠,也有失手的时候?”雪见脸不红气不喘,“到底我也不是完人,总有偶尔犯错的时候。” 偶尔?小梨眨巴眨巴眼睛,听雪见接着道:“正所谓人在房上飘,哪能不挨挂?” 玉色锦绣的雪见,在世子爷精心备下的园子里,不,房上,每天飘上几飘,想一想这样的场景,小梨就忍不住的起鸡皮疙瘩。“我怎么觉得这么古怪?如果是半夜三更,娘子再换上白衣服,可能会飘得更好一些。” “少胡说!”小梅赶快接过去,自家娘子和别人不同,听到这样的话,没准还真要试上一试:“不用飘呢,先冻死了。”雪见却听得把心一横,大义凛然道:“冻死我一个,还有你们俩!”小梨笑出声,忍不住说道:“我飘不起来,还是让小梅姐姐跟着娘子飘吧。” 小梅拿眼睛斜着小梨稍嫌丰满的身子,你是愈发的有能耐,跟着这没心没肺的主子,也没心没肺起来了。小梅打定主意,叹着气道:“以后再不许娘子上房,如果要上,就让小梨自己扶着,我从此是不管了。” 边嘻嘻哈哈着,雪见边小心的又爬回去,把衣服拉下来,心里却忽忽的跳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顿住身形,再往远处看了一眼。这世子府还真是大,人又多,门又多,树又多,路又多,眼下雪虽停,但彤云依旧密布,饶是如此,雪见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正从小径上向这里走来的男子。 雪见的视线里,一时只有他似乎远在天涯又似乎是近在咫尺的身影。 大郎,你果然,你果然找到了这里吗? “娘子,您倒是小心些,别乱动,仔细别摔下来。”下面是小梅轻声的提醒。 雪见微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才慢慢慢慢的睁开,生怕眼前是一场梦,梦醒后周博就会消失不见。再睁开眼时,已是泪流满面。 第二百七十章:局 小梅和小梨见她突然停了下来,就急急地道:“娘子,你快些吧,今天耽误的时辰有些长,怕会被人发现的。”雪见只一径的流着泪,到底是离得太远了,仔细看,连身影其实都很模糊,自己是太想大郎了吗?才会有此幻觉吗?自己不会飞,飞不到那个被侍卫截住的人身边去,所以没办法看得更周详些,可是刚刚,明明就是大郎含笑站在她面前的样子! 这样看着,就发现自己刚刚真是出现幻觉了,那身影看起来有些佝偻,有些臃肿,总之不是大郎那种挺拔的身姿,再想想,大郎怎么可能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因为自己的大郎不可能没有脑子,这样冒冒然的跑进来,那绝对就是找秒的节奏,就是直接让南谷波灭得一个无声无息么。 雪见实在不忍心看下去,她从房顶下来,直直地走到屋里,想了想,叫进一个婆子来。那婆子姓龚,是世子府的老人了,自然是个嘴里套不出来话的,听到雪见叫,笑眯眯地道:“娘子有什么吩咐奴婢的?”雪见冷笑着摔下茶碗:“我哪里敢吩咐您老人家?没看到我这里泡茶用的陈年的梅上雪早没有了吗?尽拿着现打的井水来糊弄我吗?”摔完茶碗又一摆手:“没功夫和你罗嗦,叫你们世子爷过来说话。” “是奴婢疏忽了。”龚婆子也不发脾气,这娘子美是美到了极点,但脾气也确实是坏到了极点,好好的汝瓷,就这样又摔一个,几天下来,摔的碗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吧?“世子爷不是心里没有娘子,只是这些时日朝中有事,世子爷是进宫去了。”雪见依然气势汹汹:“南谷波这两天来得少也就罢了,怎么涟儿姑娘也不肯过来,是踩低拜高,去伺候南谷波的新欢去了吧?” 龚婆子对着地上的茶碗,心里明白过来,马上展颜一笑:“娘子可是误会了,世子爷哪里有什么新欢呢?奴婢可得为世子爷叫个屈!还有涟儿姑娘,这不是侧妃身子不好,新来的郎中日日给瞧病,涟儿姑娘跟着忙前忙后的,难免照顾不周嘛。” 雪见叉腰怒目:“我不管侧妃如何,左右她已病了许久,赶快把梅上雪给我弄来,否则这茶我是没办法喝下去了。”一边把人轰出去,还一边道:“需得涟儿亲自给我送来才行!” 听归听,龚婆子脚下飞快,自己可不敢为着这样的事情去跟世子爷说,只让人到涟儿那里领来府里埋着的陈年的雪水出来,送与雪见便是。待得雪水送来,小梨正在门口笑眯眯地招手:“龚婶子,刚刚一直在找您,您这是去哪里了?”龚婆子心说,让你主子支使的脚都没沾地呢,但自然不敢这么说,只问有什么吩咐。 小梨过来,一脸郑重的交待了几样食材,娘子晚上要吃芝麻鲜虾丸,八宝鸡肉卷,菘菜蘑菇,豆角干煲排骨汤,有几样可是要从下午就开始准备的。 龚婆子知道这位主子对食材很挑,吃的都是眼前这位小梨姑娘给亲手做的,从来都不用府里的厨子。别说,那香味真是诱人的很。这主仆三个也吃不了这许多,剩下的,还是便宜了她们这些人。雪见以前可真是不习惯自己吃剩下的赏给别人,可是越是大家主,能吃到主子赏菜的下人,也俱是有头有脸的,吃剩菜是脸面?真是让雪见毁了三观的赶脚。 这宜心小筑的雪见可是出了名的会摆弄吃食,手下的小梨姑娘做出来的吃食,不但样子精美,而且做出来后,很多都是大家没有听过更没有见过的,还是那些普通的菜,偏偏到了小梨姑娘手里,就会整出来些独有的特点,让人闻之食指大动,而且这一主二仆虽说脾气大,但也不是刻薄的,她们这些人,可没少沾了嘴上肚里的便宜。 好吃的东西,府里的厨子自然也都会做,但是这样没见过的独一无二的吃食,却只有宜心小筑才能制得出来,光说世子爷喜欢来这里,吃着美食看着美人,心情也一定是极好的吧。 见小梨姑娘交待完毕,龚婆子也顾不上劳累,但凑趣道:“老婆子现在马上就去办,肯定是最好的食材,小梨姑娘尽管放心便是。”食材不光要最好的,还要多拿上些,少不得给小梨姑娘打个下手什么的,多做些出来,依着雪见的脾气,也断不会自己独享了,赏下来也是常有的事。 “那是当然,我们娘子可是挑嘴的很,容不得在食材上有什么马虎。”小梨也是深不以为然的道。 她知道今天雪见确实是有些反常的,但既然娘子这样交待下来,想来总是有她自己的理由。 “那老婆子就先去大厨房了,还要麻烦小梨姑娘让这些人把娘子要的陈年的梅上雪埋好。”她朝那两个搬着坛子的精壮婆子指了指,扯开了话题。 她可不想为了这些小事,惹得这正在风头上的雪见娘子不快。 见小梨姑娘果然露出来满意的样子,龚婆子这才放心的带人赶去大厨房,准备食材去了。 午饭后,雪见在美人塌上坐定,斜靠着窗台,闻着屋子里淡淡的梅香,在这午后的阳光下,无端让人生出几分慵懒之意,舒服中带着几分休闲,加上地龙烧得火热,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可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雪见眯起的眼睛却是一片清明,还有更多的酸楚。 冬日的阳光透着几分清冷,洒在人身上却是暖暖的,雪见本意只是稍作休息,却想起上午见到的那个人影,心里纠结的好似火烧一样的痛。她看似懒洋洋的靠着软垫,翻阅着一本无聊的杂剧,小梅站在门外,她很放心没有人来打扰她的心思! 屋子里只有翻书的声音,静霭时光让人生出来淡淡的安和,眼光扫处,一丛红色妖娆的炽烈红梅,正在一个细颈的美人瓶中怒放,朱红魅惑,妩媚动人。 门口的轻微推门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她只伸手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了推,轻柔娇慵的道:“不用添太多,太烫了一时也喝不上,就微半杯就行。这陈年的梅上雪,既有梅花之香,又有陈年茶香,最适合这样的休憩时光。” 一只玉白修长的手伸过来,接过了她的茶,轻缓的倒茶声音伴着醇厚中带着温柔的声音:“果然,你这丫头是越来越会享受了。” 南谷波? 雪见假装愕了一下,猛的抬头,正对上一张温润如玉的少年世子的脸! 南谷波穿着紫色的衣衫,衣衫上绣着兰草暗纹缠过衣摆,墨玉锦带缠腰,轻挥衣袍,风度翩翩中不失雅致,风姿卓绝中带着春风般的恬静怡人,浑身透着股浓浓的天生贵胄之气,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着,眸色温柔体贴。 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南谷波在雪见腿边不避嫌的坐定,雪见眼角瞥见,门在他身后无声的关了起来,不用说,外面的小梅怕是被制住了,否则怎么会让他毫无声息的进来。 心底叹了口气,雪见坐直身子问道:“今日世子他倒是难得有空,怎么?没有公务可忙吗?” “放心,再忙也要过来看望雪见你的。”南谷波自得的抬起手,在雪见的杯中续上茶,放在自己唇边轻轻的吸了口气,眼角斜见雪见果然瞪圆了双眼,便很是悠然的喝了一口,然后笑盈盈的看着从榻上直直坐起的雪见。 雪见今天穿着件藕荷色的对襟家常褂子,系着浅绿色的蝶舞花的百褶裙,粉面含春,俏眼生威。随着她此时坐起,便看到那纤细的腰身不堪一握,显得轻盈得有些过了,娇弱的让人心动。 自从知道这丫头生完孩子便差点因为血崩殒命,南谷波就一忍再忍,忍到她好歹养了几个月才来下手,但现在看来,到底亏了些身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 此时,她墨玉般的长发松松的挽成髻,几丝调皮的发丝垂坠下来,越发衬着那张芙蓉白面如凝脂一般,黑白分明的眸子妩媚诱人,因为才起来,眸底有着未散的慵懒,未施脂粉的脸上,却平端让人觉得格外的娇艳,而这不悦中横过来的一眼,更是水波灵动,勾人魂魄。 “世子爷真是说笑了,雪见在这里‘作客’,已是讨扰,哪里敢让世子爷百忙之中,还‘亲自’前来关照?”雪见懒懒的说道,丝毫没有“欢迎”的意思。 “怎么本世子不过是这几日忙了些,没有过来看望,雪见就有这么多的不满吗?”南谷波挥挥手,说得好像雪见在拈酸吃醋一般。 他当人人都是他府里的姬妾,等着他来宠幸吗?这样想着,雪见不由的心里一阵闷气。“世子爷真是爱说笑!”雪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是哪里出了天灾?还是又有何处出了人祸?” 第二百七十一章:温润的背后 他当人人都是他府里的姬妾,等着他来宠幸吗?这样想着,雪见不由的心里一阵闷气。“世子爷真是爱说笑!”雪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又是哪里出了天灾?还是又有何处出了人祸?” 见她说得越来越不靠谱,南谷波本来想捏捏她的脸蛋,却被她轻巧躲过,只能顺势的也斜靠在美人榻上,感受着冬日暖洋洋的阳光:“休得胡说!咱们大顺国国泰民安,哪里有那么多的祸事?不过是些地方政务,各省官员年底陆续回京述职,本世子替圣上分担琐事而矣。”说完眼角微眯,似乎是要在这榻上休息了。 “这可都是国家大事了,世子爷果然能力不凡能人所不能能者多劳啊!”这是夸人吗?怎么听得绕得慌又有些别扭?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丫头脑子里有这么多的古怪用语,让他好气又好笑。 南谷波只觉得心情突然放轻松起来,本来一肚子的闷气,仿佛也释解了许多。果然,只有这里,才让他最舒心! “是对本世子开始崇拜起来了吗?”南谷波躺得更舒适了一些,斜睨了一眼旁边有些不安的雪见,嘴角都弯了起来,懒洋洋的问道。 “雪见知道世子爷很低调的,所以不敢崇拜你,因为你只是传说。”雪见愣了一下,眨巴了两下灵动的水眸,张嘴便是现代用语,其实她没有用上火星文,已属不易。 “什么传说?”南谷波现出一脸的茫然之色,随即摇头一笑,坐正身子,侧过头来看看雪见,声音几近呢喃的在她耳边低低的道:“其实本世子爷的好,还有更多,要不要……” 他特地在此时话语停了一下,透着许魅意和暧昧,吹出的热气就在雪见的耳边拂过,吹热了那张故做平静淡然的粉嫩小脸,白玉般的耳朵也蓦的热了起来,身子身躯后仰,避开他炽热的气息。 “你纵是再有天大的好处,更与我何干?”雪见推开他,说得理直气壮,你是你,我是我,你与我有毛线关系么? 虽说有些事情,还需要这人来验证,但也不至于把自己折进来吧。雪见心里暗暗腹谤,真以为你是万人迷吗?我可是万人不迷! “世子爷,您既然国事繁忙,怎么又能偷得半日闲了吗?”到底不能得罪死了,只能咬咬唇压下冲上的怒意,告诫自己一定要百忍成钢,于是便冷冷的提醒他。 而且她总有一种预感,上午的那道人影,绝对是有问题的。 “雪见既然知道本世子爷于百忙之中过来探望的情份,是不是该以身相报呢?”南谷波仿佛在考验她的忍耐力一样,说得越发暧昧起来,温和的一对明眸,也闪烁着几分恶作剧的光芒。见雪见果然羞恼的红着一张俏脸,怒气冲冲却偏又强自按捺住,南谷波露出来一丝解气的笑意。 “当然,雪见娘子确实是想以身相报的话,现在也不方便。”南谷波在雪见要暴走之前,站起身慢吞吞的开了口,目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带着明显的情欲之色,如果不是下午那该死之人还要扎针,说不定就可以…… 这雪见还真是……越来越美味可口的样子,南谷波觉得自己已到了临界点。 偏那美人还不自觉! 一忍再忍,雪见终于淡淡的说道:“原来世子爷现在不方便,莫非是大姨妈来了不成?” 说完就想抽自己的嘴,果然,世子爷一脸的茫然,“什么大姨妈?”来的分明是何婉婷的“母亲”,不是姨娘。不对,雪见如何知道报晖园的事情? 面对着笑得不知所谓的雪见,南谷波却起了怀疑,是谁,是谁告诉雪见此事的?这些日子,自己禁了雪见的足,她应该不会知道才对。 回到抱晖园,南谷波仍然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何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又酸楚起来,女儿久病不起,以前的再多爱宠,也会渐渐消散,她不免心情又沉重了几分:“我知道上午是洛儿鲁莽了,但到底没冲撞女眷,何况他只是想散散心,并没有……” “何夫人说得真是轻巧,有在别人家内宅散心的正人君子吗?” …… “洛儿……说到底,是自家的亲戚,这些道理洛儿也懂得,自然会知道分寸。”何夫人说得自己都涨红了脸,这儿子也是不争气了些,他身边伺候的丫头,哪一个不是如花似玉的,偏偏还总是这样…… “何夫人当真确定,确定何夫公子知道分寸吗?” “当然……当然是确定的,我们侯府虽比不得世子府规矩大,但也是侯爵世家……” 南谷波眉心紧蹙,冷冷的一眼看来,竟让何夫人吓了一跳。这眼前的世子,还是那个以温润著称享誉京城的好好先生吗? “何夫人,不仅二公子,你们家大公子今后也不要出现在我们世子府了!”南谷波冷冷道。 “放心吧,等婉……等婉儿好了,我们侯府之人,都不会再来打扰世子爷了!” “何夫人记得今日之言最好!”南谷波不耐烦和她继续讨论:“还有这两个乡下人,等这个阶段完毕,还请接回侯府,现在一日两趟不得已才让他们留下,以后一日一趟了,就让他们辛苦辛苦吧。” 何夫人气得倒仰,虽觉得南谷波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依然为着他的无情感到心寒:“没想到婉儿痴心一片,却是终究付错了人!” 南谷波拂袖而去,什么痴心一片,留着她一条贱命,不过是为了让人看到自己的善良与多情。眼见着这个乡下的郎中,居然让她一天比一天的脸色好看起来,身上也有了知觉,南谷波心情其实是非常不好的。怎么也不能让这对师徒活过第三个阶段了! 虽然今天何家兄弟并没有走出抱晖园多远,就被侍卫拿下送回,但南谷波自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也愈发的心里堵了起来。还有那个乡下人,居然也被这兄弟二人拿来利用,虽说迷路后被人送了回来,但到底让南谷波心生警惕,谁知道他会不会是何家兄弟故意留下来的呢? 而且,这乡下人,现在越来越让他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怎么看都有些“阴谋”的味道。他自己便是隐藏的高手,当然会对这种事情敏感异常,这俩个人,究竟和武德侯府,有什么样的关系?侯府派出这两个人来,又有什么目的呢?真的只为了那个贱人吗? 当然,那个贱人的命,在武德侯府眼里还是相当珍贵的,但想起以前那父子三人对紫心的赤果果的占有欲,南谷波对于接下来的行动,自然是不想耽误时辰的。 晚饭后,本来这几日南谷波为了演戏,都是在抱晖园中陪何夫人说会子话,但今日被何家兄弟这么一闹,他也正好不用过去,正琢磨着去哪一处安歇才好。就听到外面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是涟儿的小声喝斥声,但那人却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世子爷,世子爷,雪见娘子,雪见娘子快不行了……” 短短一怔之下,南谷波推开书房门,急步出来:“你说什么?你在胡说什么?” “是真的……,世子爷,雪见娘子现在……,现在只有进的气,已没有出的气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下毒 “让你们照顾好她,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吗?”南谷波一脚踢开龚婆子,风一样往外走,不忘回头对涟儿吩咐一句:“速去外院请来那乡下郎中!” 涟儿忙点头吩咐了腿脚麻利的婆子去叫人。 龚婆子不敢呼痛,爬起来,一瘸一拐小跑地跟在后面,心里祈祷着,老天爷,您可得睁睁眼,保得雪见娘子周全吧!倒不是因为她和雪见情深,而是这一脚让她深知,如果那雪见娘子出事,想来她也会命不得保。 当赶到宜心小筑时,看到床上雪见脸色青白,已陷入了昏迷之中。南谷波将手掌颤抖的覆于那冰凉的脸庞上,攸地收回手,喃喃一句:“紫心,我的紫心,你……你竟是这般想要离开我的吗?不是和你说过,请你再信我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会保证你的平安,再不会让当日之日重演吗?” 那一年的八月,对于许多人来说,命运已经扭转,再难掌握。现在,命运又将你送回到我身边,却物是人非,你从此变作雪见,是对我当初无能为力的一种变相的惩罚吗? 身旁的小梅从见到南谷波进来,握于膝上的手掌,终于一松,忙哭着跪倒在地道:“世子爷,求您放过娘子吧!她分明是被人下毒所害!您即使是怨恨娘子心有所属,也不该下这样的毒手……” 话音未落,便见南谷波已经转身,紧随其后的涟儿怔了一下,怎么?不是这位终于想通了,要自杀了吗? “下毒?我?……,小梅你到底在说什么混话!原本,爷本以为……”南谷波紧蹙着眉,神情凝重起来。赶过来的这一路上,他心里都在纠结着,即便紫心为了另一个男人自尽,他也定要把她葬于自家祖坟比较近的地方,让她和那个男人,死生不得相见! 现在听到小梅的话,他才明白是他一开始就想歪了,也是他疏忽了,竟然是有人下毒吗?他其实一直防范着此类的事情发生,所以允许宜心小筑开设小厨房,一应用度,都由涟儿亲自分配才是! 眼下,雪见这两个随身的丫头,定是疑他得不到雪见的心,这才索性下了狠手。 南谷波不信府里除了何婉婷还会有其他人敢下此黑手,但现在何婉婷明显是不可能下手了,而这事关雪见性命之?……这事情,他定不轻饶! 一念及此,南谷波恨恨的瞪了一眼小梅,也不再多做解释,更不想理她,连自己的主子被人下毒都不知道,要这样的奴才何用?再瞪一眼同样只知道在一旁哭个不停的小梨,只心急如焚的问道:“涟儿,快去问问,那乡下……那神医,到没?”他自来不信任那乡下的郎中,早派人去请御医过府,但肯定一时半刻还无法赶到。所以出了书房的同时,他也命人请了那乡下郎中过来。 而世子府外院客房里,周博已经陪着徐从安用完了晚饭,正在聊今天的事情,就有婆子过来催促他们拿了药箱进宅子。一路上,耳畔都是那婆子不住嘴的催促他们快点的话,本来以为是那侧妃的病有了什么变化,没想到转了几转,竟然是转入了一片陌生的园子。 待徐从安和周博赶到时,宜心小筑已一片人仰马翻。才迈入内室,就看到久违的小梅和小梨的身影,和哭诉有人欲害雪见时,二人不禁四目相对,有迟疑有坚毅,有惊喜有恐惧。 见到他们过来,南谷波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前,低沉着嗓子道:“神医,快来看看,我的如夫人病重……” 徐从安微微一怔,但仍然过来郑重一揖,而后两步到得病榻之前。 “世子爷,这位娘子,应该是中毒了!” 仔细的号过脉,又扒开雪见眼皮瞧了瞧,徐从安到底松下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今日这位……如夫人,晚饭都吃了什么?可有剩下的?” ——这应该是雪见自己的招数!徐从安已看到桌上有一壶甘草水,不用说,一定是雪见怕来的医生解不了毒,自己备好的解毒之物。 但他却更加上火,自己的这个义女,做事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连自己的身体都可以这样糟蹋吗?幸亏来得是自己,如果是旁人,没演好演砸了,不是把自己演进去了吗? 南谷波心中一惊,不由紧紧蹙着眉头,难道说,事情真如小梅和这郎中说的一般,是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下毒吗? 周博凝重的目光,长久的注视着雪见苍白到几乎透明的面色,他忍不住想骂人,骂她居然笨到可以用这样的险招来伤害自己;他又想把他紧紧搂进怀抱,一解那刻骨的相思;他还想杀人,想杀掉这个疯狂的天生贵胄。种种种种久违的情绪,冲涤着他的胸腔。他甚至想就这样不管不顾的抢了雪见就走,但幸亏他尚有一丝理智,能够看清眼前的形势。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选择用最自私的方法骗她留在身边;当她坚持要离去的时候,他下决心骗家人终得迎娶佳人过门;当父母归来的时候,她头也不回的离家出走而他一边安抚父母一边苦苦寻找;儿子出生的时候,他终于可以陪在她身边,用自己的头发做成血余炭唤回她的生命。此生此世,他和她都是注定在一起的,这种感觉,真好。 直到她被绑架,他才知道,她就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没有她在身旁的日子,生,不如死。 “雪见,我一定会救你出此樊笼,一定……,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我……,为了你我的儿子……” 眼前,他的妻子,晕倒于病榻,受苦痛折磨,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折磨,这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做为七尺男儿,却不能护全妻子,他的心里,注定只能在惭愧与负疚中剪熬,这种痛苦,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灵。 而面对同样心急火燎的南谷波,他的拳头几次攥紧,又松开。如果打他一顿或者现在直接杀死他,都是不可能救下雪见,只能将雪见置身于更危险之中。所以,他不能! 也幸亏南谷波自己全部心思都系在雪见身上,才没有发现周博的异样。晚饭时若非龚婆子惊惶失措的前来汇报,他本来还在犹豫来不来宜心小筑的。现在他心里庆幸留了这乡下郎中师徒二人在府,看着他们忙前忙后一番,雪见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南谷波的心情却没好起来。 自从雪见进府,何婉婷又一直卧床,自己的那些的姬妾,终于有人忍不住,是在试探他的态度吗? 体弱的雪见经过生死攸关,尽管保得性命,但听这郎中言道,却依然没有彻底摆脱死亡的威胁,短时间内无法根除体内的毒素,只能缓缓“图之”。 南谷波面色阴沉着,看着被灌下那药汁,然后吐得七晕八素的雪见,直气得手脚冰冷。 他记得,雪见的饮食,自来都是宜心小筑的小厨房自己做,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人可以把手伸进来,可见这府里,不好好整顿,不祭出几条人命,是无法平息的了!雪见虽然从鬼门关脱险,但想来那鬼门关还没有关闭,送进去几个人换回雪见的一条命,也是值得的。 叫进来涟儿,南谷波小声的吩咐了几句惊人之语,涟儿脸色惊惧,但仍然连连点着头,出去了。 因雪见这段时间一直被禁足,也没有人提及府上来了什么外面的郎中,小梅和小梨见到化过妆的徐从安和周博,并没有多想。只是小梅见到周博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雪见,心下恼怒的同时,也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此时见他虽然没有多少过份的表情,但那眼神却让小梅心念一动:“莫非,这人,也是雪见娘子的故人不成?娘子在这京城,‘故人’可真多!” 涟儿却在此时又转身回来,对南谷波道:“爷,于御医……来了。” 南谷波浅浅一笑,又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状:“于御医,这么晚了,还累您跑此一趟。我这小妾,身子有些不适……” 于御医垂眸,偷偷瞄了眼病塌上的丽人,虽然青白着一张芙蓉玉面,也能看得出来其美艳绝尘,都说这世子爷招人爱,只怕那马上要被迎进府的景王爷爱女,从此有得累了。 看也没看其他的闲杂人等,他便开口道:“怎么这么多人在此?”刚才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留意到,这园子里的装饰无不精美精致,想来应该是一个宠妾才是。又看到忙前忙后的丫环丫头,还有刚刚端出去的呕吐物,不用诊他也知道,想来不过是那些深宅大院的龌龊之事罢了。 这世子府,也当真是精彩纷呈,之前就听说武德侯府的一个庶女做了世子侧妃,传闻那庶女相貌和那个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紫阳郡主相似,所以颇受宠爱,但才进府两年,不也病得卧床不起了吗? 第二百七十三章:相见 这世子府,也当真是精彩纷呈,之前就听说武德侯府的一个庶女做了世子侧妃,传闻那庶女相貌和那个号称京城第一美女的紫阳郡主相似,所以颇受宠爱,但才进府两年,不也病得卧床不起了吗? 眼下这位,观其颜色,竟是比当年的紫阳郡主丝毫不差,如果不是此刻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脸色有些青白吓人,就是进了皇城,也是顶尖的人物,看来出身是不高的,要不怎么会这么默默无名呢。这样杂七杂八的想着,置于那纤弱手腕上的手指就收了回来。果然,那个隐约的猜想还是正确的,被人下了毒,不过,在他来之前,想来已有人解了毒才是。刚才好像有两个男子的身影,他没有注意看,但肯定不是熟悉的太医同行。这种内宅阴私,于御医自然是见得多了,也不愿意涉入太深,于是起身道:“世子爷还请放心,看来府里的郎中已经调理了,应该无事的。” 这一番话说得云遮雾罩,既不得罪这府里的家养医生,也不涉及阴私之事。 南谷波也微笑着轻轻点头,“到底是不放心别人,需得于国手亲自看过,我才敢安心。” 于御医不敢多滞留内宅,迈步出来,还是一本正经的写了方子,领了赏银,这才离了世子府。如若他这样的御医,见惯了大户人家的手段,这银子拿得也极为顺手,如若不拿,反倒被人疑心隐私会外传,反倒不是好事。 是的,那毒,其实也并非什么毒药,确实是和徐从安猜想的一样,是雪见自己下的手。一方面自然是让世子府里多些事情,给南谷波添些无头官司罢了。另一个主要的原因,她就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白天所看到的,是否是一场幻像? 晚饭的时候,雪见其实并没有吃什么,一口鸡肉一口芝麻的吃着。小梅疑惑,小桃的手艺,何时精湛到如此地步了?正要伸筷,雪见却道:“这鸡肉确实是不错,一会,你们俩个把这个务必吃完!但切记,这芝麻少吃或者不吃才行!” 小梅和小梨不解,雪见也不解释,只是接着道:“一会儿龚婆子去叫南谷波的时候,小桃去煮一壶甘草水。如果半个时辰内我没有醒过来,就偷偷的帮我灌下。” 什么意思?小梅和小梨完全的没有理解。可是,不用她们理解了,吃罢饭收拾完没过一会的功夫,雪见便呻吟了一声,神情大变,手里的茶盏“咣当”坠地,明澈的眼睛里盛满了痛楚,似乎是想站立起来,却终究是失了力,整个人往后一倾…… 小梨哭着去唤人,小梅却隐约猜到了这是娘子自己的手段,不过,娘子为什么让自己身处险境呢? 鸡肉和芝麻同食,严重的不仅是中毒,还会置人于死地,但用甘草用水煎服。这种吃食上的禁忌,资深吃货如雪见自然是明白的。此时小试一把,退路也自己选好,即便是自己猜错,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还没有逃出世子府,没有见到周博,没有回到儿子的身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真的涉身险地? 雪见嘲笑自己,当真是鬼迷心窍了,怎么会产生那样的猜想?怎么会觉得周博可以混入这戒备森严的世子府呢?当真以为是小说,一个世子府想进来便能进来的吗? 而这有惊无险的一招棋,即使让她见不到周博,也会让世子府在近期内鸡飞狗跳一阵子了。南谷波,你不是闲得无事吗?我便给你找些事情来做好了! 午后浅金的天光,静静的照进宜心小筑的内室。 屋外是小梨亲自煎着药,和小梅悄悄的说着话,也看着门口。 屋内,一脸面无表情的周博和依然弱不禁风的雪见,两眼相对。 雪见留恋地对着周博只是看,看他的面庞近在咫尺,却不敢伸手去抚摸,生怕一伸手,就成了幻影然后破灭了。周博凝视雪见,再道:“傻丫头,连自家夫君,都不认识了吗?”雪见低声颤抖:“你真的是大郎?真的不是我的梦吗?”周博自然明白她的心酸,他伸手狠狠的把她搂入怀里:“真是一个……傻丫头!” 周博眉心微蹙着,唇角略紧,不能让眼泪弄湿药粉,一会抱晖园那边施针完毕,那个恶人便会同岳父一起过来了。 “大郎……”雪见一遍又一遍的,低低的唤着他:“诚儿,我的诚儿可好?” “诚儿很好。”第N次的回答着她的问题。 稳定了情绪后,周博便将何婉婷一事始末尽说了一回。他和白逸天徐从安三个人化妆潜进京城,想了无数个办法想接近南谷波,但方法一出就都被否决了,太过于打草惊蛇。后来无意中认识了武德侯的二公子,这才让白逸天找了机会贴近,所以时间上才会拖这么久,但也因此没有露出来丝毫破绽,顺利进入了世子府。 雪见紧蹙眉头:“还说没有破绽?瞧你这脸弄的,跟到韩国做了整容没做好,面部肌肉受损似的,一看就知道有假!”那个人好傻,不是听说古代有易容术吗?怎么偏生他却化了一个让她可以一眼认出来的失败的妆呢?这男人没脑子的吗? 虽说她说的什么韩国什么整容都让人不懂,但周博早就习惯了自动忽略她的奇言怪语,此时有些汗颜:“当时没有别的办法,便信了白逸天那小子……,他说谁也看不出来的。” “就他那不靠谱的脑袋,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吗?”雪见口不对心的吐槽道:“再说你们俩个还差些,义父在这京城贵圈,可是有不少熟人的,让人认出来,岂不更要坏事?” 一个人要化妆成另外一个样子回到熟悉的地方来,那么一定是有事的,还是不可告人之事! “罢了,你们还是尽快出府吧,这南谷波心思阴毒缜密,短时间内不会认出来你们,但时间一长,肯定出事。”不管怎样,今生还可以再见到周博,上天待自己,已是不薄,绝不能再让他们为自己涉险了。 “不行!还没有把你救出去,我是不会走的!”周博用手指擦掉雪见脸上的泪水:“横竖一死,也让我们夫妻二人死在一处吧。” 外面北风的呼声也浅淡了,似乎为着蝼蚁小民的无能为力,也吹着乏味了。 他看着她,尚且带着泪痕的眉眼,毫不掩饰的悲凉。他一心只想见到她,但也确实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可以平安带她离开!他即便是上告世子爷强抢民妻,又有何证据呢?哪个衙门敢收此状?万一逼急了南谷波,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想来也是非常轻松非常得心应手的。 思绪忽然拉远,想起那日救起雪见,她一身浅淡的伤痕,似乎就带着无数的秘密。她于这京城,到底有着怎样的爱恨纠葛? 他对她的过去,从来不想知道,但如今,这不想理会的过去,却如蛛网般的笼罩下来。他希望和她简单快乐的过自己的小日子,但这过去,却又凭空而降,击碎了理想,纠结着现实。 怔忡数息,思绪恍惚间,已是百转千回。 视线里雪见的悲伤和凄凉逐渐掺杂了几分绝望,周博将心思尽数拉回。 不行!绝不能听天由命! “放心吧,我们会躲在暗处,那南谷波在明处,自然会防不胜防。”周博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我们已经有了计划,只是在等一个好的时机。你想想,你家相公做什么事情,不是事先策划周全的?” 经历了这许多,雪见自然不会轻信如此没有底气的话,但她一时,也找不出来反驳的话,却听周博又说:“这世子侧妃病得蹊跷,这武德侯府也是诸多蹊跷,如此,我们就有机会长住下来。”此事,且缓缓图之,不愁没有办法。 雪见微微一怔。 的确,刚才她一心沉浸在重见周博的喜悦中,却没有留神何婉婷的病情。这事情果然古怪的很,她为什么要吃那天仙子呢?她又不是故事里为了复仇而需要改变样貌的冷宫妃子,难道就为了把自己变美丽嫁入世子府吗?想想也不可能!她嫡姐是京城第一美女,她自己又能差到哪里去?她这样做根本是毫无道理的呀。 “这武德侯府,对一个庶女,可真心的好啊。”也真值得下本,这天仙子一丸何止千金,又是禁方,只为了让庶女能嫁入世子府吗?这,太荒唐了吧?世子府地位虽高,但武德侯府也不是很低,根本没有必要行此一事呀。如果,如果当初就知道配方有问题,会害到人,所以才放心的让一个庶女来吃,这样的事情,也是说不通的。毕竟这么大的手笔害人,哪如直接推进池塘然后报个失足落水呢。 想到种种可能,又都被马上推翻,周博有些无语地望着雪见:“你想太多了,想得都跑偏了!这武德侯夫妇和俩位公子对何婉婷,都是发自真心的好,绝没有害她之意。” 第二百七十四章:几家欢喜几家愁 “你的意思,这侯府上下都是菩萨心肠?也不对吧,你回想一下,当初南谷波讲紫心的身世时,可是对侯府没有丝毫尊重之意,言语间颇多微词,再想想紫心的遭遇,也甚是蹊跷,如果侯府都是神仙一级的人品,怎么还会有紫心的凄惨身世?” 言下之意,虽然南谷波话里有不实之处,但关于这武德侯府,却是让人充满了怀疑。雪见本来就对武德侯府半点了解也没有,不像周博,还在侯府住了数日,经周博这么一提,雪见倒立马省悟过来。可一想南谷波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雪见这不禁犹豫着,不知道在此事情中,到底谁,才是心怀叵测之人呢?思来想去,这事情怎么让人感觉着有点像蜘蛛网,越陷越深了。 想到这儿,雪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来,本来还觉得这身体仍然是有些不好的,可这个时候也顾不上了,得帮着周博做些什么,好逃离这个魔鬼的家。 见到周博一脸的深思状,还不等他开口,雪见又道:“大郎,你可别被这侯府表面的虚情假意所蒙骗……” 周博一怔,这话说的,自己多傻似的,忙打断她:“是,是,是,你把你家郎君我想得也太不济了!这侯府委实污脏不堪……,所以,才更是奇怪……”想想在侯府的那些日子,周博更觉得恶心,更不愿意多说此事了。 四目再度一遇,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眸,遇出彼此的身影。却又不约而同的唇角轻扬,瞧瞧咱们二人,一会儿那些人就要过来,咱们倒有空破案来玩。 “这几日,倒是许了我在此照顾之责。”周博叹道。南谷波终归是不放心宜心小筑,重新换了一拨下人。私下里,府里又失踪了几名美妾娇姬,发落了一批人等。现在,周博被派过来负责煎药和检查食材一事,又有小梅和小梨的帮忙,所以倒是方便了和雪见见面。 望着雪见柔弱的模样,周博心里酸楚着,心里道:“这一次,不救你出去,我誓不为人!” 望着周博傻里傻气的“妆容”,再想一想这戒备森严的世子府,雪见却想:“如果不能一起逃出去,那就不如死在一处。” 两个人两个心思,都是看着对方,越看越是看不够的样子。 “你这个傻丫头,以后再不许做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情。”周博微微一顿,想起这次的凶险,终于板起来一张脸,斥骂她道:“你本来就是个没脑子的,偏偏还爱出些没轻没重的主意,你到底得有多缺心眼啊。” 雪见却是嘻嘻一笑,偎进周博的怀里,“这不是无事吗?” 假使没有徐从安,她也有后手,可以撑到其他医生到来。所谓的凶险,其实不过是有惊无险的设计。这食物之间的相克和相互搭档,原是自己以前的那个时代家家厨房冰箱上贴着的必备品,自己运用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的。 