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妖未眠》 写在前面的话 列位手机、pc屏幕前的看官,你们好。 小禅自来喜欢写作,之前多年来一直在实体书领域奋战,虽无大成,也好歹出版过《蚁族救赎》、《我在印度的701天》两本书,故一直自命文笔尚可。 某日,小禅偶遇一条有趣的传说: 历史上,太平天国翼王(后尊称“义王”)石达开率领的太平军覆灭于大渡河前夕,留有一纸宝藏示意图,图上写有“面山靠水,宝藏期间”八字玄机,至今无人能破解! 顿时脑洞大开了…… 什么?无人能解?这么魔性? 突然想到,石达开身上确实存在诸多不解之谜……最神秘的莫过于,当年,强渡大渡河时,为什么在5月汛期远未到来之际,却突然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洪水阻断去路,导致军队全军覆没? 难道……有人作妖?妖……妖怪…… 瞬间,小禅又联想到了历史上的许多不解之谜,秦朝的“长人”、明天启大爆炸、皇太极的神兽…… 再细想,我们古代的神怪书籍《山海经》、《聊斋志异》……又凝聚着怎样的智慧? 会不会,在我们历史的背后,还有一条看不见的暗线,在左右着历史的走向呢? emmm……好有趣的脑洞!其宝藏之神秘,背景之宏大,要是写成悬疑小说,还不赛过onepiece?666! 咱就顺着这个脑洞想下去,一个宏大的世界观便在小禅的脑海中逐渐成型……三万字、五万字、十万字……稿子也很快出炉,这就是《太平妖未眠》。 咱这个故事的背景设置为太平天国时期,一个中原大地上战乱不断的峥嵘岁月……各种英雄、小人层出不穷,再结合人妖两界的纠葛,必然能呈现出一副冲突激烈、精彩纷呈的史诗大片感…… wow,就是这个feel! 好了,那就开始吧! 废话不多说,请亲们慢慢品味个中滋味,小禅要去捉妖……不,作妖了…… 【签约感言】 《太平妖未眠》序章于2月23日,小禅宅家中闲来无事时,发布在台式电脑上。 虽然小禅在实体书领域小有成就,网络文学却是对小禅的一次全新挑战,即便有了较为成熟的故事世界观构想,有了详细的写作大纲和人物梗概,但一字一句将腹稿变为书稿时,亦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所幸,就在连载到刚过万字时,便收到了纵横文学官方的签约邀请——此时,点击、收藏还是一片洪荒。 纵横的责编不以数据为标准,对《太平妖未眠》如此认可,小禅顿觉受宠若惊,不敢怠慢,连夜开始码稿,让存稿对得起列位的期待。 与责编沟通、填写资料、下载合同、邮寄北京,一整套流程下来,小禅已经具有了一点使命感——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为了不辜负责编和读者的厚爱,定当全力以赴、步步向前。 小禅是个上班族,且家有妻室和两个千金,无法像诸多全职写手那样做到日日上万字的更新,但可以保证,《太平妖未眠》不太监、不烂尾,因为,我的每一个孩子,都应该陪着ta有始有终,走到最后。 序章 昆仑诡事(一) 大雪纷飞,千里冰冻。 那一年是同治二年,春夏之交的昆仑山脉苍苍茫茫,全无生机,似被上天遗弃。 五个衣衫褴褛的青壮年汉子在陡峭的山路上徒步跋涉,身后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被鹅毛大雪由远及近渐渐覆盖。 他们的装束打扮和本地的居民迥乎不同,背上背着行囊,腰间还各自别着一把两尺长的朴刀,一看就不是来采摘山药或雪莲。 由于气温极度低下,众人都裹紧了衣服,却在雪虐风饕下显得徒劳无力,除了领头的汉子身形依旧挺拔,透着一脸年轻而英悍之气,后面四人已经尽显疲态,将身子骨畏缩得紧巴巴以抵御严寒。 他们已经星夜兼程赶路半月有余,从四川到昆仑山的道路难于上青天,让早已快到达极限的五人一路无话。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安静了太久的领头汉子发了声:“喂喂喂,你们快看,那山坡上有个山洞,我们暂且到里面歇息歇息。” 四人顺着领头汉子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不远处有个山洞,那大小足以容纳一干人入驻。无人对此表示异议,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脸上纷纷神采飞扬,一边喝彩,一边快马加鞭地先后赶入山洞,一屁股坐在阴冷潮湿的地上。 生火取暖,补充了些许食物和水,五人元气恢复了不少。一人擦着嘴巴骂道:“奶奶的,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现在啊,只要不让我睡雪地上,哪里都是小天堂!” 领头汉子虽自身也疲惫不堪,却丝毫不为此提议所动,厉声说道:“不行,不许在此睡觉!我们顶多歇息一个时辰,必须继续上路。郑应雄,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有重要的任务,一刻也不能耽搁!” 叫郑应雄的男人面露不悦的神色,却不好直接反驳,转而求助众人:“林广全、大虎小虎,你们仨的意见呢?” 叫林广全的男人也面露难色,却不好得罪领头的汉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沙王,我们十二个兄弟一路跟着你从四川跋山涉水走到此地,可有半句怨言?” 那个叫沙王的汉子摇摇头:“没有。” 林广全又说道:“一路上,将士们战死的战死、累死的累死,一直无怨无悔,可你时至今日,也未曾告诉我们赶赴这昆仑山的原因,兄弟们心中难免有些情绪。既然现在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兄弟们就剩下五个,你且把真相告诉我们吧,我们到底来昆仑山干嘛?” 大虎也哀求道:“是啊,沙王,告诉小弟几个,小弟们明白了真相,哪怕终点还很远,也好望梅止渴啊。” 沙王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急,等我们找到了该找的宝物,兄弟们自会知晓。” “哼!”郑应雄“腾”地站起身来,嚷道,“我看,压根就没什么宝物!冯玉良,你不过是一路逃命至此,要我们一路护送你到达安全地带罢了。你们爱玩,陪着他玩,老子受够了,这就走。” 冯玉良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郑应雄,右手摸着腰间的刀柄,厉声说道:“根据我军纪律,逃兵,该作何处罚?” 郑应雄不屑地骂道:“你还有军吗?义王把你奉为上宾,要我与你共同议事,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策,还真把自个儿当回事了。论资历,你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童子军,论武艺,你更是不如老子!还军纪,我呸,要打,老子奉陪!” 林广全一看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起身劝道:“沙王、补天侯,两位还请息怒!别忘了,咱们共同的敌人是那清妖啊,现在义王正被押在成都,不日将受凌迟之刑,当务之急是团结一致,救出义王,切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啊!” 小虎扑过来跪在冯玉良面前,哀求道:“沙王,我和大虎两兄弟十四岁就跟着义王出生入死,对他的忠心和你如出一辙。我家老母两个月前病亡于家中,咱两兄弟都未能送老人家最后一程。可是……可是我们无怨无悔,可恨那清妖欺压百姓,天下民不聊生,为了出这口鸟气,我们不怕死、不怕诛九族,可如今让我们不明不白地冻死、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山里,我们……” 看到众人刚柔并济地逼宫,冯玉良深叹一口气,郑重其事说道:“不告诉兄弟们真相,是因为即使告诉了你们,大家也不会相信,与其搞得离心离德,不如办成大事再说。事已至此,你们都坐下,听我讲述,信与不信,你们自作权衡。” 众人这才安然坐下,唯有郑应雄依旧站立。冯玉良也无意多作口舌之争,说道:“那日,义王和骆秉章谈判后,决定舍命保全三军将士,临走之前,他担心清妖言而无信,屠杀我军兄弟,更担心我天国从此一蹶不振,便交给我一封密信……” 冯玉良停顿片刻,似乎在等众人问信中是何内容,谁知众人均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无人发问,便继续说:“信中是一张地图,上面记载了在这昆仑山的某处,埋藏着重要的宝物,这宝物法力无边,足以抵千军万马,可是其使用方法,说来却着实让人无法相信。” 林广全听得入神,问:“什么宝物?还请沙王如实相告。” 冯玉良道:“义王告诉我,此宝物可以吸引妖物前来,只要合理利用,便可以让强大的妖物为我所用,清妖肉体凡胎,岂是妖物对手?” “哈哈哈哈!”郑应雄大笑道,“果然是骗三岁小孩的把戏!妖怪?这世界上哪有妖怪?哦,对,那些满清鞑子,不是说我们太平军就是妖孽吗?依我看啊,满清鞑子乱我中原,他们才是货真实价的清妖!” 冯玉良哼哼一笑:“果然如我所料,如果早告诉你们原因,我们压根走不到此地。” 郑应雄又问:“那么藏宝图呢?拿出来看看。” 冯玉良犹豫了片刻,伸手从行囊里掏出一张豹皮制成的地图,传给四人观看,只见地图上有人不但在群山的某处画了一个红色的圈,还配有八个字:“面山靠水,宝藏其间。” 众人目瞪口呆,大虎叹道:“这……这确是义王的字迹!沙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序章 昆仑诡事(二) 林广全见小虎慌张模样,也顿生好奇,半信半疑地问:“沙王,妖邪之说,你当真信了?” 冯玉良点点头:“不但相信,而且,我们正是被妖怪的力量所败才沦落至此!那些清妖,早就在利用妖怪来对付我们,倘若我们置若罔闻,不去争取同样的力量,只会带来灭顶之灾!” 郑应雄不以为然地应道:“哼,清妖与洋妖勾结,洋枪洋炮,固然强大,可和我军作战,也是各有胜负,你说他们利用妖力对付我们?何以见得?” 冯玉良反问道:“那我问你,四川尚未进入汛期,为何那夜我军要强渡大渡河时,突然天降大雨,河水暴涨,阻挡我军去路?而且是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有这么赶巧?” 林广全和郑应雄顿时哑口无言。半晌,林广全茫然说道:“确是如此!这股自然界的力量太过神秘,倘若真是妖孽之力,我倒觉得才是合理的解释。” 郑应雄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好,就算诚然如你所说,清妖已经掌握了妖物之力,那为何不将这力量用来对付洋人?反倒是被洋人攻进了京城,一把火烧了那圆明园?难道那些洋人就不怕妖物?” 冯玉良解释道:“同样的问题,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依我观察看来,那几年,妖物尚在沉睡,未见大量觉醒,所以我军和清妖作战也是胜多负少,三年过去了,妖物逐渐觉醒,才逐渐让世人知晓了他们的存在。这越往后,觉醒的妖物会更多,力量也会更加强大,义王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拒绝回天京。广西休整两年后,我们一路打到四川,坚持在四川建立根据地,这是为何?现在我告诉你们,一来是四川易守难攻,二来也是方便北上昆仑山,找寻宝物。” 众人见冯玉良说得有板有眼,皆收敛了质疑之色,大虎小虎更是欣喜万分。大虎说道:“这么说来,义王早就在计划这件事了,倘若我军获得了妖物相助,便足以灭了那些清妖鞑子!” 冯玉良惋惜叹道:“可惜啊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倘若不是义王一意孤行,倘若我们早几日渡河……唉。” 小虎也说道:“沙王,我信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赶紧上路吧,早日找到宝物,早日救出义王!” “对,走吧!”林广全、大虎都准备起身,郑应雄却径直走出山洞,不屑地说道:“哼,老子信的是上帝,是耶稣,就是不信那个妖邪!义王要我跟你来寻宝,我还以为是埋藏的金银珠宝,早知道是这目的,我他娘的根本不会来,直接去劫法场多好!妖孽之说,恕难相信,就此别过。” 正要走出山洞,冯玉良突然起身,拔出朴刀指向郑应雄,喝道:“郑应雄,你要我说的话,我已经说得清清楚楚了,若你继续执迷不悟,那我只好依照军纪,清理门户!” 郑应雄也随即抽出朴刀,说道:“就凭你?你清理得了吗?” 只见银光一闪,一道刀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空飞向冯玉良,冯玉良提刀一挡,虽挡下了这一刀,却被震得后退两步。 林广全大喊:“两位住手!” “你们别管!”冯玉良与郑应雄往日便结下了梁子,此时又见他这副嚣张态度,怒气早已上头,顿时飞身一刀向前突去。 郑应雄见了冯玉良的实力不如自己,更变得傲慢有加,也不出招,只是一边躲闪,一边高接低挡,化解了冯玉良的一连串攻势。嘴里还念叨道:“真搞不懂,就你这实力,陛下是怎么封你为沙王的?” “是信念!”冯玉良眼见自己的出招均无功而返,心里愈发焦急,又继续加强了攻势,嘴里喊道,“倘若不是我的力量被封印,你这样的武夫来一百个我也不怕!” 随着冯玉良攻势的增强,郑应雄也逐渐地提升了自己的力道,始终让自己是保持优势的一方。两人在山洞门口斗成一团,兵刃所到之处,将地面和山麓上的积雪划得飞扬四溅。 本就人困马乏,郑应雄活动开了身体,渐渐觉得没趣,想结束这场纷争,便大喝一声,使出力道,挥剑砍出一刀新月形的刀光,闪电般飞向冯玉良。 冯玉良不敢抵挡,侧身一让,刀光擦着他肩膀划过,飞向后面的山体,只见山壁上随即被砍下一大片积雪,塌方式地轰然坠下悬崖。同时,冯玉良厚实的麻布外套被切开,掉在地上,肩上冒出小股鲜血。 此时再看冯玉良,众人皆目瞪口呆,不是因为他的伤口,而是褪去外衣后的冯玉良,竟然露出了婀娜多姿的身段,胸部挺拔、细腰宽臀,完全是一副女性的模样。 最先发声的是林广全:“沙王,你……你是女人?” 郑应雄立刻收起了朴刀,问道:“我们天国女军巾帼不让须眉,你为何要女扮男装来义王麾下?” 冯玉良捂着伤口,喊道:“不用你管!有种出招再和我大战三百回合,看看鹿死谁手!” 郑应雄哼了一声,说道:“老子不杀女流之辈。” 林广全上前劝道:“两位并无私人恩怨,就当天冷了热热身,就此住手吧。” 小虎也劝道:“是啊是啊,两位有这一身本领,干嘛不用在清妖身上去?” 冯玉良始终背对着三人,此时回过头来说道:“我太平天国沦落至此,全是因为这些败类离心离德所致!目无军纪,何以成合力实现我们的小天堂?” 林广全此时看到冯玉良的脸庞,突然觉得面熟,大惊失色说道:“你,你难道是,苏……” 话音未落,忽然,众人听到周围传来“轰隆”的响动,又是一匹山发生了雪崩,数万吨积雪倾泻而下,让大地发出了如同地动一般的晃动。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朗朗天空中,竟传来一阵奇怪的巨大“哈——哈——”声,声音均匀而有节奏,完全不像自然界所为,而是某种巨大生物久睡初醒时发出的沉沉呼吸声,空灵而骇人。 小虎惊恐地问:“这是什么声音?” 大虎说:“难道,真的是这昆仑山上,住了妖怪?” 冯玉良左右环顾,未见异常,顺势喊道:“喂,你又是哪路神仙?有种出来见见啊!” 小虎胆怯说道:“别说了,小心头上三尺有神灵,降罪于我们啊!” “哼哼,笑话,我们太平军有天父庇佑,天不怕地不怕,还怕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郑应雄刚赢了一局战斗,正是心气最高之际,倒是和冯玉良态度一致,大声冲天空喊道,“喂,你这狗东西,敢出来吗?老子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不——怕——你!” 一时间,“哈——哈——”的呼吸声暂时停止,众人脚下却再度开始剧烈的摇晃,这次,五人所在的山头发生了雪崩,大片白色的冰雪朝五人铺天盖地呼啸而来,冯玉良瞅了一眼山顶,自知避无可避,大喊一声:“不好,快进山洞!” 山洞外一直是四人和郑应雄对峙的局面,四人在洞口的一侧,转身便迅即进入山洞,躲开了雪崩,洞口随即被封死,四人陷入一片黑暗中。 冯玉良伸手摸到了洞口坚固的雪壁,说道:“洞已经被封死了,你们都进来了吗?” 黑暗中,先是有人回答:“我是林广全,在。”然后大虎小虎先后报了平安,便再没有了回应。 序章 昆仑诡事(三) 林广全焦虑地喊了两声“郑应雄”,见无人应答,大惊道:“坏了,我刚见郑应雄从那边飞奔过来,该不会被埋了吧?” “哼,那也是他为傲慢付出的代价!”太平军每天都有人丧命,冯玉良早已习惯,更不会关心刺头的死活,下令道,“我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火把还在吗?快点上!” 四人摸出火把点燃,洞穴中顿时起了光亮,大虎小虎死命地用朴刀向雪壁又刺又砍,却只能划下一些冰雪碎末,丝毫看不到破墙而出的希望。 绝望之际,大虎大喊大叫发泄着情绪,对着雪壁狂踢一通,随后一把将朴刀扔在地上,骂道:“他娘的不长眼的老天爷,要死,让老子死在战场上!把老子困死在这里,老子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冯玉良保持着冷静,用火把往深处探了探说:“这洞深不见底,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往里面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口。即便没有,打点山泉,杀点蛇鼠之类的畜生,也好补给补给,再作打算。” 别无他法,四人便向山洞深处一步一挪地走去,大虎小虎兄弟走在后面,小虎哆哆嗦嗦地念叨:“上帝保佑、耶稣保佑……我最怕鬼了,别出来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啊!” 冯玉良呵斥道:“你闭嘴!” 已经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众人离洞口已经渐行渐远,本就烦躁至极,突然听得小虎大吼一声:“啊啊啊——鬼啊——” 三人大惊,朝小虎看去,只见一只发出红色微光的东西正在围着他的头飞舞,小虎捂着头惊慌失措地挥手乱叫。 大虎手起刀落,将那红色的东西砍中,东西顿时扑通坠地。众人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那是一只蝙蝠,正流出天蓝色的血液,身上的红光随着它生命的逝去黯淡下来。 大虎笑道:“不过一只蝙蝠而已,瞧你那点出息。” 林广全道:“奇怪,怎么它的血是天蓝色的?” 冯玉良不屑道:“昆仑山自古以来就是传说中的圣山,珍禽异兽、奇花异草,无所不有,有何值得大惊小怪?里面说不定还有更奇怪的东西呢。” 小虎哭丧者脸说:“自从加入了太平军,我就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我打小就怕这些鬼怪之事,要不,我们回去吧。” “哼!”冯玉良哼哼一声,懒得理会,径直朝里边走去,林广全也跟着走,大虎也没有要返回的意思,小虎自讨没趣,叹口气,悻悻地又跟上了三人。 又摸索了半炷香的时间,四人抵达一个拐角处,右边有一个通道。冯玉良道:“山川大地纹理相通,我料这通道一定是另一条路的出口。” 正要进入,却听见林广全道:“沙王,等等,这里有个巨石,好生奇怪!” 冯玉良回头一看,果见墙角有一块一人高的岩石,独立存在,不像是山体的一部分。 四人围着巨石而站,大虎惊道:“快看,这石头上面还贴了一张布条,上面写有一个‘封’字!” 果然,在岩石上面贴有一张写着“封”字的布条,这布条看起来年生久远,四周被腐蚀掉一部分,那个“封”字也褪色得模模糊糊。 又是小虎念道:“真是太邪门了!这该不会是什么妖魔鬼怪的老巢,被孙猴子封印在这里吧!上帝保佑!阿门——” “你他娘的安静点!烦不……”林广全话音未落,说时迟那时快,岩石张开了血盆大口,吐出毒蛇般的巨大信子,一把将林广全缠住,拖入了口中,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林广全已成为这东西的腹中之物。 “林广全!”冯玉良刚喊出口,还是大虎率先反应过来,喊道:“林广全已经没了!这他娘的不是石头,这是妖怪!快跑!” 小虎却瘫倒在地上,神情恍惚,尿湿了一地。大虎本可以逃离,见状只得回来搀扶弟弟:“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跑啊!” 小虎喃喃地吐字:“妖怪……” 只见巨石口一张,吐出了一根熄灭的火把和一堆破烂衣服,咀嚼两下,又吐出信子朝小虎伸过来。 情急之下,大虎一个猛扑,用自己的身子护住小虎,电光火石之间,怪物已经把大虎的一条腿咬住。三人顿时听到“咔嚓”一声脆响。 大虎惨叫一声,喊道:“快跑啊——” 小虎眼见哥哥为保护自己命在旦夕,顿时来了勇气,起身拉着哥哥身子说:“别怕,我来救你!”他用脚蹬着怪物的下部,死命地拉拽着大虎。 僵持之际,冯玉良飞身扑来,大喊一声:“怪物,去死!”用朴刀狠狠刺向怪物。 谁知,怪物虽然是生物,皮肤却有着石头的坚硬,冯玉良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朴刀却只是浅浅在怪物皮肤上划了一道口子,一缕天蓝色的血液缓缓流出。 怪物被激怒了,发出一阵尖利的嘶叫,一用力,将大虎半个身子吞入,小虎大喊道:“哥哥!” 大虎已经放弃了挣扎,说道:“你快跑啊!不要管我!不然我们都得死在这儿!” 冯玉良也拉着小虎说:“他说得对,我们不是这怪物的对手,快跑吧!” 终于,小虎放开了大虎,眼泪夺眶而出,嘶喊道:“我一定会回来报仇的!”便和冯玉良一起沿着右边的通道跑出。只听见身后大虎还在奋力发出最后的声音:“回去告诉爹,他的大儿子战死在了沙场上!儿子的选择是正确的!儿子没有让他失望……” 随后,大虎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黑暗中。 冯玉良临阵杀敌早已练就出一副铁石心肠,此刻见到大虎悲壮的牺牲和小虎撕心裂肺的哭泣,身为女儿身的她也难免有所触动,一边跑,一边潸然泪下。 又跑了好一阵子,两人终于看到了亮光,果然如冯玉良所料,这条路是另一个通道的出口,两人来到洞外的悬崖边上,大口喘着粗气。 小虎惊魂未定地问:“我们,安全了吗?” 冯玉良并不回答,却只是“噗通”跪在小虎面前。 小虎退后两步,大惊道:“沙王,你这是何意?” “对不起!倘若不是我执意要来昆仑山寻找宝物,十多个兄弟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对不起……” 小虎也对着冯玉良跪下:“事已至此,自责又有何用?我们……” 突然,冯玉良又露出惊恐的眼神。小虎回头一望,只见自己的身后,一大群泛着红光的蝙蝠正从洞口飞出,朝两人铺天盖地飞来。 一瞬间,蝙蝠群已紧紧包裹住小虎的身体,只听见小虎喊道:“为我报仇!”身体便在红色的火焰中化为了灰烬,雪地上留下了一堆人形的焦炭。 须臾间,蝙蝠群又把目标瞄准了冯玉良。冯玉良早已心如死灰,看到蝙蝠群正欲发动攻势,朝天怒吼一声:“神啊,你为何要封印我的力量?”随后纵身一跃,跳下了身后的悬崖…… 第一话 消失的男人(一) 昆仑事件发生时,蒲子轩只有十九岁,那一年是同治二年,或者按照其父的说法,又叫做西元一八六三年。 那一年,大清的江山依旧处于风雨飘摇的多事之秋中。 安庆内军械所制造出了大清第一条木壳小火轮“黄鹄号”,看起来大清在慈禧太后推动的洋务运动之下,恢复了不少的元气。可惜,这些枪炮并没有用于抵抗洋人的侵略,反倒是把枪口对准了国内一茬又一茬的起义。 太平天国、捻军、苗民、回民起义被纷纷镇压,尤其是当年太平天国最受推崇的义王石达开兵败大渡河,成了世人茶余饭后一时无两的话题。 老百姓对这腐朽的满清王朝早已深恶痛疾,希望有英雄揭竿而起,拯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而石达开被民间奉为“石敢当”,深受百姓爱戴,正是应了世人对于英雄的幻想,可惜一代英魂就此陨落,令人无不摇头兴叹。 同一年,云南更换了总督,署理布政使岑毓英与杜文秀率领的回民起义军爆发了大规模的战斗,包括蒲子轩的家乡丽江县。 其实,对于这些起义英雄,蒲子轩总是有着复杂的感情。 自从其太爷爷蒲启凡于乾隆五十五年迁徙到丽江县起,蒲氏祖上就白手起家,做起了远近闻名的菜刀生意,到了父亲蒲卫海一代,蒲家已掌握了锻造十八般兵器的熟练技术,十里八乡名声在外,生意也蒸蒸日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称得上是家财万贯。 蒲子轩出生前几年,英国佬为了扩大阿片生意,欲在茶马古道上找到一大户人家代理阿片,便与其父蒲卫海谈合作,被严正拒绝。 小时候,父亲常常得意地跟他谈道:“那一次,爹爹我软磨硬泡都不吃,甚至还差点模仿林忠公来了一场小型的‘丽江销烟’,轩儿,你长大以后,做什么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碰阿片!” 后来,英国佬把目标瞄准了中国沿海的通商口岸,打赢了阿片战争,获得了更多的市场,也就没再来纠缠蒲家。 父亲虽然失去了这个巨大的商机,却赢得了丽江百姓的好感,生意也随之更加红火了,于是,自打蒲子轩有记忆开始,他就在丽江县数一数二的豪宅中上蹿下跳,过着丰衣足食的童年生活。虽然蒲子轩幼儿时便失去了母亲,但是“母爱”一词对他如此陌生,从未得到,也就无所谓失去,这并未给他带来过多的痛苦。 因此,对蒲子轩来说,穷人的战争虽然值得同情,但他最关心的却是天下安稳。倘若财富重新洗牌,特别是太平天国一旦建立了他们梦想的“有田同耕、有饭同食”的“小天堂”,他便会失去那不劳而获的优渥生活。故而,蒲子轩嘴上和伙伴们一样,为石敢当鸣不平,但内心对于石敢当的牺牲并无太多伤感,蒲子轩心里最最牵挂的,七年来,只有一件事,一件让他匪夷所思的事。 早在西元一八五六年,蒲子轩十二岁的时候,其父蒲卫海神秘失踪了。 那时蒲子轩尚不谙世事,对父亲的了解并不深厚,只记得那几个月间,突然有一些金发碧眼的英国佬频繁来蒲家府上拜会蒲卫海。蒲卫海为人和善,即使和英国佬在阿片问题上闹得不欢而散,然而毕竟是打通了一条通往异域的道路。 蒲子轩时常偷偷关注着他们的谈话,他们在一起时,总是用英语交谈,这对蒲子轩了解他们丝毫无意义。 有一次,一个胖呼呼的英国佬看见了他,冲他笑笑,顺手送了他一个被涂得五颜六色的蓝色球球,那个球比西瓜小一些,上面标注着各种各样的英文单词,那天晚上,父亲告诉他,此物叫地球仪。 即便这样,蒲子轩对于那些英国佬仍然没有太多好感,父亲和他们相处时间越长,便越发变得郁郁寡欢,经常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上半天也不出来。时间一长,蒲家的兵器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蒲卫海并不为此所动,反倒是有一天,彻底抛下了家业,也彻底离开了儿子。 那一天下着小雨,蒲卫海牵着儿子的手上了马车,送他至丽江县城南边的私塾去读书。尽管蒲子轩早已养成了独自上学放学的习惯,可那次父亲不但要送他,还将他的手捏得很紧,似有重大变故要发生。 那私塾先生姓和,叫和佑岚,留着和蒲卫海一样的八字胡,个子也相仿,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蒲卫海是商人,他是文人。蒲子轩自小跟随父亲接触到了西方很多新奇事物,可是和先生满腹的四书五经总是让他感觉不到生命的广阔。 那一天,在私塾门口,父亲把蒲子轩的手交到和先生手里,叮嘱道:“佑岚,今后轩儿就交给你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请一定替我照顾他到十八岁。” 父亲自来乐善好施,助人无数,蒲子轩从不奇怪谁会向爹伸出援手,果然,和佑岚拍拍蒲卫海的肩膀道:“蒲兄,你我兄弟一场,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 豁然明白了父亲的用意,蒲子轩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失声问道:“爹,你要去哪?” 蒲卫海欠身亲吻儿子的脸颊,父子俩许久没有如此的亲密举动,那胡子把蒲子轩的脸扎得又痒又痛,蒲子轩却舍不得放开,只是自顾自地大哭。半晌,蒲卫海低沉道:“小七,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危险,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危险结束之后,我们还会相见的。” “小七”是蒲子轩的乳名,孩提时代,父亲总是这么叫他,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渐渐改口叫他“子轩”或是“轩儿”,倘若再叫“小七”,那一定是发生了非常严重的事情。蒲子轩紧紧地拽着父亲的裤腿,哀求道:“爹,你别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蒲卫海突然变得严厉,呵斥道:“不要哭,你要总是这么哭哭啼啼,如何面对以后的人生?”随后,又态度缓和下来,紧紧亲吻儿子的额头,一滴热泪顺着他的脸,滴落到蒲子轩脖子上。 和佑岚见状,便换了话题道:“子轩,你好朋友在等你呢。”便冲着私塾内喊:“元亮,速来接子轩进去玩。” 一个高大的男孩子走出来——这是蒲子轩的同学祝元亮,是他在私塾里最要好的朋友。祝元亮懂事得比较早,安慰道:“你爹爹只是暂时要离开你,可是我爹娘都在战乱中死去,你已经很幸福了,就让伯伯去吧。”说完,他递给蒲子轩一把弹弓道:“这个送给你。” 第二话 消失的男人(二) 私塾是从来不许学生带玩具进场的,和先生已经就类似问题打过好多贪玩学生的手板,此刻,他却从容地让蒲子轩接过玩具。 蒲子轩也明白,祝元亮这样的穷孩子,从来就买不起什么像样的玩具,这把弹弓是他自制的,当初两人去打燕子窝的时候,祝元亮得意地展示过他的杰作,却舍不得让蒲子轩多玩上一会儿。 此刻,蒲子轩把弹弓握在手里,心生百感,被祝元亮趁势拉入私塾。 蒲卫海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缓缓起身,踏上马车而去。走出不远,又折回来,把蒲子轩叫到私塾门口。 蒲子轩欣喜若狂,以为父亲不走了,谁知,父亲只是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道:“这是我们蒲家的祖传之物,以后,你洗澡、睡觉都要戴着它,关键的时候,它或许可以救你的命。” 这根项链着实奇怪,吊坠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块墨绿色的琥珀,嵌在里面的也并非什么奇珍异宝,而是一小撮毛笔的笔毛。 交待完毕,父亲再次上车离去,蒲子轩忍不住又是一阵大哭,喊道:“爹爹……爹爹……” 蒲卫海这次终归没有回头,只是抛下一句:“轩儿,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那一次是真正的诀别,父亲留给蒲子轩的回忆终止于渐行渐远的马蹄声,那段马蹄声如此凄凉,七年来,一直在他的心头回响。 父亲曾经给了他全部的爱,突然之间,“爹”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幢空荡荡的大房子和用不完的钱财。 那之后的七年,时光对蒲子轩而言,时而过得飞快,时而又过得平缓,家中生意早已停止,但他仍然能时不时地收到爹托人带回来的包裹,里面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用品,却没有只言片语的信件,甚至连邮寄地址也是空白。 爹,你究竟去了哪? 蒲子轩只能在梦境中见到父亲,梦中孩提时的他,站在院子中,和父亲一起望着天上的星空,丫声丫气地问:“爹爹,我娘到底去了哪里啊?” 父亲道:“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走路要走多少天?” “呵呵,那地方走路到不了。” “那骑马呢?” “骑马也到不了。” “那么坐火车呢?”蒲子轩虽然没见过真正的火车,但是父亲说过,在他出生前几年,世上已经生产出了一种叫做“火车”的坐骑,它又重又长,却跑得比的卢马还快。 父亲便抱住他,慈祥应道:“火车也到不了哦,娘在哪里,爹爹也不知道,或许她正在天上的哪颗星星上,守护着咱们。” 多年以后,父亲才告诉蒲子轩:“娘死于一场争斗。” 蒲子轩常常在这样忧伤的梦境中醒来,望着孤单的房间,泪流满面,却又无能为力。 另一方面,蒲子轩看着和先生一天天地老去,身体状况也每况愈下。在蒲子轩十六七岁之际,他已经咳喘得很厉害,却依旧拖着老态龙钟的身躯,给学生声情并茂地讲好每一堂课。 就在蒲子轩年满十八岁不久,和先生像是终于完成了蒲卫海的托付,竟然一病不起,当年年底,他没能熬过那个寒冬,驾鹤西去。 听和先生的老伴儿讲,和先生原本是对中国充满信心的,可是咸丰六年,也即西元一八五六年,以英国佬为首的洋人再次把清廷打得一败涂地,云南又爆发了大规模的回民起义,他们居住的省份,摇身一变成为了杜文秀创建的“回教国”,和先生便对中国的前途充满了失望,竟然以吸食阿片的方式来麻痹自己,身体也就一日不如一日。 蒲子轩无法想像,那个在课堂上谈古论今,一门正气狠批阿片误国误民的老先生,躺在床上抽大烟的形象会是何等悲凉。但蒲子轩对他仍怀有敬意,因为先生在弥留之际,嘴里念道的是两个字“变革……变革……” 和先生终究是意识到了那些陈书旧经的迂腐,这让蒲子轩欣慰,但他永远无从得知和先生口中的“变革”是什么样子了。皇帝老儿、太平天国、回教国,乃至那些洋人,都声称要改变,要给国人建立一个更加完美的国家,谁知道和先生心目中的完美国家是何等模样呢? 蒲子轩给和先生送去了一个豪华的花圈,落上了蒲子轩和蒲卫海的名字。 这一页总算是翻过去了,随后的一年来,父亲依旧杳无音讯,失去了和先生的教诲,蒲子轩变得更加自我而随性。他对父亲的感情,已经由原来的思念变成了埋怨,甚至带着点憎恨。 那个消失的男人,既然你不愿意露面,既然你觉得钱可以给我解决一切难题,那么,就让我好好享受这别人梦寐以求的浮生若梦吧。 同时,他也庆幸父亲及时终止了经营兵器的家业,否则,这两年多来,云南各地成了清军和回民起义军你争我夺的战场,蒲家若仍守着那么大的兵器库,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亏得父亲及时解套,他才可以过上闲云野鹤的好日子。 “我有用不完的钱,我有绝对的时间和自由,国家、民族、社会、家庭,都他奶奶的给我靠边站吧!这玉龙雪山下的丽江小城随时会成为战场,财富随时会重新洗牌,我若不在尚且富足的时候及时行乐,如何对得起与生俱来的这么大一笔财富?” 蒲子轩心血来潮,给父亲留下的豪宅挂了一块牌匾,写上“开心府”三个字,努力向世人宣布他的活法:“我睡的床是进口的小叶紫檀打造,我的床单棉被都是江南顶级的丝绸制品,我的枕头则是蓝田玉,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的生活吗?” 青楼、酒楼、赌场,成了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他像个王爷一样,时不时为了一些及时的行乐一掷千金,享受着人们一口一个“蒲公子”围着转。 “大清皇帝、洪天王、杜大元帅,他们的日子也不外如是吧?当然,我也有一个底线,绝对不会去触碰,那就是我深深痛恨的阿片。”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西元一八六三年,石敢当在壮烈牺牲后不久,蒲子轩十九岁时,遇到了那只命中注定会相遇的狐狸,从此命运对他有了别的安排。 是的,狐狸。此事,还得从一场戏曲说起。 第三话 胖墩 就在石达开兵败大渡河,悲壮牺牲后的那几个月,有一个叫人背脊发凉的传闻在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据说,当年四月,即西元一八六三年的五月,石达开的近万人部队在大渡河畔一个叫做老鸦漩的地方,被百年不遇的洪水阻断了北上的去路,强渡大渡河又损失了三千余士兵,而当时来围剿他们的清军大约有三万八千人,生关死劫之际,石达开为了保护自己的部队不受屠杀,便同清军谈判,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剩余六千将士的平安。四川总督骆秉章同意了这个条件,石达开便被押往成都接受凌迟之刑。 石达开怕太平天国彻底亡国,在投降的前夜,密会了他最亲信的战友冯玉良,交给他一张藏宝图。这张藏宝图上记载着昆仑山的某处,有宝物可以吸引到强大的妖怪,希望冯玉良尽快找到宝物,得到妖怪的协助,帮助太平天国东山再起。 冯玉良对石达开忠心耿耿,便集结了一支十三人的队伍,扮作布衣,于当夜离开老鸦漩,前往昆仑山寻宝。后由于道路坎坷,追兵不断,十三人一路战死累死,最终只有五人抵达昆仑山。 在昆仑山上,五人还未寻到宝物之前,便遭遇到了强大的妖怪,除冯玉良之外的四人尽数被妖怪所杀,最终冯玉良从悬崖上跳下,生死未卜。 这段传说实在诡异,又发生在不久之前,便成为了世人当年谈论的热门话题。丽江县来了一支大理的戏班,以此传说为蓝本,天天在城东的集市口演出一场叫做《太平妖未眠》的滇戏。 当然,官府是绝对不允许任何刻画太平天国的表演存在的,可当年丽江还处于杜文秀建立的“回教国”之下,回族起义军与太平天国有着共同的敌人,故而这样的演出不但有了生存空间,还刻意将太平天国一方渲染得悲壮无比。 蒲子轩是个闲人,兵荒马乱的年代又没有太多娱乐,如今县城里有人愿意给他唱戏,他便成了台下的常客。蒲子轩从不信妖邪之说,权当消遣,更重要的是,这舞台发展成了丽江一个地标,他可以在这里遇见三三两两的朋友。 有一天,祝元亮也来到了这里,一边看演出一边骂道:“他奶奶的,这些背信弃义的狗官!若是我找到那个宝物,也要他们尝尝凌迟的滋味!” 祝元亮和蒲子轩同岁,年方十九,可是他自小发育异于常人,在他膘肥体壮的身躯面前,蒲子轩如同一个可怜的矮子。世人常说四肢发达的人头脑就会简单,祝元亮就是典型的这种人,他和私塾的同学们格格不入,唯有和蒲子轩走得近乎,因为两人都讨厌读书,不过原因大相径庭——蒲子轩是因为从小听到了太多先进的事物而叛逆有加,祝元亮只是单纯因为愚笨而厌学罢了。 两年以前,回民起义军攻陷丽江,年轻气盛的祝元亮屁股早就在私塾坐不住,见一身的蛮力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竟然不顾和先生的劝阻,弃学投奔了起义军。可惜他不是回民,无法加入正规军,只是被聘为回教国的捕快,负责丽江巡逻,处理治安问题。 对此,祝元亮虽心有不甘,但却拥有在城内自由行动的权力,倒是没和蒲子轩失去联络。他身材魁梧、力大无比,又好打抱不平,对远近的土豪乡绅形成了有力的威慑,被提拔为捕头,久而久之,深受军民爱戴的他,被丽江人奉为“祝先锋”。 可是,在蒲子轩的口中,他永远是孩提时代的“胖墩”。 祝元亮对富人有着难以磨灭的偏见,却依旧重视着和蒲子轩之间最初的兄弟情谊。蒲子轩也明白,蒲家那块肥肉,倘若不是祝元亮一直凭他的声望罩着,恐怕早已沦为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两人一边看戏,一边饮着小酒,听到祝元亮那义愤填膺的想法,蒲子轩不禁问了一句:“老弟啊,你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妖怪?” 祝元亮对此坚定不移:“那是当然!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不然我问问你,秦始皇修那万里长城,就那点人口,还有那时的技术,倘若没有妖力相助,是如何做到的?” 蒲子轩不屑地应道:“哼哼,别说长城了,爹跟我提过,有个叫埃及的国家,那里的人五千多年前就修建了庞大的金字塔,把两百多万块巨石整整齐齐地堆了四十多丈高!古人都说那是神秘的力量修建的,可是英国佬通过科学的计算得出,人工是能够做到的。他们分析,是古埃及人利用河流运送石料,河流连通塔底的蓄水池,再利用塔底的蓄水池浮力把一块块石头托到高处。我们的长城也是一样,只要利用杠杆、滑轮这些物理机械,便可以轻松把一块块巨石运到目的地……” 祝元亮骂道:“贱人,又是你爹教你的东西吧?欺负俺们没有文化,听不懂他奶奶的什么杆、什么轮。” 蒲子轩哈哈大笑:“这就叫做科学的力量。” 祝元亮不服,又问:“那么明朝天启年间的大爆炸呢?是你那什么杆、什么轮可以解释的吗?” 蒲子轩对于天启大爆炸一向感兴趣,也常常进行过思考,听祝元亮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致:“天启大爆炸的原因,一定是某种自然界的力量所致。一千多年前,古人在炼丹过程中就发现不同的物质碰撞可以产生威力巨大的爆炸,因此发明了火药,只不过古人遵循经验至上的法则,没有对万事万物的规律提炼总结。现在外国佬早已把这些经验提炼成了一门科学,叫做化学,实验出了各种各样的爆炸。当时北京的王恭厂火药库本来就是囤积火药的地方,任何一场偶然事件,比如陨石掉落,都会引起大爆炸。我话搁这儿,不出百年,人类还会制造出更可怕的武器,带来足以灭国的爆炸。” “哼,反正我们也活不过百年,随便你怎么说。”祝元亮又问,“你说陨石掉落,那我问你,倘若天上没有神仙妖怪,那些石头都是打哪儿来的?” “哈哈哈哈。”蒲子轩大笑道,“何为天?何为地?你现在看到的‘天’,只不过是古人强加给你的关于‘天’的描述罢了。” 祝元亮抬头看看云层密布的天空,骂道:“他奶奶的,能不能不要说得那么玄乎?你就直接告诉我,你口中的‘天’,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蒲子轩道:“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河流、山川,都是一个巨型球体表面的一部分,叫做‘地球’,我们的地球是圆的,和天上的太阳、月亮、星星一样,我们处于一个无边无垠的宇宙之中,宇宙由无数这样的星球构成,我们的地球只不过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员。每个星球都在沿着各自的轨道运行,但有时会因为引力作用,被其他星球吸引,高速飞向对方,陨石就是这么来的,只不过经过云层摩擦燃烧,到达地面时星球变成了巨石而已。” “哈哈哈。”这次轮到祝元亮大笑一通,“蒲子轩,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想象力有多么丰富,你居然给我们的宇宙作了这样的解释,佩服佩服!你说的这一套太过邪乎,我看,我还不如去相信,是盘古一刀把这宇宙砍成了两半,上为天、下为地,是盘古的五脏六腑化成了我们的山川河流。” 蒲子轩立刻回敬道:“唉,胖墩,不是我说你,天天抱着什么《聊斋志异》、《山海经》看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有什么出息?人言道‘开口不谈《红楼梦》,此公缺典定糊涂’。就是因为国人都长了你这么一个猪脑袋,不学无术,大清不亡国才怪呢。” 祝元亮反驳道:“说得好像你熟读了《红楼梦》似的,我看你整日浑浑噩噩,倒也不像个‘诗礼簪缨’之辈。” 蒲子轩一听乐了,“诗礼簪缨”这个词,专门用于指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红楼梦》中曹雪芹用该词形容贾府。要是没读过《红楼梦》,普通人很难用上此类书面语,没想到这词还能从祝元亮嘴里蹦出来,说明他倒也不是那么不学无术嘛。 蒲子轩道:“起码《红楼梦》里面描写男欢女爱的桥段我都翻来看过,比你强一些。” 祝元亮道:“得,你爱你的男欢女爱,我爱我的怪力乱神,我就这点出息,世界宇宙到底是什么样,关我屁事啊!” 蒲子轩自知要祝元亮接受这些科学知识太难,也不强求,转而感叹道:“这倒是,世界是什么样子,也关我屁事啊!我只要吃好睡好,每天有酒喝、有妞玩,开开心心过好这一辈子,就满足了。” 祝元亮笑道:“得得得,这话我爱听,兄弟,今晚上哪玩去?” 蒲子轩贼笑道:“今晚你到我开心府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待两人约定,台上的戏曲也演到最后一幕,只见冯玉良面对强大的妖怪,大喝一声:“二十年之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便纵身跳下悬崖。 第四话 诡女 阁楼上,祝元亮一直透着一架望远镜,凭着窗栏,冲着远方目不转睛地张望,嘴里兴奋道:“哇!那女子似乎要换衣服了。” 蒲子轩料到祝元亮会对开心府的宝贝玩具感兴趣,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爱不释手,不禁调侃道:“呵呵,有那么饥渴吗?你想那事儿,只要一句话,兄弟我就把丽江最大的青楼买下来,让你玩个够。你这么偷看,又摸不到,有意思吗?” 祝元亮口水直流,骂道:“你懂个求,凡是用钱买到的欢乐,都会减半,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好的嘛。而且有了这个望远镜,根本不用担心对方察觉到我,像皇帝那样静静欣赏,那才叫一个快活啊!唉,真羡慕你,别人一辈子都没玩过的东西,你爹这么容易就给你寄回来了。” 蒲子轩不屑道:“这算什么?这只是普通的高倍望远镜,我爹还给我寄回了天文望远镜,可以看到月球上的嫦娥姐姐换衣服,你有没有兴趣啊?” “别别别,月亮就月亮嘛,我最讨厌你一口一个什么‘球’,我对你那套歪理邪说没兴趣……好了,别打扰我了,要脱了要脱了!” 祝元亮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蒲子轩家底雄厚,天天去青楼也不在话下,却还不是热衷于外出猎艳?用钱买来的快乐他着实有些腻味了,便一把推开祝元亮,把望远镜抢过来,朝同一方向望去。祝元亮大骂:“贱人,夺人所爱,必遭报应!” 蒲子轩不理睬他,兀自远眺,只见远方一幢两层楼房的二楼房间里,一个女子果然正在宽衣解带,在昏黄的烛光下,女子娇艳的身段若隐若现,叫人欲罢不能。蒲子轩叹道:“胖墩,你说得对,果然这才叫快活啊!” 可接下来的事情让蒲子轩大惊失色——那女子,突然像发现了他似的,转过身来,竟然冲着镜头邪魅一笑。女子面容姣好,这一笑却如鬼魅般叫蒲子轩毛骨悚然起来。 “她怎么会发觉我的?”蒲子轩放下望远镜再看时,前方一片黑暗,那女人所在的房间不过是一个光点而已,蒲子轩大惊道,“那么远,她根本不可能发觉我的存在!” 再拿起望远镜重看时,那幢阁楼处已然灯火熄灭,女人更是不知所踪。 祝元亮迫不及待道:“你在干嘛?你不看,给我看啊!” 蒲子轩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不觉得这女子很面熟吗?” 祝元亮反问:“丽江的哪个女子你不面熟?” 蒲子轩无言以对,便道:“走,和我一起去看看。” 祝元亮不悦道:“你疯了!这么冷的天,要去你自己去!” 蒲子轩只好留祝元亮在家里慢慢玩,独自赶下楼去,驾上马车出发。 那幢楼虽然在望远镜中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距离却有两里路不止。中途蒲子轩经过了又一幢独栋楼——丽安路十四号,那里有一个叫花子正在乞讨。 数月前开始,那叫花子就一直在楼下乞讨,蒲子轩向来乐善好施,往往都会施舍给他一些零钱。那一晚蒲子轩照例下车看了看他,随手扔给他一块铜板。叫花子接过钱,又指了指蒲子轩手里的水壶。 蒲子轩见他衣着单薄,冷得可怜,便将水壶也扔给了他。叫花子喝完,突然开口问道:“我叫什么名字?” 蒲子轩纳闷地反问:“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叫花子拉着蒲子轩的裤腿:“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施舍归施舍,蒲子轩并不打算和如此落魄之人有任何纠葛,骂了一句“疯子”,便甩开他驾车走了。 叫花子在身后大喊:“凡事皆有因果,皆有因果啊!”那声音着实叫人汗毛直立。 走出不远,蒲子轩又在路上遇见一个熟人——他一年以前猎到的一个女子,蒲子轩一直管她叫作琪琪,真名却从未放于心上。在众多野花中,因为她的活好,蒲子轩和她持续的感情最长。 琪琪见到蒲子轩,率先叫住他:“蒲子轩,你要去哪?” 路遇野花,蒲子轩一时动起了歪念,看着她月下如花似玉的面容,顿感体内有一股躁动需要发泄,便抛下他事,坏笑道:“看到你,什么鸟事也没有了,跟我走吧。” 琪琪莞尔一笑,跟着蒲子轩上了马车。蒲子轩调头驶向野外,待人烟稀少,便进入车厢内,拉上布帘。 此车厢也是特制,座椅可以展开当作床铺,方便行苟且之事。蒲子轩顾不得冷风习习,脱去上衣,便去解琪琪的衣扣。 琪琪顺从地任蒲子轩爱抚,突然,她的目光停在蒲子轩脖子的项链上,责备道:“你怎么还戴着这东西啊?多不方便,取了吧。” 蒲子轩脸色转阴:“我不是说过了吗?这项链我洗澡睡觉都得戴着。我从小就体弱多病,戴上它以后才有所好转,此乃祖传之物,上面带有仙气。” “你不是从不信这些迷信吗?” “哈哈,仙气只是玩笑,我想这琥珀里面装着某种药物,可以让我强身健体,特别是,特别是……强壮那玩意儿。”说完蒲子轩将琪琪扑倒,琪琪也不再啰嗦,紧闭的车厢内只剩下人类最原始的声音。 完事后,琪琪趴在蒲子轩身上,娇滴滴道:“你不是说要娶我吗?我都等了一年了,每次问你,你都用各种理由来搪塞我,只要一句话,我就离开那老东西,跟你走。” 蒲子轩确实宠爱琪琪,干柴烈火的时候,也没少说些让她期待的风月情话,可是每次完事之后,蒲子轩总是恢复理智,要他和一个离异的女人谈婚论嫁,他心有不甘。此刻他又想到了那楼上的邪魅女子,心有旁骛,便敷衍道:“再等等。” “你先说三月,后说半年,你我一晃相识都一年了,还要我等到何年何月?” “要不,等我找到我爹再说吧。亲情为大,找不到爹,我实在没有心思谈婚论嫁。” 琪琪听出了蒲子轩的敷衍,坐起身子,提高嗓音道:“你爹失踪七年了,是死是活都没个准信,万一他已经不在了,是不是你永远都兑现不了你的承诺?” 蒲子轩虽然对父亲心存怨恨,但有些话,他可以说,别人却不能。从一个女人口中说出这等中伤父亲之话,蒲子轩顿时无名火起,想和她干脆决裂,断了她的念想,便吼道:“你也不睁大眼睛瞧瞧你是什么货色!我是富家子弟,你呢?除了品相尚可,还有什么?有何资格对我提要求?” 琪琪愣住了:“你说这些,可是你的真心话?” 蒲子轩的话语着实伤人,见琪琪的眼泪倾泻而出,也不免起了恻隐之心,但他志在谈崩,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懊悔之色,反倒添油加醋说道:“对,都是真心话,你且算算,我跟你行过多少次房事,我按市价给你统一结算。” “姓蒲的,想不到你竟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我看错了你!好,从此,我们一刀两断!”琪琪骂完,兀自走下马车去。 蒲子轩一不做二不休,往地上扔下三锭银子,便独自驾车回程,只听见琪琪在身后寻死觅活地威胁道:“姓蒲的,信不信女人可以为了感情,毫不犹豫地从楼上跳下去?” 琪琪的一句“跳楼”没起到任何的威胁作用,反倒是点醒了蒲子轩。 对对对,那个面熟女人,前几日不是已经跳楼死掉了吗? 第五话 凶宅(一) 蒲子轩回到开心府时已近子时,见到祝元亮正倒在小叶紫檀制成的床上呼呼大睡,便一把揪住他那胖呼呼的屁股,喊道:“快起来!” 祝元亮睡意惺忪地起身,骂道:“奶奶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蒲子轩道:“别睡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女人,前几日不是跳楼死掉了吗?就是在那个叫花子乞讨的那幢楼,丽安路十四号。当时我们都去了现场,那女人口中吐血,死相惨烈啊!” 祝元亮揉揉眼睛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待我再去看看。” 两人又先后拿着望远镜朝女子的方向看去,依旧是漆黑一片,蒲子轩道:“奇怪,那女人当时冲着镜头看了我一眼,后来就再也不出现了,真他娘的见鬼了!” 祝元亮一听来了兴趣:“哈哈,看,我就说这世界上有鬼的吧!” 蒲子轩不想承认,便道:“我倒真希望是看错了,或者人家是双胞胎,也或者就是长得像而已。不管如何,我都要解开这个谜团。你是捕快,手眼通天、八面玲珑,一定要帮帮我啊!” 祝元亮笑道:“你可真是闲人啊。好,那我告诉你,我就早听说,丽安路十四号那幢楼是个鬼屋,但那不是我的巡逻范围,明天呢,我带你去找一个人,他或许更清楚。” “谁?” “卢震,卢捕头。” 蒲子轩的一夜都在疑虑中度过,他当然不是因为闲来无事才去操这破心,实在是那女人的鬼魅一笑让其心中生了解不开的疙瘩,竟通宵寻思着:为何死去的女子会在那里出现?为何单单只冲我看了一眼?这世界上,莫非真还有我无法想像的东西存在? 在无聊的生命虚度中,他隐约感受到了一丝存在的意义。 次日,祝元亮便把蒲子轩带到街上一个捕快面前,介绍道:“这便是负责丽安路的捕头卢震,你有任何问题直接问他好了。” 卢震虽没有祝元亮那么高大的身躯,却也着实强壮,友好问道:“蒲公子找在下有何贵干啊?” 蒲子轩开门见山问:“卢捕头知不知道丽安路十四号的事情?” 卢震顿时敏感:“你问这个干嘛?” 蒲子轩应道:“丽江人管丽江事啊。” 卢震呵呵一笑道:“蒲公子交友广泛,竟然不知道丽安路十四号那幢楼吗?谁不知道啊,著名的鬼屋,回民起义军还没打来之前,就被满清官府给查封了,据说前后从那里跳楼好些人呢。” 蒲子轩好奇地问:“鬼屋之事倒是有所耳闻,只是不知,为何人们都在那里自杀呢?” 卢震道:“自杀的人也图个吉利嘛,就好比四川省峨眉山舍身崖,每年都有人从那里跳崖,据说在佛教圣地自杀,死后方便成佛呢。” 蒲子轩对别处不感兴趣,追问道:“那请你告诉我,那幢楼里,一共自杀了多少人?” 卢震道:“那你应该去官府问问啊。” 蒲子轩怀疑卢震知道真相,只是被问得不耐烦,不肯说罢了。此时,祝元亮冲蒲子轩挤挤眼睛,蒲子轩顿时心领神会,提议道:“两位捕头辛苦了,要不,我们去摘月楼玩玩,我请客,玩够了,坐下来慢慢聊吧。” 摘月楼正是丽江著名的青楼,这一招果然凑效,卢震顿时喜形于色:“都说蒲公子为人爽快,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走,兄弟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人便转移到摘月楼,叫上三个曼妙的鸨儿一同喝酒寻欢,卢震一改之前的严肃形象,喝至忘情处,竟然主动交待道:“想起来了蒲兄,十年来,丽安路十四号一共自杀了十一人,最近一起自杀案是七日前一个叫做赵成依的女人。” 祝元亮补充道:“那便是我们看到的那个。” 蒲子轩不解地问:“奇了怪了,一共十一人,为何都去那里自杀?他们都是谁?有一些什么共同点吗?” 卢震想了想道:“我看没什么共同点。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我能帮蒲公子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没得到更多的信息,蒲子轩倍感失望,待三个女子陪酒之后,竟也不愿招待他们去享受胯下狂欢,早早结束了酒局。从摘月楼出来,卢震便意犹未尽地独自去巡逻了。见时辰尚早,蒲子轩又拉上了祝元亮:“走吧,咱俩去看看。” 祝元亮问:“去哪?” “进那鬼宅,一探究竟。” 祝元亮不解地骂道:“疯了,你还有完没完?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去!” 其实蒲子轩自己也心怀忐忑,这次说什么都想拉他一起去,便拿感情说事:“你他奶奶的还是不是兄弟了?你算算,从小到大,我陪了你多少次?小时候你去打蜂窝,我陪你去,脸被叮得比你还胖;后来我爹走了,我那豪宅也空着,让你来爱住多久住多久;你要去参加起义军,我又逃学陪着你去练了两个月武艺……咱也不说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就陪兄弟我这一次不过分吧?再说了,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妖魔鬼怪,我只是想用科学和逻辑的眼光解开里面的谜团而已。” 祝元亮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那好吧,先说好,一旦有什么辣眼睛的东西出来,咱们必须马上开跑。” 蒲子轩笑道:“唉,想不到你这么大一个汉子,胆子比那戏里面的小虎还小。行,一言为定!” 两人来到丽安路十四号楼下,果然,那个叫花子仍旧坐在那里乞讨,见了两人,立刻迎上来问:“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次蒲子轩连铜板也懒得施舍了,没好气道:“我们没工夫陪你猜谜语。” 叫花子悲凉地哀求道:“为何我什么都记不得了?求求你们了,谁知道我是谁,请告诉我一声,求求你们了!” 蒲子轩推开叫花子,径直朝大门走去,只见大门上有两张封条交叉贴于其上,便二话不说,将封条扯掉,大门上随即露出一把锈迹斑斑的的锁。祝元亮说道:“让我来。”便抽出随身携带的弯刀,一把将锁砍下,门顿时“嘎嘎嘎”地开了。叫花子见两人不搭理他,倒也不追上来,忙着去纠缠别人了。 第六话 凶宅(二) 屋子窗户紧闭,一片昏暗,蒲子轩点燃火把在前探路,祝元亮却又打起了退堂鼓:“什么鬼地方,要不算了吧。” 蒲子轩自己也心生惧念,便将项链掏出来,鼓起勇气对祝元亮道:“有何好怕的?爹小时候告诉过我,这项链有神力,关键时候可以救我们的命,放心吧。” 此刻,蒲子轩倒期待世上真有怪力乱神之力,关键时刻助他脱险了。 祝元亮听到此话也不闹腾了,半信半疑地跟在蒲子轩身后徐徐走动。 死一般的寂静,突然,有东西“吱吱”窜过,吓得祝元亮跳起来。 蒲子轩撑火寻着声音道:“别怕,是耗子。” 一楼有三间屋子,蒲子轩一扇门一扇门打开,每一次都紧张得呼吸困难,但所幸三次都没有异常事情发生。 两人又上到二楼,二楼同样有三间屋子,打开前两间,依然一片安静。蒲子轩悬着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满不在乎地打开第三间屋子,还故意回头冲祝元亮说了句:“一切正常,大功告成!” 岂料,待蒲子轩再朝屋内看时,一张小男孩的脸陡然出现,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得诡异无比!两人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祝元亮也大喊:“鬼!鬼出来了!” 蒲子轩稍微稳定了一下情绪,道:“没事……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走出来,也有些怯懦地问:“你们是谁啊?” 看那小孩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蒲子轩反问:“你……你是谁?” “我没有名字,你们可以叫我‘小树’。” 蒲子轩纳闷地问:“你……你……你住在这个地方吗?” “是啊。” “这房子里,还住有别人吗?”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啊。” 男孩的话语实在难以理喻,祝元亮催道:“走……快走吧……” 男孩又问:“你们是谁?是来陪我玩的?还是来杀我的?” 蒲子轩打着哈哈道:“不……不好意思,走错地方了,打扰了,我们这就告辞。” 两人真担心发生什么更诡异的事,立刻仓皇离去。 到了街上,祝元亮仍是惊魂未定:“太可怕了,这什么东西啊?” 蒲子轩道:“可怕是可怕,不过也没少一块肉嘛,事情越是这样才越好玩。走,我们要从七天前自杀的赵成依查起,就问你怕不怕?” 大街上人气旺盛,祝元亮终于阳刚了一回:“他奶奶的,这倒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官府查封的房子里怎会有个小孩?查!” 于是两人来到了诡异女子出现的地方,只见该两层小楼也是大门紧锁,灰尘铺满了门前地面,丝毫寻不到人气,蒲子轩冲旁边卖包子的老头问道:“大爷,你知道赵成依出什么事了吗?” 老头端详两人,像是好奇他们居然不知此事,应道:“这你都不知道啊?赵成依啊,这女人之前一直独居在这房子里,可是七天前,她在丽安路那边的凶宅自杀了。唉,造孽啊,人家说她家里不吉利,怕她还魂,害得我这包子铺生意也受到影响了啊。” 还魂?蒲子轩一惊,又问:“这我知道,我是问,她为何要自杀呢?” 老头警觉地问:“你问这个是何用意?” 蒲子轩编了个谎言道:“哦,我俩是他远方的表哥,这不听到她自杀,专门来丽江看看情况嘛。她死得那么突然,什么也没留下,我们亲人也得知道个一二,让她死得其所啊。” 老头这才应道:“原来如此。辛苦二位专程来一趟,可是我和赵成依虽为邻居,但年龄差异太大,交往甚少,她为何自杀,我也确实不知晓。” 正在失望之际,包子铺里一个正在吃饭的大婶招呼两人过去坐下,道:“我知道一些,我是附近开药铺的,赵成依几个月前就因病痛常常来我这里抓药,但老是治不好,为此,我还内疚了好久呢。唉,后来我建议她去省城的药房找更好的大夫,她说没钱,我就把药费退给了她,让她去省城,结果查出是不治之症,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寻了短见吧。” 了解到赵成依自杀的原因后,两人又邀请卢震共进晚宴,继续追问其他自杀者的情况,酒过三巡,卢震又透漏了一些信息:“除了赵成依之外,我知道名字的就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滇甲当铺的老板木润堂,七年前因为生意亏了在这里自杀;一个是四年前,当时的主薄刘进贤,因为贪腐问题被发现选择自杀,就这两个名气比较大。” 祝元亮叹道:“非富即贵啊,这就是共同点吧?” 