而且,事实证明,这设计是多么的巧妙,让她果然见到了周博,值了! 即使是见到后,仍然没有办法逃出生天,对她而言,也是值的,只是,没见到儿子,终是遗憾的……那个她怀胎十月,陪她经历过那么多故事那么多心酸的儿子! 也多亏得,可以给周博留下一个儿子,让她和他的生命,可以用另外一个方法延续。诚哥儿,他自然会有着大郎的谨密,有着自己的善良,他长大成人后,一定会过得非常幸福,非常快乐的,因为,他身上有着他至亲的两个人的希望和理想。 对雪见自己来说,这一世,她本来就是偷来的,不再多求什么了。如果能和周博死在一起,那也就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雪见并没有注意,周博此时却是面容严肃。虽然得偿所愿的见到了妻子,但如何全身而退,还需要好好谋划。他期望的,并不是一起死,而是如何一起生。对于那个仇人,因为一己私欲,害得他们夫妻分离母子分离的仇人,他定不会让他好过!万一逃不出去,如果真有这个万一,那么,这个仇人,也会是他们夫妇二人黄泉路上的结伴人,省得寂寞不是! 抱晖园里,徐从安正一根一根的取下银针,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今天所扎的穴位,已有所变化。 何夫人迫不及待的进来,帮着绿纹绿眉给何婉婷擦拭着身上的汗水。 何婉婷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但眸心却晃开了一层阴冷,又过了许久,方才平息,对着何夫人浅浅一笑,似乎再安慰何夫人一般。 何夫人微微蹙眉,若有所思地一睨:“婷儿,今天感觉,如何?” 轻轻摇摇头,何婉婷敛了敛淡笑,将神情微一肃,现在脸上的表情已不再是僵僵的,身上也有了冷热痛麻的知觉,她倒有心想让何夫人放心,可惜仍然是不能出声。 自己的这一番遭遇,委实想跟自己的娘亲诉说诉说,但苦于无法开口。随着这乡下郎中的每一次施针,何婉婷越来越有把握,自己终会好起来的,终有大仇得报的那一刻!南谷波,紫心,你们给我等着!如今你们加诸于我身上的痛苦,他日我定会加倍索还! 看到何婉婷脸上的表情,何夫人的眉心蹙得更紧。自己的女儿自己当然了解,她这是不甘心,心里有恨。虽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她仍然悄声在她耳边道:“婷儿,你一定要好起来,只有好起来,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见到这样的“母女情深”,徐从安轻叹一声:“何夫人,放心吧,小人有把握,会治好世子妃的。” 何夫人猛的一下站了起来:“神医,你……你说什么?” “这第二个阶段下来,依小人看,世子妃便可以说话了。”徐从安淡淡的说,没办法不“淡淡”的,诚如雪见如言,“面部肌肉”僵硬嘛。 “真的?”何夫人忙问:“我的女儿……我的女儿真的便好起来了吗?”何夫人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堆都堆不住。 “也便是说就是这几日了!”徐从安收拾着银针,说道:“夫人,这世子妃的恢复如今可是最关键的时候,这一应的饮食调理,都要严格按照小人所说才行,可不能有半点的疏忽。趁这两日小人也在这世子府里居住,也给世子妃弄几记家传药膳,内外兼顾,想来世子妃定会恢复健康的。” “对,对,神医说的这些我都明白,要不你索性就一直住下去,一直住到我女儿完全康健。放心,这事情,我会同女婿讲的。”何夫人说的眉飞色舞,直把世子府当侯府的感觉。女儿可以好起来,这是天大的好事,这是菩萨保佑! 听了何夫人的话,徐从安不置可否,他虽然没有决定权,但有左右何夫人的功力。通过这几天的接触也可以看得出来何夫人的性子,虽说是个面慈手狠的,但对待这个庶女……,却是丝毫不比何家洛何家安兄弟二人差!这就更耐人寻味了…… 见徐从安已收拾好药箱,何夫人忙示意绿纹接过去,道:“怎么?今天神医那徒弟没有跟过来?”虽然明知道即使跟过来,也不可能让他进得内室,但今天何夫人心情好,假意关心几句,还是应该的。 徐从安也不客气,把药箱递过去,低声道:“这府里还有一位主子昨夜染恙,小徒被留在那边照顾一二。” 何夫人面色一沉,冷哼一声道:“主子?这府里的主子除了我女婿,便是我女儿,哪里还有其他的主子?不过都是些玩意儿罢了!再说了,你们师徒二人,是我侯府之人,难道说他们世子府,请个太医都请不起吗?” 何夫人眼见徐从安已收拾停当,心里上火,让绿纹送出去,自己却是连动都懒得动了。 “先生出来了?今天还要劳烦先生再接着受累了。”外间屋,南谷波将手里的书一合,搁于案上,站起身来,对着徐从安道:“咱们快些过去吧。” 屋内,何夫人面色一冷,已是不愉,听说昨天夜间世子府里有个狐媚子发了急病,所以才这么急急忙忙的要赶过去吧,这南谷波,是越来越不把婷儿当回事了! 听着南谷波和徐从安出了院子,才一回身,就见绿眉冲她行了一礼,道:“恭喜夫人,恭喜夫人。” 想想女儿到底要好起来,这些狐媚子的好日子,也快要到头了,何夫人心里隐隐快意着,道:“今天高兴,晚上加菜,这个月的月钱加倍!”屋里屋外的丫头们齐声谢恩,这钱左右不是她出,她不过是白落个好人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高兴,等何夫人再看何婉婷的脸色时,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苍白蜡黄,仿佛渐渐也有了血色,一双眼睛更是滴溜溜的转动着,眸底一片阴暗,眼中却光华熠熠,带着一股森森的煞气! 第二百七十五章:争宠 空气中有淡淡的药香传来,南谷波和徐从安一进宜心小筑门口,就见那有些呆傻的傻大个在倒药渣,南谷波的眉头慢慢皱起,虽说前两天迷路一事是何家洛引出的,但这个“傻大个”总让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仿佛没有看到南谷波不悦的脸色,小梨笑着迎上来对徐从安道:“神医来了?神医您可真有本事!我们娘子今天看着果然好了许多,都是神医的功劳!奴婢在这里替娘子谢谢神医了!” 南谷波听了这话,嘴角轻扬,也不理会小梨对自己的视若无睹,只道:“神医妙手,当值一谢!本世子也不多说什么,神医你有何要求,只管提,本世子能办到的,必会尽全力帮忙。”这样一打岔,倒是忘了那“傻大个”的事。 徐从安轻轻颌首,道:“哦,能给贵人们效力,是小人的荣幸。小人到底能力不足,可做之事太少,如今侯府也许了小人一处庄园,小人已很知足了。”徐从安觉得自己此类厚颜的话语,越说越流利了。 说到这个份上,南谷波还能再说什么?这是直接要赏赐的节奏啊!想了想,他哼道:“一处园子换回世子侧妃的命,倒也太小气了些……” 南谷波率先走进屋子,看雪见静坐榻前,长发披肩,苍白的面色沐浴在清冷的天光中,她的相貌算来和清秀娟丽不相干,原本就是天生的美艳妩媚,但被这半年来连番的折腾,也凭添了许多楚楚动人之色,柔长的乌睫身躯颤动着,在眼睑下画出扇面般的阴影。唇色比起中毒那日,倒已恢复了几分血色。南谷波忍不住心动,伸手便欲抚上她的面庞,被雪见轻轻一偏脸,便躲过了,并且不悦道:“世子爷,雪见本不是你园里的花花草草,也禁不得你府里的风刀霜剑,不如索性给雪见来个痛快的,休拿这阴毒方法一次一次试探于我!” 虽说已经习惯了雪见的口出惊人和不留情面,但当着外人的面,南谷波仍觉得尴尬万分,更恨此次中毒事件让自己在雪见的心里也被怀疑了。有心责难她几句,但她此刻我见犹怜的模样,比平时的张牙舞爪更惹他怜惜,怎么舍得再骂她。 最终南谷波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让过徐从安,让他坐过去诊脉。 心里偷偷一乐,自己的义女对这个世子,也算是另类拿捏了。徐从安面上镇定从容,走过去坐定,他道:“世子爷你且放心,小人自会竭尽全力,还世子一位活蹦乱跳的爱妃。” 许是知道这乡下郎中医术虽高,但说话却有些颠三倒四,所以南谷波也不去纠正。到底陪着徐从安号完脉,又换了方子,看到雪见已一脸的倦容,这才陪着徐从安师徒一起出了宜心小筑。 刚刚踏出来院门,涟儿就凑上前,在他耳边轻轻道:“世子爷,绿纹在书房等您。” 南谷波淡淡的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涟儿送二位神医回院了。” 他自然知道如今有何夫人镇守,绿纹如果没有重要消息,是不会这样找上自己的。一想到那个何婉婷连同她那永远一脸慈善的娘亲,南谷波就满心的厌恶。 京城的冬日,虽说不至于日日飞雪,但难得有一个天高云净的大晴天,故而在这个时候,可以看到那个斜靠在窗旁小几上英俊男子,绿纹的心情,就说不出的呯呯跳动起来。虽说她明知道他的温润都是假的,他的温存也不过就是发泄,他的温和背后也全是阴冷,但面对这样的他,她就是忍不住的脸红气喘起来。 其实自从那一次侧妃生病绿眉值夜,而她把从外面归来还带着酒意的世子爷“不小心”扶进了她的房间,她的心里就再不曾视侧妃为主子,而后隔三岔五地让涟儿过来问候,有时也会捎来一个小簪子,或者几盒市集名坊的精致胭脂,这些实惠的礼物让她在得意的同时,也要防备被同屋的绿眉发现。 其实绿纹的相貌虽然清丽,但别说跟何婉婷比了,就算是府里那些莺莺燕燕们,也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只是,绿纹知道自己是真心喜欢世子爷的,为了他宁愿做任何事情,她甚至私下里想着,如果自己可以生下一男半女,是不是就可以彻底摆脱何婉婷了呢? 世子爷不是也总是遗憾地说,侧妃身体不好,而府里又一直子嗣缘浅。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子嗣缘浅,所以更是觉得自己是有希望的。 总之从那以后,绿纹的小日子过得就相当的充实,看上去也似乎在何婉婷身边伺候的更加体贴入微。 但今日那个乡下郎中对何夫人说的话,却瞬间就引起了她的戒备。 其实她和绿眉都自然明白何婉婷的“病缘”,只是绿眉已被吓住,当然不敢告诉何家实情。此时她偷偷的打量着南谷波的神情,一五一十的把徐从安关于“病情”的许诺,说于世子爷听。 “……世子爷您说,这乡下郎中说的可是实情?”绿纹微微偏着头,世子爷说过,她这样偏着头说话的样子,极是柔美,“何夫人可是信得很,已经许给下人们赏赐,还将那郎中好一番夸赞。” 南谷波本是闲闲一听,心里早被这话引起了注意,但面上却是不显,只是微探着身子,把手里的白玉茶碗递过来,让绿纹近前续上茶水,温柔地对绿纹道:“如今侧妃片刻也离不了人,辛苦你了。” 绿纹的一颗心,只恨不得要跳出嗓子眼儿,红着一张脸回答:“奴婢不辛苦。”她倒是说的实话,自从何夫人住进抱晖园,也带来了不少的丫头,又都是何夫人的亲信,这近身伺候的活儿,还真是让她们分担了不少。 南谷波没有接过杯子,就着绿纹的手低头喝了一口,绿纹的手便有些颤抖起来,抬起眼睛,就正好望进南谷波一池春水一样的眼眸里。 绿纹身子便先软倒了,被南谷波轻轻一拉,便歪进了南谷波的怀里。绿纹忍不住“呀”了一声,倒是没忘先将手里白玉茶碗放下。 南谷波又在绿纹耳边轻轻吹气道:“你可知爷看到你辛苦,心里也会很心疼的。” 绿纹一颗心简直都要化掉了,她靠进南谷波怀里,娇羞的道:“世子爷,绿纹……绿纹也想世子爷了……” 南谷波一时无语,自己什么时候说“想”这个字了? 由着她在自己身上揉揉捏捏半晌,南谷波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推开衣衫不整的绿纹,“不好,你要马上回去抱晖园,这次出来时间这么久,怕那何夫人会挑你的错。如果你真因此受罚,爷会更心疼的……” 于是绿纹带着一腔欲求不满,只得委委屈屈的站起来,又略整了整衣襟,幽怨的望了南谷波一眼,心下知道世子爷是真心为自己好的,不由又高兴起来,“爷,那奴婢……奴婢就先去了……” 世子府的书房是在外院,但离内院很近,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院子,也就三间屋子,院子一角的小门就通往内院。 对于绿纹躲躲闪闪的离开,涟儿只是斜着眼睛瞄着,嘴上虽然客气,但回过身来,已是满面的不屑,什么东西,也敢宵想世子爷! 涟儿转向进了书房,却看到南谷波也是衣衫凌乱,但神情自若,涟儿忙上前帮他整理着,又道:“不是说有急事吗?怎么还弄成这样?这绿纹,不会是打着有事的借口……” 南谷波眯起眼睛,冷冷的瞪着涟儿,涟儿立刻住了口,但到底不甘心,只退了一步,并不肯跪下。她从小跟着南谷波,在几个大丫头中最得南谷波看重,一直“贴身服务”到现在,自然也是有些底气的。 南谷波再看了她一眼,见她倔强的只是立在一旁,也不出声,便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还不上前伺候爷。”自己衣衫被那小浪女揉搓得不像个样子,涟儿又看了看,心下嫉恨着,但不得不出了角门去南谷波房内拿了件衣服,这才给他重新换上,随手又把换下来的衣服,扔在地上。 南谷波也不去管她:“晚饭我去宜心小筑吃。” 涟儿就越发的恨起来,府里已经有了一个病美人似的侧妃,这紫心一回来,便换了身份,就是为了争宠吧。你争就争吧,怎么也把自己弄成第二个病美人似的,怎么武德府出来的,只会这一个套路不成?其实让涟儿来看,紫心大可不必多此一举,她本来就是世子爷心里想着的人,为什么非要去模仿别人呢。 “那紫……那雪见,不是还在病中吗?”你“病”就好好休息,也得让别人沾点雨露吧。 “正因为病,所以才需要人陪。”南谷波毫不在意的说道,然后看了看涟儿,接着说:“还有以后宜心小筑的所以事宜,你都要亲力亲为,不能假手旁人,知道吗?” 第二百七十六章:打道回府 “知道了。”涟儿板起来一张脸,这帮子姨娘,没有什么能成大事的。平时争宠献媚的,都被侧妃压了下来,现在侧妃都起不来床了,也没个本事掀个风浪,真是笨死了!现在她故意放水,让她们有接近宜心小筑的机会,却被这些胸大无脑的女人们弄成这样,真真是活该得不到世子爷欢心。 南谷波摇了摇头:“知道了还不去通知?”见涟儿刻板的行礼退下,又加上一句:“回来的时候,再去倚香园通知幽姨娘,爷晚上去她那里休息。” 涟儿就明白了,世子爷这是恼上她了。这幽姨娘平时和她不是很对付,并不像其他姨娘那样刻意的讨好于她,二人之间还发生过几回口角。此时世子爷让她去通知,不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吗? 这么一件小事,就把涟儿打回了原形,自己再怎么和世子爷青梅竹马,也不过是一个丫头!虽说世子爷对她格外的宠信,但也不是没有底线的。涟儿一边往外走,一边流着眼睛,其实自己已经是与众不同的了,当初跟着世子爷一起长大的几个人,可不就只留下来她自己吗?可是,她忍不住也会吃醋,也会有自己的小心思,虽然,她也知道,这是不应该的。 到底还是打起精神来,跑了两处园子通知到众人。 当一更将尽,几个丫环正陪着何夫人说笑斗趣,消磨时光。今天那个“神医”可是讨了夫人的好,大家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凑上来,没有不对的道理,果然,难得何夫人也出手大方,打赏了几个会说话的。正热闹处,又有值夜的小丫环立在外头禀报,说武德侯府的下人有要事来报,说话间,那武德侯府的嬷嬷就飞奔了进来。 这个嬷嬷无疑是何夫人比较信任的嬷嬷,否则也不会留她在府镇着那些个“妖精”们。 连忙让她坐下细问,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一个这样老成的嬷嬷气喘吁吁的亲自跑这么一趟。 还没来得及让其他人下去,秋嬷嬷便焦急地道:“夫人,是二公子!二公子受伤了!下午的时候,二公子跟几个朋友出去……出去论……论文,结果晚饭的时候,却被抬了回来……” 何夫人霍的起身,儿子下午出去鬼混什么姑且不论,怎么堂堂的侯府少爷,却被人打得抬了回来?跟着他的那些个狗奴才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不用说,能让秋嬷嬷这么晚跑这么一趟,儿子肯定是伤得不轻! 今天那乡下郎中带来的好心情,就这么其名其妙的消失一空!自己那二儿子虽说不是很上进,但到底是自己亲生的,母子连心,此刻让何夫人如何可以在世子府住得安稳? 略作犹豫后,何夫人还是决定连夜赶回武德侯府。 何婉婷服了药,已睡着,何夫人自然不想打扰她。想了想,何婉婷这里,外有那乡下郎中师徒二人,内有绿纹和绿眉,而且现在病情明显好转,自己过两天再过来,也是可以的。于是又留下了两个平时得力的丫环春兰秋兰给绿纹绿眉做帮手,寻了人自去通知南谷波,自己则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了世子府。 可怜秋嬷嬷一把年纪,气都没有喘匀,便又跟着起来,但还有极有眼色的叫人把一件锦貂斗篷,系在何夫人肩上:“入夜还是得防着受寒,夫人您虽说着急,但更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 几个丫环一人点了个风灯,将何夫人围在当中,一行人急匆匆地出了抱晖园。 冬日最冷的时候,中旬的月亮虽几近圆满,带着冬日特有的淡淡一点的浑浊,再没有秋天时的辉煌和耀眼,似乎可有可无,又时时在云层里穿梭,忽明忽暗中,更显得有些模糊。世子府中本多花草,此时风声过梢,这声音传到耳朵里,更让人觉得脊梁骨不由自主地攀升起一股冷意来。 偏偏在这个时候,拐角处闪出来的涟儿冷不丁问过一句:“何夫人,世子爷让奴婢过来送送您。” 话一出口,便被夜风吹得有如鬼声吟哦。 走在最前边的丫头险些吓得跌了灯笼,旁边的秋嬷嬷更是一个趄趔,差点崴了脚。 何夫人皱着眉头:“我那贤婿,可真是忙得很呢。”心里更加的感叹着,何婉婷在这世子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嚣张了这么久,没想到,随着这病来如山倒,爱宠也是渐渐消散了。 不是不生气这世子爷的态度,但何夫人自己也知道气也没用,如今只能盼着女儿好起来,再重新夺回属于她自己的一切吧。 绕着涟儿走过拐角,何夫人特意仔细看了一眼这个看起来低眉垂目的首席丫头。论姿色也算是中上等,关键是和南谷波一起长大,这样的丫头,还是以拉拢为主。 “连累涟儿姑娘亲自跑这一趟。其实过不了几日,我便回来,涟儿姑娘可不要嫌我叨扰才是。”到底摆出一副笑模样来,不住嘴地对涟儿说道。 涟儿只微笑听着,刚巧这时月亮穿出云层,让眼前骤然一亮。她并不抬头,眼看着自己身前的这对精美裙角,一板一眼地道:“夫人是贵人,不要嫌涟儿蠢笨,便是奴婢的福分了。” “何夫人,这边请。”跟着涟儿来的婆子,已上前带路。 何夫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听女儿说这涟儿油盐不进,看来倒是真的。 因为着急,出门刚刚上了侯府派来的马车,何夫人便一叠声的催促车夫快行。车夫也知道事情重要,一扬马鞭,差点把秋嬷嬷闪成麻花。 秋嬷嬷咬了咬牙,看了看夫人的脸色,并不敢吭声…… 夜虽不深,但夜间路人稀落,马车行得很快。车厢内,何夫人怒气上涌,究竟是谁,天子脚下,就敢对侯府少爷动手?可是她却忘了,这是京城,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吗?不到京城,不知道官小。 回到侯府,看到何家洛被裹的粽子一般,还一个劲的大声呻吟着,何夫人再一次气得怒火中烧。略微迟疑间,便要人把今天跟着出去的小厮传进来。 “夫人……恐怕……恐怕他们过不来,刚才侯爷问完话,便打了他们板子……” 丫环满面惊悸,侯爷的怒火并不比夫人小,估计那几个小厮,是活不成了。 一夜鸡飞狗跳…… 次日清晨,辰初时分,随着清光照透云层,天边浅浅涂抹了滟色。冬日特有的腌蛋黄一样的太阳,无温度的挂在天边,武德侯府渐渐在怒火中平静下来。何夫人用完早膳,秋嬷嬷唤了两个小丫环入内收拾膳桌,自己扶着夫人便去了何家洛处。何家洛的妻子佟氏才命人整理稳妥了房间,重新将地上的狼藉收拾了,又换上崭新的插瓶,不过,没用自己的陪嫁,心里暗恨,哪儿有做婆婆的来儿子房间摔东西出气的?虽然这样恨着,但还是早早命人将房间擦拭得一尘不染,又在院子里剪了几株浅粉的梅花插在五彩赏瓶里,就想着一会婆婆再来,也讨个乖巧。 折腾了半晚上的何家洛,此刻也不知道是被自己折腾的累惨了,还是太医的药起了宁神的作用,睡得正是香甜。 佟氏心有余悸地想起来昨天刚被抬回来时,何家洛那一身的血,眼角余光一瞥,见红玉在帘子外探头控脑,两道眉头一蹙,也不起身,依然坐在炕沿,唇角轻轻一勾。佟氏的陪嫁丫头雨芍便招呼了一声:“外面是红玉姐姐吧?有事禀报少奶奶吗?” 红玉连忙进来,笑着说道:“早起见院子里那几株梅花开得正好,奴婢摘了几朵半点书房,想问一下二爷……二爷可好些了?” “红玉姐姐倒是对二爷,愈发的上心了。只是,二爷是你该上心的人吗?”雨芍说道,半点也不给红玉留情面,你不过是一个书房的丫头,爬了二爷的床,便以为自己与众不同了吗? 被骂得满面臊红,红玉只得讪讪退了出去,当帘子放下,方才轻哼一声,转身出了屋子,这雨芍是二奶奶的陪嫁丫头,却始终入不了二爷的眼,真是该!等自己有了二爷的孩子,被抬了姨娘,定然饶不了她! 一眼见到何夫人正在秋嬷嬷的陪侍下行来,连忙踩着小碎步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福礼,眼睛往后一瞄,却没见侯爷。 何夫人笑着打量了红玉一番,微微颔首:“一时不见,红玉倒又长了个儿,行止也越发规矩了。” 红玉连忙自谦,将何夫人往屋子里请,本想跟进去伺候,无奈二奶奶跟前的几个丫环防得严,斟茶倒水都摸不着,只好满心不甘地侯在廊子里,不多时,雨芍又出来吩咐,让她去请大少爷来此。红玉嘴上应诺得爽快,脚步也十分利落,只心里到底有些不甘——在何夫人跟前讨巧的活计都是那几个二奶奶的陪嫁,自己反而沦落成了跑腿,不住安慰自己——等二少爷好起来,自己多用用功夫,还怕怀不了孩子?等到那时,也就扬眉吐气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不省心 当到了大少爷处,却见大少奶奶的丫头慧儿愁眉苦脸地出来,红玉顿时疑惑不已,怎么这慧儿是这样的神情,难不成,难不成是昨晚一直没寻到大少爷吗?连忙上前寒暄,顺口问起在烦恼什么。 “是咱们院里的娟儿,不小心打碎了大奶奶最喜欢的那个花瓶,大奶奶心善,并没有罚她,可她心里不踏实,昨晚竟是自责的哭了一夜,弄得我也没有睡好。”慧儿叹了口气,嘴里一句实话没有。二少爷被人打伤抬回,大奶奶便立刻派了人出去挨个楼子的去寻大少爷,可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回来。 昨晚到现在,派了几拨人出去了,怕是这府里好多人都晓得了大少爷夜不归宿的事实。原来在平时,也不是什么大事,但眼下二少爷重伤在家,做大哥的却无影无踪,难免府里有些窃窃的议论和猜测。 红玉嘴角一撇,哼了一声,说了何夫人的吩咐,就看笑话一般的一扭三晃的回了。 她自然没有留意到,后面的慧儿一脸的怨恨,不能把气撒在主子身上,难道还不能仇恨转移到别人吗? 没过多久,却见大奶奶项氏带着几个丫头,无可奈何的来到二爷的住处。 刚至角门处,便见两扇朱门一敞,何夫人与佟氏行了出来。 项氏也没想到会与婆婆这样在门口就遇上,略一驻足,匆匆忙忙的一礼,上前便关怀备至的询问二少爷的伤情。 “……好端端的出去,你说这事闹的,……竟然还有人敢招惹咱们侯府吗?” 紧跟着就捂了嘴,又是气愤又是惊惧又是同情,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何夫人自然不会理会她,却也是满面怒火,不用说了,可见大儿子竟是一夜未归!自家的弟弟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传扬出去,外面指不定还怎么笑话侯府呢,这大儿子还一心行乐,太可恨了!当下看了一眼项氏,还不是这个女人,生不出来个孙子,才让大儿子心情郁闷,这才出去鬼混的,当下低斥一声:“行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便回头对佟氏摆了摆手,儿子睡得正熟,她在这里看着这个连孙女都生不出来的二奶奶,更是上火! 何家两位少爷是感情深厚,但两位奶奶却也不是很和睦,好歹二人都没有生出个嫡子出来,也算同病相怜,所以面子上一向都说得过去。有的时候,也会在一起交流些如何整治后院的心得,总不能让那些个贱人们先生出来长子长女吧。如今二少爷在屋里睡觉,项氏自然不好进去,只在门口假意问候了两句,又说起了大爷一夜未归的事儿:“这京城如此之大,可玩的地方多了去了,想来一会侯爷也要来问了,真是愁人。”佟氏忙劲道:“多撒些人手出去,左右出不了那些个楼子,对了,还得让人找了大爷平时的交好问一问,大爷平时是不是有常去的暗门子?” 听佟氏说得有理,项氏自己情急下,竟然是忘了还有暗门子一事,唇角下撇,看来弟妹找人,却是找出来了心得,嘴上自然满口称谢,这才走了。 何夫人回去后,看到武德侯已从姨娘处回来,当然也没空跟他计较这些,只是先商量着吩咐了下人,敢拿这事平时说嘴声扬的,并不轻饶。 打发了下人,何夫人皱眉道:“老爷您看,这平时年少公子哥儿们之间……争风吃醋的小事罢了,那杨家到底是欺咱们侯府目前圣宠渐微,所以才敢生事下此重手。这……这也太不把咱们侯府放在眼里了吧!” 武德侯一拍茶碗:“瞧你管教的好儿子!一个两个的,家里又不是没有娇妻美妾,非要出去丢人现眼!此事我是不会管的,只等他好了,我还要家法处置!” 原来,何家洛这顿打挨得确实是憋气带窝火,争粉头没争过,他这一方又是先一个动手的,谁料动手也没有动过人家,还被打成了重伤。大家都是京城出名的纨绔子弟,即使平时彼此间有些不对眼,但下手也会给双方的父辈们留个情面,鲜少有这样下狠手的。何家洛这次这打挨的,真是又丢面子又丢里子,想必在京城贵圈已成一大笑柄。武德侯也是睚眦必报的性格,但这事不可能明着找上门去,只能含恨咽下这口浊气,留待有机会找回来罢了。 武德侯义正言辞地斥责了何夫人一番,便甩袖而去。 至于何家安,昨晚确实是留宿在一个暗门子处,早晨方依依不舍的回了府里,这才知道了弟弟的事情。当下火冒三丈,非要找杨家三郎算帐去。 当然被何夫人骂了回去,且说眼下众人的眼睛都盯着侯府不说,如果有心将此事往庙堂上一宣,来个侯爷教子不严的名声出来,那这两年刚刚从风口浪尖上稳定下来的侯府,想来又要重新回到是非中了。索性吃了哑巴亏,摁捺不发,只等着事件平息后,再下黑手才是。 当正午才过,就听说了何家洛已醒,何夫人又吩咐了下去,请太医来瞧,务必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自己也立即去探望儿子。 何夫人赶到的时候,何家安夫妇也一同到了,只何家洛,一声连一声的大声呻吟着,还间或痛骂着杨三郎。 因着儿子骂得着实不堪,即使是护短的何夫人也觉得面上难看,忍不住斥责了他几句。毕竟是为了争粉头引起来的风波,如今还当着两个儿媳的面就这样的不管不顾,实在让人郁闷。何夫人一直留意着两个儿媳的神情,见佟氏的脸黑得像是锅底,项氏却带出了一丝幸灾乐祸,心情更是不好。到底最后还是捎带上了两个媳妇,连自家的夫君都看不住,弄得一个两个都是见天介的往外跑,自己却连个蛋都生不下来(女蛋不算蛋)! 佟氏气得差点吐血,衣袖下死死攥着的拳头里,指甲都要把掌心戳破。自己倒是想生个蛋出来,也得公鸡肯回巢才行!自己没嫁过来的时候,这二爷的通房丫头就都一窝一窝的不下蛋,说是不让庶长子庶长女先生下来,但谁知道是真是假呢!而且,这二爷结婚几年,到她房里的次数,却是数都数得过来的。现在更是夸张,听说连上个书房都能顺带“办”个丫头,难道还要她一个一个把府里的丫头全灭了不成? 更何况,即使府里的丫头如此风情,也没让这位二爷少去了花楼。自己这两年来都淡了争宠的心了,对那些个有野心的丫头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在她掌心就可以了。 只不知自己这婆婆是当真不知道二爷的行径吗? 旁边的项氏更是恼火,自从女儿出生,这大爷就嫌弃她生不出来儿子,再没来过她房间,她一人能生出儿子来吗?幸亏何家安对女儿还是心疼得很,这让项氏也歇了其他的心思,只守着女儿安稳度日,左右其他的人也没生出来一子半女的。听说这些日子,大爷为了子嗣更是一夜连御数女,她自然是不信的,大爷的“身手”嘛……,而且,就算是大爷可以连御数女也是白御了,因为府里的丫头们,但凡被大爷多看过三眼以上的,基本上全被她请过去赐过点心…… 这武德侯府打从侯爷起,就姨娘不断,怎么如今二爷在外面惹了风流官司,自己这个做大嫂的还要受累听训,真是太过份了! 不过,眼下项氏自然什么都不能说,只斜眼看着床上的粽子暗乐,该,打得还是轻! 当太医请来,也只是重新换过了药,全是外伤所以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其实倒不是很厉害。但这话不能说,说了好像自己不愿意给医似的。 何夫人听说这伤还要过月旬才能好起来,惊怒加交,将那杨家三郎又是一顿好骂。看来女婿那边,是暂时去不了了,索性留了那神医在世子府,想来女儿再过十几日,便会恢复了。这样想着,心情就慢慢好转起来。 见两个媳妇都小心翼翼的伺候在一旁,何夫人叹了口气,又拉过佟氏来,暗暗叮嘱几句,趁着儿子养病,让佟氏多用心照料,也好增进一下夫妻之间的感情,没准会因祸得福呢。 佟氏总算忍着没发作出来,这婆婆难道是瞎的吗?让自己跟个粽子一样的人增进感情吗?也得这粽子本身有感情才行! 劝过佟氏,再劝项氏。大爷早过而立,膝下只有幼女,没有继承香火的儿子,侯府对这长子长孙寄予了多少厚望,项氏应该是知道的。希望项氏这会子可以经由此事,约束自己的男人,平时也用些心思在何家安身上,少惦记那起子贱婢姨娘,这才是正理儿。 以前何夫人也在心里称赞过项氏的果决稳狠——定是她为了保侯府嫡长子嫡长女的位置,将不孕药的事情做得那么无声无息——这事情何夫人自然是点赞的。只是,子嗣,子嗣,你光防着别人的肚子了,却不为自己的肚子争取,有个屁用?! 第二百七十八章:锦阳郡主 以前何夫人也在心里称赞过项氏的果决稳狠——定是她为了保侯府嫡长子嫡长女的位置,将不孕药的事情做得那么无声无息——这事情何夫人自然是点赞的。只是,子嗣,子嗣,你光防着别人的肚子了,却不为自己的肚子争取,有个屁用?! 但这会子家里出了何安洛的事情,何夫人倒是有借口为了保持此段时间的侯府低调态度,全府公子不许外出,顺道提点两位媳妇,拜托你们自己争争气吧,我已把儿子留在府内,不能再把他们送上你们床头吧? 这事情她能做的,只能是到这里了。唉,这俩个儿子加在一起,都不如自己那一个女儿强!只是…… 一想到自己那命运多舛的女儿,“慈祥温厚”的何夫人,心里就升起了一阵悲凉…… 尽管武德侯府正在波涛汹涌,但世子府里却是一片安宁。 可这安宁终究是要被打破的。 当何夫人走后的第二天晚上,当刻漏指向戌正,宜心小筑里,小梅才胜了一局,主仆三人正在相互打趣说笑的时候,抱晖园里却是另一番“景致”。 晚饭过后,南谷波施施然前来,涟儿的手里,还捧着给何婉婷的新打的水玉头面。抱晖园一时窃窃议论,以前自家的主子便是最得世子爷欢心的那一个,后来即使是病倒了,世子爷也没有停过对她的赏赐,足见恩宠。现如今,都说这三阶段的神针扎下,侧妃定然满血复活,看世子爷这兴奋劲,应该便是真的了。 在丫环们艳羡和崇拜的眼光里,南谷波温柔地坐到床边,拉了何婉婷的手,深情地道:“这套水玉头面,最是适合开春的赏花宴,婷儿,你要快些好起来!”这场面温馨又感人,好几个丫环都红了眼圈。 在别人没注意的时候,南谷波却很快的松开了何婉婷的手,这手已干枯到只剩下骨头,摸起来感觉实在恶心。 使了个眼色,涟儿便和绿纹带着众丫环下去,这是世子爷要和侧妃单独在一起呢。这种情深义重的好男人,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遇到?大家都在如是想。 等大家全部退出,南谷波才又温和的望着何婉婷,眼睛里不带一丝的温度:“听说,再过两日,爱妃便可以出声了,还真是一个好消息呢。” 南谷波掏出来一丸细白的药丸,为了这丸药,他可是花了大价格的。他拿在手里,又细细的端详了半天,对何婉婷笑道:“爱妃,你乖乖吃了这药,就不用费心以后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了。” 何婉婷的眼里迸出来怨毒的眼神,果然南谷波叹口气说:“爱妃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那亲生的爹娘吧!本来留你一条贱命,就为了彰显世子爷我的大度、深情、善良、温存……,总之就是让你来做我的一个陪衬,左右你也费不了多少米了,谁知道你那狠心的爹娘偏偏去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乡下郎中,还要医好你。你说,婷儿,如果医好了你,你会不会介意以前的事情?会不会说出来对我不利的话呢?” 何婉婷眼中水波荡漾,但她仍然努力的大睁着,看着自己从小就心仪的男人,温柔的说出更残忍的话来:“婷儿,你说本世子在京城贵女中的形象,会不会因为你的恢复而受损呢?这样做,是不是不厚道?所以,为了避免让更多的小娘子伤心,我还是亲手送你一程吧。唉,这乡下郎中就是乡下郎中,误人性命,依大顺律,当斩呀!” 如此说着,南谷波便用一只手,捏住了何婉婷尖小的下巴,手下略一使劲,便让何婉婷被迫张开了嘴巴,他低下身子,叹着气把药丸送入她口中,并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爱妃,爷我定不会让你在黄泉路上寂寞,会多送些人下去陪……” 话并没有说完,胸口处传来的巨痛,让他蓦然跃起,跃起的同时,倾尽全力,一掌击在何婉婷胸口。待他跌坐到床下时,他才发现,自己胸口,正插着一根细细的金簪。 那个本该不会动的何婉婷,却是被他一掌打得吐出来一口鲜血后,挣扎着坐了起来。然后在南谷波惊异的眼光里,她试图下床,但终究被这一掌伤得过深,能坐起来,已耗尽心力。尤是如此,她苍白的小脸上,在嘴角腥红的映衬下,一双眼睛更是闪亮到让人刺眼的程度。 南谷波捂住胸口,尚且没有说话,何婉婷就先忍不住了,哭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偏偏要如此待我?这些年以来,自我初次见你,便对你念念不忘,每次有见面的机会,俱都真心相对,且百依百顺,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在你心目,都不如一个下贱的丫头吗?” 边哭着,边咳出一口血来,接着道:“即使我是人人称羡的京城第一美女,又是武德侯府嫡长女,难道配你这个定国公世子,还是高攀不起吗?” 南谷波满腹的怒火,一脑子愤恨,只是胸口那金簪入肉,痛彻心扉,让他铁青了一张脸,说不出来话。原来,她已经恢复了大半,那么说来,幸亏自己及时出手,以何安洛之事让何夫人突然离去,才让她没有机会救赎自己。当然,以她的智慧,自然明白南谷波定会在这几日下手,所以一直在被子里留了一根金簪防身吧。 这女人,自己还真是小瞧了她!她恨毒了自己,即使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也会给自己这致命的一击! 何婉婷见他的样子痛苦,真是解气得很,只是自己此刻正五脏俱焚,便歪下来喘息:“世子哥哥,从我十岁认识你至今,你都从不曾,不曾为我心动过吗?” 这就是要话说从头了吗? 南谷波努力坐正身体,欲罢不能在床畔,冷笑着对她说道:“像你这样的女人,在我身边想要多少有多少,你又凭什么能让我动心?”难道她还真以为,一个已被圣上摒弃的侯府和一个正如日中天的世子府,可以门当户对的吗? 哪知何婉婷哀婉轻诉道:“凭我对世子哥哥痴心一片,凭我对世子哥哥无怨无悔,凭我对世子哥哥长情万缕。” 早在南谷波来的时候,绿纹便识趣地领着众丫环们退了出去,远远地站在阶下候命。所以虽然此刻屋内“激情四射”,但“当事人”都没有心思叫人进来,外面的人也并不知道里面已生巨变。 一时屋内只有何婉婷断断续续的抽噎声,间中夹杂着“为什么这样待我”“太无情无义”等毫无份量地控诉与指责,南谷波等了一阵,眼见她越发痛楚的神情,又始终收敛不住悲泣,十分不耐在这个时候还在这些琐碎之事上纠缠,只好打断她:“如果京城里对我有情的娘子我全收进府来,怕是世子府也早盛不下了。”又看向何婉婷:“想当年,满京城的传言我与你如何青梅竹马,应该是你自己散布出来的吧?想做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年其实也不是没有机会……” 证据里颇有几分指责的味道——当年如果不是武德侯府出了意外,那么,娶了她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出了那个“如果”…… 何婉婷一听这话,更是悲从心中起,心里的怨怒更是无法平息。她是生于京城的贵女,政治敏感度本来就比一般的外放官员还要强,她自然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当年她急中生智想出来的对策,不仅使她成功的化解了侯府危难,还让她自己成功的嫁给了南谷波,更让她一举除去了眼中钉,可谓一举三得!她渐渐停住了哽咽,只紧紧靠在床边,肩膀依然时时抽搐着。 可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从此以后可以和这个男人举案齐眉,谁知道被迫换了一个身份的堂堂锦阳郡主,却只能沦落到与人为妾的境遇。也有过两年花好月圆的日子,虽说世子府美姬如云,但到底世子对她是与众不同的,自小便在侯府那种复杂的环境中长大,有南谷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拾起那些个贱人来,她还是游刃有余的。因为服了“天仙子”,她的身体也渐渐虚弱起来,这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与恐惶之中,如果不能为南谷波生下一男半女,她又如何可以拦住南谷波不娶正妃呢? 何婉婷,不,其实是何婉娴,她咬了咬牙:“世子哥哥真是好算计!你当初就算准了如果我嫁入世子府,那么紫心也必会是我陪嫁,迟早都会成为你理所当然的姨娘,是吧?”南谷波对紫心的心思,她又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也就是因为南谷波对紫心如此上心,才会让她一直忍着嫉恨之情,扮演着贤良淑德善良温柔的侯府大小姐的角色。 南谷波听了这话,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忍不住道:“原来,当初那个什么柔然的成律来京时,对京城第一美女一见倾心的故事里,那成律见到的,定然是紫心,而不是你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真相总是很难看 何婉娴得意扬扬:“自然是紫心那贱人!你想,我堂堂的侯府千金,如何肯让那野蛮人见到我的样子?不过是让紫心与他几次巧遇,再让人含蓄提到我的身份,便让那蛮子成功误会了。”所以,武德侯“主动”提出来让女儿去和亲,才会让成律欣然接受,而何婉娴这个本来连乡君都不是的贵女,才可以一跃而被封为“锦阳郡主”,从此以后,更是大义与美貌齐名而享誉京城。 南谷波闭了闭眼睛,不知道是伤口痛的,还是别的什么,半天才幽幽地道:“如此说来,你先前对我说的,紫心一心报恩,主动提出来代你和亲,并以死相求的故事,也自然都是假的吧!”见何婉婷笑得满脸得意,甚至笑出了眼泪来,南谷波咬了咬牙,生硬的说道:“我,我当年,竟是对你这番话,没有丝毫怀疑!我当时只是想,以紫心的性格,和你平时给她的恩惠,她确实是可以做出这种报恩的举措来……,我那是,竟是当真……当真没有怀疑过啊……” 一个丫头,即使是自己格外中意的丫头,也值不得他费那么多的心神,所以,得不到只会让他觉得遗憾,并没有让他更多的挂心,也根本不会让他去费心做什么调查。 何婉娴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乃至于又吐出来一口血,自己这副越来越单薄的残躯,被这狠心的男人这一掌下来,估计也打毁了吧。她对自己的多年的痴情默哀几息,然后才道:“就知道紫心当时‘以己报恩’的故事会让你这样的‘谦谦’君子凭添一副感动,哈哈哈!所以,即使我服药换了容貌,你也二话没说就抬我入府,还帮我守住这秘密,是吧!哈哈哈!”这是她平生最得意之事,却一直没有机会对别人说起。当时她的陪嫁绿眉绿纹,都是养在侯府庄园的家生子里现挑出来的丫头,她的贴身丫头,俱都被灭了口。 南谷波缓缓睁开眼睛,声音里不带任何的温度:“其实,紫心不过是你身边的一个丫环,即便我可以抬她为姨娘,也定然不会越过你去,这点道理,你都从来没有想过吗?” 何婉娴听到这里,费力举起枕头扔过去,吼道:“凭什么?凭什么我要让一个下贱的丫头来分我的宠爱?你们男人,一个两个都这样,我两个兄长每每见到紫心,都像见到肉骨头的饿狼一般;就连我那……我那父亲,也一直在等着紫心长大好收入房中!我母亲说得对,这样的贱人,生来便是狐狸精,就是为了扰人家宅的,凭什么我还要让她来沾我的光,让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她心心念念的便是让我可以嫁给你,说什么希望我可以永远幸福,呸!当我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坏心思吗?不过是想陪我一起嫁过来,好爬上你的床罢了!” 南谷波轻轻闪过枕头,原来,紫心,可以陪何婉娴嫁过来,便是她梦寐以求的幸福吗?这可怜的丫头!她的幸福和她的追求,永远是那样的低微,甚至可以低微到尘埃里。 “这贱人,以前我不过是哄她几句,她便真以为可以陪我嫁过来,简直就是做梦!即使没有和亲一事,我也不会让她跟我同进世子府的大门!和亲一事,不过是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爬上枝头变郡主的机会罢了!瞧,我对你的心上人,该有多么的照顾?你不应该感谢我吗?是我,是我何婉娴,给了那丫头一个翻身做郡主的机会!” 听了何婉娴几近癫狂的话语,南谷波冷笑着看向何婉娴:“我以前,竟是小看你了!” 何婉娴只觉得生无所恋,唯有将这世上她最恨的两个人挫骨扬灰,方能解她所恨。“活该,活该你永远也得不到那个贱人!哈哈哈!” 没有理会她的笑不成声,南谷波又说:“其实这事情还有蹊跷之处,现在细想,若真是让紫心代你嫁入柔然,成律得抱梦中佳人回归,心存感激,未必没有重回大顺谢恩的机会,所以,这事情一但有疏漏,可是害你们侯府全家人性命的重罪。也正是因此,才会有后来成律在三国交界处,被人刺杀的事情发生吧?” 何婉娴冷笑:“成律那种野蛮人就是那么愚蠢,他哪里有世子哥哥这般心思慎密!如果世子哥哥当时在场,恐怕此事当时就被戳穿了,哪有嫁祸给大宁的机会?” “可惜了你是女儿身,你要是是男儿,这侯府还真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了!” 这样的话,何婉娴姑且当作夸奖,从小到大,何夫人已经无数次的这样感慨过。 “其实小女子如此做法,也是对咱们大顺国的贡献。”毕竟成功地挑起了柔然和大宁的矛盾,大顺的边境也着实地落了几年安生。 “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你心狠手辣的真实面目!”南谷波蹙眉,找了一个舒服些的姿势靠在床边,尽量减少些疼痛。自己确实是对紫心有些意动,但也只限于意动,毕竟身份地位在那里摆着,他可以收她入房,也可以没有底限的宠爱她,但也只限于此了。所以当年,他虽然总觉得这事情有哪里不对,却从未想过要去深究。 何婉娴轻叹一声,自己为了这事情做了如此大的牺牲,以为终于可以修得正果,谁料兜兜转转三两年,紫心不仅在那场凶杀中胜利大逃亡,还摇身一变为雪见,竟又成功逆袭得已嫁人生子,而自己,机关算尽,却要为此付出卿卿性命,不能不说,因果报应果然不爽。 “既然她挡了我的路,我自然要除去她,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何婉娴冷冷的说,“以前对她表面上的好,只是做给世子哥哥你看的。”其实何夫人及两位嫂嫂对紫心的毒打与谩骂,背后都有她的影子在里面。 不过是让那丫头做了她嫁入世子府的跳板罢了,谁知道那丫头竟然动了真心,那就不能怪自己对她动了杀机。 如果当年没有武德侯府的禁忌一案,如果没有当年的被迫和亲一事,如果自己当年真的可以成功嫁与世子做正妃,那么紫心也早就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一定会让她卖入青楼,做一个人人可上的最低贱的婊子! 这样想着往事,何婉娴已是慢慢寒意上涌,她知道自己受了南谷波这样拼命的一击,恐怕心肺都已受伤,即使那个神医当真可以起死回生,想来南谷波也是不会同意的吧,呵呵,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她现在应该盼望,黄泉路上,要有南谷波相伴,这样的人生,才算是另类的圆满吧。 南谷波伤痛难当,心里更是恼怒不平,这辈子都是他在算计旁人,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当中,没想到今日却阴沟里翻船在这个贱人的手上,他哪里甘心?所以,他拿出来一个最温柔的微笑对着何婉娴:“爱妃呀,可能你不知道,那紫心,早被我带回了世子府,宜心小筑也终于等到了雪姨娘的回归,可能以后还会变为雪侧妃,不知道这样的消息,你可高兴?” 何婉娴费力直起身子,瞪大双目:“不可能!那雪见已嫁为商人,还怀了孩子,你绝对不会替他人养孩子的。”她轻咳几声,又缓缓地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让她流了产,然后让那商人休了她,才扮出一副好人的样子,把她带回来的吧。” 她说的这个版本,其实也是南谷波最开始的想法,也是去年新年后他便要开始着手办的事情,谁承想,因为何婉娴的插手,反倒让雪见回了安宁呢?这样一来,他倒得重新安排计划了,但一来雪见身边的徐从安本是出了名的御医,二来那商人的防卫工作做得也比较周到,更是不好下手了。 于是他勉强站起身来,先是低低说了一句:“爱妃,你受了如此这么多的折磨,怎么能够轻易就被不知名的乡下郎中医好?”声音温婉,但语气里自然没有丝毫的暖意。 “你……,世子哥哥,你这是要对我下手吗?”何婉娴假装镇定,但声音轻颤,到底还是害怕了。是啊,又有谁是不怕死的?更何况,她才刚刚自死中复活,难道这次,真的就结束了吗? 南谷波也不再假作糊涂,点点头:“好教你这毒妇知道,紫心,早被我接进府来,如今,便住在那宜心小筑里。现在,你可以放心的去了,我们今后的快乐生活,你就无需费心了……” “我不信,不……信……”她虽然手脚已可以活动,但本来身子就虚弱,又躺了如此之久,刚刚南谷波那一掌虽然没有直接要了她的命,但也足矣让她五脏移位,如今眼见南谷波拿了被子过来捂她,她心生不甘,兀自挣扎着。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谁是可以与我比肩而立的,不管是你,还是谁!” 第二百八十章:救人 “世子爷……爷……您这是……怎么了?”听到南谷波的惨叫声进来的涟儿等人,甫一进屋,就被这血腥的场面吓坏,南谷波倒在床前地上,前胸血红一片,隐约可见一个金簪的簪头还在微微颤动着,而在一边的床上,何婉婷则是大睁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嘴边和枕上则是一块一块的血迹。 涟儿顿时惊恐的脸都变了形,下意识的扑过去,扑到南谷波身边,颤抖的一双手,不知道要先扶起主子爷,还是要先止住他的伤口。绿眉惊得半张着嘴,眼睛睁得溜圆,呆在了那里。绿纹差点软倒在地,但她马上看了看南谷波,又细细的瞧了瞧何婉婷,却没能说出话来。 凄厉的喊声响起,是随着她们之后进屋的春兰秋兰。她们可不是世子府的丫环,何夫人把她们留在此地,是帮着绿纹绿眉来照看世子侧妃的,眼前的一幕显然和刚刚世子爷初来时的喜庆感让人产生严重的违和感,她们互望了一眼,在尖叫过后,不约而同的一起推开前面的绿纹绿眉,奔到何婉婷身边,果然,世子侧妃虽然圆睁双目,但分明是已咽了气!先后颤抖着一双手,放在侧妃鼻下试探,然后,二人又同时发出了比前一次还要让人抓狂的尖叫。 被她们叫声吸引进来的几个二等丫环,也都惊呆了,没等她们反应过来,就有人迟疑地问道:“有刺客吗?”这样的话一出口,自己也知道不对,不用别人来骂,自己已先捂了嘴。但此时此刻,谁还会管她在说些什么,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南谷波和何婉婷的身上。 呆站着的绿纹总算反应了过来,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转过身冲到南谷波身旁,和涟儿一起跪坐在南谷波旁边,看着南谷波已陷入昏迷的面庞,她心乱如麻,但到底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可是她一辈子的依靠,绝不能让世子爷出事!她回头冲着还呆呆愣愣的丫环吼道:“去!快去把白天给侧妃瞧病的郎中请来,快去呀!” “是!”到底还是有一两个能回话的,脚步一停转过身子:“那郎中,那郎中在哪里?”抱晖园的丫头们,确实是不晓得徐从安客居的院子在哪里,涟儿肯定是知道的,但此刻的涟儿姑娘面色如灰,似乎全然没有听到她们的对话,她也不敢去问她。绿纹板起脸来:“守门的婆子难道也不知道吗?”内外院之间有婆子守着,婆子自然是知道的。那丫头道:“对啊,她们自然是知道的!”绿纹没好气:“那你现在还不赶快去请人?”看来真的是被吓傻了,怎么这满屋子,没一个机灵的?那丫头慌慌地脚下直打结,差点把自己绊倒:“我现在便去请!” 涟儿已经将南谷波的头搂在怀里,一双眼睛只紧张万分的盯住南谷波,巨大的恐惧毫无征兆的袭击了她,她泪眼滂沱的望着南谷波,一只手紧紧的握住南谷波的手,爷,您如果要走,请您务必带上涟儿,涟儿愿意一直留在爷的身边照顾您,一直照顾下去,一直…… 绿纹眼见那两个丫头转身去请人,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床上那侧妃眼见是活不成了,自己今后怎么办?她紧挨在涟儿的一边,连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这要是一夜间府里失去俩位主子,那么当今圣上,还不得把阖府上下都剥皮吗? 她一口气差点没喘匀,瘫倒在地上,额头的汗滴下来,心里说道:“满天的神佛,请你们务必保佑世子爷平安才是!” 春兰秋兰已控制不住自己,哀哀地哭起来,绿纹不习惯听到这样的声音,只觉得心口堵得慌:“别哭了,世子爷还活着呢。”春兰冲着绿纹怒道:“侧妃……侧妃看来是……不行了,你到底是谁的丫头?”绿纹冷笑道:“侧妃是世子爷的侧妃,奴婢自然是主子们的丫头,不是俩位姐姐的丫头。”春兰见她如此说,便明白她是攀了高枝了,手一指绿眉:“你,还不快去侯府通知夫人!”再一指后面的几个瑟瑟发抖的丫头:“你,你们几个,把嘴给我闭紧了,夫人来之前,一句也不能胡说!” 绿纹一听便明白了:“姐姐这是当世子府是侯府呢?当我们都是贼吗?”秋兰也是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表情:“这是什么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先要杜绝流言乱飞才是。”绿纹冷冷地道:“咱们这些人都是奴才,如果主子出了什么事,一个两个全脱不了干系,你们以为自己可以撇得清吗?”春兰嘴张老大,可不是,依何夫人的脾气,只怕是百死莫辩了。绿纹接着道:“劝两位姐姐,有这时间,还是多想想怎么跟夫人交待吧。” 绿眉这时候也蹭了过来,不住地抹泪:“刚才还好好的……只这么一会的功夫……这可如何是好?”绿纹再傻也不会现在跑出去侯府通知,那何夫人一怒之下,肯定是让自己有命去无命回的。 绿纹看她一眼:“只盼着……只盼着世子爷好转,咱们才能保得性命。”绿眉听得先是一愣一愣的,后来想想便一个劲地点头,可不是,如果世子爷也活不成,这满园的人,只怕全得陪葬了。 满屋子的震惊变成惊恐,人人都明白,今夜的巨变,可能就是明日的葬钟。 半柱香的功夫,徐从安已随着脚步凌乱的丫环而来,一路上丫环并不敢多说什么,徐从安也不多问。进得屋来,屋里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神医,您快来看看我们世子爷!” “神医,您快来看看我们侧妃!” 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徐从安显出来一副适时的呆样,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过,一边看看床上的侧妃,一边又看看床下的世子。涟儿此时已擦掉眼泪,冷冷的瞪了一眼春兰秋兰,对徐从安道:“你过来,先看看我们世子爷的伤口。”徐从安再次“哎哎哎”,涟儿狠狠的说道:“如果世子爷掉了一根头发,你都休想活命!” 这话是说得威风凛凛,但徐从安是不信的,开玩笑,这人都昏迷不醒了,咱们还在这里讨论掉不掉头发的问题吗?显见是失心疯了。 徐从安左右看了一下,对着两边目瞪口呆的丫头道:“各位姑娘,先小心着,把爷抬到美人榻上。小是小了些,但总比这样在地上强些。”绿纹率先动手,和其余几个人小心翼翼的把南谷波抬上窄窄的榻。 现在血出得并不算多,徐从安苦着一张脸,一会自己拔出金簪,那血可能会喷出来些,这些个丫头,也不知道能不能帮得上忙,可别再添乱才好。他一边慢慢腾腾拖拖拉拉的打开药箱,一样一样的取出来应急的药,一面用眼角觑着床上的侧妃,看那样子应该是没气了,这南谷波,下手够狠的。一会待他醒来,想必自术不精,医死活人”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周围是一圈丫头,个个面如纸白,简直比床上的死人和榻上的半死人还要难看。一旁侍候的绿眉催他:“你倒是动作快些。”徐从安瞪她一眼:“你是郎中,还是我是?要不你来?”绿眉被周围人白眼一番,一肚子的苦水,匆忙陪笑道:“是我说错话,您慢慢来。”又被涟儿杀人一般的目光盯住,绿眉捂住自己的嘴,再不敢吭声。 把药箱里的东西一溜的摆开成地摊样儿,徐从安满面的郑重,认真的道:“一会金簪起出,可能会有鲜血喷出,哪位姑娘可以帮个忙?”涟儿接过话来道:“让我们帮什么忙?” 徐从安用不着跟她们客气,稳一稳神,表情淡然,话也流畅起来,他把手里的药瓶交到涟儿手里,道:“老夫拔簪后,你要按住这个位置,然后把瓶里的药洒到伤口上。”又把另外一瓶药寄给绿纹,道:“如果血流不止,你便再接着倒上这个药。” 徐从安交待清楚,然后扒开那染了血的衣服,眼看着那伤口,这才细细观察凶器。这金簪细小,不好掐住,如何拔出还是一项技术活。“啊,世子爷这簪子,看来是戴错了位置。”只说到这里,身后传来几声轻哼,这不是废话吗?你们家有把簪子戴胸口的吗?不过,话又说过来了,这簪子是侧妃的,这件事大家都知道,而侧妃是不会动的,这件事大家也都知道,刚才在屋子里,就这么两个人,如今一死一伤,这事情,就有些诡异了。几个胆小些的,这样想着,就开始打起了冷颤来。 有个紧张过度的,翻着白眼道:“有……有鬼……”因为牙齿打架,打得太狠了,所以周围人竟是没有听清。涟儿还没有听明白,绿纹已经一个巴掌拍上去:“把这混说的东西堵了嘴,捆了出去!”示意身后丫头下手拿人。 第二百八十一章:逃离 这些下人都久在抱晖园侍候,自然都习惯了绿纹的使唤,再说也被丫头吓得发毛,于是便齐声应着:“是,绿纹姐姐。”手下一起用劲,摁倒了那丫头。 涟儿冷冷一瞥,却是没有说话。 “先生,”涟儿把目光对谁徐从安,“您倒是快些动手。”徐从安愤然回身:“这么细小的簪子,又刺得这么深,你能掐住簪头吗?”绿纹却是冷笑招手:“来人,拿些丝线过来。我道神医迟迟不肯动手,是有何疑问,原来却是这等小事。” 徐从安冷笑一声,笑得比钉子还尖:“那是因为老夫没有做惯这等伤人之事,老夫是乡下人,对这凶器的了解,自然不如这位姑娘清楚。”绿纹被笑得白了脸,徐从安得理不饶人的哼一声,对着拿着丝线上来的丫头道:“动作快些吧,你们府里这位神医,性子可是急的。” 大家众目睽睽中,绿纹拿过丝线,捻了片刻,然后在簪子的簪头空心处穿过,到底不敢动手,又把丝线交与徐从安道:“神医是世外高人,不要与奴婢一般见识,还请神医快些动手吧。”徐从安接过线头,顺便瞪她一眼。 徐从安手下用力,金簪拔出的同时,鲜血并没有像想像中一样飞溅老高,可能因为簪子略细,也有可能是位置略偏,但这样的场景还是吓坏了众女,总算大家还记得自己的任务,该撒药的撒药,但也因为紧张,涟儿更是一瓶药全部撒了上去,让徐从安好顿白眼。 南谷波只在金簪拔出时痛苦的出声,但随即又晕了过去,涟儿哭着问道:“世子爷,世子爷怎么样了?”南谷波自然无法回答,徐从安也没有回答。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外边也没有其他的丫环来报信,想来那几个人,应该是还没有被发现吧。 绿纹站在一旁洒上自己的那些药末,就默默的退了出来,眨巴着眼睛,心里转着自己的念头,见徐从安长出一口气,于是忽然开口问道:“世子爷这簪子,不是侧妃的吗?怎么侧妃的簪子,会插在世子爷的胸口上?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有的人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涟儿果然起身,对绿纹皮笑肉不笑道:“绿纹真是聪明,难怪世子爷……,不过,绿纹这话说得不错,这簪子确实是侧妃的,难道这簪子会飞吗?还一飞就飞到了世子爷的胸口上?” 听涟儿已经把话说得如此通透,大家都心里有数起来,春兰秋兰本来不想再过多搀和世子府里的事情,毕竟自己只是外人。可如今这屎盘子是直接扣在侧妃身上了,那她们就不能再置身事外,所以齐齐说道:“涟儿姑娘,你什么意思?” 春兰跳下床,指着已死得不能再死的侧妃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侧妃自患病来一直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如今又吐血而亡,难道还能是她下手不成?” 她说得原也不错,何婉婷不能动,这本来就是不争的事实,屋子里的人面色都有些凝重,涟儿却是冷笑道:“照你这么说来,还是世子爷自己把簪子插到自己身上的不成?” 秋兰也跟着上前,有些犹豫地说:“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咱们都知道,世子和世子妃,本来就伉俪情深……” 涟儿一个眼刀过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世子对这位侧妃的感情,以前确实是不错的,但自从安宁回来后,世子对她恨之入骨,怎么可能为了这样的女人自伤?“你真当你们侯府的女人是天仙不成?不过是一个侧妃,竟还奢望我们世子爷为她殉情吗?你倒是真敢想!” “我倒觉得秋兰说得没错。”春兰自然不甘心因为此事吃了挂落,只能拼命往这方面演绎,“咱们大家可都是看到的,今天一听说侧妃病情有所好转,世子爷可是急急就过来看望侧妃,还把咱们都打发了出去,不就是想好好跟侧妃亲热……”这话说得有些说不下去了,只能改口道:“不就是想好好跟侧妃说说心里话吗?” 涟儿越听越窝火,攥起的拳头中间,指尖把手心都快戳破了。什么东西!回头吩咐一句:“侧妃秘不发丧!世子爷清醒之前,这里所有的消息都不得外传!还有侯府过来的所有的丫头,全部看管起来,不许离开抱晖园半步!” “你们跟紧了我。”周博背着雪见,头一个冲出宜心小筑,小梅和小梨紧跟在后面也出了园子。绕过十几个侍卫,止住了脚步,聚在假山下商量了几句,然后登上山头,看着远处的一行一行的灯笼,都向着抱晖园的方向有条不紊的移动着。 下了假山,几个人又跑出几十步远,转过一处小院子,周博止住脚步,小梅喘息着低低地说道:“没人追来。” 周博脚下稍缓了缓,喘息着顿住脚步,将雪见往背上略送了送,小梅就在他身后,见状也扶了一扶。小梨也跟着顿住脚步,支着耳朵,凝神听着远处的喧嚣:“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吗?” “看这样子,还不是小事。”小梅担心的侧过头来,这一路的行来,吓得心扑通扑通直路。知道有出逃的一天,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以至于全没思想准备。 “出了事咱们才更方便逃出去。”小梅低声答道。这主仆三人虽说在世子府也住了数月,但一来雪见多在养病离不了人,二来到处都是眼线防着她们,所以小梅也只能从平时的旁敲侧击中抓住些线索,得出一个大概的线路图来。 “咱们得趁着这乱,赶紧着走,脚步放轻……”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一只鸟被惊得飞过来,停在旁边的枯树上,跳了几下,又响亮的“折腾”着翅膀飞走了。小梨紧张的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小梅姐,是这边,没错吧?” “确实是这边!这里不能久留!”小梅迟疑的点点头,其实黑灯瞎火的,本来就不熟悉的地方,现在更是有些认不出来。 “等一等,我去看看,那边拐角的位置,应该是有一个侧门。”周博低声说道,然后想了想,放下雪见,“嗯,我先过去看看。”说着,几步跃到拐角处。 小梅警惕地望着四周,小梨则搀扶着雪见。 满天星光灿烂着,几个人总算是走出了世子府的内院。站在角门的位置,回头望着黑沉沉的宅子,长长的吐了口气。这角门处的看门婆子,因为得了徐从安治老寒腿的偏方,所以对他们师徒一向客气,今天被周博几句话诈开门,周博上前一句话没说,直接就把她拍晕,然后拉在一旁。如果她是自己醒过来的,想来她肯定会一言不发,将此事瞒下,以免惹火烧身;如果是被别人发现的,那么她本身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责任。 四个人不敢稍歇,喘了口气,顺着星光的指引,一路奔着徐从安客居的小院而来。 摸黑进了院子,雪见满脸疲倦的回头看着周博,低声说道:“大郎,义父……义父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周博说得斩钉截铁,又伸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熟悉的东西位置,眉头紧锁回头对小梅和小梨道:“咱们只略歇口气,趁着没人注意这外院,赶快出府!”他说着起身去看了看门窗,并没有人回来过的样子,说明徐从安还在抱晖园中。 “咱们不等义父了吗?”雪见并不知道,当府里婆子飞奔过来召徐从安入内时,徐从安已猜到自己近两日下的虎狼之针有了成效,只是不知道这成效对于大家来说,是好还是坏罢了。他自然知道南谷波和武德侯之间的暗潮汹涌,所以断定自己一时半会还不会被灭口于世子府,所以当机立断使了眼色给周博,让他在自己走后去宜心小筑救人。 周博虽然大惊,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样的意外,但也顾不得多说话,只在途中借口少拿了银针,便脱离了他们。而宜心小筑,自从周博被命照顾雪见后,每日小梨都会在下人们的晚饭中下一些安魂逍遥丸,以方便周博进出。 周博见大家略歇过来,用手扶了雪见起来:“先将你们送出去,岳父才没有了束缚,才更便于行事。”雪见听得将信将疑,但也知道自己此时不走,只怕不仅救不出来徐从安,反倒打草惊蛇后,大家全逃不出去了。 于是雪见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说:“好吧,我听大郎的。” “事不宜迟,咱们赶紧走吧。”周博活动着手脚,现在就不能再背着雪见了,雪见出来的时候,也早换了小梅的衣服,又把脸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抹了些东西,以遮住那芙蓉艳色。 到了世子府的侧门口,周博自去叫门,门房听到声音,隔着门帘扬声问:“出府?这个时候出府?可有腰牌?” “这位大哥,俺不是你们世子府的,俺们是武德侯府的。”周博应道。 第二百八十二章:安全 “这位大哥,俺是回侯府给二爷送药的,后面这几位姐姐,都是侯府的。”周博在门口陪着笑脸叫门。世子府的门子规矩大,晚上没有府上的腰牌,是没办法出去的。不过,眼前这位傻大个,确实是侯府那个郎中的徒弟,后面跟着的几个丫头,也确实不是世子府上的丫头,他便有些犹豫了,因为前两天晚上,侯府的何夫人也是这个时辰出府的,后来第二天他们就都听说了何家洛的事情。想一想,还真是解气呀,那个何府的两个少爷,还真是让他们厌烦。 “嗯,那倒也是!我是知道何二少爷这事情的,只是,现在你们客居世子府,世子府的规矩……”门子打了个嗝,带出来一星半点的酒气,才接着说道:“有句话不是说客随主便嘛。” 周博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几个丫头,然后凑上前,低声说道:“小哥你看,俺一个外人,哪里懂得如此多的规矩,而且俺们只是过去送药,明日一早还得赶回来呢,侧妃那里,可是一天也离不了俺师父的,俺师父,也是一天都离不了俺的……” “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门子转头打断他,周博拧着眉头,好像仔细思量了片刻,这才从怀里掏出来什么东西:“小哥,俺确实是不知道问谁去领那个什么牌……你看……” “嗯,我们世子府可是不兴收礼这一套!”门子不等他的手伸过去,便严辞拒绝,开玩笑,事情虽说不大,但世子爷对这侧妃娘家人却是不大待见的,自己何苦为了这么点银子,触了世子爷的霉头? 周博却摇摇头:“小哥又误会俺了,俺一个乡下人,哪里有啥礼可送。”他又转头看着四周,更凑近门子:“俺师父手里可是配得些好丸药,试过一次,便让小娘们再也离不了小哥的那种丸药……” 话还没有说完,便已被门子一把抢过来,然后看了看不远处厚重棉衣也遮不住青春风情的丫头们,一张脸已冒出来亲切至极的笑容:“我只是说世子府有世子府的规矩,但你们是亲戚呀,亲戚里道的,哪里有那么多的说法。”再小声嘟嚷道:“明天也不用着急回来,只以后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想着哥哥就行。” 周博嘿嘿笑着,连忙点头称是。那门子把丸药小心的塞进怀里,仰头看了看星空:“差不多亥初前后了,你们也赶快回侯府吧,这都宵禁了,亏得离得不远,你们自己小心吧。” 几个人便鱼贯出府,几乎是一出了大门拐过弯,便跑了起来。却在这个时候,有人拦到面前,惊喜道:“真是博哥儿吗?” 白逸天和周博对视了一眼,自从那天眼瞅着何家洛被打,白逸天便明白这是有人抽冷了下了狠手,这杨家三郎也不过是白背了一个黑锅罢了。于是第二天一早,白逸天便租好另一处民居,离世子府从小道过去也并不远,然后自己和不言便守在世子府的侧门和后门门口,看看是否可以碰上奇迹。此时见他们果然出来了,白逸天的声音轻松里透着喜悦:“还是小心点,已宵禁了,我在前面带路,你们后面跟着便是。” 近半柱香的时间,几个人遮遮掩掩着来到一处并不起眼的中等人家的院门口。这院子一边是几户相连的坊间住宅区,左近大多数人家都已经没了光亮;另外一边是一条比较宽的路,却是京城“高尚住宅区”后身的一条小道了,这小巷虽然离世子府不远,却是与那些贵戚们的生活圈子完全的隔离了开来。 平时这小道上每天人来人往很多人,所以外来人员在这里居住,也不显山不露水的。而且转过小巷便是闹市区,许多大户人家的采办和下人们,也是从后门处出来,绕过去买东西,非常方便。 果不其然,此时不语和多福正在门口处张望,见他们来了,虽然惊喜但也顾不上说话,在家门口被巡查的发现,可不是好玩的。白逸天先让不语去世子府后门处寻不言,然后带着大家进院后,多福又四处望了望,这才半关了院门,自己依旧守在院门口处。 “有台阶,小心脚下。”院内同样没有点灯,借着月光一行人倒也没有磕磕碰碰,白逸天小声道:“留神脚下,这边走。” 院子两进的,并不大,没多大功夫,便转过角门穿过回廊进了屋。白逸天先一步点上蜡烛,然后举着烛台分给几个人,笑道:“几位总算回来了。” 刚刚坐定,没多大会功夫,不言等人也俱回来了。多福便殷勤地上来,给周博换衣服打毛巾,白逸天则舒舒服服接过不言手里的茶碗,看看周博顾不得自己,先搀了雪见进内室。那两个丫头倒是没有疲惫之色,脸上全是亢奋,也赶紧跟着进去伺候,嘴里还不时小声的嘀咕着,“大少爷,让我们来吧。” 周博听到说:“娘子想来是累了,你们先去把火盆点起来吧。”因为并不知道他们要回来,所以屋内并没有提前烧上火盆,雪见怕冷,周博是知道的。 小梅自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出来对多福问道:“不知道有没有准备汤婆子?”火盆的温度还要一会才能上来,先给娘子备上汤婆子暖和着,才不至染了风寒。 周博换过衣服出来,脸上的药粉也洗得七七八八,徐从安说过,这药粉清水是洗不掉的,即使用药粉洗,也得洗过几次才能洗掉。周博也跟着喝了一碗茶,才道:“不知道岳父,如何才能脱身?”他知道一定是是之前的计划起了作用,所以才会有何夫人从世子府撤走的决定,也知道今天夜里,一定是有了大事发生,但这事情的走向如何,是否可以向着他们当初预想的方向发展,就完全要靠天意了。所以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逸天回答道:“放心吧,徐翁有的是办法自救。”周博有些不安,把晚上临时被叫走的事情和后来的过程,包括以前对何婉婷身体状况的诸多猜想,都简单和白逸天说过,白逸天含笑道:“既然是徐翁让你先救人出来,想来这事情还在他掌握之中。” 这样互相安慰过,白逸天便回了前院休息。 周博进得屋内,这里可没有地下笼火,只有临时搬进来的两个火盆,两个丫头还在小声的叽叽喳喳着,应该是还没有缓过兴奋劲来,也没有注意到,雪见却在床上,抱着几床被子歪着便睡着了。 “大少爷也休息吧。”小梅和小梨这才发现雪见已睡着了,吐吐舌头,赶忙退了出去。周博看着床上面色憔悴的雪见,心疼中又带着一丝的欣慰,脱鞋上床,把她轻轻的揽到怀里,终于,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怀里。不管这过程多么曲折,多么离奇,又多么荒诞,她终于还是,回到了自己的怀抱! 虽说这临时租来的小院,论舒适远远不及世子府,也无法跟家里相比,但雪见还是睡得很沉。周博在依稀的烛光中望着她依旧苍白的小脸,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着他的胸臆,想起来也是这样的冬日,卒不及防的遇到她,然后救回她,那晚,她也是这样安心的躺在他的怀里,仿佛是天注定般,她和他,注定就是要在一起的,谁也没办法分开。 第二天雪见直睡到辰正,这才重新恢复了些精神,周博虽然有早起的习惯,但此时自然不肯独起,她自嘲地跟周博说:“都知道我是认床的,谁知道也有这样睡到自然醒的时候。” 周博伸手摸摸她的额头道:“现在好些了么?我看你脸色还不太好,半点血色也没有。岳父前几日帮你开的补血益气的单子还在我这里,已经让多福出去抓药了。” “还要吃药吗?”雪见靠在周博怀里,“好像这一年来,我吃药都比吃饭还多。” “你要是好好的,还用吃药吗?”周博伸手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只觉得手下硌得难受,看来世子府的锦衣玉食,却是让她快速消瘦了,“回家后,咱们可要好好补补,否则你这个做娘的,连诚儿也会抱不动呢。” “好,我一定好好补。”雪见从善如流的答应着,心里想着诚哥儿,嘴上就不由的露出来笑容,可以回家了,可以见到儿子了,真好。这样想着美着,她的眼皮就有些打架,干脆眯上了眼睛,竟然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日身子一直没有恢复康健,雪见此时的头发也又软又细的,还有些微微发黄。周博抚着她的头发,喃喃道:“回家,是的,咱们终于要回家了。” 轻轻放开雪见软软的身子,周博叹口气,还是不情愿的起来了。唤了小梅和小梨在外间屋伺候着,随时等着雪见醒来,自己便去了小厅。 第二百八十三章:接下来 “不言说世子府从外面看起来还是平静如初,既没有世子和世子妃的任何不良消息传出来,也没有丢失人员到处查找的紧张气氛。”白逸天寄过来一碗八宝粥。 “雪见和小梅小梨一起失踪,按理说现在已经有人发现,并且汇报给南谷波知道才对。如果现在没有任何查找的消息,那么,我认为,就只有一个可能了。”周博忍不住放下粥说道。 “除非……除非现在世子府发生了其他的事情,而这件事情,比雪见失踪一事,更为紧张更为重要。”白逸天接着分析着,“博哥儿你说,会有什么事情呢?” “那位世子侧妃出事了,或者是南谷波本人出事了。”周博说着,嘴角一撇,心情好了很多,自在地端起了碗。 “因为有人出事了,所以,徐翁短时间内,反而是安全的。”白逸天说这话的时候,却根本没有想到,以南谷波的心性,先拿徐从安医人医疯为借口顶缸然后杀之灭口,是一件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过徐从安为求自保,早在当天夜里的药里,就下了心思,所以才让他一直昏迷不醒着,没有机会行此之计罢了。 周博听了白逸天的话,却也是放下心来,他们二人再聪慧,也想像不到豪门深宅的阴私手段。此时周博点点头,轻轻喝了口粥,这才道:“这个时候,应该是你那表兄回京述职的时候吧。” “表兄不是京官,不过是代天巡狩罢了,想来这个时候,确实是应该回京了。”白逸天眼睛一亮,“我马上让不语去驿馆打听着,有什么消息,咱们便可以马上知道了。” 