蒲子轩想也不用想就骂道:“你这个猪脑子,那赵成依不就没什么钱吗?再说卢大哥这儿,我们能查到的有名有姓的自杀者,当然都是稍微有些身份的,你看到表面就急忙下结论,这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要知道真相,只有设身处地去调查。” 祝元亮醉醺醺地埋怨:“得了吧,我陪你耗了一天了,在城里到处跑,我巡逻还没这么勤快过呢。我先回去休息了,你自个儿慢慢查吧。” 祝元亮说的“回去”果然又是去开心府,经历了这么一闹腾,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敢独自回他的破房子过夜,蒲子轩自小孤独长大,对这位发小的到来也非常欢迎,容着他任意居住。待祝元亮走后,便一个人四下打听,终于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信息。 回到开心府,蒲子轩把鼾声震天的祝元亮叫起来道:“查到了查到了!原来那个木润堂,曾经从马背上摔下来,摔成了半身不遂;而那个主薄刘进贤,有一次议事时说自己身体欠佳,想早点退休。如此一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自杀者都有严重的健康问题。” 祝元亮酒意未褪,嚷道:“行行行,谜团解开了,到此为止吧,再不出勤,下个月我就要喝西北风了。” 蒲子轩无奈地说道:“你睡吧,明天,我还要独自去确认一下。” 祝元亮死气沉沉地问:“如何确认啊?” 这样的事情,换作常人早就累了,可蒲子轩深感离最终解开谜团只差一步,心里早就有所准备,回家之前在街上买了一个鸡毛毽子,便将毽子掏出来道:“小男孩。” 祝元亮哀求道:“唉,我的祖宗哟,我宁可喝一个月的西北风,也再不要去了。” 第七话 凶宅(三) 第七话凶宅(三) 其实蒲子轩第一次闯鬼宅硬拉着祝元亮去,无非是为了壮胆,如今既已知晓了那个小男孩的存在,心里把他当作一个正常人倒也无所畏惧,于是第二天,蒲子轩独自来到丽安路十四号,果然,又在二楼最后那个房间里遇到了那个小男孩。寒暄过后,蒲子轩把鸡毛毽子掏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小男孩面露喜色:“哥哥,你是来陪我玩的吗?” 蒲子轩点点头:“是的,我叫蒲子轩。” 蒲子轩要他跟自己一起去街上,小男孩却死活不肯。见小男孩把二楼客厅的油灯点上,蒲子轩只好在昏暗的灯光下心不在焉地陪着他踢起了毽子。 小男孩玩得非常投入,动作灵巧,身手敏捷,好似等一个玩伴已经等了很久。踢了不到半个时辰,蒲子轩渐觉没趣,便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假装累得够呛。 两人相对而坐,小男孩说道:“哥哥知道吗?我已经有好多年没这么开心过了,别人都不敢到我家来,我也没什么朋友,一直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里。” “你为何没有朋友?” “因为我是妖怪嘛。” 蒲子轩一怔,看着眼前这个有血有肉的可爱男孩,大笑一番,问道:“你这是哪门子的妖怪?” “哥哥别不信,我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你,你就明白了。” 此话正中蒲子轩下怀,便道:“好,哥哥今天来,就是想听你说说这鬼宅的秘密。” 小男孩说道:“这房子,十多年前,住了一对恋人,女人是人类,而男人却是妖怪。女人父母早逝,房子是女人继承的,自从他们相爱以后,就在这里幸福地生活。” 蒲子轩点点头:“嗯,后来呢?” “可是好景不长,有一天男人回家时,看到女人正倒在地上,她生了重病,虽然保住了性命,却从此一直卧床不起。为了给女人治病,两人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男人因为是妖怪,没有户籍,为了挣钱,只能在外干各种黑工。女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有一次,她摸着男人的脸道:‘我不要看到你这么辛苦。’于是有一天,男人回家,进房间却没看到女人,到处寻找未果,便向窗外看去,只见那女人已跳到楼下自杀身亡。男人疯狂地冲下楼,抱着女人痛哭。” 蒲子轩还是点点头:“好,挺令人伤心的,然后呢?” “男人伤心欲绝,便释放出了妖力,把女人的魂魄留住。魂魄形成的人形,不再具有病痛,他们又过了一段短暂的幸福生活。可是,留魂的妖术,会持续耗费妖怪大量的妖力,代价便是:男人的身体会变得越来越虚弱,记忆也会不断消失。于是女人有一天对他说道:‘人总是要死的,强行留下我的魂魄,不过是徒增我们的痛苦罢了。我这一生,从来没想过,会爱上一个妖怪,可我从来不曾后悔。有你,真好。’” 蒲子轩不再作声,等小男孩继续讲述。 “男人不甘心,便释放出所有的妖力,笼罩了这套房子,希望把女人的魂魄永远留住。从此,他成了一个失去所有记忆的疯子。虽然女人最终是不在了,但这房子,也从此便有了留魂的能力。有些身患绝症的人,来这里自杀,可以获得七天的健康身体,去完成他们在人间的最后夙愿。我想,八天前自杀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去转世投胎了吧……” 蒲子轩随即联想到了赵成依,倘若小男孩这一切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死去的赵成依魂魄出现在生前的房间,倒成了合理的解释。可蒲子轩不信邪,问道:“那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小男孩道:“因为,我就是他们的儿子啊。我的爹爹,就是楼下那个疯癫的叫花子。我告诉过他真相,可他也很快又忘了。我哭过,求过他,请他想起一切,可几次下来都是无功而返,我也就不再打算和他说什么了。” 蒲子轩问道:“好,那回到最初的问题,你说你们都是妖怪,那为何一点都看不出来?你们不都是活脱脱的人样吗?” “妖怪和人类发生了关系,就会变成人形的半妖,生的孩子,也一样是半妖啊。” 小男孩答得很自然,话里找不到破绽,蒲子轩便问:“那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素不相识,你为什么又要告诉我这些?” 小男孩冷笑一下,应道:“因为,我有感应,哥哥这一辈子,会永远和妖怪纠葛在一起。” 小男孩邪魅的一笑,竟然和那个诡异女子如出一辙,蒲子轩顿时感到胸口的琥珀在急速发热,似乎在感应着什么。蒲子轩目瞪口呆,捂着胸口,慌忙说了一句:“我……我走了。”便快步走出了鬼宅。 楼下,那个叫花子又在不断重复着:“凡事皆有因果,皆有因果啊!” 在街上找到巡逻的祝元亮时,蒲子轩感觉全身已是冷汗直冒。当局者迷,他的头脑一片混乱,必须要找人帮着捋捋思路。 祝元亮听完故事,皱眉说道:“一个半人半妖、失去记忆的痴情妖怪?好熟悉啊……啊,想起来了!《聊斋志异》你看过吗?《阿宝》那一章节,有个叫孙子楚的男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果真是妖怪?” 祝元亮离开了漩涡中心,倒显得比蒲子轩理智了不少,安慰道:“别急别急,就像你说的,不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会不会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 “对对对。”蒲子轩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己给出了一个解释,“也许,是这一老一小,逃避战乱来此,趁着房子主人离世,想霸占别人的房子,于是就装疯卖傻、装神弄鬼,故意放出风去,说这儿是一个鬼宅,这样别人就不敢打这房子的主意了。” 祝元亮眼睛一亮:“对,其实真相可能就是这么简单。我相信这世界上有妖怪,但那一老一小不是,哈哈。” 蒲子轩又问:“那么赵成依房间里的女人又作何解释?” 祝元亮想了想说道:“嗯,这个嘛……我们不过远远看了一眼而已,如你所说,没准就是姐妹来整理遗物罢了……可惜那些自杀的人嘛,信了他们这一套。” 祝元亮的话叫人安定了不少。 “我就说嘛,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妖魔鬼怪的。”蒲子轩自此不再掺合那鬼宅的事,又过上了醉生梦死的正常生活。 可是,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想罢了,那女子冲他的邪魅一笑,还有琥珀莫名其妙的发热,自此并没有获得合理的解释,依旧一直深深埋在蒲子轩的心里。 这是蒲子轩一八六三年遇到的第一件怪事,很快,又一桩离奇的案件在丽江发生。 第八话 密林狼穴(一) 凶宅事件发生之后,蒲子轩便邀请祝元亮正式到开心府长住,祝元亮象征性地推辞了几次,可那语气怎么也不像发自内心,两日后,他带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来到开心府门口时,果然仰天长叹道:“唉,我们这些苦命娃,想不到今生也有机会住进这样的豪宅啊!” 也许换女人对蒲子轩来说,就如换衣服一般正常,可是和祝元亮之间的兄弟情谊,却是他最珍贵的一切。两人加起来只有一个家长,还早早失踪于茫茫人海,其实他们都是苦命的孩子,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如今终于住到了一起,那冷清的开心府于蒲子轩而言,便有了火热的温度。 祝元亮为回教国工作已然两年有余,在丽江执行过多次奇特的任务,过去两人只是玩乐,甚少谈起任务,如今走得更近,便可无话不谈。一到晚上,祝元亮便滔滔不绝地跟蒲子轩聊他的执勤经历,一晚,谈道:“我之所以相信这世上有妖怪,并非仅仅因为我喜欢看那些志怪小说,确实是这两年来,我亲身经历了不少奇特的邪物,着实让人难以置信。” 蒲子轩来了兴趣,要祝元亮介绍介绍他的奇闻轶事。 祝元亮绘声绘色地讲述:“前年有一次,一条怪蟒袭击了东边的杨家庄,吃掉了三个小孩,这蟒蛇虽是蛇类,却长有蛟龙一样的爪子。我们七个捕快与怪蟒斗了两个时辰,牺牲两人,终于将巨蟒杀死。 去年有一次,花坪村遭受怪鸟袭击,那鸟不但巨大,而且拥有九个脑袋,哭声像婴儿,也专门叼走婴儿,像极了《山海经》里面的姑获鸟,那次没有人员牺牲,我们用连弩乱箭射死了它。 最可怕的还是今年上半年,夏江村遭遇了人面猴身的怪物袭击,那怪物和《山海经》里面描述的朱厌差不多,战斗力也异常强大。夏江村半个村庄被毁,起义军出动了近百人战斗,牺牲十二人,才把怪物打成重伤而逃。 至于其他小怪物更是多如牛毛,比如放剧毒的蛤蟆、泛着绿光的蝙蝠、长着獠牙的松鼠……这些奇怪的东西层出不穷,一年多过一年,去年比前年多,今年比去年多……” 蒲子轩道:“有些事件闹得太大,比如人面猴身怪物,我也有听说,不过我认为万物皆处在变化之中,自然界本就是不断进化、适者生存的舞台,我们老祖宗对这世界了解得还太少,有些新物种突然出现,倒也不足为奇。” 祝元亮摇摇头:“倘若真是如此,我也懒得多费口舌,奇怪的是,这些邪物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的血液,都是天蓝色的,完全不像世间之物。你说进化,能进化得这么诡异吗?” “什么?天蓝色的血?那《太平妖未眠》里面演的妖怪不就是天蓝色的血吗?”蒲子轩顿时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地问,“这可不是目前的任何科学可以解释的,你确定没有与我说笑?” “若是有半句虚言,我被天打五雷轰!” 祝元亮描绘的邪物倒是着实让蒲子轩感兴趣,不过他还是半信半疑问道:“既然你都参加过那么多次战斗了,为何上次去凶宅你还怕成那样?” 祝元亮摸摸脑袋:“怪物和鬼有所不同,一个看得见摸得着,一个在心里嘛。” 蒲子轩便提了要求:“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下次再遇到这种任务,你一定要叫上我一同前往,我倒要看看,它们都是哪门子的妖孽!” 祝元亮哈哈一笑,得意道:“我就料到你会来这一出,其实,我们最近就有接到新的任务。” “真的吗?什么任务?”蒲子轩兴奋不已。 祝元亮字正腔圆道:“就在前天深夜,城中心黄家巷那一带,大家都已入眠,有居民突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惨烈的叫声,便推开二楼窗户往下看。当时月黑风高、寒风呼啸,借着冰冷的月光,那居民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蒲子轩骂道:“你他娘的是在跟我说书吗?到底什么怪物?” 祝元亮笑道:“哈哈,我得先将气氛营造起来啊。听好了,他看到打更的徐老汉,正在被一只巨大的狼追杀!” “狼?我们丽江有狼吗?”蒲子轩惊讶地问。 “你不就是狼吗?丽江头号好色之狼!” 蒲子轩没好气道:“去你大爷的!徐老汉被狼杀死了吗?” 祝元亮蹙着眉头道:“怪就怪在这里,那巨狼行动敏捷,沿着一排房屋上蹿下跳,如履平地,要杀死那刘老汉如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但它只是把刘老汉击倒在地,抢走了他身上的食物,便放过他性命,嚎叫而去。” 蒲子轩叹道:“倒是一条善良之狼啊。” 祝元亮摇摇头,说道:“也不尽然,昨天,城北郊区于家庄的村民于老三来报案,说他们家也遭到了野狼袭击,猪圈被毁,七头猪被活活咬死。同村之前还有村民圈养的羊、鸡等牲口被吃,这恐怕就不太善良了吧?” 蒲子轩点点头:“那就宰了它,为猪、羊、鸡报仇雪恨!” 于是,在祝元亮的斡旋下,蒲子轩获准参加次日的捕狼行动。 祝元亮、卢震,还有另外三个捕快,加上蒲子轩和于老三,一共七人,由卢震带队,在附近山林里展开了密集搜索。不出一个时辰,众人找到了一个洞穴,这洞穴约莫有四尺高,人弯着腰杆就可以进入,祝元亮道:“这里便是狼窝了。” 蒲子轩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狼,更没见过狼窝,对此类事情毫无经验,便问:“你怎么知道的?” 祝元亮卖弄地指着地面道:“你看,洞口这些泥土和杂草,像是故意制造的伪装,狼群通常都会把自己的巢穴伪装成这样,这可以瞒得过其他野兽,却瞒不过人类。我十七岁的时候就掏过一次狼窝,放心吧,不会有错。” 卢震也说道:“看这深度怕是至少有十丈,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狼窝。”随即吩咐道:“你们几个在外等候,我和祝先锋进去宰了它们。” 蒲子轩不解地问:“卢大哥不是说笑吧?我们这么多人来这里,就你们两个进去算怎么回事?多个人多个帮手啊。” 祝元亮笑笑:“哈哈,别说两人,就是我一个人去也够对付了,人多反倒怕火把烧了屁股。”转而对卢震道:“我这哥们也学过一点武艺,今天带他来开开眼界,就让我们两人去吧。” 卢震不以为然:“求之不得,那我就在外面等着了。” 蒲子轩更加纳闷:“你们为何都如此轻松?” 祝元亮贼贼地说:“进去你便知道了。” 祝元亮打着火把在前面走,蒲子轩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也确实是怕火把烧了他肥硕的屁股,便空手而入,反正有祝元亮那支火把,纵使暗一点,光线倒也够了。 第九话 密林狼穴(二) 果如祝元亮所言,单纯对付这些兽类,他的胆子倒符合“先锋”的定位,他脚步丝毫没有犹豫,不肖一刻钟的时间,两人便走到了洞穴的尽头。 这尽头是一个宽敞的空间,就算七人全部进入也不显得拥挤。蒲子轩直起腰杆,正要舒活舒活筋骨,祝元亮递给他麻袋和铁锤,便打着火把四下搜寻。 “找到了!”在一个角落里,祝元亮发现了四匹中等偏小的狼,正畏畏缩缩地拥挤在一起。它们的眼睛里闪烁着惊恐的绿光,望着两人瑟瑟发抖。 祝元亮这才告诉蒲子轩:“别看狼群凶猛,但那是在外面,只要我们一进入它们的巢穴,它们便会像失了魂一样的小绵羊一般任我们宰割。就像这样……” 祝元亮举起铁锤,朝着一匹狼的头部手起锤落,那匹狼便凄厉地哀嚎一声,倒在地上。祝元亮随即把狼尸扔进麻袋,对着另一匹狼又是一锤。 一眨眼工夫,祝元亮就解决了两匹狼,剩下两匹狼顿时更加惊恐了。 祝元亮道:“这两匹,交给你了。” 蒲子轩看着可怜的两匹小狼,于心不忍,说道:“它们要是主动攻击我,倒也杀得有凭有据,可这……” 祝元亮道:“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同情心的。别忘了,你若不杀它们,它们就会去袭击村民的牲口,还会叼走小孩。” 想想也是,蒲子轩心肠一硬,“啪”、“啪”两下,把两匹狼依次击倒,装进麻袋。 两人又在洞穴中找了一圈,确定没有其他狼后,朝山洞外走去。祝元亮道:“这只是小狼,我们还要去找更多的狼窝。” 然而,祝元亮没有料到,报复来得如此之快,待两人到达洞口时,迎接他们的不是那五人的欢呼,而是真正的战斗。 只见等候在外的五人正被狼群团团围在入口处,粗略看去,一共有不下二十匹,而且匹匹都比里面的狼个头大得多。 待两人回到洞口,狼群看着两人手里滴血的麻袋,顿时纷纷抬头哀嚎。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在夕阳的映衬下,那叫声显得异常荒凉而可怕。 蒲子轩这才体会到,狼在洞内洞外完全是两种生物,此时的狼群看起来具有十足的攻击性,哀嚎完毕,一匹匹狼开始兜起圈子挪动,像是在排列阵势,又像是在寻找最好的进攻角度。 于老三像是着了魔似的喊道:“奶奶的,这些畜生,老子跟你们拼了!”便挽起袖子,跃跃欲动。 祝元亮拦住于老三,冲蒲子轩喊道:“把麻袋扔给它们!”说完,自己先把手中的麻袋扔到了狼群中。 蒲子轩也随即将手中的麻袋丢出去,其中一匹小狼从麻袋中滚落出来。由于蒲子轩下手不够狠辣,这匹小狼并未断气,在血泊中瑟瑟抽搐。 一匹狼走到小狼跟前,忧伤地用鼻子嗅了嗅小狼,伸出舌头舔舐它的伤口。 祝元亮喊道:“这他娘的八成是它们的母亲,快跑!” 趁狼群还沉浸在伤感中,七人一溜烟地往密林里跑去。 蒲子轩不甘心地问:“我们是来猎狼的,为何看到狼群,反而要逃命了?” 祝元亮边跑边说道:“在那样的平地上,我们七人被那么大一群狼包围,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我们得把他们引过来,各个击破。”说完,递给蒲子轩一把连弩。 蒲子轩这才明白,把小狼尸体扔给狼群,并非为了逃命——人类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些天生的猎手,祝元亮这么做,恰好是要激怒它们,引它们追来。 果不其然,狼群在七人身后紧追,但密林中树木众多,狼群失去了在平地上的优势,逐渐被分割为二十多匹个体。 冲在最前头的狼算好了距离,腾空而起,向七人猛扑过来。祝元亮掏出连弩,转身大喊:“去死吧!”对着狼肚子一箭射去,那匹狼便应声倒地。 紧接着,第二匹、第三匹……一匹又一匹狼扑上来,遭到了同样的厄运,除了于老三之外的六人都配有连弩,就连蒲子轩也射杀了其中两匹。 狼群追赶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纷纷去关心同伴的尸体,直到所有的狼群都消失在视野之外,七人也才停下脚步,大口喘息。 一一报数,六人共射杀掉十八匹狼,可谓是战果辉煌。 于老三见安全了,便又往回走,来到最近的一匹狼尸体边,用石头狠狠地砸它的头部泄愤,嘴里骂着:“叫你害我的猪!叫你害我的猪!” 不就是几头猪吗? 看着这些贫苦的劳动百姓,蒲子轩也在心里暗自感慨,他都看不上的东西,却或许是这些村民维持生计的全部。为了几头猪,竟然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找狼,只为亲眼见证凶手伏法,以泄愤怒,真是应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众人纷纷跟上去,卢震安慰道:“于老三,算了,报了仇就好,走吧。” 于老三哽咽道:“我上有老下有小,我和女儿吃不饱也就算了,我爹长年卧病在床,就靠着这点钱维持性命,这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蒲子轩看他可怜,便说了句:“不知道这些狼皮的价格,和那些猪比起来如何?” 祝元亮眼睛一亮:“对啊,这些狼皮都没怎么破坏,把它们的皮都剥下来吧!于老三,我们拿着也没用,都给你吧!” 于老三又惊又喜,问:“真的吗?” 卢震道:“我同意,大家都没意见吧?” 一行人纷纷表示没意见,于老三对狼尸体的态度立刻由憎恨转为爱惜,直后悔刚才把这匹狼的脑袋砸得稀烂。 就这样,于老三获得了十八张狼皮,直对众人致谢:“各位壮士的大恩大德,于老三永世不忘。” 有捕快问道:“今天就到这里了吗?” 天色已晚,祝元亮道:“收工吧,剩下那三五匹狼,量它们也不敢再来村庄造次了。” 蒲子轩关心的则是另一个问题:“这些狼,血液都是红色的啊。” 祝元亮哼哼一笑:“我只是说有任务,没说对手是妖怪啊。怎么?你他娘的还不过瘾?” 蒲子轩想了想道:“我还是觉得事有蹊跷,最初的目击者不是说,那袭击徐老汉的狼巨大无比,又在房檐上上蹿下跳?这些畜生,恐怕没这个本事吧?” 祝元亮摆摆手道:“呵呵,这种事情我见多了,有些人嘛,为了引人注目,就把案情谎报得神乎其神。再说了,那么深的夜,谁会看得那么清楚?反正,下次遇到了真正的妖怪,我还会叫上你的。” 没见到怪力乱神的东西,蒲子轩反倒有些失望,无奈地陪着众人回程,一路上,望着傍晚斜挂的月亮思绪万千。 确实,他还从未亲眼见证一只真正意义上的怪物或是妖怪,可是,越来越多的谜团却在他的脑海中萦绕不去。真相,或许离他依然遥远,也或许,待明天的太阳升起,便会不约而至…… 第十话 丽江狼人(一) 回军与狼群作战的消息不日便在丽江范围内传开,由于不断地经传播者加工,版本也不断发生变化。 也不知道究竟是老百姓胡编乱造,还是当局为收服民心有意为之,蒲子轩听到最离奇的一个版本是:回军将士在密林内布下天罗地网,一众将士用自身当诱饵吸引群狼追击,狼群踩到了机关,霎时间,地面上出现了一个方圆数丈的大坑,狼群便纷纷落入回军将士布下的陷阱中,紧接着,四面八方万箭齐发,将数十匹恶狼尽数射死。 祝元亮对别人称自己为“回军将士”颇为满意,听到这个说法亦是哈哈大笑,对蒲子轩叹道:“看吧,这便是世人的悠悠之口。乱世之中,百姓如同惊弓之鸟,你做的好事坏事,都会被放大十倍百倍,所以我说啊,那个深夜出现的巨狼,八成是胡编乱造。这不,都十日过去了,丽江不也没发生什么怪事嘛?” 然而,就在祝元亮说完这话之后的第二天,便一语成谶了。 上午,城北之外三十里处的黄家村,一个村民报案称:“最近三日,几户村民家中悬挂的腊肉连续遭遇野狼偷盗。”祝元亮便满不在乎道:“看来那些残余的狼饿慌了,又下来偷荤了,待我们晚上召集几个人将饿狼射死便是。” 午后,祝元亮便会同卢震等人前往衙门再次协商猎狼事宜,蒲子轩也在场。会谈正酣之时,门外又急匆匆地冲进一男一女前来报案。 男的道:“我叫黄平安,是黄家村人,这是我的婆娘吴远桂。” 不等两人说案情,祝元亮就先开口道:“又是黄家村?想来你们家的腊肉也是被偷了吧?要过年了,这些东西最好不要挂在屋外。” 吴远桂哭丧者脸道:“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是我们的娃子,出生才五个月的娃,被狼给吃掉了!” 人命关天,众人顿时严肃了起来,卢震问:“几时的事?” 吴远桂道:“就是今天早上,我外出办事,想到一会儿工夫就会回家,便把娃子放在床上……” 黄平安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骂道:“你这臭婆娘,办事?办什么事?明明是你逛集市给自己买新衣裳,嫌娃子烦躁,把娃丢在家里,才害死了他!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血汗钱,你他娘的在后面给老子捅娄子!你狗日的就是罪魁祸首!” 吴远桂反抗道:“好,我承认,我是出去给自己买衣裳,我就是想对自己好一点,有什么错吗?你呢?你在外面挣的钱,有给过我和娃子一个铜板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钱,都给了青楼那个姓风的狐狸精!” 黄平安大怒,抬手便给了吴远桂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你狗日的再胡说八道,老子抽死你!” 吴远桂捂着脸大哭道:“娃子是在我手里丢的,你打吧,打死我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黄平安正要抬手继续施暴,祝元亮制止道:“两位的家事,可否回家慢慢料理?你们还是把案情详细说来听听吧。” “哼,回家再慢慢跟你算账!”黄平安谩骂完毕,转而对众人说道,“今日上午,我去松庄给人做工,便一直心绪不宁,感觉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便早早回家看看。还没进屋,便看到一只巨狼叼着我的娃子,从窗户跳出来,跳上房檐,飞快地跑出,一溜烟就不见了。我赶忙进屋一看,只见床上的娃子确已不见踪影,只剩一滩血迹!” 蒲子轩顿时一惊:“又是会飞檐走壁的巨狼?” 祝元亮严肃问道:“黄平安,此事实在蹊跷,你可要如实相告,你可看清楚了?确定是狼叼走了娃子?” “千真万确!对了,我还在床上发现了一颗狼牙,想来必然是那巨狼掉落。”说完,从怀里掏出一颗獠牙,交给祝元亮。 祝元亮端详一阵,又交给卢震。卢震看后点点头:“确实是狼牙,看来巨狼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黄平安立刻跪倒在众人面前,哀求道:“我们不是那巨狼的对手,求各位大人一定要为我们作主,杀了那畜生,为我们报仇啊!” 祝元亮道:“不必惊慌,黄家村近日来连续遭饿狼偷盗,我们本来也打算再度上山灭狼,一定为你报仇!” 蒲子轩颇感兴奋:“好,我这手正好痒得难受,又可以去打猎了!” 卢震思忖了片刻却说:“诸位莫慌,此事和上次不同,狼本是群居动物,绝少有狼会单独行动,此次的罪魁祸首,想必就是那一只独来独往的巨狼,我们要上山围猎捕获,怕是极难。我认为,那畜生既然连夜盗窃,今晚也一定会再来黄家村,我们呢,就来一个‘请君入瓮’,埋伏在村子里,待那畜生现身,用连弩射死便是,省时省力。” 黄平安一听,直说“好好好!”又提了一个请求:“只是,请诸位大人让我参加此次行动,我一定要亲手宰了那畜生,为我娃子报仇雪恨!” 卢震血性地应道:“好,不如让村民都准备好,待我们射伤那怪物,大家一起出来,乱刀砍死它!” 祝元亮问:“此次行动,召集多少人?” 卢震想了想道:“此次狙击行动,不必大动干戈,你、我、蒲子轩三人,我再叫上另外一人。” 蒲子轩问:“谁?” 卢震说完便朝内屋候命的捕快队伍喊了一声:“紫晴,你过来一下!” 蒲子轩听到这个名字,立即睁大了眼睛。他平日酷爱寻花问柳,其中一有染的女人名字,正是方紫晴,顿时心乱如麻,直祈祷这是重名巧合。 谁知,一名翩翩女子从屋内走出来,正是蒲子轩所认识的那个方紫晴!蒲子轩目瞪口呆地嗫嚅:“你……你是……” 方紫晴见了蒲子轩,顿时也是惊恐万分,只好皱皱眉宇,冲他做了一个“嘘”的口型! 卢震好奇地问:“怎么?你们认识?” 蒲子轩赶忙找托词:“不不……那倒不是,只是女人也要参加如此危险的行动吗?” 卢震得意道:“怎么,祝先锋可以找外援,我卢震不可以?告诉你们,这是我内人方紫晴,自小也是一把习武的好手,想加入起义军,却一直没有表现的机会,今晚就带她去练练,也立个小功。” 蒲子轩顿时更加惶恐,关心的倒不是她身手问题,而是她的身份!若是普通身份,倒也罢了,没想到,他居然染上了卢捕头的妻子,这要是穿帮,该如何收场? 方紫晴也只是慌神了一下子,便调整好状态道:“蒲公子放心,小女子自有分寸。” “自有分寸”听起来既像是在说捕狼之事,又像是在对蒲子轩暗示着什么。 对对,只要我不说,她不说,事情永远也不会被外人知晓。蒲子轩一边这么想,一边顺水推舟说道:“既然两位早有安排,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第十一话 丽江狼人(二) 是夜,卢震、祝元亮、蒲子轩、方紫晴四个战力加上黄平安,一共五人,早早便埋伏在黄家村一方巨石后面埋伏等候。这是个上佳位置,主要农户的房屋均在巨石六七丈范围以内,连弩可及。村民们故意在外房梁上挂上一串串上等的腊肉,引诱那随时会到来的猎物。 此时已是临近过年,丽江的山区异常寒冷,五人在寒风中从亥时一直守到寅时,村庄却未见任何异动。蒲子轩冷得打哆嗦,已不止一次跑到路边小解,嘴里还不停嘀咕道:“奶奶的,到底还来不来啊?再不来,我要回去了。” 祝元亮调侃道:“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就是经不起风吹雨打啊,起义军要是你这副鸟样,拿什么来推翻满清鞑子啊?” 被这么一说,蒲子轩心里顿时十万个不乐意,便四下张望,冲着一个坟堆惊道:“啊?那……那是什么东西?” 众人问:“怎么了?” 蒲子轩语无伦次道:“我……我刚才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的女人,没有腿,在那坟堆上站着……不对,是飘着……” 祝元亮立刻缩紧了身体,战战兢兢地问:“哪……哪里?” 蒲子轩道:“刚才还在那里的,该不会……该不会是飘走了吧?” 祝元亮顿时惊恐万分,下意识地捂紧了嘴巴,待蒲子轩忍不住露出一丝邪笑,这才反应过来,骂道:“滚你奶奶的,贱人,吓死人不偿命啊?” 蒲子轩报复地嘲讽道:“看来你这胖墩想进起义军,还得练练胆啊!” 祝元亮一边回骂,一边朝蒲子轩拳脚相加。就在此时,方紫晴喝了一句:“别说笑了,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众人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凝神倾听,果然,远方传来一阵细微而空灵的呼吸声:“哈——哈——”那声音由小变大,让人毛骨悚然。 祝元亮警觉道:“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声音!每次听到这个声音,就有妖物要出现!蒲子轩,你念念不忘的妖怪,就要出现了!” 那是蒲子轩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顿时心生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在动摇着他对世界的认识。 不多时,呼吸声渐小,周遭又恢复了宁静,蒲子轩四下张望,未见任何异样,却听见卢震小声说道:“不要动,看那边!” 顺着卢震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家农户的房顶上,一个巨大的狼型身影,正趴在房檐边上,伸头去叼挂在下方的腊肉!那身影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异常骇人! 一旁的黄平安哆嗦道:“出……出现了!” 卢震发令道:“瞄准,我数一二三,就放箭!好,一……二……三!” 待卢震话音刚落,四支弩箭就从巨石这边齐刷刷地射出,虽然夜色朦胧,但蒲子轩明显察觉到,他造诣不够,只那一箭射歪了,另外三支弩箭却扎扎实实地射中了巨狼。只听那怪物在月色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便从房檐上跌落下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倒在地上的怪物一动不动,众人屏住呼吸等待了片刻,祝元亮发声问道:“死了吗?” 卢震下令道:“管他娘的,看那样子不死也残了,我们一起冲过去,再补上几箭!” 五人随即点燃火把,往那边冲去,把怪物的身体包围住。靠近一看,那怪物果然是匹巨狼,比一头熊还高大,面朝下倒在地上,腰部中了两箭,大腿上中了一箭,虽受重伤,身体却尚在急促地呼吸,并未死去。 卢震仗义地把连弩递给黄平安:“交给你了,为你娃报仇吧!” 黄平安举弩对准了巨狼头部,正要发射,电光火石间,那巨狼“腾”地一下跃起,挥手打落了黄平安手中的连弩,随后一个飞身上前,把弩拾起,拆得稀烂。紧接着,它露出狰狞的面孔,冲着众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趁着火光,蒲子轩看清楚了这恐怖的一幕! 天啊!这怪物身体虽是狼型,它的脸却是一张人脸,一张女人模样的脸,龇牙咧嘴地露出獠牙,而它嘴角流出的血液,在夜色中难以判断颜色! 蒲子轩大惊道:“是狼人!” 祝元亮得意地问道:“哼哼,这下你相信了吧?” 蒲子轩道:“你这死胖墩,现在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吗?” 方紫晴质问道:“黄平安,这就是吃掉你孩子的怪物?” 黄平安急促地应道:“对对对,就是它就是它!” 谈话之际,蒲子轩、祝元亮和方紫晴同时举起连弩,准备从三个方向射击。怪物大吼一声,飞起一脚踢掉了蒲子轩和祝元亮手里的连弩,同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拾起一把,两相碰撞,拆得粉碎。无奈怪物双拳难敌四手,背上被方紫晴接连射入两箭,顿时一声惨叫,回身一拳将方紫晴击倒,抢过她手里的连弩拆碎。 看来这狼人不是普通的怪物,它具有人类的智慧! 瞬间,四人手里最重要的武器已经全部报废,一时间众人与狼人形成对峙之势,谁也不敢上前。 狼人拔出身上的五支弩箭,拆成两截,接下来的事情让蒲子轩更无法相信,怪物竟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句模糊的人话:“别……过……来……” 众人顿时目瞪口呆,黄平安喊道:“这怪物竟然会说话!” 祝元亮道:“这不奇怪,有些妖怪就是多多少少会说一点人话。卢队长,你还等什么?” 卢震反应过来,一吹口哨,喊道:“都出来,一起宰了这妖怪!” 一声令下,各间屋子里纷纷跑出一些埋伏好的青壮年,个个手里打着火把,拿着镰刀、斧子、铁链之类的农具,一共十多个人吆喝着围了上来,这其中还包括了唯一的女性——黄平安的妻子吴远桂。村子里一时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黄平安激愤地喊道:“就是这狼人偷了你们的肉,还吃了我的娃子,大家一起宰了它!” 众人一边高声喊着:“宰了它!”一边围拢上来,将狼人紧紧包围住。 然而,当众人看到狼人的面孔时,十有八九都露出惊恐之色,一时间,好似一群乌合之众,空有人数优势,却没有人愿意为了那几坨腊肉去当出头之鸟。 狼人见状,也不攻击,顿时腾空而起,往房顶上跳去,只见它弹跳力实在惊人,几乎要跳到房顶上,却因为一条腿受伤差一点力道,又重重摔回地面。 第十二话 丽江狼人(三) 逃命不成,狼人便从人群的缺口处逃出,往山上跑去,临逃之际,还不忘拾起地上的腊肉。 “愣着干什么?都给我追!” 随着卢震一声怒吼,众人立马跟随其朝狼人逃命的方向追赶,沿路不断可见大片的血迹滴在地上。 狼人因为受伤,脚步迟钝,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竟逐渐被人群追上,围堵在山坡上一块巨石旁边。 狼人看起来身体已是非常虚弱,喘着粗气,冲着众人又发出一阵绝望的嘶吼。 尽管面前的怪物早已身负重伤,但村民们依然胆怯,只会虚张声势,举着工具又与其对峙了一时半刻,卢震见状,叹口气说道:“算了,你们都歇着吧,能打的,都跟我来!”随即从腰间拔出短刀,向狼人飞扑过去,还没刺中,便被狼人的长臂一拳击飞,飞出两丈之外。 众人随即明白了,以那狼人的功夫,即使身受重伤,但无论谁上去都是这个下场。 卢震爬起来,拾起短刀,擦擦嘴角的血液,骂道:“奶奶的,给老子挠痒是吗?再来!” 方子晴见丈夫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似要去同那狼人搏命,立刻呼吁道:“乡亲们,我们都不是那怪物对手,你们用铁链控制住它,剩下的交给我们便是,求你们了!” 众人不语,半晌后,终于有个胆大的村民拿出准备好的铁链,喊道:“好,裤子里面有卵子的跟老子来!” 这个“卵子”的激将法效果还不错,只见十多个村民自发分成两组,一组六七个人,攥紧铁链的两端,大喝着,呈“一”字型朝狼人冲去,狼人瞬即被铁链压在巨石上。它力量再大,也大不过十多个青壮年的合力,一时间好似待宰的羔羊,绝望地抓住链子哀嚎。 此时,祝元亮已经手持短刀,悄悄走到巨石上面,准备从天而降给狼人致命一击。 卢震两口子也不打算闲着,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随后望向村民丢在地上尚未熄灭的火把,拾起来,向狼人扔去,烧得狼人痛苦惨叫。 眼看就要收它性命,却见狼人又大吼一声,使出一股内力,身上散发出一股红色的气焰,释放出一道冲击波,将铁链和村民一起震飞,顿时只听见倒地的人群中传来连连惨叫。 卢震惊恐喊道:“注意,这怪物开始使用妖力了!” 恢复了自由的狼人瞬即冲向方紫晴,一个勾手将她击倒,踩在左脚爪下,一时间,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又比之前有所提升。而方紫晴连遭攻击,顿时口吐鲜血。 “紫晴!”卢震眼看爱妻危在旦夕,不顾一切又冲上去,被狼人左爪击倒后抓着脖子提起。 卢震对身下的方紫晴抱歉道:“对不起……紫晴,我太轻敌了,早知是如此厉害的狼妖,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只叫这么几个人来……更不该叫你来……咳咳……” 方紫晴释然道:“没事……既然选择了当战士,我们一同为苍生而战死,不正是最好的归宿吗?只是,我方紫晴今生若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只有……只有来世再跟你道歉了……” 村民倒地不起,主力四人的其中两人又被狼人控制,捕猎方处于绝对劣势,此时,只见祝元亮大喝一声:“去死吧!”从巨石高处跃下,将短刀刺入狼人背部,狼人惨叫一声,嘴里喷出一股蓝血,却仍有蛮力伸出右手将祝元亮从背上拉下来,扔在地上,右脚踩其身上。 地上的祝元亮冲蒲子轩喊叫道:“他奶奶的,这妖怪太强了,怎么都杀不死……蒲子轩,你快逃吧!” 蒲子轩的武艺不及三人,换作平时,肯定拔腿便跑,但当前只有他还能行动,看这狼人亦是樯橹之末,身体早已摇摇晃晃,何况,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兄弟受死,再说了,方紫晴虽与他只有一夜之欢,但那也是他拥有过的女人,蒲子轩身为男人,决不允许那具他爱抚过的身体被这样践踏,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他认为都应该一战。 于是,蒲子轩拾起卢震掉在地上的短刀,大声喊道:“胖墩,紫晴……我来救你们了!”便朝狼人飞扑过去。 果不其然,这狼人眼疾手快,用它空着的左手轻松就把蒲子轩撂倒,抓住他的腰将他提起,随即张口向蒲子轩脖子咬来。蒲子轩伸出左臂抵挡,狼人的獠牙便扎进他的手臂里,蒲子轩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惨叫一声,右手挥刀刺进狼人的颈部。 狼人哀嚎着松开了口,蒲子轩的手臂上顿时鲜血直冒,但他顾不得那么多,拔出刀子又扎下去。 僵持之际,蒲子轩项链上的琥珀又开始了急速的发烫。 狼人被不断地刺伤,握力减弱,蒲子轩确信它已经命不久矣,便拔出短刀准备再扎,却听见黄平安在后面大喊一声:“等等,别杀它!” 蒲子轩顿时感到事情背后有更深刻的隐情,停止了猛扎,然而,他却无法控制住胸前的琥珀,只听见一声巨响,琥珀处发出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一道冲击波从蒲子轩身上发出,狼人顷刻倒地,众人也倒成了一片。 蒲子轩丝毫未被爆炸所伤,起身一摸项链,发现项链已经断开,琥珀也不见踪影,他浑身发热,而地上的狼人,已经倒在天蓝色的血泊中,气若游丝,不能再战。 卢震爬起来,拾起短刀准备给狼人致命一击,黄平安突然冲过来跪在地上道:“求求你别杀它!” 卢震奇怪地问:“为什么?” 吴远桂也跟上质问:“黄平安你什么意思?你不想为我们的娃子报仇吗?” 黄平安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你们待会儿便知道了。” 此时,狼人拾起掉在地上的腊肉,艰难地朝一个方向挪动着身子,蒲子轩也劝道:“卢大哥别杀它,反正它快死了,且看看它要爬向何处。” 于是众人让出一条路,只见狼人朝着山上不停地挪动,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 狼人已是油尽灯枯,移动得实在缓慢,直到天空亮出了鱼肚白,众人才跟着它到达了目的地——位于山顶处的一间破木房子。 就在此时,所有在场的人们都听见那破房子里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第十三话 丽江狼人(四) 人群中有人惊呼道:“这不是黄福贵的房子吗?黄老六死了都有四五年了,怎么会……” “难道是……雨儿?”吴远桂来不及细想,火急火燎地冲入房内,众人也跟着进入,只见房间角落处有一个用茅草搭起的窝,窝里面,大小不等的八匹小狼正惊恐地盯着众人,还有一个衣着单薄的婴儿正在寒风中嚎啕大哭! 吴远桂走近一看,欣喜若狂地哭喊道:“是雨儿!黄平安,你快过来看,是我们的雨儿啊!他没死!”说完,赶忙把婴儿抱起来,不住地哄道:“乖,乖,娘在这儿,不哭不哭!” 黄平安看到婴儿,表情复杂,疑惑道:“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正在此时,狼人也拖着残破的身躯爬入屋内,艰难地移动到窝边,将腊肉扔给小狼,其中七匹小狼立即扑过去自顾自地啃起了腊肉。随后,狼人把乳tou艰难地伸到窝里面的狼崽子处,狼崽子立刻含起乳tou“吧嗒”、“吧嗒”地吮吸起来。 卢震说道:“搞清楚了,果然是这怪物偷走了腊肉,叼走了婴儿。”然后赞许地对黄平安道:“黄平安,真有你的,我差点把这怪物杀了,幸好你劝住了,你是怎么知道你的娃没死的?” “我……我就是有这个感觉。” 此时,吴远桂怀里的婴儿仍在大哭,吴远桂一边走动一边轻拍婴儿的背部,嘴里不住地念叨:“乖、乖、雨儿饿坏了,娘在这儿。”却怎么也哄不好,吴远桂把她的乳tou塞给婴儿,他也不喝。 蒲子轩指着狼人的乳tou道:“要不让他试试这个吧。” 吴远桂犹豫再三,终于拗不过婴儿,叹口气,把婴儿嘴送到狼人乳tou处,果然婴儿立刻大口大口地吸着狼乳,停止了啼哭。 狼人身上的红色气焰逐渐消失,双目无神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挂起了微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它的眼睛里流出两排泪水,它的身后,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天蓝色血液。 黄平安骂道:“这畜生,我本来要活剥它的皮的,想不到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他了!” 黄平安的态度一日三变,蒲子轩脑海中顿时确定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便冲黄平安问道:“黄平安,你老实交代,你的孩子,其实是你故意遗弃的吧?” 众人想不到蒲子轩来这一句,大惊失色,黄平安慌忙反驳道:“蒲子轩……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为何要遗弃我的娃?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我可以告你污蔑!” 祝元亮也赶忙劝道:“兄弟,药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蒲子轩哼哼一声道:“报案的时候,你妻子就说过:‘你的钱,都给了青楼那个姓风的狐狸精!’丽江的青楼我太熟悉不过了,姓风的人本来就少,说到烟花女子,那更是只有一个,就是摘月楼的风亦茹!” 吴元桂一惊:“对对对,就是她,风亦茹!” 蒲子轩道:“是不是真名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女子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又貌美如花,我都动过要她从良、与她厮守之心,何况你了。所以,你应该早就盘算好要和妻子离婚,好和她名正言顺在一起。可是,你刚出生的孩子成了一个负担,于是,你便趁妻子外出之际,在家中制造了血案现场,把婴儿丢弃在这深山某处,然后以最近疯传的巨狼为幌子报案,只要官府一直未发现巨狼,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黄平安大笑一番道:“听起来有点意思,不过这只是你的猜测,我喜欢一个青楼女子,对,我承认,我是喜欢她,然后呢?然后我就要害死自己的娃子?啊?各位,你们相信他的鬼话吗?” 卢震对蒲子轩道:“蒲兄弟,你可有证据?要真是主观臆测,赶紧给黄平安道个歉,这事我们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蒲子轩道:“好,那我就来说说其他的疑点。” 黄平安咄咄逼人道:“好,你说,要是不能服众,捕快可就在这儿,可以马上把你抓起来!” 蒲子轩胸有成竹道:“第一,在狼人出现之前,你一直强调是‘狼’吃了你的孩子,可是自从怪物出现以后,你的用词不自觉变成了‘狼人’,说明你那天根本没看到任何怪物,狼之说,只是编造。” 黄平安笑道:“一时口快,何须计较?这一条,怕是不能服众吧?” 众人不语,蒲子轩又道:“第二,见到孩子时,吴远桂欣喜若狂,可是你对失而复得的孩子,居然没有半点兴奋之色!因为,这不符合你的计划!” 黄平安哼哼道:“兴奋?我当然兴奋啊!娃子没事,我能不兴奋吗?可是男女有别,我父爱如山,兴奋的心情没必要表现出来,这一条,算什么证据?” 蒲子轩继续说道:“好,我也料到你不会承认,那么第三,之前你表现得那么狠毒,说要亲手宰了这畜生,可是当我马上就要杀死狼人时,你却突然叫我住手,为什么?” 黄平安应道:“卢捕头不是说了吗?我预感到娃子没死,想它带我们找到娃子,事实也正是如此啊!” 蒲子轩不屑地冷笑道:“非也非也,卢队长问你为何不杀,你当时没有说明原因,而是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待会儿便知道了。’你当时想到的根本不是孩子,而是别的理由。” 黄平安问:“哦?那是什么理由?” “你之前迫不及待要杀狼人,是因为杀了它,你就相当于为孩子‘报了仇’,这个事情就彻底告一段落,你就可以去追求你计划的人生。可是,就在狼人咬住我手臂的那一刻,你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狼人一旦死去,我们检查尸体,便会发现,它的牙齿是完好的,那么,你家命案现场的狼牙从何而来?所以,狼人如若死去,你的阴谋就会穿帮,你不能让狼人死!另外,当狼人咬住我的手臂时,我就感觉到了四颗獠牙嵌入了手臂,意识到了你是在说谎。后来,你果然希望狼人逃走,不过,你千算万算算不到,狼人把大伙儿带到了你孩子的面前。现在,我们就来检查一下,这狼人到底有没有掉牙齿!” 卢震冲妻子使个眼色,方紫晴便立刻蹲下去检查狼人的嘴巴,很快便抬起身子道:“果然,牙齿完好无损!” 此刻,黄平安的额头上,已经泛起了斗大的汗珠。 第十四话 丽江狼人(五) 祝元亮已经明白了什么,厉声问道:“黄平安,狼牙的事情,你怎么解释?” 黄平安慌神道:“那……那也许是我看错了,不是这只狼人,是别的狼人叼走了我的娃子,也有可能啊……不然我问你,我家里的狼牙,是从哪里来的?” 蒲子轩轻蔑一笑:“对,狼牙这种东西,确实不好找,可就在十多天以前,于家庄的村民于老三获得了大量狼皮的事,丽江很多人已经知道了。要不,我们去于老三家问问,这些日子以来,你黄平安有没有从他那里买过狼牙?” 吴远桂听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大骂道:“黄平安,你这畜生,到底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黄平安彻底乱了阵脚,支吾道:“那个……我……” 蒲子轩继续说道:“还是我来给诸位从头到尾梳理一番吧:黄平安为了得到风亦茹,不惜抛弃自己的孩子,为了做得真实,黄平安便从于老三家买来狼牙,再随便弄点牲口的血,伪造命案现场,再到官府来报案,谎称巨狼叼走了孩子!如此一来,只要他装着陪各位到村上埋伏几天,巨狼不现身,这事就可以不了了之。可他没料到,这匹巨狼真的存在,而且出现了!这也没关系,只要杀掉巨狼,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可是在战斗过程中,他突然意识到狼人不能死,否则狼牙的事情就可能暴露,于是改口要放狼人逃走,然而,他又失算了,这狼人是个好妖怪,根本不会杀人,而是专门去收养那些失去了父母的小狼,还顺便捡回了被他抛弃的孩子回来照顾!是的,这狼人不但未曾害他的孩子,而且还在山里捡到了他的弃婴,当作自己的孩子喂养!” 吴远桂翻来覆去检查孩子的身体,惊呼道:“对啊,我家现场那么大一片血迹,可雨儿毫发无伤啊!” 祝元亮也道:“对啊,这狼人要是愿意,早就把我们所有人杀光了,可是它每次攻击,只是为了限制我们的行动,从来未下杀手!这……这他娘的是只好妖怪,我们杀错了啊!” 方紫晴默默地擦了一下眼角,叹道:“我也是为人之母,这狼人一切的举动,确实符合母性的行为,我相信蒲子轩说的话,我们杀错了好狼,这故事,太感人了!” 蒲子轩摇摇头,遗憾地冲着黄平安道:“我再问你一次,现在,我们去于老三家求证,你去,还是不去?” 卢震也厉声说道:“黄平安,孩子性命无忧,倘若坦白,还有从轻发落的机会,否则,我们会在铁证如山后以遗弃罪将你重判!” 在众人的施压之下,黄平安的防线终于被攻破,仰天大笑一番,凶神恶煞说道:“哈哈哈哈,蒲子轩,你赢了!对,娃子是我丢弃的。哼,我他娘的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他扔进河里,看谁能找到!” 吴远桂忍不住冲上去猛扇黄平安的耳光,骂道:“你这狗日的东西,都说虎毒不食子,你不要我,打死我,我都认了,你为何要对雨儿下毒手?” 黄平安任吴远桂捶打,默不作声。 卢震下令道:“黄平安,你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祝先锋,麻烦你们在这里料理后事。” 说完,卢震便同方紫晴押着黄平安往山下走去,吴远桂抱着孩子,向狼人的尸体深深鞠了一躬之后,也跟着一同下山。走出不远,卢震又回过头来冲蒲子轩道:“蒲公子,想不到仅仅从一个花楼女子开始,你居然可以把这个案件推得水落石出,你这采花大盗,可真不是浪得虚名,呵呵,在下实在佩服。你这样的人才,不加入我们,实在是太浪费了,你有兴趣来做捕头吗?” 蒲子轩拱拱手道:“卢大哥言过其实了,谁杀人放火,于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我从小失去了爹,所以才对这种抛家弃子的男人深感厌恶。今后呢,我打算四处去寻找家父,不会长住丽江,官场之事,实在与我格格不入,你的好意就此谢过。” “那好,蒲公子,后会有期。”卢震抿嘴神秘一笑,也不坚持,便扭头问方紫晴,“你刚才说有对不住我的地方,下辈子再跟我道歉?” 方紫晴连忙捶打卢震,撒娇道:“哎呀,那种时候说的话,你管它做什么?”又冲着蒲子轩轻轻摇了摇头,仿佛有诀别的意味,蒲子轩也只好以一笑作为回应,三人再无交流,蒲子轩目送两人押着黄平安渐行渐远。 待他们走后,蒲子轩、祝元亮,还有众多村民,自发地挖坑刨土,将狼人的尸体妥善埋葬。在乍暖还寒的冬阳下,十多个人对着山坡上这方孤独的坟墓,暗自神伤。蒲子轩默默地说了一句:“有时候,人,真的是比狼还歹毒啊!” 祝元亮点头道:“所以,那些小狼,我都舍不得杀掉它们了。反正它们还小,可塑性很强,我打算把它们带回去送给起义军训练,将来作战应该会派上用场。” 蒲子轩欣慰应道:“这就太好不过了。” 祝元亮突然话锋一转说道:“现在他们走了,我还有句话要问你。和狼人作战的时候,你大喊‘胖墩、紫晴,我来救你们了。’究竟是何用意?以我对你的了解来看,你和那方紫晴,想必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故事吧?” “啊?果然没瞒过你!”情急之下蒲子轩确是喊出了“紫晴”,当时便后悔了,这个问题着实让他难堪,问道,“你察觉了不要紧,那卢震知道了吗?” 祝元亮笑道:“你的声音那么大,我听到了,想必他也不可能没听到,不过呢,有些事情,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比较好,随他去吧。” 蒲子轩霎时联想到了卢震临走时神秘的一笑,还有他那句饱含深意的“采花大盗”,便始终觉得卢震也许是话里有话,也或许是他自己做贼心虚,但后来丽江风云突变,江山几度易主,蒲子轩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卢震,这个答案也就彻底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中了。 另一方面,与狼人战斗到最后那个莫名其妙的爆炸,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皆以为那是狼人倾其生命发出的最后一击,也就没有多问,但只有蒲子轩明白,那是他胸前的琥珀为了保护他而作出的回应,和当时遇见那个叫‘小树’的小男孩一样,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冥冥中支配着这一切。 那天是蒲子轩一生中第一次遭遇这种天蓝色血液的生物,如祝元亮所说,这个世界上,一些奇怪的事情正在发生着,它们已经来到了蒲子轩的身边,他自知逃无可逃,唯有张开双臂迎接他的宿命。 第十五话 觉醒(一) 蒲子轩和狼人的战斗发生在腊月廿四,就在人和妖之间激战正酣时,人间的战争阴云也深深地笼罩起了丽江这座小城,岑毓英率领的清军先后夺回了楚雄、大姚、永北、邓川、宾川、浪穹等地,向丽江步步紧逼。 情势危急,蒲子轩便作了一个决定:待新年的曙光来临时,他不会再待在这座危险的古城,父亲失踪那么多年,正好是时候去寻找了。 蒲子轩判断清军到达丽江之前,还要夺取赵州、鹤庆等城池,哪怕再顺利,没有十天半月的工夫也到不了丽江,所以,他打算不辜负这最后的美好时光,准备从新年一直玩到元宵再离开。 祝元亮和蒲子轩都是孤儿,一起度过了新年,这期间,蒲子轩也不止一次地劝祝元亮一同上路,谁知祝元亮每次总是说,好不容易等到立功的机会,只要清军大举压境,回民起义军一定会从捕快队伍中提拔能征善战的人火线入伍,这是他成为“回教国”正规将士的绝好机会,男儿宁可战死在沙场,也不当逃兵,所以不愿意同蒲子轩一道去寻找父亲。 在其他问题上,只要蒲子轩威逼利诱,祝元亮一定会最后从了他,但是在这个问题上,祝元亮显得异常虔诚,让蒲子轩体会到了一种无力感。祝元亮不愿意与他同行,蒲子轩又不愿意帮助任何政权做事,便道:“也罢,好男儿战死沙场,但好男儿也志在四方,既然我们都有一些不可动摇的信念,那么我们也不必强求,只是把酒言欢,不负春光,一起享受这最后的美妙时光吧。” 于是,从大年初一开始,二人便天天到北郊的酒馆里去泡着,沧桑地看着一车一车的人群拖家带口向北逃离,但也有一些人早已看透生死,抱着和他们相同的想法,在无常的命运中担风袖月。所以,酒馆中仍然不缺乏烟花气息,从大年初四开始,有个妖娆的女子就一直坐在二人对面的一张酒桌上,时不时地向他们这边瞅过来。 她认得蒲子轩,蒲子轩当然也认得她——不是别人,正是多日以前被蒲子轩抛弃在路上的琪琪。那日蒲子轩出言不逊伤害了她,目的本就是和她决裂,如今在这里偶遇,蒲子轩也只当她是路人,装着没看到她便是。 蒲子轩只顾着和祝元亮忆苦思甜,这些日子,二人没谈太多的世事沧桑,在命运的丧钟敲响之前,祝元亮最关心的问题只是风花雪月:“蒲子轩,你老实告诉我,你活到现在,到底一共上了多少女人?” 二人皆醉意盎然,自然话匣子早已打开,蒲子轩也突然来了兴致给自己的风尘往事作一番总结,便掐着指头认真算了一番,问道:“青楼女子算不算?” 祝元亮不耐烦道:“都算进去,只要你脱了裤子的。” 蒲子轩便告诉他一个数字:“大概六十五到七十人。” 祝元亮叹道:“唉,你个贱货,有钱就是好啊!哪像我,连亲嘴是什么滋味都还没尝过。这不,翻过年就是二十岁了,要说我活这么多年有什么遗憾的话,就是少了个婆娘寒冬腊月的给我暖暖被子,一个就够了。你交友那么广泛,走之前,能不能也给兄弟我介绍一个?” 蒲子轩道:“那怎么成?我要给你介绍,也不能介绍我玩过的啊,不然这以后情人变了嫂子,我多对不住兄弟啊!” 祝元亮哼了一声:“我只是找个女人好好享受一下胯下之欢,又不成亲。再说了,丽江就这么鼻屎大点,成色好的女人,怕是全部给你验过一遍了,哪还有又漂亮又清纯的?我早就不抱希望了!” “好。”听他这么一说,蒲子轩酒劲上头,也顿时想到了琪琪,便指着她的座位问祝元亮,“那边那个青衣女子,你看到了吗?” 祝元亮微微点头道:“看到了,她坐这儿三天了。怎么,你试过了?” 蒲子轩小声说道:“对,这女人本是有夫之妇,但她那身下活实在厉害,我和她也搅在一起一年多了,前段时间逼我成亲,我一个不高兴,便把她扔了,倘若你喜欢,你可以去接盘啊。” 祝元亮摇摇头:“唉,这女人品相甚好,怕是看不上我。” 蒲子轩怒其不争道:“你这猪脑袋,就是太被动了,所以连话都和女人说不上。你看她漂亮,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吗?她从小就被父母卖给了一个糟老头子,那老头喝了酒就喜欢乱来,但是那东西就是立不起来,本来是他自己的问题,但是却赖在琪琪身上,没少让琪琪受皮肉之苦。所以,这琪琪啊,早就想另嫁他人了,可惜遇上的是我,没门!以我看,你这样五大三粗的巨型汉子,正好去满足她那空虚的身体和心灵。” 祝元亮似有所动,便不住地斜眼朝琪琪那边偷看,怕是已经在脑海中演练起了和她的苟合之事。蒲子轩怕琪琪发现,小声提醒道:“不要老是看她啊!” 谁知,琪琪已经按捺不住,站起身子,端着酒杯向这边走来,来到二人桌前,也不等二人张口,就兀自在空板凳上坐下,惺惺作态道:“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蒲公子和祝先锋啊。怎么,最近刮的什么风,有闲情逸致到这破酒馆来虚度光阴啊?” 祝元亮吞了一口口水:“啊?你认识我?” 琪琪莞尔道:“‘除暴安良卢捕头、身先士卒祝先锋’嘛。你们守护这丽江一方平安,老百姓谁不认识啊?今日有幸得见,小女子先干为敬。”说完将手里的酒一干而尽,尽显豪迈之气。 祝元亮见状也爽快地喝下一大杯,说道:“幸会幸会,在下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蒲子轩见两人接上话,本有作合之意,但祝元亮的谈话如此官方,俨然一副不解风情的呆子味道,便帮他撮合道:“胖墩,这个美女叫琪琪……呃……全名是什么,我也记不得了。琪琪,这祝先锋啊,是我哥们,我从小就太了解他了,人家不但深明大义,而且也是风流倜傥的宠妻才子,如今正好想寻一女子作伴,不知琪琪可有意向?” “呵呵。”琪琪冷笑一声道,“蒲公子,你明知小女子早已立下非你不改嫁的誓言,如不喜欢,可当小女子一时口快之言,又何必将我推给他人?” 蒲子轩叹口气道:“实在对不起,那天是我……” 蒲子轩其实还真没想到怎么圆场,谁知琪琪主动插话道:“罢了罢了,我回去也想通了,蒲公子正是考虑到小女子的感受,不忍看我日日受相思之苦,才狠心掐断了我的念想。如今丽江已是硝烟笼罩之地,谁都不能保证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又何必纠葛这儿女情长之事?蒲公子,小女子今生能与你相识一场,已是深受上天眷顾,你留在我心里的只有感激,没有其他,请受小女子一拜。”说完,便朝蒲子轩轻轻屈膝弯腰。 蒲子轩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心里豁然开朗,便立即扶她起身,叹道:“临别之际,能获得琪琪的原谅,我蒲子轩再无遗憾!来啊,今天咱们喝个痛快,我买单,不醉不归!” 琪琪一听却不安地问:“你要去哪里?” 蒲子轩道:“元宵一过,我就要离开丽江,去寻找家父了。” 琪琪一听,顿时眼角泛起了泪花:“蒲子轩,今日一别,我们恐怕再难相会,我……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她直呼蒲子轩的名字,让蒲子轩顿时有了一种亲切感,说道:“除了娶你、杀人,其他事情,我就是上刀山、下油锅,都给你办好!” 琪琪急忙用手指捂着蒲子轩的嘴,温柔说道:“瞧你说的,我不要你娶我,也不要你杀人,更不要你上刀山、下油锅。可是,蒲子轩,你以为我真的舍得你吗?其实,自从那天你对我说了那些话以后,我回到家里,就寝食难安,连做梦都满满是你的影子。我就像那扑火的飞蛾,明知等待我的是悲剧,可我还是无可救药地爱着你……我,我只要能再和你同床共枕一次,便再无遗憾,以后,无论你去天涯海角,我都不会纠缠着你,好吗?再一次……” 捡如此大的一个便宜,祝元亮在一旁听得脸都白了,蒲子轩却心花怒放,二话不说应道:“好,我答应你。天色已晚,这就去我府上吧。” 琪琪却羞答答地说道:“我不想去,我想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我们是在演武坝那边的小树林里开始的,就在那里结束,好吗?” 酒馆在北郊,琪琪所言演武坝在东郊,倒也不是很远,蒲子轩便打着嗝道:“对不住了胖墩,不是我要夺人所爱,我是想成人之美,可是这痴情女子只认我,我……我去去就回,你玩高兴,酒钱,都记在我名下。” 见祝元亮独自摇头叹气,蒲子轩也有些于心不忍,但他就是这样,一旦起了色心,便顾不得其他,心想大不了回家再跟兄弟慢慢道歉。 作别祝元亮,蒲子轩便一路搂着琪琪的腰出了酒馆,登上马车,快马加鞭朝演武坝驶去。 