想想汪从寒如今的身份地位,如果可以参与此事,那么徐从安成功从世子府脱险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些。 周博放下碗,忍不住转转眼珠:“你那表兄……呃,是从寒兄,如果从寒兄回了京城,只让他能救出来岳父就行,咱们这里,就不劳他上门探望了。” “你真得是让一个南谷波给吓坏了,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的男子都得对雪见心存觊觎吗?”白逸天撇撇嘴,这周某人还真是一朝被蛇咬,现在是看谁都是情敌的样子。他一边嘲笑着周博,一边把不语叫进来,细细的嘱咐了,催促他快些去办。 京城的驿馆距离皇城不远,却不在闹市区,且修有可跑马的官道。因为是方便家小不在京城回京述职的官员暂时停留所用,所以装修平整大方,力求彰显皇恩浩荡,当初也是耗费了不少银子的。 黄昏时分,天色将暮,严冬的寒风刮在脸上,更为寒冷。 八匹骏马如风一般从官道上席卷而过,马蹄声哒哒直响,路上的行人尚未回过神来,八骑便已经如风一般卷过。 眼神不好使的,那是连影子也没看到,眼神好使的,只看到那八骑气势汹汹,腰间甚至配了大刀。大顺帝国对民间的兵器控制得十分严格,能够佩刀在身,十有八九便是官府中人了。 眼前这条官道直能驿馆,此时虽说天色昏暗,但驿馆门口早挂了风灯,因为到了年根底下,陆陆续续的,总会有些文臣武将归来。 汪从寒这一年来,代天巡狩,着实的审核出来多名“政审”不合格官员。这一趟下来,见识学问人情事故政治嗅觉都和从前那个官二代皆然不同,甚至神色都有些变化,面上不再那么阴冷,只眼神,却更是凛冽。 对于此次回京,汪从寒也心知肚明,自己交上的这张试卷,和圣上心意甚是吻合,想来新年后弄个实职或者外放个好地方,是十拿九稳的了。 虽说是政坛新贵,但是他应对上级不卑不亢,对待下属恩威并施,体查上意,下手狠辣,就像一只潜伏于暗处的黑豹,一旦锁定目标,便无声蛰伏,时机成熟,出手从无失误,这样的人物,前途如何,大顺高层人物个个心知肚明。 驿馆门口十分的安静,相较于白天的迎来送往,此时的寂静让门口的石兽都显得让人有些压抑,不语距离门口远远的坐着,靠在一间小酒馆门口,昏暗之中,只等着这碗面条吃完,便要结束今天的盯点工作了。 不语再一次收回视线,暗想:“按理说,表少爷也该回来了呀。”越想越着急,一碗面也吃得不是滋味,这哪里有小梨的一半手艺? 他的手情不自禁放下筷子,想着一会回去还有一顿夜宵,嘴角泛起会心的笑意。 马蹄声从酒馆远处响起,不语精神一震,很快,八骑骏马出现在酒馆外面,“这几位爷倒是着急,只差半个时辰,这城门可就要关了。”旁边有人议论着。 不语却是眼中都露出光来,站起身来,也不等掌柜的过来,将那碗面一推,放下几文钱,自言自语道:“可算是等着了。” “我今儿刚刚到了驿馆,便见到了不语,听不语说了一个乱七八糟,这可真是……”汪从寒皱着眉头道:“看着这南谷波对雪见也是一直彬彬有礼,怎么好端端的会出这样的事儿来?” 周博起身冷冷地道:“知人知面难知心。” 白逸天忙道:“博哥儿的意思是,谁料到这堂堂世子爷,也是如此狼子野心,啊,也不是,是偷香窃玉,也不对,总之是行此下作之事,简直出人意料。” 周博却道:“听说在东胜村的时候,从寒兄便与这位世子爷一同探望过我家娘子,不知道是否就在那个时候,世子爷就已经有了这个计划呢?” “周大少爷,你这样说却是有些过了,我也不稀罕非得同你解释什么,但是无论怎样,雪见出了这样的事情,徐翁目前又深陷世子府生死未卜,咱们且不去论那些有的没的,商量些对策出来,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的。”汪从寒并不受他所激,淡淡地说道。 “表兄这话说得有理,当务之急,却是先把徐翁救出来才最重要。”白逸天连连点头。 第二百八十四章:昏迷的世子 徐从安心里已经有了打算,既然陷入这样的局面,那么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己只能找机会自救。所以,他直接选择了拿南谷波的伤口作文章。 他甚至想过,南谷波如果被医好,醒来的第一件事会是什么?不用说,肯定会说出自己被刺杀的真相,然后会说是因为他的施针方法有问题,导致何婉婷走火入魔而发疯,突然可以行动并且刺杀了自己,然后又因为气血反转而亡,反正这样的指控是当时现场这种混乱情况最有力的解释。而且,这二人一死一伤,谁又会去怀疑世子爷的话呢? 徐子安虽说脾气古怪些,但好歹也在皇宫多年,见过听过的,多是这世上最隐秘最恶毒最不能宣诸与口的事情,自然不是其他人可以相比的。当那几个下人急急忙忙来去带他过来的时候,徐从安便知道其中事有蹊跷,进了抱晖园,并没有花太长时间,就已经想通了这之中的关节,心知这个身份令人怀疑的侧妃,果然是下手了。 对于何婉婷的身体状况,徐从安自己是心知肚明的,要想完全康复,那便是大罗神仙来了,恐怕也难以治愈。但她毒上加毒的遭遇,却让徐从安和周博在各种猜想后,隐隐接近了事情的真相,这也让他们二人感觉这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恐怕比自己想得还要复杂。 本来以南谷波温润如玉的气质,是很难让人把这一系列的怀疑往他头上去想的,但后来他的所做所为,完全颠覆了徐从安和周博对他的认知,所以马上断定这后面一种毒,正是南谷波所下。徐从安自然不会对武德侯说出自己的怀疑,他只是让武德侯更信任自己,由此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周博并没有徐从安医者父母心的济世医德,无论是南谷波还是何婉婷,或者是那位武德侯,周博都没有半毛钱的好感。医治何婉婷只是通往救人这一目的的路径,至于能否医好,则是老天爷的事情。 何婉婷的身体宛如破败的武德侯府,外面看着已日渐衰败,内里更是千疮百孔,治标治本都不太可能。以徐从安的本事,延缓她的死亡或者让她恢复行动和说话的自由,还是可以一试的。 也正是因为周博的一句话,徐从安放弃了对如此珍贵的医学范本的慢慢研究和医治兴趣。周博说,何婉婷等得起,可是,南谷波等不起,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何婉婷一点一点的恢复,这相当于在他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剑,这剑随时有划破他喉咙的可能,所以,南谷波绝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自从住进世子府,徐从安和周博都马上意识到危机随时可能降临在自己的身上,又见到了用生命做赌博的雪见,他们就明白,此时出手,才有可能让这场不公平的死亡赌博向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因为这位世子爷,实在是可怕而且狠辣的,他既然对何婉婷下了狠手,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把她救过来?徐从安知道自己现在已经被烤在火上,该如何翻盘呢? 于是,他在最近两次施针的时候,提前在针上浸过药水,虽然都是些看起来很普通甚至有补的药草,但对于何婉婷体内的各种毒素却是起到了刺激的作用。相当于打破了目前这种半植物人状态的平衡,各种毒素重新活跃起来,暂时不再互相压制,提前了何婉婷机体功能的恢复。但这恢复却是相当危险的,如果她能够默默韬光养晦,可能还能多活个一两个月,可是如果她有什么剧烈的动作或者思想波动,那就是提前了回光返照的速度。 也就是说,没有南谷波那一掌,其实何婉婷自己也便马上会灯尽油枯而亡。 晚饭之前,一名婆子来到客院,沉声叫道:“神医,时辰到了。”打开门来,徐从安缓缓出来,走出院门的一刹那,竟是说不出的轻松。 那婆子带着徐从安来到昊云轩,这是书房后的一处正院,但南谷波以前也就是午休时留在此处。院门口,几名侍卫站立门口。 涟儿上前,憔悴不堪的脸上带着不郁道:“为什么世子爷,还是未醒?” 徐从安瞥她一眼,冷笑一声,问道:“涟儿姑娘,请问你这话是何意?可是质疑老夫吗?” 涟儿沉下脸来,“你不过是一个乡野游医,得那侯府看中,进来帮侧妃医诊,到如今,侧妃被你医死,而世子爷也是昏迷不醒……”说着,眼泪便忍不住流了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本意是想瞒个一两天,等世子爷醒了就可以定夺,谁知道这世子爷昏昏醒醒,中间只说了一句,“婷儿,你因何狠心如斯。”便又晕了过去,这句话,算是直接指认了凶手就是何婉婷。这样的事实,可就不是她一个卑贱的丫头可以隐瞒的了。 定国公仅此一子,虽说早早许他出来立府,那也是因为南谷波人物出众办事沉稳。且世子府与国公府隔院相连,因为没有世子妃,所以如果身在京城没有什么意外,每天南谷波也会按时过去问候。 这两天,也是假托了侧妃病情有变,才拖得几日未过去请安。只盼着徐从安大展神威,让世子爷马上生龙活虎才好。但已过了三天,却仍然情况未明,此时,却是再也不敢拖延,即便知道自己这些人,左右挨不过一个“死”字,也要过去请罪了。 徐从安摇头道:“涟儿姑娘,还是慎言为是,当初老夫也是被你们世子爷敬为上宾的人物。此时世子爷心脉受损不醒,乃是那金簪上面有药物所致,怎么到了你这里,便成了老夫的不是?” 涟儿更是恼怒无比,道:“金簪是侧妃所有,你是侯府所荐,你敢说世子爷遇刺,和你无关吗?” 绿纹靠近过来,压低声音道:“涟儿姐姐,还是先让这神……这郎中给世子爷换药吧。你莫忘记,世子爷如今可还需要他来医治。等世子爷好了……,想要收拾他,那还不容易?” 南谷波出事后,除了从抱晖园被移到昊云轩,府内并没有得到消息。抱晖园一干人等,自然都被严密看管起来,只这绿纹,事发当日冷静机智,这才稳了涟儿的心,由着她跟着过来服侍。听她说过,涟儿心里一动,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绿纹上前,对着徐从安叹口气道:“神医误怪,涟涟姐姐也不过是一时气恼,这才言语过激。神医还是里面请吧!” “老夫岂会同她一般见识?” “你……”涟儿怒极,自己怎么就把希望寄托在这样一个武德侯府送进来的游医身上?此时见他嚣张,也不愿意跟他浪费口舌,只想着一会该如何过去跟定国公请罪。 绿纹毕竟心思深沉,将徐从安引进屋内,只压低着声音对徐从安道:“神医,您是侯府请来的,咱们都是一根绳子上栓着的,只盼着神医可以医好世子爷,咱们这些人才能得以活下来。” “姑娘这话说的,”徐从安假意不解道:“老夫是侯府请来为侧妃诊病的,又不是这世子府的人,世子爷明明是被人刺杀,与老夫何干?老夫这就去回禀侯爷,老夫不干了。” 绿纹眨了眨眼睛,露出冷笑,道:“我看您这是不想活了!你是侯爷请来的不假,请你来是为了给侧妃瞧病的,可您看看,侧妃如今已死,你说与你无关,谁会信呢?” “可她明明是……”徐从安哆嗦一下,“绿纹姑娘,这事情,真的与老夫无关,你可得给老夫做个见证。” 绿纹一叹,却看看床上的南谷波,轻声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只盼着这位爷可以醒转,咱们方能以功抵过……” “以功抵过?” “可不是!”绿纹又道:“如今咱们这些侯府出来的人,性命全系在这位爷的身上,万望神医尽展所能,务必保得世子爷周全,如此,咱们才可周全呀。” 徐从安冷笑道:“绿纹姑娘,休得吓唬我。”他从南谷波的胳膊上收起手来,以手点着道:“老夫好心帮这些贵人们医诊,难道还有罪过不成?”冷哼一声,道:“老夫可说过,世子爷不醒,全是因为金簪上的药物所致,这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快速让世子爷醒过来,便要先找到解药才是,所以……嘿嘿,你们若有本事,就去侯府找解药吧。” 绿纹骤然色变,何婉婷一个庶女,得世子爷恩宠多年,侯府得益非浅,此时眼见没救,借她回光返照之际,给南谷波下药,然后再派人过来解毒,从此这世子爷对侯府,还不得感激涕零?否则怎么何夫人突然就离开了?她离开第二天,这人就突然醒了?不止醒了,还可以拿出一根沾过药的簪子伤人? 绿纹想了想,一咬牙,道:“神医,您既然看得如此清楚,想来定有法子……” 徐从安哈哈一笑,这才道:“绿纹姑娘,这侯府的药虽说隐密,但老夫揣测多日,也不是没有心得的。”说完,捻须而起。 第二百八十五章:武德侯的阴谋 绿纹眼见涟儿一直没有跟进来,此时轻轻道:“神医,想来侯府这两日便要有所动作,所以,神医可要加紧才行。” 徐从安嘿嘿一笑,挥手道:“这是自然,老夫也料想着这侯府如果真要出此招,必是陷老夫与死地……,哼,这世子爷也就是遇到了我,否则,真要落到侯府手里,可只能……” 绿纹心下大乱,只得勉强陪着笑脸,不管是侯府又出了什么接招,她们这些丫头,想来都是注定要被当成弃卒的。看看绿眉,现在就自身难保,幸亏自己跟定世子爷,否则…… 想到此处,绿纹的脸色已经冷峻起来,压低声音道:“神医您可千万要赶快配出来解药,千万不要让侯府抢得先机。” 徐从安轻声道:“绿纹姑娘放心,老夫知道怎么做!” 绿纹走到外屋桌边,亲自研好磨,等着徐从安开方子,微一沉吟,终于道:“估计这事情瞒不了两天了,我会想办法再拖延些时日……,一切有劳神医了。” 徐从安道:“都在老夫心里,绝不会出差错。” “这是谁在大放厥词?”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定国公南天青进入房中,身后却还跟着两名太医,这两人拿着药箱,前面涟儿颤微微的带路,脸上还带着明显的巴掌印,衣服上也有一个大大的脚印。涟儿显见是顾不得这些,只是径自带人去了病榻之侧。 两个人虽说知道这世子府出了意外,但瞧见床上面如铁灰的南谷波,也是大吃一惊,南天青几乎是立刻便站立不稳,好在他竭力压制自己心中的感受,脸上划过惊慌之后,还是冲两名太医点头示意后,便立于一侧。 几番检查下来,柳太医面无人色,只是喃喃道:“看脉象也没有大碍,只是这心跳委实怪异,而且,如此脉象,不应是昏迷之兆呀!” 南天青冷冷看了徐从安一眼,淡淡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儿府上?”再看向涟儿,冷冷问道:“本公再来问你,这几日,便都是由这乡下郎中给我儿看病吗?” 定国公虽说声音不算严厉,但屋内众多下人齐齐跪倒,绿纹也是面色黯然失色,也随之跪在角落里。南天青前面,涟儿更是以头抢地,悲声道:“国公爷,请恕奴婢失职……” 定国公南天青冷笑道:“原来又是失职。”顿了顿,叹道:“本公却有些想不通,你一个卑贱的丫头,却怎么敢耽误了主子的性命,这……当真是骇人听闻啊!” 涟儿额头微渗冷汗,但还是道:“回禀国公爷,事发突然……而且世子爷对此郎中一向都是信任有加……奴婢想……奴婢觉得世子爷……” “你想?你凭什么想?你怎么敢想?”南天青打断她的语无伦次,点头道:“我儿天生贵胄,岂是你这种草芥之人,可以宵想的?” 涟儿原本见到南谷波出意外,就心灰意冷,一心想着随他赴死,但现在哪里敢如此说,只是道:“奴婢错了……奴婢当时慌乱无措,这郎中又在府内多日,一直受世子爷青睐……,奴婢只求国公爷许奴婢在世子爷跟前继续照顾,等世子爷康复了,奴婢绝不偷生,以赎今日之罪。” 南天青毫不客气的一抬手,一个茶碗就掷向涟儿的额角,喝道:“我儿的身子,生生是让你们这些奴才给耽误了!如果我儿有什么……,你们全体陪葬都不够!” 屋内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堂中一时间静的怕人。大家都知道定国公所言非虚,她们当真是猪油蒙心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通知国公爷,还妄想着那郎中可以救活世子爷,好以此脱罪,真真是罪不可赦! 看着这些早就该死的一群奴才,南天青按捺住自己想要杀人的冲动,儿子就是太温和了,以致于这些奴才竟敢做出如此欺主之事! 南天青转头望向角落里那个看着有些怪异的郎中,沉声道:“兀那郎中,听说你本是武德侯府荐来之人,你若将所知武德侯府害人之事从实招来,本公必会从轻发落,许你一个全尸。若是混淆视听,在此胡言乱语,嘿嘿……”他只是冷笑,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是这不说比说的震慑力还要大。 绿纹也急忙道:“卫神医,你知道什么,尽管说出来!你虽然有过错,但也只是医术不精,没有及时救得世子爷清醒之故,如今国公爷在此,定不会冤枉于你。” 她这话却是给自己底气了,因为她就是武德侯府出来的,如今自然害怕被牵连进去。 南天青却是一皱眉头,看了绿纹一眼,南谷波身边几个惯用的丫头里,没有这个人,她怎么就敢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不用他出言,身边自有侍卫上前,直接就拿下了绿纹,绿纹不知所故,还要挣扎,却早被卸了下巴,绑在一边。 “回禀国公爷,小人……小人……”徐从安一咬牙,终于道:“当日刺入世子爷胸口的金簪,并非致使之伤,今日世子爷的昏迷不醒,乃是……乃是簪头处有毒药!”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真实情况下人们以前并不知道,而刚刚楚太医和柳太医二人,也并没有说世子中毒。其实楚太医和柳太医也只是隐隐猜到世子爷被人下了毒,只是时间短,毒性怪异,需要时间来配制解药罢了。 南天青先是一滞,随即眼眸里显出几分恼怒之色,又想到涟儿来报告之时说的话,暗想:“我儿被那侧妃下毒致伤是肯定的了,只是不知道武德侯行此一事,竟欲何为?” 楚太医和柳太医也默然无声,一时三刻之间,他们自认也无法立即救得世子爷清醒,不如先让这郎中在前面挡着,自己的罪过倒还轻些。 南天青冷冷道:“卫郎中此言当真?当真不是你下的毒吗?想我儿那侧妃与我儿恩爱多年,又是内宅女子,怎么可能手中有此毒物?” “回国公爷话,小人不敢欺瞒。”徐从安抬头,从容道:“小人自来到世子府内,每日吃穿用度,全是世子府提供,所需之药材,也全是世子府代为购买,为府内各位主子瞧病,所写之药方,也全由府内人配制。”言下之意,说他投毒,纯属没有条件。 “啪!” 南天青拍在几上,冷声道:“可那侧妃已身不能动数月,如何行凶?如何施毒?她又为何要置我儿于死地?” 徐从安瞥了床上的南谷波一眼,平静道:“回禀国公爷,小的只是来此为侧妃施针,世子爷对小人也甚是礼遇,小人与世子爷无仇无怨,怎会想害他?至于侧妃的病情,侧妃身边的几个丫头和世子爷都清楚,小人也曾经说过,侧妃身子大有起色,完全恢复也不是不可能的,为此,武德侯府的何夫人还大赏抱晖园中所有下人。” 南天青心中一动,这乡下郎中敢如此说,想来是真的了。儿子纳了武德侯府的庶女为侧妃,又不是什么大事,虽说武德侯府从此一直以定国公亲家自居,他也向来不曾上心,当京城的贵圈都是瞎子么。但为什么在这侧妃要恢复之际,会出此怪事?实在是让人想不明白。 “你倒是把自己撇了个一干二净!”南天青面不改色:“那本公倒要问问你,这侧妃如此刁钻之病情,许多太医都无法治得,偏生让你就给医好了,可我儿昏迷几日,你怎么又无计可施呢?” 徐从安低下头,道:“小人不敢说!” “说!”南天青厉声喝道。 徐从安抬起头,镇定道:“要想彻底医治世子爷的身子,最好的办法自然便是找到解药,但小人自然没有这等办法。” 南天青只觉得怒上心头,这话用你说吗?他最信任楚太医,可看楚太医的样子,如今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难道他要杀上门去,对那武德侯说,你想怎么样,直说便是! 他霍然起身,指着徐从安,又是愤怒又是厌恶,颤声道:“你这……,你这郎中,满口胡言!分明是你自己医术不精!来人……” 说完这句话,南天青脑中灵光乍现,猛地觉得事情大大不对,方才这乡下郎中面无惧色,说话之时镇定无比,在如此场合,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郎中,为何会如此淡定? 徐从安没等侍卫过来,便已经大声道:“小人不敢说谎。小人虽说没有见过是啥子毒药,生怕最后无法确定而耽误了世子爷,担心反倒误了世子爷的病情,所以甚是谨慎,这两日先用药稳定住世子爷的病情,然后紧着配制解药,这几日已略有头绪。想来世子爷清醒后,会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亲自讲于国公爷听。” 侍卫自然停了下来,南天青挥手让他们退于一边,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激动,全身略有些发抖,脸上的肌肉也因为紧张有些变形:“兀那……卫郎中,此言当真?你真的有办法救得我儿吗?你可知欺瞒本公,后果如何?” 第二百八十六章:小敛 “小人只是据实道来!”徐从安声音清朗,面无惧色:“国公爷面前,岂容小人欺瞒!小人也知道此事重大,小人的性命就系于世子爷身上,所以,小人自当全力以赴。至于世子爷之所以一直昏迷不醒,据小人这几日的观察和诊治,实在是缺了几味稀缺的药草,只盼望国公爷可以寻来,待世子爷醒来,自会还小人一个清白,还事实一个真相!” 楚太医和柳太医面面相觑,固然是因为毒杀案涉及阴私,更为眼前这个让人觉得怪异的乡下人居然有此医术感到惊讶,虽说高手在民间,但这民间的高手,胆量也太大了些。而且这郎中在说话之时,条理清晰,毫不打哽,这些话说起来熟练无比,不知道为什么,这神态和举止,让楚太医颇有种熟悉的感觉。 南天青听说儿子康复有望,激动的几欲跌倒,一把抓住椅把,一屁股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色激动之极,口中喃喃道:“快,是什么药草,不管如何稀缺,本公都自会寻到!” 徐从安却依然是淡定自若,道:“这药草,小人都已写好,国公爷请看!” 南天青把方子递于楚太医:“经纬兄,您看……” 楚太医此时也看向徐从安,淡淡笑道:“这几味药虽说稀缺,但也不是寻不来,只是这几味如此混用,其药性非圣手不能分清,用量更要精准无比。这位卫郎中,大才啊!” 知道儿子没事,南天青这才“突然”想起,抱晖园那边,还有事情未了,于是更带着两位御医过去。 抱晖园已被封园,门口是层层的侍卫,里面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负责看管抱晖园内的众丫环们。为了存放尸首,自然停了地龙和炭火,这寒冬腊月,屋内依旧冷得伸不开手来。 南天青自然不会进入内室,他让婆子们带着两个御医进去,自己回到堂中,大步走到一张空椅子边,一屁股坐了下去。一柱香的功夫,两个太医也擦着汗从内室出来。这么冷的天气,还能带着汗出来,看来是真的有事了。南天青瞧了他们一眼,随即才向其中一位道:“经纬兄,依您之见,这侧妃……是死于什么原因?” 楚太医神色倒还能勉强维持镇定,微微颔首,答道:“国公爷,这侧妃嘛,胸口被大力撞击,导致心脉受损……” “楚太医可曾查验清楚,这侧妃的心脉,是外力所致?还是药力所为?”南天青打断他的话,“要不要再重新检查一次?” “楚太医的意思是说,”另外一位年轻的柳太医看了一眼师傅,淡淡道:“侧妃的胸口似乎是被大力撞击,实则是药物所致的亏虚。我亦仔细验过,因为亏虚严重,所以吐血而亡。” 楚太医听到徒弟如此说法,有些豁然变色。 南天青靠在椅子上,瞅向楚太医,问道:“经纬兄,对此事……你有何不同的见解吗?” 楚太医听到此处,再不明白南天青的意思,也就白做御医好多年了,他起身拱手,正色道:“回禀国公爷,在下小徒虽说年轻,但医术高超,在太医院也算是佼佼者,他说的,自然就是我的意思。” “竟然是如此。”南天青淡定自若,竟是露出一丝伤感:“据本公的所知,侧妃自幼体弱,前一阵子出了一次门,回来意是一直卧床不起,为了此事,武德侯府和波儿可是没少寻医问药,唉……,现在意然出了此人命大事,侯爷想必是……悲伤欲绝吧?” 柳太医道:“此事下官也是了解的,世子爷情深意重,多次邀下官过来给侧妃医治,可惜……” 南天青叹息着点点头,看向楚太医,忧伤地问道:“经纬兄,你是太医院首席院士,本公与你也是多年老友,依你之见,此时发丧,侯爷可否同意?” 楚太医低着头,不敢说话,此时只是回道:“国公爷,这人……这人……已经没了两天了……” “真的吗?”南天青再问一句。 楚太医终于抬起头,额头冒出冷汗,点头道:“下官的意思是,这人昨夜没的,到早晨被发现,已两天了……”他皱着眉头说完这句话,嘴角微微抽搐。 南天青叹道:“唉,斯者已逝,此时只是徒增悲伤。波儿一向多情,悲伤过度病倒,还望两位太医鼎力相治。”抬起衣袖,拭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哀声道:“将你二人所知,一五一十俱都交待给侯爷即可。唉,本来波儿的一个侧妃去世,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偏偏波儿重情,还望两位太医给选个吉日好复衣复衾发丧小敛。” 柳太医唯恐师傅多言误事,急忙抢着道:“国公爷仁义,下官斗胆说一句,据下官所知,这侧妃在侯府也不过是一个庶女……,复衣复衾已是世子爷厚道,发丧小敛还要选择吉日,委实过于隆重了,依下官看,还是尽快下葬,以免死人不安。” “如此也罢。”南天青淡淡叹息道:“柳太医年纪轻轻,倒是知情晓事!幸亏柳太医提醒,本公倒是差点逾规了。” 柳太医硬着头皮道:“国公爷和世子爷一向待人温厚,下官也很是佩服。” “经纬兄,本公观你这徒弟,人品俊郎,医术高超,果敢正义,”南天青摸着下巴上的美髯道:“日后成就必不在经纬兄之下。” 楚太医露出惭愧之色道:“小徒尚需历练,国公爷谬赞了。” 几个人又是避重就轻的交流了几句,自然不会在此凶地久留,太医们回去还要向圣上交差,毕竟这定国公不是一般的贵人,而世子也是颇受圣上垂青的人物。如何说,怎样说,自然都是商量好的,南天青四下派出人手去寻药,再难得再珍惜的药,有钱还怕寻不来吗?再不济,还有皇宫太医院呢。其实,楚太医见到那方子便知道,那几味药别处难寻,太医院却都是有的,只是,知道的人,却是不多。 第二百八十七章:人生得意需得瑟 第二天傍晚时分,汪从寒来到二进院,还未等进院,就被眼尖的不言瞅见,迎着他进来后,便关了大门。 昨天汪从寒就借故探友派人递了门贴,结果被告之世子爷去了皇宫,改天回访;而留在世子府附近监视的长随则称,午后武德侯府风风火火吆三喝六的一群人进了世子府,夕阳西下这群人才垂头丧气面色委顿的出来,他们出来没一会儿,就有传闻说世子府没了一位侧妃。世子府并没有挂白灯笼,只是侧妃,况且世子还没有娶正妃进门,自然不便大肆张扬。 今天一早,汪从寒便又让人跑了一趟,门子再三歉意表示府里出了丧事,世子爷伤心过度卧病在床,不宜见客。 找了人略略打探个大概,都说世子的这位侧妃自打过了门便一直病病歪歪的,今年下半年更是不能下床,太医们早断言说过不了冬的,果然,现在真的便没了。 大顺国规矩,除正妻外,侧妃也可入祖坟,但定国公提出,何婉婷进府两年都无所出,实在对祖宗无法交待,所以自然是不能入祖坟的,只在南家祖坟左近的位置,置了一小块坟地便把她埋了。依南天青的意思,便要在乱葬岗随便一丢了事,但南谷波说,如果丢于乱葬岗,武德侯府势必会偷着把尸体重新殓葬,哪里如现在,找个风水大凶之地,让她永世不得超生! 如果妻子亡故,丈夫可为妻子齐衰服半年。可何婉婷只是侧妃,严格讲并不能算作南谷波的妻子,又无所出,所以,“因情病倒”的南谷波,却是连葬礼都没有出现,只让人草草的把何婉婷葬了。京城贵圈之中,也有一些往来世家派了姨娘或者管事嬷嬷过来祭拜,所以,世子府也设了一个临时的拜祭之所,如此而矣。 大顺国虽说不提倡殉葬,但每每大户人家都会出一些烈妇烈女烈仆之流以显身份,果然,武德侯府出来的人也自是“忠义”了得,何婉婷的两个贴身丫头俱是果断“自尽”,陪着她们伺候惯了的主子而去,让人好生唏嘘。 雪见听书一样的听着这段“传奇”,以南谷波那样深到比大西洋底还深沉的性子,做出这种事来,还真是让她叹服,她不禁微微一笑道:“难得武德侯府,竟是这样妥协了不成?” 小梅和小梨却是相对怔然,都忘了给汪从寒斟茶,此时听到雪见的话,小梅忍不住拍拍胸口,道:“少奶奶,幸亏咱们逃了出来,这世子府,花团锦簇的,却是……太可怕了……” 小梨也是啧啧点头道:“可不是,以前看着这世子温文而雅,无一处不让人觉得春风拂面,谁知道这春风中,却是带着刀子的。少奶奶,咱们还是赶快回安宁吧。” 这两个丫头跟着雪见“出生入死”一回,这里又是临时住所,所以大家倒是习惯了这二人的“没有规矩”。尤其是不语和多福,不言和不语不用说了,都是人前还能有点人模样的主儿,现在看到这二人没人管,越发的反了天,连带着多福,这几天也开始有了惫懒的倾向,此时见说到回家,不语陪着笑凑过来道:“就是就是,两位姐姐说得真对,还是早日回去得好。” 汪从寒闻言,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又将茶碗撂在桌上,似笑非笑道:“行,听你们的。” 几个人登时噤了声,一个两个都溜边伺候去了,这几个人除了多福,都不是很怕自己的主子,但每一个都有些怕这位不爱说笑的汪冷面。 周博和白逸天对视了一眼,白逸天转头看向汪从寒,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轻松些:“还是小心点,我先去武德侯府何家洛处探探动静,要是没什么事,明天一早,咱们就调头分别回去,也不过赶个大半个月的路,就能回到安宁了。” “还是我去一趟世子府吧。”雪见一双眼睛亮亮的,带着一丝坚定说道:“明枪易躲,暗剑难防,不如我和汪公子就这样大大方方的借了拜祭的名头上门,当着众人的面,坐实了我的身份,才没了日后的麻烦。所以,我去,是最合适不过的。” 汪从寒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倒也是,那咱们便明日过去,正式的拜访,方显‘诚意’。”他又想了想,“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周兄首肯。雪见与舍妹一直相投,一直希望可以与雪见结为异姓姐妹……”大家均是眼前一亮,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这样加重了雪见的身份权重,又是光明正大的前去拜访,从此就算是过了明处的,那南谷波再无法无天,也只能欺负欺负无权无势的小民,但这样公然的与朝堂新贵为敌,却是不可能的了。 “哎!雪见也非常喜欢梦娘,那从此以后,汪公子便不再是汪公子,便是雪见的兄长了。大郎,你看,雪见如今不仅有了义父,还有兄长和姐妹,亲友团如此强大,你可不能再欺负于我。”雪见故作轻松的答道,但说到徐从安,大家心里都划过些阴影,此次去主要目的自然是为了探得徐从安的情况,好做营救打算。 第二天一大早,雪见和汪从寒二人便亲自求见,理由是汪从寒携妹前来拜祭侧妃,这个理由可谓光明正大,让人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雪见不会真的前去祭拜,只派了小梨小梅过去上香,自己则随了汪从寒去了花厅。南谷波“因情病倒”,听说汪从寒携妹前来,心中虽然诧异,但也只好挣扎着命人请进内室。 雪见正心情愉悦的“旧地重游”,排场依旧是那些排场,奢华依旧是那些奢华,场景依旧是那些场景,只是遗憾下人们换了好些个不认识的人,不知道算不算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想到这里,便暗自吐了吐舌头,不知道崔多情知道自己把那首艳遇情诗用在此处,会不会也穿越而来找她理论? 雪见走到内室门口,便有丫头欲往外拦,雪见顿住脚步,冷冷一笑,换了个身份再来,又岂能顾及着男女之防而不见正主?于是假装没有看到下人的礼让,施施然慢步走入,轻轻一福: “世子爷,身子可安好?” 雪见直起身子,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注视着半坐半卧于床榻之上的面色青白的南谷波。床边伺候的形容憔悴的涟儿,却是手一松,直接把茶碗摔于地上,冲着雪见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会……” “怎么?这位姑娘认得舍妹吗?”汪从寒淡淡的望着衣衫下摆处被溅上的茶渍,皱皱眉头,淡淡地说道:“我这妹子是世子爷的故人,也是世子侧妃的故人,此次随我入京,听闻侧妃的事情,好生难过,这才央了我过府祭拜。” “喔,本世子倒是不知,这位雪见娘子,如何就与汪兄成了兄妹?”南谷波毯子下的手已攥得发白,但声音仍然平静如初,只冷冷的瞥了涟儿一眼,然后接着问道:“记得上次在那什么村,汪兄便为雪见娘子打抱不平,如今便终于成双入对了吗?” 他并不知道雪见已失踪一事,自从他清醒以来,身体一直没有完全恢复,然后府里又是为何婉婷办葬事,虽说不用麻烦于他,但南天青下令一切闲杂事务都不得打扰他养病,所以,虽然事后涟儿得到雪见主仆失踪的消息,但也没敢上报给他听就怕影响了他的病情。涟儿倒没敢隐瞒此事,是想着等他身子完全康复了,再告诉他的。但现在南谷波却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雪见,涟儿心中惊涛骇浪翻腾着,再看到世子爷冰冷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是说什么,也解释不清了。 汪从寒听南谷波说得龌龊,却并不着恼,只是淡淡说道:“雪见与我妹子相投,早在雪见产子之后,便结义金兰,所以,雪见自然也是我的妹子。” 雪见边听边跟着点头,一脸的笑意盎然,论身份,汪从寒虽然不如南谷波尊贵,但他可不是周博那种小商人,可以任南谷波黑白颠倒搓扁揉圆,他好歹也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潜力股”,聪明如南谷波,自然不会轻易得罪了这样的人物。看来,自己攀上的这棵大树,还真是树冠大到可以罩住她呢。 “原来如此。”南谷波细细看着雪见,叹着气,感叹道:“世事多变!你看看,以前见到雪见娘子时,雪见娘子在那乡下之地委屈求生郁郁寡欢,如今却是神采飞扬,想来是十分得意吧。” “可不是!人生得意需得瑟,过期作废枉遗恨。雪见我自繁华处步步惊心走来,几多忐忑几多坎坷,幸得遇世子爷和世子侧妃多番照顾,此时离京之前,自然要过来感谢才是。”雪见接过话来,情深意重的感慨道。 南谷波仰头看着雪见,看来她是临来之时,精心的装饰过的,本来就精致的面容此时更显得妩媚明艳不可方物,越发的让人不舍移目。他凝神听着她这一番讽刺,慢慢闭上双眼,这雪见于他,始终是隔了层层的阻碍的,是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求你个事呗 涟儿指挥着小丫头把脚下的茶碗碎片收拾清,长长的吐了口气。自己可以活着留下来接着伺候南谷波,已是运气,看来,这府中娇妾美婢莺莺燕燕再多,于定国公那样的贵人眼里,也从来没有把她们当作一回事,不过是脚下泥。世子若活着,她们是玩意儿;世子若死了,她们和她全都是陪葬品!她出了这么大的错,却因为自小服侍世子爷的情分可以留下来,像那个绿纹,机关算尽,也终躲不过一个死字。 涟儿心里郁闷着有些不爽,本来可以活着留下来伺候在世子爷身边,她已很知足很知足,可是,为什么眼下看到雪见盛装出现在自己面前,看到世子爷看她的眼神,她会如此不甘呢?同样是丫头,她凭什么可以霸住世子爷的心,而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唉! 本来以为南谷波在装病,装情圣,可是真正看到他,看他的面色和屋内的药草味道,却又感觉他是真病了,雪见认真打量了他半天,这才慢慢又接着说道:“世子爷,雪见有些话,不知道方便不方便说?” “雪见娘子吩咐,莫不敢从。”用眼神示意涟儿退下,见她纹丝不动,南谷波皱着眉头道:“涟儿,你们先退下吧。” “世子爷,您忘了?那何……,就让奴婢一人在身边伺候着吧。”涟儿恳求道,上次那个本来一动都不能动的侧妃,便是在和世子爷独处时如同魔鬼附体般活动自如并且下得狠手,现在放雪见这样一个明显和世子爷纠缠不清的人在此,还不定要出什么妖娥子。 “这位姑娘说的真对,可不是这样!世子身边不能离了人,我家妹子身边也是,毕竟现在宵小太多,什么魑魅魍魉的招数没有使过?单独留下来,难免让坏人有可乘之机!” 汪从寒说得不紧不慢,雪见捂着嘴微笑,这面冷腹黑的人说起狠话,那是一针见血的毒辣。她笑吟吟地看看南谷波,又笑吟吟地看看涟儿,这南谷波的“病倒”,原来真是有故事的啊。 南谷波沉下脸来,冷冷地道:“出去!”声音冷得比这天气还要冰凉,涟儿的心都被冰痛了,她胡乱的擦了两把不知道何时流下来的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左右她的命都是南谷波的,南谷波活,她便活;南谷波死,她便死。那么,就由着他去吧。 “哦,这么说来,我也要避一避了。”汪从寒面上依旧没有表情,语调却是充满了遗憾,道:“本来以为可以在这里观摩一下,看看我这妹子怎样为自己报仇雪恨呢。” “我这兄长说话最是有趣,看,吓得这位涟儿姑娘,更不敢出去了。”雪见看着本来退到门口的涟儿蓦地站住,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雪见可是对这位身娇肉贵的世子爷仰慕许久,说什么报仇雪恨,那样的事情,可不是我这样的小女子可以做得来的。” “妹子说是便是吧,为兄先在外面等着。”汪从寒慢吞吞的往外走着。 “本世子却是不知,原来雪见娘子对我仰慕已久呢。”南谷波带着笑意,声音轻松,眼神却带着寒冰,射向涟儿,“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世子便是要死,也要死在这等美人手上,才不枉此碌碌一生。” 这样下流的话,却不是南谷波的脾气。雪见眯起了眼睛,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世子府到底发生了什么“感天动地”的大事呢? 很快屋内只留下雪见和南谷波,雪见眼珠子一转,不慌不忙的搬了椅子上前,毫不见外地坐在南谷波对面:“南世子,从第一次见面,到后来的照顾,再到以后的拜访,本来雪见真的以为南世子您真是博爱又随和且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但后来您那位侧妃的出现,却好像掀开了窗纱的一角,让人不得不猜测你,紫心,侧妃,你们三个人之间,到底有什么不能宣诸于口的故事。当然,这故事你讲给我听了,却是假的多,真的少。再后来,你绑了我来,依然并没有用强,反倒精心照顾我的病体,倒像是,倒像是在养一只金丝雀一般,请问南世子,我做为当事人,现在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吗?” 南谷波静静的听完她这番话,脸上一直带着微笑,只是轻哼一声:“你也知道我风度翩翩?你也知道我没有对你用强?那么你何苦还要丢下我……,对了,你能告诉我,你是何时又是如何离开世子府的吗?唉,也不知道你自世子府离开,还会不会有人像我这样的关心你,照顾你,体贴你。” 雪见闻言,做出一副鸡皮疙瘩掉满地的表情,瞪大眼睛说道:“世子爷您可真爱说笑!”说到此处,涟儿甫一见到她时的模样涌上心头,雪见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胜利大逃亡的消息呀!看来,世子府确实是出了大事!南世子,您可不可以告诉我,您现在这种状况,又是唱的哪一出?你到底是情伤呢?还是根本受了伤?”说完,雪见上下打量着南谷波。 南谷波瞥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复又笑道:“雪见娘子这胆子,是越发的大了些。咱们这样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如果我只是装病,那么雪见娘子可就……” 雪见并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受伤已接近事情的真相,此时笑道:“以前咱们孤男寡女的机会,也不是没有过。不过,南世子这样一说,雪见倒愈发的好奇了,看来你是真的不良于行,说说吧,给讲讲出了什么意外,让我也乐呵乐呵。” 南谷波闻言,伸出手指点着雪见,道:“雪见娘子不厚道,说起来,咱们即便不是旧识,也算新知,你倒是狠心,把我的痛处,当做了自己的快乐。” 明明知道她不是紫心,可还是忍不住要拿她去和紫心做比较,紫心如果见到此时的她,定会俏目含泪,心痛得无以复加,但只能躲在暗处,咬紧自己的红唇,默默的哭泣吧。 南谷波面上虽笑着,但心里却是怅然若失的,那个满心里全是他的紫心,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取,失去后也只是遗憾,却没有痛苦。但遇到雪见后,那失而复得的喜悦,让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心里,紫心,竟然不知道是何时已经占据了一块最隐秘最重要的位置。只是,雪见却偏偏不是紫心,哪怕相貌是一模一样的,但她已经不是紫心了…… 雪见看着他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变淡变淡,他眼中的思绪却在飞远飞远,于是也不出声,只静静地坐着。 半晌,南谷波回过神来,看到雪见依然带着浅浅的微笑斜睇着他,于是叹了口气。 隐隐的,胸口还是有些痛,身上也不舒服,不知道是伤口疼,还是哪里痛。南谷波继续歪着,懒洋洋地望着雪见道:“雪见娘子既然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如果你说你舍不得离开我,本世子会非常高兴的。” 雪见垂眼不看他,道:“其实雪见回来,是来求世子爷一件事情。” 无论是跟他斗嘴,还是跟他斗心眼,雪见知道自己都远远不是个儿,相当于幼儿园的小盆友挑战清华博士后。既然如此,还不如实话实说,直抒胸臆的表达方式,其实还是更适合她些。 “这次雪见可以成功自世子府脱身,自然是有人相帮。”雪见坦言道。 南谷波眼中厉色一现,脸上神情却是不变,“喔,真的吗?是谁呢?”自己虽然立府较早,但御下手段一直外松内紧,基本上没有出过什么吃里爬外的事情,难道,现在…… 雪见并不知道他想的和事实差了几万里,还在自顾自地说:“说起来,这人,南世子你也是认识的。” “说得本世子,越发的糊涂了。”南谷波含笑着说,心里却把宜心小筑里的人都想了一个遍,甚至涟儿也猜测了一下,但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雪见盯着他的眼睛,轻轻地说道:“便是我的义父。” 徐从安? 南谷波的眼睛瞬间放大了,脑中更是一连串的事件回播,不用问,此人必是卫郎中!如果没有他,何婉婷那毒定是无药可解;如果没有他,何婉婷又如何会成功的隐瞒了已恢复行动能力的事实?如果没有他,何婉婷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突然发难?如果没有他,那簪头又如何会出现别人无法解开的奇怪之毒? 南谷波无疑是相当聪明的,自小便在阴谋诡计中练就的本能,让他很快就接近了真相。他的脸部肌肉轻轻颤抖着,手上已握紧拳头,这种公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用的小小伎俩居然可以成功,这让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那个徐从安!自那日他被“救醒”但依然未解全毒的时候,他便下定决心,自己所中之毒全部解开之时,便是这郎中明年死祭之日,至于武德侯府,敢出招阴他,那么他必定会让他们活得更加“精彩”。 第二百八十九章:怜取 但此时南谷波坚信,武德侯府又是发毒誓又是呼天抢地的喊冤,原来真的是被这徐从安当了便宜的替死鬼,徐从安什么也不用说,便让定国公父子两个都恨透了武德侯府,以这父子两个的手段,收拾个没落的侯府,还不跟玩似的。 这样不仅为如今的雪见,当年的紫心,报了仇,还成功的牵制了南谷波的视线。这招借刀杀人,实在是使得高,高极了!而自己一时半时还不能拿“卫郎中”下手,谁又敢说,他找不到更好的自救的方法? 一向玩心计的人被人玩了,这感觉,简直是糟糕透了,是一种耻辱! 眼睛越来越深沉,脑中灵光再现,南谷波脱口而出,道:“不用说了,那徒弟,定是周博那厮吧。” 不用雪见回答,且看她得意洋洋的神色,便已知道,南谷波再也忍不住,狠狠的一拳击在床边,心头血几要呕出! 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这师徒二人身上,其实他们的演技不算高超,如今想想都不用仔细看便有不少的漏洞,可是,他太自大了,多年来没有遇到过同等级的对手,让他把天下人都慢慢不放在眼里。他一心只想着如何在何婉婷清醒之前,把何夫人赶出世子府,然后他好再次下手,直接了结了这个贱人。没想到,他居然会犯螳螂捕蝉那种低级的错误,被这样两个弱小的黄雀看了笑话! 自己这两天被伤情困扰,又没有人来向自己禀报,自己竟然不知道雪见已逃,更没有意识到这郎中身边的那个该死的徒弟也不见了,看来这府里,真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如果哪天自己在自己家里被人算计了,那可就真成了最大的讽刺! 雪见轻轻笑道:“南世子果然聪明过人。”南谷波更是恼火,这“聪明过人”分明用得促狭,他被气得胸口痛,急急的掩住胸口,当然并没有血流满身的情景出现,金簪本细窄,那何婉婷又是久病之人,力气也不大,刺入的角度并不是很正,也不是很深,簪头自然也没有毒,只不过是徐从安把自己带的药抹于上面,才让人误以为有毒。其实他是前前后后用了几味相克的药物,才造成了南谷波昏迷不醒的状况,但由于大家的视线都在那簪子上,所以才没有被及时发现。 “早就知道那商人狡诈奸滑,果然如此。”南谷波没好气的望着雪见:“这样的贱民,有哪里好?你且说说看!换作旁人,可以跟了本世子,早就乐得感谢满天神佛了。” 雪见不愿意同他打嘴架,也懒得同他争论,让他就此打住:“你只说,放人不放?” “他对本世子行如此诡计,我总得先消消气,再让他走吧。”南谷波微叹口气,对着雪见道:“我胸口有伤,你且先过来看看,刚刚是否挣开了伤口。” 雪见眯起眼睛,衡量一下这话的可能性,然后慢慢靠近床边,便停了下来。 两个人就这么僵峙着,南谷波自然是下不了床的,雪见也不想靠得太近。旁边高几上花插里梅花不住飘来香气,但还是没有能遮得住药香,他们俩个人,就这样一个半躺着,一个站立着,大眼瞪小眼着。 终是南谷波叹了一口气,脸色灰败下来,慢慢解开外衣,雪见迅速后退一步,扭过头去,张口骂道:“你这……” “想什么呢?”南谷波耻笑她:“让你看看我的伤口,你可不要趁机非礼本世子才是。” 难道真有所谓“伤口”?雪见满脸狐疑的转过头来,果然看到南谷波身上那裹得细致的绷带。雪见皱了眉头,再次靠近床边,想了想,便坐了下来,然后仔细看了看道:“原来真是有伤口的,但是包扎得很好,并没有崩……” 话说到一半,便被南谷波握住了手,雪见一挣,没有挣开,索性不再挣扎,只是冷冷的望着他:“南谷波,你这是何意?” 南谷波深情的凝视着她,缓缓道:“紫心,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你可知道,这里的伤,不及这里一半痛!” 雪见挑起眉头,讥笑道:“不知道南谷波南世子还有演戏的偏好,而且演技硬是了得,雪见觉得,世子府以后的小戏班,倒是可以省了,南世子自己粉墨登场足矣!可惜,演技再好,也是演出来的。” “你这样说,恰如在我伤口上洒盐一般让我痛苦。”南谷波声音沉痛,面上痛苦之色倒是丝毫没有。 雪见也用同样沉痛的声音道:“我其实可以让你伤上加伤的,你信吗?” 两个人这样俱是含情脉脉的对视着好久,南谷波便笑了,略略抬高了声音,“涟儿,你进来。” 涟儿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温情”的场景,两个同样好颜色的人深情对视着,他和她的眼里,都再容不下其他的人,世子爷甚至都不曾转头望她一眼,哪怕只有一眼…… 涟儿的心都痛得麻木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轻轻地问:“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南谷波淡淡地说:“去,把卫郎中带过来。” “怎么?世子爷,您哪里不舒服吗?” 南谷波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缓缓地道:“难道爷还要为每一个决定跟你解释原因吗?” 待涟儿仓皇退下,雪见巧笑道:“世子爷其实蛮福气的,身边不止莺莺燕燕环绕,连这样的一个小丫头,都为你神魂颠倒呢。世子爷,惜福吧,何苦为着不值当的人劳心费神,不如怜取眼前人。” “好一个不如怜取眼前人!”南谷波叹道:“雪见娘子,我眼前,始终只有你一个!” 雪见冷笑:“世子爷,莫如让雪见为你取一面镜子过来,让你仔细怜取怜取,如何?” 南谷波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雪见淡淡地说道:“南谷波,其实你一向只喜欢你自己,除了你自己,别人不过都是你生活里的点缀罢了。这满园的芳菲,说是是为了配合你的尊贵身份,倒不如说是为了衬托你的多情温柔的假面形象。她们,还有我,在你心目中,和世子府里那些名贵的花鸟鱼虫一样,或者还不如你的那些花鸟鱼虫来得珍贵吧。” 第二百九十章:暗谍 南谷波的面色冷了下来:“你再说什么,我不懂。” “你是不懂吗?”雪见说得毫不客气,“你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那个你一直放不下的紫心,究其原因,也不过是没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这种心思吧?按身份论地位,她都什么都不是!如果她真的走入这园子,也不过从此就是做了这园子的一景,供你这位世子爷有空时观赏一下罢了。而我,虽然顶着和紫心一模一样的脸庞,却已嫁为人妇,更已成人母,这样的我,越发的连你世子府的一根草都不如了吧?” “你……” “这样的绑架,别说是因为情深深,”到底咽下了雨蒙蒙三个字,然后接着说:“这样的绑架,在平民百姓眼里自然是惊世骇俗的,但在您这位世子爷眼里,不过是带了轻视带了傲慢带了不甘心的游戏罢了。” 南谷波的眼里,已放下了诧异,反而带出了兴趣,他微笑着问道:“原来,你是这样看本世子的。” 雪见撇撇嘴角,“你向来看不起我家大郎,其实又有谁,是你看得起的呢?当你发现就是这样的一个在你眼里最低贱的商人,却可以娶到我这样一个你没有得到的女人,世子爷你这心里,应该是马上就想到了要如何离间我们夫妻或者折磨一下周家的吧?” 京城贵圈里的贵人们哪个不是当面谦逊夸人,背后却只觉得谁都不如自己呢。南谷波更是如此,他多情的外表下面,恰是这淡漠到极点的无情;他温柔的眼神背后,正是目中无人的傲慢;他细致入微的体贴照顾,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尊贵的身份贴一个华丽的标签罢了。一直以来,他都做得非常好,简直在贵圈中就是标杆型的人物,好到无人能企及的高度,好到他几乎都认为自己就是博爱温存的代言人了。 雪见这件事情,大大的折损了南谷波的脸面。要知道他一直都是京里的贵公子之贵,一直被人景仰,开始的时候,不过是一个美丽得不像话的丫头入了他的眼,虽然最后没有得到,但也只能在心里觉得遗憾,可是谁曾想,待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她的眼里心里竟然再也没有他!南谷波觉得自己比起那个周博,要钱有钱要势有势,要温柔有温柔要体贴有体贴,凭什么自己反倒落了下乘? 今天被雪见把这脸皮扒下来一层,以南谷波想,这样一个通透到让人不爽的小女人,指不定在背后会怎么笑话自己,笑话自己跳梁小丑一样的折腾吧? 周博如果知道今天之事,必定会骂雪见:“我周某人聪明一世,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深浅糊涂浅薄的娘子?”就算不是古代男尊女卑,上来就这样不给男人留面子的事情,也是聪明人所不屑做的。只是雪见并不聪明,她不知道有的时候,事实就像一个躺在床上的美人,只有半遮半掩时才最诱人,如果全裸了,反倒失了味道少了风韵。 一时恼羞成怒所以有些坐立不安的南谷波,听到外面脚步声响,知道是涟儿带人过来了,于是冷笑着对雪见道:“本世子只是情太深意太重,哪里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仗势欺人这个名声,南谷波不是觉得担不起。只是他一向都是自命风流会小意温存的人,这种名声会让人笑话。公子们偷香窃玉,不管拉上多少个女人,家里家外都能调停好才能自得再引人吹捧。就比如那个死掉的何家女,说起她来,京城贵女哪个不羡慕她曾经被南谷波这样的男人爱过疼过宠过?但这样不顾及身份的绑人妻女之事,似乎只有何家那草包兄弟可以做得出来,不仅不体面,而且对名声的影响也算是恶劣至极了。 来此世子府公然要人的雪见,却是丝毫没有料到此刻南谷波心中的万般念头。 说话间,门外的涟儿来报:“卫郎中带来了。” 雪见闻言,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被南谷波用另外一只手给按了回去,“不用如此激动吧,本世子又没有对他如何!” 微微一怔,雪见恍然发觉他还握着自己的手,丝毫没有放开的打算。 听到南谷波示意,涟儿这才跟了郎中进来。进得屋来,涟儿的脸上却是青一阵红一阵。自这个和紫心一模一样的女人出现,她的心里就全是惊涛骇浪和涛天恨意,当然不敢恨南谷波,只是恨这贼老天,为什么让这个无声无息消失的女人,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呢?涟儿的心里不是愤怒,而是被人揭破了同等身份不同地位的窘迫。因着这窘迫,涟儿心里宛如刀割。 徐从安躬身进来,向着两人行礼请安,满脸木然道:“老夫来给世子爷请脉……,”话未说完,抬头却看到了雪见正与南谷波床头对坐,心里一时转过无数念头。怎么?她竟是没有逃出去吗?一时之间,徐从安不禁心如乱麻:“雪见,你怎么,怎么你……” 正自慌乱间,却看到雪见笑着道:“义父辛苦了,雪见那日已成功逃离世子府,今日回来,却是来接义父您的。”说完,她又在南谷波手上用尖尖的指甲掐了两下,让他放开手,这才掸掸衣衫,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又道:“刚才外面坐着我义兄,也就是汪从寒,想来义父没有注意到吧。” 徐从安瞥一眼南谷波的脸色,见他板着张脸,没出声,于是笑道:“我这丫头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不错,不错!” 他虽说这两日借着给南谷波下毒又解毒,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也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但提心吊胆和殚精竭虑的日子,太不符合他的个性,让他过得极不舒服。 南谷波看了徐从安一眼,淡淡开口道:“雪见娘子如果不说,本世子竟是真的不知,徐御医还有做暗谍的潜质,这世子府庙小水浅,真真是委屈先生大才了。” 徐从安闻言一笑,但表现出来,也只是脸皮微扯。这世子爷聪明无比,看来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倒也省得浪费老夫的口舌了,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 南谷波静静地坐着,只气得差点吐出心口血,这老贼化妆技术拙劣,因为是武德侯请来为那贱人医治的,所以自己并没有当做一回事,竟是让他钻了空子! 第二百九十一章:野花 徐从安环顾一周,屋内之人的表情实在精彩。半晌,徐从安优雅地向着南谷波一弯腰,微微一哂,忙接话道:“徐某老矣,大才不大才不敢说,只是略尽尽力罢了。”略顿了顿,强忍着笑意抬起头来,含糊着说道,“我这义女为人痴傻蠢笨,难得我那女婿却还不放心她,所以老夫怎么地也得拼了这条老命,前来搏上一搏。只是没想到,竟又与世子有了牵连,缘分呀,缘分!” “就是!这是缘分!哎,义父,我怎么就为了痴傻蠢笨了?我明明就是冰雪聪明嘛。”雪见一旁磨着牙,小声小气的嘀咕着,手里的帕子也被她扭得不像个样子,唉,看来只能是假装没有听懂徐从安在骂她。自产子以来,她本来强壮的身子一直病弱弱的,她想可能是药喝多了,不是都说是药三分毒吗?这补药也是药,喝多了,照样可以伤害到脑子吧。她本来就不是聪明人,一直都不是,现在就更有些笨了,尤其是跟眼前这个世子爷比起来,真是不够瞧的。所以,“痴傻蠢笨”,只能算是评价,不能算是骂人吧。 以前周博也经常这样骂她,还要点着她的额头,骂得心情愉悦。好吧好吧,这古人,并不比现代人笨什么,她这穿越人,也并没有比古人强什么。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没有自救的能力,索性,她身边还有那些真正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她承认,这,就是她此次穿越最大的福利! “缘分?缘分!徐御医说得可真是对!简直就是太对了!”南谷波浓眉微微挑了下,一脸的如沐春风,然后,这温润如玉的脸上就染上些许的忧郁之色,长叹了口气,紧拧着眉头伤感的说道:“可惜缘深情浅,徐御医又要匆匆离去,让本世子唏嘘不止呀。唉,也只能这样了,即使本世子想要强留徐御医亲近亲近,只怕也是不易的,是吧?雪见娘子。”歪头看到一旁雪见已瞪圆了眼睛,心里更是恨得直颤,真想立马让人进来,直接把这老头拉了出去。可是一想到外面的汪从寒,就知道这事情已经出了自己的掌控。不禁心道,老贼,你这分明是得了便宜,却还来卖乖! 雪见歪头看着南谷波,这是奥斯卡影帝式的人物呀,想了想,抑止住自己想要上前索要签名并且合影留住的冲动,她微微有些迟疑的说道:“世子爷,雪见倒觉得还是少亲近为好,毕竟您这阳春白雪和我们这些下里巴人,还是有些云泥之别的。虽说世子爷您德厚流光……高情远致……高山景行……功德无量……厚德载物……怀瑾握瑜……蕙心纨质……见危授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诸如此类的情操高洁吧,但我们这些小民也要有些自知之明才是,否则也太不懂事了,您说,是吧?” “雪见娘子夸人,还夸得真是与众不同!”听不下去了,南谷波直接打断了雪见的话。 徐从安则是“噗”的笑出了声,自己的义女,夸起人来,还真是悦耳动听呢。 雪见转过头,狠狠的剜了徐从安一眼,再转过脸来,仍然一片笑意盎然:“哪里哪里,世子爷您过奖了!” “我这义女粗鄙,文墨又不通,还请世子爷您多多海涵!”徐从安语气诚恳的道歉,但一脸的僵硬表情,看得南谷波更是窝火。 雪见呼了口气,这易容术,还真是让人无语,怎么有以前影视明星整容失败的那种感觉呢?不是传说中,古代人个个都会飞檐走壁,人人都会易容术吗? 忍着不去看徐从安那张“老脸”,雪见只看着南谷波,接着说道:“世子爷这满园都是稀世名花,偶尔见着些野花,便觉得新鲜些,可说到底,这野花和这园子,终究是不相匹配的,是注定要被拔掉的。” “雪见说得对,老夫也有同感。世子爷这样的园子,在整个大顺国也是数得着的,怎么肯让这样登不得台在的野花野草败坏了风景?最后也不过就是零落风尘碾作泥的下场罢了……”徐从安含糊了最后一句话,雪见却听得清清楚楚,她呵呵一笑:“雪见我可不愿点缀别人的风景,也不愿意违背了自己的心愿,我自疯长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这疯长二字用得妙!咱们雪见是大青山的女儿,她的福泽,都在大青山上呢。”徐从安点头赞同道,气得南谷波显些没能维持住脸上僵住的笑容,他冷哼一声:“徐御医此言,想来也是大青山给的灵感吧?” 雪见被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情也放松下来,她和南谷波相处数月,深知他最爱的,只是他自己!对自己的各种执着,其实不过一种不平衡。在他这样的人眼里,紫心也好雪见也罢,不过都是卑微的小人物,这样的小人物,却偏偏在入了他的眼之后,却又属于了别人!这才是最让他不甘心的地方吧! 带着这样的认知,见走回床边,微微低下身子,在南谷波耳边说道:“有的时候,放下,才是对自己最好的解脱。” 南谷波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的回应,不知道是雪见的声音过于小了,还是他不屑于回答这种无营养的话题。 “世子爷,天色不早了,雪见也要告辞了。”雪见只见义父一个劲的瞪着她,便牙一咬,心一横,呵呵的说道:“好不容易来京城一回,说起来,还真得谢谢南世子肯给雪见这个机会呢。” 徐从安可是没想到雪见如此冥顽不灵,还真敢如此挑逗南谷波的底线,这是非要把人气疯的节奏吗?他仔细想了想,慢慢施了一礼,中规中矩道:“世子爷天生贵胄,有神灵护体,想来这些小病小灾,不过将养些时日,也便好了。” 正要继续说出告辞的话来,不想那边雪见还在接着说道:“听说南世子明年就要大婚,新娘子更是远近闻名的贵女,本来呢,依雪见的意思,是要留下来观礼的。但一来家中稚子思母,二来身份毕竟低贱,竟是不能随喜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机锋 雪见说出的话,永远是没有最雷人,只有更雷人。这回就连沉稳如南谷波,心里都忍不住一抽,这随喜,是用在此处的吗?再看看雪见如今的样子,虽然没有了世子府上的华衣锦饰,本朝规矩,商人是不许着丝的。但那脸上的神采,却是说不出的喜悦和得意,这喜悦和得意是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处处都显示出雪见此时的心情。 于是他挤出一丝笑容,眼神却是极冷,淡淡说道:“雪见娘子若是喜欢,大可以留在世子府里。” 雪见看了眼这满室的奢华,美则美矣,收拾得如此华丽,也不过就是一间牢房。她哼了一声:“南世子果然是君子中的君子,正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雪见到底知道自己商人妇的身份,不敢污了世子府的清誉。” 南谷波双眸忽明忽暗的闪烁着,露出对这直白的威胁的不屑,还有对这胡乱用词的郁闷。于是命人:“徐御医到了这么久,怎么也没个人送茶进来?涟儿你亲自去,泡我那几两难得的茶叶来。”他的声音依旧清朗悦耳,只眉头微微锁着,似是已不耐烦了。 这一切自是没逃出一直观察着他的徐从安的法眼,他本来一直猜测南谷波对雪见的情份到底几何,才这样大动干戈的使人从那么遥远的地方绑来。如今看来,还真不是他想像的那般情有独钟! 南谷波就是再喜欢雪见,南天青也不会允许雪见这种身份的人在世子府有一席之地。更何况现在看来,南谷波对雪见的感情,也不过而而,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思恋,也没有欲罢不能的纠缠,更多的,倒仿佛是一种彰显,彰显自己想得到的没有得不到的那种炫耀罢了。 他摆了摆手:“不必麻烦,老夫一介草民,还当不起世子府的好茶伺候。唉,世子爷这一病,老夫是日夜不得安宁,唯盼可凭一己之力,可以护得世子爷周全。” 南谷波手掐着床边,直到掐得手疼。 到底是谁日夜不得安宁?又是谁让我日夜不得安宁的? “义父就是慈悲!病人最大,义父是只想世子病好。而雪见我,其实也如此想。如今雪见不得不跑来一趟,是想过来问问世子爷的打算?世子即将大婚,是想着马上好起来呢?还是……”雪见说到这里,南谷波就打断她:“本世子的私事,雪见娘子也如此感兴趣吗?” “雪见,你可说得不对。你于这世子府不过是客,是世子爷礼贤下士……不对,是虚怀若谷……也不是,嗯,是世子爷大度厚遇,你怎能让世子爷为难呢?再说了,这世子大婚乃是京城大事,你一个已婚的商人妇身份,怎好在世子府上逗留,充当门客?” 南谷波皱眉道:“那徐御医的意思?”徐从安表情不变道:“俗话说龙从云虎从风,又说是桥归桥路归路,小女不过是乡里俗物,自然是回归乡里才好。”南谷波眉头拧着再问:“如果本世子不愿意呢?” 雪见听到再难忍受,退到徐从安身边,哼了一句:“世子爷还是养好身子最为重要。” 南谷波更要皱眉了,刚说一句:“我这身子……” 徐从安倒是笑起来:“世子爷,老夫这几日倒也没有闲着,昨晚倒也想出来一个根治的好办法。” “义父说得极是。南世子,你的这个要求,雪见可不敢答应,这要是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周家倒是没什么,可是南家毕竟是一等一的天朝贵胄,可不比我们。”雪见乐得随声附和,也不假装客气,直接道:“再就是世子爷还要给句明白话,别哪天想起来了,又无端的请来小女子作客,就怕对未来的世子妃不好交待了,而且,也让小女子心里不安不是!” 徐从安满面沉静如水,心里却更是好笑,看看这雪见,虽然不是很着调,但也知道给自己今后找个保障,于是轻轻点头道:“小女说话虽然直白,却也不无道理。” 南谷波实在是无法再听下去了,这里还是世子府,我想留谁,不想留谁,还用得着你们这些小民来决定吗?再说了,就算是徐从安,也不过就是仗着使了些阴暗歹毒手段在他背后下了黑手,否则他怎肯留他到现在? 南谷波虽是温和,但此刻面上的表情也难以伪装下去,现如今事情已然全部浮出于水面,大家在这里,不过是打着探病的幌子来做最后一番口舌上的无用较量罢了。 南谷波扯了扯嘴角,说道:“是本世子想得不周了。不过,本世子一向和徐御医投缘,雪见娘子如果挂念家里,便先回去吧,本世子想着和徐御医倒是可以多亲近亲近。徐御医,您意下如何呢?” 徐从安抬头看了看,就不慌不忙地再行一礼道,“蒙世子爷看重,小民不胜荣幸。” 雪见愤懑满胸,自己来的目的便是救他出来,哪里肯让他留下?又看了看门口纹丝不动的涟儿,心里想着如果自己此时掐住南谷波的脖子,是不是可以演一场暴力劫人呢? “丫头,”仿佛看穿了雪见的心思,徐从安有点失笑,对着雪见开口说道,“世子府里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世子爷为人又厚道仁义,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南谷波称是:“说得极是。”再对雪见柔声道:“我知道雪见娘子,也是通情达理之人。” 当然是不放心!雪见撇撇嘴,不知道徐从安的身份还好些,如今知道了,虽说性命反倒是无忧了,但南谷波的火气,还不得冲着他一人而来吗? 雪见看看南谷波,再看看徐从安,俩个人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一个是化了妆,所以没有过多的表情;一个虽然没有化妆,但带了十几年的假面罩,更是让人猜测不出来心思。论斗心眼,她可真心不是个儿啊! 徐从安好笑,不看雪见,对南谷波道:“为着世子爷计量,老夫才想着可能以前用药过于斟酌,反倒延误了病情,如果换个方子,可能效果会更显著些。” 南谷波忍无可忍道:“劳徐御医费心,本世子铭记在心,感戴不忘。” 第二百九十三章:无关动心 南谷波忍无可忍道:“劳徐御医费心,本世子铭记在心,感戴不忘。” “世子爷言重了,老夫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徐从安漫不经心,温温和和,半点儿火气也没有,“这病情延误至今,说起来老夫还真是要担些责任,以前谨慎过度了些。” 南谷波气了一个倒仰,这是直接承认这事情从始至终,都是这老匹夫做的头尾了!而且自己能不能痊愈,也在这老匹夫一念之间!温和的世子在心里默默的骂了无数句,平静了下心情,这才道:“徐御医休要自责,这事出有因,不能全怪徐御医的。”再对着雪见笑得柔和:“雪见娘子也要劝劝才是,徐御医是医者仁心,虽然过于谨慎,也全是出于善念,雪见娘子也劝徐御医不要再自责才是。” 和雪见显而易见的焦急不同,床上地上对峙的俩个人都从容镇定着。其实大局已定,看不出来的,唯有雪见一人矣。 南谷波自忖自己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只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这样的一件“小事”,只是因为一时的不查,却把自己拖下了水。他心中最大的疙瘩就是,一向只有他算计人,却从没有失算过!所以如今让他耿耿于怀的,自然是自己的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了。 这事情串起来,其实开头挺普通的,不过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世子,偶尔对一个姿容绝美却被主家虐待的小丫头上了心。接下来本来挺简单的,世子会纳了这丫头的主子为世子妃或者为世子侧妃都可以,这丫头也便会顺理成章的做了他的屋里人。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故事。 谁会想到,因为他的这一点点“上心”,却让何婉娴这个疯狂的女人记在心头,以一招李代桃僵,就让紫心代她远嫁,同时让武德侯府脱离困境,更利用他难得的这一点伤感顺势做了他的侧妃。 其实真心说,他对何婉娴也好,对后来改了名字伤了身子的何婉婷也罢,都是极尽温存的。不能说没有紫心的关系,但还有一点就是世子府里也缺个管事的人,而何婉婷,不得不说,确实是有些手段,也有理家的能力的。 如果没有东胜村的那次见面,也许一切都会不同吧!他还是那个京城贵女眼中的温雅公子,而何婉婷也还是那个受宠的侧妃,即使他正式娶妃,也不会从此弃何婉婷而不顾。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都不会! 偏偏的,让他遇到了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会遇到的人,一直以为这个人只是一句叹息,一个标榜自己是情圣的理由,却不料这个人又从天而降,又重新站到了他面前!如果眼前的这个美人,还像以前那样眼里心里只有他,那么,事情该是多么美妙香艳,贵公子不弃昔日旧仆之类的故事,不也是一段佳话吗? 偏偏啊!全变了!一个可以让他握在掌心随意搓扁揉圆的小小丫头,此刻却以一种绝决的方式面对着他。紫心变成了雪见!她的嗓子不再清脆悦耳,这当然是让人非常遗憾的,但她竟然!她怎么可能!她居然就!她成了别人的还是一个低贱的商人的妻子,还做得甘心情愿!!! 如果,她只是替嫁远走他乡,那么,她的背影将会永远留在南谷波的心中,让他时时想起来,感叹一句,这可怜又善良的丫头啊,这个版本,才是最佳的那一个吧!他情愿是这个最佳的版本,就像话本里的那些故事一样的结局,才是最好的结局啊! 不!他不能容忍!他不能容忍这个和紫心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小女人,完全的不把他放在眼里,更不放在心上!这才是南谷波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的感觉,就像当众被人狠狠掴了一掌,而这个动手的人,身份还如此低微,低微到可以让他一脚就踩进泥土里。 南谷波甚至都没有多想,就定下了等雪见一生下孩子,就带她回府的心思。不当时就动身,只是怕路上会一个不小心,就让她一尸两命而矣。谁想得到,何婉婷这个歹毒的妇人,却以为他在外面又有了新欢接二连三的下了狠手,而这一次次的狠手,却反倒让雪见回到了那个商人的身边,完全的破坏了他的计划! 何婉婷的死,是她自找的!但徐从安从中起到的作用,南谷波却是现在刚刚串了起来。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呀,就让他吃了如此大亏,这人,真的是该死!可是,徐从安的身份和何婉婷完全不同,他不是可以任由他揉捏的,而屋外坐着的那个圣上新宠,也让他不得不顾忌重重。 徐从安却是从无数的宅斗宫斗中冷眼旁观而来,即便知道汪从寒已成南谷波最大的顾忌,但也不敢丝毫失了小心,唯恐这道貌岸然的“谦谦如玉君子”,正式撕开了脸面。 京城里的皇亲国戚一向不少,而像南谷波这样一直吃得开且玩得转的,却并没有几个。所以,不得不说,南谷波是一个聪明的人,因为聪明,所以他知道,在这种情况下,紫心,只能死在了边境。而雪见,也只能还是那个商人的妻子。 太让人气不过了,本来这样的一件后院多了一个女人的小事,也能兜兜转转成这样差点害了自己性命的大事,不能不说让他憋气带窝火。他是堂堂的世子爷,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多少贵女想为他暖床?多少丫头又想爬上他的床?他是真的对雪见动心了吗?他是真的不介意她已为人妻已为人母的事实吗?他又怎么会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反正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雪见曾对他说过,说他只爱他自己,别人之于他,都不过是他屋内的摆件。雪见又说自己,还是一个让他无法摆出来的那一件。摆不出来,不合时宜;私下赏玩,又不称手。如同鸡肋呀! 可不知怎么地,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南谷波在震惊之余也显得理直气壮,鸡肋也好,无用的摆件也罢,反正没离了我的屋子,那么你就得属于我。 或许他没听过“我的地盘我做主”这样的话,但依然不能妨碍他有这样的实际想法。 屋内各人各有各的心思,他们并不知道,门外的汪从寒已经急得火上了房,想去看看内屋的这几个人情况,但又怕自己不合规矩的闯入,会打乱了室内的谈判节奏。于是便仍旧怡然自得的品着茶,俨然无事人一般。