第十六话 觉醒(二) 行至演武坝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下来,马车开不进密匝匝的小树林,征得琪琪同意后,蒲子轩便将马车停在小树林外,入了车厢,心急火燎地把琪琪往怀里搂。 真是没料到,这闭月羞花的曼妙身体,我这辈子居然还有机会能搂在怀里,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蒲子轩不住地感慨有钱真好,嘴里也说起了大话:“琪琪,等会儿我再给你几锭银子,一定要让你享受一下什么叫做衣食无忧。” “哎呀,瞧你说的,我爱的是你的人,又不是你的钱。”琪琪娇滴滴道,“对了,刚才喝了不少酒,我想去方便一下,稍后便回来。” 蒲子轩本就有些尿意,一听,也道:“那我也去其他地方方便一下,不碍着你。” 于是两人下车,待琪琪径直走入小树林,不见了身影,蒲子轩也走了几步,在一颗大树下滋养土地。 正畅快之际,突然,蒲子轩的背部被人狠狠踢了一脚,霎时身体前倾,拥抱了那颗大树,胡乱飞溅的尿顿时尿湿了裤子。 “他娘的!谁?”蒲子轩转身一看,只见琪琪正和三个大汉站在一起,来势汹汹。 蒲子轩顿时对事情明白了几分,喊道:“琪琪,你什么意思?” 琪琪突然像变了个人,声嘶力竭地喊道:“蒲子轩,你他娘的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还是你老头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你他娘的就一人渣!丽江多少女人真心爱着你,你把她们玩够了,就当垃圾扔掉!我今天就是要为这些姐妹报仇!对了,你不是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我叫鲁秀琪,可是你在乎过吗?你以为你有钱,就可以把别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随意践踏别人的自尊吗?我告诉你,这三个人就是你那三锭银子请来的打手,来来来,你不是有钱很了不起吗?拿出来给他们买命啊!” 领头的壮汉甲道:“蒲大公子,看到了吧,不是我们有意为难你,是人家美女不喜欢你,你玩了人家,就要对人家一辈子负责,我们这些表哥舅子什么的,也跟着沾点光。要不,你给我们一人一百两银子,就当给了彩礼又离了,咱们以后也就井水不犯河水,怎么样啊?” 旁边的壮汉乙纠正道:“傻子,说谎都说不好。我二姑婆跟我讲过,男人称妻子的兄弟为舅子,他娘的女人怎么可能有舅子?” 壮汉甲骂道:“就你聪明!老子随口说说,只不过是告诉他,不拿钱,就收拾他!” 壮汉丙对蒲子轩道:“他说的收拾,不是说要帮你收拾房间的意思,而是把你往死里打。” 壮汉甲又骂道:“操你大爷的,就你话多!不开腔会死啊?” 鲁秀琪又喊道:“蒲子轩,你他娘的不是有钱吗?快拿出来啊!” 蒲子轩对女人自来是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如今被女人算计,实在是怒发冲冠,趁着酒劲,一脚踢在壮汉甲的肚子上,骂道:“老子妖怪都不怕,还怕你们这些狗奴才?” 壮汉甲被踢得不轻,疼得叫唤,喊道:“想死?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壮汉丙解释道:“他说的颜色,不是指红黄蓝绿,而是把你往死里打。” 壮汉甲骂道:“操,你以为你是康熙词典吗?给我打!” 说完,三人就朝蒲子轩一起冲来,顿时,密密麻麻的拳头冲他砸过来。蒲子轩酒劲未散,感觉不到疼痛,便趁着空隙又往壮汉甲胯下踢了两脚。 这就是蒲子轩打架的原则,不管多少人打他,他只盯着一个目标打,就算是被打死了,也争取能换掉一个。 壮汉甲被激怒了,拾起地上一根树棍,冲着蒲子轩的脑袋就是一下。 蒲子轩顿时感到脑子里“嗡”的一声响,身体顷刻间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做了个拥抱地球的姿势。 虽然全身像散了架动弹不得,但蒲子轩意识尚且清醒,只感觉到三人已经停止了攻击,只是鲁秀琪问了一句:“不好?会不会死了?” 壮汉乙哆哆嗦嗦道:“我可从来没杀过人啊,四奶奶说过,杀人是要偿命的,怎么办?怎么办?” 壮汉甲骂道:“瞧你这点出息,这地方荒无人烟,就是死了,也没人知道。我们快把他埋了。” 壮汉乙又道:“可是,四奶奶还说过,人被杀死了会变成阴魂,晚上会来索我们的命,这又如何是好?” 壮汉甲道:“先把他埋了,再去买张镇魂符,把他的鬼魂永远钉在这里。别他娘的废话了,快,一起来!” 说完三人便向蒲子轩走来,准备挖坑,蒲子轩一听顿时惊恐万分,这打死我也就算了,反正我脑子已经坏了感觉不到疼,可要是把我活埋在这土里,憋死我,不能呼吸那种感觉……死得该有多么难受! 蒲子轩想告诉他们他还没死,可这身子完全不听使唤,想来已经瘫痪了,蒲子轩又盼着祝元亮来救他,可想到胖墩被孤零零地扔在酒馆,怕是正骂骂咧咧还来不及呢。 完了完了,他们已经开始抬我的身子了,难道就这样被活活闷死吗? 他们将蒲子轩翻过身来,让其仰面朝天。蒲子轩竟然临死之际看到了天上的星星,心想:据说人死了都会变成星星,那么是不是一会儿我就可以见到我娘了?想想也挺好的,这个时候,我希望我的宇宙星辰之说真是无稽之谈,我希望这世上有前世今生,有六道轮回。 就在蒲子轩弥留之际,天空中一束巨大的蓝色光柱直挺挺地向他照射下来,蒲子轩顿时沐浴在一阵蓝光之中,那光芒无比温暖而柔和,让人感觉全身舒服。然后,他感觉到他的身子浮了起来,悬在了半空中。 那四人大惊,纷纷退后几步,鲁秀琪惊恐地问:“这是什么鬼东西?” 壮汉乙惊呼道:“坏了坏了,我六姑婆曾经说过,圣光普照,不成佛,便要成魔,我们……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为好,小心爆炸啊。” 朦胧中,蒲子轩听到四人一边惊呼一边逃命而去,周遭顿时安安静静。 蒲子轩觉得他已经死了,灵魂正在享受着升天的快感,突然,他的身子发出一声爆炸声,随后便不省人事。 同一时刻,在深山的某处,一个温婉的背影从茅屋中走出,仰望星空,喃喃说道:“先生,终于,觉醒了吗……” 第十七话 白发女妖(一) 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混沌中,蒲子轩感觉他失去了方向,没有上下左右、没有东西南北,他像一个孤独的木偶被丢在虚空中。他努力地想去抓住什么东西,忽然,他又回到了开心府中,那一幕幕熟悉的场景再次在他的世界中翻滚。 他和爹一起望着天上的繁星,他问:“爹爹,我的娘到底去了哪里啊?” 爹道:“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多远?走路要走多少天?” “呵呵,那地方走路到不了。” “那骑马呢?” “骑马也到不了。” 他又问:“那么坐火车呢?” 爹慈祥地应道:“火车也到不了哦,轩儿,你的娘在哪里,爹爹也不知道,或许她正在天上的哪颗星星上,守护着咱们。” …… 紧接着,场景转换到了父亲离开他的那天。 父亲把他的手交到和先生手里,嘱托道:“佑岚,今后轩儿就交给你了,他是我唯一的儿子,请一定替我照顾他到十八岁。” 和佑岚拍拍蒲卫海的肩膀道:“蒲兄,你我兄弟一场,你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 他哭着问:“爹,你要去哪?” 父亲蹲下身子,亲了亲他的脸,说道:“小七,我留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危险,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等危险结束之后,我们还会相见的。” 他紧紧地拉着父亲的裤腿,哀求道:“爹,你别走,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父亲呵斥道:“不要哭,你要总是这么哭哭啼啼,怎么面对以后的人生?” 和佑岚慈祥地对他说:“子轩,你好朋友在等你呢。”便冲着私塾内喊:“祝元亮,快来接子轩进去。” 祝元亮走出来,安慰道:“你爹爹只是暂时要离开你,可是我爹娘都在战乱中死去,你已经很幸福了,就让伯伯去吧。”说完,递给他一把弹弓:“这个送给你。” 蒲子轩把弹弓握在手里,心里百感交集,祝元亮便趁势将他拉入私塾。 父亲走出不远,又折回来,从脖子上取下一根项链,戴在他的脖子上道:“以后,你洗澡、睡觉都要戴着它,关键的时候,它可以救你的命。” 交代完毕,父亲再次上车离去,他忍不住又是一阵大哭,喊道:“爹爹……爹爹……” 蒲子轩一边嘴里大叫着“爹”,一边坐起身来,看到旁边的祝元亮,这才意识到,那一幕幕都是他的梦境。 祝元亮惊喜道:“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是不是又梦到你爹了?” 蒲子轩愤懑道:“哼,要是我找到他,一定要好好问问,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我丢下,他是怎么当爹的?” 祝元亮叹气道:“得了吧,你至少还有个念想。我呢,就算想冲着爹娘大吵一顿也没机会了。” 蒲子轩看着头部和全身上下缠着的绷带,这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祝元亮反问道:“我还要问你呢,你昨晚和那个琪琪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蒲子轩想了想道:“对,我被他们算计了,那琪琪叫了三个壮汉,讹我的钱,我不从,就和他们打了起来。我哪里打得过那么多人?后来就不省人事了。你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祝元亮道:“我昨晚在酒馆喝到子时,回府上一看,你居然还没回来,我就想你是不是没玩过瘾,便又等了一个时辰左右,见你还没回来,我便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回想那琪琪说话的样子,着实有些口不对心,我便想,他娘的会不会是妖怪变的,把你弄出去吃掉了。 我记得她说过一个地名‘演武坝那边的小树林’,于是干脆出门去那边找你,到了小树林,我看见了你的马车,上车一看,没人,就往林子里走,结果看见你平躺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我就叫你的名字,可你就是怎么也不回应。我见你那样子着实可怕,像是鬼上身,只好将你抬上马车,把你载回家里再作打算。 回到府上,我把你搁在这床上,便赶快出去找大夫,可是那么深的夜,谈何容易。我先去找那个木大夫,没人,邻居说已经逃难去了,我又去敲李仙然中医的门,谁知他在里面喊‘我自己都快病死了,哪还顾得上别人啊?’我就想,一个一个这么找下去,怕是把时间耽搁了,好在我当初学过包扎术,便又回到府上自行替你包扎。你的头部、身上多处受伤,好好歇息吧,我一会儿再出去给你找大夫。” 听祝元亮说完,蒲子轩着实产生了一股子愧疚感,抱歉道:“真是对不起兄弟了。” 祝元亮尴尬地问:“这……何出此言啊?这可一点也不像你。” 蒲子轩道:“是我重色轻友,把你抛在酒馆里,没想到你不但不介意,还为我付出这么多努力……唉……千不该、万不该,这见色就乱的毛病,实在是应该改改了。” 祝元亮叹口气道:“这一层,我压根儿没想过。反正,你没事就好,快躺下休息吧,我出去了。” 蒲子轩扭动了一下脖子,抬了抬胳膊道:“我看不必了。” 祝元亮责备道:“这种事情你可千万不要逞英雄,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心乱来留下后遗症。” 蒲子轩“蹭”地一下从床上跳下来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体内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我的穴道之间不停地游走,每到一个地方,那处的伤顿时就好了,你看。” 说完,蒲子轩捶捶脑袋,捏捏手臂,说道:“完全不痛了!” “这可真他娘的是奇迹啊!“祝元亮又惊又喜地问,“你确定不需要任何治疗了?” 蒲子轩当下感觉身子已经完全和常人无异,甚至比平日的状态都还要好些,于是“唰唰”地把全身的绷带全部扯掉:“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确定不需要。” 祝元亮道:“真是难以置信!那好,既然如此,时间也不早了,我去巡逻了,有什么事情,你再来街上找我。” 说完祝元亮便出门而去,望着祝元亮那渐行渐远的背影,蒲子轩百感交集,喊道:“胖墩,这几天就多玩玩吧,我作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包你喜欢!” 祝元亮眼睛一亮,回头问道:“什么决定?” 第十八话 白发女妖(二) 蒲子轩说的“重大决定”,就是去把摘月楼买下来。 其实这个想法他早已有之,摘月楼是丽江最好的青楼,那里面的鸨儿不但个个能歌善舞,而且容貌迷人,老板张建业守着这颗摇钱树赚得可是盆满钵满。蒲子轩一年前曾经和张老板谈过,那老板说什么也不卖,后来拗不过蒲子轩,便说了一个数字:五百两银子。 蒲子轩虽然有钱,但也不想做冤大头,青楼的成本主要只是场地,就算加上“摘月楼”这块牌子,也顶多不过价值三百两银子,所以一直没有下手。时过境迁,丽江战事一触即发,人人自危,越来越多的人弃城而逃,摘月楼的生意也便一落千丈了。那张老板见蒲子轩居然还有意向接盘,笑得合不拢嘴,没费太多口舌,蒲子轩一百四十两银子便将摘月楼拿了下来。 蒲子轩买下摘月楼的原因有二:一是感谢祝元亮为他做的一切,在二人分道扬镳之前,让他也在酒池肉林中享一享人间快活;二来,则是琪琪的事件点醒了他,他做了太多伤害妇女之事,指不定哪天就会招来报应,故而打算元宵之后便将这些烟花女子遣散从良,积一点德。 祝元亮果然没有“辜负”蒲子轩的美意,对这个决定赞不绝口,那几日,他天天利用巡逻的间隙到那摘月楼去开荤,恨不得把自己榨干,他活了二十多岁,终于从一个男孩变成了男人。 而蒲子轩每天除了陪祝元亮那一时半会儿,其他时间都整日待在摘月楼二楼的一间书房中,研究着大清的地图,在心里盘算着各条出行的线路。时间一天天过去,一晃,便来到了元宵节。 那天,蒲子轩把摘月楼的鸨儿一个个叫到他的书房,给她们每人二十两银子,让她们对个人的将来自作打算。摘月楼一共有十五个鸨儿,快打发过半时,一名黑衣女子不请自来地走进了书房,张口便道:“蒲公子,到我了。” 蒲子轩顿时纳闷,这女子虽拥有不输任何人的花容月貌,气质也颇为符合这烟花之地,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她。摘月楼的十五位鸨儿他在接手以前就非常熟悉,这黑衣女子绝不是她们中的一个,便问道:“你是谁?” 黑衣女子道:“我叫柳月衫,久闻蒲公子大名,为人仗义、乐善好施,本想今日到摘月楼来应聘女校书,不想蒲公子已决意遣散姐妹,真是时运不济啊。” “女校书”、“内人”,都是云南人对青楼女子的尊称,蒲子轩一听,便颇感遗憾:“承蒙柳姑娘看得起我这一亩三分地,今日得见也是缘分,如不嫌弃,我就按她们的标准,也发你二十两银子好了。” “蒲公子果然如传闻一般仗义疏财,只是,小女子还有一愿望,希望蒲公子成全。” 蒲子轩问:“什么愿望?” 黑子女子羞答答地道:“小女子爱慕蒲公子已久,今日一别就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只盼能与蒲公子行一回周公之礼,此生无憾。” 蒲子轩一听,顿时心花怒放:摘月楼的鸨儿我早已玩腻,而面前这个美丽而陌生的女子主动投怀送抱,岂不是大美之事? 正要有所回应,突然想起了前些日子被琪琪算计的那一出,蒲子轩顿时警觉,但又一想:那次是在荒郊野外,这次则是在我的地盘,怕它个鸟!便撩开上衣道:“好,我成全你。” 黑衣女子妩媚地靠近蒲子轩,将他压在座椅上,一边亲吻他的脸颊,一边抚弄他的身体,蒲子轩一时感到呼吸困难,却又舍不得这种感觉,顺从地配合着她。 正到忘情处,那黑衣女子娇滴滴地说道:“蒲公子,把你的心给我,好不好啊?” 此刻正值蒲子轩纵情忘我之时,哪还有心思去细想这话里面的名堂,便情不自禁道:“好好,心肝脾肺脏,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霎那间,那黑衣女子突然完全变了一副面孔,冷冷地说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蒲子轩顿时感到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定睛一看,只见女人的指甲正变得又尖又长,深深刺入他的胸中,似要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大惊之下,蒲子轩本能地用头撞击女子头部,用手把她艰难推开,一脚将她踢出。黑衣女子叫了一声,往后踉跄了几步以后停下。 蒲子轩低头看身体,只见胸口五股鲜血正从小孔中冒出,不禁惊呼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哈哈哈……这人类的形态,真是不方便啊,让我力量弱了好多,不然早就把你心脏挖出来了。”说完,黑衣女子容貌发生了变化,只见她的头发变成白色,耳朵变得尖利,一脸的青面獠牙,宛如女鬼,说道,“还是这个形态方便多了!” 蒲子轩大惊道:“又是妖怪!” 白发女妖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朝蒲子轩走来,她的身上隐隐约约冒着红色的气焰,和当时狼人身上的气焰一模一样,让蒲子轩感受到一种足以轻松取其性命的压迫感。 要知道,当初他们可是十多个人围攻狼人才勉强将其击败,何况那狼人一直在让着他们,如今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蒲子轩独自一人,对方又是冲他心脏来的,局势已经完全可以用“绝境”来形容。蒲子轩感觉到死亡在向他迫近,又没有酒意壮胆,哆哆嗦嗦地道:“别杀我……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白发女妖丝毫没有谈判的意思,不屑地笑道:“哈哈,你的心脏可是无价之宝,有了它,我还要钱干什么?” 蒲子轩只好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话音未落,女妖已经一个猛扑,将蒲子轩按倒在地。她用左手卡住蒲子轩的脖子,右手向其心脏处伸来。蒲子轩用左手试图去阻止她的动作,谁知她的力量比刚才又增大了不少,五爪重新刺入肉里。 僵持之际,蒲子轩突然又感到了全身一股熟悉的热量在剧烈游走,随后汇聚到他的左手上,只见他的整个左臂散发出一股天蓝色的气焰,气焰瞬间凝聚成一团半透明的球体,球体又迅速变化成一只龙爪的形状,一时间,蒲子轩仿佛多出了一只天蓝色的“手”,这只空闲的爪子直接击向女妖的头部,竟一掌将她击飞出去。 女妖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上,不过并未受到大碍,她站起来,嘴角流出天蓝色的血液,大惊道:“你……你已经会使用净化之力了!” 净化之力?这是什么东西?还没问出口,只听见门外已经有鸨儿在敲门,问:“蒲公子,你怎么了?可以进来吗?” 白发女妖见状,不甘地说了声:“你给我等着!”便一溜烟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蒲子轩见局势已转危为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喊道:“进来吧。” 两个鸨儿一进屋,顿时一脸惊讶道:“哎呀,对不起,蒲公子,我们这就出去!”蒲子轩这才意识到他忘了穿好衣服,正袒胸露乳地对着二女,只好打着哈哈道:“没事没事,就是突然做了个春梦,躁得慌。” 好不容易把鸨儿们都打发完毕,蒲子轩马不停蹄地赶到街上,找到正在巡逻的祝元亮,一见面便说道:“胖墩,我今天又遇上妖怪了!我差点以为就见不到你了!” 祝元亮纳闷地问:“你不好端端地待在摘月楼里,跑出去招惹什么妖怪?” 蒲子轩急促说道:“我哪出去了啊?正是一个白发女妖,变化成鸨儿的模样,到摘月楼来接近我。” 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祝元亮。 祝元亮大惊:“看来,就算我们不去主动招惹妖怪,妖怪也已经找上我们了。没说的,我们马上去找人,一起去剥了那女妖的皮!” “不不不!”蒲子轩劝道,“我来找你,恰好是提醒你们不要去招惹那妖怪,她应该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我估计这两天那女妖还会来找我,你们都不是她对手,我是专门来告诉你,从今天起你不要回开心府,太危险了,等那女妖主动来找我时,我来对付她。” 祝元亮骂道:“你他娘的,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知不知道对付一个妖怪我们要出动多少捕头才能勉强一战?你一个人,怕是去给妖怪塞牙缝都不够!” 蒲子轩自信地说道:“不是我逞英雄,我身上好像有某种力量苏醒了,刚好可以制服那妖怪,其实上次与狼人战斗,最后的一声爆炸也是我体内发出来的,每次和妖怪战斗到危险的时候,这种力量就会出现,还有……”蒲子轩解开衣服:“我身上的伤总是好得很快,上次被打成全身瘫痪,一个晚上就好了,这次被妖怪抓伤的地方,不到一个时辰也全好了,所以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你们人多了,反而会给我添乱。” 祝元亮瞅了瞅蒲子轩完好无损的左胸,半信半疑道:“好,我且相信你,不过我还是会叫一批人在附近候着,一旦有什么危险,记得要立刻呼叫我们!” 第十九话 先祖(一) 入夜,一轮皎洁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夜空中,空气干冷干冷的,一丝风也没有,丽江城里本就不多的人们都纷纷赶往城中心逛元宵的社火烟花,开心府所在的一方角落了无生气,偶有虫鸣鸟叫反而更加显得荒凉无比。 蒲子轩吃过晚饭便一直守候在家中,早早将各个房间的烛火点得通亮,房屋在摇弋的火光中影影绰绰地闪动,看起来每个角落都像是有妖怪在张牙舞爪地乱舞一通。 在离开心府百步距离的树丛中,祝元亮率领着二十名捕快,全副武装,埋伏于此。他们约定,倘若蒲子轩一旦遇上任何危险需要救援,便将露台上的火烛打灭,众人便会一拥而上,协力除妖。 蒲子轩自是对此由衷感激,却自信毫无必要,只不过,他故意要让这些能征善战的武夫们见证自己如何只身降妖,出出风头,便同意了他们的安排。 晚饭时蒲子轩喝了三碗酒,趁着兴起,早早便坐在厅房的凳子上,身边摆放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刀、剑、连弩、平底锅……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还在脑海里不断演练着妖怪出现的各种方式,然后自己如何帅气地发起进攻。 对于这种蓝血的怪物,蒲子轩早已确信了他们的存在,并且相信它们与他的身世一定有着某种奇怪的联系。 他们为什么想吃我的心脏?我身上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来头?是否和爹的失踪有关?那琥珀又是怎么回事……有太多的谜团,需要我活捉一只这样的怪物来好好质问一番,而这次这个会说话的女妖则是最好的目标。为此,我无所畏惧,甚至,我期盼着她速速再次出现,我要把她踩在脚下,用连弩指着她的鼻子,让她一五一十地招来! 时间不声不响地过去,蒲子轩始终凝神屏息地注视着周遭的一举一动,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他感觉到听觉变得无比灵敏。 终于,他听到了那熟悉的呼吸声“哈——哈——”由远及近,绕梁而来。 她果然来了!她会从何处出现?是露台?还是窗户?抑或是破门而入?蒲子轩左手握着连弩,右手拿着平底锅,尽管酒意尚足,但不知不觉中手心里已然全是冷汗。 在某一个时刻,那呼吸声突然消失了,想来女妖已经停住了脚步,就在这硕大的开心府中的某一个角落! 蒲子轩凭借着声音最后出现的地方,判断女妖应该停在了二楼他的卧室一带。 说来也真是奇怪,当妖怪真正现身时,也从未有过此番恐惧的感觉,难怪和先生说过:人类最大的恐惧源于未知。 蒲子轩下意识地朝祝元亮埋伏的方向看看,不自觉地移动至烛火处,思虑再三,最终又放弃了求助,如履薄冰地来到二楼,只觉得腿脚发颤,步履蹒跚,似乎几步路都让他走了一生。 终于来到二楼门廊,见他卧室本来关闭的房门果然已经打开。他小心翼翼地倚着外墙,定睛往里一看,没人!便径直进入,用连弩往床下一瞄,还是没人!那妖怪还能藏身的地方,只能是在衣柜里了! 蒲子轩屏住呼吸来到衣柜门前,用脚尖把衣柜门勾开,大喊一声:“去死吧!”便朝着衣柜里面射了一箭,却只看到箭头扎扎实实地射在衣柜的木板上! 到处都没人,莫非……门背后? 蒲子轩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阴风袭来,也不多想,抬起右手的平底锅,一个转身将平底锅挥出!只听见“当”的一声闷响,背后偷袭的女妖应声倒地! 蒲子轩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美丽女子,压抑了太久的恐惧感终于得以释放,用脚猛踢了她的腰部,勃然大笑道:“哈哈,臭妖怪,你不是叫老子等着吗?老子就在这儿,来吃啊!来啊!哈哈!” ……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女子已经醒来,被蒲子轩五花大绑在堂屋的木凳上,接受盘问:“你其实就是白天那个白发女妖,晚上来找我报仇的?是不是?快说!” 女子无辜地哀叹道:“哎呀,尊敬的蒲公子,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什么白发女妖,也不认识她,我叫陈淑卿,今晚是来找你帮忙的,快帮我把绳子解开吧。” 蒲子轩嘲讽道:“哼,还想骗老子,一会儿柳月衫,一会儿陈淑卿,老子再信了你,岂不是比那胖墩还蠢了?” 屋外树丛中,祝元亮打了一个喷嚏,骂道:“娘的,谁在背后说老子?” 屋内,女子叹口气道:“哎呀,小七,到底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我呢?” 蒲子轩立刻警觉地问:“‘小七’这名字,是我爹小时候给我起的乳名,因为我出生时刚好七斤,等我长大了,他就不这么叫了。这名字,连胖墩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女子得意地应道:“别说你的小名,你祖上九代人的情况我都了如指掌啊,你爹叫蒲卫海,你爷爷叫蒲仲山,你太爷爷叫蒲启凡……” 不等女子说下去,蒲子轩诧异地打断道:“打住打住,这些事情,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从你祖上九代起,便一直关注着你们蒲家啊。” 蒲子轩更诧异了:“你一直强调‘九代’,我问你,为什么是祖宗九代?一般不都是说祖宗十八代吗?” 女子惊讶地反问:“啊,你的祖上第九代如此著名,你居然都不知道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你爹蒲卫海都没告诉你吗?” “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失踪了,我连我娘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何况祖宗九代?你既然知道,那就速速给我招来!”说完,蒲子轩举起连弩对准了女子。 女子怒道:“把这鬼东西给我放下,把绳子给我解开,你这像是在向别人打听事情该有的语气吗?” 蒲子轩不屑道:“你这妖怪,现在有和我谈判的资格吗?” 女子没好气道:“哼,你以为就凭你这下三滥的手段,就可以捆住我吗?告诉你,我只是尊重你,所以没有发力而已,只要我愿意,这破绳子马上就会跟废纸一样断开,信不信到时候,就算是十个你加起来也绝非我的对手。” 第二十话 先祖(二) 听女子如此一说,蒲子轩也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仔细地又端详了她一阵子,这女子头发为亚麻色,身着粉色对襟褙子,双耳还佩戴着精致的银质耳环,虽和那白发女妖变化的美女同样倾国倾城,眉宇之间却是娇媚中透着可爱,全然没有那女妖的邪魅之气。 蒲子轩的防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放下连弩,好声好气道:“好,那请你告诉我,我的祖上是谁吧。倘若能说服我,我立马给你解开绳子。” 女子道:“好吧,那我就告诉你,你的第九代祖先,就是史上最伟大的净化使者,柳泉居士啊。” 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是净化使者?柳泉居士又是什么东西?” 女子叹口气道:“唉,果然不知道,看来还得先给你普及普及常识。柳泉居士,就是蒲松龄先生的别号啊!” 蒲子轩大惊道:“什么?我是蒲松龄的后人?”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你不是姓蒲吗?” “姓蒲就一定是蒲松龄的后代吗?人家写了《聊斋志异》,那么伟大,谁敢想啊?” “罢了罢了……唉,果然,一说到蒲松龄,你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聊斋志异》,我就问你,你对蒲松龄先生了解多少?” 蒲子轩应道:“嗯……私塾先生给我们讲过,蒲松龄原本想考取功名,可是一直榜上无名,郁郁不得志,又穷困潦倒,于是便在老家开了一间铺子,叫做‘聊斋’,给路人提供免费的茶水喝。他不要路人给他钱,只是要求每个人都要给他讲一个与鬼怪有关的故事,然后他便将这些故事汇集成了志怪小说《聊斋志异》……后来……嗯……后来……罢了罢了,我可不是什么好学生,记得的,也就这么多了。” 女子笑了笑问道:“你都说了,蒲先生穷困潦倒,养活自己都困难,还怎么可能给别人提供免费的茶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蒲子轩顿时纳闷:“是很奇怪,不过,我之前又不知道我是他的后代,关心那么多干什么?” 女子郑重地说道:“世人只知蒲松龄是大作家,却不知道先生其实真正的身份是净化使者。你作为先生的后人,可不能不知道真相啊……的确,如你所言,先生的前半生,是考取功名却郁郁不得志的前半生,不过先生自打三十五岁净化之力觉醒开始,便就走上了一条降妖除魔的道路,他的后半生,是与妖怪纠葛的后半生啊。” 蒲子轩好奇地问:“照你这么说,《聊斋志异》上的故事都不是编纂,而是蒲松龄的亲身经历吗?” 女子点点头:“至少大部分是吧。他希望后人知道这世界上与妖怪有关的真相,可惜,这不符合统治者的利益,先生知道要真那么写,这些书籍一定会被焚毁,所以便写成志怪小说,这才使作品得以保留下来。唉,你们不知道也难怪,历史的真相,早已被人所刻意掩埋掉了。” 蒲子轩又问:“那……那净化使者,到底是什么东西?” 女子不疾不徐地讲述道:“这世界上,自古以来,就有两个截然对立的群体:一个是妖怪,一个便是净化使者。妖怪的可怕你已经领教过了,而净化使者就是觉醒了净化之力的人类,只有用他们的净化之力,才能与强大的妖怪抗衡。这样的人,九十三万六千四百人中才有一个,蒲松龄先生就是其中的翘楚,而就在前些日子,你身上的净化之力也觉醒了。” 蒲子轩回忆片刻后说道:“难怪那白发女妖被我身上的这股力量击败了,她当时也说了这个词语‘净化之力’,这个谜团,算是解开了。不过……为什么那么精确?什么九十三万……多人里面才有一个?” 女子顽皮地说道:“哎呀,其实我想说一百万人里面才有一个,不过越具体,听起来越真实嘛。净化使者的后代不会必然觉醒净化之力,不过,几率总会比普通人大出不少。先生去世之后,他的后代一直没有觉醒净化之力,我辛辛苦苦等了一百四十多年,终于等到你觉醒了!” 蒲子轩大惊:“一百四十多年?你……你多少岁了?” 女子不咸不淡地应道:“我也是妖怪嘛,我们妖怪至少都有四五百年的寿命,当然活得长。至于我嘛,大概快一百七十岁了吧。” 蒲子轩又举起了连弩:“你果然是妖怪!你来找我干什么?” 女子噘着嘴说道:“你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好不好?妖怪就一定是坏人吗?你们人类就一定是好人吗?何况,我也不完全是妖怪,我身上也流淌着人类的血液,一半是人类,一半是妖怪……” 蒲子轩一时想到了狼人,又想到了黄平安,想起他自己都说过的那句“人啊,有时候比狼还歹毒”,便又放下连弩,问道:“那你这人妖今晚来找我,有何贵干?” 女子骂道:“呸呸呸,你这臭嘴,什么人妖?我这叫半妖!半妖懂不懂?” 于是蒲子轩又想起了丽安路十四号那个小男孩说过的话:“妖怪和人结合后,生下的妖怪就是半妖。”一些零碎的谜团逐渐拼凑在一起,蒲子轩觉得似乎快给它们组成一个体系了,便改口问:“那,你这半妖找我,有何贵干?” 女子道:“今晚是月圆之夜嘛,我想请你用你的净化之力,将我变成人类。” 蒲子轩皱眉问:“为什么你想变成人类?” 女子的眼神变得有一点沧桑:“这是我和先生之间的约定,可惜,先生没有能够等到这一天……” 从女子的眼睛中,蒲子轩确实感觉不到她的敌意,甚至产生了一丝怜悯之情,便渐渐卸下防备,说道:“好,你叫陈淑卿是吧?那,你告诉我,你和蒲松龄……蒲先生之间,到底有过什么样的故事?只要如实相告,我祖上未尽的遗愿,我愿意替他完成。” 陈淑卿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看着蒲子轩:“好,既然你是先生的后代,我也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了。这事,得从康熙三十五年说起……” 第二十一话 聊斋遗珠(一) 蒲子轩只知道他的太爷爷在搬到丽江定居之前,曾今是河南人士,不想祖先蒲松龄居住在更北方的山东省济南府蒲家庄,所有的故事,便是从那里开始。 康熙三十五年,即西元一六九六年,五十六岁高龄的蒲松龄依然身体健硕,长期从事着降妖除魔的工作。那时候的华夏大地,正值妖孽横行的时代,原本生活在崇山峻岭间难觅行踪的妖怪,频频出入人类社会,肆意地侵害着天下苍生。 一日,蒲家庄附近的红枣庄,一只人脸狼身的巨大怪物闯进村内,向村民发起了袭击。怪物所到之处,整个村落已然死伤无数、满目疮痍,村民惊呼着四下逃窜,其中,一位抱着婴儿逃命的母亲和旁边的男人成了狼人的新目标。 狼人的腿脚疾如闪电,霎时间便在村边山路上追上了三人,还没等女人反应过来,狼人已从身后扑倒了女人,将婴儿叼在嘴里。 女人惊慌失措地大喊:“求求你,放过孩子,求求你!”尽管她的声音无比凄惨,狼人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几口之下,婴儿便已成为其腹中之物。 女人悲痛欲绝,悲愤之下,拾起路边一块石头狠狠地砸狼人的头部,大喊道:“你这妖怪,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狼人被激怒,待完全吞下婴儿后,迅即用爪子掐住女人的脖子,稍稍一用力,那女人便当场命丧黄泉。 男人见状,早已吓得瘫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哀求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狼人扔掉女人的尸体,举起爪子正要对男人下手,路过红枣庄的蒲松龄正好赶到,大喝一声:“妖怪,住手!” 狼人一愣,转头看了看蒲松龄,用不人不鬼的嗓音说道:“你是净化使者。” 男人见到救星,赶紧爬起来跑到蒲松龄身后央求道:“柳泉居士,求求你救救我啊!” 蒲松龄对着狼人喝道:“你作恶多端,死后该下十八层地狱!” 狼人邪气十足说道:“该死的是你,净化使者,只要你把心脏给我,我今天就放过这个男人。” 净化使者虽然是妖怪的克星,但具体到个体的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却无必然的克制关系,鹿死谁手,要看双方的本事,故而狼人对蒲松龄的挑衅并非自不量力。 两人之间并不多话,狼人已经将妖力提升到足够的高度,片刻之后,它全身红色气焰弥漫,引得四周飞沙走石,狼人张开獠牙嘶吼一声,便径直冲向了蒲松龄。 蒲松龄从容地面对着狼人,微微发力,只见手上已聚起了一团天蓝色的气焰,再一抬手,一道蓝色光柱从他手中放出,直接打穿了狼人的身体,狼人立即应声倒地。 狼人大口大口吐着蓝血,惊诧道:“这么强的净化之力……你……你是何人?” “柳泉居士,蒲松龄是也。” 狼人释然道:“你……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蒲松龄……我有眼不识泰山,不过,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死得其所了。” 蒲松龄厉声问道:“你为何要伤害那么多人性命?” 狼人有气无力地应道:“饿……” 蒲松龄心里一阵酸楚,这几年由于战乱、天灾、妖祸,山东大地上到处欠收,连自己也几日没能饱餐了,颇能理解这妖怪的处境,但伤人性命毕竟是伤天害理之事,便喝道:“你这恶狼,一共伤了十人性命,必须去地狱赎罪!转世之后,我要你拯救二十条生命,方可解脱。”说完,他的嘴里念念有词,狼人便在这念咒声中断了气。 村民见妖怪已死,纷纷赶来拜谢蒲松龄,有人拿出腊肉、香肠作为谢礼,蒲松龄均一一回绝。尽管自己早已穷困不堪,可这些村民的日子并不比他好上多少,他一直坚信,上天赐予他这与众不同的净化之力,是要他伸张正义、为民除害,而非赚取钱财。 这一日,蒲松龄本来只是要上山采药,告别了村民,便继续往山上走去,不时,便听到一阵“呱呱”的凄厉叫声,便稍稍凝神,感受到一股微弱的妖气。 蒲松龄顺着叫声和妖气的方向走进小树林里,只见地上,一只幼小的九尾狐狸正被捕兽夹夹住腿部,伤口处正渗出天蓝色的血液。 “哦,多可爱的小妖怪啊!”蒲松龄小心翼翼地将捕兽夹掰开,将小狐妖解救出来,说道,“虽然你是妖怪,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你的邪气,只要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就不应该受到惩罚。”说完,蒲松龄将小狐妖托起来,左手在右手小臂处划出一道口子,暗暗运用净化之力,将自己的血液输送进小狐妖的伤口中,随后扯下衣服上一块碎布,将小狐妖包扎好,轻轻放入背篓,继续前行。只见那小狐妖顿时停止了痛苦的叫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夜晚,在聊斋中,蒲松龄和老伴刘氏就小狐妖的前途进行了探讨。蒲松龄提议道:“反正我们的儿子也不在身边,就把她当女儿养着吧。” 刘氏比蒲松龄小三岁,一直是蒲松龄的贤内助,对他的意见也大多言听计从,这次却为难地说道:“好是好,可她毕竟是妖怪啊。现在外面都知道你是他们降妖除魔的大恩人,一旦知道你养着妖怪,那你可是百口莫辩啊。” 蒲松龄笑道:“纯粹的妖怪,平时都是怪物的样子,一眼便能看出来,要变成人形需要花费很大的妖力,而且不能长久,可是一旦妖怪接受了人类的输血,就会成为半妖,长期保持人类样子,只要不刻意变成妖形,就绝对不会被人识破,不信,你跟我来。” 两人一起来到柴房内,只见那背篓里的小狐妖,果然已经九成变作了人形,宛如一个一岁左右的小姑娘,只有那尖尖的耳朵还未变化。蒲松龄道:“看,估计到了明天早上,这耳朵也该变成人的耳朵了。” 小狐妖看见两老过来,兴奋地在背篓里跳上跳下,嘴里断断续续地吐着:“谢……谢……” 一看到小女孩可爱的模样,刘氏也顿时开心得合不拢嘴,想了想道:“就跟外面说,这是表亲家的女儿,从山西逃难来的。我啊,给她想了个名字,叫做陈淑卿,怎么样?” 蒲松龄一听,欣慰地把刘氏搂在怀里:“淑卿?真是个好名字!我就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最后一定会支持我。谢谢你,有你,我蒲松龄这一辈子值了。” 刘氏也暖心地道:“当年我不也是逃难嫁入的蒲家吗?这么多年来,你考功名也好,教书也好,降妖除魔也好,写书也好,我从来就没有干涉过你的选择。虽然我们不能大富大贵,但只要能平平安安,坦坦荡荡过完这一生,我也便无怨无悔了。” 第二十二话 聊斋遗珠(二)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十六年过去了,蒲松龄已满七十二岁高龄,刘氏也已然六十九岁,卧病在床,而陈淑卿已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的实际年龄虽不可考,然而以蒲松龄收养她那年为一岁算起,也已经来到了十七岁的花季。 一日,在离蒲家庄三里不到的杜鹃湖畔,陈淑卿正和邻村的青年王鸿庆卿卿我我。王鸿庆满脸麻子,面相丑陋,但陈淑卿毫不在乎,两人从小就如青梅竹马般嬉戏长大,不谙世事的陈淑卿早已为王鸿庆情窦初开,希望蒲松龄将自己许配于他。 王鸿庆递给陈淑卿一串糖葫芦:“来,你喜欢的糖葫芦。好吃吗?” 糖葫芦是陈淑卿的最爱,然而蒲家庄里买不到,陈淑卿也没有能力远赴集市购买,王鸿庆父亲王塰通却在城里经营了几门生意,两个女儿均已打发,又只有这一个儿子,便常常惯着王鸿庆,欲将生意传让于他,因此王鸿庆不但家底丰厚,更是经常进出集市,每日不忘带回糖葫芦,以此大献殷勤。 陈淑卿一边品尝,一边甜蜜地答道:“太好吃了,谢谢你每天都给我送糖葫芦,我怎么都吃不腻。” 王鸿庆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又摘下一束嫩黄色的马兰菊,插在陈淑卿头上,说道:“真好看。” 陈淑卿冲着湖面望了一眼倒影,羞答答地问:“你是说花好看,还是我好看?” 王鸿庆温柔地说道:“花好看,你更好看……淑卿,真是不敢相信世间还有你这般美貌又贤淑的女子,你已经十七岁了,可以成亲了……嫁给我好吗?” 陈淑卿开心地应道:“好啊,待我跟先生说一声,只要他同意了,你就来我们家提亲,行吗?” 王鸿庆顿时喜形于色:“没问题没问题,我王家一定会把聘礼准备得风风光光,让柳泉居士也享享人间富贵!太好了,淑卿,我王鸿庆做梦也想不到,如此美丽的女子,也愿意委身于我这样的丑八怪。” 正说着,蒲松龄已来到附近,高喊道:“淑卿,回家吃饭了!” “哎呀,先生在叫我了,我先回去了,等我好消息。”陈淑卿轻轻拥抱了一下王鸿庆,转身随蒲松龄回去,路上忍不住问道:“先生,‘好看’、‘丑’是什么东西啊?为什么人们常常说有人长得好看,有人长得丑,我怎么分辨不出来?” 蒲松龄笑道:“呵呵,那是人间的标准,你是妖怪嘛,再活个一两百年,兴许就能分辨出来了。” “嗯,我虽看不出来,可我也知道,什么‘好看’、‘美丽”都是夸人的,‘丑’是骂人的,反正,只要别人说我好看,我就高兴死了。” 蒲松龄语重心长地说道:“分辨不出来也是好事,人们太容易以貌取人,殊不知,这世上从来只有丑陋的人心,却没有丑陋的皮囊。” 陈淑卿显然不解其深意,偷偷瞄了蒲松龄一眼,抿嘴坏笑了一声。蒲松龄疑惑道:“你笑啥?” “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先生你怎么看都好看。”陈淑卿顽皮地说道。 蒲松龄尴尬地笑笑:“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先生我都七十多岁咯,还好看,哈哈……” 二人一路说笑着回到聊斋,只见刘氏正躺在床上大声地咳嗽,陈淑卿便上前关切地问道:“阿妈,你好些了吗?我给你喂饭。” 刘氏摸摸陈淑卿的头:“乖,阿妈吃不下,你和先生先吃吧。” 两人默默地吃着饭,陈淑卿小心地开口道:“先生,我想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满足。” “你……你把我许配给阿庆,好吗?” 蒲松龄一听,脸上便有了难色,放下碗筷,说道:“这个,我还不能答应。” 陈淑卿压根没料到蒲松龄会拒绝,纳闷地问:“为什么不行啊?我都十七岁了,人家那些姑娘,不都是十六岁就出嫁了吗?” 蒲松龄叹口气道:“唉,你阿妈卧病在床,正需要人照顾,我已经老了,儿子又不在身边,你再嫁出去,阿妈怎么办啊?” 陈淑卿善解人意地说道:“也对,那就等阿妈病好了,我再嫁。”说完,双手合十,祈祷道:“阿妈,你一定要尽快好起来。” 又一年过去了,刘氏的病并没有什么起色,反而变得更严重了,蒲松龄虽是法力无边的净化使者,可以做到很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但面对生老病死,他也和常人一样束手无策,那日,他自责地对刘氏说道:“跟着我,你受苦了,倘若我更有钱一点,你也不用饱受这病痛的折磨。” 刘氏仍然微笑着安慰道:“瞧你说的,我这病,怕是神医来也治不好了,家里已经没几个钱了,你也不要浪费来给我这老东西买药了,不如就留着给淑卿以后当嫁妆吧。” 陈淑卿一听,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说道:“阿妈,你一定会好起来的!等你好起来,你还要送我上花轿呢!” 又一日,陈淑卿跟王鸿庆约会时,鼓起勇气,第一次向他提出了钱的问题:“阿庆,我想向你借五十文钱,好吗?” 王鸿庆问道:“你拿去做什么呢?” 陈淑卿忧伤地说道:“阿妈重病,可是我家连买药的钱都没有了,我想给阿妈抓一点药,让她快快好起来,只要她病好了,先生就同意我们成亲。” 王鸿庆一听,欣慰地掏出一串铜板,交到陈淑卿手里,说道:“不用还了,你也知道,我家是在济南开当铺的,日子还不错,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好了。” 陈淑卿欣喜地把王鸿庆抱在怀里:“阿庆,谢谢你!谢谢!” 陈淑卿马不停蹄地赶回聊斋,一进门就大声喊道:“阿妈——先生——我有钱了,快去抓药吧!” 可这一声吆喝并未换来积极的回应,家里如死一般的沉寂,陈淑卿顿时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赶到卧室一看,只见蒲松龄和两个及时赶回的儿子正趴在刘氏的身边泣不成声,而那床上的刘氏,已经面色惨白,停止了呼吸。 康熙五十三年,为蒲家含辛茹苦一世的刘氏因病离世,享年七十一岁。 一串铜板从陈淑卿手上落下,“嚓”地一声掉在地板上。 第二十三话 聊斋遗珠(三) 半年之后,刘氏去世的悲凉气氛已经逐渐从聊斋中淡去,王鸿庆的父亲王塰通正式带着儿子上蒲家提亲。 王塰通拱手作揖道:“久闻蒲家养女陈淑卿与我家犬儿王鸿庆彼此倾慕对方已久,今两人都已过了婚龄,在下特地带着庆儿来贵府提亲,只要先生肯将淑卿许配于庆儿,在下承诺,一定为两人举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并奉上丰厚的彩礼,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陈淑卿此刻正躲在闺房内,贴着墙壁偷听堂屋里的对话,脸上不觉泛起了一股甜蜜的笑容。 谁知蒲松龄只是还礼道:“承蒙王员外及公子看得起我家淑卿,只是,婚姻大事,还需从长计议,老朽一时不敢贸然答应。” 王塰通只当是蒲松龄对聘礼心存疑虑,笑道:“呵呵,先生不必从长计议,在下已经将所有礼数考虑周全。成亲之日,王家一定如数奉上礼银一百零八两,迎送彩银十六钱,叩门彩银八钱,净增彩银十八钱,掌翰礼壹两,迎书彩银十六钱,可立字据为证!这样,先生可以放心了吧?” 王塰通提出的标准已经远超普通人家,自认为成竹在胸,谁知,蒲松龄仍然推脱道:“都知道王员外家是远近闻名的大户人家,此番表态,已经全然体现了十足诚意,老朽深表感激。可是,老朽为人处世,并不看重钱财,实在是心有旁顾,难以从命。” 蒲松龄的拒绝着实出人意料,王鸿庆和门后的陈淑卿均愕然不已,王塰通自然也是不解其意,只好进一步说道:“好,那我再奉上济南城内店铺一间,这我已是心中之底线,还望先生万万不要推辞!” 蒲松龄叹口气道:“唉,老朽一把年纪,生死已是旦夕之间,又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今日几番拒绝王员外美意,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也请王员外莫要坚持,让老朽为难。” 陈淑卿听到此言,已经几乎要从屋内跳出来。 王塰通见蒲松龄如此顽固,让自己大伤脸面,脸色阴沉地问道:“难道,先生是嫌弃我家庆儿面相不雅,配不上你家如花似玉的淑卿?” 蒲松龄一听,赶忙赔礼道:“哪里哪里……若能与王员外结为亲家,这方圆十里之内,谁不是可望而不可及?问题不在于贵方,都是我蒲家的错……唉,一言难尽,王员外还是请回吧。” “哼!”王塰通折了面子,气不打一处来,拂了拂衣袖,招呼王鸿庆道,“我们走!” “喂,爹爹……”王鸿庆还想争取些什么,却见王塰通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也只好深深叹一口气,跟着离开。 两人还未走远,陈淑卿便急不可耐地冲出来,质问道:“先生,我和阿庆彼此相爱,人家王家又满心满意来提亲,这成人之美的好事,你为什么就是不同意呢?” 蒲松龄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想把你嫁出去,可是……可是,你是妖怪啊!” “妖怪又怎么样?我可以一直保持人类的样子啊,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呢?” “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和他怎么相处一辈子你想过吗?他王鸿庆会一天天变老,可你呢,再过一两百年样子也不会有什么太大变化,这能掩盖吗?还有,难道你们不生育孩子吗?” 陈淑卿几乎要哭出来,任性地嚷道:“那我就实话告诉他,其实我就是妖怪,他那么爱我,一定会理解我的!我们可以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们不要孩子,我会安安心心陪着他变老、死去……” 蒲松龄依然叹口气道:“这你又把人类想得太简单了,人类一旦变了心,会变得比妖怪还狠毒……就算他理解你,可他家人呢?你可知道,他娘当年就是被一只蠪蛭吃掉的?那妖怪蠪蛭正好是九头九尾,和你如此相像,你一旦现身,他们只会当你是吃人的妖怪,一把火把你给烧死。” “倘若是那样,我就先把他们杀了!” “不可,万万不可!”蒲松龄严厉地说道,“淑卿,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 陈淑卿泣不成声地喊道:“难道我就永远不能嫁人了吗?”说到此处,不禁悲从中来,转身跑回闺房里大哭起来。 蒲松龄拒绝了王塰通提亲的消息很快便在乡亲之间传播开了,人们对于蒲松龄的决定大惑不解,在他们的心目中,陈淑卿和王鸿庆成为眷属,简直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蒲松龄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必要去阻止这门亲事。 人就是这样的动物,一旦认定的好事没有发生,便会判断背后一定有着某种邪恶的阴谋,当然,他们只会用自己的视角对事情背后的原因妄加猜度,于是,风言风语不日便在蒲家庄不胫而走。 “哎哟,蒲松龄家那姑娘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不让她出嫁,人家王员外带着满满的聘礼来也不给面子,你说这是为什么啊?” “哼,说是什么外地逃难来的亲戚的女儿,我看那陈淑卿啊,八成是他蒲松龄养的小老婆吧?” “可不是吗?他好不容易捱到老伴去世,家里养着这么漂亮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说他能放过吗?” “唉,所以说这老头啊,降妖除魔是一把好手,可是这人品啊,哎哟,我看连畜生都不如啊!” …… 对面这样的流言蜚语,蒲松龄也只是无奈地笑笑,从不正面回应。 尽管蒲松龄不同意两人的婚事,但他并不反对两人正常交往,陈淑卿还是一如既往地和王鸿庆幽会于周边的山水之间。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转眼来到了康熙五十四年,西元一七一五年。 一日,王鸿庆用他的蒙古三河马载着两人从杜鹃湖回家,一路上,王鸿庆又唠叨开了:“淑卿,你说你家柳泉居士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你都快二十岁了,就算他不肯把你许配给我,起码也应该把你许给别人吧,这么大了还把你留在家里,成何体统嘛?别人不说他的闲话才怪了。” 陈淑卿应道:“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他就是这副德性,每次一说到我的婚事,他就闷闷不乐,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王鸿庆提议道:“要不,我们私奔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无忧无虑地过完这一生。” 陈淑卿大惊失色道:“不可,万万不可啊!先生于我有救命之恩,要不是他,我早就饿死了,怎么能做这么大逆不道之事呢?” 王鸿庆道:“你不肯忤逆他,可是,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来我家提亲的人都快排到济南去了,要不是我一直死活不从,爹爹早就收了四五个儿媳妇了。可是,我每对抗他一次,我便感觉身上的压力大了一分,我快扛不住了……淑卿,你就让柳泉居士给个痛快话,他到底同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愿意等到你二十岁,要是他还是固执己见,我……我也就死心了。” 陈淑卿感伤地说道:“好好,阿庆,我完全明白你的感受,因为,我和你一样盼着这一天,我今天回去,就再好好劝劝他……” 第二十四话 聊斋遗珠(四) 一路聊着婚事,不知不觉两人已回到王鸿庆的府上,本以为这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可是,两人到达家门口的一瞬间,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矮个子男人,正带着两个手持大刀的壮汉,站在王家的院子里交谈着什么,而王鸿庆的爹——王塰通,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 看样子,这里刚进行了一场杀戮。 王鸿庆飞身下马,冲到王塰通的尸体边,大喊道:“爹!爹!这是怎么回事?” 矮个子问道:“看来,你就是王塰通的儿子王鸿庆吧?” 王鸿庆悲愤至极地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对我爹下毒手?” 矮个子冷笑道:“你家老爷子经营不善,正德当铺欠了我们龙威山庄共计一万三千两银子,我们给了他机会还钱,他不珍惜,我们只好成全了他……对了,父债子偿,你这当儿子的,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王鸿庆哭喊道:“不可能,我爹生意一向景气,怎么可能突然欠这么多钱?” 矮个子掏出一张字条道:“这就是证据。” 王鸿庆正要夺过字据,矮个子一个摆手,将字据收到怀里,说道:“这可不能给你,若是你把它毁了,我上哪说理去?” “你们这群狗贼,怕是抢劫钱财不成,杀了我爹以后再用他的手印伪造的字据吧!我不管你们是不是龙威山庄的人,我已经记下了你们的样貌,我要去告你们,要你们杀人偿命!”王鸿庆怒气冲天,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恨不能撕了这个矮子。 “哼哼,你以为你今天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吗?”说完,矮个子冲一提刀的壮汉使个眼色,那壮汉手起刀落,王鸿庆肩上已经被砍上一刀,血流不止。 陈淑卿大惊失色,呼喊着王鸿庆的名字,冲上去用身体护着王鸿庆喊道:“你们住手!” 矮个子笑道:“哟,看看,这妮子挺有种的。要不,哥几个看你姿色不错,你若是肯陪我们玩玩,我倒可能会考虑怜香惜玉……” 话没说完,矮个子已经被陈淑卿扔出的一块石头重重地砸中了头部,顿时一股鲜血从他额头上流下来。 矮个子捂着头,凶相毕露道:“他奶奶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慢慢地折磨死她!” 由于矮个子的命令是“折磨”,两个壮汉并未下杀手,只是快步走来,一人拉着陈淑卿的一只手,将她仰面朝天按在地上。 矮个子跟过来,狠狠地抽起了陈淑卿的耳光,骂道:“臭婊子,叫你还手!你还手啊,还手啊!” 陈淑卿咬牙切齿地盯着矮个子,却一声不吭。 矮个子顿觉不过瘾,便道:“打她没用,还是给我打这个姓王的小崽子!” 说完,两个壮汉便挥刀又向王鸿庆砍来,陈淑卿果然慌了神,再次冲上去用身体护住王鸿庆,背部随即给砍了一刀。 随后,一刀又一刀向陈淑卿砍来,陈淑卿忍住剧痛,却紧紧护着王鸿庆不放,心里质问着蒲松龄:“这样歹毒的人类,也不可以伤害吗?” 终于,陈淑卿再也无法忍耐,面对生死,她已无从选择,只好大喝一声,变成了九尾狐狸的形态。霎时,一股红色的气焰喷泻而出,轻而易举将两个壮汉震倒在地,随后转身冲着三人发出一阵狰狞的嚎叫。 三人惊呼道:“这女人是妖怪,是妖怪啊!” 陈淑卿邪气十足地问道:“我饿了,你们谁来给我打打牙祭啊?” “快跑啊!”三人哪里还敢造次,赶紧脚底抹油逃命而去。 陈淑卿见三人走远,这才回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王鸿庆,问道:“阿庆,你没事吧?” 王鸿庆见陈淑卿变成妖怪,亦是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淑卿,原来是妖怪!” 陈淑卿嘴角流出天蓝色的血液,应道:“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这就是先生不让我嫁人的原因。阿庆,如今你已经知道了我是妖怪,还愿意接受我吗?” 王鸿庆艰难地笑道:“接受,当然接受啊……我未来的媳妇儿是妖怪,那么强大,我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淑卿听罢,顿时感动得泪流满面,变回人形,抱着王鸿庆欣慰地说道:“我今晚便说服先生,待安葬好令尊,便让我们成亲,阿庆,谢谢你!谢谢!” 是夜,在聊斋内,蒲松龄用纱布帮陈淑卿包扎着背上的伤口,叹道:“所以,万般无奈之下,你变成了狐妖的形态保护了王鸿庆,而他也接受了你是妖怪的事实,对吧?” 陈淑卿道:“是的先生,他接纳了我,所以,请你不要再犹豫了,把我许配给他吧。” 蒲松龄沉思片刻,终于点头道:“好,那就嫁了吧。” “真的啊?先生,你终于同意了?”陈淑卿兴奋得几乎要蹦起来。 “嗯,其实,就算今天不发生这件事情,我也早有主意解决你的婚事。我问你,倘若要你失去妖力,变为纯粹的人类,你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啊!先生,你有办法吗?” “呵呵呵,有办法有办法,你等等……”说罢,蒲松龄便神秘地进卧室内取出一本竹简,将它展开铺在长桌上,说道,“这便是办法。” “这是什么东西啊?秘籍吗?”陈淑卿好奇地问。 “其实,自从你阿妈去世以后,我便一直在思考,怎么才能让你变成人类。这一年来,我冥思苦想,不断尝试,终于创作出了这本《混月诀》。我已在这上面注入了净化之力,只要在月圆之夜,妖怪身上的妖力最充盈的时候,让此书吸收月光反射到妖怪身上,净化使者再对着妖怪施法,便可以彻底净化掉妖怪身上的妖气,让其变成人类。” 陈淑卿兴奋地叫道:“太好了,那我就可以和阿庆过上生儿育女的幸福日子了!先生,下个月圆之夜是什么时候啊?” 蒲松龄掐指一算道:“三日之后,便是月圆之夜,你准备好了吗?变成人类,会失去漫长的寿命和强大的妖力,或许远不如你想象的那般美好,即使这样,你也不后悔吗?” 陈淑卿毫不犹豫地应道:“生命再长,倘若没有相爱的人陪伴,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先生,我答应你,无论发生何事,我永远不会后悔的!” 两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闹声,还有明亮的火光从聊斋的窗户射入,在两人身后映照出两个巨大的人影。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淑卿满脸的惊愕。 第二十五话 聊斋遗珠(五) “我来看看。” 说罢,蒲松龄从窗花间隙向外望去,只见几十个村民正举着火把站在聊斋外面严阵以待——领头的不是别人,正是王鸿庆,他大喊道:“蒲松龄,你个老东西,在家里私养妖怪,快给我滚出来!” 陈淑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花容失色道:“是阿庆,他怎么会……” 蒲松龄叹息道:“看来,他假装接纳了你,只是怕你当时伤害他罢了。唉,到底人妖无法并存啊,现在,你知道人心的险恶了吧?” 陈淑卿的眼泪倾泻而出,绝望地问:“不会的,阿庆,不会的……不不……先生,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留在这里,只会给你带来灭顶之灾。”蒲松龄指着后门的小路道,“你快从后门逃上山去,千万不要犹豫,十里之外,有一个山洞,你在那里等我,三日之后,我定让你变成人类,然后一起离开蒲家庄。” 陈淑卿举棋不定,嗫嚅道:“先生,可是我……” 此时,已经有人来拍门,大喊道:“蒲松龄,我们知道你和陈淑卿在家里,你们快给我滚出来!不然,我们就烧房子了!” 蒲松龄催促道:“你快走啊!” 陈淑卿哭嚷道:“不走!他们要杀我,我就变成狐妖杀了他们,看看谁更狠!” 蒲松龄厉声说道:“你千万不能有这样的想法,哪怕你就算伤了一人性命,那也等于是否定了我当时救你的初衷,我做鬼也不会瞑目!你给我走,快走!” 陈淑卿终于点点头:“好,我走,先生,请你一定要遵守承诺,三日之后,来山洞找我,把我变成人类!”说完,泪眼婆娑地往山上逃去。 蒲松龄这才从容地打开大门,对着人群若无其事地问道:“诸位乡亲们这么晚来找老朽,有何贵干啊?” 王鸿庆高声说道:“蒲松龄,我们早就怀疑你家陈淑卿有问题,哪有女人头发是那种颜色?今日果然见她变成了一只狐妖,我们村民枉自尊敬你是一代除妖大师,叫你一声‘柳泉居士’,不想你竟然瞒着我们私养妖怪,今天,我们要你把陈淑卿交出来,我们可以饶你不死!” 蒲松龄呵呵一笑道:“王公子想必是有什么误会吧?我家淑卿昨日便已离开蒲家庄,去往外地办事,请诸位先回家去,三日之后,老朽自会领着淑卿前来给大家一个说法。” 王鸿庆不屑地说道:“办事?哼哼,诸位,自从那陈淑卿十九年前来到蒲家庄,众人便知那女子自幼无亲无故,这么多年来从未离开过蒲家庄半步,今晚不知是赶了什么巧刚好不在家?请问柳泉居士,陈淑卿要去往何处?所为何事啊?” “这……”蒲松龄一时语塞,想不出圆场的词。 人群中站出一个老者,宽厚说道:“蒲老先生,念在你多年除妖有功的份上,今晚,只要你把那妖女交出来,我以村长的名义担保,村民们绝对不会伤害你分毫。” “对,交出来!” “把妖怪交出来!” 人群中不断传出愤怒的吼声,这些年来,妖怪作恶多端,伤人性命,蒲家庄也没少受侵犯,人们对于妖怪早已恨之入骨,容不得半点妥协余地。 蒲松龄无奈地说道:“淑卿真的不在家,不信,你们进聊斋去搜寻便是……” 话音未落,一块鸡蛋飞过来,正好砸中蒲松龄的额头,只听见人群中不知道谁喊道:“跟这老头废什么话?我们捉妖怪,还需要他同意?” “好,别跟他废话,我们去搜!”王鸿庆说完,带头冲进了聊斋。其他人也纷纷跟上,一时间,聊斋内外烟火通明,人头攒动。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巨大的呼吸声:“哈——哈——” 人群惊呼道:“果然有妖怪,陈淑卿,你在哪里?给我滚出来!” 蒲松龄顿时如临大敌,因为他知道,陈淑卿这样的半妖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这只能是真正的妖怪。他意识到了什么,大喊道:“诸位乡亲,是妖皇哥垛来了,你们快跑啊!” 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小山,正从远方一步一步走来。那身影每踏一步,地面上就发出一阵震动,让原本气势如虹的人群看傻了眼。 有人骂道:“他娘的,这蒲老头,竟然召唤妖皇哥垛来对付我们!” “妖皇来了,大家快逃命啊!” 人群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慌乱地作鸟兽散,各自夺命而逃,一时间,原本喧闹的聊斋人去楼空,只剩下年迈的蒲松龄独自面对着越来越近的妖皇。 哥垛大笑道:“哈哈哈,蒲松龄,这样丑恶的人类,你还要继续保护他们吗?” 蒲松龄看了看自己业已七十五岁的身躯,自言自语道:“我还有力量继续保护他们吗?” “蒲松龄,不如你乖乖把你的心脏给我,让我成为比那蚩尤还强大的妖皇,然后灭了这些蝼蚁般的可怜人类,创造一个只有妖怪的伟大新世界,如何啊?” “哼,到了地狱你再慢慢做梦去吧。”蒲松龄将身上的净化之力提升到极限,二话不说,纵身飞向了妖皇…… 两股异常强大的力量在空中产生了碰撞,霎时间,天地变色,天空中下起了鹅毛大雪。 …… 奔跑在山路上的陈淑卿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蒲松龄的声音:“淑卿、淑卿,你可听得见我的声音?” 陈淑卿顿时停下脚步,四下张望:“先生、先生……你在哪里?” 除了大雪呼呼地刮过,陈淑卿并未看到蒲松龄那熟悉的身影。少顷,那声音又响起:“淑卿,罢了,你还不会意念传声,我听不见你的声音,但我相信你可以听见我说的话,我用最后的净化之力跟你通话,你可一定要听好了…… 今夜,我用尽所有的净化之力,封印住了那南下的妖皇哥垛。我这老东西的使命已经完成了,但是世人内心深处的妖怪,我却无法消除。这个任务,就交给一百年、两百年、甚至一千年以后的世人来完成了…… 那时候,人们会说:‘蒲松龄一生郁郁不得志,只好沉迷于写志怪小说,真是个没用的人。’呵呵,随便他们怎么说吧,我不在乎,我唯一的遗憾,只是没有亲手将你——我的乖女儿,净化为人类,再把你送上迎亲的花轿……你说,你出嫁的时候,该有多美……呵呵,可惜我看不到了。但是,我写了一篇《狐嫁女》,用于寄托你我共同的美好梦想,希望你以后能看到……还有,请你好好地活下去,纵使生而为人有着万般的丑恶,纵使我的书里写的全是魑魅魍魉,但是我始终爱着人类,也请你不要放弃,你变成人类的愿望,我相信,终有一天,会有人帮你实现的……再见了,淑卿,我的乖女儿……” 这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陈淑卿跪倒在雪地上,哭天抢地地呼喊:“爹爹!我等你!我会一直一直等你!” 第二十六话 混月诀(一) “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听见先生的声音,我不知道先生是不是死了,便一直在山洞等候着他。三天之后,先生没来与我相见;七天之后,先生没来;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先生都一直没有出现……” 在开心府的堂屋内,陈淑卿向蒲子轩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段历史,时而温情脉脉,时而悲凉沧桑,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天,就连蒲子轩这个听众也陷进这个故事中无法自拔了。 “你在那山洞里等了多久?”蒲子轩问。 “六十年。”陈淑卿淡淡地应道。 蒲子轩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可真能忍啊!为什么不去其他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呢?” “也许你们人类会认为这个时间太长太长,已经长到足以覆盖一个人的一生,但我在世上再无第二个值得留恋之人,与其下山碰到那些想杀死我的村民,或者换个地方看着身边的人不断老去、死去,体会那种孤独的滋味……不如就在山上同那些小动物玩乐。渴了,我就喝山涧的泉水,饿了,我就摘山上的果子。我用石头在山洞里每天做着记号,盘算着那些村民都已差不多寿终正寝了,我才重新走下山去。” “那六十年后的蒲家庄,有什么变化吗?” “先生的聊斋还在,不过已经被称为‘蒲松龄故居’,里面并无子孙后代居住。于是我敲开了一家邻居的门,假装是游客,向那大妈打听先生的事情。那大妈一说到先生,立刻赞不绝口,说先生是天下闻名的大作家,是蒲家庄的骄傲,说完,还领我进屋,给我翻看《聊斋志异》,我便翻到了那篇《狐嫁女》,读到‘俄婢媪数辈,拥新人出,环佩璆然,麝兰散馥’那一段时,我便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此时蒲子轩只恨他并未读过《聊斋志异》,不然至少也能同面前这位可怜的半妖分享分享情绪。他在妖魔鬼怪方面的文学造诣甚至还比不上祝元亮,也只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离开了蒲家庄,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盖了间小屋,独自生活。妖怪和净化使者之间可以互相感应,我四下打听先生的后人,了解了整个蒲氏家谱,可是一代又一代,他们身上都没有觉醒净化之力,我几乎以为我会以妖怪的身份就这么孤独地走完这一生,谁知道,就在前几日,你身上的净化之力觉醒了,今天元宵节正好是满月之夜,我便来找你求助。” 蒲子轩点点头:“明白了,这么完整而动人的故事,光靠编是编不出来的,我相信你了,只是,我有一点小小的不满……” “我怎么你了啊?”陈淑卿不乐意地问道。 “你来找我便正大光明来找我,干嘛藏在门背后偷袭?还有,干嘛‘哈——哈——’地怪叫,吓死我了!” 陈淑卿顿时纳闷起来:“我从来就没藏过,那二楼的门本就开着,我正大光明走进来,没想到你不由分说,直接就把我……还有,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这样的半妖,是发不出纯妖那样的呼吸声的,除非……” 二人同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除非,这里还有别的妖怪!” 陈淑卿警觉地四下张望:“可惜,我们妖怪只能感知到净化使者的存在,却感知不到同类。” “哈哈哈哈,不用找了,我在这儿。”正说着,那白天出现在摘月楼的白发女妖从二楼飘然降落到堂屋里,说道,“可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啊,要不是你们发现了我,我还真想听下去呢。” 蒲子轩惊呼道:“对对对,白天就是这个白发女妖,想吃我的心脏,我把你错认成了她。” 陈淑卿哼哼一声,臭美道:“这么丑的妖怪,也配和我比吗?” 白发女妖骂道:“哼,九尾狐,你身为妖怪,竟然和净化使者搅在一起,可真是我们妖界的耻辱啊!我今天懒得跟你计较,你既然不想要这小白脸的心脏,那就让我给好了。” 蒲子轩顺势问道:“妖怪为什么想要我的心脏啊?” 陈淑卿应道:“因为妖怪一旦吃了净化使者的心脏,那妖力可是会瞬间大幅上升,比修炼五十年还管用,你说呢?” 蒲子轩顿感惶恐:“那我岂不是成了唐僧肉了?” 陈淑卿道:“对,从今天起,你怕是会永远不得安宁了。” “废话少说,拿命来吧!”白发女妖说完,向蒲子轩伸出右手,蒲子轩顿时感觉到一股力量将他牵引,他的身体不听使唤,双脚离地,悬空被拉往白发女妖的方向。 蒲子轩手里还握着平底锅,快接近女妖之际,便双手提着平底锅把手,狠狠向女妖头上砸去,只见女妖举左手一挡,蒲子轩感觉像是打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女妖毫发无伤,随即右手一甩,蒲子轩便重重地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女妖的手上渐渐长出锋利的五爪,准备取蒲子轩的心脏,只听见陈淑卿在后面大喊:“你的净化之力呢?” 蒲子轩喊道:“我还不熟悉怎么用呢!你快来帮帮我啊!” 陈淑卿说道:“不急,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有利于净化之力提升!你用丹田运气,把全身的内力都集中在手上!” 蒲子轩无奈地念道:“集中……集中……”果然,一股蓝色气焰在他的身上出现,他感觉到这气焰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可以自由控制,霎时,蒲子轩又看见了一只蓝色的爪子浮出他的身体,就在女妖伸手向他抓来的一瞬间,蒲子轩将这只爪子挥了出去,抓住女妖的胳膊。 陈淑卿叹道:“看来你的净化之力属于召唤系,那只爪子就是你的灵体,加油,把整个灵体召唤出来!” 女妖看见此情此景,却全无白日的慌乱,龇牙笑道:“哼,月圆之夜的妖力,岂是你那点刚觉醒的净化之力可以匹敌的?”说完,她振臂一喝,那灵体便给生生震开,蒲子轩对应的实体手臂也受到了伤害。 蒲子轩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看来,净化使者召唤出来的这种“灵体”和其身体血脉相通,灵体虽强大,但一旦受到攻击,净化使者本人也会承担相应的伤害。 陈淑卿在后方无奈地说道:“看来还得扶持一阵子啊。” 正文 第二十七话 混月诀(二) 女妖击退了蒲子轩的进攻,又一爪向其胸部抓来,蒲子轩已无计可施,就在以为即将命丧黄泉之际,一根绳子突然飞过来,缠住了女妖的手臂。 蒲子轩和女妖同时向绳子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陈淑卿已经自行解开了捆她的绳子,并将它当作武器,用以控制女妖。 女妖见行动受阻,大怒道:“九尾狐,你不要多管闲事!” 陈淑卿冷峻地说道:“抱歉,我还有事要求助于他,在他完成任务之前,我不会让任何人动他分毫。”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宰了你,再来取这小子的心脏!”女妖说完,用另一只爪子割断了绳子,迅即腾空而起,向陈淑卿飞扑过去。 就在此时,陈淑卿身现红光,摇身一变,变成比她本体大上两倍的狐妖形状,她身上的褙子随即被撑成碎布。还好已是动物形态,否则定然会让男人产生非分之想。 只见陈淑卿大喝一声,也是腾空而起,与女妖在空中交汇,电光火石之间,两只妖怪在空中交手了三五个回合,那速度之快让蒲子轩目不暇接。很快,陈淑卿抓住女妖一个破绽,伸出颀长的臂膀,将女妖脖子卡住,从空中生生按到地上。控制局势之后,还故意得意地挑衅道:“到底是低级妖怪,连自己几斤几两都搞不清楚,敢向我挑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女妖被压制住,蒲子轩明显感觉身上的压力消失了,可以自由活动,便立刻站起身来,慌忙跑到陈淑卿身边。 两只妖怪身上都散发着红色的气焰,但蒲子轩能明显感受到,陈淑卿身上的力量要强出不少,顿时欢呼道:“我的天,妖怪祖宗,原来你如此厉害!” 陈淑卿本可就此了结白发女妖,但她并未下杀手,只是对女妖喝道:“你快给我滚,否则打得你神形俱灭!” 女妖喉咙被卡住,艰难地应道:“是是是……我这就走……” 陈淑卿放开了女妖,那女妖也不敢再多说一句话,灰溜溜地从窗户逃了出去。 蒲子轩望着远去的白发女妖道:“你可真是善良啊,就这么放她走了。” 陈淑卿咧嘴笑笑:“其实我也不懂怎么才能把一个妖怪打到‘神形俱灭’,只不过是怕她的血脏了这屋子,所以才懒得杀她。反正她看到了我们实力的差距,量她也不敢再来造次……倒是你,这么弱小,以后怎么保护自己?” 蒲子轩便问:“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自由操作净化之力啊?” 陈淑卿道:“净化之力分为三种类型:召唤系、释放系,以及物化系,像你这样召唤灵体作战的净化使者,最好给灵体起一个名字,以后呼唤它的名字,它就会出来作战了。” 蒲子轩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那我可得好好想个霸气的名字了。” “你改天慢慢想吧,现在,就请你履行先生和我的约定,将我净化为人类吧。”说完,陈淑卿先自行变回了人形。 蒲子轩的第一个反应是走过去摸了一圈她的褙子:“奇怪,你变成狐妖的时候那么巨大,衣服都撑破了,怎么现在又复原了呢?我来看看,这衣服是什么材料做的。” 有意无意地蒲子轩碰到了陈淑卿的大腿,她迅即给了蒲子轩一记耳光:“你这色小子,没大没小!这衣服是妖力变的,你既然喜欢,我就给你来一套吧。”说完,陈淑卿对着蒲子轩吹了一口气,只见蒲子轩身上冒出一阵烟雾,立刻穿上了和她一模一样的粉色褙子。 蒲子轩又惊又羞道:“我原来的衣服呢?这是怎么回事……哎呀呀,我错了,淑卿姐姐,淑卿祖宗,快帮我变回去吧!” 陈淑卿哼了一声道:“对不起,我只会变新衣服,不会变回去。要想变回去,你自己运用净化之力,把那层妖力净化掉吧。” 蒲子轩知道陈淑卿一定能将物体变回原形,只是故意找茬,便只好凝神运气,那粉色的女装才渐渐化去,顿时又恢复了原来的墨绿色长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淑卿不悦道:“快做正事吧,再这么玩下去,公鸡都要打鸣了。” 蒲子轩不解地问:“可是,我空有一点净化之力,从来没见过那《混月诀》,要怎么做呢?” 陈淑卿解释道:“先生的三儿子蒲笏,在先生去世之后,便从外地赶回来整理先生的遗物,他发现了那本遗留在聊斋的《混月诀》,便将它收藏起来,一代一代往下传,而你就是蒲笏的后人,《混月诀》不在别处,正是在这府中。” 蒲子轩问:“就算我是蒲笏后人,可是每一代蒲家人都有若干后人,开枝散叶,你如何确定《混月诀》正好在我开心府上?” “其实,净化使者使用过的物件,都会多多少少染上净化之力,连碗筷什么的也不例外,像《混月诀》这样的秘籍,倾注了先生毕生的心血,其上带有的净化之力更是明显。十多年之前,我曾经感应到了它的存在,那秘籍,就在令尊的书房内,可是后来有一天,突然就感应不到了,想必是令尊为了防止妖怪打它的主意,用特制的物品将它封存了起来。” 既然陈淑卿说得如此确定,蒲子轩也好奇这究竟是怎样一件宝贝,便来到父亲的书房内,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 书房很大,其中光是一排硕长的书柜中便藏有图书两千余册。按照陈淑卿的说法,《混月诀》应该是一卷竹简,蒲子轩依序看过书柜,多为《聊斋志异》原本及各种注解之书,竹简亦有十余卷,却均非《混月诀》,便想到爹小时候曾经告诉过他家有祖传的珍贵物品,存放于床下的暗室中。当时蒲子轩还小,对这些话题不感兴趣,如今回忆起来,立刻将爹的床搬开,果然发现了一块地板与众不同,那地板四周都有缝隙,便将它揭开,下方是一个一尺见方的空间,里面存放有一个木头盒子。 蒲子轩将木头盒子取出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又见一把锁将其锁得结结实实,可是这难不倒他,蒲卫海的书柜里正好有一把钥匙,拿来一试,这锁便应声打开,里面果然放着一卷竹简。 正文 第二十八话 混月诀(三) 见到久违的竹简,陈淑卿顿时惆怅万分,轻轻抚摸道:“对,就是它!看来这个盒子是小叶红豆或者小叶紫檀特制的,可以隔离开净化之力……先生啊先生,你走的那一天,我最后看到的东西是它,隔了一百多年,我终于又看到它了……” 可是,当蒲子轩把全本展开时,陈淑卿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不对啊,我当时记得很清楚,《混月诀》起码有两尺长,这……这本怎么这么短啊?” 蒲子轩问:“莫非这本是赝品?” 陈淑卿摇摇头:“不会,从你拿出来的一瞬间,我便感应到了上面强大的净化之力,不会有假。你看,这秘籍左侧的图只画了一半,还有明显的断裂痕迹,说明这只是其中一部分。” 蒲子轩又看了看盒子,里面确定空空如也,再看面前的秘籍,一共是十块木条用绳子串在一起,最右边一块写着标题,左边两块是一个怪异而复杂的图形,不过只剩一半左右,中间七块每块上面都写着七个字,便念道:“启请三宫驱邪灵,把玄天上黑白旗,半染冥洋半点飞,遮断坑头断蓝血,遮断坑尾断红炎,任吾统兵出魔障,鬼身褪尽入轮回……没了,看起来好深奥、好厉害……不知道就这么反射月光到你身上,会不会成功?” 陈淑卿果断摇头道:“这可远远不够,要是乱尝试,没把我变成人倒也罢了,若是把我变成厉鬼,恐怕比那白发女妖还可怕十倍不止。” 蒲子轩被吓着了,便道:“那我再去爹的书房找找,你等一等。” 陈淑卿却道:“我觉得这里不会再有了,蒲家后人不可能故意将这么宝贵的东西破坏掉,只能是在蒲笏找到它的时候,便已经是残本了。我想,会不会是那个晚上,大批村民涌入聊斋,把桌上的《混月诀》碰到地上,再被你一脚我一脚地踩碎?后来,先生战死之后,蒲家庄附近的妖怪见先生已死,便纷纷潜入聊斋中盗取秘籍……因为,一旦妖怪获得了这些沾有净化之力的竹简,哪怕是一些碎片,也可以让妖力大增。” 蒲子轩深叹口气:“如此一来,《混月诀》残破不全,我也便无从施法了。” 说实话,蒲子轩反倒有一丝轻松的感觉,陈淑卿如此强大,他并不真心希望她变成人类。 “让我来验证一下,看看我的判断对不对。”说罢,陈淑卿伸手摸住书简,开始闭目凝神。 “你这是干嘛?”蒲子轩好奇地问。 陈淑卿闭目道:“我先记住这种气息,然后照着这种气息去感应另一半竹简的下落。” 蒲子轩调侃道:“是不是和小狗记住主人的气味一个道理?” “你给我闭嘴!”陈淑卿说完,双腿盘坐,凝神屏息,开始了她的搜寻,“果然,果然……我感应到了,天南地北都有这种气息,都是《混月诀》的碎片……五块、六块、七块……” 蒲子轩又调侃道:“你的狗鼻子可真灵啊!你能帮我找到我爹的下落吗?” “令尊又不是净化使者,我上哪找去?还有,我是狐狸,请以后不要再叫我……”那个“狗”字还没出口,突然,陈淑卿惨叫一声,睁开了眼睛,只见她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双手撑着地面急促地呼吸。 蒲子轩关心地问:“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 “眼睛,我看到一双恐怖的眼睛……”陈淑卿惊恐万分道,“不会有错,是妖皇哥垛,他正在昆仑山的某一处,正在挣脱着越来越弱的封印,即将苏醒过来!” 蒲子轩大惊道:“妖皇哥垛?就是蒲松龄最后封印的那个妖皇吗?” 陈淑卿战战兢兢地说道:“对,妖皇是所有妖怪的首领,他的状态决定了天下所有妖怪的状态,当一代妖皇死掉或是被封印的时候,世上所有的妖怪妖力都会变得衰弱,而当新一代妖皇出现或者被封印的妖皇苏醒时,所有的妖怪也会跟着复苏过来……先生当时已是风烛残年,没有能力杀死哥垛,只能将他封印起来,可是,那封印是有期限的,只有一百五十年,一百五十年之后,封印便再也无法压制住妖皇了!” 蒲子轩急忙问:“蒲松龄是哪一年去世的?” “我算算……先生是康熙五十四年去世的,康熙一共是六十一年,这后来,雍正在位十三年,之后,乾隆在位六十年……” “哎呀呀,别这么算了,真麻烦,还是用爹教我的西元纪年来计算吧。”蒲子轩简单一算说道,“康熙五十四年便是西元一七一五年,加上一百五,那不就是一八六五年吗?一八六五……我的天啊!就是明年,那封印就满一百五十年了啊!” 陈淑卿一脸茫然说道:“妖皇一旦苏醒,这天下,又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了!” 蒲子轩这才想起祝元亮跟他说过的话:“难怪,胖墩跟我说过,妖怪这几年层出不穷,一年多过一年,去年比前年多,今年比去年多……原来都是拜那越来越强的妖皇所赐!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陈淑卿斜眼看看蒲子轩,突然,她变成狐妖形态,一把将蒲子轩按在地上,狰狞道:“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就让我吃了你的心脏,让我变得更加强大,去杀了哥垛为先生报仇吧!拿命来,嗷唔!” 蒲子轩实在想不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大喊道:“别别别,净化之力!”他本能地运起净化之力,召唤灵体朝陈淑卿一爪挥去。那灵体软绵绵地打在她身上,如同小孩子在徒劳地打着大人。 随即,陈淑卿把蒲子轩放开,收敛起狰狞的表情,大笑道:“哈哈哈哈,跟你闹着玩而已,我怎么可能杀害先生的后人?”说罢,她推开窗户,面对明亮的满月,叹道:“也许我注定孤独一生吧。小七,很高兴与你结识一场,我走了,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原来是闹着玩,蒲子轩这才缓过劲儿来,看着那狐妖的背影,怅然若失。 她这一旦离去,或许二人便再也不会相遇,蒲子轩不甘心地说道:“淑卿,也许我这么称呼你很奇怪,可是,我打心眼里没把你当成一百多岁的老人,我真的很希望实现你和蒲先生的愿望,将你净化为人类,所以,我打算去收集《混月诀》的碎片,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正文 第二十九话 混月诀(四) 陈淑卿听到蒲子轩的邀请,并未转头,对着窗外的夜色,哼哼一笑说道:“别天真了,那些碎片都被妖怪吸收在体内,它们可不是那白发女妖水准的等闲之辈,有些甚至比我强大多了,你去找他们,不过白白送死而已。” 蒲子轩劝道:“所以你才应该和我一起去啊,你想啊,万一我们成功了,你就可以实现你的夙愿,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在中途死去,我希望吃掉我心脏的是你,而不是其他什么妖怪!我的话,你听懂了吗?” 陈淑卿一怔,此番话大概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她对着月亮大笑一番,终于转过身来对着蒲子轩说道:“小七,好好活着,不好吗?” 蒲子轩坚定地应道:“这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的夙愿。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混月诀》一定和我家父有关,我们出发,既是寻找秘籍碎片,也是为了找到我那失散多年的家父。否则,倘若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那种孤独的滋味,我相信,淑卿一定比我更加了解。” “哈哈哈,先生,你这后人,可真是让我无法拒绝啊。”陈淑卿一直没有变回人形,那狐妖的模样让蒲子轩觉得邪气中却又透漏出瑟瑟英姿,和她人形时候的娇弱气质完全不同。她低着头,用长长的嘴巴凑近蒲子轩的胸部说道:“那就带你一起去看看这世界的真相吧。小七,你的心脏,就先寄存在你这儿了。” 蒲子轩欣慰地点点头,虽说这年的元宵只不过是他第一次见到陈淑卿,但凭着这女子与他祖先的缘分,他已经在心目中将陈淑卿当作了亲人,当然,有一点也不得不承认,那就是,她那美若天仙的容貌也为她加分不少。 另外,这么一来,多日以来蒲子轩心目中的疑团也逐渐化解:丽安路十四号的确是鬼宅,他逐渐感应到了环绕在那幢楼周围的妖气,所以那小男孩并没有说谎——他们父子俩均为半妖;还有,那个望远镜中冲其邪魅一笑的女子,确是赵成依的魂魄,她身为鬼怪,自然能感应到净化使者的存在;还有,还有,那条项链中的笔毛,既然是祖传之物,自然是蒲松龄用于创作的毛笔的一部分,正是先祖蒲松龄的净化之力帮助了他觉醒。 蒲子轩感觉到他那如死水微澜的人生有了崭新的开始,第二日一早,在开心府中,他和祝元亮盘膝而坐,毫无保留地将昨晚发生的一切向这位兄弟和盘托出,当然,蒲子轩最后是要告诉他:“我今日即将与陈淑卿出发,去找寻《混月诀》的碎片。” 祝元亮默默地听完了蒲子轩的讲述,叹道:“原来这就是我们这个世界的真相……妖怪……妖皇哥垛……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只听见一阵“砰砰”的响动,陈淑卿正在各个房间里忙进忙出,用妖力将一捆捆沉重的行李码放在一起。 祝元亮斜眼瞅瞅那正在收拾行李的陈淑卿,说道:“话说回来,这狐狸虽然是妖怪,可做起家务事来,真是一把好手啊,比我们人间的女子勤快能干多了……” 蒲子轩对此倒毫不在意,反倒是盯着那一大堆行李惊呼道:“你带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陈淑卿不解地问:“我们不是要出远门吗?这吃的穿的用的,还有那些搞不懂用途的玩意儿,不这么装怎么装啊?” 蒲子轩赶忙制止:“什么都别带!都别带!一路上缺什么,用钱买就好了!” 陈淑卿撅着嘴道:“哦,原来你这么不懂节约啊?” “我这一辈子什么滋味都尝过,就是没尝过缺钱的滋味!” 祝元亮叹道:“原来还是个勤俭持家的姑娘,唉,真希望她找个好婆家啊。” 陈淑卿放下手中的活,走过来说道:“那便不收拾了,上路吧。” 蒲子轩对那些身外之物着实没有丝毫的留恋,只是对于他来说,祝元亮同样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便再度邀请他一同上路。 祝元亮为难地推辞道:“我也很想助你们一臂之力,可是清军已经攻陷了鹤庆,正在往丽江赶来,我国战事吃紧,为了增加兵力,他们已经正式将我们捕快征召入伍。兄弟,你知道的,成为国家的战士一直以来都是我的梦想,我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我……” 祝元亮口中的“国家”,不是大清,而是杜文秀创建的“回教国”,蒲子轩也深知他的梦想就是为他所信奉的这个政权而战,便也不再坚持,捏捏他的肩膀道:“罢了,好男儿为国为梦想而战,纵然马革裹尸,亦无怨无悔,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我这做兄弟的,自应尊重你的选择。” 正说着,一声奇怪的鸟叫打破了二人的对话,寻声音看去,只见一只长着人类面孔的怪鸟,正张开它那彩虹般缤纷的羽毛,停在开心府的门槛上,冲着三人呱呱怪叫。 蒲子轩大惊道:“又有妖怪,准备作战!” 陈淑卿哈哈一笑:“这鸟虽是妖怪,但它对活人丝毫没有侵略性,只是路过而已,不过,这种食腐鸟出现的地方,可没有好兆头啊。” 祝元亮也说道:“最近丽江确是出现了很多怪鸟,除了这五色鸟,还有青鸟、黄鸟,据说它们能嗅到战乱的气息,等着食用死尸的腐肉,《山海经》里说,它们聚集在哪里,那个国家便会灭亡……” 蒲子轩喃喃说道:“不知是大清还是回教国,看来气数已尽了吗?” 祝元亮忧郁道:“自是凶多吉少,可人生在世,不本来就是凶多吉少吗?不管上天给了我什么启示,我祝先锋都会勇往直前。和你们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人生轰轰烈烈大干一场,岂不快哉?” 从胖墩嘴里说出这等有深度的话,自是他已对人生大彻大悟,三人那日纵情把酒言欢之后,便相拥作别,蒲子轩和陈淑卿一同踏上了漫漫的未知旅途…… 正文 第三十话 大渡河水怪(一) 长这么大,蒲子轩从来没有体验过,和一个闭月羞花的曼妙女子共上征途的感觉,原来是这般美妙。 虽然这么多年来,他的身边从来不曾缺少过女人,但那些都是转瞬即逝的鱼水之欢,蒲子轩从来没有仅仅因为一个美丽的躯壳离他远去而念念不忘。可是和陈淑卿在一起,他感觉整个世界突然亮了起来,山河大地、草木鱼虫,他看到的每一样事物,都仿佛霎那间充满了意义,一切的一切,他都迫不及待地希望和陈淑卿分享。 为了和她同处一车厢,蒲子轩并未驾驶自己的马车上路,而是一路雇着车夫前行。二人凭着心情或住宿客栈,或借宿山林人家,倘若不愿进饭馆,二人便就近打些动物果子烤熟便吃。苍穹黄土就是二人的家,虽然一路上条件简陋,却让蒲子轩感觉比那华贵的开心府更加让他开心。 有时候,即使二人因为琐事短暂的分离也会使蒲子轩惴惴不安起来,深怕她一个不小心便从他的生命中消失,幸亏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可以相互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这样一来,蒲子轩便会感觉到陈淑卿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身边,这样的感觉令他倍感踏实。 记得和先生以前在课堂上跟学生讲过:“一个人纵使家财万贯,倘若没有灵魂的归宿,那也是一无所有。”那时候蒲子轩年纪尚小,无法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觉得钱财可以买到所有想要的东西,何来“一无所有”之说?蒲子轩曾经对和先生故作深沉的说辞颇感不屑,如今,他至少理解了一半,而另一半,他仍然坚持,倘若没有足够的钱财,他如何支撑这旅途所需的庞大开销? 所以,曾经的蒲子轩,定义为“拥有一切却又一无所有”的人,似乎更为妥当。 二人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半月有余,从高寒的丽江一路往东北而上,从乍暖还寒一路走向春暖花开。 他们旅途的第一站是四川省,在四川境内,陈淑卿感知到了一块《混月诀》碎片的存在,那便是在嘉定府境内。 说起来,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的关系也着实有趣,仿佛两个群体就是为了对立而存在:首先,净化使者的血液是红色的,而净化之力是天蓝色,妖怪则相反,它们的血液是天蓝色,妖力却是红色;其次,净化使者就是为了降妖而生,净化之力可以很好地克制妖力,而妖怪倘若获得了带有净化之力的物件,特别是净化使者的心脏或者是《混月诀》这样的法宝,又可以大大增强妖力,所以从来不怕找净化使者的麻烦;最后,净化使者和妖怪之间可以相互感应到对方的法力,而净化使者之间、妖怪之间却无法相互感应。 陈淑卿感应到的《混月诀》碎片,便在嘉定府乐山县的凤洲岛上,蒲子轩经过不断的修炼,虽然道行尚浅,但已经能逐渐感受到近距离妖力的存在。在抵达乐山县时,他冲着凤洲岛的方向全神贯注搜寻,果然发现在那一带有大股妖力,并且数量不止一个。 登岛会出现什么样的风险已不言而喻,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出发之前,二人便已经做好了出现一切可能的心理准备。 在乐山城里游玩了一整日,第二日,二人便登上了一艘发往凤洲岛的渡船。 那船夫两鬓斑白,却显得精神抖擞,刚一起航,便用四川人独有的腔调唱起了川江号子: 金鸡叫,天刷白, 怀抱幺儿难舍得, 为了吃穿哪管它, 如今世道一片黑。 手爬石岩脚蹬沙, 为儿为女把船扯, 脸朝黄土背朝天, 赤脚光膀心头累。 这歌声让蒲子轩心旷神怡,心想日日待在丽江,特别是那开心府中,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旅行的快乐,忍不住跟着船夫哼了起来。 而说到嘉定,特别是乐山,那可是天下闻名的旅游胜地,别的不说,单论那唐代开凿的乐山大佛,便是天下一绝。从县城到凤洲岛,要横渡大渡河,那东岸的凌云山上,便是雄伟的乐山大佛所在。 当船只行至乐山大佛脚下时,船夫刻意停止了划船,对着大佛虔诚地三拜之后,才重新上路。 蒲子轩先前以为这是一个信奉佛教的船夫,船夫却告诉他们:“我才不信佛主菩萨,乐山虽然是大佛的故乡,可这里的人们并没有信仰佛教的传统,只不过,这里的船夫开船渡河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习俗,那就是路经大佛,必须对着佛像行三拜之礼。” 蒲子轩不解地问船夫为什么,船夫一愣,说道:“你们是外地人吧?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大佛的传说吧。我们脚下的这片水域,是三江汇合之地,青衣江先汇入大渡河,大渡河再于此地汇入岷江。这三江汇合之处,不但水势极猛,而且传说这水下有妖怪兴风作浪,自古以来,不知多少船只在这里失事,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在此葬身鱼腹…… 后来,唐代的时候,一个叫做海通的法师经过此处,不忍看到人们受此劫难,便自行化缘筹集资金,在凌云山壁上开凿这佛像,可这工程实在太大,海通法师修到大佛的肩部便去世了。再后来,他的徒弟在官府的支持下,继续修建,前后经历了九十年,才将这大佛彻底修好…… 说来也怪,就在这大佛完工之后,失事的船只明显减少,官府的说法是,这些工匠在大佛的脚下还建有复杂的排水系统,让水流不再湍急,可我们老百姓都说,这是官府安抚民心的幌子,那大佛脚下是否真有暗室,真有排水系统,被江水掩盖着,谁也不知道。人们都说,那海通法师和他的徒弟其实都拥有神力,他们表面上是在这里修建大佛,实际是为了长期滞留此地降服那些水怪。 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我们后人便兴了这三拜的规矩,当然,也是为了求佛祖保佑我们的出行平安。这大佛历来便是我们乐山人的守护神,只可惜十多年前,不知为何,突然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三十一话 大渡河水怪(二) “佛像会闭眼?” 蒲子轩一愣,再看那大佛,果然眼睛是闭上的,估计是年生太久,眼部遭到风化所致。 这船上的渡客除了蒲子轩和陈淑卿,还有十多人,有个年轻男子听到这里,便不屑地接话道:“哈哈,什么水怪,什么佛祖,不要听这些人瞎掰了。如今这世道人心大乱,石敢当尸骨未寒,太平军的余部哪天不和清廷干仗干得死去活来?就算真有妖怪,和人类自相残杀比起来,那妖怪每天吃三五个人算什么破事?要是真有什么佛祖菩萨,天下还会是这副模样吗?我看啊,与其对着这没用的石像三拜九叩,不如自求多福吧。” 四川的百姓和云南一样,由于起义军的存在,早已习惯了在战乱中生存,只不过,这四川大渡河沿岸的居民,对石达开的敬仰之情远胜云南人之于杜文秀,即使在蒲子轩这云南人看来,那石达开也算是如假包换的真英雄汉子,而“回教国”的领导人杜文秀,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投机者罢了。 船夫听到这里不乐意了,回击道:“世人皆知义王石敢当是真英雄,我一介草民,毫无贬损他的意思,可是,在我看来,他也着实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那就是对神灵没有敬畏之心。他正是强渡这大渡河惹恼了河神,才激得河神翻江倒海,落得数千精锐全军覆没的下场。马老三,不是我说你,倘若坚持对佛祖的大不敬,早晚也会招来报应!” 船夫称他为“马老三”,看来他们早已相识,应都是这凤洲岛上的居民无疑。 两人还在争执,陈淑卿对蒲子轩耳语道:“八成是犀渠。” 蒲子轩不解地问:“戏曲?什么戏曲?” “不是戏曲,是‘犀渠’,‘犀牛’的‘犀’,‘渠道’的‘渠’,是一个妖怪的名字。”陈淑卿解释道,“说来也蛮有意思,净化使者的能力分为三系:召唤系、释放系和物化系,而对应的妖怪也有三系:变化系、毁灭系和异能系,比如我就是变化系,而你说的那鬼宅会留人魂魄的乞丐正是异能系……至于毁灭系的妖怪,你还没有见识过他们的可怕。” “有多可怕?” “他们可以使用大自然的风雨雷电之力,对对手发动毁灭性的攻击,比如说会引发洪水的妖怪有好几个,其中这犀渠便是最凶恶残暴的一个,也是妖皇哥垛手下四大妖王之一。我从一些渠道了解到,去年石达开在大渡河畔遭遇的大洪水绝非自然之力所为,正是那犀渠与清军勾结,发动了那场毁天灭地的洪灾。” “大渡河?这不就是大渡河吗?那犀渠就在这凤洲岛上吗?” 陈淑卿应道:“应该不是。四大妖王这样位高权重的妖怪,常年都主要在北方活动,即使偶尔南下作战,亦不至于在南方一个小岛长待。不过,倘若你坚持走下去,我们早晚得面对他。” 或许是蒲子轩从未见过那犀渠,不知道他究竟有何神通,何况他所在甚远,蒲子轩不觉得害怕,反倒是用带有兴奋的口吻问:“什么四大妖王?能有我的祖先蒲松龄厉害吗?” 陈淑卿没想到蒲子轩会提这样的问题,一愣后说道:“先生是史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绝非徒有虚名,年轻时的先生,即使是满月夜的妖皇哥垛也不是他对手,何况区区一个犀渠?不过,以你现在的力量,怕是连犀渠一个指头也不如吧。” 蒲子轩对被小看了着实不满,说道:“哼,那我让你看看,我蒲松龄的后人,绝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陈淑卿淡淡一笑:“那你好好努力吧。” 看着船夫与马老三乐此不疲的争执,蒲子轩对陈淑卿道:“不过看来,这乐山大佛确有神奇之处,要不,你试试感应一下,这大佛身上可带有净化之力?没准,那海通法师正是净化使者,了解清楚一点,对我们接下来的计划也有好处。” 陈淑卿点点头:“也罢,反正闲着没事,我试一下……” 说完陈淑卿便开始凝神运气,就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乘坐的船只一时间失去控制,像一片落在水面上的无根树叶,先是被拉动至河水的中心,接着便开始飞快地打转! 一众乘客失去了平衡,东倒西歪,有人大呼小叫,有人恶心呕吐,顿时乱作一团。蒲子轩也感觉到天旋地转起来,死命地用手抓住船舷,冲船夫喊话:“船夫,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的河面并无湍急汹涌之相,刚才和船夫争执的马老三只当是船夫故意捣乱,骂道:“你这老头,我们不过几句口舌之争,你竟然这般折腾我们,安的是什么居心?” 老船夫虽然久经考验,此刻却也无可奈何,他努力地用长篙往河底撑去,想控制住船,回应道:“马老三,你还有脸怪我?我早就跟你说过,对河神的大不敬会遭来报应,你不信你看看,我哪有半点乱来?分明是这船底下有什么大鱼大虾之类的怪物,在旋转我们的船,我根本就控制不了!” 蒲子轩便问:“你在这大渡河摆渡多年,经常遇到这样的情况吗?” 船夫应道:“从来没有,我……我也不知道究竟是犯了什么邪乎。” 陈淑卿提醒蒲子轩:“你探一探,这水下是否有什么妖气?” 一语惊醒梦中人,二人这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蒲子轩早已忘了他其实正是妖怪的目标。果然,他稍一凝神,便感知到了这水下确实存在一股邪恶之气。 可是,他们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明知妖孽就在身下水域中,却是让蒲子轩徒有净化之力而无可奈何。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船夫的长篙在水面处折断,船夫握着剩下的半截篙,吓得一屁股坐在甲板上:“这……这用了二十多年的船篙,结实无比,怎么会轻易断掉?完了完了,这一定是怪物所为啊!” 正文 第三十二话 大渡河水怪(三) 那马老三跑过去提着船夫的衣领喊道:“田老汉,你收了我们的钱,就是用桨划,也得把我们划到安全的地方去,不然我们把你扔到这河里去喂鱼!” 话虽说得咄咄逼人,不过看那架势亦是热锅上的蚂蚁,早已慌乱不堪。 马老三话音刚落,突然,一只尖嘴长颈的水怪猛地探出水面,伸来那长长的脖子,还没等马老三作出反应,已一头用那尖嘴扎进马老三的左胸,将他的心脏生生叼出,然后带着马老三的尸体重新回到水下。 “妖怪……妖怪吃人了!” “谁来救救我们啊?” 目睹马老三恐怖的死状,众人已是吓得惊声尖叫,乱作一团。 而其中一人应该是马老三的哥哥,之前看着两人争执,倒也当个乐子看,一直坐着没发声,此时才撕心裂肺般喊道:“三弟——” “果然是冲着心脏来的!”蒲子轩对陈淑卿说道。 一时间,二人都明白了,这妖怪感知到船上有净化使者,却一时间判断不出是船上十多人中的哪一个,便先将众人转晕,削弱对方的战斗力,再发动起了无差别的攻击。那马老三离船头最近,又正好用身体挡住了船夫,便成了第一个牺牲者。 蒲子轩顿感无比内疚,马老三虽然说话比较嚣张,却也不是什么大罪,一条无辜的生命因他而死,他必须站出来化解这个困境。 那水怪没有吃到净化使者的心脏,又从水面跃出来,站立于船头,此时蒲子轩才看清楚了它的全貌:尖嘴长颈,有锋利的四肢,背上长鳍,全身无鳞,说不出来像什么已知的水下生物,但体型却有一头熊那么大。 众人怕死,纷纷退到船的另一头,只留下蒲子轩和陈淑卿在船舱内与妖怪对峙。 那水怪虽然体型巨大,但重量也不如众人加在一起,一时间,众人扎堆的一头明显超重,船身往那一头倾斜下去。 有人喊道:“船要翻了,别他娘的都挤在一堆啊,谁去那一边?” 又有人喊道:“要去你过去!我他娘的还没活够呢!” 看着慌乱的众人,蒲子轩决心与妖怪一战,便问陈淑卿道:“这妖怪是什么名字?又是什么系?” 陈淑卿道:“和人类一样,也有普通人类和净化使者之分,这就是普通的妖怪,谈不上什么系,更没有名字,我的力量完全可以对付它,可是我如若变身,只会引来更大的骚乱,这次,就交给你了。” 蒲子轩问:“可是,倘若我召唤灵体,那些普通人看得见吗?倘若能看见,不也一样会引起骚乱吗?” 陈淑卿一愣:“对啊,普通人能否看见净化之力,我也从来没经历过,不知道。”说完,她递给蒲子轩一副船桨,“要不,你假装用船桨攻击妖怪,实则用净化之力快速解决。” 蒲子轩一想倒也是个办法,便开始运气发力,谁知那水怪也不是无脑之辈,知道与净化使者正面交战胜负难料,便一跃而起,再重重地落下,那人群扎堆的一头便像杠杆一般迅速一沉一升,把众人纷纷弹起,约莫半数的人在惊恐声中坠入河里。 蒲子轩和陈淑卿在船的中部,自然不会落水,只见水中众人也是乱作一团,有人抓住船舷想重新登船,有人则干脆向河岸游去。 这水中的妖怪显然在水中具有更大的优势,它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向落水的众人迅猛地游弋而去,这一次的目标,则正好是那个老船夫。 “不能再让人因为我作无谓的牺牲了!”就在那水怪接近船夫的一瞬间,蒲子轩召唤出了灵体,一把将那水怪的长脖子抓过来,按在船边。那水怪瞬间明白了此人才是净化使者,不由分说,伸长它的脖子向蒲子轩的心脏处攻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蒲子轩的另一只灵体化成的爪子将水怪的头按在了甲板上,同时,握着船桨向怪物的头部不断地打去,嘴里还故意骂着:“打死你!打死你!” 在蒲子轩用船桨击破它的头颅之前,其灵体便已掐断了水怪的脖子,那怪物脖子、口中均流出天蓝色的血液,抽搐几下,便没了呼吸。 蒲子轩又一脚将水怪的尸体踢进河里,那笨重的身体迅即沉入深河中不见踪影。 众人见转危为安,便你拉我我拉你,将落水的人们重新拉回船上坐定。一时间,他们都对蒲子轩打死水怪赞不绝口,纷纷表示了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 看来,普通人看不见妖力和净化之力,他们更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这位“恩人”的存在,他们今日才会遭遇这场无妄之灾! 蒲子轩无比愧疚却又无法以实情相告,只好默默地接受了他们的谢意。 只有马老三的哥哥是个例外,他抓住船夫的胳膊叫嚣道:“若不是你和我弟弟争执,我弟弟也不会为你当肉盾,被那怪物杀害!你得赔我一百两银子,不然我他娘的跟你没完!” 船夫应道:“马老二,别说我没这么多钱,就是有,我又何错之有?你弟弟自找麻烦而死,关我屁事!” 马老二威胁道:“好,田老汉,你他娘的有种!过去念在大家都是乡亲的份上,你儿子的事我们给你藏着掖着,从现在起,我们走着瞧!”说完,竟然自行跳入河中,向县城的方向游去。 船夫脸色大变,惊恐地大喊道:“马老二,你想干嘛?你给我回来!” 马老二头也不回地只顾着游去,船夫不住地呼喊:“马老二,你回来啊,别去告官,求求你,求求你……” 乘客们一心只想快些上岛,不想待在这危险之地,根本不关心他事,纷纷催促。 “算了算了,我们都知道你没错,是那马老三自己的问题,快走吧。” “就是就是,我们还待在这儿干嘛?等下一只妖怪啊?” “田老汉,还是快些载我门上岛吧!” “唉,我这一辈子,究竟是遭了什么孽啊!”船夫无奈地摇头叹息,重新去撑船。长蒿已经没了,幸亏船上还有四副船桨,船夫和另外三人用船桨慢慢划着,夕阳西下时,终于抵达了对面的凤洲岛。 正文 第三十三话 凤洲岛(一) 终于踏上凤洲岛了。 四川自古以来就被称为“天府之国”,宋文人邵博曾经这般形容乐山:“天下山水之观在蜀,蜀之胜曰嘉州,嘉州之胜曰凌云寺。”这“嘉州”便是乐山的古称,凤洲岛就在凌云寺侧翼,被乐山大佛日日守望。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天边被镶上了金边的晚霞映照,与岛上郁郁葱葱的草木树林天成谐趣,几户人家烟囱上还冒出屡屡炊烟,整个天地呈现出一片如诗如画的田园风光,一点也不输丽江,倘若不是蒲子轩探到了岛上的妖气,又刚经历了一场水战,他完全不敢相信此地竟是妖孽作乱之地。 待船停靠岸上,一众乘客便惊魂未定地朝各自家奔去,蒲子轩和陈淑卿正想向船夫打听这岛上可有留宿之处,还没问出口,船夫却先开口道:“英雄,请留步,老朽有一事相求,想借一步说话。” 蒲子轩听那船夫之前叹自己“遭了什么孽”,便知这是一个苦命人,心存恻隐地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我并非什么英雄,只是情急之下胡乱作为,恰巧杀死了那水怪,不过相识一场也是缘分,你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船夫不再打算摆渡,把船停在码头,将船桨和半截船蒿放好,拉下船舱的布帘,便随二人上岸,问道:“两位是一起的吧?老朽姓田,单名一个‘毅’字,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蒲子轩报上了二人的名字,田毅便拱手说道:“首先要感谢英雄的救命之恩,不过,有一事,老朽心中实在存有疑虑,不知当不当问。” 看他如此客套,陈淑卿也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老人家尽管开口,只要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一定倾力相助。” “好。”田毅说道,“刚才蒲公子杀死水怪时,众人皆以为是你用船桨所为,可是老朽在近处,看得十分清楚,那水怪朝我游过来时,分明是被一股看不见的神力拉住,按到船边,才有了后来头部被船桨击打的可能。不瞒二位,老朽在大渡河畔营生多年,见过不少难以解释之事,一直相信这世上存有妖孽,也有专职驱邪的大师可用神力降服妖怪。今日一见,更加确信了这一点!蒲公子是否为降妖人士,还望以实情相告,老朽感激不尽。” “这个嘛……”蒲子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朝陈淑卿使了个眼色,陈淑卿说道:“你看我干嘛,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就直说了吧。” 话虽如此,蒲子轩却着实拿捏不好这个度,想了想,还是只有隐晦地说了:“我小时候跟祖上学过一些道法方术,确实能对付一些邪物,不知如何才能帮助老人家。” 田毅还想说些什么,却连续打了两个喷嚏,他毕竟刚刚落水,全身尚是落汤鸡造型,陈淑卿不忍,建议道:“小心患了风寒,还是先回家换套衣服吧。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慢慢商量。” 田毅点头道:“也好,我的家就在不远处,请二位到我家中用膳,若不嫌弃,今晚也可就在我家中歇息。” 正好留宿问题也解决了,于是,二人便跟着田毅前行,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了他的平房中。 田毅的屋内十分简陋,用土坯搭起的房子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什,此时已是晚饭时分,屋内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看起来和蒲子轩年纪相仿的青年正在烧火做饭。 一见二人进屋,青年愣了一愣,起身迎接道:“爹,你回来了?这两位是……” 田毅道:“哦,这两位是我的乘客,今日在大渡河中央遇到一只水怪,危难之际,是这位英雄出手相救杀了那水怪。我看他神通广大,便迎到家来,看看能否解决你的问题。” 随后,田毅又向蒲子轩和陈淑卿介绍道:“这是我家犬儿田锦坤,今年十九岁,之前都好好的,去年八月开始就身患怪病,说话疯疯癫癫,像是着了魔,时不时闹着要去找那官军拼命。我摆渡挣的钱都给他看病,却怎也治不好,道士和尚也请了不少,但那多是江湖骗子,就连凌云寺最有名的释然法师,作法之后也不见好转……锦坤的病状一月胜过一月,唉,今日请英雄来,也是因为亲身见识了你的神力,想再试一试,看看有无应解之策。” 看这青年体态匀称、面相端庄,怎么也不像疯癫之人,蒲子轩不由地好奇起来。 还没等蒲子轩开口,田锦坤便不悦地抱怨:“爹啊,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患病,那些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分明是你老糊涂,把我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两人的对话让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田毅便叹口气道:“你逢人便讲你那离奇的故事,不如就再跟蒲大师讲述一遍,让他来判断真伪如何?如蒲大师也无法解释,那当爹的今后也不再计较此事。” “好。不知今日有贵客到此,我也未做什么好菜,还请二位海涵。”田锦坤把饭菜端上桌,招呼二人喝酒用膳,说道,“两年前,我们太平天国的义王石达开进入四川,招兵买马,我见其英雄盖世,气吞山河,便化名为冯玉良,投身其麾下,与那清妖展开了血战。起先我方连战连捷,我亦履立战功,被封为‘沙王’。可后来清军力量大增,去年四月,我们便决定强渡大渡河,一路北上甩开追兵,岂料就在我们渡河时,我突然看见河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当时天已黑透,我看不清楚那怪物的相貌,只觉得头型像只犀牛!那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喊,霎时间,大渡河洪水滔天,数千前方的将士落入河中,生死未卜! 我是第二批渡河的将士,在岸上见状,当夜便来到义王营中,禀报军情。义王感叹清军竟然懂得运用妖力,见我方大势已去,便决定与清军谈判,牺牲自己以保全三军将士,并交给我一张昆仑山的地图,上书‘面山靠水,宝藏其间’八个字,说那昆仑山某处藏有法宝,那法宝可以吸引妖怪,要我带领一支小队上昆仑山,按那地图找到法宝,再想办法利用妖力东山再起。 我深得义王信任,当夜便带着十二名精锐启程,后由于追兵设伏、环境恶劣等原因,到达昆仑山时,我们的小队只剩余五人。我们到达一个山洞休息,却不想那山洞中藏有被封印的妖怪,那妖怪一一杀死了我的同伴,只剩我独自逃出山洞,往山下跳去,又被某种神力所救,幸而只是昏迷过去,捡回一条性命。 我醒来后,一路回到家中,不日便听到义王被凌迟处死的噩耗,悲痛欲绝,若不是想到家父年迈,无人照顾,我就算不要这条小命,也要拉几个清妖同归于尽!哼!” 说完,田锦坤怒气冲冲地干掉一碗米酒,把碗重重地搁下,以示发泄。 听到田锦坤的讲述,蒲子轩呵呵一笑道:“故事着实精彩,不过恕我直言,我们在云南丽江也听到了大同小异的桥段,而且还被编成了滇戏,名叫《太平妖未眠》,咱们这四川乃是石敢当的根据地,想来这样的戏曲也着实不会少,锦坤兄弟应该是入戏太深了吧?” 田锦坤失望道:“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可以说得更加具体一点,比如我们太平军的饮食,猪牛羊宰杀以后不怎么清洗,鲜血淋漓地就放在锅里,也不煮熟,半熟就吃。还有咱们的军队里广西人居多,他们一喝汤就会拉肚子,特别喜欢吃花椒辣椒。这些,怕是戏曲里面无法体现吧?再说了,我若是胡编乱造这些东西,于我又有何意义呢?” 田毅叹口气道:“儿子啊,你自小就在这凤洲岛上长大,即使出门,也从未离开嘉定府半步,习武之说更是无从谈起,老父日日与你相处,嘘寒问暖,怎会允许你去参加那太平军,还会去昆仑山那么远的地方呢?” 话虽如此,可是二人看田锦坤的话语流利缜密、立场坚定,绝无戏谑玩乐、语无伦次之感,丝毫不像一个常年闭塞于这岛上的农民所能说出,也不由地疑虑起来。更奇怪的是,田毅说道:“倘若是先有戏曲,再有他这胡言乱语倒也罢了,我只当他是童言无忌,可是恰恰相反,正是他先逢人便说这段故事,才逐渐被传开,后被有心之人改编成了戏曲啊!” 二人顿时愣得不轻,还没发问,田毅又道:“而且,这岛上犯病的也不止锦坤一人,咱们这凤洲岛上约莫有七八十户人家,两百来人长期定居,这一年以来,就老朽所知,已经有不下二十人犯糊涂病,疯言疯语说一些从未经历的事情,只是锦坤这段言语最为离奇,被广为传播。” 听到这里,田锦坤不觉地摇摇头,说道:“你们知道我最痛苦的是什么吗?那就是明明事实摆在那里,却连亲人也权当我是疯言疯语,非要用那本就不多的家当给我买药治病、请人做法,我念在家父一片好意,不忍让他失望,配合他用药,任那些江湖骗子榨取钱财……爹,你也不看看我们家里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今日不管你信与不信,我当着二位客人的面宣布:以后,我再也不配合你那些所谓的治疗了,这段往事,我也不会再提……”说完,他又干掉一碗酒,站起身来,说道:“你们请慢用,我出去散散心。”便放下碗筷,径直走出了屋子,任那田毅怎么呼唤亦无回头之意。 正文 第三十四话 凤洲岛(二) 待田锦坤离去,三人重新坐下,田毅已毫无食欲,放下碗筷,兀自叹息。 陈淑卿说道:“老人家,我想这事背后必有蹊跷,但单凭你们两人口头说起,这谁是谁非,我们也不好妄下结论。不过,我们两人来到这凤洲岛,也正是因为探测到这岛上有邪怪之力,要来完成我们自己的任务,现在趁着锦坤不在,请你再多告知我们一些详情,以便我们进一步理清头绪,思索破解之策。” 田毅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么说吧,我自小在这凤洲岛长大,二十岁时便娶了岛上一名女子为妻,本打算生儿育女过上安稳日子,不料妻子两年后难产,大人小孩一起丢了性命。那之后,村民都说我克妻,无人愿意再嫁给我,我便成了孤家寡人一个,日日靠这摆渡过日。 十八年前,也就是道光二十六年的一天,在一次渡河时,我突然看见河面上飘来一个木盆,里面传出婴儿的哭声,便将盆子打捞到船上,看见里面果然有一个婴儿。当时我刚过不惑之年,那婴儿大小看似已经过了哺乳期,我心想这一定是老天爷看我孤独可怜,施舍给我的礼物,便将他带回家中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这便是锦坤。说实话,虽是捡来的孩子,但我一直把锦坤当亲生儿子抚养,绝无二心啊。” 蒲子轩对父子关系特别敏感,想到那日抛妻弃子的恶人黄平安,再对比这田老汉,不禁悲天悯人起来,叹道:“原来锦坤并非你所亲生,可是你仍然愿意为了治他这怪病而倾家荡产,实在是令我钦佩不已。我自幼母亲离世,家父也失踪多年,若我是那锦坤,遇到老人家你这样的爹,就算要我天天吃药我也愿意。” 田毅叹道:“可惜锦坤这孩子也是从小失去母爱,性格有些乖张,自打懂事以来就没和我少闹脾气,还离家出走过四次。不过,他年幼时是真的可爱啊,五岁之前,我没法将他一人丢在家里,便时常抱着他一同去渡船,他一点也不闹腾,每次我撑累了,还给我揉膀子,说‘爹爹,揉一揉就不痛了。’有了锦坤,我是真的再累也不觉得辛苦,唉,不知道造的什么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说完,不禁悲从中来。 蒲子轩拍拍田毅的臂膀,示意他宽心,问道:“锦坤离家出走四次,会不会问题就出在这里呢?” 田毅点点头道:“前三次,他都平安回来了,可去年那一次,不知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便遭了这邪。” 陈淑卿问:“那你知道那次发生了何事吗?” “这就要从咱们凤洲岛的历史说起了,你们知道为什么这岛叫做凤洲岛吗?因为这岛的形状,正像是一只展翅的凤凰。虽是一个岛屿,但也着实不小,最远的两个点之间也有十五六里的距离。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这凤凰的头部,所有的七八十户岛民,要么住在头部,要么住在凤凰的两翼,没有人住在凤凰的尾部,因为那尾部离这里有至少十里远,而且那里有一座山,名叫黑风山,官府从去年初开始,就将凤洲岛尾部列为禁区,不许任何人进入那片区域。” “为什么?”蒲子轩问。 “他们的理由是那黑风山是一座火山,不知什么时候会爆发,但岛民都说这乐山县自古本就是妖孽所在之地,有人看到有妖怪在黑风山出现过,那里一定是妖怪的巢穴。开始一段时间,那片区域有官兵驻守,严防人们进入,可自去年石达开到达大渡河一带之后,朝廷忙于战事,就没这工夫再派官兵驻守这岛,这么一来,禁地之说不但未能制止世人,反倒是激发了一些外地人的探险欲望,偏要去那黑风山探个究竟。” 蒲子轩感受到的妖气正来源于黑风山,听得愈发专注。 “我那儿子锦坤,去年八月因为一些琐事和我闹了别扭,离家出走,就去了那片区域,失踪了三日。我慌了神,组织岛民寻找无果,可三日之后,锦坤却好端端地回了家中,一回来,就抱着我哭,说他的战友全在昆仑山被妖怪杀死了,他险些也不能回来见我。他的疯言疯语就是那时候开始的,起先只是昆仑山的故事,后来每过一个月,他离奇的回忆就会多出一段,逐渐延伸到大渡河遭遇洪水,再延续到他们太平军怎么和清军作战云云……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原来的记忆在不断消失,而新的记忆却在不断填充他的脑袋……我真的很怕,有一天,他会忘记所有的事情,彻彻底底变成另外一个人啊,唉,那样,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听田毅讲述完毕,虽然对他儿子田锦坤那几日究竟经历了什么尚不得而知,不过对表面上的前因后果,二人倒也了解了一个八九分。陈淑卿安慰道:“老人家,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根据我们多年的经验来看,我认为,锦坤确实是撞了邪,或者直白一点说,就是遇上了黑风山上的妖怪,被妖怪控制了记忆,这种事情,吃药也好,布道也罢,都是没用的。” 田毅焦虑地问:“那依两位的意思,可还有其他的办法可救得锦坤?” 陈淑卿道:“虽没有绝对把握,但是一旦我们找到那妖怪,除掉他或者逼迫他解除妖力,我想锦坤应当会恢复原状。” 田毅立刻站起身来,惊喜地问:“要如何才能找到那妖怪?” 蒲子轩反问道:“老人家一把年纪,又不懂方术,不会要亲自去捉那妖怪吧?” 田毅道:“如我所说,岛上撞邪的岛民少说也有二十人,加上他们的家眷,我们组织五六十人一起去,应当不成问题。” 蒲子轩摇摇头:“我能感知到那妖怪的具体所在位置,他们的数量亦是不少,你也见识过那水怪,那只是一只低级妖怪,尚且可以轻易对付十人以上,你们去了,就算侥幸能杀掉几只妖怪,怕也不止付出二十条生命的代价。” 田毅听到这里,竟然直接跪在二人面前,哀求道:“两位大师,我知道你们法力无边,老朽恳请你们帮帮我们,出面降妖,如能解救我们这些受苦受难的岛民,老朽愿意说服众人帮二位凑上一百两银子作为谢礼。” 看着田毅那家徒四壁的光景,蒲子轩的心里早已软了下来,赶紧欠身将田毅拉起:“快快免礼,其实就算你们不说,我和淑卿本来也要去找那妖怪,那妖怪盗取了我祖先的遗物,我们来到这凤洲岛,就是要取回我们的东西。