这种猫爪般的感受,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得出来了。 见无人说话,涟儿怯生生的上前一步,神情紧张道,“爷,该……该吃药了……” “越发的没有了眼力介儿!”南谷波眯下眼,摆出一脸的威严,看着涟儿默默低头,他又翻脸冷声道:“滚出去!” 被主子这样当众呵斥,涟儿登时羞红了脸,强忍着没让眼泪落下,她和南谷波之间不只是主仆,南谷波就是她的天,她的神!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南谷波绝对不是故意让她好看,也不会因此恼了她,不单单是这些年的感情,更多是因为她的忠心。 看着一脸惨色的涟儿,雪见笑眯眯阻止他,然后颇为义正言辞地说道:“世子爷,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涟儿姑娘,她也是一片好意。” 涟儿自然知道自家主子此刻心情恶劣,更听不得雪见这般冷嘲热讽,正要退出去,却听到那所谓神医说道:“嗯,涟儿姑娘,你受累给拿来纸墨,依老夫看,世子爷的伤势已缓,需要另换一方才可。” 涟儿抬头望了望南谷波,见南谷波并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支吾半天,没敢应声。 见涟儿只站着,雪见却是忍耐不住,乐呵呵的问道:“怎么?这是不想你家世子爷赶快好起来,好继续活蹦乱跳的算计别人吗?” 涟儿还站在那儿发傻,心内来了火气,暗自想道,这转眼的功夫,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乡下郎中,便成了爷口中的旧识,还是御医!还是紫心的义父!这一出接着一出的,都是什么状况?再说,爷劳心费力的把紫心找回来,这怎么紫心不止名字变了,连身份都变得这么别扭呢?涟儿虽然不喜欢紫心,但她仍然认定,这紫心,就应该是属于自家爷的。怎么她竟如此的不识好歹? 幸好此时南谷波虽然没有说话,却是回过神来,示意涟儿去取了纸笔,写完后亲手交与他。南谷波淡然的看了看纸上的内容,面上表情未变,手上却有些微微颤抖,这老贼!这老贼如此欺我!然后又颓然把纸扔于一侧,别说,这老贼的障眼法看似繁琐,其实脉络只有一个,不过是人心而。他在皇宫做御医那么久,果然不是白混的! 不想再猜测南谷波的心理,雪见立于床前,郑重的行了一礼,然后干巴巴地说:“多谢世子爷大义。” 第二百九十四章:离开 要出门时,身后南谷波又喊住她:“雪见!”雪见回身微笑:“多谢世子爷成全!” “喔,雪见娘子也知道是本世子成全了你。”南谷波面上一派祥和,却恨得直咬牙,当然他也知道雪见是不可能真心感谢他的,于是笑道:“不过出了京城,离了本世子的庇护,雪见娘子可以处处安排妥当,倒也不必太过于相信旁人才是。” 雪见甜甜一笑,道:“世子爷,雪见本是深宅女子,又怎么会被不相干的闲人记挂?世子爷多虑了。” 南谷波叹了口气,随即皱起眉头,道:“唉,雪见娘子天人之姿,又活泼可爱,即使惊鸿一瞥,也会让人念念不忘。” 这话就是十足的调戏了,南谷波对于徐从安的怒视摆出视而不见的态度,如今他的身体受制于人,眼前这小女子,自己今生都不可能得到了,难道还不能言语上占些便宜吗? 如此丑事,他自己自然是不会外传的,想来周家比他还要忌讳。真不知道那个周博为什么会对一个女人深入虎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当然,那周博只是一介商贾,所以才会做这等小儿女之态吧。 见南谷波似乎还要继续微笑着说些什么,雪见急道:“世子爷您躺着就成,不用起身来相送了,我和我兄长认得路的。” 南谷波微微一笑,这是雪见的真性情,也算是心直口快了,“本世子只是想说,雪见,外面下雪了,路上慢点。”雪见却是没耐烦听,打断道:“无妨,回见,不,希望回头也不要再见!” 南谷波现在迫于无奈,不得不放了他们一行人,但谁也无法猜测得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而这份莫测,确实是让人感觉心里种下了一根刺一样。 但是现如今,这已是极好的结果,雪见已知足。想了想,终于还是道:“如烟往事俱忘却,心底无私天地宽。我终究不是你心里想的那个人,世子爷又何必为了一己执念,而误了自己的前程?” 也不知道南谷波是否听进去了雪见的劝慰,只是淡淡地说道:“喔,是吗?” “不管是与不是,从此以后都注定了桥归桥,路归路。”雪见立于门口,摆手笑道:“小女子一介草民,哪里有资格再踏足这高门深院?就这样吧,世子爷,让小女子提前预祝世子爷荣华富贵日如中,相亲相敬乐绵绵。” 南谷波死死盯着她,盯了好一会,才点头道:“如此本世子就要谢谢雪见娘子的好意了。如此也好,人各有志,你有你的想法,本世子也不便勉强。只是以后若有什么委屈,莫要自己扛着,可以自来世子府寻……” 雪见哪里听得进去,略拂了拂礼,道:“多谢世子爷美意!” 看到她神情变化,南谷波哈哈一笑,对着涟儿道:“涟儿,还不送送这两位贵人。看天色应该有雪落下,还希望几位一路好走,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雪见抬眼望去窗口,隐约可见窗外白雪飞舞,落雪无声,飞花无影,门外的风景,想来定是极好极美的。 一直在外间默默等候的汪从寒,不知道今天此事,是如何在雪见与南谷波的私下交流后云消雾散,反正他如今是雪见的义兄,今后雪见再有什么事情,不仅南谷波要重新惦量惦量,自己也终于有了正式参与的理由。 涟儿在门口,看见早有小梨和小梅拿了那出风毛儿的斗篷过来,细细为雪见披上。涟儿自然认得出,雪见的脖子上围着的那油光皮亮的,是个狐皮围领子,看来这该死不死的女人,却是找了一户富贵之家呢。可是再怎样的富贵,还能富贵得过世子府不成?这样略一思索,再见她已戴好帷帽,从容自若的率先走出大门,那神气,却仿佛不是走入风雪里,而是走进了春光中一样。 光这份自如,就让涟儿从心里难受起来,她略怔了一怔,随即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走了,彻底的走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世子爷,轻轻道:“紫……雪见娘子……她,走了……” “嗯。” “世子爷……”只说了这么一句,涟儿却生生的住了口,然后慢慢退回了内室。 出来后,雪花果然正大,雪花如鹅毛般从天空飘洒下来,院门角落却也种着几株梅花,梅花香自苦寒来,冬雪飘落,那梅花却仿佛开得更盛了! 雪花落在梅花枝头,梅花的素雅与雪花的纯净相容共处,直让人觉得异常的清美! 难得这满天雪花也无法平息雪见的热情与兴奋。这天,真阴得好看!这雪,真下得有趣!这路,真滑得……滑得精致! 汪从寒几步走到雪见身侧,轻轻扶住她,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淡淡道:“瑞雪迎春……这一场大雪下得如此及时,想来……春天也就不远了!” 雪见瞥了汪从寒一眼,笑道:“义兄,看不出来,你还甚是多愁善感,又如此睿智哲学呢。”顿了顿,道:“终于可以回家了,都要多谢义兄帮忙!” 汪从寒笑了笑,道:“你我兄妹一场,还要说什么谢不谢的。” 徐从安在后面摇头道:“你们二人真有雅性,莫非还要在世子府赏雪赏梅不成?” 雪见回道:“知晓了!义父!”又对小梨道:“还不快快扶着些老爷子,咱们一行人,快快胜利大逃亡去吧!” 徐从安道:“偏你如此惫怠,真真让人无法。” 世子府的一众下人,都对这明显雀跃的访客目不斜视,只在旁人不注意的时候,行一个诧异的侧目礼。 帷帽的轻纱并不能完全罩住雪见的艳光,自然也有认出了雪见的,但世子府的下人们,原就比一般人家规矩大多,震惊后复喃喃:“原来这世间,美人都如此相似。” 一行人不再耽搁,匆匆而去。只留下一众的仆众奴婢,用眼睛瞄着相送,然后在心里胡乱猜测。 几个人出了世子府大门,门口自有小轿候着,雪见和徐从安上了轿,汪从寒则敏捷的翻身上马。 雪见掀开轿帘,又回头瞅了瞅徐从安,笑道:“终于逃离这虎狼地狱。”虽然她面上带着微笑,但声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轿外汪从寒一挥马鞭,高声道:“走了!” 一群人再不停留,在大雪之中,片刻便即离去。 第二百九十五章:小温情 周博在房中,还在等雪见。 并没有和白逸天聊天的心情,反正说来说去,不过是绕着话题走。 自家的婆娘如此心性跳脱,虽说有汪从寒跟着,不会出什么事情,但周博还是又气又恼还有些不安。左走一圈到院门口看看不见人回来,右走一圈打开院门见外面只有越来越大的雪。从大门口望出去,街上因为下雪,所以行人都匆匆而行,这匆匆而行的人里面,却始终没有拐进胡同里来的那一行。不由叹口气道:“我是得了失心疯不成,竟让她就这么去了……” 多福忙道:“大少爷别操心了,大少奶奶是何等的聪明,如今又有舅老爷帮衬着,大少爷心中也该放下才是。” 周博摇头道:“你家大少奶奶是个直性子,不会藏拙,别因为逞一时口舌之利而办砸了事情,反倒……”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吉利,于是连呸几句,又复说:“不会的,有冽兄在一旁照应,应该错不了的,对,错不了的!” 多福点点头,此时天色更沉,虽是近午,但路上行人眼见得渐少,心里也跟着着急,但到底劝着周博先回院子。 知道他说得不错,周博这才收了心神,对多福道:“回吧。” 俩个人走回院子,小杏早过来撩了帘子,周博进去,也不理白逸天,一时坐下一时站起,皱着眉,只是不语。 又一个哈欠打出来,白逸天早被他转得头晕,歪在榻上昏昏欲睡时,院子里有了一叠声的小声呼喊,“大少奶奶和大舅爷,回来了!”锦帘“呼”地一声响,带着低低的笑声,被小梅和小梨撞开,一行人胜利回转,笑嘻嘻出现在门口。雪见的眼睛正好和周博对上,似星似月又似穿透人心,黑亮亮的闪着动人的光芒。但她虽然得意,到底知道侧了身子,让着徐从安先进了屋。 差一点儿要睡着的白逸天跳将起来,忙满面兴奋地对着徐从安,然后转着圈的细细打量着他,就怕他身上多了什么伤口,这样转着看着,眼圈就有些微红了,“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雪见则是从一进来,就眼睛紧紧盯着周博不安的面庞。周博转过身子,抬起头来,他今日穿着一身银线乡竹叶花纹的白色圆领长棉袍,墨色的头发被嵌了玛瑙的玉冠高高束起,手里正端着一碗茶,却因为放得急了,茶水洒了一桌子。 雪见最喜欢周博穿白衣,那是别有一番风骨的,既不像寻常人穿起来那样俗气,也不像官宦子弟穿起来那般倨傲。周博本来就是冷面郎君,平时不苟言笑,再穿上白衣,当真是酷味十足,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这样才好,周博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自己的! 雪见见周博只是瞪着她,却不发话,心里自然是不惧他的冷面,于是轻快的小步走近,也不管别人,只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哑哑的说道:“我回来了!” 小梅和小梨虽说都见惯了自家主子的不拘小节,但还是脸色一红,点头退了出去。 雪见身上还穿着厚厚的斗篷,此刻窝在周博怀里,只觉得外头的风雪再大,从此都与自己无关了。 周博愣了一下,当着这么许多的人……,但愣过之后,还是马上狠狠搂住她的肩头,拉近在怀里,神色虽然仍是淡淡地,但脸上却有一丝不自然的红色。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教训这个永远也不注重规矩与场合的娇妻,也根本懒得去和她大发雷霆。 鼻尖全是他身上熟悉的气味,雪见满足的低叹一声,任由周博摩挲着自己的秀发,只轻轻说道:“咱们可以回了,从此和这个狗屁世子,狗屁京城,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 雪见在他的怀里连连点头,手指捏紧了他的衣服,眼泪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 好一会,雪见才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周博皱皱眉,伸出手指轻轻的擦去了她脸上的泪痕,额头抵上她的,轻声道:“雪见,我如今越发的一刻也离不开你了。” 他的嗓音柔和低沉,像一处静谧的温泉一般,让人忍不住的沉醉其中。 这样听着他轻声的将自己的名字念出来,雪见只觉得是她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终于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和自家夫君在一起了吗?雪见抑制不住自己的喜悦,拉着周博在炕桌的另一边坐下道:“你坐下来,我慢慢对你说。” 周博一动不动,只对旁边道:“小杏先去服侍岳父沐浴,然后休息一会吧。多福,你这两天就好好伺候岳父大人,旁的事,交给不言和不语好了。”并没有人应声,俩个人再环顾四周才发现,众人俱已出去了,谁耐烦看这二人秀恩爱呢。 门外,白逸天和汪从寒互相望了一眼,均作无语状。白逸天撇了撇嘴,小声道:“不言和不语,好像不是周家的人……” 却听到屋内周博抬高了声音,连声道:“不言出去买些现成的好酒好菜,不语去街头转转有没有可疑的闲杂人等,舅兄午饭后从后门绕出去最好,这两日便先不要过来了,待我们走之前,只让不语过去送个信即可。”原来周博耳尖,自然早知道了白逸天等人还在门口看风景,于是抢先都打发了。 这话说得极实在,几个人都连声应着,各自领了差事去忙。 而自从汪从寒认下雪见这个义妹,周博的脸上,才算又对他有了笑模样,虽说雪见总是怀疑他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意思,但好歹俩个人不跟斗鸡眼似的了,也就罢了。 待徐从安用药水洗净了脸,回到客厅,雪见就突然给他跪下,眼泪同时滴落下来,一字一句道:“义父……,这次多亏了义父,雪见才得已……,却害得义父……已是泣不成声。” 徐从安眨巴了几下眼睛,过来笑呵呵的拉她起来道:“你起来!我也不和你客气,你叫我一声义父,不能白叫不是。快起来,我并没有受罪,也没有受苦,你哭个什么劲?” 话说过,面前就又跪下来一位,是周博,郑重地对他说:“岳父大恩,无以为报,小婿也不愿意夸些无用的海口,日后天长地远,岳父且看小婿行动便知。” “这是……”徐从安皱眉,低头拉起这二人:“不说这些了!不说了!这不言出去半天了,怎么还没有回来,老夫这肚子,却是在唱空城计了。”如果不是真心喜欢雪见,又怎么会认下这个义女;如果不是信得过周博的人品,又怎么会同意把雪见嫁与他? 站起身来,周博便附和道:“天哥儿惫懒油滑,倒把不言和不语也惯得跟他一样奸滑不堪。依小婿看,只怕又去逛街了不成!” 白逸天看着周博,笑道:“博哥儿惯会背后阴人的,自己躲懒不说,还要怪罪到我家不言身上。” 雪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备好酒菜,还要现去买,白大公子做事永远这么顾头不顾尾的。” 白逸天气得直点头,以手拍额道:“你怎么不提,你们家博哥儿同我是一样在家的?为什么凡事都要我来操心?难道说……” 雪见摇头打断他的话,“因为博哥是你的大舅哥,理当受你敬重!理当被你照顾!” 白逸天像是早料到了一样,回头看着汪从寒,哈哈笑着道:“表兄,你这个现成的舅兄也在此,拿出点架势,给他好看才是!” 汪从寒看他一眼,自己伸手平了平衣袖,道:“左右饭菜未备好,我当于徐翁下一盘棋等候为佳。” 白逸天挑眉,“哦?表兄这是想独善其身吗?” 汪从寒闻言,轻笑一声,“想不到我那个牙尖嘴利的表弟,如今也要靠结党营私才能占得立于不败之地了么?” 白逸天忧伤的看他一眼,“这还是我那至亲的表兄吗?” 汪从寒摇头,把玩着手中的棋子,忽然道:“这个可以是。” 白逸天心中悲伤无比,见汪从寒这样说,于是咬了咬嘴唇,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道:“依我看,不是也罢。” 正嘻笑间,门口有人笑道:“不言耳朵长,本来还要多买几样小菜的,隐隐听到有人催,便施了个法术回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几个丫头赶忙过来把桑皮纸打开,把几样卤味摆上盘子,这大冬天的青菜神马的自然是没有的,唉,还是安宁好,除了菘菜和萝卜,还有如意菜与绿油油的蒜苗。白逸天看着桌上的菜式直摇头,却还是对雪见道:“雪见,这京城大酒楼的手艺,比之你也是远远不足的。” 大家知道他说的虽然言过其实了些,但也算实情,也都点着头分别坐下。在小梨等人端来的盆中略净了净手,一上午的斗智斗勇,还真是饿了,此时也顾不得许多,都拿起了碗筷。 周博亲为徐从安倒满酒,然后又给汪从寒和白逸天倒上,最后再给自己也满上,端起杯来:“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说完,仰头满饮此杯。 于此同时,京城世子府内,却是又摔了一个药碗。不是因为新开的药方有问题,就是因为药方没有问题,才更觉得憋气。 第二百九十六章:故事里的事 一更将尽,虽然雪停,但依然没有月光星辰。 晚上周博回到房里,围着雪见说笑的小梅等人长舒了一口气,急忙带着笑退了出去。当然是雪见过来献殷勤,小心温存的换过衣服。周博也不同她客气,只看着她露出一脸讨好的笑容。 一切殷勤过,周博才慢悠悠地道:“今后再自作主张,我定家法处置。”再对着雪见笑眯眯:“周家大少奶奶,不信你且试试。” 雪见自然明白他的心思,听了他的话,多少也有些心虚,抱了周博的胳膊撒个娇儿,那声音甜得,像要把人化掉一般:“大郎,雪见自然是不敢的,雪见以后全听大郎的!” 周博闻言,感觉身体都轻了几斤,却仍然皱着眉,作势推她一把,又扫了眼一脸哀怨和满眼期盼的自家娘子,然后在雪见鼻子上按了一下,低低的喝道:“少来这套,你家大郎是最铁面无私的。” “是!是!”雪见忙紧跟了一句,然后就势接住周博的手摇几摇不放,眨着眼睛道:“大郎是最好的,雪见知道。”她歪着头沉住气和自己的夫君商议:“过个两天,咱们便回安宁,我想儿子了。”雪见动了情,突然又有了泪。 周博侧过身来,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想给雪见拭泪,抽一抽自己的右手,被雪见握着不肯放。低着头思量了片刻,周博叹口气,用左手抽出来丝帕给雪见拭过两点泪水,再看看窗外的寂静黑森,笑着道:“转眼就到新年,咱们恐怕要在路上过年了。”雪见把自己整个身子压过来,半边身子因此倚在周博怀里,皱着眉头眯着眼睛低声叹息着:“快点吧,快点吧,我能撑得住,咱们可以昼夜兼程。” “不行,你的身子会吃不消的!”周博把雪见抱在怀里亲亲,声音里却是不容拒绝:“不过是晚个几天,不用着急。”雪见拉着周博,低声动情道:“大郎,我很庆幸,我从一开始醒来见到的,就是你!” 旧事再一次提起,周博身子先是一僵,有一会儿才缓和下来,轻拍着雪见的背,低声道:“我也很庆幸,我从开始……就认定了你!我答应过你,要一辈子对你好,只对你一个人好,我永远记得!” 在心无旁骛这一条上,周博问心无愧! 雪见点头,然后望着周博的俊脸,低声道:“我知道,我也相信你。” 她回想认识周博后的点点滴滴,对自己的夫君不满的地方还是很多很多的,可是他,对自己,也真的是不错的,真的不错。 许久之后,雪见才压低了声音,从后面抱住周博,对他说:“你知道一个故事吗?” 周博嗯了一声,回身懒懒得替她掖了掖被角,从善如流地问:“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个小姑娘,”不得不说,这是一个老套的开头,以致于周博听后,失笑道:“这个小姑娘,就是你吧?” 打了他不安份的手一下,雪见斜了他一个白眼,拉了拉被子,躺正了,接着往下说:“这个小姑娘很是美貌,只是家里很穷,平日里也买不起什么新衣服。可是每年的新年,她的爹爹总要省吃俭用来给她做件新衣服的。可是就有这么一年,她爹爹因为狼叼了羊,所以家里再无钱过年,自然也买不起什么新衣服了。” 周博听到这个故事,和雪见毫无关系,便有些奇怪起来,慢慢睁开眼睛,望着雪见完美的侧脸,然后忍不住揉了揉雪见的头,带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低声说道:“后来呢?” 雪见想了想,才接着往下说道,只是声音里,带了些伤感和低落:“后来么,小姑娘一个邻居家的小姐妹,却在年底下做了一件崭新的衣裤,惹得小姑娘眼睛都要直了。那天是年三十,到了晚上,小姑娘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悄悄起来,摸到隔壁小姐妹家里。大人们都在守岁,在堂屋里喝着些小酒讲些鬼怪精灵的故事来提神守夜。小姑娘溜进内室,见小姐妹在炕上已睡着了,而她的新衣新裤盖在身,被一年里难得点着的烛火照着,更加显得好看。小姑娘呆呆的瞧着,瞧了很久很久。大郎,你猜,她要做什么呢?” “难不成她要偷衣服吗?”周博的眉头皱了皱,把雪见往怀里又搂了一搂。 雪见抬眼看着他,星眸流波,嫣然一笑,笑过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垂下眼帘叹口气,说道:“那倒也不是!她拿起桌上针线篮里的剪刀,将那件新衣裳剪得粉碎,又把那条裤子剪成了一条条的,永远缝补不起来。等她剪烂了这套新衣新裤之后,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比她自己有新衣服穿还要痛快。” 周博满心的狐疑泛上来,思量了片刻,仍是翻身坐起来,道:“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女子?这般的恶毒心思?” 雪见顿了顿,凝神想了想,却是又翻一个身,幽幽地说道:“这个故事是我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听到的,我原也以为,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这样的人物。所以,我也一直把这个故事,只当做故事来听的。” “你的意思……”听雪见无端的讲起来的这个故事,周博心中一愣,然后迟疑着,不过随即便明白了过来,谁能想到那个尊贵无比又人前湿润如玉的世子,竟然是个手段毒辣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物呢。 “有些人,天生的荣华富贵,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可是好巧不巧的,隔壁人家的那件原来不值钱的衣服,却偏偏是他先瞧上眼,却因为低廉所以不屑于买的,于是贵公子心理不平衡了。他得不到的,也不能容忍别人拥有,所以,他宁可自己不穿,宁可毁掉,也不要这件衣服,属于别人。”雪见嘴角撇了撇,继续慢慢地说着。有些人的心理,就是这么阴暗,完全超乎人们的想像。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像南谷波这样外形温文而雅又家世尊贵的人,却给她这种强烈的违和感,直接和某大侠之作里的邪恶女配形象重合,唉!真是让人情何以堪呀! 周博闻言猛地抬头看了眼雪见,目光中露出不可置信,不过随即便沉默下来,眉头慢慢皱起,南谷波的心思,确实是他所猜测不透的。叹口气道:“你说的,也不无可能。” 雪见扶额轻叹,“可是我不明白,不过一个丫头,也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吗?”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是,怎么看都觉得南谷波在意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抢夺这个过程呢? 周博笑笑,抚摸着她的长发,“没有人能够明白他的心思,我们也不用去管他如何想的,你要知道,咱们从此以后跟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了。”是啊,从此以后远离京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徐从安透露,这雪见的体内有一种非常不易察觉的慢性毒素,这事情没有告诉雪见说,只告诉了周博白逸天和汪从寒三人。大家都猜测不出来南谷波费尽心思把人抢来,藏在庭院深深处,然后再慢慢下毒的目的是什么。 雪见这样一个故事讲下来,周博只觉得浑身发冷,原来,得不到的,就要下手毁掉,这才是南谷波的本意吧!他不愿意让别人说他凉薄,所以才用这种不起眼的慢性毒药吧。如果雪见拒不相从,那么几年后也只是落个“自然死亡”的下场,让人疑心不到南谷波身上,还会为他的痴情长叹一口气,更会留下一段“贵公子与俏女仆”的风流佳话。 那么,徐从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做法,也是绝对英明,绝对睿智的。以南谷波的狡诈,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定是不敢轻易以身试法了。 这样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到底雪见难忍困顿,慢慢在周博怀里睡了过去,周博却再难以成眠,思虑重重。 再睁开眼睛,忽觉四周的光线明亮起来,抬头看了看,却见从窗纸外透出亮光来,不知不觉中,这天色竟然已经亮了起来。 周博长吐一口气,握着雪见的手送到嘴边轻轻一吻,轻声道:“雪见,能够寻到你,能够再让你回到我身边,我便一定会护你周全。”他随即又是冷冷一笑,心道:“虽然他身份尊贵,但三郎此次也顺利得了官身,虽说咱们家没有过硬的家世,但三郎风采出众,再以周家绵绵不绝的财力作后盾,假以时日,不信三郎不能位极人臣,我倒要看看这位世子爷可敢不敢如此嚣张行事!”想了一想,终于又轻轻道:“雪见,虽说为夫没有什么能耐,但经此一事也算有了警醒,虽然不能拿他如何,但受了义父这一次的出手,他自己也要掂量掂量轻重了。” 周家背后有庞大的财力支撑,又有了三郎的的官身,还与汪从寒和白兼然这样的人物结亲,周家也慢慢摆脱了可以由人轻贱的地位,慢慢强大起来了。南谷波,莫出手,小心出手必成伤! 第二百九十七章:天晴了 周博呆呆地躺在床上,对面是已经泛白的窗户。周博对着这窗户,好像见到了越来越光明的前途。管他是谁,兵有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周博屏气凝神,仔细的听了,随即就放下心来,自己还真是到了弓杯蛇影草木皆兵的地步了,低头又看到雪见的长睫微动,想来也要醒了,于是咧了咧嘴,整出一个笑容道:“进来吧,伺候你家少奶奶更衣。” 门帘这才被撩开,小梅探进了一个小脑袋,脸上自然是笑容满面的。看见周博已先从床上站了起来,自己伸手拿过外衣穿了,这才和小梨一起走了进来:“大少爷,早上好!” 来古代最幸福的事情,不外乎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雪见不无满意,但还是要矫情一把:“我自己来就行。”小梅笑嘻嘻:“还是奴婢们来侍候吧。”看大少奶奶那慵懒的模样,也知道她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周博复过来拉住妻子的手,柔声道:“我去院内打趟拳,到底歇过几天,浑身好像都僵住了。” “你去吧,我也便起来了。”雪见笑意在脸上,“身体是……是身体好就是本钱,我心里,也当然是以你为重,你好好的,我自然也就好好的。”几个丫头都笑了起来,大早清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就开始对戏词了吧。 下午就要开始计划回乡,虽说京城的事情基本解决了,但还是越早离开越好。 说着话,周博便先出去了,只留下小梅照顾雪见起床,用青盐刷过牙,温水净过面,小梅笑着说:“奴婢们做了粉蒸肉,还有雪菜烩鱼丸,少奶奶一会就可以吃了。” 雪见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小梅素来都是细心的,怎么今天大早清起来,就弄了这些个油油腻腻的东西来?” 冬日天暗,屋内只有一部分的光在地上,小梅在这亮光中对着铜镜为雪见梳妆。要说还是自家的少奶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浓妆淡抹总相宜!怎么看都是这么美的,难怪那位娇婢美妾一大把的世子爷,一直对少奶奶念念不忘……呸呸呸,我这是在胡想些什么? “哪里是奴婢主动做的?”旁边打下手的小梨也捂着嘴乐着道:“刚才是小梅姐没有说清楚,其实这早餐正是白公子点名要的。”小梅点点头:“可不是,”把羊脂玉的钗子插进那如云的秀发,又道:“说是帮老爷好好补补呢。” 小梨苦不堪言:“什么帮老爷补?少奶奶您说说看,早餐如此油腻,肯定是不利于消化的,老爷最注重食补,才不会出这种主意。”雪见一笑,这白逸天主仆三人,都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做便做罢,否则还不得被他们唠叨死?”雪见站起身来,“那一主二仆三张碎嘴,你能敌过?”小梅笑得花枝乱颤:“可不是,小梨刚说出来一个不字,就已被喷了三头的口水呢。” 小梨悻悻:“谁又能辩得过他们三人?整个安宁县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就是三个鬼见愁!可是不妨碍他光明正大成为咱们五小姐的女婿,谁能拿他们怎么办呢?”雪见微笑:“原来是鬼见了都要被这三人唠叨的愁死,怎么少奶奶我倒是觉得,有人乐意被‘愁’到呢?” “少奶奶!……”小梨脸都红了,道:“不跟你说了,人家的主子,都是护短的,偏偏您这样的主子,惯会拿奴婢们来打趣!”雪见心情好,说话更是和和气气道:“怎么会!你们家少奶奶我怎么会是你说的那个样子!不过是说句实话,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少奶奶我自然盼着给你挑一个知根知底,又知冷知热知疼知惜的好人,省得成亲后你们再找我来哭诉说婆家对你不好。” 听她这样的口无遮拦,小梨的脸都红透了,一直红到了脖子上:“不跟你说了……”扭头而去,雪见还在后面笑着道:“你且放心,你们几个的终身大事,大少奶奶都在心里记挂着呢。”听她越说越兴致高,小梅在一旁也小声的叨叨一句,“别人家的主子,成亲后一两年也便稳重了,您可真是……”真是什么,到底不好形容。 雪见放声笑了两声,笑声歇后,雪见对着小梅有赞赏之意,点头道:“你能这样想就行了。我不会告诉你说我是卓越的,但是你家主子确实是与众不同。上帝……嗯……女娲娘娘是用模具造人的,塑料了一个我之后,就把那个模具打碎了。” 完全听不懂大少奶奶在说些什么,又是上地,又是女娲娘娘的,还有模具什么的,但小梅已经习惯了听她说些有的没的,假装没听到便是了。扶起雪见的胳膊,小梅叹气道:“少奶奶,咱们也过去吧,到底吃些什么,总不能饿着自己吧。” 又回到了正经话题,雪见忙道:“还是去重新熬些糯糯的红枣莲子粥,再蒸上一盘莲花小馒头,我前日用油腌的辣萝卜虽说不到火候,但也可以吃了,细细的切来一碟权当小菜,也便可以开饭了。” 小梅眯眯笑:“还是少奶奶的主意不错,我现在就去准备去。”雪见再叫住她::“你和小梨小杏走得近些,要仔细着她们的心思,如果有入了她们眼的,还要马上过来回了我才是。” 两个人角色扮演,投入到媒婆这一经典角色中,于是小梅嘻嘻哈哈着:“小杏还看不出来什么,小梨么,听少奶奶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意思了。” 厨房里忙忙碌碌的小梨,没由来的打了一个喷嚏。 周博倒没有雪见这样的挑剔,笑呵呵的示意小杏请了大家来吃早点。鱼和肉放在白逸天那边,清粥小菜放到另一边,白逸天不管这些,没心没肺的吃了个痛快淋漓,倒仿佛多日未进食一般!周博和徐从安在一旁吃得从容,且小声议论:“行,我看不错!” 周博打包票:“岳父大人只管放心,此次回家,路上小婿都已安排妥当,再不能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有劳你受累,本想着要是分开走,就会不十分的引人注意。”徐从安对着周博叹口气:“还是你的主意好,越是大张旗鼓,越是不容易让人下手。只要到得安宁,与京城从此再无瓜葛。”白逸天心里说,哪里那么容易就没有了瓜葛,不过这瓜葛时间久了,也就让人慢慢的想不起来了便是。 雪见带了小梅小杏在里间屋。出门在外,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这租来的房子,没有老家那种大桌子,都是细巧的炕桌,就只能分开几桌用餐了。这几个人在里面边吃边轻轻说笑着,耳朵也警醒着外面的声音,待叫时再出去就行,现在就不用过去伺候了。 小梨最后一个进来,从外面端着一碗肉汤进来,在热气腾腾中笑道:“老爷,这肉汤可是昨夜少奶奶就吩咐好的,今天早早就煲上了,现在又放了一会,只有八分烫,正可以下肚,快些喝了它,少奶奶说又去秽气又进补。” 可是炕桌前这位,闻到气息就摇头:“早晨有口稀粥最是开胃,谁耐烦喝这荤的,实在吃不下。”白逸天倒是眼睛亮亮的,对着徐从安说道:“徐翁这是故意呕我吧,知道早晨那臭……周家大少奶奶整得那一出戏了,所以故意来气我的不是!” 徐从安于是接过肉汤,津津有味的喝完,然后长叹一口气,这才道:“这有个会疼人的女儿,就是有福啊。”周博也道:“岳父便是有福之人。” 当然,这猪脚汤也不是只有徐从安才有,其实是人人都有份的。在冬日里喝着暖乎乎香喷喷的肉汤,白逸天却在想,这自己争来的,和别人主动送上来的,很明显味道是不同的,不管别人怎么觉得,反正白逸天觉得自己又吃亏了,感慨了半天。直到雪见等人都吃完了饭,出来狠狠威胁他:“再没完没了,以后你们主仆三人自己单开伙,自己做饭吃!” 此时对着雪见这样的小人,白逸天更能体会古人说的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含义。悲情涌动中,白逸天心想,好歹我也是你们家的女婿,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多福走到门外,低声道:“大少爷,舅爷来了。”大家都知道他定是来商议离京的事宜,赶紧让了进来,见绯衣的汪从寒打扮一新,还带着他读书人的安详气度,倒少了些阴冷生硬。 进得屋内,见还没有收拾清碗筷,汪从寒便打趣道:“早知道便过来用早饭了,驿馆的饮食,真真是比不得你们。” 白逸天却也叹口气:“表兄你是不知,为了这口腹之欲,你表弟生受了多少委屈呢。” 大家全笑了起来。就连门外阴冷冷的天气,似乎都被这欢乐笑开了,倒露出些明朗的颜色来。 第二百九十八章:核计 小梅等人再送茶进来。想着终于完全脱离了世子府,大家显然也是高兴得很,小梅一边愉悦的哼着小调一边轻快的给众人泡茶,小杏则是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碟下去。 雪见伸手接过小梅泡好的茶,将茶叶沫子轻轻的拂去,又拿了一只空碗来,将那茶水沿着碗边轻轻的倒了进去,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却熟练迅速,周博看着,只感觉赏心悦目。 “义父,茶好了。” 室内早就生好了暖炉,烧得屋里温暖如春。虽说不是自己的家中,但此时雪见的心里仍是溢满了幸福。 其实雪见完全不知道要怎么整理这一出闹剧的思绪,事情似乎比她想像中还要复杂。 她原以为事情顶多就是恶霸强抢民女,而社会最底层们运用自己的聪明和智慧,把受难的亲人夺回来,从小到大看过无数这类的桥段,但也只是看,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可以角色扮演一回。可是从周博徐从安等人的对话中,似乎又隐隐听出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抢人救人,还有更多她所不知道的阴私秘密。 想到自己一直都天真的认为正义始终是要战胜邪恶的,只要周博来了,自己就可以彻底放松了。但事实上,她最多也只是这部戏中的一个小小配角,在这出涉及到雪见和紫心前世今生的戏码中,其实她一直都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自己的作用是什么。但是,不知道便有不知道的好处,雪见不是一个遇到事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她知道眼前的这些人,都比她更懂得游戏规则,而且最重要的,他们都是真心来救助自己,保护自己的,这,便够了。 