我们打算歇息一日,明日就去黑风山降妖,谢礼之事,请万勿再提。” 陈淑卿也调侃道:“这家伙不光法力无边,财力也是无边,从来只有他给别人钱,没见过他收别人的钱。老人家,这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吧。” 田毅感激涕零说道:“两位活菩萨,老朽这辈子能遇见你们,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来来来,快吃菜吧,要是有什么需求,尽管吩咐便是。” 于是三人又继续喝酒吃菜,聊些杂七杂八的话题,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田锦坤也回到家中。三人见他情绪低落,也就不再提及关于他的话题。待到月黑星稀,田毅便帮二人铺好床铺,准备就寝,可这一来,问题又来了。 田毅的家中只有两间卧房两张床,本来他和儿子一人一床刚好够用,为了留宿蒲陈二人,他和田锦坤便临时同床而枕,仅剩下一床。 这一路上,蒲子轩和陈淑卿即便住客栈,也是一人一间客房,未产生男女授受不亲的情况,这一来,二人立刻就尴尬了,便向田毅说明问题,希望解决。 田毅惊讶而愧疚:“哎呀,两位,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老朽考虑不周,以为你们本是夫妻,才作此错误安排,不想二位仅是同行之旅伴,既然如此,就请二位各睡一床,我和锦坤席地而睡便是。” 蒲子轩立刻拒绝道:“我们来此已是深感打扰二位,怎么还能让你们睡地上?倘若不方便,这间房留给女士,我再到外面去寻找客栈好了。” 田毅叹道:“唉,可惜这凤洲岛上只有居民,没有客栈。不打紧不打紧,我们身体很好,将就一日两日不成问题,还请二位不要推辞。” 陈淑卿在一旁看这无奈的状态,倒也洒脱,说道:“老人家,我跟蒲子轩虽非夫妻,但同睡一床也仅为歇息之便,实在不用附加太多道德约束,今夜我们可共枕一床,不必给任何人添麻烦。”然后冲蒲子轩问道:“便宜你了,你不会介意吧?” 蒲子轩见陈淑卿这一大美女都主动解围,他一个长期寻花问柳的男人还能有什么意见,甚至对她这一决定欢欣鼓舞,但又不能表现得太直白,便说道:“这安排很合理,我没有什么意见。” 田毅见状,也不再坚持,嘴角甚至露出不经意的一丝坏笑:“既然两位都没问题,老朽也就不多说什么了,请两位早些歇息,有什么需要随时吩咐。” 正文 第三十五话 夜未眠(一) 对蒲子轩来说,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妙。 早在上床的时候陈淑卿就警告他:“我知道你是全丽江有名的风尘小子,我虽然已经一百多岁,但相貌正值容芳韶华,你若是夜里敢打我的坏主意,我就变成一百岁老太婆的样子,恶心死你!” 蒲子轩虽早已和无数的女人同床过夜,甚至常常一觉醒来第一时间搞不清楚身旁睡着的究竟姓甚名谁,但是和陈淑卿睡在一起时,尽管她比好多青楼女子都要美貌,蒲子轩心里还确实没有任何不伦之想。他也搞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她实际年龄太过老迈?是因为她算是我的亲人?还是因为某些情感上的原因? 但蒲子轩又不忍心入睡太快,让这么美妙的夜晚转瞬即逝,便有意无意地找话问道:“你刚才说只要杀死那妖怪,田锦坤身上的妖力也会随之消失,真是这样吗?” 陈淑卿道:“我想是的。这种控制记忆的妖怪,是典型的异能系妖怪。这类妖怪战斗力普遍偏低,只是能力怪异,只要搞清楚了他能力的原理和弱点,便很容易制服他。还有,我虽不知道这妖怪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我看他也不算太坏,有些妖怪就是这样,从不伤人性命,但就是调皮捣蛋,喜欢利用自己的能力去戏弄别人,如若能说服他主动解除妖力,将《混月诀》的碎片还给我们,倒也可以省去一番无谓的战斗。” “就跟你一样,你虽时常喜欢言语上戏弄我,但其实你有一颗善良的心,不管好人坏人,好妖坏妖,你都不忍心伤害他们。” 陈淑卿哼了一声道:“你不也一样吗?表面上是个纨绔子弟,做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内心深处倒也有着正义和善良的底线。先生的后人,还算没有让我失望。” “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愿意和我一起上路吧?” “哈哈,想得美,我守着你,是怕你哪天归西了,好第一时间吃掉你的心脏。” 蒲子轩知道她是说玩笑话,也放开了,说道:“能和你同行走这么远,我已经很满足了,我的心脏,随时都可以拿去。” 陈淑卿稍微严肃一点说道:“别太诗意了,那样你危急的时候恐怕会选择悲壮地战死而不会冷静地逃命。我活了那么久,早已过了那情绪化的稚嫩岁月,我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别不把生命当成一回事……好了,不说了,明日还要赶路,睡吧。” 这之后两人再无对话,各自在脑海中若有所思,后也安然地睡去。 很快,各种各样的关于那妖怪的梦境在蒲子轩脑袋中浮现,一会儿,他梦见那是一只巨大的妖怪,他们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杀死;一会儿,那又是一只矮小的绿毛妖怪,和二人聊了几句,成了朋友,竟主动地归还了《混月诀》碎片,解除了妖力;又一会儿,那妖怪又变得异常恐怖,这次失败的一方是他们,蒲子轩为了保护陈淑卿,被那妖怪杀死…… 人就是这样,心里装着事情,整夜都会被那事情折腾。就在梦境胡乱变化的当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蒲子轩立刻惊醒过来,判断那是有人破门而入的声音。 陈淑卿也警觉地醒了过来,冲着门的方向问道:“怎么回事?” “有不速之客!”说完蒲子轩便下床点起油灯,只见二人卧房的门依然紧闭,想来只是房子的大门被破坏。 蒲子轩第一反应是妖怪主动来袭,便立刻运用起了净化之力,随后,陈淑卿也跟着下床戒备。 还没等蒲子轩开门,二人卧房的门也被一脚踢开,两个番役打扮的人手持大刀,冲着二人喊道:“滚出来,两人都滚出来!” 蒲子轩疑惑地问:“两位大人,不知我们犯了何事?” 一人嚷道:“叫你出来你就出来,废什么话?” 陈淑卿满不在乎地对蒲子轩道:“他们是人类,不是妖怪,走吧,且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陈淑卿自然妖力强大,蒲子轩也有护身的能力,倒也不怕这些番役,便配合他们走到堂屋,只见田毅父子俩也被另外两个番役带到堂屋,他们四人用刀指着这边四人,领头的问:“都带出来了吗?” 一番役应道:“是,房前屋后都搜查过了,一共就这四人。” 领头的气势汹汹地问道:“田锦坤是谁?是不是发匪?从实招来?” “发匪”是朝廷对太平天国士兵的蔑称,因为他们不遵守朝廷规矩,不剃光前额的头发,而是蓄发明志。在这屋内,蒲子轩和田锦坤都是蓄发之人。 田毅恭恭敬敬地赔笑道:“四位大人是否误会了,我家老小都是普通岛民,从不结交发匪,这另外二位也是从云南来的游客,皆为忠良之士,还望大人明察。” 领头的番役咄咄逼人道:“少啰嗦,我们今日接到举报,说你儿子田锦坤逢人便说他是发匪,我们今日来这岛上,也找了若干岛民求证,皆说确有此事,没想到一看竟然有两个蓄发之人,还不速速跟我们回去接受审讯!” 田毅哀求道:“我儿锦坤确实逢人便说他是发匪,但那只是染病疯癫,胡言乱语而已,今日老朽无意得罪了马老二,他才恶意报复诽谤!至于这两位云南的客人,想必云南另有规矩,不必剃发,求求大人们开恩啊!”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田毅苦苦赔笑,田锦坤却不配合,反倒是转身进厨房提出一把砍刀出来,骂道:“你们几个清妖奴才,老子就是太平将士,沙王冯玉良是也,正恨不能找你们报仇雪恨,没想到你们竟然自己送上门来!” 四人一看田锦坤造反模样,立即用刀指向他,领头番役道:“发匪,若要执意反抗,我等可将你就地正法!” 田毅见状赶紧拉住田锦坤,哭丧者说道:“锦坤我儿啊,我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你为什么如此折磨爹啊?”然后对四个番役求饶道:“大人们不要信他胡言乱语,他实在是撞了邪,才如此疯癫啊!”接着又慌张地哀求田锦坤:“儿啊,你醒醒啊,都什么时候了,求求你醒醒啊!” 田锦坤丝毫不让步,大喊着:“清妖,去死吧!”提刀直接向其中一人砍去,可他哪是番役的对手,那番役高接低挡了几招,一脚将田锦坤踢倒在地,便不由分说向他砍去。 田毅护儿心切,竟顾不得老命,扑上前去,用身体帮田锦坤挡下了这一刀,顿时背部的衣裳让鲜血染红。 蒲子轩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若不是我今日登船,那水妖便不会来找渡船乘客的麻烦!马老三就不会死,马老二也就不会去告官,这田老汉自然今晚也就不会遭此劫难!一切皆因我而起,我怎能置身事外? 想到此处,蒲子轩暗暗发动起净化之力,身体顿时像被一块天蓝色的巨兽覆盖,两只爪子状的灵体再次浮现,这次,其灵体头上又多出了一只角。 多次运用净化之力后,蒲子轩功力已然有所长进,眼见番役要去抓田毅父子两人,便肆无忌惮地挑衅道:“清妖们,老子也是太平天国战士,那个……那个……龙王是也!老子就喜欢留头发,比你们这些秃驴好看百倍,怎么了?不服,就来抓老子啊!” 四人一愣,暂时忘掉了那父子俩,领头的和另外一人挥刀指向蒲子轩:“哼,果然都是发匪,你是要跟我们走,还是被乱刀砍死在这里?” 蒲子轩突然明白了祝元亮的感觉,原来当英雄反抗这腐朽的朝廷竟然是如此爽快,一股热血在他心中沸腾,想到自己远比他们强大,更加有恃无恐说道:“要我回答你们的问题之前,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要屁滚尿流地滚出去,还是被老子龙王的爪子灰头土脸地扔出去?” 田毅一听,虽然已经身负刀伤,还力劝蒲子轩道:“蒲大师,这不管你们的事,万万不要得罪官府……咳咳……” 那被蒲子轩痛骂的领头番役哪受得了这气,大吼道:“你他娘的活腻了?想死?”说完便提刀向蒲子轩砍来。 蒲子轩正要应战,却看到对方手中的刀在一阵烟雾中竟然变成了一束山茶花,软绵绵地打在他的头上,花瓣顿时落了一地,那官兵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回事?” 另外三个番役一看手里的大刀,竟然也都变成了甘蔗、莲藕这类毫无杀伤力的长条形物品,最有趣的是一个番役见到手里握着一条狭长的带鱼干,那鱼眼直溜溜地盯着自己,吓得一把将鱼干扔在地上。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这是陈淑卿的杰作,侧脸一看,只见陈淑卿又吹一口气,四个番役顿时被一阵烟雾笼罩,烟雾散去,只见四人上身赤裸,下身仅穿一条短裤衩,顿时惊得如折翅之鸟,不知所措。 正文 第三十六话 夜未眠(二) 陈淑卿站出来,邪气十足地说道:“老娘也是太平军将士,天主赐予了我神力收拾你们,你们是要乖乖滚出去?还是最后的遮羞布也不想要了?” “这……这女人会妖术啊!”四人哪里还顾得上任务,纷纷扔下手里的“兵器”,大喊大叫着裸奔而逃。 见番役远去,三人将田毅扶起来,田锦坤问道:“爹,你没事吧?” 田毅虚弱地应道:“还好,死不了,感谢两位救命之恩……锦坤,爹只怕是这些日子无法撑船了。” 见老人身负重伤还不忘撑船养家,蒲子轩悲从中来,想到他自从净化之力觉醒,伤口便可尽快复原,也不知道对别人能否凑效,便道:“你别动,我试试能否治愈你的伤口。” 说完,蒲子轩发动净化之力用各种办法去抚摸田毅的伤口,却全无改观,看起来,这力量只能对自己凑效,便无奈地摇摇头:“抱歉,看来不行。” 陈淑卿也明白了,便说:“我来吧。”一吹气,田毅身上的内衣即刻变成一条绷带,将他伤口牢牢包扎好,又对蒲子轩道:“你的力量虽能治愈自身,但看来对外人无效,我这常规包扎,虽不及你那般神奇,但歇息半月,应该也会康复了。” “太神奇了!”田毅不解地问,“世间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方术?” 陈淑卿答道:“哦,小女子从小跟祖上学过一些障眼法,可改变物体形状,足以以假乱真,其实东西还是那些东西,随时可复原。”说完,冲蒲子轩使了个眼色。 蒲子轩立刻心领神会,运用净化之力将地上几个长条物件上的妖力除去,那山茶花、甘蔗、莲藕、带鱼干立刻变回四把大刀。 虽然陈淑卿解释这只是障眼法,可那玫瑰花实打实地打在蒲子轩头上,却是真实的无力感,蒲子轩觉得这种变化违背了西方物理学的定理,但既然陈淑卿作为妖怪,妖力本就无法用常理解释,便也不作深究。 田毅再三感激:“原来如此。我们素不相识,却承蒙你们多次相救,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蒲子轩只知自己对父子关系敏感,忘了陈淑卿也有那段不是父女却胜似父女的悲伤过往,只见她应道:“老人家不必客气,其实我也是被养父捡回去养大的孩子,我那养父为了救我,牺牲掉了自己的性命,今日看到这悲剧几乎如出一辙地上演,我实在难以忍受。老人家切莫再多费心机,应好生休息才是。” 田锦坤听到这里,却不悦地责备道:“你们二位既然有如此神通广大之力,为什么不杀了那几个清妖?为什么要放他们离开?” 不等二人开口,田毅主动劝道:“锦坤,得饶人处且饶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爹娘孩子,他们当番役也好,我摆渡也罢,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而已。这场纠纷本就是一场误会,咱们自己平安无事就好,何必非要取人性命?” 田锦坤怒道:“爹啊,不是儿说你,就是因为你太懦弱,所以才长期被别人欺负。今日若放得那四个清妖回去通风报信,明日官府还不派更多的人来抓我们?”说完,他拾起地上两把大刀,往门外走去。 蒲子轩喝道:“站住,你要去干嘛?” 田锦坤道:“现在那几个清妖手无寸铁,趁他们还在岛上,我去杀了他们。” 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蒲子轩走过去厉声说道:“醒醒吧!就算你杀了他们,难道官府就会放过你们?你爹为了你的事,牺牲了那么多,就算你不相信老人家的话,你也应该好好想想,这世界上什么东西还能比亲情更重要?” 田锦坤毕竟正值叛逆之年,听到此话,竟然泪眼婆娑地吼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爹,我不过是他捡来的孩子,我是死是活,与你们又有何干系?” 原来田锦坤也早已知晓自己的身世,只见田毅听到这里,老泪纵横,默不作声。 陈淑卿亦是怒火中烧,走过去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不知好歹的逆子!正因为你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份情亲才更加难能可贵。人道是‘人生莫受老来贫’,可你却为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所谓经历,一再让老人家伤心欲绝!我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是假的!你已经看见了,我可以将物体变化,自然也有妖怪能改变人的记忆。你的记忆,正是被那黑风山的妖怪所篡改,才让你迷失了自己!我们来这岛上,就是为了降服那妖怪!你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可是,只要给我们些许时间,我们就可以让一切恢复原状,到时候,你自会明白一切!” 田锦坤似乎被打醒了,有所触动,落寞地看看陈淑卿,又看看田毅。田毅带着哭腔说道:“儿啊,两位大师救了我们的命,怎么会害我们呢?你那些回忆,确实都是假的啊……” 田锦坤见三人情真意切,终于软化了些许,他丢掉手里的两把大刀,哀伤地问:“真是这样吗?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蒲子轩心中早有打算:“听我说,你们摊上这么大的事,官府明日派来的人,恐怕就不是番役,而是官兵了。你们必须速速离开此地,不过老人家身负重伤,不宜远行,且就近躲藏几日,待伤好了以后,赶紧远走高飞!”说完从行囊里掏出两锭元宝,递给田毅:“这些钱,足够你们去任何地方了。” 田毅摆手道:“不不不,蒲大师,都说无功不受禄,这大恩大德,老朽绝对受之不起!” 蒲子轩和陈淑卿几番坚持,田毅却连连推却,无奈之下,蒲子轩只好将水怪为什么袭击乘客、马老三为何而死和盘托出,摊牌道:“一切事情皆是因我而起,倘若你们不遇见我,明天、后天,你们二位还会在这家里安稳度日,这份平安,不过我是应该给你们的补偿而已。” 两人惊讶不已,终于收下元宝,田毅是明事理之人,说道:“好,这元宝,老朽暂且收下,可蒲大师不必自责,即使你说是你带来了灾难,可若是我们不遇上你,也无人能为我们去降服那黑风山的妖怪,锦坤也永远不会恢复记忆。我们且听你的,伤好之前,我们父子二人去凌云寺暂避几日,那里的方丈释然法师与老朽交往多年,又有疗伤灵药,若二位需要帮助,也可随时来凌云寺找我们。” 又是几番寒暄之后,田氏父子俩简单收拾好行李,便与二人依依惜别,找了根备用船篙,提着油灯,乘着月色行船而去。 蒲子轩和陈淑卿不知官兵什么时候又会找上门来,不敢在田毅家居住,便走到屋后树林里,此时已是午夜,除了天上的玄月送来些许光明,周围已是一片黑暗,蒲子轩泛起了困意,问道:“今夜只能睡地上了吗?” 陈淑卿嘿嘿一笑,看了看树与树之间的距离,选好两棵树,用手一比划,两棵树的树枝立刻变成了一张吊床。 蒲子轩恍然大悟,对啊,这陈淑卿是变化系的妖怪,可以对物体作出简单的改变,变出吊床根本易如反掌,他们根本不用挤在田毅家一张床上,而且完全可以再变出一张吊床与他分睡,莫非她…… 蒲子轩顿时欣喜若狂:“我,我居然现在才想到这一点,你……你……” “本小姐困了,要去歇息了。”陈淑卿不作正面回答,倒在吊床上便睡下,背对蒲子轩道,“你要怎么安排,想清楚了告诉我啊。” 蒲子轩心里像揣着小鹿一般砰砰直跳,既然之前已经与她共枕过了,也不多说,壮着胆子也爬到床上,与陈淑卿紧紧贴在一起,果然,她没有丝毫的拒绝之意。 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蒲子轩大脑中一片空白,半晌,终于开口问道:“小九,你睡着了吗?” 陈淑卿问道:“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九尾狐吗?你都知道我的小名叫小七,我觉得叫你小九,挺公平的。你若不喜欢,我以后不叫便是。” 陈淑卿窃笑一声道:“不过一个名字而已,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蒲子轩问:“那,小九,你还孤独吗?” 陈淑卿不说话,过了一阵,反问道:“你呢?” 蒲子轩会心一笑:“还有那么一点,所以,你快变成人类吧。” 此后两人再没说话,蒲子轩伸出手去,轻轻将陈淑卿抱住,顿时感到了一种无以名状的安心,不久,便进入甜甜的梦乡。 正文 第三十七话 结界 一夜无话,第二天待天刚破晓,二人便起床吃了些田毅家里的馍馍,填饱肚子,往西面的黑风山走去。 春光早已光临人间,一路上,田野里尽是黄灿灿的油菜花,叫人心旷神怡,不过越靠近禁区,那黑灰色山体的轮廓便愈发清晰,沿路的人家也愈是稀疏,约莫半个时辰后,两人便到达了禁区附近,这里果然荒无人烟,土地上衰草连天,毫无耕作气息,还有那山顶上瘴气缭绕,远远便能感觉到一股阴森之气。 为节省净化之力和妖力,二人都未施用法术赶路,一直步行,就在二人离黑风山大约还有不到一里的当头,他们听见了那熟悉的妖怪呼吸声“哈——哈——”此起彼伏。 两人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但并未看见任何妖怪的踪影,即使用净化之力也在山外搜寻不到,看来那妖怪只能是在山里了。 陈淑卿问道:“你要真正进入妖怪的世界了,害怕吗?” 蒲子轩笑道:“我更怕你突然良心泯灭,背后偷袭我的心脏,唉,千万不要拖我的后腿啊。” 陈淑卿知道蒲子轩是在开玩笑,与之相视一笑,二人便继续前行。 原以为会就这么走到山上去与妖怪遭遇,不想走着走着,陈淑卿突然在蒲子轩身后停下,惊道:“等一等,这里似乎有点问题。” 蒲子轩转身,只见陈淑卿正伸手在前方试探着什么,可那里空空如也,便不明就里地问:“怎么了?” “这里有一道看不见的东西,把我挡住了。” 陈淑卿一边说一边朝前走,只见她越走越慢,不到三五步又停下,急急后退,说道:“像是一根皮筋,越走便将我绷得越紧,被弹回来好几次了。” 蒲子轩纳闷地问:“可我怎么过来了?” 陈淑卿蹙眉道:“我想,这应该是某种结界,人类都可以无碍通过,可妖怪不行。” 蒲子轩顿时心生不安,便折回去和陈淑卿并肩而站,只见她摇身一变,变作狐妖形态,后退数丈后开始助跑,随后一跃而起,想跳过那个结界,岂料她在空中亦遭遇到某种力量,生生被弹回到地面上,摔了个结实。 “你没受伤吧?”蒲子轩关切地问。 陈淑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沮丧道:“伤倒没伤,不过看来这结界上至高空,下至地下都设好了,这里肯定是过不去了。” 蒲子轩提议绕过这片区域而行,陈淑卿摇摇头道:“这是净化之力织成的结界。昨日在田毅家中听他讲故事时我就有一个疑问,为什么那山里的妖怪只等人类进入以后才实施侵害,却从来不出来主动袭击人类?现在看来,必然是这整个黑风山都被净化使者织的结界围了起来,以防止妖怪外出害人……究竟如何,我探一探便知。” 说完陈淑卿便坐下,凝神屏息,闭目道:“果然,整个黑风山都被净化之力环绕,而这净化之力的来历,是八张带有净化之力的封魔符文,正好在八卦阵的八个方位,只要取下其中一张,这结界便可部分解除。目前离我们最近的一张符文,就在东侧不远处。” 于是二人按照陈淑卿感知到的方位前进,只一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一棵槐树下,果然见那槐树上贴着一张橙色的布条,上面写着看不懂的符号,或者说是文字。 蒲子轩担心陈淑卿会被符文的净化之力所伤害,便主动走上前去将符文取下来,一看,这符文毫无褪色老旧之相,估计不是远古之物,而上面的文字应是梵文。 “现在应该可以进去了吧?你试试……”蒲子轩正说着,却见两支利箭忽的从不远处的树荫上分别向两人射来。 当下陈淑卿尚未变回人形,蒲子轩一时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安全感,竟飞速跳至她的庞大身躯前面,顿时,一只利箭射入了陈淑卿的后背,另一只朝蒲子轩射来的箭便落了空。 陈淑卿惨叫一声,瞬间明白自己中箭,对蒲子轩惊呼道:“有暗箭射来,你不提醒我,竟然用我当挡箭牌?” 尽管昨晚蒲子轩才和她共枕一床,但陈淑卿变成狐妖时那种威慑力和平时是完全两种气势,立刻愧疚道:“那晚白发女妖刀枪不入,我想你比她强那么多,肯定身体也是钢筋铁骨,怎么会……” 陈淑卿怒目圆瞪:“那晚是月圆之夜,所有妖怪都比平时强大数倍,岂是平时我们这血肉之躯可比?” 蒲子轩急忙连声道歉,就在此时,更多的利箭从另一片树荫上向二人射来,一时数不清楚,但起码不下六七支。好在二人已有所提防,眼疾脚快,飞扑出去,躲过了大部分,剩下一支被陈淑卿抓在手里,一折而断。 敌人在暗处,二人在明处,蒲子轩便冲四周大骂道:“他奶奶的,有种出来和我们正大光明决斗啊,背后使暗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话虽如此,但蒲子轩溘然想到就在不日之前,在丽江的黄家村,他们不也是这么使暗箭将狼人射下吗?只不过这次角色互换,猎物换成了自己,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无光,也没有了再骂的底气。 只见更多的箭从周边的树荫上还在朝二人胡乱射来,二人左支右拙地躲避,伺机反击,可蒲子轩丝毫感觉不到妖气,陈淑卿无奈道:“根本找不到敌人,莫不是因为我们摘了那封魔符,触动了机关?你快将符贴回去试试。”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赶忙将手中的封魔符原封不动地贴回那棵槐树上,四下观察了一阵子,确实再也没见任何利箭飞来,便道:“果然如此,看来这符文是不能启下的。这下麻烦了,结界破除不了,你又如何才能进入?要不,你且回去休息,我一个人上那黑风山,找那妖怪。” 陈淑卿摇头道:“若你有先生十分之一的力量,我也不怕你独自上山,可你连净化之力都还未完全觉醒,敌人虽不强,但能力怪异又人多势众,我不能让你去冒这风险。” 蒲子轩便问:“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可以破除这结界?” 陈淑卿想了想说道:“我身负箭伤,虽无大碍,但也伤了元气,今日就算能进山,也恐凶多吉少……所以,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我建议我们先去凌云寺找那释然方丈,一来,田老汉说他那里有治伤灵药,可医治这伤口;二来,这封魔符上的文字为梵文,必然出自佛家子弟,想来那方丈应当知晓其来历和破解之策。” 虽不甘心无功而返,但蒲子轩思来想去,也无其他办法,便点头同意,与陈淑卿一同往回走去。 田毅虽然已不在岛上,但幸而这岛上的船夫也不止他一位,到了岸边,二人登上前往凌云山的渡船,正午之时便抵达了凌云山。 正文 第三十八话 凌云寺 借着乐山大佛的名声,凌云山早已是天下驰名的佛教圣地,宋代文豪苏轼曾写到: 生不愿封万户侯 亦不愿识韩荆州 但愿生为汉嘉守 载酒时作凌云游 想来凌云寺本应是香火鼎盛的兴旺之地,不过大清江山飘摇,战乱不断,这佛门净地也因缺乏朝廷和香客支撑而显得寒碜破败。 蒲子轩和陈淑卿沿着石梯登上山去,在凌云寺的门口,一个小和尚正在清扫着台阶,见到二人,施佛礼道:“二位施主是何方人士?来此,有何贵干?” 二人报上真名,请他帮助引荐释然方丈,小和尚却道:“方丈大师事多纷扰,不随意会客,二位可有事先预约?” 看起来,想直接见到方丈是不可能了,但随意编造一个谎言又恐被识破后彻底失了信誉,想了想,田毅应该已事先来到此地,蒲子轩便道:“我们二人是船夫田毅请来治疗他儿子怪病的大夫,田毅与释然方丈交情深厚,昨夜应该已经来到贵寺与方丈会合,还望小师父前去通报一声,容我们相见。” 这番话并非谎言,又合情合理,小和尚确实早已知道田毅之事,连忙双手合十道:“原来如此,我这就前去禀告方丈,请二位稍等片刻。” 二人便在门外观赏风景等候,只见这凌云山的确是风水宝地,从高处看去,三江汇合之势尽收眼底,大渡河的西侧是乐山县城,南侧正是那凤洲岛,果然鸟瞰起来如同一只展翅的凤凰,不禁心里暗自感叹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哎呀,不好!”陈淑卿突然说道,“不对,我失策了。若是那方丈问我们如何知道那结界之事,应当如何应答?若非妖怪,是绝对感受不到那个结界的!” 蒲子轩也才醒悟过来:“对啊,除非明说我们二人之一是妖怪,可这实在不妥,不妙不妙,我们还是不要去见那方丈为好。” 就在二人犹豫不决的当头,那小和尚又回来了,做了一个邀请二人进门的手势,说道:“释然方丈同意见你们,他正和田施主在大雄宝殿中等待二位,请随我来。” 事已至此,二人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心想遇到什么问题,再随便应变便是。 小和尚说完便默默地引领着二人来到一座庙宇前,只见那庙宇为两层建筑,朱门黑瓦,因年久失修,部分瓦当已经脱落或是损坏,门的上方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大雄宝殿”四个刚劲大字。 小和尚任务完成便行个佛礼,转身离去。 蒲子轩和陈淑卿步入殿内,只见两侧是四大天王神像,中间高台上端坐着一尊金色弥勒佛像,那佛像下方,一个身披红色袈裟的老和尚正与田毅聊着。 田毅见到二人,像见到多年不见的老友,热情地起身迎接。蒲子轩道:“老人家有伤在身,应好生歇息,不必多礼。” 田毅道:“二位来到此处,必是遇到麻烦,我又如何躺得安稳?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凌云寺的释然方丈大师。” 释然方丈行礼道:“阿弥陀佛,昨夜田施主来到弊寺,已向老衲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田施主长年为弊寺捐助功德钱,如今落难,老衲岂可袖手旁观?唉,想那孩子身中邪气,去年老衲已去看过,却道行尚浅,苦无应对之策。二位施主神通广大,不知来此,可有用得着老衲的地方?” “方丈大师,幸会幸会。”蒲子轩不知该如何提起那结界之事,便先提箭伤的问题,“是这样,淑卿今日在岛上为暗箭所伤,听闻贵寺有疗伤灵药,特来恳请大师伸出援手。” 田毅一惊:“怎么回事?那些官兵又找上门去了?” 蒲子轩只好说道:“这倒不是,只是我们在前往黑风山途中,被不明身份的人暗箭偷袭。” 释然方丈问道:“伤在何处?可否容老衲看看?” “这个嘛……”蒲子轩不知如何开口,陈淑卿为了掩人耳目,不便在此等寒冷天气下身着对襟褙子,便早早变出了一身简朴布衣。佛家讲究禁欲戒色,陈淑卿若要展示肩伤,必脱下衣服,在这大雄宝殿之内、高僧面前作此举动,实在有伤体统。 释然方丈心领神会,呵呵一笑道:“阿弥陀佛,若有为难,老衲不看便是。”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软瓶:“这是弊寺研制的膏药‘佛灵散’,用冰蟾、黄蜂之毒,配合深山何首乌的精华调制而成,昨夜正好田施主用过,蒲施主可拿去自行帮陈施主涂抹于伤患之处,一日疗效胜过普通膏药三日。” 蒲子轩接过膏药,与陈淑卿连声道谢。 田毅道:“我还是担心,就算伤好了,可二位回到岛上,仍会遇到极度危险之事,若是如此,老朽宁可折了锦坤,也不愿二位再去那黑风山冒此大险。” 话到此处,蒲子轩便说道:“我俩今日来见方丈,也是想寻求化解风险之良策。上午,我俩行至那黑风山下,看见好些树上贴有神秘符咒,上方写有梵文,想必乃是佛家之物,不知方丈大师能否指点一二。” 释然方丈一愣,问道:“敢问蒲施主为何关心这符咒之事?” 看来那些封魔符果然和凌云寺有关联,蒲子轩便避重就轻说道:“这符文上有法力,与我的力量如出一辙,却不知是敌是友所为,若不先搞清来历,我俩也不敢贸然上山。” 释然方丈一惊,问道:“难道,两位施主也是净化使者?” “净化使者”四个专业的字一出,蒲子轩顿时比方丈还惊讶,便应道:“既然方丈知道净化使者与妖怪之说,我也不必隐瞒,我近日正是觉醒了净化之力,才敢上山除妖,至于淑卿,亦有其特殊身份,大师如若能给我们指点迷津,排忧解惑,我们也愿意将所有经历和盘托出。” “呵呵,蒲施主既有心除妖,老衲自然愿意如实相告,只是,陈施主有伤在身,不宜耽搁,还请二位先去后院客房上药,好生休息,稍后老衲自会来找两位详谈。” 从释然方丈的眼神中,蒲子轩感到他应该是想与二人作些深入对话,却因田毅在旁不便细谈。田毅也颇懂得人情世故,顺水推舟说道:“正是正是,除妖之事,二位可与大师从长计议,请二位先去疗伤为重。” 说完,释然方丈便唤来又一小和尚,让小和尚带领二人从大雄宝殿后门出去,穿过一个院子,带二人来到一个简陋的厢房内,还给二人打来一盆清水。 待小和尚离去,陈淑卿缓缓解下上衣,亮出那冰清玉洁的背部,只见靠近右肩处的伤口已经被天蓝色的血液凝固。若是换了平日面对其他女人,蒲子轩一定会戏谑地将她抱上床再说,可这熟悉的感觉又来了,面对陈淑卿的玉体,他产生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情愫,只怕任何一个好色举动不小心开罪了她,便会破坏之前已有的温情状态。 “小九,我可以开始了吗?”蒲子轩毕恭毕敬地问道。 “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拿我当挡箭牌,可要对我负责任啊。” 蒲子轩嘿嘿一笑,便用毛巾先将那伤口清洁干净,随后挤出膏药,往那伤口涂去。 刚一接触,陈淑卿便失声叫道:“啊,好疼!” 蒲子轩道:“疼才是好药,以毒攻毒嘛。”便继续在她伤口周围来回涂抹。陈淑卿渐渐习惯了那疼痛,忍住不吭声,脖子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若不是蒲子轩知道她身份,换作别人,很难想像这样的身体竟是一只妖怪。 上药完毕,陈淑卿扯下一角衣服,将其变成绷带包扎好伤口,便上床休息。 那床很窄,只能睡下一人,蒲子轩虽有困意,却也不好意思上去和陈淑卿挤着,便在一旁的座椅上休息,后闲来无事,便干脆出门逛逛寺庙后院。 院子里,二十名和尚正排成四排在练习棍术,队伍的后方,田锦坤正在跟着和尚们的一招一式比比划划,旁边走廊上,田毅愁眉不展地观摩着。 田锦坤练得入神,田毅先看到了蒲子轩,拱手招呼道:“蒲大师好,陈淑卿的伤势如何了?” 蒲子轩还礼道:“哦,上了药,休息休息便好,这是?” 田毅道:“唉,锦坤自叹功夫浅薄,无力对抗官兵,来这凌云寺后,便一直闹着要长些本事。虽然记忆的事情我和他扯不清楚,但是锻炼锻炼身体,总是好事,便干脆在这陪着他。” 蒲子轩同情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心头动起了一个念头,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我不得不说,即使我们能除掉那妖怪,让他恢复记忆,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锦坤已经惊动了官府,从此便有了案底,怕是将来跳进长江黄河也洗不清了,纵然离开乐山躲过一时,也躲不了一世。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帮助你们二位彻底摆脱此劫。只是,此计需要多方配合,你可愿与我一同行动?” 田毅正为此事发愁,一听,又惊又喜道:“哦?蒲大师有何妙计,需要老朽配合的,但说无妨。” 蒲子轩贴在田毅耳边,耳语一番,田毅听完,如醍醐灌顶,感激涕零地握着蒲子轩的手说道:“好计!好计!真是感谢蒲大师了!” 正文 第三十九话 海通法师与封魔符(一) 晚餐时分,有人来敲门,只见一个小和尚手里端着两碗斋饭进来,招呼二人用膳,后面紧跟着释然方丈,进门便道:“两位施主远道而来,本应盛情款待,可弊寺如今亦是能力有限,只能备些粗茶淡饭,照顾不周之处,还望两位多多海涵。” 蒲子轩起身说道:“佛门净地本就应当一切从简,我们何德何能劳烦方丈费心。”按照他平日的习惯,肯定会顺手给个银子作为饭钱,要些好酒好菜,但料想这方丈也不会收取,便也只好陪着客套。 释然方丈又看看陈淑卿:“陈施主用药后伤势可有好转?” 陈淑卿活动活动手臂道:“方丈的膏药实在是灵丹妙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记着晚上睡觉之前再用一次药,明日定可好一大半。” 待小和尚离去,释然方丈坐在床沿,面对二人问道:“蒲施主年纪轻轻便已觉醒净化之力,实乃罕见,可否告知老衲你究竟是何身份,如何习得这净化之力?” 换作旁人,蒲子轩绝不会轻易告知真相,然而释然法师德高望重,断不会将他的事情到处闲话,此地也无外人,既然需要他的协助,自然也应坦诚相告,便和盘托出:“实不相瞒,我的祖上,正是有名的净化使者——柳泉居士蒲松龄先生。旁人只知他是作家,方丈既然知晓净化使者的存在,想必对柳泉居士也不会陌生。我祖上流传下来一块琥珀,里面装有蒲松龄的遗物,我日日佩戴,便在不久之前,与妖怪的作战中觉醒了这净化之力。” “阿弥陀佛。”释然方丈叹道,“原来施主是柳泉居士的后人,难怪能有此造诣。这净化之力极难习得,老衲作为一寺之住持,世人皆道老衲是得道高僧,却不知老衲不管如何努力,皆无缘习得此种神力,无法亲自去降妖除魔,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蒲子轩安慰道:“方丈何出此言?就我所知,能否获得净化之力,全凭天之注定,即使蒲松龄的九代后人早已枝繁叶茂、遍布天下,也只有我有幸获上天之错爱,这绝非方丈之过。” 释然方丈道:“是天之注定还是可修炼所得,老衲实难定论,但要想成为净化使者,光修炼定然不够,每个觉醒之人,往往先会经历极大的痛苦,在机缘巧合之下,突然觉醒。这个观点,老衲是有依据的。” 蒲子轩立即想到当日与那狼人作战,被人殴打,又险些被白发女妖所杀,均是生关死劫之际,想想方丈说的亦有道理,便问:“那,方丈是如何了解净化使者的存在?” 释然方丈道:“既然施主是柳泉居士的后人,必定是正义宽厚之士,那老衲也不妨以实情相告。说来话长,这嘉定府自古为妖孽作乱之地,尤其是这三江汇合处,实在是各种水怪的藏污纳垢之所,每年不知多少无辜百姓葬身于此。唐代上元初年,一位十二岁播州子弟来到这凌云寺,本只为修身养性,却见此地经常发生水怪毁船伤人的惨剧,伤心不已,便在二十四岁时离开师门,游历天下遍访名师,寻求除妖之道,这便是后来凌云寺的住持——海通法师。” 蒲子轩点点头:“田大爷也给我们讲过这大佛的粗浅历史,说大佛便是海通法师所修建。” 释然法师道:“正是如此。海通法师经高人指点,知道了净化之力的存在,便苦苦修炼,企图成为净化使者,然而十多年过去了,他已近不惑之年却未能觉醒,异常自责,感叹浪费了光阴无数,便放弃修炼,四处化缘,于三十九岁时在三江汇合之处修建大佛,希望佛法能镇住水怪。然而,地方上的贪官污吏,见财起意,以海通擅自建佛、破坏风水为由,存心敲诈钱财。 一日,那嘉州郡守听说海通手里有一大笔钱财,便带了一大批随从前来讨要。海通法师断然拒绝,斩钉截铁道:‘自目可剜,佛财难得!’那郡守不相信海通法师有胆量挖出自己的眼珠,便挑衅道:‘那你就挖出来看看!’面对厚颜无耻的郡守,海通法师端起一只铜盘,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一只眼珠放在上面,默默地举到郡守面前,吓得那郡守仓皇逃离。” 蒲子轩感叹道:“不愧是高僧,其气节气吞山河,实在令人钦佩!” 陈淑卿也说道:“能忍人所不能忍,必能成人所不能成。海通法师此举,定然会换来凌云寺的大气象。” 释然方丈点头道:“陈施主所言极是,海通法师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正是这起事件刺激了他,让他的净化之力在一夜之间觉醒。” 蒲子轩惊讶不已:“海通法师果然是净化使者!那这大佛身上一定带有净化之力了。” 释然方丈道:“然而一千多年过去了,再强的净化之力也会消退,如今这大佛,只是个普通的佛像,唯一还有点神性的是,这大佛但凡遇到国破家亡的乱世,便会闭上眼睛,一逢盛世,又会重新睁开,一千多年来睁眼闭眼,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轮回。十多年前,自从太平天国暴乱开始,这大佛又闭上了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蒲子轩叹道:“我虽相信科学,不信佛法,但这世上确实也有众多难以解释的现象,需要世人去探究。好,方丈大师,这大佛的谜团我解开了,那么那凤洲岛上的符咒又是怎么回事呢?” 释然方丈道:“海通法师虽有净化之力,但自身已老,知道有生之年不能完成大佛的修建,也无法降遍嘉定府的妖怪,便着力培养了一批净化使者为徒弟,师徒几代人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建成大佛,也将三江之内的妖怪除了个干净,但海通法师说世间的妖孽太多,倘若百年千年之后此地妖怪重新作乱,又怕到时没有净化使者,便制造了九九八十一张封魔符,藏在大佛的耳朵里。如此一来,有大佛保护,其符文上的净化之力足以保存两千年,但海通法师又怕被坏人利用,便只将此秘密由住持代代相传。岛上的封魔符,正是其中八张,两位施主切不可将此秘密告知外人。” 蒲子轩应道:“明白了,方丈信任我,才将秘密告知于我们,我俩自当严守秘密。” 释然方丈道:“那现在,还望两位亦能回应老衲的关切,那封魔符只会防止妖怪进出,对常人和净化使者无任何效力,为何让两位如此为难?” 正文 第四十话 海通法师与封魔符(二) 蒲子轩正不知应当怎样圆谎,陈淑卿竟主动说道:“既然方丈如此仁厚,小女子也不妨明说,请方丈无论听到什么,切勿怪罪。” 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会看人为恶,请施主大胆讲述无妨。” 陈淑卿道:“我本是一百多年前蒲松龄先生捡回家养大的狐妖,由于受先生输血,便成为了拥有人形的半妖。我虽为妖类,却从未伤过任何人性命,反倒是一心为了成为人类,不惜与同类为敌。今日我俩去那黑风山,正是要去除掉山里的妖怪,不想被那结界将我拦住,进去不得,才不得已来求助大师。” 听面前这女人自称妖怪,释然方丈果然没有惊慌,依然平稳说道:“原来如此,自古妖怪和净化使者对立,但双方均有好人坏人,好妖坏妖,当年海通法师同样感化了不少妖怪,陈施主既然与净化使者同行,老衲当然对二位的立场毫无怀疑。那结界虽无比坚固,但只需取下一张封魔符,部分结界便可解除,二位自行取下便是。只是,记得通过之后重新挂上,以免山里的妖怪出来作乱。” 陈淑卿叹道:“方丈所言办法,我们今日已试过了,可是,当那封魔符刚刚取下,树荫里便有乱箭射来,我这背上的伤便是被暗箭射伤,当我们把符文重新挂上去,便再也没有利箭飞来,想来一定是动了机关,还望方丈大师告知我们如何破解?” 释然方丈此时竟有了一丝惊讶,微微蹙眉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慈悲为怀,就算是对面邪恶之徒,唯有感化不成,佛家子弟方可出手将其降服,断断不会使用机关暗箭这类卑劣手段。此事,绝非老衲所为,亦不知因何而起。” 释然方丈自然不会说谎,这番表态令二人惊讶不已,本想谜团正一一解除,却不料背后还有更深的真相,蒲子轩与陈淑卿面面相觑,便问:“敢问方丈,那些符文可是你亲手贴上去的?” 释然方丈道:“的确不是。事实上,自从大佛修好以后,一千多年来,嘉定府的妖怪少了很多,纵然偶有妖怪,也是水妖鱼怪,八十一张封魔符一共只用掉了十七八张,那黑风山的妖怪则是个外来妖怪,来凤洲岛不过一年时间,因为没伤人性命,我们也没去过问。就这么过了半年,去年初秋的一天,有个女施主来到这凌云寺,说那妖怪虽然不伤人性命,却频频乱人记忆,让人疯癫,请求我们出手相助……唉,老衲虽是住持,却实在无除妖能力,便想到了那封魔符。由于近年来妖怪增加,岛上妖怪也众多,老衲便交了二十张给那女施主,其中八张,便被她用于了制作黑风山的结界。” 陈淑卿说道:“这么看来,那机关乱箭必然是那女子所设,请问方丈,那女子是何方神圣?姓甚名谁?” 释然方丈摇头道:“唉,那女施主气宇不凡,虽言语锋利,但绝非恶人,她自称广东来的降妖师,姓苏,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没告知老衲真实姓名,老衲也没问。今日她人在何方,老衲亦不知晓。没想到今日带给两位诸多困扰,实在是惭愧。” 看起来释然方丈已将他知道的事情知无不言,二人亦无更多问题,蒲子轩便说道:“既然如此,倘若我们一日不能找到那苏姓女子,便一日无法进入那黑风山。今日方丈所言信息已经足矣,我和淑卿深表感激,我想我们应该即刻回那凤洲岛,再寻良策。” 释然方丈道:“天色已晚,二位施主何不就在寺内歇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蒲子轩起身推却道:“我已经想到了一条重要线索,就在那岛上,事不宜迟,我们还是速速出发为上,以免误了良机。” 陈淑卿立刻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蒲子轩故作神秘地应道:“虽无十分把握,但那线索就在田毅的屋子里面,等我们到了,你自会知晓。” 释然方丈起身道:“既如此,老衲也不便强留,二位自行安排便是。对于二位为天下苍生所做的一切,老衲深表敬佩,请二位一定保重身体,谨慎行事。” 释然方丈将二人送至山门口,行佛礼与二人作别。 二人不多作停留,径直下山去,赶上了最后一班发往凤洲岛的渡船。此时的天空残阳如血,江面微波粼粼,呈现出一派迷人的山水风光,而待二人抵达凤洲岛田毅家的那一刻,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褪去,又是一个夜晚来临。 蒲子轩点起各个房间的油灯,发现这两间屋子的衣柜皆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想来是那四个番役被羞辱之后,回去禀报情况,官府再次派人前来捉拿“发匪”,却发现人去楼空,扑了个空。如此一来,他们一定认为田家父子已经举家逃亡,不会再盯着这里不放。 陈淑卿不关心这些,有些不悦地连连发问:“我说你啊,为何不在寺中歇息?何况我箭伤未愈,一天跑来跑去不累吗?你究竟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蒲子轩这才道出真实想法:“我发现那寺庙的客房床太小了,睡不下两人,佛门又是禁欲之地,一定会给我们安排两个房间,我不乐意,所以不想留在那里。可若是住城里的客栈,又怕官兵连夜搜查,便干脆回来了。人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陈淑卿听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拉住蒲子轩的衣服连连锤打:“你这骗子!大骗子!男女授受不亲,你休想跟我睡!” 蒲子轩乐道:“哈哈,你不变成狐妖,光凭这花拳绣腿,老衲可不怕你,阿弥陀佛。” 陈淑卿大势动作,扯到了伤口,不禁又疼得叫了一声,停下了拳头。蒲子轩赶紧把她扶在床上,掏出佛灵散,说道:“乖,别闹了,我帮你上药吧。” 陈淑卿怒道:“别碰我,我自己来!”说完抢过膏药,脱下衣服,尝试自己涂药,左手却怎么也够不到那背后的伤口,只得又气呼呼地将药塞给蒲子轩:“还是你来吧。” 见她那可怜又可爱的样子,蒲子轩哑然失笑,一边帮她的香肌玉肤涂药,一边说道:“那姓苏的女人既然立志降妖,如今妖怪未除,估计她还在这凤洲岛上,咱们就在这屋里过两日闲云野鹤的生活,等你伤好了,再去寻找,如何?” 陈淑卿不作应答,只是背对蒲子轩憋着某种怪异的情绪。 蒲子轩原以为是触碰到了她的伤口让她痛苦,便放轻了手劲,继续问:“你觉得如何?说句话啊。” 陈淑卿仍然不答,扭头看了蒲子轩一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捧腹大笑起来。 蒲子轩低头一看,原来全身衣物早已变成了女人的褙子装,必然是她塞药时候,暗中使了妖术,顿时觉得羞愧无比。不过看陈淑卿转怒为喜,蒲子轩也不生气,便将她一把推倒在床上,说道:“都是女人了,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熄灯!睡觉!” 正文 第四十一话 星河龙王(一) 也许正是准备休息两日的想法让蒲子轩松懈了下来,这一夜,蒲子轩睡得特别香,连梦境都记不住了,只是,在某一个时刻,他突然觉得胸闷气短,疼痛难忍,便惊醒了过来。 屋子里一片漆黑,蒲子轩用手一摸胸口,竟然是一支箭矢插入了他的身体,幸亏有被盖保护,挡住了部分力量,那箭头扎得不深,没有造成致命伤害。 只要不将他一箭射死,不消半日这伤口自会复原,蒲子轩对此并不担心。可毫无疑问,二人被人盯上了,若是敌人再射,一旦陈淑卿中箭,可就麻烦大了! 蒲子轩一把将箭矢拔下,摇醒身旁的陈淑卿:“小九,我中箭了,快醒醒,有敌人偷袭!” 陈淑卿睡眼惺忪地抱怨道:“怎么又是这样,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蒲子轩迅即翻身下床,只听见“咚”的一声,那木床上他刚睡觉的地方又被射上一箭。 蒲子轩划起一根火柴,点燃油灯,屋内顿时有了昏黄的灯光,他睁大了眼睛寻找,可这次根本没有人破门而入,但从那箭矢飞来的方向来看,应是从屋顶射下来的。 看到那扎入床板的利箭,陈淑卿也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第一时间便朝屋顶看去,二人几乎同时看见了屋顶上的小洞。 蒲子轩问道:“莫不是那些官兵知道正面对付不了我们,便从屋顶偷袭?” 陈淑卿变成狐妖形态,说道:“管它呢,敌在暗、我在明,此地不宜久留,快到屋外去探个究竟。”说完便同蒲子轩一起往屋外跑去,身后又是一箭射来,差点射到二人。 蒲子轩已经来到了屋外的空地上,可是陈淑卿又遇到了老问题,在出门的时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回到堂屋的地上,冲蒲子轩喊道:“小七,这屋子已经被结界包围了,我出不去!你快想办法解下封魔符!” 如不出意外,封魔符应该在房屋的四个拐角处,可是这夜晚视线极差,蒲子轩来不及去找那封魔符,便又是一箭朝他射来! 蒲子轩勉强躲开那利箭,朝屋顶望去,只见昏暗的月光下,一个蒙面人正张弓搭箭,朝他瞄准。 蒲子轩冲蒙面人骂道:“你他娘的是谁?有种下来和老子一对一单挑!” 蒙面人哪有心思回话,只顾着朝蒲子轩放箭。蒲子轩俯身一滚,躲过了这箭,可是没料到这次蒙面人换手的速度极快,他还没爬起来,又是一箭朝他射来,蒲子轩躲避不及,被射中了左小腿。 蒲子轩这才想到,适才在屋内,虽然他们看不见敌人,可敌人同样也看不清楚他们,射箭的准心较差,可他此番出现在空地上,反而没有任何东西遮掩,倒成了活靶子,远不如在屋内安全,便不作多想,运用起净化之力,顿时脚步轻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跑回了屋内。 陈淑卿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蒲子轩拔下小腿上的箭,急急说道:“敌人只有一个,想来不是官兵,只是此人黑衣蒙面,又是晚上,我完全看不到此人相貌。” 陈淑卿道:“哼,既然不肯下来,那我上去把你拉下来。”说完,她开始蓄力,将毕生的妖力调动起了七八分。 只见陈淑卿周身红色的气焰越来越大,屋子被照得通亮,随后,双腿一蹲,纵身向屋顶一个蛙跳,顿时如同一只离弦的箭,向屋顶冲去。 那屋顶立刻被撞开了一个大洞,可屋顶上也早已被设下结界,陈淑卿身体仅仅高出屋顶一半,便被生生弹回来,与房梁和瓦片一股脑地掉在地上。 由于力道太大,这反弹力也叫陈淑卿叫苦不迭,说道:“大意了,想不到敌人考虑如此周全,早知道应该探一探再行动。” 一支箭又朝陈淑卿飞来,陈淑卿尚未爬起,蒲子轩大喊一声:“小心!”还来不及反应,便见她的左肩被箭射中。 幸好她那狐妖的躯体正在运功,防御能力亦不弱,那箭头射入不深,陈淑卿只是受了轻伤,可两人毕竟是被瓮中捉鳖,一直这样下去早晚会被耗死。 蒲子轩想躲到那床底下,可田毅家的木床下方是封闭式,人无法进入。除此之外,这屋内还有一个衣柜,可那衣柜的空间被格子隔成若干小块,亦不能进入。 箭还在时不时地射下,蒲子轩来不及细想,反正这屋子早已废了,便召唤出灵体,一把将那衣柜的两扇对开门拆下,和陈淑卿一人举着一块木板在头上挡着,只听见箭头“当”、“当”地射在木板上,二人拿敌人毫无办法,敌人也拿二人无可奈何。 可敌人没有丝毫退去的迹象,双方就这么僵持,二人骂道:“他奶奶的,这家伙到底有多少箭放不完啊?” 陈淑卿道:“此人太过神秘,可从她拥有封魔符和善于使箭来看,八成就是释然方丈说的那个苏姓女子。” 蒲子轩顿生得意:“你看,我就说,回田毅的屋子里会找到她的线索吧?现在不光是线索,连她本人都找到了,这下你不会说我是骗子了吧?” 陈淑卿撅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这个?听我说,千万不能让她跑了,当下正是绝好机会,我虽然被结界困住,但你可以上去捉她下来,此人究竟为何人,为何找我们麻烦,势必要问个水落石出。” 蒲子轩道:“我又不能像你那般腾空而起,难道搭个梯子上去把她请下来?” 陈淑卿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我扶持了你那么久,你的净化之力居然还没完全觉醒!那爪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亏你还战斗了那么多次!敌人虽然强大,但也是仗着地形优势而已,现在我要你召唤出完全的灵体,只要能完全觉醒,你的力量,定能降服此人。” “话虽如此,要怎么召唤啊?” “你那灵体的名字想好了吗?” “本来还打算多想想的,但倘若需要,现在就定下来吧。” “你用尽全部的净化之力,然后大喊灵体的名字。” 蒲子轩便立刻照着她的话开始蓄力,待到气盛之时,大喊道:“星河龙王——” 只见一阵刺眼的蓝光闪过,蒲子轩的身体两侧长出了一双灵体汇成的翅膀,而头上也出现了灵体的头部,是一匹长着独角的骏马,如此一来,灵体的全身都已浮现,恰似一匹长了翅膀的独角兽将蒲子轩包裹起来。 正文 第四十二话 星河龙王(二) 陈淑卿问:“这就是你想的名字?” 蒲子轩遗憾道:“我看那爪子,还以为是一条龙或是麒麟呢,唉,可惜了这个名字。” 陈淑卿安慰道:“算了,也不差了,只是你这身行头有些丢人。” 蒲子轩这才发现他直接翻身下床,身上穿着内裤裤衩,实在有损这英姿飒爽的星河龙王的威严。 陈淑卿让蒲子轩将木板靠在身上,向他一吹气,蒲子轩的身上立刻重新穿上了平日的墨绿色长袍,顿时乐道:“这才像话嘛。” 陈淑卿喝道:“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捉她下来?” “好咧,这就去——”自从星河龙王现身开始,蒲子轩便感觉到身体无比地轻便,劲道也大了很多,胸中似有一股力量不用不快,于是双翅一挥,一个冲刺,便来到了房顶上,与蒙面人对峙。 看着这个杰作,蒲子轩兴奋无比,仿佛世界上其他事情都不重要了,叹道:“哇,我会飞了,太棒了!” 那蒙面人见蒲子轩如此状态,愣得不轻,一个飞身便从屋顶跃到旁边的一棵树上,企图逃走。 蒲子轩大喊:“贼人休走!”便飞身上前追击。 那蒙面人只不过跃了两棵树,便被蒲子轩追到了跟前,无奈之下,蒙面人近距离朝蒲子轩张弓搭箭,蒲子轩眼疾手快,操纵星河龙王一爪夺下了弓箭,拆成两半。蒙面人失去了兵器,便只顾着逃命,在半空中,被蒲子轩从背后牢牢抱住。 慌乱中,蒲子轩摸到了她的胸部,那地方又鼓又软,果然是个女人无疑,便顺势将她的面纱撕下。 借着身上的蓝光照耀,蒲子轩看清了她的脸庞,虽有些上了年纪,不及陈淑卿那般绝世出尘,倒也算是标致可人。 “你是何人?我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来暗杀我们?”蒲子轩问道。 女子不回答,只是挥舞着胳膊,想用肘子攻击蒲子轩的脑袋,可惜蒲子轩和星河龙王加起来四只手,力量又比她强大,她的四肢被牢牢地锁住,动弹不得。蒲子轩就这样锁着她,如同风筝一般飞回了屋内。 将女人扔到堂屋的椅子上坐好,蒲子轩与陈淑卿站在另一侧,审问道:“快说,你到底是何许人也?” 女人终于说话了,只是她并不作答,怒问道:“你一个净化使者,为什么要和妖怪搅在一起?也不怕死后上帝让你们下地狱!” 原来她也知道净化使者的存在,蒲子轩着实愣得不轻,想这背后定有复杂的原因,便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们再回答你的问题。” 女子怒吼道:“我是谁,不用你们管!我只知道,这岛上的妖怪统统是我的敌人!” 见这女人如此刚烈,陈淑卿规劝道:“我虽是妖怪,但并非这岛上的妖怪,不过是外地来此而已。看你也并非作恶多端之人,现在又是手无寸铁,何不与我们澄清事实,以免误伤性命。” 女子哼了一声道:“我手无寸铁?” 只见女人用双手做了一个张弓搭箭的手势,大喊一声:“天国猎人——” 霎时间,她身上泛起了天蓝色的气焰,那气焰汇聚到手上,形成了一把弓箭的形状!刹那之间,那灵气固化,女子的手里又多出了一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弓箭,对准了陈淑卿。 虽然妖怪能感知到净化使者,但必须专门驻足凝神运气,耗费不少精力,之前,陈淑卿在感知乐山大佛时被水怪打断,之后再未专程探寻,对这突如其来的净化使者大惊失色:“是物化系的净化使者!” 此时陈淑卿尚是人形,蒲子轩见她失了稳,这一箭要是射出,必然躲避不及,便一个飞身扑过去,护住了陈淑卿。 一瞬间,蒲子轩的背部被狠狠地射入一箭,这一箭太近,比之前中的两箭更加深入,蒲子轩顿时感觉仿佛身体都被刺穿,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难以再战。 陈淑卿见状惊呼道:“小七,你没事吧?” 蒲子轩挣扎着起身,说道:“还好,这下我们算是扯平了。” “唉,你别说了。”陈淑卿怒不可遏,变成狐妖形态,咬牙切齿地拔下蒲子轩身上的箭矢,将它变成一根绳子,向女子投掷过去。 同一时间,女子第二箭已经朝陈淑卿射出。 就在绳子缠住女人胳膊的一瞬间,陈淑卿腹部狠狠中了一箭,只见她口吐蓝血,一声怒吼,忍着剧痛将那女子生生凌空拉了过来。在女子靠近她的一瞬间,陈淑卿挥舞着右肢,一拳击中女子头部,将女子打昏在地上。 随后,陈淑卿自己也明显体力不支,妖力急速散去,变回人形,倒在墙角。 这个回合之后,女子已经倒地不起,蒲子轩和陈淑卿倒还能说话,蒲子轩气喘吁吁地问:“她死了吗?” 陈淑卿虚弱地应道:“没有,我控制好了力道,没下杀手,她只是暂时昏迷,等她醒来,我们再慢慢审问她。” 蒲子轩艰难地将身体挪到陈淑卿身边,给她腹部的伤口敷上佛灵散,一边上药,一边看着女子道:“我原以为她只是普通的刺客,没想到这女人原来是物化系的净化使者,她的箭永远射不完,就是因为可以源源不断物化出来吧?” 陈淑卿答道:“正是如此。变化系的妖怪虽然也可以将物体变形,但必须有原物作为基础,比如我这身衣服,倘若没有布料作为基础,是变不出来的,而且一旦妖怪离物体太远,或者被净化之力净化,那物体就会轻易变回原状。可是物化系不同,净化使者可以直接将净化之力实物化,而且是永久性地实物化,不会自动解除。” 蒲子轩叹道:“这么说来,物化系比变化系强多了。” “却也未必。”陈淑卿对被小看有些不悦,“我可以在能力范围内变化任何东西,物化系不同,就跟你的召唤系一样,一旦她的能力是弓箭,便永远是弓箭,只能升级,却不能物化出别的东西。咳咳……不说了,好累。” 陈淑卿说完便沉沉地就地睡去,三人中只有蒲子轩一个人清醒着,好在他的星河龙王不光能战斗,还有强大的恢复能力,蒲子轩的身体每一刻都比前一阵子舒缓些许,不倒半个时辰,已经能勉强起身活动。 蒲子轩怕那女子突然醒来又物化出弓箭,便用绳子将她牢牢捆在椅子上,还特地注意捆紧了她的双手。完事之后,他拾起地上的弓,在手里端详了一阵,只见这弓材质似木头又非木头,乃是世上从未见过之料,想来应该是物化系净化使者所独有。虽然没有金刚石那般坚韧,能被星河龙王折断,可造型倒是非常精美,橙色的弓体上有细密的彩色花纹,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光影交替,像是精心打造的艺术品,倒是和这女子的容貌十分般配。 把玩一阵后,蒲子轩将弓拆成两半,扔到屋外,走到屋外四个墙角处,拆下了四张封魔符,又飞到屋顶,果然见瓦片上还贴着一张,顺手取下。 一切完毕,蒲子轩便回到屋内,坐到陈淑卿身边,保持着警醒,时不时地关注着女子的状态,就这样过了一夜。 正文 第四十三话 苏三娘(一) 陈淑卿只是累极而睡,蒲子轩为她涂了佛灵散,自是没有什么大碍,第二天一早,便自行醒了过来。蒲子轩更不用说,天亮时,全身的三处箭伤均已不复踪影。只是那女子依旧被捆在椅子上昏迷不醒,由此看来,超强的身体复原能力并非所有净化使者的共性,只是星河龙王的独特能力而已。抛开她那强大的物化能力不说,单论体质强弱,这女子比常人也强不了几分。 二人悠闲地吃过馍馍,见那女子还没醒来,陈淑卿有些自责地道:“哎呀,看来我还是没控制好力道,下手过重了,我应该更怜香惜玉一点。” 蒲子轩掐女子的人中,又在她脸上拍打了几下,见她还是没有动静,实在无奈,便打来一盆清水,泼到她的脸上。 女子这才咳嗽几声,眨眨眼,醒了过来。 看着她湿漉漉的身体,蒲子轩抱歉道:“实在不好意思,我怎么也弄不醒你,只好出此下策,只要你愿意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不会刁难于你,搞清楚事情的原委便可立即放你离去。” 女子刚刚醒来,元气尚未恢复,虚弱地问:“我今日落到你们手里,你们为何不给我来个痛快?” 见这女子为人十分刚烈,必是早已习惯了战斗的日子,蒲子轩知道与她硬来只会让对话越来越针锋相对,必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幸好她无法动作,二人便有了足够宽松的沟通环境。蒲子轩友好地劝道:“既然你立志除妖,大业未成,何必在我们手里枉送了性命?我俩来这凤洲岛,也是来除那黑风山的妖怪,既然有共同的目标,何不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女子不屑道:“妖怪却说要去除妖?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的鬼话?” 蒲子轩掏出那四张封魔符递给她看,诚恳说道:“昨日我们两人一早便前往黑风山捉妖,不想这位狐妖被结界拦住,便发现了封魔符的秘密,这些封魔符,定然是那凌云寺的释然方丈给你的吧?其实我们昨夜只要一个起心动念将你杀掉,那封魔符的暗箭机关自会解除,我们没这么做,也是见你似有苦衷,想问个明白。实不相瞒,我俩昨日下午已经去拜会过释然方丈大师,他向我们交待了结界的来龙去脉,特别是提到了一个广东来的苏姓女子曾经去找过他,一切迹象表明,这个苏姓女子就是你,只是没想到,你也是净化使者。” 有了释然方丈作为桥梁,女子的锋利语气收敛了不少,说道:“倒也不错,释然方丈说的那个女子就是我。我姓苏,人们都叫我苏三娘。” 听到这里,蒲子轩和陈淑卿大惊不已,“苏三娘”这个名头可是太平天国中一位传奇女英雄的称号,威震天下,远在西元一八五三年苏三娘入南京时便已闻名朝野,当时有诗专门夸赞她道: 城头鼓角声琅琅, 牙卒林立旌旗张, 东家西家走且僵, 路人争看苏三娘。 对方身份如此特殊,蒲子轩不得不再次确认:“苏三娘?那个率领天地会加入太平天国的女英雄苏三娘就是你吗?” 女人淡淡地说:“是我又怎样?” “这可是民间的大英雄啊,我……我实在是多有得罪。”蒲子轩想到她那强大的净化之力,足以配得上苏三娘的名声,还有她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自觉她不是在说谎,便解下她的绳子,恳求道,“没想到堂堂苏三娘原来也是净化使者,求求你相信我们,千万别再兵戎相见了。” 陈淑卿疑惑地问:“苏三娘乃是太平军的传奇女英雄,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让朝廷闻风丧胆,不过十年以前突然销声匿迹了,有人说你嫁给了罗大纲,又有人说你战死沙场,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嘉定府,这凤洲岛?” 苏三娘果然没再找麻烦,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应道:“哼,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陈淑卿以为她还在生两人的气,便好言道:“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苏三娘作为女中豪杰,令我这半妖也钦佩不已,昨夜得罪之处,请英雄多多包涵。究竟英雄遭遇了何事,还望你能如实相告,或许我们能帮得上忙。” 苏三娘瞅瞅陈淑卿,说道:“你这妖怪,倒也确实不像那些黑风山的邪恶妖孽,这样吧,你们先将你们的身份道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将我遭遇的事情告知你们。” 蒲子轩和陈淑卿二对一,掌控着局面,不怕对方失信,便将他蒲松龄后人的身份,陈淑卿的身世,以及二人为何到这岛上来寻找《混月诀》碎片的前因后果,如同昨日交待给释然法师那般一一道来。 苏三娘听到对方的身份亦是惊讶万分,看来每个净化使者都对蒲松龄有着足够的尊重,便终于卸下了防备,说道:“原来如此。两位从云南远道而来找那黑风山的妖怪,确是和我有着共同的目标,只是,那妖怪虽弱,能力却十分怪异,我去年曾经和他有过会面,那是一只控制人记忆的妖怪,名叫伏魇,见面之后,我便被夺取了一部分记忆,先是几个月的记忆,然后每过一个月,记忆就丧失掉一部分,而且在不断加速,如今大半年过去,我竟然已经记不得十年以前的事情!” 蒲子轩大惊道:“这个症状,倒是和田锦坤的情况刚好相反,就是那个船夫田毅的儿子,他每过一个月,就会多出一部分记忆将他自己的记忆覆盖!莫非,这个名叫伏魇的妖怪,一边夺取部分人的记忆,一边篡改另一部分人的记忆?” 苏三娘应道:“正是如此。这半年来,我留在岛上多方打听,发现记忆混乱的岛民有不下二十个,而那伏魇从不夺取当地人的记忆,估计是怕岛上尽是熟人,记忆彼此交织,会失去效果,他只是夺取外来探险者的记忆,嫁接到本地人头脑里。如此一来,前后仅需一年的时间,记忆便会完全替换,当外地人彻底失去记忆时,会变成废人,而当本地人记忆全部被覆盖时,便会走火入魔,变成妖怪,听从他差遣。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我已经没有了那段记忆。” 正文 第四十四话 苏三娘(二) 蒲子轩道:“这么说来,那伏魇虽不直接害人性命,却比那些吃人的妖怪更加危险可怕,三娘要杀他,取回记忆,实乃天经地义。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既然你被夺取了记忆,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 苏三娘答道:“任何异能系的妖怪都有其弱点,伏魇虽能夺人记忆,但却是以满月夜为周期,只能从上一个满月夜之前开始夺取,所以我们被夺取记忆这件事情,本身是不会忘记的。” 蒲子轩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伏魇能力的全貌?” “这半年来,我为了搞明白这个妖怪的能力,也去过其他地方,结果发现在叙州府的隆庆岛上,伏魇已经将十五个岛民成功变成了妖怪……”苏三娘咬牙切齿道,“更可恨的是,他居然连一对八岁的双胞胎姐妹都不放过。后来,去年年初,伏魇带着这些妖怪来这凤洲岛上,故技重施,也不知他需要这么多妖怪做手下是何企图。” 陈淑卿道:“妖界自有其祸乱人间的目标,为了增加兵力,确实有些妖怪常常用自身能力将人类妖化,不知这凤洲岛的居民是否已遭毒手?” 苏三娘道:“目前来说,凤洲岛上虽暂时没有岛民被妖化,然而一年过去了,很快这二十多个岛民便会根据被篡改记忆的顺序逐渐被妖化,而我和其他外地人记忆一旦全失,则会变为废人……这半年来,我一直试图杀死那妖怪,夺回记忆,然而那黑风山是座死火山,山口极深,我无力独自挑战,便先用封魔符将黑风山封锁起来,再作打算。后来,又为了防止妖怪自行撕下封魔符,我便运用净化之力设了机关。 昨日,我突然感应到那结界之外竟有妖气存在,担心山里的妖怪已经突破了结界,便寻着妖气找到这田毅家里。我先用封魔符将屋子设好结界,再跳上屋顶,模模糊糊看见床上躺着两个人影,我也不知道谁是妖怪,便胡乱射了一箭,这之后便有了后来的误会。” 蒲子轩叹道:“真是吓死我们了,既然是误会一场,我们对昨夜的事情就冰释前嫌吧。还请你告诉我,你那断成了两截的回忆,都分别是什么样的?你还记得哪些东西?” 苏三娘道:“我们太平天国的将士,本应该使用太平历,不过为了你们方便,我暂且使用清妖的年号吧。我出生于道光八年,目前虚岁三十有五,这约莫二十五岁以前的记忆我都记得,我本姓杨,小时候,便在广东高州的街头卖艺,掷飞镖、射箭弩,百发百中,十六岁时便嫁给了灵山天地会的首领苏三,这便是我名号‘苏三娘’的由来。 道光二十九年时,我和相公率领天地会加入了太平军,没想到不久之后相公就被奸人害死,我只好独自参加了一年后的金田起事,那一年,我才二十三岁。那之后的两年,我随洪天王一路征战,确实有了些战功,可是有战功的人很多,或许因为我是女子,才被人们将这些功劳放大。直到咸丰三年,我大天朝率军开进南京城的景象,我都还记得清楚,那之后,我随罗大纲攻打镇江,连战连捷,再后来,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只确定,那之前的我,净化之力尚未觉醒。” 苏三娘讲的这些传奇经历和民间的传说如出一辙,蒲子轩难以置信,这位大英雄有一天会站在他面前,亲口向他讲述她的生平,而且更让蒲子轩自豪的是,他居然和苏三娘作战,可以说是打了个平手,不由喜从中来,又好奇地问:“你过去的丰功伟绩,我们十分钦佩,可十年之前,你突然音信全无,我们都很好奇,你去了哪里?可惜啊可惜,你自己也想不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那之后的记忆,是怎么接上的呢?” 苏三娘回忆道:“去年五月十五那个月圆之夜,我便已经住在这凤洲岛上一座废弃的小屋里,那屋里有换洗衣物、简单家用,想来我已在这里住上了一段日子,这其中必定有某种原因,却因后来被夺取了记忆无从得知。三日之后,我闲逛至黑风山附近,却遇到了妖怪伏魇。我见来者不善,便抽出朴刀向他砍去,他却瞬间移动到我的头顶上方,一阵施法之后,我便感到一阵头晕,倒地不起。伏魇倒没伤我分毫,立刻离去,等我缓过劲来时,便发觉记忆不断消失,后来才渐渐查明,他是将我的记忆夺走,植入了某个岛民的脑中。” 蒲子轩叹道:“你可知道,这座房子的主人——田毅的儿子田锦坤,多出的记忆正好是他加入了太平天国军,在与石达开强渡大渡河的时候遭遇了洪水,又去昆仑山遭遇了妖怪,想来八成是从你这里嫁接过来的。” 苏三娘应道:“我不关心我的记忆给了谁,既然失去了那份记忆,便也没有了那份感情。我虽然是参加了金田起事的太平军元老,但直到十年之前,我还没有与翼王石达开有过太多交集,他的去世也仅仅是我听别人讲来。如今我危在旦夕,我当下只关心,要怎样才能除掉伏魇,将我的记忆取回,这也是为了拯救被伏魇所害的苍生!” “明白了,真是个伟大的使命啊!”陈淑卿听到这里,鼓掌道,“你,传说中的大英雄苏三娘,倘若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么加上他,柳泉居士的第九代传人,你们两个净化使者,外加我这个百年成精的狐妖,还怕对付不了伏魇和他的那些个喽啰吗?” 说完,陈淑卿伸出一只手,以示同盟正式成立,蒲子轩心领神会地上前用手搭在她的手上。 苏三娘见状,先是一愣,犹豫片刻,终于也微微一笑,将手放在蒲子轩的手背上。 不打不相识,太平天国的传奇女将苏三娘加入到了蒲子轩的队伍中,对此,蒲子轩可真是激动万分,想那冥冥之中一定有某种神奇的力量将他与这样伟大的人物牵引,不禁热血沸腾起来。 双方再无敌意,三人在城内休息了三日,待三人身体已无大碍之后,便再度踏上了前往黑风山的征途。 正文 第四十五话 人脸魔蛛(一) 苏三娘在凤洲岛上的住所位于离黑风山那一带最近的区域,房体老旧,周遭也荒草连天,想必是自从伏魇一行驻扎在这黑风山后,这户离妖怪最近的岛民便举家外逃,成为一座荒宅,正好被后来来到此地的苏三娘使用。 在屋子中,苏三娘脱去黑衣蒙面装,穿上了一袭黑色的紧身衣,她告诉二人,虽然她身为太平天国高级将领,但为了方便作战,扔掉了太平军那标志性的金色战袍,量身定制了这身紧身衣。 换上新装后的苏三娘没有了黑衣蒙面时的杀伐之气,长发飘飘,阴柔相济,充满迷样的魅力。 陈淑卿则一如既往地喜欢她那套粉色褙子,在这初春时节便秀出修长的身段。蒲子轩明白,对这妖怪来说,气温根本不是她要考虑的东西。当她在人形时,在苏三娘的映衬下,更显出女性的阴柔之美,叫人怜爱。 待整装完毕,三人便径直来到上次被暗箭袭击的地带。蒲子轩心有余悸道:“这便是那日我们遭遇乱箭的地方了,现在我们要怎么做呢?” 苏三娘摇摇头,略带嘲讽地笑道:“堂堂柳泉居士之后,那晚也与我打得有模有样,想不到竟然连这些净化使者的基本功也不会。” 蒲子轩指指陈淑卿道:“我这九尾导师可没教过我。” 陈淑卿不满道:“喂喂,谁是你导师?” 蒲子轩无辜地反问:“你不是教我如何凝聚净化之力,还教我要给灵体起名字吗?” “这些道理一听就会,可如何制作和解除结界……我又不是净化使者,我怎么知道诀窍?”说完,噘嘴扭头到一旁,那可爱的模样让蒲子轩忍俊不禁。 “唉,算了,蒲子轩,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看你潜力不凡,不如改天拜我为师吧。”苏三娘说完,也不等蒲子轩回话,便运用起净化之力,用泛着蓝色光芒的手触摸着那张树上的封魔符,解除掉暗箭的自行发射后,便将封魔符取下。 果然,一时半会儿过去了,四周再也没有暗箭向三人射来,前往黑风山的路已是一片通途。 三人平安跨过了结界处,见苏三娘没有要将封魔符贴回去的意思,蒲子轩不禁问道:“你为何不将封魔符重新贴回树上?那些妖怪若是逃出结界还了得?” 苏三娘将封魔符收入怀中,道:“我们的主要目的是杀死伏魇,之前我日日在这黑风山附近守候,见一只妖怪封印一只,后来设下结界,不过是怕妖怪们趁我熟睡大意之际外出祸害百姓。今日我们本来就要进山降妖,这些封魔符也就没有了意义。不但如此,我们还要围着山走一圈,把所有的封魔符都取下来。” 蒲子轩不解地追问:“这又是为何?” 陈淑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是啊,我们要进山,只要部分解除结界即可,为何要多此一举?” 苏三娘笑道:“这岛上一共有十六只妖怪,除了伏魇以外,那另外十五只都是叙州府隆庆岛上的岛民变的,所以,要杀的,只有伏魇一个,只要将伏魇杀死,那十五个岛民应该就会恢复原状,在那之前,我们只能将他们暂时封印,且不可滥杀无辜。” 这番话点醒了蒲子轩,想不到这苏三娘身经百战,二十岁时便已上阵杀敌无数,心中却会作出如此良善思考,真不愧是深受百姓爱戴的真英雄,便道:“那一共需要十五张封魔符。” 苏三得意地应道:“不需要那么多,你们以为我这半年待在岛上都是混日子的吗?这几个月来,有七只妖怪先后出山被我发现,均已经被我封印,放在结界外一个隐秘的场所,以防被妖怪或者岛民发现。” 蒲子轩赞叹道:“你这净化使者,还真是敬业。” 苏三娘脸色转阴,说道:“可惜那黑风山口极深,又没有石阶可下,我多次尝试进入未果,不然我早已将所有妖怪一网打尽,如今幸得你会飞翔,便可带着我和陈淑卿前往底部。” 蒲子轩顿感自豪:“小事一桩,那一共只需要八张封魔符了。” 苏三娘算道:“当日释然法师一共给了我二十张封魔符,用掉七张封印妖怪,八张织结界,剩下五张用于对付你们,如今这五张均在我们手上,这里又是一张,再随意去取几张即可,多多益善。” 陈淑卿道:“这黑风山很大,八张封魔符围成一圈,一一取之,势必得花费不少时间,不如我们三人分头行动,各自取回两三张,半个时辰之后在这里原地集合,如何?” 三人均无异议,便迅即兵分三路,往不同的方向出发。 待两个女人走远,蒲子轩独自一人时,才发现一个严重疏漏:苏三娘自己贴的封魔符,自然知道其位置所在;陈淑卿可以感知净化之力,找到封魔符亦是易如反掌;唯有他自己,毫无头绪,只能硬着头皮估摸着找寻,想取下一张回去交差,不要折了这蒲松龄后人的面子即可。 于是,蒲子轩盘算着两张封魔符之间大致的距离,往西边踽踽独行,一刻钟多的工夫,便来到一片树林中,又想:既然封魔符都是贴在树上,那草地、泥地都不用考虑,而这片树林中很可能就有一张。 蒲子轩便一棵树一棵树挨着搜寻,虽然效率低下,但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多时,在其中一棵大树上找到一张。 蒲子轩四下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异样,便徐徐取下。 此时离约定的半个时辰已于时不多,蒲子轩松了一口气,准备直接召唤出星河龙王飞回约定地点。 正在树下运气,突然,周遭传来“哈——哈——”的妖怪呼吸声。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蒲子轩心里顿时一怔,赶紧四下张望,还没看到个究竟,便感觉脖子一紧,被一根绳子打了个结,呼吸也愈发困难了。 正文 第四十六话 人脸魔蛛(二) 没想到又被什么鬼东西偷袭了,真他娘的是活见鬼了! 此时身边没有帮手,蒲子轩用双手抓着那根绳子,企图争取到一点呼吸的空间,然而事与愿违,那绳子竟然向上紧收,将他活活吊了起来。 蒲子轩双脚离地,不住地挣扎,想叫又叫不出来,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出:“星河……龙……王……” 还好星河龙王及时出现,一爪子切断了那根绳子,蒲子轩顷刻间重重地摔在草地上,死命地呼吸。 待缓过劲来,拾起那根绳子查看,蒲子轩发现那东西材质特殊,与其说是绳子,倒不如说是结实的丝线。 “什么妖怪?给爷爷滚出来!”蒲子轩立即意识到妖怪就在附近,可又不知道具体的所在,便准备往天上飞起,好居高临下看个究竟。 就在此时,前方的树丛中飞过来一张大网,将他和星河龙王一起往后推去,牢牢地粘在树干上。随后,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庞大的身影从那边爬出来。 堪堪接近,蒲子轩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半人高的巨大蜘蛛! 那蜘蛛的身体泛着暗红的阴光,全身长着骇人的茸毛,更可怕的是,蜘蛛的头部竟然嵌有一张老人的脸!只是那人脸目光无神,嘴角还挂着一丝恐怖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蒲子轩想用星河龙王将网破坏,谁知这网织得非常密集,就算能破坏也要花些时间,此时蜘蛛正步步向他逼近,随时可能发动下一波攻击,必须争取到时间。 蒲子轩冲它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你是隆庆岛上的居民吗?” 蜘蛛在离蒲子轩两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说道:“咯咯咯,什么隆庆岛?我是伏魇大王手下的副管家,魔蛛将军,咯咯咯……”那笑声实在诡异,让人感觉他原本确是人类,只是思想早已遭到荼毒。 倘若蜘蛛直接向蒲子轩攻击,他早已葬身此地,没想到它居然还真会回答问题,想来这脑子也是够蠢,蒲子轩便进一步说道:“我和管家你,还有那伏魇大王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来找我麻烦?” 蜘蛛应道:“你可是净化使者,我要挖出你的心脏,献给伏魇大王,这样伏魇大人一高兴,定会提拔我为大管家,咯咯咯……” 没想到这蜘蛛还知道净化使者心脏的功效,脑子还算清醒,此时蒲子轩已经将蜘蛛网拆掉一半左右,便刺激它道:“你这笨头笨脑的东西,你们黑风山一共才几只妖怪?做副管家也好,大管家也好,管得了谁?不过是个虚名而已。我看你这蜘蛛丝结实无比,潜力无限,堪比妖王,不如,你直接吃掉我的心脏,妖力大增,自己占山为王,岂不是更好?” “嗯?”蜘蛛从未听过如此褒奖,突然愣了一愣,说道,“好像有些道理,咯咯咯……” 蜘蛛好像真在心里盘算起这件事情来,突然,它发出痛苦的呻吟,用两只前肢捂着自己的头部,说道:“啊……痛死我了,不可,万万不可朝歪处想,伏魇大人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岂可背叛?” 看它痛苦的呻吟,蒲子轩明白了,这伏魇在控制妖怪的记忆的同时,也用这种方式控制着他们的忠诚度,一旦手下心怀不轨,便会自动触发某种能力,像那孙猴子一样遭遇紧箍咒的惩罚。 “难怪这十五只妖怪会乖乖地听从伏魇的差遣。”蒲子轩瞬间更加增添了他对伏魇的痛恨,这些岛民本是无辜之人,何故要遭此无妄之灾? 或许是蜘蛛的心思正了,不再有非分之想,它恢复了常态,说道:“别想挑拨我和大王,乖乖拿命来吧。”说完,开始提升妖力,身边被红色的气焰所包裹,随后,它张开了血盆大口对准了蒲子轩,只看到它的肚子变得鼓鼓的,像是在蓄力。 蒲子轩明白这是将向他发射某种致命的物体,所幸星河龙王已经将蜘蛛网全部撕碎,腾空而起。 霎那间,一股绿色的毒液向之前他所在的位置喷射过来,那大树被液体侵蚀,顷刻间腐烂掉一大片。 好险! 蒲子轩在空中冲着蜘蛛喊话:“你这蠢货,说你蠢,你还真是蠢到家了!你要取我的心脏,便该保留我的全尸,我的心脏要是被这毒液腐烂,你拿什么回去交差?” 蜘蛛仰头望向蒲子轩,懊恼不已道:“哎呀呀,看我这脑子,真是人老了不好使啊,还好你躲开了,咯咯咯……” 蒲子轩又尝试着劝道:“不是你人老了,而是你被伏魇控制了记忆,醒过来吧,这场战斗是无意义的!” 蜘蛛骂道:“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不许你侮辱伏魇大王!”说完,吐出一股丝,想将蒲子轩从空中缠住。 之前蒲子轩屡屡中招,皆是因为敌暗我明,被偷袭所致,现如今敌人已经现身,凭他的净化之力,速度之快、力量之大,岂是这蜘蛛丝可以匹敌?蒲子轩迅即展翅一挥,避开了这次攻击。 蜘蛛看一次攻击不得手,又连续朝蒲子轩发射了四条丝。蒲子轩也懒得躲避,让星河龙王双爪一挥,如同放出一股锋利的气刃,将这四条丝齐齐切断,周围几根树枝也应声而断。 “臭小子!”蜘蛛见对手如此强大,恼羞成怒,知道丝不会再起作用,便又吐了一张大网来包蒲子轩。 蒲子轩无心恋战,避开之后,朝旁边的树飞去,双脚一蹬树干,又左蹬右跳,借助反弹力又避过两张网,加速飞向了蜘蛛,将那封魔符贴在了它的背上。 蒲子轩以为问题就此解决,便潇洒地落地,背对着蜘蛛,问道:“感觉如何?” 谁知,蜘蛛丝毫不受影响,一挥前肢,将蒲子轩拍到又一棵树干上,撞得他眼冒金星,然后又吐出一网将他粘住。说道:“咯咯咯,看来你也是蠢货嘛,师父没教过你,封魔符要贴在妖怪头上才能起作用吗?咯咯咯……” 正文 第四十七话 人脸魔蛛(三) 蒲子轩心想方才陈淑卿刚拒绝了导师的头衔,还哪来什么师父,所有作战经验都靠自己积累,又想到苏三娘说自己要学的东西还很多,虽然不甘心,但现在残酷的现实果然摆在了面前,心里暗暗骂自己太过轻敌,才遭此横祸。 蜘蛛一捂嘴说道:“哎呀,看我这大嘴巴,老是关不住事,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了,好在你已不能动弹,受死吧。咯咯咯……” 蒲子轩拼命地尝试撕开大网,但同样需要时间,暗想这蜘蛛受到教训,肯定不会再给他时间,正焦虑之际,却见这蜘蛛既不接近,也不吐物攻击,只是站在原地踟蹰不前,喉咙里不住地发出“嗯……嗯……”的声音,像是被什么难题给难住了。 蒲子轩便趁机问道:“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蜘蛛为难说道:“毒液只有一发,丝也用完了,又不敢接近,怕你的灵体伤害我,如何是好呀?………哎呀……我怎么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说出来了?” 蒲子轩顿时欣喜万分,一边拆着蜘蛛网,一边说道:“那好办,你去找根又长又锋利的树枝来,远远把我插死就好了。” 蜘蛛一听,仿佛醍醐灌顶——周围尽是大树,正好刚才被蒲子轩的气刃切下了几根树枝,便说道:“好主意。”即刻左看看右选选,挑选了一根四五尺长的树枝,再一看,不够锋利,便拔掉上面的枝枝叶叶,终于算是做好了一把利器。 此时蒲子轩已经挣脱开了蜘蛛网,但还故意装作被粘住的样子。只见那蜘蛛用六条后肢移动,两条前肢举着树枝,向蒲子轩的脖子处刺过来。 就在接近蒲子轩的那一瞬间,星河龙王伸出双爪,抓住了树干锋利的那一端,蜘蛛顿时进退不得。 蒲子轩大喊一声:“给我起来!”便将树枝连同那一端的蜘蛛一起举在头顶,然后像摇旗帜那样将它晃了几圈,再将它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时蜘蛛已经完全落了下风,拔腿便跑,蒲子轩一个展翅,纵身飞到它的跟前,挡住它的去路,喝道:“魔蛛副管家,你要去哪里?” 蜘蛛见势不妙,往回一看,又拖着笨重的身子朝反方向溜去,蒲子轩故技重施,又跳到它的跟前,用一种征服者的眼神看着它。 蜘蛛彻底无计可施,说了一句:“啊,我死了。”便一个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八条腿岔开直楞楞地对着天上。 蒲子轩不禁哑然失笑,他儿时就对蜘蛛的习性太过熟悉,知道它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便会使出装死的伎俩,没想到这妖怪和真正的蜘蛛尽然是一个德性,只不过,这招骗得过一些天敌,又岂能瞒过有智慧的人类。 蒲子轩走过去逗它道:“副管家,副管家,你怎么了?”却见那蜘蛛一声不吭,看来这点智慧它还是有的。 蒲子轩没玩够,又踢踢它的身体,不过担心把老人给踢伤了,尽量放轻了力道。 那蜘蛛依然纹丝不动,看来这装死的水平还是非常地专业。 蒲子轩便故意唉声叹气道:“哎呀呀,魔蛛副管家,真是不好意思,我一个失手,把你给摔死了,我明年的今日给你烧点纸钱,请你一定要原谅我的过失,阿弥陀佛。” 蒲子轩还在想着怎么玩它,突然想到半个时辰早已过去,两个女人还在远处等他,便不再浪费时间,蹲下,冲着老人的脸道:“老人家,我不知道当妖怪是种什么滋味,不过,你也没一会儿妖怪可当了,好好歇歇吧。”说完,拿出另一张封魔符,贴在它的额头上。 自始自终,那蜘蛛的人脸都翻着白眼,做出凄惨的死状,不过现在,它真的暂时死去了。 为了防止蜘蛛的身体被其他妖怪发现,必须将它转移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不过蒲子轩看它那浑身浓密的茸毛实在恶心,他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可从未碰过这种东西,便让星河龙王双爪拽着它,往树林的深处拖去。待拖到一棵大树后面,星河龙王将它翻过身来,取下了背上的那张封魔符,又用遍地的树叶将其身体掩盖起来,这才放心往回飞去。 就算蒲子轩加快了速度也迟到了不少时间,两个女人在原地等得颇不耐烦,看到他回来,苏三娘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取回了几张封魔符?” 蒲子轩故作失落地应道:“实在抱歉,我没有能力感应到封魔符,一张也没取回。” 陈淑卿看了看蒲子轩的造型,蹙眉问道:“你怎么搞的?好端端地过去,灰头土脸地回来,一身的污垢,却一张都没找到。” 蒲子轩这才自豪地说道:“虽然没带回多的封魔符,却在树林里遇到了一只蜘蛛妖怪,还自称是伏魇的副管家,被我三五个回合就封印了。封魔符,取之于树林,用之于树林,这样,除开伏魇不说,就还剩七只妖怪了。” 陈淑卿眼睛一亮:“真的啊?你可真是给了我们一个惊喜,得给你记上一功。” 苏三娘也笑道:“行,功过相抵,没取回封魔符的事情,不再追究了。现在你那里有五张,我们又拿回四张,怎么都够了。” 想到那个老人可怜的脸,蒲子轩问道:“那之前的七只妖怪,你没伤害他们吧?” 苏三娘答道:“箭一离弦,难免有些轻伤,不过即使是在封印期间,妖怪的伤口也会慢慢复原的,你就不用担心了。只是,你为何突然如此关切?” 蒲子轩道:“唉,可怜那蜘蛛的头上有一张老人的脸,想来都是些善良的平民百姓,谁家还没些父母儿女,可恨那伏魇,居然如此狠毒,让他们遭受这无妄之灾,真恨不得亲手宰了他。你且说说,那伏魇长得什么模样?” 苏三娘看看天空,冷笑一声道:“不用问了,他已经来了。” 此时,天空中溘然传来一阵“哈——哈——”妖声,蒲子轩顺着苏三娘的眼光看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黑蝙蝠,正朝着三人高速飞来。 苏三娘发动起净化之力,正声说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准备作战吧!” 正文 第四十八话 伏魇与魔翼(一) 一眨眼工夫,黑蝙蝠便飞至三人上空,也不多作盘旋逗留,便降落到三人跟前。 近了看才更加感受到蝙蝠的巨大,那翼展足足有两丈多长,待它停下收起双翼,也有约莫七八尺高。 这巨大的妖怪依旧是动物身、人脸,那脸正值青壮年,但也是双目无神,给人诡异之感。 人头张开如狼似虎的大嘴,冲三人发出一声嚎叫,顿时空气中刮来一股腥臭的巨风,那压迫感比蜘蛛怪强上十倍有余。 蒲子轩顶着气浪问苏三娘:“这就是伏魇?你们不是都说他弱小吗?这他娘的像是弱小的样子吗?” 陈淑卿亦疑惑道:“是啊,若是我们三个和它一对一打起来,恐怕都占不了上风吧?” 苏三娘目不转睛盯着蝙蝠背部:“不是这蝙蝠,你们再好好看看,它背上的东西。” 待气浪停止,蒲子轩凝神观望,只见它背上爬上来一只红色的小鬼,背上有一对苍蝇般的翅膀,青面獠牙,虽个头只有一个婴儿般大小,但头部硕大,和身体明显不成比例,还穿着一身兽皮制成的马褂。 大头妖怪好像还怕对方看不到他似的,故意喊了句:“本大王在这儿呢!” 蒲子轩叹道:“原来这蝙蝠只是伏魇的坐骑,都是有翅膀的妖怪,难怪那么深的火山口,他们也能出来。” 苏三娘早已见怪不怪,冲伏魇喊道:“伏魇,我忍你很久了,也等你很久了!我的记忆,你已经看腻了吧?若是看腻了,就马上还给我,饶你不死,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天国猎人不客气!”说完,她已经物化出天国猎人,对准了伏魇。 伏魇有强大的坐骑撑腰,不为所惧,反指着苏三娘挑衅道:“咯咯咯……苏三娘,你封印了我七个忠诚的手下,本大王正要找你好好算算这笔账呢。不过说起来,去年本大王可真是失策啊,当初要早知道你是净化使者,我何不吃了你的心脏?还要你的记忆作甚?你说是吧,魔翼?咯咯咯……” 那只叫魔翼的蝙蝠听到后附和道:“伏魇大人说得对极了,咯咯咯……” 伏魇放肆地赞道:“都是我忠诚的好喽啰啊!” 苏三娘骂道:“你这天杀的妖怪,那些都是些无辜百姓,不过中了你的妖邪,装什么大王呢?忠诚?我呸!” “咯咯咯……随便你怎么说。”伏魇不受影响,又看向蒲子轩,问道,“你这小子,竟然封印了我的喽啰魔蛛,看来也是个净化使者,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 蒲子轩得意地应道:“你且听好了,爷爷我可是世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聊斋志异》的作者,柳泉居士蒲松龄的第九代传人,蒲子轩。你这大头婴儿,给我洗干净脖子等宰吧!” 只见那伏魇又咯咯笑了几声,那笑声极其阴险,像是某种阴谋得到了实现,蒲子轩顿时产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然,蒲子轩的头脑中产生了一阵炸裂似的疼痛,原来那伏魇已经瞬间移动到他的头顶上一尺处,大喊一声:“噬魂大法!”双手从蒲子轩的头脑中抽取着某种东西。 只见两股五彩缤纷的气随他双手离蒲子轩而去,蒲子轩想还击,可惜一时只能倒地捂头,恍恍惚惚间召唤不出星河龙王。 “我想起来了!”苏三娘大惊,见蒲子轩无力自保,便举弓朝他头上的伏魇一箭射去,可惜那伏魇又瞬间移动回魔翼背上,手上还多出一个苹果大小的气泡飘在空中。 蒲子轩渐渐从头痛中恢复过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那厮对我做了什么?” 苏三娘惊恐万分地说道:“我想起来了,当初我遭遇他时,他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刚一回答,便着了同样的道,然后我的记忆就没有了。你不能回答他关于名字的问题,或许什么问题都不能回答!现在你快试试看,能不能想起去年的事情!” 蒲子轩一听真是邪门了,便开始尝试回忆,元宵节是月圆之夜,遇见白发女妖之后那些重要的事情倒还历历在目,但之前一段记忆却变成了空白,那种感觉……如同一觉醒来之后努力回忆刚做的梦,却就是想不起来。 陈淑卿紧张地问道:“小七,你还好吧?还知道我是谁吗?” “哈哈哈……”蒲子轩大笑着冲伏魇喊道,“原来你是通过这种方式夺人记忆!你这大头婴儿,白费心机,你可知道,爷爷我重要的事情都发生在这个月,什么都没忘记!”又冲陈淑卿和苏三娘说道:“放心,我们的使命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咯咯咯,别着了道还假装自己是赢家,你的部分记忆都在这气泡里,且让我看看再说……”伏魇端详着手上的气泡,说道,“嗯……说什么蒲松龄的后人,你这前半年的记忆中,连个蒲松龄的影子都没看到,想拿那老贼来吓唬谁呢?咯咯咯……” 蒲子轩嘲讽道:“那你就张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伏魇继续端详气泡,逐渐变得失望,然后骂骂咧咧道:“他娘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记忆?喝酒、女人、喝酒、女人……又是女人、女人,你他娘的年纪轻轻,就不能做点正经事吗?就那些大奶光腚,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恶心死了!你说是吧,魔翼?” 魔翼点头道:“伏魇大王说得对!咯咯咯……” 蒲子轩继续嘲讽道:“你恶心了,爷爷我就开心了,留着那些光腚女人回去慢慢恶心吧!”尔后学他们的笑声大笑道:“咯咯咯咯……” 蒲子轩骂得神清气爽,不想一旁的陈淑卿露出鄙夷的神色,叹道:“你们两位大爷,吵架的时候,可否稍微尊重一下在场的女性?” 苏三娘则责备蒲子轩道:“你傻啊?还和他对话?若是一不小心回答了他的问题,记忆又该被抽走一部分了。” 蒲子轩这才意识此类举动是在自寻危险,言辞也确实有些出格,咳嗽两声,故作正经地说道:“大头婴,不和你废话了,现在你欠了爷爷我两样东西,一个是记忆,一个是《混月诀》的碎片,那可是我祖先的遗物,我要你立刻把两样东西还给我们,再将所有被你祸害的百姓恢复原状……不过,我知道,说了你也不会照办,不如就把岛上的妖怪都叫出来,我们双方来痛痛快快打一场,若是我们赢了,满足我们的要求,若是你们赢了,我们的记忆随你处置。” 伏魇道:“咯咯咯,什么什么碎片?哦,对了,你说的不会是‘柳泉八木’吧?魔翼,你说,要不要给他啊?” 蒲子轩想想也是,这些盗窃别人东西的妖怪又从何得知这些碎片都是《混月诀》的一部分?在历史的长河中难免赋予它新的名字,而且,既然叫做“柳泉八木”,想来应该找到八块便能拼凑出完整的《混月诀》。正寻思着,只听魔翼道:“大王曾经说过柳泉八木是好东西,既然大王喜欢,就是自己的,为何要还?” 伏魇挑衅道:“都听见了吗?我们的魔翼将军不同意,不过,你们几个若是要来抢,本大王就在黑风山里等着你们。说起来,在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着实无聊,欢迎你们来陪本大王玩玩游戏。咯咯咯……” 正文 第四十九话 伏魇与魔翼(二) “游戏?非也非也,是我们单方面的猎杀。”自从蒲子轩毫发无伤地赢了那水怪和魔蛛之后,便自视能力超群,说话也愈发嚣张。 伏魇大笑道:“咯咯咯,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你赢了那只蜘蛛,就是天下第一了?告诉你,虽然本大王能把人类变成妖怪,但是变成什么妖怪、能力如何,却是天意,本大王无法掌控。我把那只蜘蛛封为副管家,不过是看它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但论脑子,却是最蠢的一个,估计是那老头子吸大烟吸傻了吧。我故意先派它出去送死,就是怕它那大嘴巴给我捅娄子。现在你把它干掉了,本大王倒可以安心了。咯咯咯……” 蒲子轩想到那魔蛛如此可怜,却还受到伏魇这般羞辱,心中甚是火大,骂道:“你这畜生,你的手下虽然是被你强行变来的妖怪,但好歹也在替你卖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然如此作贱他们,我真替他们不值!” 伏魇应道:“咯咯咯,干大事者,必须抛下那些没用的儿女情长、道德仁义。我是主子,他们是棋子,棋子怎么下,一切都必须以主子的大局为重。你知道本大王为什么不让魔翼攻击你们吗?因为在这空旷的地方,魔翼一个对你们三个,胜算双方各是一半,但若是你来到我的地盘,咯咯咯,你们能活着出去的机会,怕是有两成都算高估了。不过你们可千万别害怕,一定要来哦,本大王要的不光是你们的记忆,还要你们的心脏,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咯咯咯……” 说罢,魔翼已经展翅起身,准备往山上飞去。 “给爷爷站住!”虽然那些回忆对蒲子轩无足轻重,刚呈了一番口舌之争也是颇为爽气,但看着他们大摇大摆拿着他的回忆气泡说走就走,心中也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陈淑卿和苏三娘皆无法飞行,蒲子轩便在魔翼起飞之后,大喊“星河龙王!”纵身向他们飞去。 陈淑卿在地面上焦虑地喊道:“小七,别冲动,你给我回来!” 蒲子轩料想那魔蛛实力如此不济,纵然这魔翼就是伏魇所称的“将军”,实力也高不到哪里去,便胸有成竹地疾身追上魔翼,操作星河龙王朝它一爪抓去。 就在此时,魔翼回过头来,朝蒲子轩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蒲子轩顿时感到一股气浪朝他袭来,将他狠狠地向后推去,连续翻了几个跟斗,方勉强停在空中,只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连神志都有些不清醒了。 蒲子轩明白了,每一种动物形态的妖怪都与那种动物有着本性上的相同,科学早已探究表明,蝙蝠可以发出人耳听不到的超声波,这魔翼只是一声尖叫,便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必然是用超声波对他发动了攻击。 伏魇和魔翼见蒲子轩无法继续追击,也不多话,咯咯笑着继续朝黑风山飞去,少时,便已不见了踪影。 蒲子轩晃晃悠悠地飞回原处降落,陈淑卿便过来指着他责备道:“那妖怪说得对,你制伏了一些低级妖怪,便已变得不知天高地厚,要我说,即使你和我对战,现在也不是我的对手,你狂什么呢?” 苏三娘说道:“我也年轻过,知道二十出头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这是你的优势,却也是劣势。那蝙蝠的力量你也看到了,要想达成我们的目标,光有冲劲不行,还必须团结和冷静为上!” 蒲子轩捂头道:“那蝙蝠使用了超声波攻击,一般的超声波人耳是听不到的,但它这叫声却差点刺破我的耳朵,直接对我的脑袋施加了影响,不知道他奶奶的力量为何如此强大!” 苏三娘疑惑地说道:“什么叫超声波我不懂,但那蝙蝠确实是剩下七只妖怪中最强的一只,仅仅成妖一年时间,不知何故。” 陈淑卿道:“原因很简单,因为《混月诀》的碎片并不在伏魇体内,而正是在那蝙蝠体内!想来伏魇作为异能系妖怪,知道即使有了碎片也提升不了多少妖力,反正喽啰们完全受他控制,不如就给了其中一个。” 蒲子轩大惊道:“《混月诀》碎片在那蝙蝠体内?你可确定?” 陈淑卿应道:“若是距离太远,我只能感知个大概,但刚才两个妖怪就在面前,便自然可以探得更清楚。现在你可知道,那碎片有多宝贵了吧?” 虽然被魔翼赢得一筹,但蒲子轩一想到那是其祖上蒲松龄先生的力量所致,着实也有些骄傲,便感叹道:“原来如此。蒲松龄的净化之力有多强大,现在我也终于有所体会了。” 陈淑卿又道:“不过,先生可不光是实力强大,要成为顶级的净化使者,关键还在于他的智慧、谋略和胸襟,既然你立志成为先生那样的人,切记要一切以大局为重。” 听两人循循善诱,蒲子轩也想到适才与魔蛛作战,靠的也不是蛮力,而是智取,便心悦诚服地应道:“明白了,两位虽是女性,但年纪都比我成熟不少,尤其是小九,百年老妖,我自愧不如。现在,我们还是一起上山吧。” “呵,你刚才说什么?”陈淑卿横眉问道。 蒲子轩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说你成熟啊。” “什么叫‘百年老妖’?你以为我没有听出你的弦外之音吗?”陈淑卿想了想说道,“算了,正事要紧,女人、喝酒、女人……哎哟哟,至于你究竟调戏了多少良家妇女,事后再和你慢慢细算,人家伏魇在这方面可比你干净多了!” 蒲子轩一听,知道陈淑卿虽是在还以颜色,但也多少对他的过往带有些醋意,心里一阵窃喜,不再与她斗嘴。 事不宜迟,三人便沿着黑风山的小径拾梯而上。 越往高处走,越能听见明显的妖声阵阵,纵然周围风景如画,也无心欣赏,一刻钟的工夫,三人便抵达了山顶。 这山顶和凌云山齐高,放眼望去,乐山大佛仿佛也不再那么雄伟了。 这黑风山顶部中间是一片巨大的凹陷,便是那火山喷发之口,多年之后,火山不再喷发,凹陷的地面上便又是生得郁郁葱葱,宛如平地。平地中央有一块山丘,上面是一幢造型怪异的建筑物,远远看去必是那妖怪的巢穴,可惜周边的山壁并无道路,若非像魔蛛那样的妖怪可以攀岩爬行,则只能飞翔而下。 苏三娘说道:“这是我第四次来到此地,可惜明知那些妖怪就在那中间,我尝试了几次,却苦于山壁实在陡峭,始终无法到达。蒲子轩,上天让我们相遇,定是注定今日要将此事有个了断,你准备好了吗?” “好咧,一次抱两个美女,真是快活!”在这位传说中的女英雄面前,蒲子轩体会到了自己对她竟是如此重要,顿时倍感荣幸,召唤出星河龙王,抿嘴一笑,拧着两个女人,朝那建筑物飞去。 正文 第五十话 看门魔犬(一) 这幢建筑物的确怪异,那屋子的顶部不是嘉定府传统建筑的人字形结构,而是金色穹顶,整个房子也不是方形建筑,而是圆形,一侧有一根硕长的杆子朝天而立,只有一个入口在另一侧。那入口没有门,走近了看,大门上方竟然还有一个没有下颚的狗头作为装饰。 从这门看进去,这屋子也比蒲子轩的开心府堂屋还大,空空荡荡,红色的墙壁范围内,根本没有半个妖怪,不过在屋子中央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洞上方接近屋顶的地方有一个西瓜大小的气泡,这布局让三人着实摸不着头脑。 在来到此地之前,三人便已沿着黑风山的山壁搜查过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山洞,由此可见,那些妖怪只能住在这地穴。或许是妖怪们也需要有些仪式感,便在入口处修建了这幢建筑表达对此地的主权。 虽说决心已下,但三人还是在这入口处犹豫了片刻。蒲子轩道:“想来伏魇和他的爪牙一定就在那地穴底下,我们就这么进去吗?会不会有诈?” 陈淑卿道:“确实蹊跷,谁会把墙壁刷成红色?还有那狗头,又丑、又诡异,这些妖怪这么设计,不知仅是太缺审美,还是另有所图。” 蒲子轩调侃道:“不过此地风景如画,若是家什齐备,我倒愿意和美女佳人在这远离尘世的屋内住上几日。” 陈淑卿鄙夷地问:“敢问是一位美女还是几位美女?” 蒲子轩打着哈哈说:“这个嘛,看品质了。” 苏三娘显然更为急迫,应道:“别闲聊了,如今我们两人记忆被夺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还是速速完成任务要紧,但也不可不防阴招。”说完,物化出天国猎人,带头走向屋内,用弓箭对准了地穴。 蒲子轩和陈淑卿随后也进了那屋子,第一时间围在地穴周围,那地穴深邃无比,看来是个竖井,边上有扶手可往下爬去。 三人互相看看,似有难言之隐,少顷,苏三娘道:“我先进来的,还是我先下去吧。” 苏三娘正要挪脚,蒲子轩一想,不能被这女英雄看不起,便提议道:“你一旦被敌人近身,弓箭便难以发挥作用,我可以飞翔,灵活得多,还是我走前面吧。”说完,便召唤出星河龙王,腾空而起。 就在蒲子轩接近洞口的那一瞬间,意外发生了——只听见一声巨响,那洞口霎那间关闭,幸好他还没有下脚,否则身体定然被夹住。 “不好!小心埋伏!” 只听苏三娘惊喝一声,三人本能地后退。 陈淑卿也惊道:“太怪异了,还是先出这屋子再说吧!” 正要出屋,又是一声巨响,这间屋子的入口也迅即被石门关闭,由于屋子没有窗户,周围便立刻黯淡下来。 “不好,地穴和入口都被堵死了!”蒲子轩大惊失色,释放出更多的净化之力,让屋内更加明亮,同时警觉地环顾四周,防备着随时可能袭来的妖怪。 一时半会儿过去,除了两个通道被石门关上,三人倒是未受到其他任何攻击。稍微冷静下来,陈淑卿问道:“伏魇把我们关在这屋子内,不知道是何居心?” 话音刚落,那墙壁突然开始发出忽明忽暗的诡异红光,上面生出很多小孔,无数的液体从小孔中渗出,流到地面,渐渐汇成一片,顿时,三人闻到了一股腥臭味,赶紧退到中央,背对背而站。 液体从屋子边缘逐渐向三人所在的中央靠拢,腥臭味顿时更加浓厚,蒲子轩大惊道:“喂喂,这液体是他娘的什么东西?” 陈淑卿道:“莫非妖怪根本不在这地穴内,这只是个陷阱,他们正在外面向我们灌注这些毒液?” 毒液已经到达三人脚下,苏三娘看了看烂掉的鞋子大喊道:“小心啊,这些毒液具有腐蚀性!” 果然,三人的鞋子都已经开始腐烂,而此时毒液仍在源源不断地渗出,这样下去,腐烂的就远远不是脚下的鞋子了。 蒲子轩大喊道:“伏魇是想把我们都腐烂掉,快破墙出去!” 转眼之间,蒲子轩的星河龙王已经挥出一顿铁拳乱打墙壁,苏三娘射出三五支箭,陈淑卿也变作狐妖击打墙壁。 倘若这房子是木质建筑,三人都相信他们都有能力轻易破坏,然而这石墙实在厚重,三人的攻击不但未能打开哪怕一个洞口,反而像是刺激了墙壁,那些小孔顿时张得更大,一股股毒液猛喷出来。 转眼之间,毒液已经淹没了三人的脚踝,鞋子袜子已经烂掉,三人的脚部已经开始感到剧烈的疼痛! 苏三娘大惊道:“如此下去,不肖片刻,我们的脚便会被腐蚀为一堆白骨!” 倘若有桌子案几什么的家什,他们还能跳上去暂避一阵,可是这屋子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高台,无奈之下,蒲子轩只能用星河龙王抱起陈淑卿和苏三娘悬在空中,争取到时间,再作打算。 可惜星河龙王并非能无限续航,每一次发动都会消耗掉一定的净化之力,由于今日连续作战,又发力照明,已经有些如同樯橹之末,蒲子轩顿时感觉到两个女人的身体无比沉重,陈淑卿为了让他轻松一些,变回了人形。 由于三人停止了攻击,小孔也随即停止了大股喷洒,苏三娘看着还在缓缓上涨的毒液,说道:“没用的,就算贴着屋顶,也只不过是延缓我们的死亡时间罢了,根本之策,只能是破墙而出。” 蒲子轩咬着牙关道:“可是你没发现吗?那墙壁坚如磐石,我们每次攻击,不但不能伤它分毫,反而会刺激毒液喷得更快。” “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只能坐以待毙了吗?”陈淑卿虽是妖怪,对此不明不白的态势也只能无可奈何。 就在此时,只听见身后一阵熟悉的“咯咯咯……”笑声传来。 三人寻着声音转身看去,只见屋子的空中飘着的那个气泡里面已经多出一人,那不是别人,正是伏魇。 正文 第五十一话 看门魔犬(二) 见伏魇现身,蒲子轩顿时满脸惊愕:“伏魇?你怎么进来的?” 伏魇道:“咯咯咯,所有我创造出来的妖怪都是我能力的延伸,不管是体内还是身旁,只要有气泡,我就可以自由移动嘛。” “体内?”蒲子轩不解地问。 伏魇道:“你可知道有一种草,叫做‘食蝇草’?这种草从来不主动攻击,只是随时将大嘴张着,一旦有苍蝇飞入,便会立刻关闭,将苍蝇夹住,再慢慢消化。咯咯咯……” 陈淑卿如梦初醒道:“明白了,这……这屋子根本不是建筑物,而本身就是妖怪!这些毒液,正是妖怪的胃液!我们自己送到妖怪嘴里来了!” 伏魇得意地狂笑道:“咯咯咯,现在才明白,已经晚了!不错,你们正是在魔犬胃里。我当时创造的妖怪中,想不到竟然有一只狗妖获得了变化系能力,它变不了其他东西,只能变成房子,我便利用它这能力,当一条忠实的看门狗,咯咯咯……” 蒲子轩也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那屋子一侧的杆子,就是这条狗的尾巴,而那入口处的狗头,不是装饰,正是它的脑袋。” 伏魇道:“咯咯咯,既然都想明白了,咱们就来玩一场游戏吧。实话告诉你们,这魔犬的胃也不是金刚石那般无懈可击,以我测算,你们三人只要合力攻击,半个时辰便可将其破坏。不过嘛,攻击墙壁的时候,会发生何事,你们也看到了。怎么样?是要慢慢等死呢?还是搏命赌一把呢?咯咯咯……” 被伏魇算计得如此彻底,蒲子轩顿觉那笑声实在恶心,却又苦于抱着两个女人无法作战,否则,他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定要拉着这妖怪同归于尽。 苏三娘果然与蒲子轩是同一想法,她对着伏魇射出一箭,可惜那气泡中的伏魇竟然只是虚像,箭矢穿过气泡射在墙壁上,顿时脚下的胃液又高出一截。 忽然,一个声音从墙壁上传来:“大王,我……我肚子有点痛啊。” 想来正是那魔犬在说话,伏魇喊道:“我忠诚的魔犬,本大王会记着你的功劳的,这三人中有两人是净化使者,若是这三人就这样被你腐蚀掉,那两个心脏,本大王就赏给你了。要知道,多少妖怪一辈子也吃不到一个净化使者的心脏呢,咯咯咯……” 只听那魔犬带着哭腔感恩戴德地说道:“伏魇大王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小的真是无以为报!必将鞠躬尽瘁!” “那就这样吧,本大王过会儿来收尸,且看你们三个还能撑多久,咯咯咯……”说完,伏魇的身影消失于气泡中。 虽然可恨之极,三人却实在束手无策,又撑了一会儿,蒲子轩的净化之力终于用尽,无力再飞,三人一起掉入胃液中。 此时的胃液已有膝盖深,三人落在胃液中的一瞬间,衣服便开始出现腐烂的迹象。三人撑起身子,靠着墙壁,让胃液只能腐蚀到膝盖处,但这依旧只是缓兵之计,在如千万只蚂蚁撕咬的剧痛中,陈淑卿问蒲子轩道:“小七,你见多识广,你爹可有告诉过你,什么材质不会被腐蚀?” 蒲子轩道:“那就多了去了,钢、铁、金银珠宝……” 苏三娘则补充道:“还有顽石、花岗石、大理石……” 陈淑卿喊道:“这些我也知道,就没有软软的、薄薄的吗?” …… 一盏茶的工夫,胃液已经来到了三人的腰部,他们靠在墙壁上,任胃液腐蚀,终于一动不动了。 果然,伏魇又出现在了气泡中,手握一把与身材极不相称的大镰刀,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他扇动着他的翅膀,从气泡中飞了出来,见三人的惨状,说道:“咯咯咯……都死了都死了,现在,就让本大王来收割你们的心脏吧。” 只听墙壁上又传来声音,魔犬说道:“大王,你不是说他们的心脏要赏给小的吗?” 伏魇骂道:“蠢货,心脏这么宝贵的东西,直接吃了多没意思啊,等本大王把它做成下酒菜,与你慢慢对饮,岂不美哉?” 魔犬乐呵呵地应道:“还是大王想得周到,那大王,您就动手吧。” 听见伏魇小声嘀咕了一句:“个个都是傻子。”便提着镰刀,在昏暗的红光中向蒲子轩走来。 就在伏魇举起镰刀的一瞬间,他身后的陈淑卿突然变作狐妖,腾地跃起,一手抓住镰刀把子,一手握住了伏魇的身子,在陈淑卿庞大的形态面前,那伏魇小小的身躯仿佛随时都会被捏碎。 蒲子轩和苏三娘也同时起身,伏魇大惊失色:“你你你……你们居然没死,而且,你这女人,也是变化系的妖怪!” 陈淑卿哼了一声道:“虽然我变不成那么大的房子,但是把衣服变成不会被胃液腐蚀的材质还是易如反掌的。” 原来,当初在出发之前,陈淑卿帮蒲子轩收拾行李时,就见识过其父留给他的各种玩意,在那个地球仪前面,陈淑卿停留了许久,当时她就非常稀罕这种材质,说从来没有见过。蒲子轩当时跟她解释:“十多年前,国外有个叫做帕克斯的科学家将胶棉与樟脑混合,惊奇地发现,两者混合后产生了一种可弯曲的材料,便将该材质命名为‘帕克辛’,这种材料即使埋在土地,吃到肚里,几十上百年内都不会被腐蚀分解,现在,国外正在加大力度研究,想用这种材料制作成更薄更软的袋子,用于生活中收纳物品。” 适才,陈淑卿问蒲子轩知不知道有何种软材质不会被腐蚀,蒲子轩便告诉她:“且按照地球仪的材质来作为参考。”陈淑卿回忆了一阵,便将三人的衣服均变为了帕克辛材质,如此一来,三人便可安然待在胃液里,装作挣扎着死去的样子,等伏魇上钩。 伏魇虽然不会知道何为“帕克辛”,但也明白了三人被陈淑卿变出的某种东西保护了起来,惊呼道:“九尾狐,你既然身为妖怪,为何要与净化使者同流合污?你到底是谁?” 陈淑卿应道:“哼,你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被你夺走记忆吗?” 正文 第五十二话 看门魔犬(三) 伏魇虽是这一带的山大王,能力又异常怪异,但论单对单战斗,却远非三人中任意一人对手,如今被擒住,只好苦苦求饶道:“好好好,姑奶奶,是我错了,我给你们赔不是!你们不就是想要回柳泉八木和记忆吗?我马上就还给你们,并让一切恢复原状。求你放过我的小命,好吗?” 陈淑卿本就不爱滥杀,点头道:“好,你先履行你的诺言,待一切恢复原状,我立马放你,绝不食言!” 突然,伏魇从陈淑卿的手中消失,瞬间移动到陈淑卿的头上,张狂说道:“咯咯咯,你也是个傻子啊,噬魂大法——” 蒲子轩立刻反应过来,喊道:“不好,你终究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只见陈淑卿痛苦地捂着头部,任伏魇从她头脑中抽出两股彩色的气,蒲子轩和苏三娘立刻赶上去,毫无疑问,伏魇未作片刻逗留,立刻移动回了气泡中。 待陈淑卿终于缓过劲来,蒲子轩责备她道:“你就是太仁慈了,刚才就应该捏死他!” 苏三娘问:“你还记得上个月的事情吗?” 陈淑卿摇摇头:“我太大意了,我……我的部分记忆,确实消失了。” “咯咯咯……”只见伏魇手中又托着一个小气泡,在大气泡中眉飞色舞地说道,“现在,就让大王我来看看你这狐妖的记忆吧。嗯……也够无聊的,都是在荒山野林中独居,比本大王也好不到哪里啊,反正都是无聊,不如,来这黑风山给魔翼当压寨夫人算了,咯咯咯……” 见陈淑卿被羞辱,蒲子轩咽不下这口气,骂道:“你这大头婴儿,我们的记忆你且都拿去,一会儿,和你新账旧账一起算个干净!” 伏魇不理睬蒲子轩,继续端详道:“嗯,就这一段回忆还有那么点意思,这另一只狐狸又是谁啊……罢了,想来你们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本大王去也,你们慢慢陪魔犬玩吧。” 陈淑卿不甘地喝道:“你给我站住,有种出来战斗啊!出来啊!你这缩头乌龟!光靠阴谋诡计偷记忆,算什么本事?” 见伏魇的身影再次从气泡中消失,苏三娘上前安慰道:“算了,一会儿再去找他算账,我们先把当前的困境摆脱吧。”说完对着墙壁喊:“魔犬,魔犬,你可能听到我说话?” 少顷,墙壁中传来声音:“我都一字不差地听着呢。” 苏三娘大声道:“好,既然你都听到了,那你应该知道,我们身上的衣服几十年内你都消化不掉,但是,只要我们三人齐心协力,不管半个时辰也好,一天两天也罢,便可从你的肚子里开一个洞出来,这笔时间账,你可会算?” 一阵沉默,蒲子轩冲着墙壁喊:“解除你的变形,放我们出去,你听到没有?行不行,给个痛快话!不行,我们就开打了!” 又是一阵沉默,终于,魔犬答道:“明白了,我没有和你们谈判的筹码,不过,要我放你们出来也可以,但是我还有一个条件。” 蒲子轩问:“你还有什么条件,且说说看。” 魔犬问道:“九尾狐,刚进门的时候,你说我这狗头实在丑陋,可还记得?” 陈淑卿一愣:“对啊,我是说过,怎么的?” 魔犬道:“九尾狐,你们狐狸和我们犬类一万年前可是一家人,现在好歹也算半个亲戚,你这么说我丑,我当时就想回骂你,可是为了完成任务,我必须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现在我可以问你了,你凭什么说我丑?啊?你凭什么说我丑?我这股气憋了好久,我要你道歉,只要你道歉,我就放你们出来,否则,我拖一个时辰,算一个时辰,宁死不从!” 这狗不过是被伏魇变成的妖怪,之前可是货真实价的人类,没想到变成狗妖,竟然对自己的名誉如此在意,还耍起了小脾气,想到这里,蒲子轩不禁哑然失笑,对陈淑卿道:“这条件还可以,你就给他道个歉吧。” 陈淑卿无奈地道歉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亲戚,你最帅了,求求你行行好,放我们出来吧,我也保证,我们绝不会伤害你分毫!” 话音完毕,只见淹没到三人胸部的胃液全部褪去,周围的暗红墙壁也逐渐消失,三人顿时又回到了火山口内的山丘上,世界一片光明,建筑物不见了,只是地上洞穴还在。 苏三娘率先发现了地上那只矮小的金毛犬,问道:“这就是魔犬吧?” 蒲子轩看那金毛犬并非之前的妖怪那般人头兽身,倒是十分可爱,一眼看去和狐狸也差不了多少,便对陈淑卿道:“你小时候大概就长这样吧?” 陈淑卿气鼓鼓道:“要你管!” 金毛犬冲三人竖着尾巴,颇要面子地喊道:“你们记住,不是我这看门狗不守门,是我实在守不住了,我要回到伏魇大人身边去。”说完便往洞内跑去。 蒲子轩一个眼疾手快,冲上去将一张封魔符贴在了它的头上,再将它一动不动的身体安放到平整的地方,拍拍手道:“你还真相信那伏魇会与你饮酒呢,傻狗!” 陈淑卿乐道:“这次的功劳,可主要算到我的头上。” “是是是,倘若没有你的妖力,我们早就被这胃液腐蚀掉了,亲爱的帕克辛,我爱你!”说完,蒲子轩亲了一口衣服。 一股甜蜜的味道顿时粘在蒲子轩的嘴唇上,他舔舔嘴唇,不解地问:“这衣服上,为何有股糖葫芦的味道?” 苏三娘听到这里,也舔舔衣服,问道:“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陈淑卿叹口气道:“唉,小七,你曾经说过,你们人类要发明帕克辛做的袋子,想想未来的人间,到处是帕克辛,人类会把垃圾袋扔向森林、扔向大海。那种袋子,连这妖怪也无法消化,那些动物一旦误食到胃里,还不被帕克辛害死?我想,既然要死,何不让它们死得甜蜜一些,不是吗?” 蒲子轩顿时一阵沉默,叹口气道:“人家都说不要替古人操心,你这是替未来的人操心啊,唉……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的人类解决便是,我们管不了那么多,走吧。” 正文 第五十三话 魔鼠姐妹(一) 尽管在之前的战斗中蒲子轩已经用尽了净化之力,不过好在净化使者之间还是可以分享法力的,苏三娘并没有消耗太多法力,在三人摆脱了魔犬的控制后,苏三娘稍一运气,只见一股蓝色的气焰在她的手上聚成一团,然后将其按进蒲子轩的胸口中,蒲子轩顿时感觉失去的活力又回来了。 不过如此一来,蒲子轩和苏三娘都只有四五成的法力,必须节省使用,要面对的还有六只妖怪和伏魇,大部分妖怪的能力尚且未知,一旦二人的净化之力消耗完毕,便必须回到家中,待一夜之后蓄满了力量才能再度出发,这是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接下来的妖怪都在这地穴之中了,按照原计划,蒲子轩在前、陈淑卿在中间、苏三娘在后面,三人沿着竖井一步一步往下爬。 这竖井的深度也是深不可测,一路上,三人小心翼翼,随时都得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攻击,不过看来妖怪们也需攀爬这个竖井,其间并未设有任何机关,也没遇见任何妖怪,于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三人便顺利来到了地穴底部。 让三人十分意外的是,这地穴底部煞是平整,像是有人工开凿修整过,周围墙壁上还有油灯照亮一圈,让他们可以省去照明的工夫。 观察了一圈,地穴也未见任何异象,只是再往前的路,分成了两个通道,那两个通道一模一样,且两者朝向相同,之间只有一个人的宽度,只是顶部、墙壁,均被开凿得平平整整,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又有油灯照明,由此可见,妖怪们也无法在黑暗的空间中自由活动。 蒲子轩朝两个通道都探探头,问道:“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两个通道,至少必有一个是通向伏魇的所在地,另一个通道或许是条死路,内设机关杀器,也或许两个都可以通往妖怪的住处,一边住着三五只妖怪,谁知道呢?” 陈淑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也问道:“是啊,现在怎么办?是兵分两路,还是一起往一处走到底?” 尽管蒲子轩已经端详了好一阵子,依然一筹莫展,正要随意朝右侧的通道走去,只听见一个孩童般的声音说道:“站住,你想去死吗?” 陈淑卿和苏三娘都不可能发出这种孩童的声音,而且这声音是从其左侧传来,蒲子轩扭头一看,原来左侧通道旁边有一个高台,上面竟然立了一只小松鼠!由于这松鼠体型只有伏魇般大小,适才光线又很昏暗,直到这个声音传来,蒲子轩才看到它。 松鼠全身棕色毛,只有背部有几道黑色的花纹,蒲子轩判断这必然是一只妖怪,便一边警觉地备战,一边问道:“你是谁?” 松鼠似乎完全没有战斗的意思,答道:“咯咯咯,我是魔鼠姐姐。” 蒲子轩问:“这么说,你还有一个妹妹了?” 松鼠道:“对啊,它就在我对面。” 果然,右侧通道旁边也有一个高台,上方有一只一模一样的棕毛黑纹松鼠,使两边看起来无比对称。 此时陈淑卿和苏三娘也走过来,围着右边的松鼠端详一阵,苏三娘说道:“这两只松鼠妖力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根本无法战斗,想来必然是隆庆岛上的两个双胞胎小姐妹,一个叫严芬,一个叫严芳。” 一听两只妖怪无力战斗,蒲子轩欣喜万分,说道:“既然如此,就把封魔符给它们用上吧。” 陈淑卿制止道:“不急,我们还搞不清楚这两条通道何为正道,伏魇让这两只小妖在这里驻守,也不知安的哪门子心思,我想其中必有蹊跷。刚才它不是提醒你右侧是死路吗?你信吗?” 蒲子轩一听有理,便走到右侧松鼠跟前,问道:“你就是魔鼠妹妹吗?你姐姐说这条路是死路一条,对吗?” 哪知右侧的松鼠应道:“咯咯咯,别听它瞎说,我才是魔鼠姐姐,它才是妹妹。它骗你的,这右侧的通道才是正道,左边才是死路啊!” 两只松鼠说的身份矛盾,死路也不一致,三人顿时满脸狐疑,赶紧退后几步,怕其中有诈。 蒲子轩蹙眉道:“哪怕是双胞胎,出生时也是有先有后,这其中必有一个是姐姐,一个是妹妹,而且这两条通道也必然只有一条是正道,所以,它们一个说的是实话,一个说的是假话,只要弄清了谁说的是实话,便可放心行事。”然后冲着两只松鼠问:“喂,求你们别恶作剧了,哥哥改天给你们买糖吃,快告诉哥哥,谁说的是实话,谁又说的是假话?” 两只松鼠争先恐后答道:“我说的是实话,相信我!” “不不不,别听它的,我说的才是实话,真的!” 左侧松鼠有点急了,怒道:“胡说,你明明就是只专说假话的妖怪!别骗人了!” 右侧松鼠毫不退让:“你你你……你才一天到晚骗人,真不是东西!” 陈淑卿无奈地说道:“你觉得你搞清楚了吗?” 看这两只松鼠,均是天真善良之辈,言语之间丝毫没有做作阴险之相,蒲子轩无奈道:“完全看不出来啊。” 就在这时,头上突然传来伏魇“咯咯咯”的阴险笑声,三人立刻如临大敌,朝头上望去,原来两个通道之间又有一个和魔犬房间中一模一样的气泡,伏魇正待在其中看着好戏。 尽管最后的敌人就在眼前,但三人都明白,只要伏魇不从那个气泡中出来,那便不过是他的幻象而已,谁也拿他无可奈何。 陈淑卿赶紧提醒道:“听听他想说什么,千万不要回答他任何问题!” 伏魇说道:“三位客人远道而来,实在辛苦了,所以本大王又给你们安排了一个游戏。这两个松鼠姐妹,被我创造出来以后,我就发现,其中一个专门说实话,永远不说假话,另一个却永远说假话,从来不说实话。本来我因它们没有战斗能力,无比失望,突然想到这一点还是有点意思的,便放在这里玩玩。你们前面的两个通道,一个可以通向本大王的宫殿,一个却是万劫不复的死路,你们,搞清楚了吗?咯咯咯……” 正文 第五十四话 魔鼠姐妹(二) 面对伏魇提问,陈淑卿警觉喊道:“不要回答!” 苏三娘冲气泡喊道:“你这可恶的妖怪,坑害普通人便也罢了,居然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真是个畜生!” 伏魇笑道:“你们今天碰到的所有妖怪,哪个不是畜生?说我是畜生,太不给我面子了,请叫我‘畜生之王’,咯咯咯……” 蒲子轩骂道:“大头婴儿,我知道你不敢出来和我们战斗,话说完了,便乖乖滚回去吧!爷爷我一定会破解这道难题的!” 伏魇仿佛被说中了软肋,停止了荒诞不经的笑声,高声挑衅道:“哼,本大王偏不回去,就守在这里看你们无可奈何的样子,你能拿我怎样啊?” 蒲子轩道:“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的,别提问了,别人不中计,多尴尬啊!” 伏魇又“哼”了一声,不再说话。蒲子轩便继续问两侧的松鼠,希望能找出破绽:“你们尊敬伏魇大王吗?” 伏魇变出的妖怪无一不是对他服服帖帖,只要其中任何一只松鼠回答“不尊敬”,则此松鼠为说假话的松鼠。 伏魇一听急了,喊道:“都给我闭嘴!不许回答这个问题!你们听好了,只许回答关于通道的问题,其他一概不准回答!” 