雪见这样想的时候,双手却不由自主的用力握紧了杯子,直到被开水烫到,才让她急忙收回游离的神魄,然后看看周围,索性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吐了吐舌头,不知不觉露出来一个灿烂的笑容。不想了,反正天塌下来,自有这几个个子高的人顶着! 反正老天让她穿过来,肯定是让她来享受的,而不是来打酱油的;反正她有丈夫,有义父,还有义兄,当然还有一个妹妹婿呢,这些人都是老天爷给她开的外挂吧,谢谢老天! “小梅,先送少奶奶进去。”周博看着雪见眼睛晶亮的样子,忍不住叹口气,这笨媳妇不知道茶是用开水泡的吗?怎么烫到手都不知道? 看着小梅等人把雪见送进内堂,周博回头对白逸天道:“不,这件事没那么复杂,只要咱们计划得当。”若他们就这么低估了南谷波,再想全家周全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白逸天张口想说什么,但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没有反对。其实他也想把回程这件事弄妥当了,否则还不如这样藏着。 汪从寒这方面最有体会。每天离开驿馆,绕上官道,然后几个人穿街走巷,总之为了来这个并不算远的小院,他是丝毫都不敢松懈。过来这边后,为了避人耳目,还要特意多绕几圈,几个小厮也是当了替身出去的。 他是进来了,多福不言等人,还会在外面多转半天,然后确信无人跟踪,才会回来跟大家汇报。 其实明知道南谷波目前正自顾不瑕,又兼着天子脚下到底投鼠忌器,但对这样疯狂的世子爷,大家都表示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比较好,万一他发起神经,让人把京城掀翻了,怎么可能找不到这么几个人?没等白逸天开口,汪从寒便哼哼两声:“这是自然,这南谷波可不是好相与的。” 看着自家表兄脸上难得一扫冰冷,而是一脸的怒火,白逸天想也知道是每天绕来绕去之功,“表兄,其实我倒觉得这事情既然已经摊开了,索性不如摆在明面上,南谷波惯会背后下阴手的,全晾在太阳下面,他倒也不能怎样。” 徐从安点点头:“杀人放火那种事情,倒不是南谷波的手段。更何况这里是京城,他不敢也不屑的。” 白逸天却急忙道:“放火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可能咱们这位世子爷不屑于做,但杀个把人,他却是丝毫没有心理负担的。”只因初到京城白逸天是略化了些妆和武德侯府的何氏兄弟亲近,后来成功引荐徐从安后便慢慢功成身退,所以他近日都是躲在小院里,心里虽然憋气,但对于如何脱身而出,比旁人更是花了心思。 看到大家都点头称是,白逸天拿起茶杯,美*美的喝了一口茶,这才接着道:“出京其实不难,难的是这一路的平安才对。” “有道理。”汪从寒遇事向来想得比较多,他虽然官位不多,但颇得圣上器重,自然头脑也是异常灵活的。被白逸天这么一说,再琢磨琢磨南谷波的性子,不由眯起了眼睛。 徐从安显然也是同意白逸天的观点的,自己不动声色的给南谷波下了药,虽说最后留了解药的方子,但到底南谷波心里是怎么想的,谁也猜不出来。但是要说以南谷波的性子,不对他恨之入骨,那的确是不可能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南世子在京城贵圈一向风评甚好,表面的功夫那是一向做得极好的,所以,这恨,也只能是无人时的阴狠毒辣罢了。想到这里,他朝周博问道:“定了何时离京没有?” 周博看着大家都静静的望着他,于是淡淡一笑道:“离京自然是越快越好。” 可不是,就算紧赶慢赶,估计也要在路上过新年了,这样想着,白逸天就一肚子怨气,嘴里唠叨道:“天冷路难行,这死世子,还真是作孽呀!”说话的功夫,小梨又换了热茶上来,然后静静的退了出去。 周博瞥了一眼多福,问道:“多福,让你准备的马车,可做好了?” 多福点点头,“今天午后即可取车了。” 白逸天忍不住再问一句:“那……人,都齐全了?”这计划里人手是短不了的,多使些银子出去,在这年根底下,才能雇到合适的人手。 第二百九十九章:送别 连着几日飞雪,难得的大晴天,让人看了满心欢喜。鸭蛋黄一样的太阳挂在树枝上,连晶莹的树挂都显得那么可爱多姿。城门口早已三五成群吆喝着进城的人们,连着一些孩童,也时不时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打闹。大多数人都是有说有笑的,脸上各自洋溢着满足和幸福,瑞雪兆丰年,每个人都在对来年的好光景暗暗向往着。 城内也如是,准备趁早出行的大多数都是想赶着回家过年的人们,更是一派焦急中带着欣喜,更有着对亲人的无尽思念。 周博一行人的马车并不醒目,其实大顺国可以享受马车这种高配置的人虽然并不很多,但这是京城,最不缺的便是富人与贵人。 雪见把车帘轻轻掀起一个小小的边儿,让清新的凉风略略吹进来一点儿,心情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却是分外美好的。 周博却是轻皱了眉头,用手把雪见的狐皮围领紧了紧,轻斥道:“不怕受凉么?” 雪见本想反驳,哪里就有那么娇气了?可是看见周博一脸冷冽的样子,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小脑袋,往厚实的毛毯上靠过去,嘴里假意尊重着说道:“雪见不该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还望夫君宽恕。” 周博瞥她一眼,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嗔怪道:“少做了这么一副乖巧的样子,我是为了你好,吹坏了可如何是好?还有好长的路好走呢。” 看了一眼眼睛不知道该看何处的小杏,雪见脸皮虽然够厚,也觉得发烧,只得瞪他一眼,道:“知道了!大少爷!” 小杏到底不如小梅跟着雪见时间长,早就见怪不怪。这次回家,共两辆马车,所以三人轮流过来同雪见周博同车,一来是方便照顾,二来也是挤不下那许多人。马车内虽然宽敞,但因为路途遥远,所以车内厚毡厚毯,也方便车内人可以将就休息,所以并不敢坐太多的人。小杏学着小梅的样子,也闭上眼睛休息,只是耳朵无法闭上,不知道小梅是如何做到的。 车外有些骚乱起来,想必是城门开了。雪见坐在车里,却是心里暗自惊讶,就真的可以这样出城吗?没有什么意外吗?可能吗? 这样想着,不由开始琢磨起南谷波的心思……可是,实在是猜不出来耶。雪见暗自咬咬嘴唇,抬手又忍不住去掀那车帘,却看到周博端坐在一旁,正伸手端着茶杯,一双如同黑曜石的清眸正往这边看过来。俩个人迅速的交换了眼神,雪见放下手,笑了笑,对呀,有大郎,自己操这么多心做什么! 马车开始随着人流缓缓动了起来,雪见安心地坐回去,心情也慢慢归于平静,兵来将来,水来土掩便是,左右自己这一方都不是主动攻击的那一方,只能这样了。 白逸天那辆马车走在前面,周博这辆马车在不远的位置尾随着,经过城门的时候,雪见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终于,终于就这样离开了吗? 出了城门不远处,就是短亭,到了短亭,许多出城的人,就会短暂的停留一下,和送行的亲人朋友做一个最后的告别。他们也不例外,汪从寒并不赶着回家,所以就送到这里了。雪见本来也要下车的,却被周博伸了伸胳膊,直接挡住,稳稳的拦住了她的身行。 汪从寒玉冠束发,一张白皙如玉的俊颜上虽是冷若冰霜,却让人格外觉得着迷,有些刚刚下车的女眷几乎都是看呆了,世间怎么能让这样几个好看的男子全都聚焦一处?有那种夺目到让人看一眼就难以移开眼神的,也有眸子灿若星辰会将人的视线不上自主牢牢吸引住的,虽说冷是冷了些,但却冷得别有一番风情。 在场的许多女眷都涨红了脸,叽叽喳喳的和身边的侍女小声讨论着。 汪从寒不耐烦的皱着眉头,周围的女人们的眼神怎的让自己这样不舒服?从小到大,这一类痴迷的眼神自己当然是看得多了,不过是为着自己的家世为着自己的外表,又有谁了解过他的内心呢!想到这儿,汪从寒冷冰冰地道:“你们一路小心了,且喝了送行酒,便上路吧。” 说着,自身边长随手中接过酒杯,递与周博和白逸天。 白逸天笑了笑,道:“恐怕还要等一会儿,你们看,那人,终究还是来了。” 周博把空杯放回到托盘上,忽视掉周遭的痴迷目光,和那几匹骑马而至的身影,眼神不由自主的往身后车上瞟去,还好,雪见没有出来,于是他微微弯起了嘴角。 汪从寒见状,冷冷一笑,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他来或者不来,都是为了告别。”说着,转头对周博道:“妹夫,你不过去谢谢世子爷这段时日的关照吗?” 周博摇摇头,“也有可能,世子爷是来送旁人的。” 南谷波是一袭深紫色的世子正装,愈发的显得深邃俊郎,连冬日的阳光都温暖起来,让短亭的一干平民妇人都看呆了眼睛,更有几辆后到的马车车帘被掀了起来。 南谷波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可他想见的那个人,并没有出来。从到了这里,他的目光就没有从那辆马车上移动过,心里也是一阵的发酸,凭什么,自己论相貌论家世论深情,都不输给那个商人子。那商人子只不过比自己幸运,在紫心失去记忆的时候救了她,又给了她一个新名字罢了。 想到这里,南谷波的笑脸下面浮上来一层阴冷,捏着马鞭,他定定地望着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涟儿在另一匹马上侧过身子来轻声道:“爷,要不要奴婢……” 南谷波侧脸,笑道:“你平时里素来在爷面前有话便说,怎的今日这般扭捏,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涟儿顿了顿,道:“天寒地冻,爷虽说身子骨已大好,但仍不宜外行……如果是送人,见到了,咱们也便回吧,省得被国公爷知道,又要骂人了。” 说到后面,涟儿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南谷波笑了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让人移不开眼神,可是那笑并未到达眼底,他声音温和语调却冰冷:“原是你怕被爷带累么?” 涟儿飞快的抬起头看了南谷波一眼,道:“爷……您明知道……奴婢……” 南谷波摇头,“不过是送一位故人,父亲自然知道我的脾气,哪里有责怪的道理。” 涟儿眨眨眼睛,叹口气道:“爷说得极是,只是紫……只是这朋友走得也太匆忙了些……”说着,侧过身子,轻咳了几下,南谷波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受了风寒吗?要不,你先回去吧。” 涟儿咳了几下,摇头道:“不事,恐是刚刚风有些凉,一会儿回府喝一剂药便可,不是什么大事。” 南谷波点点头道:“如此甚好,爷便放心了。” 涟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让爷担心了。” 南谷波笑笑,摇着手道:“你想多了,你是爷身边的人,爷不关心你,还能关心谁。” 涟儿失落的笑了笑,这样的暖人心的话,以前自己都可以相信,现在却只能骗自己说,爷是真的关心着自己。 “这么巧,世子爷,您也过来送人吗?”汪从寒冷着一张脸,对着下马走近的地谷波道。 涟儿跟在南谷波的身后,一张笑脸微微扬起,水眸楚楚望向众人,“我们爷特意来送送雪见娘子。” 周博皱了皱眉头,显然是不满意这两位这般的直抒胸臆。 南谷波自动无视了周博的态度,笑着道:“汪公子一向和本世子相交颇深,你义妹回乡,本世子怎么能不来送一送?” 这一句话算是打破了现场的尴尬,我来送雪见,不是因为旁的,只是因为她是你汪大人的义妹。白逸天转头看了周博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汪从寒,一旁的徐从安一直都没有说话,手里拿着暖炉,不动声色的望着众人。 南谷波说完,不顾别人的眼色,径直走到马车旁边,涟儿上前一步,对着马车轻轻一福,脆声道:“还请雪见娘子出来说话。”汪从寒和周博的脚步都快了起来,渐渐要赶上南谷波,眼神中也全是杀气。 车内小梅早握了雪见的手,摇了摇头,大声回道:“我们大少奶奶受了风寒,此时外面风凉,只能在车里谢谢世子爷的好意了。” 雪见点了点头,拍着小梅的手,沉声道:“无论去与住,俱是梦中人。世子爷如此明白,自然知道还是应该怜取身边人才是。” 听她如此歪曲诗句,南谷波便住了步伐,点了点头,这才回头冲着紧跟在身后的众人微微一笑。 “雪见娘子,还是那般有趣!”南谷波转移了目光,看向已走近身边的周博和汪从寒,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敌视,这样地位的人,却可以拥得美人归,自己跟这样的人争,简直就是有辱身份! 第三百章:旅途 周博淡淡一笑,礼貌的对着南谷波施礼,“内子向来无状,还请世子爷见谅。” 南谷波的眼神之中有着强烈的鄙视,双眸紧紧的锁住周博的脸庞,笑道:“好说,好说。” 汪从寒淡然一笑,上前一步将周博挡在身后,目光玩味道:“都说世子爷最是温和淳良,相交下来深知果然如此仁厚,我那妹子粗鄙,不敢再劳世子爷日后费心。” 南谷波看了看周博,笑道:“令妹风流人物,有你这样的兄长,自然不会再惹他人癔想。”言下之意,你和你那义妹的关系,可不一般啊。 汪从寒眼神凌厉,紧紧的看向南谷波道:“那也是下官家里琐事,自有妹婿劳心。”不管怎么说,不管我和雪见是神马关系,都只与周博有关,和你是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了。 汪从寒话音刚落,就见南谷波的浓眉紧紧皱起,不过瞬间,他的眼睛里便有了些许肃杀的意味:“汪公子好大的架子,你之于雪见,也不过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说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马车,雪见仍然没有下车。他这才转了身,上马而去。 雪见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为何这位世子爷会这么闲呢?真是让人羡慕嫉妒恨呀!” 小杏点头,随即便笑道:“大少奶奶不要害怕,您看,大少爷这不是已经把您和老爷平安救出来了吗?凭他是谁,也要依着咱们大顺国的律法办事,难道他还能这么光天化日之下,再公然抢人不成?放心好了,大少爷会护您周全的!” 雪见笑笑,低头道:“我所盼望的,不是他能护我周全,而是可以与他患难与共罢了。” 小杏没有听清雪见说什么,还在那边摇着手道:“大少奶奶别生气,像这种表面是好人……其实是坏人的……两面三刀……哦不对……衣冠禽兽……哦……”她猛然捂住了嘴,这可是世子爷,定国公的世子爷,她这话算不算是犯上? 雪见第一次见小杏这般模样,不由得笑了出来,“无妨无妨,尽管说,左右那个衣冠禽兽也听不到的。” 小杏“啊”了一声,随即便知道大少奶奶又在取笑自己,一下子放心下来,把头转到一边,“大少奶奶惯会取笑人的。” 小梅轻咳了两声,道:“这还没有到家呢,大少奶奶就由着性子这么胡闹了。” 知道南谷波已走,雪见到底下得车来,同汪从寒话别一番。城外积雪未消,树挂晶莹,众人却无心去欣赏,只是各自道了珍重,然后便上车离开了。 古人虽说有送人送到长亭外的习俗,但汪从寒事务繁忙,而周博等人又着急行路,自然到此即可。 这一路的颠簸辛苦自不用说,为了躲避危险,周博和白逸天早就租用了几十辆一模一样的马车,路上不停的换车,又改变了无数回路线。说来也奇怪,不知道是这招确实迷惑了敌人,还是南谷波对这场游戏失了兴趣,总之几天来并没有遇到任何的麻烦。 这一天,一行人落脚到东陵县。 雪见的身子其实早就吃不消了,徐从安更是一进了客栈只胡乱吃了两口饭就歇息了。 正在这个时候,白逸天却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走到房中道:“博哥儿,刚刚收到表兄的加急信件,你猜这次为何咱们一路无事,可以顺利到家吗?” 这个问题,周博私下和白逸天讨论过多次,确实是百思不得其解的。依着那位爷的脾气性格,断不能容自己到手之人让别人轻易得到,他自己可以当玩具当游戏当物件,可以抛弃可以嫌弃可以丢弃,就像是猫戏老鼠,他喜欢自己做游戏的主人,自己来定规则,反正他有的是时间和精力。 千万不要说他是对雪见动了真情什么的,这话说来可以当笑话了,除了他自己,估计无人肯信的。他不过是不甘心自己曾经想得到的人,被旁人还是一个身份地位远不如他的人得了,所以激起了怨气。再说的白些吧,就是俗称的吃饱了撑的,没事拿穷人找乐儿罢了。反正他是高高在上的世子爷,从哪个方面你都不可能跟他一斗,如果当初不是用骗的,而是告官这种幼稚行动,估计不是雪见被灭了口,就是周家被告了诬陷,下了大狱。 青州的生意在雪见失踪期间,出了几个意外,不是吃坏了人,便是款子收不回来,还有一次在货物运输过程被人劫走的情况发生。亏得有汪家暗暗撑腰,而且周家主要的收益便是福禄楼,福禄楼那可是真正的一本万利,而且一月只销售一天,销售的东西又是那般神奇,根本无法让人动了手脚,这才稳稳的维持住了珍味斋的正常运营。 用膝盖也想得出来,如果不是这位世子爷为了让周博脱不开身,便是确实打起了周家财产的主意。但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前者,因为下手虽然阴毒,却并非狠辣,又有着青州一把手的默默支持,便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了。如果非要说是因为后者,那只能说南谷波心思过于缜密了些,以他的势力查出来连番失利是因为其中有汪家的干股并不难,所以要么他见好就收了,要么他是不想与汪家为敌。为什么不想与汪家为敌呢?汪家并非大族,势力也只限于青州,但是,汪家却有一个汪从寒,一个颇得圣意的汪从寒。南谷波自然不怕汪从寒,所以,他这么收手收得干脆利落,只怕也是别有所图。 当然,这些都是周博和白逸天的私下揣测,毕竟他们都不是官场中人,一个过于阳光的大好青年,一个在商场摸打滚爬的半新手,对官场中事自己都不是很了解,也不能猜想得更周全。 此时,见白逸天一脸的得瑟样子,周博虽然也想知道信的内容,但还是撇撇嘴,冷笑道:“既然是令表兄的书信,自然与我无关,逸天你自己留着慢慢欣赏便是。” 白逸天暗自吐了一口血,知道这厮就是这般的拿矫,明明想看得要死,却要摆出来这样的一副死面孔,这是吃准了自己藏不住事的性格呀!他抬起头往雪见那边看了一眼,就见雪见果然也是一脸的讥笑,闲闲地说道:“如果是义兄有什么要吩咐我的,自然是单独给我来信,用不着你这个外人……”她重重的叹口气,接着道:“不是外人,是周家准姑爷,来给我传信。所以,你还是自己偷偷乐吧,不用这样大张旗鼓的拿来告诉我们了。” 此言一出,小梅和小杏俩个人先撑不住,急忙捂住了嘴,怕自己笑出声音来。不得不说,这白公子人长得出众,又没有架子,周家的下人们,没有一个怕他的,如果不是惧怕周博,早就有为他的英姿着了迷的丫环上前自荐枕席,替五娘一试究竟了,毕竟大顺国也有未婚娘子先送陪嫁丫头过去伺候未婚夫的习俗。当然,雪见身边的人深受雪见宁为寒门妻不为富人妾的观念影响,倒是没人打过白逸天的主意,但也是因为没了这层顾虑,又有雪见这个主子带头,如果周博不在,早就没大没小没上没下的拿周博取笑几句了。 白逸天恨道:“此等事情你们如若当真不关心,与我更是无关,我便撕了这信吧!”话已经说得如此清楚,还做出了要撕信的动作。 坐在一旁的雪见,早就转过头去,和两个婢女小声说着话,根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周博则是老样子的把自己当成塑像,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分毫。 虽然早知道这夫妻二人便是这般让人生厌,但白逸天仍然不禁傻了眼,什么?这当真是吃准了自己不成?白逸天的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怒气,指着周博,只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博这才慢慢站起来,然后笑着把他按到旁边的椅子上,又回头对着小杏吩咐道:“还不快去给白大公子端上红枣枸杞茶来,难道不知道屋外寒冷,正需要这养生茶来驱寒吗?” 小杏敛了笑意,规规矩矩的行礼答应着,然后把早就准备好的茶给白逸天端了上来。 未出京城的时候,就已和汪从寒约好,如果有什么急情,就先派人到约定的地点先行等候,周博一行人因为路上不停的换车和换路线,肯定会耽误不少时间。所以每次到了新的地方,白逸天都会先去约定地点看看有没有消息。 喝上暖暖的茶水,又看着俩个丫环退了出去,白逸天也收起了玩笑之意,低声道:“简直是意想不到,这大年关底下,听表兄的意思,当今圣上意是突发急症,当然,也有可能是另有隐情,总之虽然对外封锁了消息,但几个天子重臣和个别宠臣却已得了消息,如今京城算是风声鹤唳,几个成年的皇子更是剑拔弩张……毕竟圣上一直未立太子……” 第三百零一章:住店 这一番话只说到这里,便住了口,周博和雪见的脸色齐齐的变了,雪见虽说不谙政事,但毕竟是穿过来的,心思早转了数转,小声接着道:“所以,南谷波很有可能丢了这些芝麻粒般的小事,忙于侍疾才是。毕竟这么早就排行站队,不是他这样的狐狸风格,谁知道这是老皇上对几个儿子的试探?还是哪个皇子对皇位的试探呢!” “你……”周博知道雪见素来口无遮拦,但也没想到她这般对天子不敬,当下忙掩了她的口,然后怒目圆睁的看着她,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大少奶奶,活祖宗唉,您就少说两句吧!” 白逸天也一脸苦相的呵斥了雪见一句,到底是古人,君臣父子的观念早深入骨髓,像雪见这种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言语和表情,自然觉得惊雷一般恐惧。他擦了一把汗,对周博道:“你这婆娘虽然无状,可怎么听起来也有几分的道理。表兄信里只是略略隐讳的谈到京城的情况,并没有任何的分析解惑,自然有他的为难与不方便之处。” 声音越来越低的说着,白逸天一双狭长的眼眸紧紧的盯着周博,小声道:“也没准,你这婆娘一张乌鸦嘴,倒是说中了,也未为可知。” 说完,也不管周博什么回答和表情,便拿出那封信,在炭盆里烧了起来。 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沉默起来。周博的面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早放开雪见,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紧紧捏住茶杯的手却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想法。雪见坐在一边见了,不由得面色轻松起来,乱吧,京城的局势越乱才越好,南谷波不是靠皇上罩着的么,现在头上的大伞不稳,其他神马事都不算个事了! 哼!雪见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自己也是个人,身份再低微,也是一个人,可这南谷波竟然把自己这种平民无情的当成草芥,雪见面色阴郁,真应该让他自己也掉下来摔成草芥才好。当然,这只是她个人的美好心愿。夺谪,向来是最残酷最血腥最暴力的一件事情,站好队则荣华富贵继续,如果一时错了心思,也有可能便是万劫不覆呢。不过,看南谷波的心计和手段,最不济也会保全自身才是。 雪见一阵头痛,这种事情,哪里是她一个小女子可能揣测出来的?想来南谷波会比她更头疼百倍才是!这样想着,天仿佛又晴朗起来。现在摆在他们这一行人面前的,就是,终于可以顺利回家啦! 思虑至此,雪见便有些高兴起来,伸手拿了茶壶递到周博的身前,小声道:“大郎,不管如何,短时日内咱们都不用再去操心这位世子爷了,如此好事,如果不是在路上,真应该好好喝上一杯才是。” 周博转了头,一双深遂又含情的双眸看向含笑的雪见,也点头微笑了,“娘子说得是,咱们终于可以暂时舒一口气了。” 说着,在雪见开心的笑脸上又注视了片刻,方才移开了目光。 那坐在旁边的白逸天,也是轻松的起了身,“那不如我们先散了那些车夫回家,没准还能让他们赶上回家过个好年。” 周博摇着手里的茶杯,听见白逸天这样说,不由得笑道:“果然如此,逸天快去办此事吧。我来安排接下来的行程,咱们也要全力以赴赶路才是。” 雪见看到大家的心情都开朗起来,不由拍拍巴掌,忙道:“正是,正是,没准咱们也能赶上在家过新年呢。” 自此众人再不用刻意的掩藏踪迹,也不用再每天换马车昼伏夜出的。知道了南谷波为了更重要的事情暂时失去了对他们的兴趣,大家不知道该感谢圣上病得及时呢?还是应该祝福圣上万寿无疆? 但虽说如此,徐从安年纪大了,雪见身上的毒又未祛清(当然她自己是不知道的),即使有心快马不停赶回家,为着这二人,自然不能过于劳累。现在的心情是放松了许多的,于是便把这回家之路权当作了旅行一般,也算是一种慰藉了。 多福和不言骑了马被派了打前站,这样更方便众人一路上的食宿的问题,剩下的两辆马车一辆由不语驾着,另外一辆只能是白逸天和周博轮换驾车了。雪见心疼,只能把周博包裹的好似包子一般,白逸天直叹气:“徐翁,可不是我要说嘴,这同样的驾驶马车,总得待遇一般吧。”扯来看去,向着他说话的好像再没有一个人。不语怂恿着白逸天去讨要:“最多挨几句骂,但这是为了公平起见。”白逸天享他一个爆栗:“左右不是你挨,是吧!” 看着自家主子嘟嘟囔囔钻进马车,不语私自低声道:“谁让您一人对上人家公母两个,我有什么办法?” 因着不再着急,所以马车并不是很快,每天都是早早就赶到下一个住宿点,多福也早早就到了路口来迎接大家。对着这碧瓦青砖的院子,白逸天总算露出了笑模样。率先跳下马车,这客栈选得让人舒心。木廊洁净,青石台阶,幽香轻轻飘来,是院子角里那株梅花在怒放争宠。见到人来,早有客栈小二远远的低着腰迎上来。 “我家主人到了,快些把热水备上送进去。”多福沉声说着,不语也跳下马车,上前道:“这院子看起来不错。” 自然有人上前来安置马车,还有婆子来帮着扶着女眷下车。他们是租下了这家客栈整个的后院,院子并不是很大,但胜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般人也租不起,所以收拾得干净利落,主卧还熏了香。炭盆都是早早就备下的,进了屋子就感觉暖暖的,再泡一个热水澡,更是让人神清气爽,一扫路上的劳累。小梅问过掌柜的同意,便折了几枝梅花插瓶,然后对小杏说:“停了那熏香吧。”小杏努努嘴:“知道知道,刚刚已到掉了。”熏香本就是为了去一去房间久不住人的气味,以示客栈对新来租客的重视。 第三百零二章:熟人到访 待雪见懒洋洋泡过澡,房中已有暗香浮动,还兼着一股的茶香。周博自然早就去了行衣,在炕桌旁高坐着,正捧着热茶在喝。雪见上前道:“这多福办事,越来越让人放心了。”不言自不必说的,早历练的有了大管事的气势。 “坐吧。”周博拉着雪见坐到身侧,“你先略歪歪,我让多福吩咐了饭菜晚些时分再上,省得没胃口。”雪见抬抬眼,往周博的身上靠了靠,已经有了睡意:“都听大郎的。” 了然的周博把她抱上床,又叫小梅进来。小杏和小梨都被派去了厨房,到底不放心旁人来做,食材也俱是不言早就出去买回来备下的。客栈对这种大户人家的习惯早就了解,更乐得省心,只把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便是。 本打算只歇息一晚的,没想到夜里就开始下起了雪,左右是赶不上过年了,雪见的身子又还没有完全恢复,周博便和白逸天商议等雪停了再走。小小镇子雪天里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只院子里一株梅花,看得久了,愈觉得孤寒起来。 雪中,即使是午后,阳光也是照不进窗子的。屋内四角烧着旺旺的炭盆,倒使得这幽暗的屋子透出了丝丝的暖意来。雪见坐在榻上,低头认真的缝制着一只小孩子的鞋子。鞋子前头是小老虎的形状,用了红色和金色的丝线相互绞成,加上两只兰宝石做的眼睛,使得这小鞋子摆在桌上,分外引人注意。 小梅在一旁的小凳子上帮雪见整理丝线,瞧见了雪见刚做好的一只鞋子,目光中带着喜爱,“大少奶奶的手艺愈发……愈发精……呃……精进了,这猫头鞋子配上这对宝石的眼睛,好像活过来一样,当真是做得栩栩如生呢。” 雪见拿起自己做好的鞋子左看右看,脸上一会子青一会子红,“请问小梅姑娘,你听说过有做猫头鞋的么?这是骂你家少奶奶我画虎不成反类猫吧?”这是雪见给诚哥儿做的第一件算是贴身的物品(鞋自然算得贴身的吧,雪见如是想),她是格外格外格外上心的好不好! 说完,便看到小梅僵住的一张脸,不容她再说什么,只把剩下的一只重重拍在桌上,道:“好了,你接着做,须得和另外一只做得一模一样才好,否则不许吃饭了!” 雪见站起身,不雅的伸伸腰,早有小杏憋红了一张脸,从衣架上给雪见拿了披风穿好,又看着小梅苦着一张脸把猎头鞋,不,是虎头鞋拿起来,以小梅的手艺,活生生要从虎到猫,还得是一只面目奇怪的猫,这是要了亲命呀! 雪见假装看不到小梅的欲哭无泪,和小杏一起,往院子里行去。 出了屋子,雪见这才发面外面的大雪已变成小雪,小杏伸手给雪见撑开一把伞,也没有别的地方好去,不过是屋内待得久了,在院角看看那株同她们一样无聊的梅花罢了。主仆二人堪堪走到院门口处,就听到门口隐隐有车马声喧嚣而至,似乎是一行车队刚刚从外面赶过来,应该也是带着女眷的,所以走了侧门,似乎奔着隔壁的院子而去。这家客栈应该是方圆几里最大的客栈,这样的“总统套院”也有两个,平常时日空着的时候倒比人满的时候多,没想到年根底下了,倒是热闹了起来。 雪见和小杏心照不宣的收了脚步,悄悄的往院角避了避,隐去了身形。 一行人显然根本不顾及外人的感受,明知道这个院子开着门,便是也有带了女眷的大户人家住着,也毫不收敛,一路呼啸而过。那个跟在一辆豪华马车身旁伺候的小厮正弯着腰,笑着道:“三少爷,这瑞雪兆丰年,咱们一出门便赶上这场好雪,是个好兆头呢。小的先在这里跟您道喜……” 车内的三少爷略掀掀车帘,刚刚露出一角灰褐色的貂袭袍角,便被寒风吹得缩了回去,只留下一句,“那是……也不看看……”话音被风卷得听也听不清下面是什么。 听得这群人风风火火的过去,接着旁边的院子里便开了锅般热闹起来,雪见和小杏慢慢从梅树后面走出来,这样傲娇的阵势和轻狂的作派,让雪见皱了皱眉,但到底不关她的事情,于是唤人过来关了院门,不过两三日,隔着院墙,只不来往便是。虽说闲得无聊,只能做些平时她最不擅长的女红,但总比去和这样的一家子人打交道,更来得让人舒服。 “大少奶奶,咱们回屋吧。”看着雪见的脸色,小杏问。 雪见点头,却是忍不住为旁边院落的喧哗皱紧了眉,“大郎和白逸天出去了这么久,想来也要回来了。小杏,你去帮着小梨把晚饭准备上,今天冷得紧,咱们晚上便吃火锅吧。” 突然想起来,以前最爱吃火锅的便小桃,雪见稍微顿了顿,也不知道这丫头如今过得怎样,想来是无人告诉她自己的事情,否则依着小桃的脾气,总是要闹着来和周博等人一起上京的。再看了看旁边的小杏,相处了这么久,雪见心里对小杏和小梨也早已很信任,这些人,她都要给她们一个好归宿的。 小杏自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听到火锅,眼睛也是一亮,然后点着头,心里细细地想着需要准备的食材,俩个人一起慢慢往回走。 不提小杏自去寻了小梨,雪见来到徐从安的房间,一路上别人都没有什么事情,只是徐从安却受了风寒,有些咳嗽起来。见雪见进来,徐从安从榻上坐正了身子,对着她道:“你来得正好,刚刚午睡起来,正是无聊,咱们俩个一起玩五子棋吧。” 雪见解下了披风,随手扔在一边的椅背上,笑吟吟地望着徐从安道:“可有彩头么?” 边说着,边走到炭盆旁,暖了暖手。 正好小梨端了药过来,看徐从安大口喝完,雪见这才道:“小梨,去取了围棋过来,我和义父要玩五子棋呢。” 小梨连连点头,只一会便和声称自己做好了虎头鞋的小梅一起过来,摆好棋盘,又看着雪见连输两盘,这才离开,小杏可是还等着和她一起准备晚饭呢。 雪见很悲摧,这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她教了大家这么多的游戏,可是大家学会以后,随便拎出来哪一个人,都可以秒她,这让她情何以堪?饶是她脸皮够厚,也有些坐不住了。 徐从安觉得自己都赢得没意思了,于是换了早就摩拳擦掌的小梅上场,他微微的咳了两声道:“幸亏没说好彩头,否则周大郎的偌大家业,不知道够不够你输的。” 雪见冷笑,咬着牙放下一子,这才抬头道:“义父这话说的可是不对,周家偌大的家业又如何,如果义父喜欢,拿去便是。”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玩了几局,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小梅便把长烛都点了起来。 外面却是小杏来报,说是旁边院落的少奶奶,青州来的,听说这里也有女眷,便来拜访了。 雪见忙回了自己房间,还没有坐稳,来人已经走近了,就听见有个略微熟悉的声音,温柔地说道:“听说是青州人氏,雅彤便冒昧前来拜访,没有妨碍到姐姐休息吧……” 第三百零三章:姐妹情深 现在窗外雪虽已稍小,但总不好让女客在院中等候。雪见微笑着止住徐从安的话,回了自己的房间,吩咐点了蜡烛上来,一时间,屋内却也是烛光摇曳了。 然后一连声的让小梅去请人进来,然后又赶忙吩咐着让小梅再去重新煮一壶好茶,好来招待贵客。 她斜倚着身子,以手撑腮,闭眼假寐,没过多久就听到小梅在耳边轻声道:“大少奶奶,贵客到!” 话音未落,一个温婉端庄的女子便已莲步轻移进得屋内,雪见缓缓睁开眼,朦胧中便看到一个身姿婉约玲珑的人,望着柳雅彤一时愕住的面容,雪见无可奈何的挤出来一脸的笑意,尽量出声婉转地说道:“柳家姐姐,咱们还真是有缘份呢。” 柳雅彤也只是一愕,旋即反应过来,脸上带出勉强的笑意,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自己不过是本着比邻而居的礼貌过来问候一下,又见这边连丫环仆众都少得可怜,所以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谁曾想啊! 待她醒过神来的时候,雪见的脸已经埋进阴影里,烛光映不出来她的脸庞,倒把她的身影衬托得更加曼妙,半点也不像生过孩子的样子。到底柳雅彤多年所受的知礼守矩未变,所以过来亲切的拉了她的手,轻笑了一声,“可不是,本想着这样的风雪夜,同在客栈休息,即是缘分了,没想到竟然是妹妹你!倒让姐姐有了意外之喜了!”好一番的姐妹情深的样子。 雪见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了,自从没有了电视这种东东,自己就很久不曾看过这种狗血剧情,原来,人生何处不相逢,是这个意思啊! 雪见这样想着的时候,也是满脸堆满了笑意,现在是比笑大赛,谁笑到最后,谁才会笑得最美吧? 当然,也不能只相对着傻笑,还是要让人家先坐下的,然后说一句,请君出招,自己再见招拆招,这个,才是正路吧。 房中的小梅听得牙根直犯酸,好在小杏已端了茶进来,恭敬谨慎的道:“大少奶奶,茶来了。” 柳雅彤的唇不可自抑的抖了抖,随即便微微的侧过脸去,打量了一下这间明显比自己那个院小些,但极尽奢华的房间,暗自撇撇嘴,这品味,到底是没有档次的。 虽然是在客栈小住,到底先到的不言和多福不敢怠慢,反正主子有的是银子,自然是拿银子砸着客栈拿出最舒服最豪华的配套来,时间仓促,但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也要上,客栈本着顾客就是上帝不,有钱的顾客就是天皇老子的原则,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把这个小院弄得跟皇宫似的。当然,是他们想像中的“皇宫”。 和眼前的这位周家大少奶奶不是没有过过招,但却有种无力感,这样空有美貌却没有什么内涵的女子,根本让她瞧不进眼里。许多事情都是这样的,以前想要这个周家大少奶奶的位置,求的是一份宁静平淡的日子,但上次看了眼前的女人,就犹同吹散了晨雾一般,知道了商人到底是商人,排在最末的商人,所以才会为着这样的女子,放弃了自己。 这样想着,柳雅彤总归是松了口气,不去想那个没眼光又薄性的男子了,幸亏自己没嫁与他。这样的日子,原来不是她想像中的平淡,而是根本就是寡淡无味好不好! 这样看了一圈,堪堪身边的丫环怡文接了茶过来递与她手上,柳雅彤拨着碗盖,看似漫不经心的微笑着道:“怎么?这样的年跟底下,你们也要为着生意四处奔波吗?还真是辛苦呢。” 柳雅彤说话的时候,始终保持着一种淡淡的高高在上的语气,可恰到好处的浅笑和凝视,都让人感觉到她的亲切与随和。 雪见看着柳雅彤,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怎么,吃不到的葡萄,果然都是酸的吗?周家的商人身份,您大小姐以前不是不在意的吗?怎么现在却拿来说事了?这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你的身份吗? 于是甜甜一笑,嗲着声音回答:“倒也不是很辛苦。家里的生意自然是掌柜的费心,做东家的哪有自己奔波的道理?不过是年前去京城游玩,因着我生了病,所以耽误了回家的行程。” 柳雅彤知道周博对雪见极好,可没想到竟然宠她宠到这个地步,连过年都要在外面过了。她惊讶地说:“那当真是耽误了,这大过年的,周家长辈都在家里,长子长媳却不能同在家里守岁祭祖,确实是有些不合适了。”忽然话题一转,“姐姐说句不见外的话,如果和家里的长辈不睦,可不是咱们为了媳妇的本分。” 雪见不知道柳雅彤哪里来的好兴致,竟然巴巴的送上门来管周家是否和睦,是她自己心里阴暗?还是到底董家给了气受? 雪见淡淡地说道:“有劳姐姐挂心,这是周家家事。”周家那几个长辈,本来就看我不顺眼,看你才是眼冒金星的好不好,这还用得着你来提醒我! 柳雅彤放下了盖碗,看着她轻笑道:“原是姐姐没把妹妹当外人,是姐姐唐突了。” 看到雪见一脸的不快,柳雅彤心情突然有些好转起来,眼光扫及旁边的小梅和小杏,奇怪的问道:“雪见,你也是一个聪明的小娘子了,怎么你这两个丫头还没有开脸?”在她想来,雪见产子,毕竟会把身边放心的大丫头给了周博,这才能够放心才对,难不成还要另外找个不知根知底的人来给周博做姨娘吗?又或者,是周家的几个婆婆,直接赐了老成的丫头抬作了姨娘么? 雪见猛地抬头,看着柳雅彤恬淡的笑容,好似理所当然的模样,真真是气到要笑! 她面露愠怒:“姐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几个丫头都是清清白白的自尊自爱自重的好女孩,自然今后要选个合适的人家嫁了,为什么非要做人妾室的?正常的女子,谁有人希望和旁人共用一个夫君?” 雪见停了一下,看了看小梅和小杏也怒视着柳雅彤,这才嗤笑了一下,“还是姐姐有这样的爱好?” 第三百零四章:话不投机 不硬不软的一句话将柳雅彤给堵了回去,柳雅彤微微皱起了眉头,面色如常,心里却暗暗恼怒,但嘴上仍不肯松懈,“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女子善妒,这是犯了七出之罪。”这个周家大少奶奶,到底出身低下,所以竟是这般的不识好人心。当然,自己本有意点拨她几句,她却如此不识抬举,只怕是不用多久,周家三郎一旦娶妻,这周家当家少奶奶的位置,便要易主了。 雪见看她表情态度,知道她心里绝不会认同自己的话,于是讽刺了一句:“男人喜欢三妻四妾就是应当的吗?难道咱们身为女子,就如此卑贱低微,只能坐看自家男人左拥右抱,还不能有一丝怨言吗?那还成亲做什么?成亲难道是为了自虐不成?” 一听到如此惊世骇俗之言论,柳雅彤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到心胸堵得慌,坐都坐不住了,她微张开口,细喘着气,“妹妹可别妄言,这,这……是与理法不容的。” 雪见知道她是一个古到家的古人,当然无法接受自己的调调,便摊开手,无所谓地笑道:“无妨,我家大郎不计较就行,旁的人要听着不入耳,不听便是。还有一句话,姐姐不是外人,所以妹妹也就不怕告诉姐姐知道,妹妹我是个小心眼的人,别的可以忍,就是夫君这件事上,妹妹就乐意当个妒妇!” 听了雪见的话,柳雅彤一阵沉默,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要说:“妹妹啊,也别太死脑筋。现在妹妹自然是年轻貌美,无人能及,你家夫君也会把心全放在你身上。可是,妹妹总会有风华不再的时候,与其让他自己在外找个闹心的,不如自己物色人选,放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这才是当家主母的大度所为。”柳雅彤完全是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话,虽然她曾经也不是很信这一套的。 雪见却坚决地摇了摇头,“大郎不是那种人,我们之间也不需要如此!” 看着雪见得意又狂傲的表情,柳雅彤心里明白,这是在说我不要多管闲事吗?你当我想管吗?你一商人妻,也值得我管吗?早就知道她是何种人,自己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想到这里,她轻声的笑了笑,“左不过是姐妹之间的闲话罢了,大少奶奶贵人多事,那就不便打扰了。” 不打扰也是打扰半天了!雪见闻言,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哼,这是在变相的说自己不近人情么?我在自家当妒妇,碍着你柳家董家蛋疼?! 这个柳雅彤,我和大郎如何,又与你何干? 雪见微微一笑,眼睛弯成了半弦月的形状,“在其位谋其政,这话虽说的是朝廷官员,可雪见觉得做人亦是如此。”她看着柳雅彤温和秀美的脸庞,故意若有所思地叹道:“我是周家的大少奶奶,雪见自然明白内睦者家道昌。雪见不比雅彤姐姐贤惠大度,说到底,周家到底不如董家,人多事繁,也亏得姐姐可以事事周全,换作是我,只怕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边说着,雪见便略含敬仰的看着柳雅彤。 果然,柳雅彤一滞,脸色大变。董怀丹好色风流,在青州已是人尽皆知,正室未娶,已有了好几房小妾,且个个娇美妩媚。柳雅彤的眸子暗了暗,但随即想到,这大丈夫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情,只要他不宠妾灭妻,分得清嫡庶有别,就可以了。 于是她抬起头来,微微笑了笑,道:“妹妹说笑了!姐姐今日前来,也是因着咱们姐妹的缘分,谁能想到这样的旅途,还有熟人相逢呢。故而,我便过来找大奶奶一叙,若是大奶奶有什么要帮忙的,便只管支使姐姐便是。” 这话说得可是真有技巧,半分也没有之前的恩怨情仇,句句都是在表现自己的容人之量。 虽然雪见不聪明,但又怎么会听不出来柳雅彤话里的炫耀和故意。既然如此,那自己也不用去跟她多客气。 眯了眯眼睛,雪见看了柳雅彤一眼,脸上笑得可欢实了:“既然雅彤姐姐这样说了,那雪见便放心了,我们人手不足,我看姐姐倒是僮仆众多,如果有需要雅彤姐姐帮忙的,雪见就上门叨扰了。” 柳雅彤一愣,眼前这位周家大少奶奶是真听不出来自己的一句客气话吗?她倒真是实在的紧啊。想到自己竟然跟这样一个水平如此低下的人一起坐了这么久,柳雅彤不由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当真是尝到了这有苦说不出来的滋味。她咬着牙,看着座上笑得如春花灿烂的雪见,“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话,妹妹客气了。” “那妹妹就提前谢谢姐姐了。”雪见感激地说道。 “也没什么值得谢的,不过举手之劳。”柳雅彤立刻大方表态,反正自己回去后明天就立刻走路,即便下雪下刀子也要离开这里! 雪见看着柳雅彤故作镇定的样子,心里极其不屑,这古人当真是奇怪的很,自己假装着大度包容自家夫君养小妾养姨娘也就罢了,怎么还管闲事管到了别人家里来?她转了头对小梅道:“小梅,去看看大少爷他们回来没有?这大雪天的,也不说早早回来,难道外面竟有什么勾住魂的东西么?” 柳雅彤见了,便也不再多呆,起身告辞。 见小杏把柳雅彤送出去后,看着雪见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活像并不在意的样子,小梅这才不解地问道:“大少奶奶,这人到底什么意思嘛,咱们大少爷房中有没有人,也是她一个外人可以关心的?” “人家那是圣母姿态!当初不是也谦卑的表示要来周家做平妻的吗?真是好度量,和谁都可以同用一个夫君。”雪见对着门外的黑暗笑了笑,又摇摇头,“我不行,我可做不来,我道行过浅,没修到她那种境界!” 小梅点头,松了一口气道:“大少奶奶,您这样就挺好的。”现在她们这几个丫头和雪见久了,也越来越了解雪见的脾性和观点,早被洗脑了多少回,所以也并不再觉得为了妾侍有什么好的,倒不如有一个贴心的普通汉子要守。你看,小桃不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嘛,每每说到小桃,大家都记不住她被烫伤过的脸,都只记住了她目前的快乐生活。 今天难得周博回来得晚了,雪见无聊,便走出门,观望了一下天色,有些不安地说道:“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事情?怎么这么时辰了,还是不见回来?” “大少爷出去了不过一个下午。”小梅和小梨相视一笑,觉得自家的大少奶奶果然是有神仙保佑的,否则怎么大少爷会那么宠她爱她,从来没见过没听过哪个女人这样管夫君的。 待周博和白逸天不言等主仆三人踩着月色急匆匆地赶回来的时候,看到屋内灯火通明,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股的火锅的香气。 多福看到大少爷回来,一脸好笑的表情,把周博拉到一旁,小声道:“大少奶奶可是在门口立了好半天呢。”下面那句话没说,也骂了老半天呢。把柳雅彤带来的不良情绪,全骂到了周博的身上。 白逸天却偷偷凑过来,见周博猛回头瞪着他,有些尴尬,“咳,今夜阳光真是灿烂呢。” 不言早不再理会自家不靠谱的主子,闻着香味进了屋子。在外这些时日,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分做三张桌子,伙在同一间厅里吃饭。身上这寒气,被屋内的火锅香气吹得半分不剩,早咽了无数的口水下去。 白逸天不满周博的无视,哼哼两声,“什么意思?还偷偷说!不就是雪见那个丫头又闹妖蛾子么,当我猜不出来吗?” 多福苦哈着脸,这两位都是爷,一个就是冬天的冷雪,一个就是夏天的艳阳,他夹在中间,就是冰火两重天的感觉。也就是他多福年少沉稳,换作旁人,早被火烧冰冻得吓跑了。 对于这两位爷,多福也只是以不变应万变,就是假装没有看到他们的互动,而是硬着头皮接着说道:“咳咳,大少爷,快快进屋吃饭吧,为了这顿火锅,大少奶奶和几位姐姐,都忙活了一下午了。” 白逸天气得恨不得赏他一脚!一路上“缺吃少食”的,眼下最适合冬天的火锅就在屋内,这多福还有心思在这里叽叽歪歪,真是要把人活活气死。他忙不迭的往屋里跑,一边跑,一边忍不住的嘀咕:“真是的,这个死不言,看来是早闻到味了,放着自家的正经主子不管,自己倒先塞去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早知道听什么悄悄话,多吃几口鲜嫩的羔羊肉,然后来上几口美酒,不比在门口冻着惬意百倍! 多福走在最后面,认真的闩好院门,这才跟着两位爷进了暖暖的厅堂。跟他同桌的不言不语兄弟,可都不是那客气的人,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已经几盘子羊肉鸡肉下肚。真是的!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不成? 多福顿时满头黑线,不能再多想,否则自己眼前的这一盘,怕也要被他们抢去了! 第三百零五章:打听 晚饭后回到自己的房中,雪见整个人都陷入思绪混沌之中,就连小梅进来服侍她喝药都不知道,只是继续发呆。 对于这个女人,以前她就不可能拱手让出丈夫,坚决的表示了自己阻止他们走到一块的决心。现在更是半分同情之心也没有。凭心而论,柳雅彤并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但在感情的领地上,她对于有可能侵入自己地盘的一切女性都持有宁错杀不放过的心理。她过得好或者不好,那是她的事情,既然周博注定只能负她们其中一人,那自然这个人是柳雅彤,也只能是柳雅彤! 可是一想到她刚刚的话,雪见不免迟疑了一下。 虽然对柳雅彤说不上了解,她其实有时候想起来,又觉得柳雅彤充其量就是个躺枪的标准女配。可能她只是本本分分的出演了自己的戏分,但还是被雪见潜意识的冠上了“反一”的帽子。因为,雪见不能拿自己辛辛苦苦穿越得来的幸福和生命来当赌注,她甚至觉得自己残忍,居然会主动设计一个对自己并没有打过几个照面的小娘子。这思来想去,都是周博惹的祸啊。柳雅彤其人,虽然不是多么聪明,但也没有什么害人之心,她本该有个好归宿,凭她的相貌品性,在京城当个官太太都是足够的。 柳雅彤的话给雪见提了醒,周家今时已不同于往日,三郎是要照着仕途发展的,幸亏不管是当初的珍味斋还是后来的福禄楼,周博俱隐身于幕后,且加了白家和汪家的股份,虽然当初看着这事情显示着对周家不利,对白家和汪家都是肥厚的油水。但精明如周博,怎么可能做赔本的生意?早就从皇商一案后收到了教训,再不肯让自家有二度隐入险境的机会。 因此后来周家的资产虽遭人几次觊觎,但都平平安安,就算有人想强龙压住地头蛇,但一来周家的买卖做得实在是偏,即使强占了也无法顺利接手;二来汪家和白家也不是白给的,油锅抢肉,也要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来拿。 只不过雪见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底是什么,会让柳雅彤如此圣母?难道是自己表现的太过不堪,才让她这样大义凛然的过来普渡于她? 如若不是,那她到底是图什么呢?难不成董家家务事委实太少,让这位董家新任少奶奶无聊至斯么?雪见叹了一口气,如果柳雅彤是过来炫耀她的新身份的,那么也真是难为她了。你是好是坏,我并不介意的好不好! 雪见闭上眼睛,再把之前听来的事联系起来,隐约觉得柳雅彤或许还是有几分不甘的,否则怎么会来和她这位话不投机的前任情敌,语重心长这么半天。 当初让姚盈灿背后做了小动作,成功的“促成”了柳雅彤与董怀丹的婚事,照雪见对姚盈灿的了解,这件事柳雅彤是绝不会想到背后另有推手的。 又想到柳雅彤和二娘在青州时一直走得比较近,感觉也一直比较深厚,雪见抿紧了唇瓣,眉头犹如拧成了麻花一般,心上也不舒服起来。但她也知道,二娘和柳雅彤本是几年的交情,都把对方当成了自己未来重要的亲人来对待,感情自是不同般的。 当然,柳雅彤的来访,雪见也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反正以她和周博的感情,自不是一个外人所能了解和认同的。 可笑她并不知道董家此行所求,却已经替外人无故担忧。 小梅端着药的手举了半天,却发现身边的人根本没注意她的话,她苦下脸,小声抱怨道:“大少奶奶,大少奶奶!这药眼见着就凉了,您到底喝还是不喝?” 被小梅连喊了几声,雪见猛地回过神,茫然地望着她:“怎么了?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小梅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耷拉着脸,哀怨道:“大少奶奶!到了吃药的时辰了。”真不应该让那个柳家什么旧人过来,想来这是受了刺激了。 雪见勉强地笑了笑,对她说道:“自然是要喝的。” 生怕她不信,还特意地坐下了身子,接过碗,长吸一口气,然后一气儿地喝完,放下碗,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旁边的小杏马上递过来一碟蜜饯,小声道:“这董家也是真有意思,大年根底下,别人都是往家赶,只有他们与众不同,竟是往京城跑,真真的……” 她和小梅绝对是统一战线的,在她看来,这个柳雅彤就是来抢周家少奶奶宝座的。自家大少爷都那么直接的拒绝了她,她自己也已成婚,怎么还来周家找不自在? 旁边的雪见却是眉头一拧,打断了小杏的话,“等等,你再说一遍。” 小杏半句话卡在喉咙里,想了一下,重复了最后一句,“呃……只有他们与众不同竟是往京城跑……” 雪见的脸色有些难看,莫不是?董家此次进京进得如此突兀,焉知不是与董家那位拐弯拐了十万八千里的皇城内的亲戚有关?雪见心里清楚,富贵闲人这种美差,并不是人人都想做得的。众人都看得到那烛火的美好和明艳,所以才会这样百转千挠也要去赴那烛火之约。如果有一日,董家终因皇家之事而被牵连,那么,她会不会对柳雅彤心怀愧疚? 小梅小心翼翼地说道:“大少奶奶,柳家本是京城之人,应该是正常的回娘家吧。” “我还听说这个董家和柳家的亲事本来是定在了明年开春,说是最恨草草行事简化了成亲步骤的……,怎么看如今这情形,反倒提前了这些个时日?”小杏撇了撇嘴说道,旁边的小梨看着雪见笑了笑,眨了眨眼睛道:“这惯会取笑旁人的,也这样轻易的打了自己的嘴了。” “别人家的事,少打听才是。”小梅极认真的说了一句,转头看见小梨一边轻笑一边摇头:“小梅姐说得是。不过,这是送上门来求打听的,咱们也不能放过这热闹不是嘛。” 几个人说笑间,帮雪见更了衣,然后又等到周博也回了屋,这才一齐退了出去。背过身的时候,周博一把散碎银子递过去吩咐道:“你们分头去打听一下,这董家哪天走?又是为着什么事这么急急进京?还有便是下次董家人再来打乱,不拘是谁,全推了不见。” “是!”众人轻声齐应道。 “多福,咱们……咱们何时继续赶路?”待周博关了房门,小梨和小杏才眨着眼睛问道,多福一时立住,这大少爷定是要等到雪小些才能上路,但也保不齐会有什么改变,于是笑着解释道:“既然新年是赶不回去了,那么我瞧着大少爷的意思,也便不在急于一时……你们且权当出门游玩,总归是主子们说了才能算数,咱们只安心办好事就行。” 小梅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两人问道:“操心不?” “操心!”小梨忙抢着说道,看着三个女孩笑作一团,多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自去了偏座自己的屋内。小梅用手指抵住小梨的额头:“你呀!” “我凡事都听大少奶奶的,如果大少奶奶不在,就全听小梅姐姐的。”小梨一口气说得顺溜。 小梅满意的点了点头:“孺子甚是可教也。”三个人相携回了房间,小梅这才正色道:“少爷刚刚吩咐的那些,就得用些心才能打听清楚了,还得不露痕迹,这才是水平呢。” 小杏和小梨便做出满脸敬仰的神情,仰头看着小梅,“小梅姐,你懂得可真多!” “那是!记着,悄悄的打听,别逮着人傻问。这打听事,可不能让人觉出你是在打听事,明白不?”小梅继续交待道,小梨和小杏一起点着头:“明白!明白!小梅姐的意思,就是打听也不是打听,要作出随口说到的样子。” 小梅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夸奖道:“果然是两个伶俐人,一点就通!跟着小梅姐混,你们是有前途的!” “那是那是!”小梨和小杏极其狗腿的奉承道。小梅挥了挥手:“既然明白了,那就赶紧着,不管打听了多少,都得马上回来禀了我,半分也错不得!听到没有?” “小梅姐放心!”两个答应着,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小梅也换了里衣,这才转身去也褪了常服。 小梅背着手,站在窗户前,也想做个文人赏月赏雪的模样出来,但究竟太冷,只得叹口气,刚刚要转身的功夫,已被小梨和小杏一边一个扭住胳膊,呵起了胳肢。三个人白天也都累了半天,晚上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用她们伺候,现在回了自己住处,自然是轻松一刻。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在这雪夜里,还是比较清脆悦耳的,但笑闹声刚起,又马上捂了嘴,互相指了指对方,小梨拍拍胸口:“快些睡吧,小心明天起不来,误了梅主子的大事。”小梅又作势过来撕她的嘴,三个人躺在床上也一人一句的轻轻笑着,慢慢,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了去。 第三百零六章:赶路 寒风凛冽,怒雪横飞,通往青州的官道两旁,农田荒野俱是一片雪白。这般大雪,怕不只有“风回共作婆娑舞,天巧能开顷刻花”才足以形容这雪景之丽。 如此大雪之下,纵使官道也已近乎封路,又值新年刚刚过,官道上的行人客商按说早该不见了踪影,但此时却有一支人数多达几十人的车队正迎风冒雪的艰难逶迤而行。 每辆马车都由两匹健马拉着,马车周围也有十几名手持硬木棒的家丁护卫,车队所有马车上俱以油布覆盖,只看那车辙甚深,想来车里皆有不少人员。 这些护卫,有接到家主来信赶到此地的周家蓄养的家兵,也有个别在路上买下的青壮新丁,反正周家舍得出银子,现下又不再遮掩行迹,自然是省却了不言不语和多福等人的赶车苦楚。 虽说不用再辛苦驾车,可不言和不语又闲着开始闲得无聊,每天里狐假虎威的,把一干赶车的车夫大冬天里天天折腾出一身的冷汗,却不敢多说半个字。他们自己却裹了厚厚的棉衣和鞋子,恨不得连头带脚一起捂着,也不再逞强骑马,都舒舒服服的坐到了车里。周家钱多车多,连他们和多福坐的这辆车,都舒服的要命。可惜多福这傻小子不知道享受,也不知道多歇歇多躺躺的。 而让不言和不语不停腹诽的多福,则正晃着腿,坐在车夫身边,不急不慌的和车夫说着话。 马车右侧厚厚的窗帘忽然掀开,露出一张秀气讨喜的面孔:“多福,还有多远?还要多久?” 这自然就是小梅,她已经问得尽量平静,但作为周博的贴身忠仆,多福对这位大少奶奶手下第一丫环早已是熟悉不过,分明可以听出来她语气中那强忍着的一丝急切。 “小梅姐姐放心,离青州城还有七十多里地,若在平时倒也不是很远,但如今大雪封路……,怕是后天能赶到,就算不错了。”多福看了看暗沉的天色,又看了看前后左右全是白茫茫的官道。 现在车多人多,周博和雪见不喜旁人打扰,所以自坐了一辆,小梅小梨和小杏虽说省了侍候,但也颇觉久坐无聊,是隔一会就要掀开窗帘看一会外面的。 “哦。”小梅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放下车帘,不再言语。 前面那辆车里,车帘一直未动,车里却有一个低沉的女声,也在轻轻地说道:“就快到了吧……,诚哥儿想来又长胖了许多……想来,他是早忘记了我……我……”言中尽是萧索和近乡情怯,不是雪见,又能是谁? “却又在混说!母子天性,岂是说忘就能忘的?如果他真忘了,我就替你打他屁股!”周博虽是这般故意轻快地说着,但话中毕竟带着几分思念和几分惆怅。 雪见懒懒地靠在周博的怀里,仰头失神的看着已看了N天的车顶,半晌,轻轻叹了口气,仿佛是劝着周博,又像是在劝着自己:“也对,他是我的儿子,我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儿子,我辛辛苦苦才生下的儿子,他怎么可能不记着我?也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叫人了?” “肯定已经会叫爹了。”周博的声音极低却极肯定的答道,其实他才不知道小孩子多早会叫人,反正他的儿子,肯定要比别人的孩子都厉害才对,“自然也会叫娘,你就放心便是。”周博说着,放开搂着雪见的手,看着雪见皱着的眉头,话却再也编不下去了。 雪见愕然地看着周博,拜托,你儿子才多大?是不是还能开口念诗了?无法容忍的鄙视着周博,勉强做出一个笑容,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大郎,你这么厉害,你儿子肯定也是天才才对!”能不能说点有建设性的话?要是这样天马行空的想下去,还不如洗洗睡了呢。 雪见一边说着,一边歪向车的另一边,也不管周博,顾自转身睡了。 “那是自然!”周博挨着她半躺着,曲起手指在她后背上拍了拍,才道:“你先歇会吧,坐车其实最累,你不好好歇着,再累病了,回去岂不是会把病气过给诚哥儿?” 雪见半张着嘴,回头瞪了周博一眼,冷着脸说道:“知道了,周大少爷。”不知道是不是她自己的错觉,自打生了孩子以后,她这身子是始终病病歪歪,果然太早生孩子,会伤身子吗?这样胡乱的想着,到底还是睡着了。 最前面的车里,却是徐从安和白逸天同车而坐。徐从安面无表情的看着本反正不是医书的杂书,而白逸天则从车帘缝中看着远处和近处相似的风景,和身边侍从略有些兴奋的面孔,又闷闷的放下手,靠着软枕,茫然而烦燥的看着徐从安。 “早知道这么闷,还不如骑马来得痛快,虽然说冷点,也比闷死要好。”白逸天拿手捂住脸,痛苦的呻吟着,果然,自己永远是命苦的那一个。平时总是嫌不言和不语呱噪,现在才知道他们是多么可爱。 “要不我去探路吧。”白逸天放下手,突然眼睛放起光来。徐从安懒洋洋的从书上抬起头来,笑着点着头:“快去快去,全指你探路了。” 白逸天舒了口气,又掀开车帘,叫着外面的人,让他们赶快把不言和不语从后面的车里叫过来:“让他们两个人快点过来,爷要去前面探路呢。” 那随从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出一阵马蹄声,却是前面派出的人回来了:“禀白公子,前面雪太大,路全封死了,听人说要等两天才能清理出来。”这人说完,用手呵了呵热气,然后又抱拳行了礼,急奔到下一辆车里去禀报了。 再着急,也只能先找客栈歇了。周博的脸色黑沉沉的,咬着牙先让多福等人去寻了就近的客栈。 小梅等几个人也是先行一步,早早烧好炭火,熏上香,并煎上药。这一套程序都是这几天常做的,所以虽然时间紧促,却仍然有条不紊。 收拾整理完毕,门口也听到了车队的声响。热热的晚饭也刚好齐了,几个小丫头裹得厚厚的,赶出来迎接。 到了客栈,已经过了戌末了,雪见又累又困,呵欠连天。几乎是半眯着眼睛,就着周博的手吃了几口粥,勉强洗洗就钻到了被窝里睡下,外面即使是沸反盈天,也没能打扰她的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雪见早早爬起来,身边也没有周博,知道他有早起的习惯,便不去管他是去晨练了还是去探路,只叫了小梅进来梳洗,然后问:“大郎说没说几时出发?” “大少爷说,左右再赶一两天也就到了,所以让奶奶休息够再走也不迟。”小梅嘴上说着,手下也不耽误,很快就把头发梳了起来。现在天天坐在车里,没有必要梳得很复杂,但求简洁舒适就行。雪见抬头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点了点头,还是这样清爽着好些,又叫了小梨进来吩咐道:“告诉大少爷去,还是快些用些早饭,早早上路吧。” 小梨忙跟着端进来食盒,然后看着雪见吃了两只豆腐皮的蒸饺,又抬起来,对着小梨说:“好了,我吃饱了,告诉大少爷去,可以上路了。” 因为天已放晴,正是客栈最热门的时候,人来人往,听说前面的路已通了,着急赶路的人们,都想起个大早,好奔着那想去的地方而去。 小梅皱着眉头,眼睛瞄着食盒,声音拉得老长:“少奶奶,您这样……是成心让大少爷责罚奴婢们吧!话又说回来,奴婢几个倒也不怕大少爷责罚,谁让奴婢没本事让少奶奶吃饱饭呢。” 雪见的头都大了,示意小梨端过来那碗小米南瓜粥,一口气喝了半碗下去,才看着小梅,似笑非笑地说道:“小梅姑奶奶,这样子,总不会让您为难了吧?” 小梨看着雪见,眨了几下眼睛,吐了吐舌头,歪了歪头笑了笑,低低地说道:“少奶奶,小梅姐姐这些个怪话,可全是让您给逼的,这事,我们几个,可全听着看着呢。” 雪见挑着眉梢,带着丝惊讶看着小梨,然后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从小杏手里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然后夸奖道:“有长进!你们几个丫头,现在说话办事,越来越走恶奴欺主的路线了!” “少奶奶!奴婢们可都是忠心为主的,您这话亏心不亏心呀!”小梅一脸苦恼的看着雪见,扶着雪见起身,才又着着雪见解释道:“这也罢了,遇到这样不省心的主子,也是是奴婢的命苦罢了。” 雪见回头瞪着小梅,又转身看着憋着笑的小梨和小杏,拿手一个一个指着她们:“好!好!好!你们倒成了命苦的?还有没有天理?” 小梨连连点着头,也不客气,过来掀起门帘,看着雪见道:“这天理呀,都在奶奶这里呢。” “咱们今天还走不走?还是光拌嘴就行?” 第三百零七章:穿越的福利(大结局) 大顺国元弘十五年,天下承平日久,却因着大顺皇帝的病情乱象渐生。然而,这乱象也只是如在水中滴入一滴颜料,虽然色浓,但也要一圈一圈慢慢晕染开去,随着这晕染,再浓重的颜色,也渐渐浅淡。更何况,这颜料,还被人刻意的掩饰着。眼下又值新春,各地依旧是歌舞升平,处处笙歌,从省府衙门到百姓之家,全都沉浸在一派太平景象之中。 虽然天气还是很有些寒冷之意,但是从大年初三开始,大街小巷就都已经变得非常的热闹。别的不说,光看青州府的酒楼和店铺都开始营业了,小商小贩也挑着担子上街吆喝,各种各样的小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当然还有新年必不可少的庙会。大街上那不绝的人流,伴着互相道好拜年的招呼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便可知晓这新春庙会的繁华热闹了。 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那些卖艺的杂耍……有人吞吐火球,有人掌碎石块,有几个人搭台唱戏,有几个人剑舞生风,自然也少不了说评书的,弹唱的,真真是让人目不暇接。 这两天的连续赶路,已经是把雪见闷得不行,可是急也急不得,没有飞机没有汽车连电动车都木有的年代,还是冰天雪地的,倒让她生出插翅难飞的怪异感受来。 这样紧赶慢赶,终是在午后到达了青州周宅。马车是直接停在侧门口处,自有小轿上来伺候。身边的下人们多了起来,但并不过分喧哗,至垂花门落轿后,早有小七娘和八郎扑了上来,雪见的眼圈,就突然红了。 规规矩矩的见过父亲母亲和几位姨娘,在外面买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送上。周母自然是手拉着雪见,边细细的问些路上劳乏,边不住嘴的说:“瘦了这么许多,可见是受了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倒让雪见生了许多的诧异出来,她自问并不是婆婆以上中的最佳好儿媳,何况这样的失踪事件,怎么都会生了不好的猜测和流言出来,自己的公公婆婆和几位周家姨娘都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怎么可能瞬间升华到如此高度?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周博的解释到位。 虽然不知道周博是用了何种春秋笔法,雪见却并不想猜测,她在不经意间回过头来,用眼角余光扫过自己的夫君,心里是一片感恩之心,感谢这一次的穿越,感谢让我遇到这个人,感谢从此我和他可以不离不弃。 问候过长辈和兄弟姐妹,雪见自然忍不住要问:“母亲,诚哥儿呢?” 赵姨娘轻拍她的手臂:“哥儿午睡未醒,贤儿正守着他。” 再也按捺不住那思念如潮,雪见借口路上劳顿退了出来,却急急往二娘所住院落而去。进得院门,三妮早迎了出来,歉意地道:“哥儿睡了,少奶奶是不是晚些时候再来?”雪见低声道:“我见人说话都悄悄的,就知道他睡了。” “贤娘,小哥醒了吗?”雪见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就看到那个躺着睡得正香的粉团似的孩子。雪见一双大眼,立刻就亮了起来,又是谨慎,又是喜悦,如果不是怕吵醒了孩子,恐怕现在就要把孩子夺过来自己抱在怀里了。 “见过大兄,见过嫂嫂。”因为是午休时分,二娘只随便的穿了一身象牙白的及胸儒裙,水红色的丝带轻轻垂下,外罩一件绣鸢尾花滚了黄色金边的绸衣,托三郎及第的福,周家也可以穿丝着绸了。屋内暖如阳春,更衬得二娘的面色如玉,乌云堆的墨色青丝在脑后简单的绾绕起来,簪了一支白玉兰的玛瑙水滴簪,流苏垂在耳侧,更显得佳人容颜姣好。 此刻的二娘顺着雪见的目光落回到旁边的婴孩身上,光滑细嫩的脸上,立刻露出无限柔软温和的神情。 诚哥儿长得越发的粉嫩水灵了,和刚出生时完全不同,正是长得快的时候,都说这么大的孩子一天一变,如果在外面见到,真得认不出来是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雪见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扑簌簌落了下来。泪眼朦胧中,孩子甜甜的睡容让她打心眼里喜欢着,二娘柔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响起:“嫂嫂且瞧瞧诚哥儿这眉眼,长得有多俊,就跟大兄是一个模样呢。” 第二天清晨,雪见睁开眼睛,还好,是自己熟悉的房间,忍不住嘴角上扬着,唤进人来。小梅和小杏小梨都候在雪见的门口,待雪见一起床,便一起进来行礼。 想到马上就要去看自己的儿子,雪见笑了笑,穿好衣服走下床,小梅服侍着雪见洗漱完毕,就给她梳起头发来,然后拿起一支繁琐的镂空雀画簪子在她鸦黑的头发上比了半天,外面周博亦收拾齐整,笑着走过来到雪见的身边,伸手在梳妆匣子里挑挑拣拣,终于看中一支鎏金点翠的如意和合簪子,起身走到雪见的身后,将那支小梅犹豫不决的簪子拔下,轻轻的插上自己选的。 雪见在镜中左看右看,这古代的镜子,清晰度真是……好到让人无语。 周博在雪见的身后往镜子里看了看,微微笑道:“一笑倾人城。” 听着这夫妇二人调笑,几个丫头都俏脸泛红,使得雪见到底在周博胳膊上拧了两把,这才起身,吩咐人端了早餐进来。 早餐过后,又叫了人去二娘处盯着,一会听到回信,夫妻二人便携了手,向着园子走去。 难得的阳光正媚,园子里一个年轻的美丽少女抱着个小婴儿,几个姐妹和一群丫环陪在身边逗弄着挥手晃脚的小粉团,和谐愉快的气氛让在场所有人都心神愉悦。见到雪见和周博过来,二娘含笑道:“今天天气真是好呢,所以带诚哥儿出来晒晒太阳。” 雪见接过孩子,心软得像一团水,看着那葡萄一样的黑亮眼睛,看着那粉嫩嫩的小脸蛋儿,看着那圆嘟嘟的小嘴巴儿,只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亲都亲不够。诚哥儿开始的时候,只是用眼睛盯着雪见,被她抱狠了,也不哭,皱着眉头,只是用小手使劲的拍着她,倒弄得大家哈哈笑起来。雪见被自己的儿子嫌弃了,心里不平衡起来,看着那和周博相似的表情,又忍不住感叹。这表情在周博脸上,就是生人勿近,在我儿子脸上,就是超萌正太呀!果然,还是因为有了我的遗传基因,才有了这样的大顺国第一帅呀! 温馨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很快。转眼之间,元宵已到! 天近傍晚,园子里彩灯不少,如今家人们更是一个一个登梯燃起蜡烛来。雪见和丫头们,就袖手在下面看走马灯,看八仙灯,再看莲花灯,直到身后传来周博的声音:“风都上来了,怎么不回去?”雪见回身笑盈盈,手上本来抱着手炉,把手炉给小梅,握住了周博的手,娇声道:“等你。” 没有说话,周博只把雪见的手袖在袖子里回房。周大少奶奶今天,当然格外感爱丈夫,周博今天兴致也很高,让人取来酒,让雪见去取自己最爱的玉杯来,雪见放一个在周博面前,再拿一个在手上,摇着脑袋笑:“我今天,陪不陪你呢?” “陪与不陪,人都是我的。”周博今天是格外的心情轻松,一反常态,轻佻地对雪见道:“红唇作杯,岂非更佳?”雪见佯怒:“外面有人!”周博以手指轻扣桌面:“你还真得好好谢我,我今天为你,跟父母谈了许久。” 为着不能自己带孩子,雪见冷战周博数日。 听到这话,雪见立即飞身过来,笑得眼睛弯弯:“去说了什么?你肯定说让我自己带孩子,我知道了,你是去谈条件的是不是?都说了什么?”周博抚弄着雪见的一只红宝石耳坠,声音越来越低:“谈什么条件?” 雪见笑得甜蜜蜜:“总是要说些什么吧?比如说以后咱们怎么好好带孩子,怎么让孩子出人头地,种种之类吧。”周博嘻笑:“父母带,一样可以出人头地。”雪见侧着头想想:“可是父母亲会过分的宠爱孩子,会把孩子惯得没个样子……” 周博笑着举手阻止:“你且住口吧,不要东拉西扯的找缘由。”雪见也一笑,双手奉上酒杯,碧色酒斟在白玉杯中,分外动人,雪见的声音也比平时更娇滴滴的让人发软:“我不管,反正你喝了我的酒,就得向着我说话!”周博接过来,对着杯中酒看看,再对雪见的烈焰红唇瞄瞄:“这酒杯,真的不能换一个?”雪见斜他一眼,娇嗔道:“快些喝吧,你!” 周博不理她,自顾自一口喝下杯中酒。 雪见支肘笑:“有劳有劳,多谢多谢!明天是否就给我抱回来?”周博忍俊不禁:“不抱过来,也是咱们的儿子。”雪见又不高兴了:“当母亲的心,哼,和你不一样!” 冬日多寒冷,房中却温馨。这一对夫妻时常独自在房中,丫头们在外面,非唤不进来,也倒可以偷些懒了。 雪见伏身在周博怀里,想着周博说的:“我只对你好。”这怀抱足可遮风挡雨,就是一生一世的一心一意了,雪见满心欢喜。 上天果然是对我不薄,雪见想想经历过这许多的事情,还有明天,我的儿子,也可以回到我身边了!一家人还是又全都聚到了一起,真好! 这,就是穿越的福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