两只松鼠立刻默不作声,但是从伏魇紧张的神态看,这个游戏的规则本身没有问题,只要弄清楚了谁是说实话的那只松鼠,便能确保识别出正道。 蒲子轩骂道:“你这胆小鬼,不敢让它们回答就算了,好,爷爷我继续想办法!” 陈淑卿想利用自己的妖怪身份感化两只松鼠,便变身为狐妖,走到左侧松鼠处问:“看,姐姐和你们一样是妖怪,我们来此,不是来伤害你们的,仅仅是来拿回点东西,完事即刻离去,还请你告诉姐姐,到底哪边才是正道?” 左侧松鼠诚恳地说道:“狐妖姐姐,我真的没骗你们啊,那右侧的路里面全是机关陷阱,进去就出不来了,左侧的才是正道,真的。” 右侧松鼠眼泪都快急出来了,嚷嚷道:“狐妖姐姐,别听它瞎吹,右侧才是正道,请相信我吧,求你了!” 左侧松鼠急了,跳到地面上喝道:“你这妹妹,好生讨厌,为何老爱戏弄别人?你真是个坏蛋!” 右侧松鼠也被骂急了,跳到地面冲它喊道:“你才是骗子,骗子,大骗子!姐姐我早看你不顺眼,今日要教训教训你!” 说完,两只小松鼠竟然扭打成一片,左边的变成右边,一会儿又变回去,转来转去,连谁是刚才左边那只,谁是刚才右边那只也搞不清楚了。 陈淑卿无奈地喝道:“别打了,别打了!”说完,拧着两只松鼠回到两个高台上,任凭它们又骂骂咧咧彼此一通。 苏三娘也无奈地叹道:“真是小孩子脾气啊,一点办法也没有。” 三人一筹莫展,干脆坐在地上,不再说话。 伏魇在气泡里得意笑道:“我就喜欢看你们这副样子,咯咯咯,怎么办啊?要是实在不解气,你们就把它们杀了算了。” “滚!”蒲子轩看那伏魇实在恶心,时间又在不断地流逝,便也不想和它多费口舌,坐在地上,又继续冥思苦想破解之策。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心里闪过,顿时激动不已,站起身来,大笑道:“哈哈哈,伏魇,你说过的,只要是关于通道的问题,你不会制止它们回答是吧?” 伏魇道:“咯咯咯,当然不会,本大王说了这本就是一场游戏,这点信用还是有的,怎么,你知道谁说假话,谁说实话了?” 伏魇又是一个提问,蒲子轩不与他对话,随后陈淑卿也不解地问:“刚才我们三番五次都问不出个结果,现在他们位置都混淆了,你坐在这里还能想明白?” 蒲子轩确已想出破解之策,只是故意想让两位女性感受到他不光有钱有净化之力,还有足够的聪明才智,便对陈淑卿和苏三娘卖个关子:“根本就不用搞清楚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苏三娘问:“什么意思?” 她们越是不解,蒲子轩便越是得意,走到左侧的松鼠跟前,指着右侧的松鼠问:“倘若我问它,哪条路才是正道,它会怎么回答?” 左侧松鼠答道:“它会告诉你,左侧才是正道。” 蒲子轩笑笑,摸摸它的脑袋,又走到右侧松鼠前,指着左侧松鼠提同样的问题:“倘若我问它,哪条路才是正道,它会怎么回答?” 右侧松鼠也答:“那它会说左侧才是正道。” 蒲子轩一拍巴掌,冲陈淑卿和苏三娘说道:“搞清楚了,该走右边通道!” 陈淑卿问:“你怎么知道?” 蒲子轩应道:“道理很简单,既然一个专说假话,一个专说实话,只要随便问任何一只松鼠对方会怎么回答,得到的答案必然是假的。我们三人刚才执着于找出说实话的松鼠,反而走进了思维的死胡同,唯有跳出这个胡同利用它们的特点来提问,方能知道正确答案。” 果不其然,两位女性都是如梦初醒,陈淑卿欣喜若狂地赞道:“小七,你真是太聪明了!” 苏三娘也跟上来带着谢意说道:“的确如此,的确如此!厉害,实在是厉害!哈哈!” 伏魇眼见蒲子轩破解了他的游戏,不甘心地说道:“蒲子轩,以为你只会逞匹夫之勇,没想到你还是有点脑子嘛,咯咯咯,既然如此,本大王就在里面等着你们了。”说完,身影便从气泡中消失。 二女和伏魇的反应均如蒲子轩所料,他瞬间满满都是得意,想继续展现一点博大的胸襟,便提议道:“既然两位姐妹没有战斗能力,咱们也不用封印她们,一会儿出来接走她们即可。” 陈淑卿和苏三娘相视一笑,冲蒲子轩点点头,便随他一同从右侧的通道赶去。 只听见后面远远传来两只松鼠稚嫩的声音:“叔叔,记得给我们买糖哦!” 正文 第五十五话 魔匠(一) 蒲子轩已经记不得上一次穿这样的通道是什么时候了,或许他这二十年来从来未曾走过这样的路,那被抽掉的半年记忆中应该也不会有。 通道漫长而昏暗,三人的影子在两侧油灯的作用下,在平整的地面上时而被拉得老长,时而蜷缩在脚下,忽明忽暗,有时又变作两股,如同人生一样无常。 幸而伏魇这次还算没有暗算他们,这条通道内确实未设有任何机关暗器,也许他剩下的四只妖怪会更加强大,因而有恃无恐,然而不管怎样,他们都必须走到底。 不到半炷香的工夫后,通道的形状有了些改变,原本一致的宽度,突然在一处变得很宽,两侧被人为地凿出了凹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更令人意外的是,这个空间并非伏魇及其他妖怪的所在地,其间并无半只妖怪,反而四面的墙壁上竟然挂出了一幅幅水墨丹青画。 三人不禁停下了脚步,驻足观看。细细数来,共有十八幅,且其图画和书法的造诣均达到了极高水准。 蒲子轩不解地问:“这鬼地方,怎么会有这般诗情画意的画廊?难道这些妖怪还懂得品鉴这些艺术珍品,提高生活情调不成?” 陈淑卿浅笑道:“这倒有可能,妖怪嘛,也和你们人类一样,分为三六九等。有些粗鄙的山村野妖,只知道吃喝拉撒,有些妖怪却着实有些慧根修养。不瞒你们说,我跟了蒲松龄先生那么久,论到吟诗作画,倒也不输这些作品几分。” 说罢,她端详起一幅翠鸟图,叹道:“看这几只翠鸟,颇似朱耷还俗后晚期的风格,力道比例拿捏得恰到好处,将翠鸟在树枝上孤寂而清高姿态展现得栩栩如生,我倒挺喜欢,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作。” 陈淑卿所言的朱耷,乃是明末清初著名画家“四王四僧”中的一僧,他身为朱元璋的后代,对大明被满清取代深为绝望,出家为僧,专注于书画事业,造诣甚高。虽然这八大画家名震天下,连蒲子轩这贪玩懒学的人也略知一二,然而论到各自的画作风格,蒲子轩却是一头雾水说不出个所以然,不禁对陈淑卿又添了几分敬佩之意。 苏三娘也品鉴道:“说到书画,天王陛下也着实热爱收藏,我宫中也挂有几幅陛下送我的画作,皆是名家之作。我看此地这些画真不输名家,若是妖怪抢来的,还得将这些心血还给主人。” 一时间,三人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妖怪的巢穴之中,被这些修身养性之物又陶冶了几分。观看了片刻,陈淑卿忍不住想去摘下一幅细细欣赏。 正要触摸到画卷之际,突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喂喂喂,快住手,别碰这些画!” 除了蒲子轩之外这里不应该再有其他男人,三人这才警觉地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赤发男人,光着上半身,下体穿一条绿色的麻布长裤,手持一柄奇特的武器,正站在三人身后。 单看体型,此人似乎比祝元亮还要高大,给了三人巨大的压迫感。 “你是何人?”陈淑卿停止了取画的动作,退后一步,警觉问道。 “不用问了,是人形妖怪,和那日的白发女妖一样。”蒲子轩已经感知到他的妖气,不等男人开口,已替他回答。 苏三娘叹道:“真是怪事,倘若是伏魇的手下,你明明有机会从背后偷袭我们,为何却不下手?你到底是谁?” 那男人应道:“我确是伏魇大王的大管家,名叫魔匠。这些丹青都是我闲来无事,这一年来亲手所画,虽然伏魇大王命令我来除掉你们,但彼时你们三人正沉浸于我的作品中,倒也算是我的知己,此时若偷袭你们,是对我本人的大不敬,所以我静静站在身后,等着你们参观完毕,再交手不迟。只是,这些画作都是我的心血,我不希望任何外人取下把玩,这才不得已喝住九尾狐,敬请谅解。” 陈淑卿豁然笑道:“倒也是个有君子之风的妖怪,和那阴险歹毒的伏魇迥然不同,你这样的人,为他卖命,实在可惜了一身才华,只是不知道,这身才华,是变成妖怪后才修来,还是过去便是隆庆岛上的画家?” 蒲子轩耸肩道:“他都没记忆了,你这不是白问吗?” 苏三娘道:“我想起来了,隆庆岛上,确实是有一个叫做沈亚沣的男人被妖化了。此人才华横溢,于咸丰五年时参加乡试,中了举人,却无心做官,咸丰八年时又心血来潮,参加武科举考试,竟然又中了武举人,可谓文武双全的奇才,然而他为人清高,坚决不做官,只是用这种方式消遣腐朽的满清,从画作的风格来看,想必就是此人无疑。” 魔匠冷笑道:“哼,你们肯驻足欣赏我的画作,我倍感荣幸,只是不知你们对我的身世造谣诽谤,可有任何乐趣所在?我身为伏魇大王的大管家,从不曾离开伏魇大王半步,何来兴趣扮作人类去参加你们的什么科举考试?” 蒲子轩挽挽衣袖道:“行,也不和你多费口舌了,沈亚沣也好,魔匠也罢,要打就打,反正过一会儿,你就会想起你是谁了。” 魔匠不屑地说道:“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看看这个通道吧,如此规整美观,也是我这一年来,用手里的锯斧剑一尺一尺开凿出来的。” 蒲子轩环顾一圈,叹道:“原来如此,此人神出鬼没地站在我们三人身后而未被觉察,已着实身手不凡,而这通道如此深邃,竟是此人亲手开凿,可见力量之巨大,且决心之坚定,非一般的山野妖怪可比!武举人的头衔已非浪得虚名,如今身为妖怪,只怕会是更加厉害。” 再看那人手中的兵器,虽总体上是一把利剑,但剑身两侧还有名堂:一侧是斧头,一侧则是锯子,难怪被他称为“锯斧剑”。如此一想来,此人功夫定是深不可测,和前面的小妖不可同日而语! 蒲子轩不禁在心里打了个寒碜,运用起净化之力却不敢贸然上前。 正文 第五十六话 魔匠(二) 苏三娘见蒲子轩神色不稳,站到他身前说道:“此地空旷,对付这种锐器,你们两人的能力不适合,还是我来吧。”说完,从腰间抽出了太平将士专用的朴刀。 苏三娘并非高大魁梧之辈,站在这大块头面前与魔匠对峙,更是显得柔弱娇小,给人一种三五招下便会被揍得骨头散架之感,蒲子轩赶紧说道:“三娘不用冒险,陈淑卿可以把他的武器变成咸鱼干,我们再三人一起降服他便是。” 苏三娘毫不为此建议所动,冷笑道:“那孙猴子可以使定身术,可以放瞌睡虫,你可见他一路定身放虫降服妖怪到达西天?若是如此,那一路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再说了,这魔匠颇有君子之风,正大光明与我们交手,和前面诡诈的妖怪迥乎不同,我们又岂可使阴招胜之不武?” 陈淑卿听罢,也朝蒲子轩使个眼色:“既然如此,那我和小七便不再插手,且看传说中的女英雄究竟实力如何。” 从陈淑卿的眼神中,蒲子轩看明白了,苏三娘还有一个原因未说,那就是自从与二人认识之日起,除了在和二人的交手中打了个平手,这之后任凭蒲子轩和陈淑卿发挥,却再未有任何胜绩,心中想来定是憋了一股英豪之气不吐不快,竟也顾不得之前自己说的“团结和冷静”,要兵行险着,为自己正名。 有鉴于此,蒲子轩也顺水推舟道:“好,那我也便袖手旁观你们的君子对决了。只是三娘千万要小心他那兵器,我家祖上十八般兵器都玩过,就是没见过此等诡异兵器,一旦被砍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魔匠见状,并不作出起手式,竟干脆把兵器扔至远处说道:“不不不,你们误会了,我只是向你们展示展示我修建这通道的工具,并不打算使其作战,以免鲜血弄脏了我的画作。苏三娘,你既然要与我作君子对决,我们都不用兵器,切磋切磋拳脚可好?” 苏三娘见状,面露喜色,也将朴刀插回鞘中,双手握拳道:“正合我意,我也不想伤害无辜百姓,来吧!” 为了表示诚意,魔匠转过身子,让三人看到其身上未携带任何暗器,展示完毕,又开始解起了裤带。 苏三娘惊道:“喂喂,等一下,你要干嘛?” 魔匠道:“让你确定一下,我这裤子里也没暗器。” “别脱别脱,我相信你!”苏三娘一时尴尬,急声喝止。 “哦,那我就不客气了。”魔匠停止了动作,也作起了起手式。 见两人都扔掉了兵器,魔匠又来这一出,蒲子轩和陈淑卿忍俊不禁,便更加放松下来,退至角落,旁观这女英雄和武举人的对决。 单论体力,苏三娘决然不是魔匠的对手,但是数日前蒲子轩在田毅家的屋顶上追击她时,便知晓她的身手之敏捷,可以攻人不备,而魔匠身型巨大,纵然拳拳到肉都是凶险,但必然速度会被拖累,只要苏三娘躲过他的攻击,必然会寻到众多机会还击。 两人对峙了片刻,魔匠始终不出手,似乎有让女性优先之意,苏三娘见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率先出击,向前急冲数步,大喝一声,跳起一人多高,使脚向魔匠胸部斜踢而去,其气势如蛟龙出水,锐不可当。 只见魔匠见势并不躲闪,站立原地不动,抬臂格挡,气劲刚一化解,苏三娘左脚又至,电光火石间,魔匠来不及作出反应,胸部被踢中。 魔匠中招,仅仅后退半步便站稳了脚跟,用右手抓住了苏三娘的左脚脚踝,挥臂一呼,将她扔出。这一招用劲极大,苏三娘瞬即被摔回蒲子轩二人所在的角落。 一两个回合下来,魔匠只被击退半步,苏三娘已是有所损伤,高下立见。 蒲子轩赶紧去搀扶苏三娘,紧张地问道:“你怎么样了?” 苏三娘拒绝了蒲子轩的搀扶,自己爬起来,说道:“小问题,不用担心。”便又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上去,挥拳脚与魔匠对打。 战况的确如蒲子轩所料,苏三娘的特长在于速度,能一口气连续做出三五个动作,而魔匠疲于招架,但总是在某个时刻慢了半拍,被苏三娘抓住空档,那胸部和胃部又分别被踢中一次。 可惜魔匠只是在试探苏三娘的实力,一直未使出全力,待胃部被踢中后,大喝一声,只见他身上顿时冒出红色的气焰,速度突然变得飞快,这次反倒是苏三娘来不及作出反应,被一脚踢飞到墙上一幅锦鲤图上,落下时将画一起挂了下来,撕开了一条口子。 魔匠顿时大惊失色,喊道:“啊!我的心血!”立刻收起招式,赶过去拾起地上破碎的画,沮丧地哭道:“这幅锦鲤图,我整整画了七天啊!” 蒲子轩冲他喊道:“喂,不是说只较量拳脚吗?为什么用起了妖力?你这举人……你这大管家,说话不算话!” 陈淑卿不以为然道:“适才两人只约定不使用武器,可曾说过不可使用法力?” 蒲子轩面色无光,责备道:“小九,你为何替他说话啊?” 陈淑卿耸肩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嘛。” 苏三娘挣扎着爬起来,口中已吐出一口鲜血,刚才这撞击必是让她伤得不轻,但也说道:“不错,约定中可没这一条。”说完,也大喝一声,全身泛起了天蓝色气焰,却未物化出天国猎人。 蒲子轩见魔匠的气焰比苏三娘强出不少,担心继续格斗下去凶多吉少,劝道:“你踢他,他若无其事,可你这两下倒地,却已伤得不轻,即使你使用净化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我看还是不要管那什么约定了,一起上吧。” 苏三娘喝道:“不用你管!”便又走上前去。 魔匠将撕毁的画作安放到一旁,说道:“那小子说得不错,你们还是一起上吧,速战速决,我可不想哪幅画再被毁了。” 苏三娘冷笑道:“不必,我保证不再伤害你的画!来,继续!” 正文 第五十七话 魔匠(三) 只见使用了净化之力的苏三娘动作又敏捷了不少,一眨眼工夫便已跳跃到魔匠跟前,朝他腹部踢去,魔匠几番阻挡,又挥掌还击,幸好苏三娘躲避及时,未再被推飞,但瞬息之下魔匠转守为攻,竟也变得身形敏捷,五步一转,十步一回,虎虎生风,拳脚如雨点般向苏三娘攻来,虽未建功,但也占得了上风,逼得苏三娘步步后退。 两人的动作快如闪电,蒲子轩看得眼花缭乱,问陈淑卿道:“动作好快!你可能看清他们的招式?” 陈淑卿摇摇头道:“动作太快,看不清。看来这就是苏三娘的实力,太平军自来训练有素,战斗素养绝非你我能比。” 蒲子轩道:“可是两人相较之下,全力出击的魔匠定然比苏三娘强出几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平心而论,三人之中,蒲子轩对所谓的‘君子对决’最看得不重,在其心目中,只要能降服妖怪,使用些阴谋诡计不在话下,故而其净化之力始终若隐若现,心想若是苏三娘稍有不测,便要加入战团。 陈淑卿却仍旧无动于衷,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一直在疑虑,苏三娘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踢中魔匠的头部,可她却一直在攻对手的中庭,先是胸部,再是胃部,这之后便一直在伺机击中下丹田,这其中必有原因。” 蒲子轩一愣,再看两人动作,果真如此,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目前还不好说,再等等,苏三娘身经百战,并非有勇无谋之人,我俩暂且还是先静静观战,看个究竟,相信她自有打算。” 数年前,蒲子轩曾经为了陪祝元亮练习武艺考捕快,也跟着他在丽江的“九阳武馆”中习过一些拳脚之术,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也明白一些道理,当速度型与力量型对战时,双方的优势和劣势都很明显,速度型若想取胜,便要利用对方的笨重制造空当,攻其要害,却从未听师父谈过这种战术,心存疑虑,便也好奇起来。 自踢中魔匠胃部之后,苏三娘便始终在围绕着对方腹部进攻,不过前两次得手,皆是魔匠大意所致,自从魔匠注意到苏三娘的目标始终为中线,便加强了中线的防守,让苏三娘难以得手。 不多时,苏三娘又被魔匠抓住空当,用手肘击倒在地,魔匠气势正旺,苏三娘却已快到极限,又吐出一股血。 “不和你浪费时间了,去死吧!”魔匠说完,抬脚向苏三娘头部踩去。 千钧一发之际,苏三娘扭头躲开,朝侧面翻身,紧接着双手撑地,滚动的时候用双腿缠住魔匠踢来的那只腿,顺势将他带到失去平衡。苏三娘动作一气呵成,魔匠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在空中翻了几圈,仰面倒地。 这是魔匠第一次倒地,苏三娘抓住这个机会,弹地而起,跳起一人多高,向地面魔匠的腹部抓去,魔匠正好用双手撑地,准备坐起,来不及护住下丹田,腹部被苏三娘右手击中。 剧痛之下,魔匠大怒,又挥臂将苏三娘击出一丈远,随即爬起身来。 苏三娘滚地翻身起来,不再出击,擦干净嘴角的血液,退回蒲子轩和陈淑卿身边,笑笑说道:“解决了。” 蒲子轩看魔匠丝毫未伤,依旧站得挺拔,而苏三娘已是气喘吁吁,不解地问:“怎么看也像是你被解决了吧?” 魔匠大喊:“苏三娘,你在干嘛,为何不动了?” 苏三娘笑道:“我想歇歇了,你想动,自己动啊。” 魔匠像是被羞辱,大为震怒,发动着妖力朝三人走来,却越走越慢,仿佛身体灌了铅一样沉重,直到再也走不出半步,身子保持着一个跨步的姿势停了下来,身上的红色气焰也消失不见,大惊道:“我……我为什么动不了?” 蒲子轩也疑惑地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陈淑卿终于看出了门道:“原来如此。我虽不善格斗,但也听说过武林中有点穴之术,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皆为人体中线的关键穴位,只要被依序点中,便可暂时封住对手任督二脉,使其动弹不得。这么多年来,我虽未亲眼所见,但现在我明白了,这三个穴位,依次在人体的胸部、胃部和腹部,苏三娘,你刚才就是使用的这招吧?” 苏三娘得意地应道:“你身为半妖,倒也懂得人体穴位,不错,若是兽形妖怪,这点穴之术派不上任何用场,但这人形妖怪嘛,身体穴位倒是和我们一致,又正好赤裸着上半身,简直就是个活靶子,哈哈!” 蒲子轩叹道:“我连人体的穴位名字和部位都对不上号,更别谈这么精准的点穴之术了。大英雄啊,幸好那日我是在空中抱住你,让你施展不出拳脚,否则,那日被擒住的,就不是你而是我了。” 苏三娘终于在二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把,潇洒一笑:“蒲子轩,你什么时候想体会一下这种酥软的感觉,欢迎随时来找我。”又对魔匠说道:“若论体术,我知道要将你按在地上抡拳头是不可能的,所以只好封住你的穴位,这场胜败,你服不服?” 魔匠虽不能动,却还能思考说话,换作别人,恐怕已然恼羞成怒,但此妖颇有君子风度,听完苏三娘的话,自叹不如道:“天下武功绝学,并无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无敌之术,胜负仅看临阵时双方如何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方能克敌制胜。今日我战败,全因在这小岛上做井底之蛙,不知世界之大,故而败得心服口服。你们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只是求你们手下留情,别毁了我的画作,如你们能活着离开此地,请将这些画作送给世上有缘之人。” “呵呵,还说得像模像样的,放心沈举人,你很快就会带上你的心血回家的。”苏三娘说完,便潇洒地将一张封魔符贴在了魔匠头上。 正文 第五十八话 魔雾与魔刺(一) 解决了一个麻烦的妖怪,蒲子轩顿时感觉到担子减轻了不少,从他初步探来,这魔匠的妖力应该是仅次于魔翼,在所有妖怪中排行第二。那剩下的三只妖怪喽啰中,另外两只和魔匠相比,都弱出许多,心里愈发乐观起来:“唉,打了半天,肚子都饿叫唤了,突然有点想念咱老家的过桥米线了,也不知这乐山城里有没有。” 苏三娘拍拍身上的尘土:“米线是什么东西?还过桥?好奇怪的名字,没听说过。” 蒲子轩无奈道:“算了,一两句话说不清,有机会嘛,也请三娘去云南尝尝。就问问你,这乐山又有什么特产来着?” 苏三娘道:“跷脚牛肉。” 这下轮到蒲子轩纳闷了:“什么牛肉?还翘脚?” “这个嘛,我也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两人一边聊着美食,一边正要继续向前,陈淑卿却对此话题毫不在意,让二人稍等片刻,从墙壁上取下了五幅山水画。 蒲子轩不解地问:“魔匠不是让我们尊重他的心血吗?马上就是最终的激战,你还拿这些干嘛?” 陈淑卿贼贼一笑,卖关子道:“嘿嘿,一会儿自有需要变的东西,得有这些画作为基础。至于是什么东西,打完你就知道了。” 说到变东西,蒲子轩想到又要面对魔翼那恐怖的尖叫,便心生一计,从怀里掏出六个铜板,对陈淑卿道:“行,我也有需要你变的东西……” …… 待一切准备完毕之后,三人便继续向通道的深处走去,看来那魔匠的画室正好在通道的中间部位,又是半炷香的工夫后,三人便走完了通道的后半程,来到一扇铜门前。 门开着,没有守卫,三人步入其间。伴随着剧烈的腐臭味,映入眼帘的又是一个长方形大厅,这个大厅比适才那个画室更宽敞,蒲子轩起先以为这只是某只妖怪的要塞,却见正前方有一七层宝塔,巨大的黑蝙蝠魔翼正收着翅膀立在塔尖,它身上的伏魇小得几乎看不见。 “看来,这就是最终的战场了,伏魇应该是知道了我们的实力,不打算一一派妖怪来招呼我们,而是让剩下的三只妖怪与我们三对三。”蒲子轩开始活动起了筋骨。 苏三娘道:“这样也好,懒得费时间,早些打完收工,好回去吃跷脚牛肉。” 陈淑卿将五幅画搁在门口地面上,朝两侧张望,说道:“没错,这就是终点了。你们看,这两侧的洞穴,应该都是妖怪睡觉的地方。” 蒲子轩环顾后也道:“果然,两侧的墙壁上各有七八个大小不等的洞穴,里面放着床、草垫、鸟巢之类的下榻之物,想来必然是迎合各种妖怪的睡眠习惯。至于伏魇,平时则应该居住在那个宝塔内,而这一切,都是那魔匠所修建。” 苏三娘疑惑地问:“只看到那蝙蝠,还有两只妖怪去哪了?” 蒲子轩正饿得发慌,问:“还有,它们吃饭怎么办呢?是外面打猎,还是自己做?” 不等三人品味完毕,魔翼已经从塔尖飞至地面上,伏魇也顺势从它身上跳下来,冲三人喊道:“咯咯咯,你们能一路闯到本大王这圣殿里来,本大王不得不夸赞夸赞你们的本事。不过,你们的好运也应该到头了……九尾狐,你还剩下多少妖力?苏三娘、蒲子轩,你们又还剩多少净化之力?咯咯咯,就让魔翼来测试测试吧。” 蒲子轩骂道:“呸!什么圣殿?分明就是乌烟瘴气的鬼地方!又臭又脏,配你这样的低等生物正合适不过!” 伏魇怒道:“哼,要逞口快就尽管逞吧,本大王可不跟你啰嗦,魔翼,给本大王好好伺候伺候他们!” 兵贵神速,不等魔翼发招,三人已经向二妖发起了进攻,蒲子轩在中路从空中向魔翼飞扑过去,陈淑卿和苏三娘则从两侧冲锋,只听魔翼发出一阵惊声尖叫,一股气浪瞬间朝三人扑面而来,陈淑卿和苏三娘迅即被推回至地面上摔倒,而蒲子轩则在空中被推得连翻三个跟斗方才停住,紧接着,声波袭来,三人紧紧捂住耳朵。 电光火石之间,魔翼已经选择蒲子轩作为第一目标,飞至其跟前,挥翅向他袭来,蒲子轩用星河龙王格挡,谁知魔翼的翅膀如同坚韧的刀片,星河龙王的爪子立刻被割开一道口子,而蒲子轩的手臂也随之受伤。 趁蒲子轩动作僵持之际,魔翼张开它人脸上的血盆大口,朝蒲子轩脖子咬来。 本以为蒲子轩此时被声波震晕了脑袋应无法发招,岂料蒲子轩等的正是这个时刻,冷笑一声,招呼星河龙王向魔翼的头部、胸部一阵乱打,魔翼的身躯并不像翅膀一般坚韧,措不及防,连中七八拳,从空中生生被打落到地上。 仅仅一会儿工夫,蒲子轩的表现便与之前在黑风山下判若云泥,伏魇不解,大惊道:“魔翼,这是怎么回事?” 魔翼爬起来稳住阵脚,虽然这一阵乱打并未让它伤筋动骨,但也着实对其形成震撼,一脸茫然地答道:“大王,不知怎的,这小子没有被我的声音震晕!” 事实是,蒲子轩早领教过魔翼这声波的威力,适才掏出六个铜板,便是让陈淑卿变出了六个软体耳塞,塞住三人的耳朵。这耳塞虽然无法完全隔绝声波,却可以让声音不再那么让人头晕目眩,也不太影响彼此的对话。 反观魔翼,无论其如何释放声波,也只不过是扰乱三人的思考和行动,最终还是得依靠近身才能给三人致命一击,蒲子轩的计策便是各自装作中招的样子,这样,无论魔翼靠近谁,都立刻对其还击。 蒲子轩当然不可能告诉两只妖怪原委,只是挑衅道:“伏魇,你最得意的魔翼也拿我们没辙了,还不乖乖缴械投降!” 伏魇已经猜到了原因,喊道:“臭小子,想必又是九尾狐变出了什么东西吧?” 蒲子轩冲他做鬼脸说道:“就不回答你这大头婴儿!” 正文 第五十九话 魔雾与魔刺(二) 伏魇见蒲子轩愈发得意,亦不甘示弱,喊道:“哼,雕虫小技,你破解了魔翼的声音攻击又能怎么样?蒲子轩,你刚才也看到了,你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伤不了魔翼,接下来又能干什么?你以为魔翼就这点叫喊的本事吗?” 话语交锋之际,陈淑卿和苏三娘也站起来,三人又重新朝魔翼走去,魔翼继续厉声尖叫,虽有气浪袭来,但几番习惯之后,只要三人扎稳了脚跟,纵使三人无法靠近魔翼,魔翼也无法将他们击倒。蒲子轩盘算着,僵持之下,最终魔翼不管有多少妖力,也会因持续释放声波而耗尽。 伏魇见势不妙,对魔翼说了一些什么东西。由于有耳塞,又被魔翼的声浪掩盖,蒲子轩听不清楚,但可以猜到,伏魇是告诉它暂时放弃,保留实力。 果然,魔翼突然停止了尖叫,三人身体一直在前倾抵抗气浪,没了气浪撑住,反而向前跌了个趔趄。就在此时,魔翼和伏魇飞回到塔尖上,伏魇大喊道:“魔雾,该你们上了!” 蒲子轩正纳闷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妖怪,却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是,大王!” 只见一只人头黄鼠狼身的妖怪从一侧的洞穴中飞快地蹿到地面上,身后排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那东西如无头苍蝇一般胡乱地奔跑,还不时撞倒墙上,动作无比滑稽。 蒲子轩见状大笑:“大头婴儿,这就是你留到最后的牌?” 一阵谈谈的臭味传来,尽管这伏魇的老巢本就腐臭,但新生的臭味却明显与其不同,苏三娘意识到了什么,说道:“好像有点不对劲!” 说话间,只见那黑雾也随着黄鼠狼跑动的范围不断扩大。渐渐地,宝塔、伏魇、魔翼都隐没在黑雾中,三人才明白这怪物是想让整个大殿全部被黑雾笼罩,这样三人便看不见对手。 果不其然,黑雾很快扩散至三人所在的区域,将他们包裹住,更可怕的是,蒲子轩不光是视线受阻,而且被越来越浓烈的恶臭熏得恶心作呕。 苏三娘也不住地作呕,喊道:“不好,这雾有毒!” 陈淑卿虽是妖怪,同样受不了这黑雾,而且其鼻子比人类更加灵敏,顿时捂着鼻子喊道:“确实有毒,快逃出去!” 可此时通道里面也全被黑雾笼罩,蒲子轩喊道:“不行,通道太长,我门还逃不到地上,就会被毒死!” 苏三娘喊道:“那能不能变些东西来防毒?” 陈淑卿喊道:“我们可以塞住耳朵,却不能塞住鼻孔啊!” 蒲子轩喊道:“逃,逃不掉;防,防不住……奶奶的,那只有一个办法,就是除掉它!” 苏三娘大喊一声:“天国猎人!”迅即举起弓箭,搜寻着目标,可她将箭头换了多次方向,尝试无果后说道:“不行,那妖气移动速度太快,线路又毫无规律,根本无法瞄准!” 此时,伏魇阴险的声音再次传来:“咯咯咯……这就是我们的厨师——魔雾。它虽然无力与你们正面交战,但你们却拿它这招数没辙,九尾狐,你要怎么变戏法啊?咯咯咯……” 只要不正面回答伏魇的问题,就不会被抽走记忆,蒲子轩反问道:“这臭东西是你们的厨师?它做的东西你也敢吃?” 陈淑卿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不要和妖怪争这些是非?” 蒲子轩喊道:“谁叫我饿得慌?” 伏魇应道:“咯咯咯,蒲子轩,我看过你的记忆,知道你这样的公子哥儿,怕是从未尝过挨饿的滋味吧?你信不信,再饿你两天,你连魔翼的屎都要捡来吃啊?咯咯咯,还有,本大王不是说过吗?这些妖怪的能力,都是本大王的延伸,你见过毒蛇被自己的毒毒死的吗?不过,你们就不一样了,在魔雾的毒气里,没人可以活过一炷香的时间。咯咯咯……” 伏魇所言非虚,这才片刻工夫,三人便已经被毒气熏得头昏脑胀,如再不想出破解之法,之后便会晕头转向、意识模糊,那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 可这还不算完,只听伏魇又大喊道:“魔刺,你也上!” 这次虽没有任何声音回答,但顷刻之间,蒲子轩感觉脖子和脸上被连续刺中两下,那伤口虽不深,却奇痒奇痛难熬。 一旁,陈淑卿和苏三娘也被刺中,叫苦连连。 蒲子轩和苏三娘立刻运用起净化之力,将周围照亮一小处,只听苏三娘喊道:“是蜜蜂!有好多蜜蜂向我们发射毒刺!” 蒲子轩定睛一看,自己的周围也是如此,一群虫子包围着他,不断向他发射小刺,衣服没包住的地方,都会顾此失彼地中招。 世人都知道,每只蜂类只有一根刺,发射完后自己便会死去,只见一只又一只的虫子攻击完毕后掉在了地上,不过蒲子轩并不认为这些黄色的虫子是蜜蜂,大喊道:“蜜蜂是益虫,给我们采花蜜,填饱我们的肚子,才不会这么阴毒!明明是黄蜂!” 苏三娘本就烦躁,被反驳后心情不好,拿蒲子轩出气道:“我说是蜜蜂就是蜜蜂,你这纨绔子弟懂个屁!” 蒲子轩也心情恶劣,反击道:“我说是黄蜂就是黄蜂,你记忆都快丢完了,还知道个屁!” 陈淑卿在一旁怒道:“又来了,都什么时候了?我在山上待了六十年,我清楚得很,这明明是马蜂!” 当下形势十分危急,三人本就对黑雾束手无策,现在加上毒刺攻击,三人所剩的时间只会更少,蒲子轩便喊道:“行行行,管他娘的什么蜂,反正现在一个毒雾,一个毒刺,不一一解决,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陈淑卿喊道:“马蜂是群体性动物,只要除掉蜂王,这其他小的不过是妖怪的妖力而已,会立刻消失!苏三娘,那黄鼠狼虽然捕捉不住,可蜂王的位置,你可能确定?” 苏三娘举起弓箭道:“能。那蜂王虽很小,但妖气很明显,就在我的左上方。” 正文 第六十话 魔雾与魔刺(三) 蒲子轩也感知到了那个点的妖气,冲苏三娘问道:“目标这么小,又被毒雾挡着看不见,你可有百步穿杨的本领?若是一箭射不中,反倒打扫惊蛇,之后蜂王也动起来,便再没机会了。” 苏三娘仿佛很享受蒲子轩的质疑,哼了一声道:“老娘我在高州百步穿杨的时候,你这小子怕是还没投胎做人吧?”说完,已经将封魔符挂在箭上,拉出满弦。 千钧一发之际,蒲子轩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喊道:“等一下!这一箭射出去,是那岛民先被封魔符封住,还是先被射死?” 苏三娘一愣,顿时停了下来,喃喃说道:“这……这我可不敢保证……” 只听陈淑卿喊道:“苏三娘,你尽管射!相信我!” 三人当然不能死在这里,但也都不希望杀死岛民,此时他们的意识已然有些混乱,身体也因为毒性发作变得僵硬,但看到陈淑卿那坚定的眼神,蒲子轩知道她定有主意,喊道:“射吧!” “好,陈淑卿,我相信你!”一只利箭飞驰而去,只听到“吱”的一声之后,三人身边的小虫随即消失不见,他们被毒刺所伤的地方毒性也渐渐减弱,变成普通的伤口,蒲子轩顿时感觉轻松了些许。 蜂王已经被解决掉,可三人来不及关心它的死活,因为毒雾仍然在侵蚀着他们的头脑,只听苏三娘道:“那黄鼠狼,我实在是没辙了,蒲子轩,你还有什么主意?” 蒲子轩明白苏三娘的无奈,因为他俩虽然能感应到黄鼠狼的奔跑轨迹,但那需要凝神搜寻,一旦作出动作,便不能专注于感知,又会失去目标,便对陈淑卿道:“小九,我来定位目标,告诉你方位,你按我说的位置去捉它,一定要快,好吗?” 陈淑卿应道:“好。”移步到大殿中间去,问道:“在哪?” 此时蒲子轩已看不见陈淑卿,闭目道:“它正在你的右边来回穿梭,你倒下便可截住它。” 只听见陈淑卿“哎哟”一声,想来是倒地没有抓住黄鼠狼,蒲子轩抱歉道:“不好意思,它实在太快,说话之间,又到了你的左前方。” 陈淑卿埋怨道:“那你说简洁点,只说方位即可!” 蒲子轩便道:“左后!” 只听“咚”的一声,蒲子轩见那妖气仍在奔跑,定然没有抓住,又道:“抱歉,还是太快……正前!” “咚!” “右后!” “没抓住!” “左后!” “咚!” …… 几番尝试之后,那黄鼠狼就是抓不住,陈淑卿也被摔得怒火中烧:“不行!不行!不玩这招了!” 苏三娘在蒲子轩身旁倒下,虚弱地说道:“快啊!我……我已经快不行了……” 此刻蒲子轩也已经进入意识模糊阶段,只觉得随时都会昏睡过去,想来陈淑卿也没有多少余力了,只觉得实在太累,说道:“算了,小九、苏三娘,放弃吧,我……我也……好像快见到我娘了……” 蒲子轩正要昏睡过去,却被一只粗壮的肩膀扶住,他勉强睁眼一看,那是陈淑卿咬牙将其搀扶。 蒲子轩深感绝望,便含泪说道:“连这个坎都过不去,还别说后面有个魔翼……小九,我……我只能陪你走到这儿了……” 陈淑卿也是在勉强支撑,虽然她比蒲子轩和苏三娘储存的法力更多一些,但也快油尽灯枯,她将蒲子轩的头部轻轻放在地上,咬牙说道:“小七,我早就说过,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我本来不想用这招的……” 听她这么一说,蒲子轩又瞪大了眼睛,只见她重新走到大殿中央,将妖力释放到最大,那熊熊的红色气焰,连蒲子轩在黑雾这边也能看到,蒲子轩喊道:“小九,你要干嘛?小九!陈淑卿!” 陈淑卿大喊一声:“繁花锁心阵!”霎那间,她的九条原本胡乱摆放的尾巴,朝九个方向倒下,随后不断变长,朝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更准确地说,是四面九方! 陈淑卿口中发出“啊呀呀呀——”的发劲声,听得出来,她是在死命运气,那尾巴越长,她的声音便越是凄厉。 蒲子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喊道:“小九,不要勉强!” 陈淑卿毫无放弃之意,那尾巴还在徐徐变长,好似一朵绽放到极致的莲花,终于抵达了各个角落,如此一来,无论黄鼠狼如何奔跑,都会不断踩着她的尾巴! 只听陈淑卿大喊一声:“收!”九条尾巴立刻如同书卷般蜷缩回去,那团红色气焰随同尾巴的复原而消失。 在黑雾中,蒲子轩一时难以判断大殿中央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大喊道:“小九、小九,你怎么了?” 恍惚间,一个人影从黑雾中缓缓走出,行至蒲子轩身前,那是变回了人形的陈淑卿,但九条尾巴还在,只见她手里提着一只贴上了封魔符的黄鼠狼,满脸虚汗地冲蒲子轩一笑:“这臭东西,捉住了!” 毒雾顿时散去了些许,蒲子轩和苏三娘坐起身来。苏三娘略感清醒,欣喜道:“太好了,你这招式好厉害,为何一开始不用?” 蒲子轩心痛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小九已经到达极限了!” 陈淑卿坐在二人身边,喘着粗气道:“繁花锁心阵,实在太耗妖力,抱歉,若我一开始便不惜血本,你们也不至于受此大苦。” 蒲子轩紧紧地将陈淑卿抱在怀里,说道:“不用道歉,我们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待这毒雾散去,我便去替你取回那《混月诀》的碎片。” “拜托你了,千万小心……”谈话之间,只见陈淑卿已经在蒲子轩怀里软绵绵地睡了过去。 毒雾徐徐散去,蒲子轩那原本模糊的脑袋又恢复了神智,他将陈淑卿轻轻放在墙角,站起身子,对着宝塔所在的方向,问苏三娘道:“三娘,你还可否有力一战?” 苏三娘哼了一声,也站起来,捋捋头发道:“那是当然,最后的了断,怎能少了我?” 正文 第六十一话 决战妖穴(一) 此刻黑雾已散得七七八八,二人又能够看到那塔尖上的魔翼和伏魇了。 对方也看到了他们,又飞至地面上,伏魇拍手道:“精彩,实在精彩!没想到连魔翼都抓不住的魔雾,竟然被九尾狐活捉了……可惜啊可惜,九尾狐也不行了,就凭你们两个半死不活的残兵败将……魔翼,你说说看,他们这是什么行为啊?咯咯咯……” 魔翼答道:“大王,他们这行为叫作‘找死’,咯咯咯……” 伏魇又问:“大将军准备怎么料理他们啊?” 魔翼答道:“我们那么多兄弟姐妹惨遭他们毒手,我要挖了他们的心脏,为兄弟姐妹们报仇!”说完,飞至空中,对着二人发出一声尖叫,顿时一股气浪从天而降,压迫着蒲子轩和苏三娘。二人霎时间被压得只能蹲在地上,难以起身。 按理说,二人已经疲惫交加,伤痕累累,更难以抵御这样的攻击,不过,一轮又一轮的气浪过后,蒲子轩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压迫感,就好像一个打着伞顶风行路的人只要有足够的劲依然能够前行,其体内的净化之力反倒在重压之下有了成长,跃跃欲出。 蒲子轩将净化之力尽力释放出来,终于可以在气浪中站得安稳,再看苏三娘时,她却没有这样的改变。 “看来我初出茅庐,反倒有更多的成长空间。”蒲子轩大喊一声“星河龙王”,再度飞身冲向魔翼。 魔翼见状,停止了嘶喊,挥翅膀来袭。 蒲子轩俯身避过这一击,瞄准了它相对薄弱的后肢。果然,它的后肢并非钢铁般坚韧,抓住的时候有一丝肉感,蒲子轩狠狠一甩,将魔翼摔回了地面上。 经过几轮的试探,蒲子轩已经明白魔翼最可怕的武器是三种:声波、气浪和钢铁双翼,前两者都已被克制,只要绕过它的双翼攻击身体其他部位,均可有所建树。 魔翼也明白了这一点,倘若再飞到空中,它的下半身便会成为蒲子轩的目标,便停在地上,与二人对峙。 苏三娘也站稳了,大喊一声“天国猎人”,竟一次性物化出三支箭矢,同时朝魔翼发射过去,想逼它飞至空中,露出破绽。 魔翼却不作躲避,直接举起翅膀当作盾牌,只见那三支利箭“当”、“当”、“当”射到它的翅膀上,弹到地上。 蒲子轩喊道:“没用的,别浪费法力了,它的翅膀就是两张大铁片,能攻能守,只能射击它的头部和躯体,可是它又能用翅膀护住,实在麻烦!” 苏三娘见直接对魔翼攻击无效,便换了思路,再次物化出三支箭矢,佯装攻向魔翼,但其中一支箭,却是朝它身边的伏魇飞去! 魔翼也不慌乱,它的翼展很长,只是伸展出另一翼,便帮伏魇挡掉利箭。三支利箭再次无功而落,不过,为了保险,魔翼还是让伏魇退到了它的身后去。 此时的情况是:蒲子轩和苏三娘与魔翼遥遥对峙,若想封住它,就必须近身与它肉搏,而魔翼也不敢贸然向他们任何人靠近,以防被另一人抓住软肋。 争取到了时间,蒲子轩心里泛起了些许乐观,可他忽略了一件事:魔翼身怀《混月诀》碎片,至今没有展示出强大的妖气。当前已是决战当头,魔翼也不再保留,振翅尖叫一声,全身散发出强烈的红色气焰,将整个大殿照得通亮。 这是目前为止蒲子轩经历过的最强妖气,远远盖过他和苏三娘的净化之力,顿时惊呼道:“好强大的妖气!这……这才是它真正的实力!” 片刻之间,魔翼将所有妖力集中在两翼上,只见它翅膀一抖,一道道红光顿时化作圆月弯刀般的锋利气刃,向蒲子轩和苏三娘飞去。 这样的气刃,躲过一个不难,但数道气刃同时袭来,有如天罗地网! 蒲子轩越躲便越狼狈,越狼狈便越顾此失彼,胳膊和脸上迅即被割开两道口子,那气刃碰到二人身后的石壁,连石壁也被深深地割开一道道口子。 另一边,苏三娘也利用敏捷的步伐接连避开三四道气刃,然而苏三娘在空中无法像蒲子轩一样灵活移动,当她跃起之后,又一道气刃朝她袭来,蒲子轩想到自身超常的恢复能力,舍己救人已成习惯,便飞身上前将苏三娘从半空推到地上,自己的腿部又被划开。 苏三娘对蒲子轩突如其来的一推很不满:“蒲子轩,你什么意思?” 蒲子轩无辜地应道:“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救你啊……” 一道气刃又向地上的苏三娘飞来,苏三娘闪电般地抽出朴刀将气刃挡开,喊道:“我有这个,不用你多管闲事!有这工夫,不如多关心关心你的娘子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竟然忽略了躺在墙边尚未醒来的陈淑卿! 魔翼也顿时受到启发,看了一眼陈淑卿,朝她发射出一道气刃。 蒲子轩大惊失色,顾不得娘子不娘子的称呼,俯冲下去将陈淑卿按倒在地,这一道气刃贴着他的腰部划过,顿时被割得嗷嗷大叫。 所幸的是,陈淑卿经过这一折腾,缓缓苏醒了过来,看到蒲子轩痛苦的样子,念道:“小七……你怎么了?” 身经百战的陈淑卿,不等蒲子轩作答,一看这架势,瞬间明白了三人所处的境遇,立刻翻身到墙角边放置魔匠画作的地方,将两幅画分别扔给蒲子轩和苏三娘,那画在空中徐徐展开,落到蒲子轩手中时泛起一股烟雾,变成了一块铜盾! 由于重量一下增加了不少,蒲子轩刚接过手,便被带得跌倒在地。不过,如此一来,三人都举着盾牌,再也不怕那魔翼的气刃了。 “之前是我方射箭,无法击穿魔翼的钢铁之翼,现在情况反了过来!”蒲子轩惊喜道,“小九,原来你取画是为了这个目的,你可真是未卜先知啊!” 陈淑卿道:“唉,不是为了这个,只是赶巧罢了。不过我妖气尚弱,这变形坚持不了多久,你们趁着这个机会,快去给它贴上封魔符。” 苏三娘也来了精神:“好,陈淑卿,你就在这儿歇着,蒲子轩,我们一左一右夹击那蝙蝠。” 魔翼见气刃攻击也失了效,便停止了发射,蒲子轩和苏三娘立刻分开,手握封魔符,一左一右,举着盾牌向魔翼头部扑去。 本想不管魔翼冲谁攻击,另一人也可利用空当给它贴上封魔符,然而魔翼并无攻击动作,只见它双翼一收,巨大的翅膀便将整个身体掩护起来,宛如一个关闭的贝壳。 蒲子轩和苏三娘见状,也不撤退,直接发动净化之力,向它的两翼挥拳而去。 正文 第六十二话 决战妖穴(二) 见魔翼只守不攻,二人也管不了许多,只是朝着其翅膀乱打一通,企图集中火力攻破一处再说。 突然之间,那红色气焰又熊熊冒出,魔翼突然张开双翼,如鬼哭狼嚎般嘶喊一声,一股气劲顿时从它身上倾泻而出! 盾牌虽可以挡气刃,却又如何能挡得了那扑面而来的雄浑气浪?蒲子轩和苏三娘瞬即被推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藏在魔翼身后的伏魇见状,更是有恃无恐,大笑:“咯咯咯,没用的,就凭你们两人现在的实力,想打败魔翼,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一头的苏三娘不甘心,爬起来喊道:“蒲子轩,继续!” 蒲子轩也是一股气憋得窝火,此言正合其意,便也爬起身来,又和苏三娘一左一右对魔翼展开了夹攻。 魔翼故技重施,用双翼将全身护得牢靠,任二人又是一通乱打,自己却正好凝神蓄力,待时机成熟,又是尖声挥翅,这次将二人击回了陈淑卿的一侧。 此番得手后,魔翼也开始了挑衅:“咯咯咯,苏三娘、蒲子轩,你们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 伏魇跳到魔翼头上,肆意挑衅道:“还有一招,叫做‘抱头鼠窜’。你们攻不破嘛,还可以逃命,路就在你们身后,咯咯咯……” 眼看着净化之力越来越弱,蒲子轩心里越发不安,有些泄气地说道:“看来,主动攻击只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伤害,逃走更不是我们的选项,且不说尊严问题,事已至此,就算我们逃跑,那魔翼又岂能放过我们三人?” 苏三娘急中生智,对蒲子轩和陈淑卿小声说道:“不,还有办法!通过两次攻击,我已经掌握到了它的攻击规律。你们记得吗,但凡我们从两侧攻击,它张开翅膀还击我们的一瞬间,头部便会漏出破绽,虽只有短短一瞬,但能给它贴上封魔符的机会,恐怕只有这一瞬了。” 蒲子轩道:“对,是这规律。可是,这就需要三人同时出手才能完成啊。” 陈淑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明白了,这最后的一下,我来!” 蒲子轩担心地问道:“可是,你的妖力,还够你变成狐妖吗?” 陈淑卿摇头道:“不够了,可是,贴封魔符,用不着变狐妖。” 苏三娘却道:“不,我的计策还不是这样。这最后的一下,只能由我的天国猎人来射。陈淑卿,两侧的攻击,还要拜托你和蒲子轩了。” 看陈淑卿如此羸弱的样子,蒲子轩怒道:“她都这样了,你还让她去承受攻击?” 苏三娘叹气道:“唉,我也不想,可是,我的计策是……” 此时,二人拔掉耳塞,听候苏三娘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的吩咐,终于搞明白她的战术后,陈淑卿坚毅地点头道:“明白了,我和小七自会完成我们的任务,剩下的,就看你了!” 苏三娘应道:“是,我的净化之力,也仅仅剩下这最后一箭,不成功,便成仁!” 一切准备就绪,蒲子轩和陈淑卿立刻分开,一左一右朝魔翼攻去,陈淑卿虽不能变形,却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体内还存有些许妖力。 魔翼见对手不到黄河不死心,也再次将双翼收起,任二人击打。果不其然,少顷,魔翼尖叫一声,张开双翼,将蒲子轩和陈淑卿朝两侧推出去,二人重重地摔在墙上,痛苦难当。 “天国猎人!” 就在此刻,随着苏三娘一声大喝,一支带着封魔符的利箭,已然奔着魔翼的头部疾飞而去! 伏魇瞬间明白了三人的战术,眼睛一鼓,大喊一声:“魔翼,快趴下!” 魔翼反应过来,它的两翼张得太开,已来不及收回来抵挡利箭,便忽的将整个身子俯下,伏魇也同时往高处跳起躲避。 只见那利箭电光火石之间,射在了魔翼身后的宝塔上! 三人已经几乎用完了所有的力量,呆滞地望着这一幕,只见伏魇在塔尖高声笑道:“咯咯咯,说多少次了,没用没用没用!魔翼,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快去宰了他们!” 此刻,魔翼却依旧趴着身子,喊道:“大王,伏魇大王……有东西挡着,我……我站不起来了!” 伏魇笑容立刻冷却,大惊道:“怎么回事?” 蒲子轩狂笑道:“哈哈哈,大头婴儿,黔驴技穷的是你们,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朝我和陈淑卿看过来吧!” 原来,苏三娘一开始就没打算将封魔符射在魔翼头上,只不过是要逼它趴下,让利箭将封魔符固定在它的上方,而在这之前,蒲子轩和陈淑卿正好被推到两侧,将两张封魔符贴在两边的墙底,如此一来,三张封魔符正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形的结界,将魔翼牢牢地按在地面,而此刻的伏魇又正好在结界外侧,再无任何妖怪保护。 伏魇大惊失色,喊道:“奶奶的,是结界!” 魔翼喊道:“大王,你快拆下一张封魔符,我马上出去宰了他们!” 伏魇看了一眼身下的封魔符,举棋不定,蒲子轩立刻赶过去,对他怒目圆瞪。虽然蒲子轩的净化之力已所剩无几,但在伏魇拆掉封魔符之前截住他,却完全不在话下。 伏魇犹豫再三,最终放弃了拯救魔翼,转而发动起妖力,在他手上制造出一个大气泡。 苏三娘喊道:“不好,他要逃跑!” 蒲子轩明白这个气泡一旦成型,伏魇便会进入其中,然后瞬间移动到魔鼠姐妹那处的气泡里去,便大喊一声“星河龙王!”在气泡刚完成之际,飞身上前,将伏魇擒在手里。 “终于抓到你这大头婴儿了,哈哈!” 这是蒲子轩第一次抓到伏魇,正要好好端详一番,陈淑卿道:“我要变个笼子出来,你且松手!” 蒲子轩随即将伏魇扔到中央,落地的时候,他的身上冒起一股烟雾,随后便见他被关在一个小笼子里,身上的马褂不见了。 魔翼在结界中大喊:“大王、大王……你们三个畜生,有种放了大王,冲我来啊!” 蒲子轩冲魔翼调侃道:“别急,一会儿你就不会再叫他大王,估计会叫他大王八了。” 伏魇也彻底急了,大喊:“魔刺,魔刺,你去哪里了?快来救我!” 蒲子轩一愣,原来刚才一团黑雾中,伏魇只看到黄鼠狼被捉,还不明白那个叫魔刺的小东西已经被擒住了。不过,若伏魇不提,三人之前打得如此热火朝天,早已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对于它是死是活,蒲子轩顿时好奇了起来,问苏三娘道:“对啊,那黄蜂去哪了?” 正文 第六十三话 交易(一) 见伏魇还搞不清楚状况,亲手除掉了魔刺的苏三娘顿时大笑道:“哈哈哈,你说那只蜜蜂吗?早已被我粘住了。你们看那边吧。” 顺着她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墙上有一小片蜘蛛网,其上贴了一张封魔符,正在随着战斗的余气一晃一晃。 蒲子轩这才明白,原来,适才就在利箭到达目标处的一瞬间,陈淑卿已将箭矢变成了蜘蛛网! 箭矢飞行速度疾掠如风,如此精准之变形,需要何等优秀的判断力! 蒲子轩暗自感叹,但见所有妖怪已除,此刻又显得无比轻松,便再次和苏三娘斗起嘴来:“苏三娘,我说多少次了,那不是蜜蜂,明明是黄蜂才对嘛!” 陈淑卿也较起劲来:“喂,那明明是马蜂,你们为什么就是分不清楚呢?” 三人为它究竟是蜜蜂、黄蜂还是马蜂又争执了一阵,最后蒲子轩提议道:“好了好了好了,争什么争?人家大王就在这里,直接问他不就好了?”便冲着伏魇问:“请问大王,那究竟是什么蜂啊?” 伏魇哆嗦着问:“我要是回答了,你们一个不高兴,不会杀了我吧?” 蒲子轩绝不能正面回答伏魇的问题,否则说不定伏魇又会经过他的头部过渡,回到气泡中去,便拾起地上一支箭矢,怒道:“我现在就很不高兴,想一箭刺死你,快说!” 伏魇战战兢兢地应道:“三位神仙……那魔刺明明就是蚂蚁啊……” “啊?”三人脸色同时茫然,纷纷跑过去端详一番,果然,那网里的虫子看似蜂类,却实则是长着翅膀的黄色飞蚂蚁。蚂蚁也是群居动物,苏三娘除掉了蚁后,自然也就摆脱了困境,只是三人被常识所迷惑,理所当然地将带刺的虫子归为了蜂类,却忘了妖怪的世界根本无法用常理解释。 既然三人都错了,也就没分出个胜负,空前团结起来,陈淑卿道:“好了,不用争了,现在,是享受战果的时候了。” 三人拆掉蜘蛛网,将蚂蚁安放至地面上,回到大殿中央去。 苏三娘早已憋了一股恶气,立刻提议道:“什么都别说了,我来宰了这妖怪,让一切恢复原状!” 伏魇一听,顿时惊恐万分:“别别别,我立刻把一切复原,姑奶奶,姑奶奶,求求你饶我不死啊!” 苏三娘恶狠狠道:“哼,你觉得谁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眼看伏魇命在旦夕,陈淑卿却拦住了苏三娘:“三娘,等一下。” 伏魇顿时大喜:“九尾狐,我知道你最善良,同为妖怪,你帮我求求情啊!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恩情的!” 陈淑卿却不屑地冷笑道:“求情?你错了,我不过是怕你现在死去,那蝙蝠恢复人身后,不知还能否承受体内的《混月诀》碎片的力量,所以等我们先将碎片取出来,再对你发落不迟。” “有道理!”苏三娘大笑道,“伏魇,看到了吧?你作恶多端,又阴险歹毒,这里没人想过会留你性命,你就多活一会儿再死吧。“ 蒲子轩这才想到一个问题:一直在说碎片碎片,却不见得这魔翼光秃秃的身上哪有碎片,便问:“碎片在哪里?妖怪是把碎片吃到肚子里去了吗?” 陈淑卿微微一笑,摇头道:“这类物件要被妖怪吸收,需先将其灵体化,注入体内,反之,也可以将其抽离出来,重新实体化,你去试试吧。” “啊?我……”蒲子轩不解地走到扑棱棱挣扎的魔翼身边,手掌摊开对它发动净化之力,几番尝试,丝毫不见有任何动静,反激得魔翼骂道:“你这低等的净化使者,啥都不会,要不是使阴招,老子岂能被困在此处?”说完,尖叫一声,可惜有结界阻挡,它的气浪丝毫影响不到外界的蒲子轩。 蒲子轩默默地拍拍魔翼的肩膀,道:“兄弟,别折腾了,你就好好歇歇吧。”随后转身走向陈淑卿,无奈说道:“净化使者的路漫漫而修远兮,看来吾还需上下而求索。” 苏三娘一旁看完笑话,大笑道:“哈哈哈,你还太嫩了,姜还是老的辣,我来吧。”说完,走过去伸出右手,只见魔翼的身上泛起一股天蓝色的气焰,随即凝聚为一团,被苏三娘抽到手中,一瞬间,苏三娘的手上便有了一根木条。 同时,魔翼巨大的妖力瞬间大跌,成了一只普通妖怪。 苏三娘望着木条出神,蒲子轩却管不了那么多,从苏三娘手里一把夺过来,递给陈淑卿查验,立即便确认了这是《混月诀》的碎片,便建议先将它放入陈淑卿体内,以增强她的妖力,来日需要时再取出。 陈淑卿犹豫再三,似觉得事情恐怕不会如此简单,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最终同意了这个决定,于是,依然由苏三娘操刀,将碎片灵体化,注入了陈淑卿的体内。 此刻,陈淑卿突然发出一阵惨叫,似遭遇了万箭穿心之痛,倒在地上捂着腹部,蒲子轩紧张地问:“小九,你又怎么了?” 伏魇在笼子里大笑:“咯咯咯,九尾狐,还有两个傻子,没想到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也不懂,柳泉八木上沾的乃是净化之力,只有在满月夜妖气充盈之时才能被妖怪吸收压服,平日吸收,不会有任何效果,而且,若你体内有伤,蓝血流出,一旦与净化之力相遇,反而会形成冲突,两股真气乱斗,让你痛不欲生!谁叫净化使者和妖怪,天生就是宿敌呢?咯咯咯……” 伏魇那嚣张神态极大刺激了蒲子轩,顿时举箭冲笼子里的伏魇骂道:“你这大头杂种,为何不早说?我宰了你!” 伏魇一遇威胁,又变得猥琐,哀求道:“别别别,我也不知道九尾狐体内有内伤啊,平日放在体内也无妨,到了下个满月夜,自会生效,我不是为了她好吗?” 伏魇说得不无道理,蒲子轩一纳闷,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奶奶的,规则真多。”又问陈淑卿道:“不过也对啊,这一路降妖,只有我和苏三娘流过血,你虽耗尽了妖气,却从未流过血啊,怎么回事?” 苏三娘见陈淑卿捂着肚子,蹙眉问道:“莫非,是那日被我射的伤?” 正文 第六十四话 交易(二) 不多时,陈淑卿终于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稍微稳定下来,应道:“那佛灵散虽可以治愈皮外伤,可是那夜我与你作战时,腹部深深中了一箭,这才几日,尚未痊愈。” 蒲子轩这才如梦初醒,知道当时那近距离一箭带给他的伤害之大,可是他自己倒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完全忽略了陈淑卿的感受,内疚地问道:“小九,如此说来,其实你一直在带伤作战?” 陈淑卿点头道:“不错,无奈时间紧迫,刻不容缓……我们倒无所谓,可是那些被偷走了记忆的人,如何等得起?” 苏三娘面露愧色,沉声说道:“那日确实是我不好,此次连番战斗,若是没有你们俩,我也恐怕是有来无回。陈淑卿,回去之后,我自会替你找最好的疗伤场所,现在,是杀掉伏魇,拿回记忆的时候了。”说完,抽出朴刀,向伏魇走去:“伏魇,我们失去的东西,该连本带利拿回来了!” 意外的是,此刻的伏魇,不但没有任何惧怕,反倒恢复了一如既往的优越感,阴笑着说道:“咯咯咯,苏三娘,的确,你杀了我,一切都会恢复正常,可是,你以为你们现在敢杀我吗?” 苏三娘顿觉伏魇的反应极为异常,问道:“难道,你还能使什么阴谋诡计?” 伏魇邪笑道:“咯咯咯,别急别急,我数三声,三……二……一!” 此刻,众人脚下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隆隆声,身体顷刻间随着山体一起摇晃起来,蒲子轩立刻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是地动!” 伏魇又道:“咯咯咯,不止是地动,你们再看看脚下。” 低头看去,只见大殿地板突然裂开了一条巨缝,而那巨缝深处,火红的岩浆正在蓄势待发! 苏三娘大惊道:“这黑风山明明是死火山,为何会有爆发迹象?这是怎么回事?” 地动持续了短暂一阵后便恢复了平静,只是那岩浆预示着更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 伏魇这才得意道:“就在刚才,我已经通过意念传声,将今日所发生之事通知了远方的旱魃大王。恭喜三位,现在妖界已经不当你们是无名之辈了,我也相信了,蒲子轩,你,正是蒲松龄的后人。现在,旱魃大王正在向四川赶来除掉你们,而这见面礼,便是这场地动引发的火山爆发。” 蒲子轩问道:“旱魃是谁?是不是我宰了他,这一切就会平息?” 陈淑卿大惊道:“原来是旱魃!小七,你可千万别冲动,他和犀渠一样,是四大妖王之一,一个毁灭系的妖怪,可以操纵大地,带来大旱和地动!听我的,现在的你,远非旱魃对手!千万别去送死!” 见陈淑卿惊恐的模样,蒲子轩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四下环顾着大殿的状态,不再多话。 伏魇笑道:“咯咯咯,九尾狐,你不像这臭小子,还算有点自知之明,若是你弃暗投明,本大王可考虑让妖界重新接纳你。” 陈淑卿骂道:“休想,火山爆发又怎样?我们可以立刻宰了你,然后飞出去!” 伏魇笑道:“咯咯咯,可以可以,不过蒲子轩,你的那个什么龙王可以带走几个人?两个?三个?可是,这山洞内隆庆岛的岛民,你们都打算放弃了吗?” 蒲子轩顿时无言以对,他的星河龙王能抱走两个女人已非易事,确实无法兼顾岛民,但看伏魇话中有话的样子,像是打算与自己做什么交易,便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伏魇道:“咯咯咯,知道我为何让旱魃大王及时收手吗?就是为了给我们留出足够的逃生时间。蒲子轩,我来和你做一个交易吧,顶多两炷香的工夫后,火山便会爆发,在此之前,我可以立刻让所有人的记忆恢复原状,除了魔翼。一来,它的身躯巨大,可以带走目前洞里的所有人;这二来嘛,也是为了保证我的平安,待魔翼将我带到安全地带后,我自会将魔翼恢复原状,到时,咱们便两不相欠。” 这伏魇虽作恶多端,又机关算尽,但只要让一切复原,确实也没有任何人被他伤害性命,况且,目前也没别的办法,蒲子轩便不作正面回答,应道:“我们也需要保障,确保魔翼的安全!” 苏三娘在一旁说道:“不管魔翼载多少人,我必须骑在它的身上,若是你有半点异心,我便立刻宰了你!” 双方各自的关切都已解决,伏魇说了一声“成交”,便开始施放妖力。 只见倒地的蚂蚁、黄鼠狼身上,都徐徐冒出了气泡,更多的气泡,则从伏魇体内冒出。一时间,大殿内已经有了数不清的气泡,场面煞是壮观。 伏魇双手一抖,说道:“回去吧!”所有带着记忆的气泡便立刻飞了出去,寻找它们各自的主人。 其中两个气泡飞到蒲子轩和陈淑卿头脑中,蒲子轩煞时一愣:“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哈哈,小九,你呢?” 陈淑卿道:“我也没问题了,苏三娘呢?” 蒲子轩道:“要从田锦坤那里飞回来,还需要些许时间吧。” 话音刚落,一个气泡飞至大殿中来,落到苏三娘的头脑中,或许是她失去的记忆长达十年之久,那一瞬间,苏三娘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双手撑地,哀伤地念道:“想起来了,义王……义王……” 在三人记忆恢复的同时,两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也站了起来,正是那蚂蚁和黄鼠狼恢复了人形。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捂着身子惊恐说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两个女人、一个男人,把我们绑架到此地,想要干嘛?” 陈淑卿早有准备,扔了两幅画给两个男人,只见一阵雾气之后,两个男人旋即穿上了衣服。 蒲子轩这才恍然大悟:“这五幅画,原来是给他们准备好的衣服啊?这里两个,加上魔翼、魔匠……不对,魔匠本来就是人形,那就是魔鼠姐妹,刚好五人,嘿,你可真是细心啊!” 陈淑卿得意一笑,冲两个男人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道:“我叫李书文。” 另一个道:“我叫牛发财。我……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陈淑卿笑道:“一个这么文雅,一个这么土……行了,我没时间跟你们解释,情况很危急,离开此地后,再跟你们慢慢道来吧。” 正文 第六十五话 交易(三) 蒲子轩解下魔翼一侧的封魔符,将魔翼放了出来,只见那魔翼早已将一切看在眼里,情绪低落,走到关押伏魇的笼子跟前茫然问道:“大王,你告诉我,我也是隆庆岛的岛民吗?” 伏魇无可奈何道:“对,你叫赵得喜。现在所有妖怪,只有你没有恢复原样,把我们带出去,我自会将你复原。” 魔翼满脸沮丧,沉声问:“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伏魇不作正面回答,急促说道:“哎呀,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情况你也知道了,不逃出去,我们都得死,一个二个的别磨叽了,快走吧。” 魔翼的表情显示,它不想从命。 苏三娘打开笼子,将伏魇抓在手里,举到魔翼跟前,扇了伏魇两耳光,摸着魔翼肉化了的翅膀道:“我找回了我的回忆,可你知道吗?我没想到原来我背负了如此沉重的命运,这使我痛苦万分。你是赵得喜也好、魔翼也罢,即使是强加的记忆,但在这洞中和兄弟姐妹们也快乐过一段日子,这份回忆很快就会失去,且让它有始有终吧。” 眼泪在魔翼的眼眶里打转,它终于乖乖地弯下身子,让苏三娘骑了上去。李书文和牛发财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在牛发财的带头下,两人先后也骑了上去。 陈淑卿将一件长袍递给苏三娘道:“待他恢复人形,便给他穿上。” 此时,巨缝内的岩浆更加活跃了,想来离爆发只有一炷香的工夫,牛发财惊慌地喊道:“喜哥、喜哥,你还记得小时候一起捉田鸡的牛老二不?你总说你家穷,爹娘都是没钱治病死掉的,所以要多弄几只田鸡卖钱补贴家用。咱们快回家吧,待到春暖花开时,再去捉田鸡!” 魔翼微微一笑,大喊一声:“好,回家——”便扇着翅膀朝通道外飞去。 蒲子轩见状,也大喊:“星河龙王——”使灵体抱着陈淑卿也跟着飞了出去。 画室内,一个上身赤裸的精壮男子刚好将剩余的画卷取下来叠在一起,见魔翼飞出来,如见鬼魅,惊慌失措地退到墙角,再一看背上的几人,大喊道:“李书文——牛老二——” 李书文大笑道:“哟,是沈举人啊,快上来!”便让魔翼停下,拉着沈亚沣的左手,扯他上来,而沈亚沣右手还死死抱着画卷,说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这些画,一定是我画的。” 牛发财笑道:“我也不知道,回家后再说吧。” 很快便出了通道,两个赤裸裸的双胞胎姐妹正在通道口的落石堆中嚎啕大哭,看到人面蝙蝠飞出来,更是恐惧得无以复加。蒲子轩怕坐蝙蝠吓着她们,便冲魔翼喊道:“你们且先行上去,这两个我来。” 魔翼便直往竖井上飞,蒲子轩只抱了一个陈淑卿,尚有余力,多抱两个小女孩不在话下,使星河龙王左手拧住两人便继续赶路,只见一阵烟雾后,两个小女孩都穿上了可爱的小棉袄,一件红色,一件蓝色。 红衣女孩立刻停止了啼哭,蓝衣女孩还没有,红衣女孩笑道:“妹妹,没事了,多好玩啊,别哭了!”几番劝说下,蓝衣女孩也终于不哭了。 一路往上,眼看已经快到竖井出口,看似安全的旅程,突然发生了变故——只见出口处,一块巨石在地动影响下已然松动,从洞口掉落下来,先砸中魔翼的左翼,让它忽的失了稳,随后又砸到了星河龙王的左翼,掉入竖井深处。 蒲子轩的左手顿时一阵剧痛,手一泄劲,红衣小女孩霎时掉落下去。万幸的是,在中途,她抓住了竖井一侧的扶手,但仍然吓得蓝衣女孩大叫:“姐姐——” 此刻蒲子轩返回下去救她上来未尝不可,但是他体力不支,想到那出口就在眼前,寻思着先把陈淑卿和蓝衣女孩放下,再只身下去会更为轻松,便暂且不管她,直接飞出了竖井,将陈淑卿和蓝衣女孩放在了平地上。 正准备返回,没想到魔翼已先一步将众人放回地面,又提前一步往竖井洞口返去,蒲子轩大喊道:“魔翼,女孩是我丢的,该我去救她!” 伏魇也喊道:“魔翼,你要干嘛?你给我回来!” 又一块石头滚落到竖井中,魔翼在竖井上方悬空停住,转身说道:“我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她一定是我某个熟人的女儿。朋友、兄弟?谁知道呢?咯咯咯……”说完,便径直飞了下去。 此刻,一片一片的石头正在往竖井洞内继续掉落,魔翼早已不是那钢铁之躯,地面上的众人无不为之捏了一把汗,虽然情况紧急,但却无一人离去。 少顷,魔翼伸出一翼,将女孩从洞中托到地面上,笑道:“看,这不是回来了吗?” 红衣女孩迅即朝人群这边跑来,和蓝衣女孩紧紧拥抱在一起,见那魔翼却始终不出来,蒲子轩喊道:“你还在干嘛?为什么不飞出来?” 魔翼举起另一只被石头砸断的翅膀道:“我,已经飞不动了。” 众人大惊,此刻,就连阴险的伏魇也发了一丝慈悲,喊道:“我这就给你变回人形,你快爬出来!” 魔翼笑道:“罢了罢了……咯咯咯……伏魇大王,苏三娘说的是对的,能和你相识一场,我魔翼,此生无憾。我就想问一句,大王,我……是你最得意的将军吗?” 牛发财大喊道:“赵得喜,你他娘的说什么呢?快给我滚出来!” 此刻,最后撑住魔翼的那方石头也终于松动,魔翼再也来不及说出任何东西,连人带石头一起跌入了深渊。 就在刚才,三人还为无法击破魔翼的钢铁双翼而懊恼,此时此刻,蒲子轩却多么希望它重新拥有一双钢铁之翼,英姿飒爽地飞临他们上空。然而一切已无法重来,蒲子轩不禁暗骂自己:为何如此不争气,丢掉了一个女孩,而且,若不是魔翼舍身相救,此刻跌入深渊的,应该是我! 牛发财发疯似的要跑回竖井洞口,却被苏三娘拉住,厉声道:“火山马上就要爆发了,你想让赵得喜白死吗?” 牛发财嚷道:“那是我发小啊!” 苏三娘强压着心头的悲愤,安慰道:“他在生命的最后迷途知返,舍命救得女童,到了上帝那里,会让他上天堂的,你且安心吧。阿门。” 牛发财呆呆问道:“那……喜哥还能投胎转世吗?” 苏三娘一怔,“投胎转世”可并非拜上帝教的术语,但为了安慰牛发财,还是点了点头:“嗯,会的。” 话音刚落,地面上又是轰隆隆一阵巨响。 牛发财无奈,冲着洞口哭喊道:“喜哥,倘若我牛老二能活着回去,明年我还来这里,给你烧纸钱!你到了那边,一定要吃好喝好,这辈子没享的福,那边去享个够!还有,下辈子投胎,别他娘的再投回这狗日的大清了——”说完,便和众人一起朝火山口的峭壁跑去。 此刻,眼泪正在蒲子轩和陈淑卿的眼里飞转,身后,一股妖气正在急剧减弱,直至消失。 正文 第六十六话 离岛(一) 竖井洞口就在火山口中央,出了竖井离下山的路便不远了,唯一的障碍只是要翻过那个环形的峭壁。此时逃生的队伍中已经失去了魔翼,只能由蒲子轩两个两个地抱上峭壁顶部。就在此时,众人又看见一个赤裸的男人正在峭壁下一筹莫展,大呼救命。毫无疑问,这火山口内、竖井外的妖怪只能是原魔犬无疑。 李书文从苏三娘手里接过本来要给魔翼的长袍,扔给男人道:“严未强,穿上它。” 那个叫严未强的男人一边迫不及待地穿上袍子,一边惊讶问道:“李书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李书文答道:“唉,一言难尽,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快看看你两个宝贝闺女吧!” 言毕,严未强的眼光落到了队伍后面的两姐妹身上,大喊道:“严芬、严芳——” 双胞胎姐妹顿时冲过去抱住严未强,泪汪汪道:“爹爹,我害怕!” 牛发财郑重说道:“是喜哥用性命换回了你的闺女,你可千万不要忘了这份恩情!” 原来此人是双胞胎的爹,难怪变作妖怪后,犬类和松鼠也是几分相似,而且都干着守门的活。此刻三人团聚,牛发财又始终记得兄弟的恩情,蒲子轩心里因为失去魔翼而阴沉的心情也稍微得到了安慰。 然而此番光景并非庆祝团圆的时候,身后的竖井变得更加不稳定了,竟然开始冒起了滚滚浓烟,看起来,火山随时可能爆发。 顾不得许多,蒲子轩立刻来回飞了四趟,将众人依序带上峭壁顶部,让众人各自逃命,这时,蒲子轩又想到了魔蛛和之前苏三娘封印的七只妖怪,不过它们早已恢复人形,想来有比这边一众人更加充裕的时间逃命。 果然,恢复了人形的隆庆岛民们已经各自往山下作鸟兽散,蒲子轩和陈淑卿、苏三娘始终一路,当然,还有苏三娘手里的伏魇。 伏魇体型虽小,却会飞翔,可立即脱离险境,而蒲子轩净化之力已所剩无几,不到关键的时候,不会起飞,伏魇自然不愿意一直被三人擒着跑,便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我说,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所有人都恢复了记忆,可以放了我了吧?” 苏三娘一直对魔翼之死耿耿于怀,拧住伏魇的脖子,边跑,边恶狠狠地说道:“我们的交易不是这个样子,我们的交易是直到魔翼脱离险境!是你,把魔翼弄到这儿来,也是你,唤来地动和火山!魔翼,是被你一手害死的!你还想跑?” 伏魇无辜地说道:“可是可是,你们不是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吗?我一切时间都算得妥当,只是魔翼的死是蒲子轩失手弄丢姐妹造成的,实在意外,谁也没料到啊!它是我最为看中的将军,你以为本大王就一点不心疼吗?” 陈淑卿道:“罢了,它已经没用了,放了它吧。” 苏三娘冲伏魇道:“好,要我不杀你,你必须回答如实我的问题。” 伏魇欣喜道:“你说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苏三娘问:“去年大渡河引发洪水,灭我太平军,是哪个妖怪所为?” 伏魇道:“是犀……犀渠大王,和旱魃大王一样,都是妖皇哥垛座下四大妖王之一。” 苏三娘问:“那旱魃现在何处?何时会抵达嘉定府?” 伏魇道:“旱魃大王正从西北赶来,三日之内可达此地。” “西北?”苏三娘又问,“那昆仑山洞内,被封印的巨型石头妖怪又是何人?” 伏魇听到这个问题,并未作答,反而大惊道:“什么?你在昆仑山上见到过妖皇哥垛?” 苏三娘将伏魇捏得更紧,怒道:“现在是我问你!那妖怪吃了我的同伴,冤有头债有主,我首先得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陈淑卿道:“这我知道,那正是被蒲松龄先生封印的妖皇哥垛,由于封印的力量正在不断消失,他虽无法动弹,却已能觅食,若无意外,明年哥垛便会彻底挣脱封印,重返人间。”又疑惑地问伏魇:“怎么?你们知道哥垛藏身昆仑山,却一直找不到他?” 伏魇道:“你既是妖怪,应该很清楚,除了净化使者能感知到妖气,我们只能漫无目的地寻找。那旱魃大王曾长期在昆仑山寻找无果,甚是恼怒,若你们能协助他找到哥垛,本大王……我可以担保你们性命无忧。” 陈淑卿大笑道:“你担保?别说笑了,若是哥垛苏醒过来,就算旱魃会放过我们,全天下也都会遭受灭顶之灾。我再问你,哥垛一百多年前被柳泉居士封印于山东蒲家庄,柳泉居士那日也战死,为何一百多年后,哥垛却会出现在万里之外的昆仑山?” 伏魇道:“这……这究竟是何人所为,我们也觉得甚是蹊跷……但可以确定的是,哥垛大王作为毁灭系的妖怪,能力是控制冰雪,他甚是喜欢冰天雪地,故而在昆仑山的环境里,能更好地恢复妖力。” 蒲子轩插话道:“那么,能做这种对他有益的事情,必然是某个妖怪所为。” 苏三娘又回到了洪水的话题上:“我再问你,那犀渠与我太平军无冤无仇,为何要在我们强渡大渡河时,引来洪水,坑害我军数千将士?” 伏魇道:“四位妖王大人各有势力范围,我虽自称大王,实则是旱魃大王属下干部,负责帮他壮大妖怪军团,对犀渠大王的所思所虑,实在知之甚少。但……但我听说,犀渠也在寻找妖皇哥垛,得知清军中有净化使者,便与清军作了一笔交易,犀渠帮助他们在大渡河歼灭石达开部队,作为回报,由那净化使者带他寻找哥垛,至于后来结果如何,我就真的毫无消息了。姑奶奶,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其他你再问我我也答不上来了,求求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蒲子轩听伏魇语速流利,神情自然,便说道:“看起来不像是在说谎,他既然是旱魃部下,与犀渠瓜葛不多,姑且放他回去吧。” 苏三娘冲伏魇说道:“放心,我一定会放了你,我要你滚回去以后转告他们,那犀渠、哥垛,都是我苏三娘的仇人……还有那旱魃,害死了魔翼,也算上。今日我苏三娘虽实力有限,但两年之内,我定要灭了这些妖怪,替那些死去的人报仇雪恨,你可听明白了?” 伏魇一听要放了他,顿时唯唯诺诺道:“听明白了听明白了,我回去一定转告。” 苏三娘问:“转告什么?你且重复一遍。” 伏魇道:“姑奶奶要我转告:那犀渠、哥垛、旱魃,都是你苏三娘的敌人,你虽今日打不过他们,但两年内一定会报仇雪恨。” 苏三娘横眉怒道:“中间那句不用转告!” 伏魇道:“好好好,中间那句不转告……不转告……” 苏三娘又威胁道:“还有,你滚回去以后,只许苟且偷生,如若再夺人记忆、制造妖怪,我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伏魇道:“是是是,我以后再不害人,做一个好妖怪。” “滚吧!”说完,苏三娘停下了奔跑的脚步,物化出一把弓,将伏魇当作箭矢,拉住他的脚和弦,一把将伏魇发射了出去,只见那伏魇直愣愣地向遥远的空中飞去,过了许久,才摇摇晃晃,稳住了身子,自己扇着翅膀逃离了凤洲岛,那场面甚是滑稽,让蒲子轩和陈淑卿忍俊不禁。 正文 第六十七话 离岛(二) “大头婴儿啊……” 蒲子轩正想喊些嘲讽伏魇的话,却听见身后一声震天巨响,紧接着地面一阵抖动,一股岩浆从火山口冲天而起,又倾斜而下,向三人奔跑的方向漫延过来,仿佛世界末日,便顾不得再说什么,大喊:“火山爆发啦!”拔腿便跑。 虽然三人一路狂奔已经远离了黑风山,但岩浆漫延的速度要快于他们奔逃的速度,若是想在到达河畔之前不被岩浆追上,就必须发动能力。蒲子轩和苏三娘都发动净化之力急速奔跑,陈淑卿则变成狐妖提高脚力,蒲子轩顿时欣喜道:“咦?你又可以变身了?” 陈淑卿道:“这不?两炷香的时间过去,妖力有了一些恢复,变一两次还是没问题的。” 蒲子轩正愁他所剩的净化之力不够抱着两人狂飞,这样一来,三人奔跑的速度便不亚于岩浆漫延的速度,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凤洲岛上,一幢又一幢的空房子被岩浆吞没,那些原本坚固的存在了多年的建筑物遇到岩浆,仿佛玩具般纷纷坍塌。一路上,越来越多的行李被胡乱丢在地上,想来必是那些岛民逃生途中负重前行,不得已而丢弃保命。三人明显感觉到气温也愈发炎热,好像要把世上一切东西都蒸发掉。 在临近河畔之际,三人逐渐追上了依靠脚力逃命的普通岛民,庞大的逃生队伍也是有前有后,呼救声震天,但只要保持这个速度,在岩浆抵达之际,目测众人皆可安全抵达河边,蒲子轩担心的唯一的问题在于:这么多人如何才能顺利抵达对岸的安全区域。 不过看来有一点杞人忧天了,这些岛民临江而居,拥有渡船的人也远远不止田毅一家,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人们反而更能表现出同患难的精神,只见共有六艘渡船正在大渡河上迎来送往,每船载着二三十人,将岛民徐徐送至对岸,而三人及眼前的岛民,毫无疑问是最后一批。 六艘渡船中,其他五艘已经载足了难民,先行离去,最后一艘船上的船夫不是别人,正是和三人交往甚笃的田毅田老汉,他正将一个个岛民拉到船上,很快便坐上了一半。 蒲子轩见身后的岩浆离他们尚有一段距离,便与田毅眼神接触了一下,挥挥手作了一个飞翔的动作,又对苏三娘说道:“你且独自上船,我带着小九飞走便是。今天晚上,凌云寺相见。” 苏三娘点头同意,说了句“一切小心”便跃上了田毅的船坐定。蒲子轩将陈淑卿拉到一旁:“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片刻之后,田毅的船上已经坐满了难民,田毅却并不发船,对着岛上望眼欲穿。眼前,岛上的难民已经全部撤离,只剩这一艘迟迟未动,眼看着岩浆已经越来越近,众多乘客心急火燎地催道:“田老汉,为何还不发船?” 田毅应道:“你们以为我就不急吗?可是,我儿田锦坤正在岛上寻找两位除妖大师,如若他们不来,老朽岂能离去?” 苏三娘解释道:“你说的是蒲子轩和陈淑卿吧?他们已经作法飞走了,不用等他们。” 田毅跺脚道:“哎呀,老朽之前就是愚钝,忘了除妖大师自有脱险能力,可是,我儿锦坤、锦坤,你倒是快回来啊,急死爹了……” 岩浆已到眼前,众人开始在船上骂骂咧咧,要抢过田毅的船蒿,就在这时,有人指着岸上道:“田锦坤来了,田锦坤,你他娘的倒是快一点啊!” 田毅眼睛一亮,冲田锦坤喊道:“锦坤,快啊!快啊!” 田锦坤两步并作一步地飞奔到船上,急道:“爹,儿真没用,找遍了凤洲岛,就是找不到两位大师!” 田毅乐呵呵地道:“两位大师早就离开凤洲岛了,还好你回来了,都安全了,安全了,哈哈,开船喽!” 田毅意气风发地撑船离开了凤洲岛,在岩浆和夕阳的映照下,又唱起了川江号子: 清风吹来凉悠悠,连手撑船下凤洲。 有钱人在家里坐,哪知穷人忧和愁。 撑船本是苦中苦,风里雨里走码头。 闲言几句随风散,前面有个凌云山。 大佛老爷莫得灵验,不使劲来过不了滩。 你我个个是好汉,攒个劲来上前搬。 平水号子换一换,捏紧桡子冲过滩。 船行至河中央,众人已经彻底脱离险境,田锦坤看着血红的凤洲岛道:“完了,我们的家,都没了。” 田毅说道:“人没事就好,家嘛,哪里有家人,哪里就是家。”说完,眉宇稍皱,摸了摸自己的背部。 田锦坤走上前接过田毅的船蒿道:“爹,你伤口未痊愈,去歇歇吧,我来。” “好咧,乖儿子。”田锦坤将船篙交给田锦坤,便下船舱休息,留下田锦坤一人在船头撑船。 本是一片和谐的景象,忽然之间风云又至,只见船的一侧,一只全身长满鳞片的巨大妖怪从水中一跃而起,将田锦坤连头带身子一口咬入血盆大口,刹那之间又从另一侧扎回河中! 所有过程仅仅在一眨眼之间完成,苏三娘甚至来不及发动净化之力,田锦坤便已葬身河底,水面上只剩下掉落的船蒿晃晃悠悠,一片红色的血迹在江面上渐渐晕开。 “啊——妖怪——” 乘客皆惊呼救命,畏缩在一团,只有田毅惊慌失措地跑回甲板上,对着河面声嘶力竭地呼喊:“锦坤——锦坤——” 无人应答,田毅连忙脱下笨重的棉衣外套,欲下水施救,苏三娘上前将他拉住,大喊道:“田老汉,不要冲动,你也要去送死吗?” 田毅甩开苏三娘的手,哭喊道:“你没看见吗?我儿子,我儿锦坤被妖怪吃掉了啊!” 看着田毅悲痛欲绝的样子,苏三娘甚为无奈,只要刚才及时用天国猎人射杀掉妖怪,田锦坤便不会遭此血光之灾,可惜,那水怪速度太快,自己又疲惫不堪,根本无从施以援手,而且,理性告诉她,此刻,田锦坤已经命丧黄泉,任何人再下水去,不过是枉送性命而已。 田老汉拍打着船舷哭喊道:“都怪我,都怪我!我为何要让锦坤来撑船啊?换那妖怪吃了我这老命,我认啊……你为什么独独要害我儿锦坤啊?” 见田老汉愣在船边迟迟不动,而妖怪不知道何时又会袭来,有乘客道:“田老汉,我们都……都理解此刻你的心情,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我们还有这么多人,也都不想死啊,求求你,别把我们扔在河中央,快带我们上岸吧!求你了……” 田老汉茫然道:“你们谁会撑船,谁撑吧,锦坤啊……” 苏三娘拍拍田毅的背,说道:“我来吧。”说完,捞起掉在河里的船蒿,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念道:“愿主赐予你永恒的平静,阿门。”便载着死里逃生的一众乘客和悲痛欲绝的田毅,心情沉重地驶向对岸。 正文 第六十八话 同伴 对于嘉定府的居民而言,这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由于凤洲岛遭遇灭顶之灾,岛上的两百余名居民一夜之间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有些就近投靠了城里的亲戚,有些星夜兼程离开了乐山,剩下的人,则密密麻麻地挤在凌云寺的院子里,等待释然方丈为他们排忧解难。 出家人慈悲为怀、乐善好施,释然方丈自然下令寺内弟子妥善安置这些难民。弟子们纷纷配合,原本独居的他们拼床而眠,以腾出更多的客房安置众人,可即便如此,寺庙也并非专为救济难民而建,所有的厢房均已住得满满当当,仍旧有四五十个难民没有床位,于是那些岛上的青壮年便大度地将床位让给其他老弱妇孺,自己则在大雄宝殿外的大院里席地而居。 蒲子轩和陈淑卿早晚能变出床位,自然不会去与难民们争这些宝贵的救济,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施法引起节外生枝的事端,便打算等难民们都睡去之后再作打算。在那之前,二人在寺庙内悠晃了一阵子,走累了,便在临江的一个小亭子里歇了下来。 此处是一个观景台,那江对面,一片死寂的凤洲岛正好尽收眼底。换作平时,此时的凤洲岛上仍有点点星火象征着人气,然而在这个月高星明的夜晚,岛上一丝烟火也看不到了,让蒲子轩感觉几个时辰之前的连番战斗恍如隔世。 这也是蒲子轩今生中第一次见到火山爆发,尽管爆发的过程并未持续太长时间,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一江之隔的凌云寺上,仍然能嗅到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让人惶惶不得安心。 小时候,他听父亲讲过,在意大利有一座叫做“庞贝”的著名城市,一千多年前便遭遇了毁天灭地的火山喷发,让这座当时意大利的大城市一夜之间成为了废墟,数万人的生命化为乌有。与之相比,今日他们能逃出生天,全因妖王旱魃控制了力道,让人们得以提前预警,当然,这也并非旱魃的仁慈,而仅仅为了给伏魇争取时间而已。 二人静静地坐着,聊一会儿,又歇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苏三娘也寻着妖气来到了这亭子处,蒲子轩发现了她,问道:“你怎么不去休息呢?” 苏三娘应道:“睡不着,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本就让人心绪难平,而我久违的记忆又全部重新想起,更是让我忧郁难解。再说了,我本是拜上帝会的人,信仰上帝,虽曾经求助过释然方丈,然而实在是形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这佛教圣地终究于我是格格不入,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来同你们两位道别。” 蒲子轩和陈淑卿顿时如鲠在喉,与苏三娘朝夕相处相处几日,又经历了生关死劫,在二人心目中,已经不知不觉将这位传奇女英雄当作了他们的同伴,此时听她说要道别,不禁心里一阵冰凉,蒲子轩立刻起身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 苏三娘淡然说道:“我们萍水相逢,你又何必多此一问?” 蒲子轩反问:“今朝一聚已是缘分,就算不是朋友,战友总是实至名归吧?难道还不能关心关心战友的去向?” 苏三娘道:“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我打算去城里暂住一宿,明日便启程,离开乐山,前往广西,我去那边还有要事要办。” 蒲子轩道:“你疯了?你可是鼎鼎大名的苏三娘啊,是朝廷通缉的要犯,现在又成了妖界的眼中钉,若是半路上有个什么闪失,你纵然有净化之力,独自一人,又能对付多少敌人?” 苏三娘道:“我又岂能不知我所面临的困境,可是,那妖王旱魃正向此地赶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何是他的对手?另外,我虽是天国将士,可是义王殿下已经不在人世,我们的部队也都各奔东西,我已经没有了要紧的任务,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才决定暂且前往广西桂平,找我的师父,好好锻炼一年半载,提升净化之力,再去昆仑山除掉那妖皇哥垛。时间如此宝贵,我岂能浪费这每一寸光阴?” 见苏三娘如此考虑,陈淑卿起身道:“苏三娘这么说可就有些见外了,那妖皇哥垛杀死了我的养父、小七的祖先,不光是你的敌人,也是我们的宿敌!我们既然有共同的敌人,今日我们又有如此成功的合作,何不就此联手,共赴复仇之路?” 苏三娘道:“我何尝没有此意?可是,我们仅仅在除妖一途上有共同目标,然而清妖却并非你们的敌人,如若与我同行,被清妖当作发匪一并通缉,这责任,我苏三娘又如何担当得起?” 一听苏三娘有意与二人结盟,又仅仅担心朝廷问题,蒲子轩顿时哈哈大笑,说道:“苏三娘啊苏三娘,你与我们相处这么多日,还不明白小九的能耐吗?” 苏三娘道:“陈淑卿之妖力我早已领教,可若是清妖举兵来犯,纵有十个狐妖也不是这人山人海的对手,要知道,与我同行,面对的便不再是这凤洲岛上十多人组成的团伙,而是千军万马啊!” “不是这个问题,不是这个问题。”蒲子轩仍笑道,“我给你个提示吧,看我这头发,是不是也像你们这些‘发匪’、‘长毛’?可为什么我这从云南一路来此,半月有余,却从不受朝廷问罪?” 苏三娘不明就里,对蒲子轩的笑声很不满,仿佛在被愚弄,说道:“蒲子轩,不要卖关子了,你想说什么,直接说吧?” 蒲子轩道:“正是因为你有被朝廷发现的可能,才更应该与我们同行,你想啊,若是遇到官兵盘问,只需要小九一个吹气,你就可以变成另外一副模样。我们这一路上啊,遇到官兵之前,小九就帮我把头发变成辫子了。你说,还有什么比和我们在一起更安全的吗?哈哈哈!” 苏三娘这才恍然大悟,这可无需权衡利弊,而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之举,说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各有各的道,我必须要去广西桂平提升实力,难道你们也要去吗?” 陈淑卿道:“那还真是巧了,本来《混月诀》的碎片就散落各地,我们要去全国找寻,也不过是个地点顺序而已。那广西的省城桂林就有一块,如今我们留在四川已无意义,既是同省,我和小七何不也顺路去你们太平天国起事之地观光观光?” 苏三娘终于露出了笑容:“既是如此,两位自愿前往广西,我也不再有后顾之忧。陈淑卿,我答应过你帮你找大夫治疗内伤,在桂平便有一神医可以帮你尽快恢复,你可乐意?” 陈淑卿笑道:“如此甚好。” 苏三娘又对蒲子轩说道:“至于你嘛,蒲子轩,你净化之力尚且稚嫩,竟也有不亚于我的实力,看来,蒲松龄先生的后人果然非同小可。可是,你的弱点在于战斗经验不足,招式也极其单一,我料你还有极大的成长空间,若是不嫌弃,我可以向师父引荐你,也帮你修炼修炼,你意下如何?” 蒲子轩自知自身净化之力的局限,大敌当前,本就盼着有高人指点迷津,听苏三娘这么一说,顿时来了激情:“敢问你师父是何方高人?” 苏三娘笑道:“一个爱财如命的老家伙,不过却有着强大的净化之力,至于具体何人,你去看看便知。” 蒲子轩笑道:“既是爱钱,那对我来说便是小事一桩,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陈淑卿又道:“苏三娘,那十年的记忆,你已经悉数找回,既然我们是同伴了,何不将你后来的故事与我们介绍介绍,我料定这十年间你的经历绝不简单,这样,若是将来遇到什么难题,我们也好心中有数。” 苏三娘叹口气,看了看月色,应道:“闲来无事,也罢,那我便将我们定都天京之后的事情作个交待。不过,从何说起呢……嗯,就从咸丰七年说起吧……” 正文 第六十九话 沙王与义王(一) 咸丰七年,西元一八五七年,那一年,蒲子轩十四岁,尚留着辫子,在和先生的私塾里乖乖地聆听着他的教诲,日子平淡无奇,可对于遥远的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来说,却实在是不堪回首的一年。 天京变乱半年之后,太平天国的绝对军力虽无太大损失,但是洪秀全这位精神教父苦心经营的拜上帝会体系已不再牢不可破,天国军队中人心思变,人人自危,本正应是他一展身手笼络人心之时,这位天王却昏招频出,先是加封自己两个平庸的哥哥为安王和福王,又因元老石达开被军民奉为“义王”,心存不满,百般猜疑,甚至意图加害,终于逼得石达开五月避祸离京,前往安庆,带走了太平天国十万精兵。这之后,本来形势大好的太平天国顿时陷入了困境,战场上节节败退。 那一天风和日丽,天王府内,洪秀全正在西花园内来回踱步,他无心欣赏这花园内的别致景观,唤开了所有侍从,焦虑地等来着一个人的到来。不多时,一位如花似玉却又带着几分豪气的女子来到洪秀全身边,跪地道:“叩见天王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多年的太平天国传奇女将——苏三娘。 洪秀全一见苏三娘到来,展露出了欢喜笑容,柔声道:“快快免礼,朕不是说了吗?你在私人场合见朕,不必行这君臣之礼。” 苏三娘不为所动,只道:“臣不敢。” 洪秀全有些失望,只好说:“那平身吧。” 苏三娘这才起身,说道:“谢陛下。不知天王陛下今日唤臣前来,有何要事?” 洪秀全悠然道:“朕曾意欲授予你天朝掌朝仪一职,你坚决不肯,如今叛徒杨秀清已除,其簿书傅善祥已被抓捕,本应问斩,但文武百官皆言傅善祥有经天纬地之才,被杨贼所用只是身不由已,与其杀之,不如为朕所用,谏言朕封她为掌朝仪。唉,朕思虑再三,也不知如何处置,今日招你前来,也是念在你起义元老身份,想再问你一句,若是你还有心为朕管理政务,这掌朝仪的职位,朕还是想优先考虑你苏三娘啊。” 苏三娘冷冷一笑:“傅善祥可是中国有史以来第一位女状元,可谓今世之诸葛孔明,而臣不过是一介山野武夫,若陛下要臣上阵杀敌,臣万死不辞,可论到这撰文写书,却绝非臣所擅长之事,陛下既已有了天选之人,又何必再拿这掌朝仪来取笑臣?” 洪秀全大失所望,摇摇头道:“苏三娘,你可知道,你在朕心目中的地位,是独一无二的。什么天选之人?只有天子才是天选之人,若一定要将这名头让与他人,那也只能是你,而非一个杨贼的手下。”说完,伸手牵住了苏三娘的手。 苏三娘一愣,将手抽回,反问道:“陛下,当日臣决意带领天地会接受洗礼,加入拜上帝会,是因为当时的天王,曾信誓旦旦地告诉臣,要推翻清妖的统治,将中国建成一个美好的小天堂。今日,臣想问问,陛下心目中那个‘无处不均匀、无处不温饱’的小天堂,还在陛下心中吗?” 洪秀全怒道:“放肆!朕既然以上帝的名义立国,将国号命名为‘太平天国’,朕向世人承诺的小天堂,便没有一日胆敢忘记,你不愿为朕掌管政务朕倒也罢了,竟然还来质问于朕!是何居心?” 尽管洪秀全龙颜大怒,苏三娘却也面不改色,追问道:“既然陛下没有忘记初心,那臣斗胆问一句,为何定都天京之后,陛下便日日隐居于这天王府中,不问政事?陛下有后宫佳丽三千,比那京师的清妖头子还多,又何必一边向世人宣布我苏三娘已经战死,却又一边将臣软禁于丝绣宫中,苦等着臣回心转意?” 洪秀全大笑道:“哈哈哈,敢这么跟朕说话的人,朕还是第一次遇到,就算是那杨贼,也要假借天父附体才敢与朕叫板。苏三娘啊苏三娘,你知道朕最喜欢你什么吗?那便是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劲儿,所以,纵然朕有后宫佳丽三千,却独独只想取你这一瓢饮啊。” 苏三娘义正言辞道:“臣认识陛下时,才年方二十,如今臣已经二十有八,若论上阵杀敌,臣仍是当打之年,但论儿女情长,比臣秀美百倍的女子大有人在,臣已人老珠黄,还望陛下放过臣,让臣率军讨伐曾妖头,解这天京之困,纵使马革裹尸、肝脑涂地,臣也永远忠于陛下,忠于天国!” 洪秀全叹口气道:“苏三娘啊,朕原以为将你软禁在丝绣宫中,日夜用安逸生活便能将你斗志软化,没想到数载下来,你一没改变对朕的忠臣,二没改变对罗大纲的忠贞,三嘛,也没改变那坚韧的性子,难道朕此生,注定永远得不到你?” 苏三娘道:“陛下既已知臣心事,还望陛下不要苦苦相逼。天王永远是君,臣永远是臣,不管陛下曾经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臣都不计较,只望陛下振作起来,用除掉杨韦逆贼的决心,讨伐曾妖头,臣苏三娘愿为先锋!” 洪秀全道:“谈何容易啊!唉,想当年永安建制,朕身边有五王辅佐,又有宣娇、你苏三娘等巾帼英雄相助,那是何等地意气风发……想不到,朕没输给清妖,却输给了这萧墙之祸,如今五王已去四王,仅剩石达开一人,却又弃我而去……讨伐曾妖头?难啊……难啊……” 苏三娘道:“陛下未曾输给清妖,却也未输给萧墙之祸,陛下输给的,仅仅是自己而已。义王石达开本有力转乾坤的能力,若非陛下执意封亲兄弟为安王、福王,对义王百般猜忌,义王又岂会心灰意冷,执意离去?” “哈哈哈哈……”听到这里,洪秀全止不住地大笑,说道,“这番话,宣娇也对朕讲过,说是朕逼走了石达开,现在,你苏三娘也是这么认为?” 苏三娘反问:“臣斗胆问陛下,难道不是吗?” 洪秀全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不愿当掌朝仪,朕便交给你一个秘密任务,朕想来想去,这个任务也只有你苏三娘最合适了,不过,你要答应朕,绝对不能泄密,否则,天国完矣!” 苏三娘欣喜道:“只要不让臣待在那丝秀宫,陛下要臣上刀山下火海,臣绝不说半个不字!” 洪秀全小心翼翼地看看四周,说道:“当年我号令拜上帝会在金田起事,曾告诉千万将士,朕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背着剑的老头,告诉朕他是上帝,而朕是上帝之子、耶稣之弟,你可记得?” 苏三娘说道:“当然记得!当年汉高祖斩白蛇而起义,方能借用神力笼络将士,陛下何尝不是如此?” 洪秀全道:“朕今日告诉你,这个梦是假,但这个白胡子老头却是真,就是桂平县朕的一个老朋友,叫做朱世铧,为朱元璋的后人,见朕有意推翻清妖,便竭力相助,除了帮朕宣传拜上帝会,还交给了朕一张藏宝地图,你且听好了,以下朕说的话,可能会颠覆你的认知,可你要相信,君无戏言!” 苏三娘道:“陛下请讲!” 洪秀全问道:“你相信,这世界上,存在着妖怪吗?” 苏三娘道:“当然相信,那些清妖、洋妖,不都是祸乱天下的妖怪吗?” 洪秀全笑道:“朕和将士们称敌人为清妖洋妖,但实则心里明白他们不过是平凡之人,朕说的,是真正的妖怪!” 苏三娘大惊:“陛下,你是说魔鬼撒旦真的存在吗?这……这要臣如何相信?” 洪秀全道:“非也非也,不是撒旦。朱世铧告诉朕,一百多年前,蒲松龄所书写的妖怪,大多确有其事,而蒲松龄不光是个文学家,还有一个身份,叫做‘净化使者’,这净化使者能使用净化之力,降妖除魔,而他除掉的最后一个妖怪,正是妖怪之首领——妖皇哥垛!” 苏三娘惊道:“陛下,难道我们信奉的上帝是假?这些妖怪才是真?” 洪秀全笑道:“说来也巧,‘上帝’在英语中叫做‘God’,其发音和我们的妖皇‘哥垛’如此相似,朕一想,拜上帝,拜哥垛,管他谁真谁假,那不是一回事吗?” 苏三娘的认知确实已被颠覆,却想到君无戏言,便又好奇了几分,问道:“然后呢?” 洪秀全道:“至于是何宝物,朕和朱世铧均不知晓,但传说这宝物藏在昆仑山的某处,一旦找到,便能吸引妖物前来,至于是敌是友,却要看寻宝人的本事了。如能利用妖力为己所用,何愁清妖不除?可当年我天朝军势如破竹,朕便想即使不靠那妖力,也可推翻清妖统治,建立我们心目中的小天堂,便无意寻那宝物,更不想接触妖怪。天京变乱之后,天国盛极而衰,如今危在旦夕,朕又无从抽身,便将藏宝图交给石达开,让他装作与朕闹翻,带领一只部队西进寻宝,谁知义王号召力太强,在安庆振臂一呼,竟然有十万精兵愿意跟随!朕后悔莫及,寝食难安,所以,朕又想到了你,世人皆知苏三娘已不在人世,故朕要你女扮男装,更名为冯玉良,并封你‘沙王’名号,去劝回石达开。” 苏三娘问:“若是义王殿下执意不回,该当如何?” 洪秀全道:“能劝回自然最好,若他执意不回,你就说你是朕派去协助他的……然后,你找机会接近他,盗回藏宝图,交还于朕,你可听明白了?” 苏三娘道:“臣已说过,只要陛下不让臣日日在丝秀宫内浪费光阴,要臣上刀山下火海皆无怨言。只是,说来说去,陛下还是信不过义王殿下。臣虽与义王交往不多,但义王敢作敢当,义薄云天,为世人称道,绝非忘恩负义、作奸犯科之徒啊!” 洪秀全有些急了:“那杨韦二贼,在羽翼丰满之前,谁不是装作忠心耿耿、有情有义?倘若石达开真是那么仁义,那为何朕下令诛杀杨贼时,他却要装病留在安庆?石达开不过是怕引火烧身,韬光养晦,一旦他找到宝物,生了二心,凭他带走的兵力,岂非又是一个杨秀清?又是一个韦昌辉?” 苏三娘道:“可是……” 不等她说完,洪秀全喝道:“你不要再说了!这是君命,是不是要朕授予你一封衣带诏求你,你才肯接受?” 苏三娘一惊,抱拳道:“臣不敢,既然天王陛下心意已决,臣自当立即去办!” 正文 第七十话 沙王与义王(二) 五日后,在安庆的翼王府旁,石达开正临江而坐,观望着长江江面上一艘艘战船,若有所思,不多时,有士兵来报:“报告义王殿下,营外有客人求见。” 石达开一愣:“来者是何人?” 士兵道:“来者自称沙王冯玉良,从天京星夜兼程而来。” “沙王冯玉良?没听说过,你可确认清楚了?” “已经确认过了,来者带有天王陛下的手谕,不会有假。义王要不要见?” 石达开想了想道:“有点意思,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已乔装打扮的苏三娘来到石达开旁边,作揖道:“参见义王,在下冯玉良,近日受天王错爱,封在下为沙王,虽有王之名义,却早已久仰义王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果然气质非凡!” 石达开还礼道:“沙王既然是从天京赶来,必然是有要事相告,来来,随我到翼王府内,慢慢道来。” 两人步入翼王府大厅内,石达开招呼手下为两人沏好两杯茶,待两人坐定,便开口问道:“天王带来了什么手谕?” 苏三娘将手谕交给石达开,待石达开阅览之际,说道:“义王自离开天京以来,一晃已经四月有余,天王陛下甚是想念义王,如今天京又战事吃紧,特派臣来与义王谈心,希望义王不计前嫌,回心转意,回到天京与天王共商国是。” 石达开阅完手谕,将手谕轻轻卷起,放在一旁,叹口气说道:“我当初离京的时候便说过了,我石达开虽身不在天京,但我一不投靠清妖,二不解甲归田,无论走到哪里,打到哪里,我永远是太平天国的通军主将,将以推翻清妖、建立小天堂为已任。如今我虽身在安庆,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天京的战事,对天王陛下的压力也感同身受,既然天京有难,我自是不能袖手旁观……这样吧,我派陈玉成、李秀成、韦俊等虎将带领部队火速增援天京。” 苏三娘问道:“敢问义王为何不亲自回京?” 石达开道:“安庆方面,几路兵马也正在与曾妖头纠缠,皆无法调度,还望天王和沙王理解。” 苏三娘问:“若如此回禀陛下,陛下定会命陈玉成驻守安庆,想必义王也知道,陛下历来对陈玉成的才干赏识有加,曾想召他做驸马,况且陛下主要目的是让义王本人回京,义王想留下,敢问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石达开想了想道:“唉,自从杨秀清和韦昌辉被杀之后,陛下便一直对功高盖主的元老颇为防范,我不是没有回去过,但陛下执意封两个哥哥为王,对我却百般牵制,想来想去,我石达开在外征战多年,实在不喜欢宫廷争斗,还是这前线待得自在。我想,陛下既然没下圣旨,只是让沙王带来手谕,便是暗示此事还有商量余地,还请沙王实言相告,若是我坚决不返回天京,陛下将对我有何处罚?” 苏三娘知道这也非石达开的真实想法,但又不能提起宝物妖邪之事,几番苦劝之后,见石达开仍是不松口,只好说道:“陛下还交给臣一个任务,他说,若是义王执意不回,便承认义王的出走为天朝的‘远征’,要在下待在义王身边,辅佐义王,在外面打出一片天地来。” 石达开知道这不过是洪秀全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眼线,然而两害相权,只要不回京,倒也并非大碍,便应道:“如此甚好,几位年轻将领驰援天京后,我身边正好缺少一个得力的帮手,若是沙王不嫌弃这简陋的翼王府,不怕将来餐风露宿的流浪生活,我石达开,甚是欢迎。” 于是,苏三娘未能劝回石达开,却成功地加入到石达开的远征军中,只是,两人虽共享王的名义,石达开却只授予苏三娘后勤事务的决策权力,将军政大权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对苏三娘来说,这倒是最好的安排,她的目的只是偷回藏宝图,防止石达开坐大后拥兵自重而已。 然而之后事情的发展并未如苏三娘想象的那般顺利,苏三娘利用过多次石达开外出的契机,企图在翼王府中找出藏宝图的下落,却一直搜寻无果,后又被迫随着石达开转战江西、浙江、福建、湖南,在大大小小的战场中不断享受胜利、遭遇失败。跟随石达开的兵力,从最初的十万人锐减到三万人,尽管如此,远征军还是牵制了不少的清军,为洪秀全的主力部队解天京之围创造了条件。石达开与洪秀全的势力此消彼长,洪秀全再度觉得高枕无忧,逐渐无心去担忧石达开一家独大,便也未再提藏宝图之事,反倒是苏三娘与石达开共渡患难,愈发将自己的命运与远征军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石达开逐渐解除了对苏三娘的防备,又急于用人,便让苏三娘参与到前线战事中来。 西元一八五九年,石达开自江西起兵入湖南,发动了“宝庆会战”。 宝庆自古为交通要道,北障雪峰之险,南屏五岭之秀,资江绍水在此相汇,丘陵起伏,地势极为险要。石达开兵分两路围攻宝庆,与清军和湘军形成僵持之势,七月,湘军李续宾部趁石达开以主力强攻湘军东路半边街、高家冲清营之机,攻陷太平军田家渡至清水塘一线营垒,此时,战局已经对石达开军十分不利。 七月下旬的一日,石达开和苏三娘率领一只五千人的先锋部队,向宝庆南部突围撤离,由于行军太快,部队行至鲤鱼坳一带时,只剩下八百骑兵冲在前面,此时两侧山体陡峭,石达开却坚持孤军深入,行至半途时,一众早就埋伏在山坡上的炮手鱼贯而出,一时间,整个峡谷陷入一片火海之中。不多时,这八百骑兵已然死伤过半,后部的人马迅速撤离了山谷,石达开和苏三娘却连同留在前线的一百余人被上千名湘军包围。 这支伏兵的领头人叫做额图尔珲,是原李续宾的部下,见局面已被己方控制,掏出手枪指着石达开道:“没想到吧,长毛们,去年李巡抚孤军深入中了埋伏,在三河镇被你们这些逆贼所杀,今日你石达开在这鲤鱼坳,以同样的方式落到我的手里,真是老天开眼啊,哈哈!” 此时的石达开已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飞,与其作困兽之斗,不如以一人之命换取众人的平安,便道:“你要我石达开死,不过是想要用我的人头去北京领取奖赏,我身后这些普通士兵的人头,纵然拿去也毫无意义,若是你同意放过他们,我的命,便由你们处置,否则,一旦我们双方死磕,即使你们能全歼我军,怕是也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笔交易,你意下如何?” 额图尔珲和身旁的副将对视一眼,冲石达开说道:“可以,我同意。” 石达开微微一笑,正要下马投降,苏三娘拦在面前道:“且慢,你们都搞错了,他根本就不是石达开,我才是。要换,你们应该换我的人头!” 石达开着实没想到苏三娘会来这一出,喝道:“冯玉良,你不要多管闲事!” 额图尔珲倒是眼睛一亮:“冯玉良?哦……你该不会就是他们说的沙王冯玉良吧?之前有人说长毛军队里还有一个火线提拔的毛头小子,号称沙王,我还以为是开玩笑,怎么会两个长毛王在一起共事?今日一见,我可真是开眼界了,哈哈哈……看来,洪老贼已经无人可用,气数已尽了,哈哈哈!” 副将道:“管他什么王,只要是长毛头子,这首级拿回去,就是两倍的赏金啊!” 苏三娘见身份已败露,便厉声说道:“既然如此,你们就带走我和义王,放过那些普通士兵!” 额图尔珲道:“哎呀呀,这可难办了,若是那放走的人里面还有什么王,我们可不是亏大了?” 太平军队里有士兵见势喊道:“义王、沙王,不要对清妖心存侥幸了,我们既然跟了义王离京,这脑袋早就任义王差遣了!今日被困此地,我们但求和义王沙王一起同生共死,战斗到最后一人!大伙儿说,对不对?” 士兵的士气得到了鼓舞,大喊道:“对,对,同生共死,剿灭清妖!” 石达开见状,顿时热泪盈眶,大声背诵起了《圣父赞美经》:“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 此举着实激动人心,那山谷中,顿时传出了太平将士的齐声高颂: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醒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人知悔改,魂得升天……” 两军短兵相接,太平士兵一方视死如归,不断重复着《圣父赞美经》,向清军砍去,他们有天堂为归宿,战斗力顿时大增,每死去一人,总能换掉一两个清军的生命,纵然如此,敌众我寡,鲤鱼坳山谷中的诵经声还是不断减小。 苏三娘身为女将领,自是功夫了得,连杀六人后,胸口和腹部还是各中了一刀,又在与副将的对决中被踢中腹部,倒地不起。 “沙王小心!”四个太平天国士兵立刻围上来守住倒地的苏三娘,大批清军顿时朝这边袭来,拼掉七八人后,四个士兵也已战死沙场。此时的石达开手臂也被砍中,又自顾不暇,眼看苏三娘即将命丧刀下,大喊道:“沙王,黄泉路上见!”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天蓝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照在苏三娘的身上,苏三娘浑身陡然泛起了一股天蓝色的气焰,顿时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再看那些清兵时,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缓慢,霎时间,一个鱼跃打挺起身,一声大喝,震飞了包围上来的清军。 额图尔珲和石达开几乎同时喊道:“怎么回事?” 此时的苏三娘净化之力觉醒过来,本就是武将的她,力量和速度瞬间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与清军对峙下,仿佛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面对着一群幼儿,只是一刀砍去,三个清兵的人头便已落地。 又是一批清兵围上来,苏三娘巧妙地躲开他们的一招一式,挥舞着朴刀,在清兵之间穿梭,手起刀落,又是七八个清兵被砍倒在地。 此刻清军发生了动摇,若对方只是力大无穷,只需人海战术便可取胜,可一旦敌人出招快过了人的肉眼,那只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无人再敢冒然上前,纷纷呈后退之势,急得额图尔珲大喊道:“不许退……不许退!违令者斩!” 石达开见状,也朝苏三娘靠拢过来,一边抵御着敌人,一边问道:“你究竟是谁?” 苏三娘说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何事,可是没时间了,我这奇怪的力量正在急速消退,快跑!”说完,朝面前拦路的清兵喊道:“不想死的,给老子滚开!” 清军中间出现了一道缺口,额图尔珲见状,亲自拍马杀将过来,只见苏三娘刀气一出,额图尔珲连人带马一同被砍为两半。 苏三娘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此时的清军已经被吓昏了头,没注意到这个异常。中间那条缺口仍在,苏三娘将力量释放到最大,大喝一声,疾步携着石达开从那条缺口中杀了出去,一眨眼工夫便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七十一话 被封印的力量(一) 夜深了,昏迷多时的苏三娘醒了过来,警觉地朝四周一望,只见昏黄的火光中,自己正躺在一堆茅草上,四周破旧的木壁看起来像是一幢古寺,石达开和一个太平军士兵正商议着什么。 见苏三娘醒来,石达开对士兵说了一声:“你去吧。” 叫走了士兵,石达开来到苏三娘面前,问道:“你醒了?好些了吗?” 苏三娘问:“这是哪儿?我们这是怎么了?”正要坐起来,却因刀伤疼痛,又倒了下去。 “别动,你身受两处刀伤,需要好好休息。”石达开笑道,“那个……你不知哪儿来的力量,一人杀退了围堵我们的清妖,又带着我飞奔逃离了鲤鱼坳,我正想夸你几句,岂料你在半路上突然倒下昏迷不醒,只好换作我背你,一路逃到这四明山的破庙里来。后来几个兄弟也突围跟了上来,我已命一人去和大部队汇合,让他们明日午时在二十里外的西岭贯集结,剩下几人则在周边放哨,目前很安全,放心吧。” 苏三娘道:“义王,今日你肯为我们牺牲自己,令我十分感动,我对天发誓,我冯玉良今生今世,跟着义王走到天涯海角,也绝无半点怨言!” 石达开嘿嘿一笑,问道:“苏三娘,你还要隐瞒兄弟到何时?” 苏三娘大惊:“你……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石达开看看四周,将庙门合上,说道:“你身上的伤口,我已经替你包扎好了。” 苏三娘一愣,摸摸自己的胸部,立刻明白了一切,羞愧地说道:“我……我……即使是罗大纲,也没见过我的身体。” 石达开安慰道:“放心吧,我石达开不是那种人。还有,此事只有你知我知,对外人而言,你还是沙王冯玉良,明白吗?” 苏三娘应道:“如此,我就放心了。瞒了你和兄弟们那么久,实在对不起。” 石达开道:“不必道歉,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苦衷,只是我不明白,你不是已经在四年前的芜湖之战中死去了吗?” 苏三娘摇摇头,望着窗外的夜色说道:“四年前,我和罗大纲确实在芜湖之战中被清妖所伤,撤回天京后,陛下传太医医治我俩,可罗大纲伤势太重,当月便不治身亡,世人皆知道我和罗大纲的感情,以为我会与他同去,却不想我被救活了下来。我报仇心切,请陛下让我重新出山,可是陛下他……他贪恋我的美色,竟然对外宣布我已经死亡,而悄悄地将我软禁在丝秀宫中。他告诉我,若我想获得自由,只能担任他的掌朝仪,我知道这职位名为替陛下管理内务,实则成为他的后宫佳丽,我不肯,这一关便关了我两年。” 石达开叹口气道:“原来如此,陛下自从入了天京,便沉迷于酒色之中,不理朝政,没想到,连你这样的女将才也不放过……如此懒政,也难怪被那杨秀清骑在头上,终酿成天京变乱,唉,可叹啊可叹……那么,两年之前,陛下为何又安排你来到我军中?” 苏三娘一愣,不知这后面的真相当讲不当讲。 石达开笑道:“三娘,即使你不说,我也大概猜到了七八分,你知道你身上的力量是什么吗?陛下曾经告诉过我,说这世界上有妖怪和净化使者这两种神奇的力量,我一直不太相信,今日一见,我明白了,你当然不是妖怪,自然应该是百万人中挑一的净化使者。既然你不是普通人类,我想,那神奇的昆仑山宝物之说,你应该有资格知道。” 苏三娘思虑良久,终于问道:“那藏宝图,还在义王那里吗?” 石达开道:“这就对了,天朝建国十载,哪有王辅佐王的道理?陛下若是想在我身边安排个细作,只需随便派个丞相来参与议事即可,派个王来,无非是想更接近我的身边,获取更宝贵的信息,我石达开的私人信息无足轻重,唯一值价的,那便只能是那张藏宝图无疑了。” 苏三娘苦笑一声,说道:“义王果然好眼力,既是你推断出了实情,那我苏三娘也不用背上背叛陛下的罪名了。只是,这一年多来,陛下与我书信来往,只谈清妖,根本没过问此事,我想,天京之困已解,义王又陷入低谷,陛下恐怕已经没心思关心那些玄乎的东西了吧。” 石达开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石达开敢作敢当,离京出走,一不投降清妖,二不解甲归田,所打的每一仗,皆是为天国而战,我虽被困在江南一带,但即使哪天真寻得那宝物,也是为天国而寻,我绝无二心!” 苏三娘叹道:“可惜啊可惜,你我二人忠心耿耿,却受到陛下如此对待,实在叫人心寒。” 石达开道:“好了,陛下有陛下的想法,咱们身为臣子,岂有背后妄议陛下之理。三娘,你的力量对我们很重要,若是让你再发动净化之力,你能做到吗?” 苏三娘摇摇头道:“我记得很清楚,那股气,发生于下丹田,运行于大周天,我自幼习武,一旦懂了原理,理应能一触即通,可惜我刚才也多番尝试过,丹田内毫无异样力量,完全和一个普通人无异。那力量在奔逃时便急剧衰退,感觉像是……像是……怎么说呢?像是被封印了起来。” 石达开点点头道:“如此一来,我就有方向了。三娘,如今远征军士气低迷,急需你这样的能人异士鼓舞人心,可一个还远远不够,我决定了,我们应该去那昆仑山找到宝物,引来妖怪,再设法为己所用,让太平天国东山再起。在那之前,我们先回广西休养生息,再北上四川,跨过大渡河,直取昆仑山!” 苏三娘疑惑问道:“既已确定目标为昆仑山,为何还要南下广西,这不是南辕北辙吗?” 石达开笑道:“去广西,一来是休养生息,为天国募集士兵,二来嘛,我想带你回桂平找那白胡子朱世铧,让他解开你被封印的力量,再帮你提升提升。” 苏三娘惊道:“为何要去找他?难道那朱世铧……” 石达开道:“不错,那朱世铧和他的仙剑堂,实在神秘,我之前也不明白他的身份,现在我明白了,那朱世铧,正是净化使者!” 正文 第七十二话 被封印的力量(二) 在凌云寺的小亭子里,苏三娘将她的故事已经讲了快半个时辰,蒲子轩和陈淑卿听得呆了,又来了困意,蒲子轩便插嘴道:“原来如此,难怪五年前义王石达开突然回到了广西,三年前又北上四川,他这一举动脱离了主要战场,让世人好生奇怪,现在,都明白了……” 陈淑卿问道:“这么说来,你在广西的师父,就是那个叫朱世铧的白胡子老头了?” 苏三娘道:“不错,义王带我找到了朱世铧,那老头与清妖有仇恨,对我们太平将士自是十分欢迎,可是,他爱财如命,非要五十两银子才肯收我为徒,好在义王的经费虽已捉襟见肘,却还有些积蓄,便给了他,这才有了后来我净化之力的复苏和成长,我的天国猎人,便是在那里修炼出来的。” 蒲子轩对这个话题颇感兴趣,便问道:“我自净化之力觉醒以来,从未被封印过,不知那日你力量刚刚苏醒便被封印,是何缘故?” 苏三娘严肃地对蒲子轩说道:“师父跟我解释了原因,蒲子轩,你也得记住了,净化之力是神赐予我们净化使者的神圣力量,只能用于除妖,或是与净化使者战斗,若是用净化之力攻击普通人类,那便是违背了神意,会遭到天谴,力量会被暂时封印起来。” “不会吧?”蒲子轩大惊失色,努力地回想之前经历的一场场战斗:狼人、白发女妖、大渡河水怪、苏三娘、伏魇及其手下、甚至被陈淑卿扑倒时还打过陈淑卿,这些对手,不是妖怪便是净化使者,他还真没动用净化之力打过普通人,不禁庆幸说道,“那日在田老汉家中,我差点打了四个官兵,若不是小九及时变了他们的武器和衣服吓退他们,这……这之后恐怕就已经被苏三娘你射死了!”说到这里,蒲子轩顿时全身冒出一股冷汗。 陈淑卿也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蒲松龄先生净化之力觉醒三十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用力量打过普通人,所以我对这一规则并不知晓,幸亏三娘你提醒及时,将来我们可不能犯这种错误!” 蒲子轩又问:“你说,是‘暂时’封印了起来,那么,要如何才能重新苏醒呢?” 苏三娘道:“师父说,这个说不准,也许下一个时辰便会苏醒,也许下一个满月夜,也许在某个危急的时刻会苏醒,也或许……” “或许什么?”蒲子轩问道。 “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再次苏醒过来。” 如果从未获得过这种能力倒也罢了,一旦拥有过,再被剥夺而去,那蒲子轩不知会如何绝望,便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封印我的净化之力,无异于断我一臂,我可不想做残疾人。” 苏三娘道:“所以,我刚去师父府上时,师父也拿我封印的净化之力没办法,但收了我的钱,又不能无所作为,便在前几个月里教我基本的剑术、心法,又教了我点穴之术。大概是三个月后的某一日,我一觉醒来,便感觉丹田内这股神奇的力量又回来了,我欣喜若狂,找到师父,师父从那日起便训练我使用净化之力,于是,我先是学会了意念传声、灵体化圣物等净化使者的常规技能,不久之后我便懂得物化出弓箭。师父叫我给弓箭起一个名字,我不忘太平天国,又寻思着弓箭是用于狩猎之用,便将它唤作‘天国猎人’。起先,天国猎人只有一尺长,随着功力的不断提升,现在已经有两尺多长,而且,在和伏魇的战斗中,我又学会了同时物化出三支弓箭,所以,我才想再去见见师父,若要对付妖皇和妖王,必须修炼修炼再修炼!蒲子轩,这也是我希望你拜我师父为师的原因。” 蒲子轩点头道:“好啊,求之不得!不过,要对付妖皇妖王,光是提升个人能力还不够,我觉得我们还应该增加同伴,你们说呢?” 陈淑卿笑道:“小九,看来你终于认识到和先生的差距了,你纵使再修炼,先生对你来说,也是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峰。” 蒲子轩知道陈淑卿话里有话,便故意挑起话题:“不不不,你误会了,下个同伴嘛,我不求他有多强的战斗力,但最好得是个医师,否则,除了我之外,你们一旦生病或是受伤,可不大大地拖了我的后腿啊?” 陈淑卿果然酸道:“行行行,你有自愈能力,我们没有,就你最厉害,行了吧?反正,寻找同伴,也列为广西之行一个任务吧。” 苏三娘笑道:“蒲子轩说的也没错,医师确实很重要,但这不难,中国那么大,广西却聚集着众多的净化使者,到了那里,你们可以慢慢物色对象。”随后,她诡异地笑笑:“相信会十分精彩的。” 此时蒲子轩困意已足,打了个哈欠,说道:“行,那就这么说了,寺内众人都安睡了,我们也去休息吧。” 苏三娘一听却不干了,黑着脸说道:“咦?怎么,你们故事听到一半就不听了?你们不想知道,我和义王后来经历了什么吗?” 看着苏三娘那不吐不快的神色,像是一个小女孩的愿望没得到满足,没想到这刚烈的女子,竟也有可爱的一面,蒲子轩便应和道:“哦,对对对,后来呢?你们在四川经历了什么?” 苏三娘这才满意,想了想说道:“我们在广西待了两年时间,我的净化之力得到了成长,义王也四处奔走,又募集到了两万士兵,加之前跟来的远征军,一共有三四万人左右,人数虽不多,但义王勤于训练,打造出了更强大的远征军,见时机成熟,便带领我们从湖北进入四川,建立了根据地,又将势力扩大到云贵川等地,终于在四川站稳了脚跟,这一来,我们横渡大渡河的计划,便可以在洪水期到来之前实现了……” 正文 第七十三话 老鸦漩(一) 西元一八六三年五月的大渡河,注定不会成为历史的尘埃,将会被世人永久铭记。 紫打地,为四川松林地番族土司所辖河道七场四十八堡的首场,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地名,因为太平天国之义王石达开的到来,成为清廷和起义军聚焦之地。 两年来,石达开率军一路从广西远征四川,后又分兵占领贵州、云南部分地区,当其部队进占四川宁远时,天国士兵尚有一万人,后石达开部队经冕宁小路,于五月十四日抵达大渡河南岸紫打地,扎下营地。此时,四川总督骆秉章得知宁远战报,这才知道石达开主力从捷径来到紫打地,即将渡河,急命诸军回援,但除唐友耕距离较近外,其余部队鞭长莫及。 此时北岸清军兵力尚且薄弱,水势又平和悠缓,太平军便有充足的时间造筏横渡大渡河,直下成都,若一切按计划进行,石达开将成功渡河,直插四川心脏,就在此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改变了一切…… 义王营内,石达开、苏三娘与补天侯郑应雄正在激烈地商议着渡河详案,只听苏三娘道:“渡河大计,应以安全为第一要务,我已侦查过紫打地一带,清妖守备最薄弱之地,非老鸦漩莫属,请义王即刻下令于老鸦漩渡河。” 石达开问:“哦?这老鸦漩,离此地有多远?” 苏三娘道:“不远,十里之外便是。” 石达开正拿不定主意,郑应雄呵呵笑道:“义王殿下,此事我认为不妥!那老鸦漩为何防守薄弱?正是因为大渡河在那里突然转弯,洪波冲击两岸石壁,形成诸多巨大漩涡,不仅船筏不通,连老鸦也只能在江上盘旋,不敢下水猎取食物,故名‘老鸦漩’。该地绝非正常渡河之处,故清妖根本无意防守。属下认为,若要以安全为上,恰好应该在这紫打地渡河,对岸虽有一些清妖,然人数不过两千人,我军还有一万兵力,呈压倒性态势,应立即渡河,方为上策。” 苏三娘驳斥道:“两千清妖难道就任人宰割吗?何况我们不知清妖援军究竟何时会突然到来,纵然渡河成功,也必然有一番血战,战士们已经疲惫不堪,还请义王以苍生为重,不要让兄弟们的血白流啊!” 郑应雄见苏三娘与自己针锋相对,本就不服这不知打哪来的毛头小子,一时更是恼火,说道:“沙王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天国将士何时成了贪生怕死之徒?我们不怕战死沙场,大不了牺牲一人,换掉一个清妖,却绝不愿意被那漩涡险滩白白收了性命!义王,还望你以剿灭清妖为第一要务,在此地渡河啊!” “义王……”苏三娘还想说些什么,石达开打断了她的话,说道:“玉良兄弟,我认为这次补天侯说得有道理,目前紫打地水势平缓,又不用转移,正是渡河的好地点,至于那点清妖嘛,比起我们这一路遭遇的对手,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挠痒痒而已。” “义王……”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今晚,就地渡河!来人啊,传我军令……” 就在此时,一个士兵匆忙赶到营中,欢快地喊道:“恭喜义王殿下!恭喜义王殿下!” 石达开一愣:“我正要传军令,你有何事,要恭喜我啊?” 士兵道:“就在刚才,丽妃为义王产下一位公子,重六斤八两,身体健康,这不,正等着义王殿下过去给公子起名字呢!” 石达开一听大喜,说道:“哦?哈哈哈,真是上帝赐福啊,没想到我石达开这把年纪,还能重新获得衣钵传人啊,哈哈哈!来来来,你们两位,快随我一起去看看!” 苏三娘心里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问道:“那渡河之事……” 石达开道:“不用担心,渡河之事,稍后,我自有安排。” 三人来到丽妃营帐内,石达开迫不及待地走到床边问:“丽妃,儿子呢,我儿子呢?” 满脸苍白的丽妃躺在床上,见石达开进入,撑起身子应道:“在这儿呢。” 石达开赶紧扶丽妃躺下,道:“你且好好歇息,不要起来。”抱起丽妃身边襁褓中的婴儿,看了又看,乐道:“乖,乖,多可爱的孩子啊,爹爹给你起个名字……嗯,既然你是在大渡河畔出生的,就叫石清河吧,对,就叫石清河,嘿嘿嘿。”说完,在婴儿脸上亲了一口,对帐外喊道:“来人啊,传我命令……” 一个士兵进入营帐内,石达开下令道:“速速传我命令:孤今履险如夷,又复弄璋生香,睹此水碧山青,愿与诸卿玩景欢醉……” 士兵茫然说道:“义王殿下,恕小的文识粗鄙,不懂言中之意,还望义王明示。” 石达开心绪大好,笑道:“罢了罢了,就是说,我石达开,愿意与三军将士,一起庆贺三日,夜夜笙歌,把酒言欢,恭贺小王爷降生啊,哈哈哈!” 士兵应道:“是,小的马上去办!” 苏三娘却大惊失色:“义王,我以为你要传令今夜渡河,为何却又要耽搁三日,要知道,骆秉章正在调兵前来支援,若三日后再渡河,岂不是延误了这天赐良机?” 石达开轻松应道:“呵呵,玉良兄弟,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清妖援军若是三日后到达对岸,我便依你之计,从清妖不设防的老鸦漩渡河,这下,你可放心了吧?” 苏三娘道:“可如今大渡河水势平缓,正是渡河良机,若是三日后天降暴雨,洪水暴涨,又如何渡得了那老鸦漩?” 石达开道:“哈哈哈,不是问题,不是问题!目前正值春夏之交,汛期还远未到来,我观这天色,风和日丽,三日之内也绝不会有大变,绝不会有洪水之忧。” 苏三娘倍感失望,说道:“义王,我一直知你是个身明大义、胸怀天下的男子汉大丈夫,为了抢在清妖之前渡河,我军跋山涉水、星夜兼程,却想不到,在大战来临之际,你尽然也会为了区区私人事务,不顾万千将士的冷暖安危,我,我真是看走了眼!” 石达开顿时不悦,却又与苏三娘交情深厚,不便发作,叹道:“你不会明白,自我石达开一家老小几百口人在天京变乱中让逆贼韦昌辉杀戮至尽时,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心情。如今我虽身处险境,可上帝却在此时赐予我石家新的生命,这意味着什么?这是大吉之兆啊!这说明,上帝要让我石家枝繁叶茂、百世传承,怎么会让我们丧身于此呢?” 争论的当头,婴儿突然哇哇啼哭起来,石达开赶忙哄住孩子:“哦,清河,乖乖,不哭不哭……” 此时,一直未说话的郑应雄见石达开选择了老鸦漩渡河,甚为不乐,对苏三娘心怀怨恨,正好借机扳回一城,说道:“义王殿下所言极是,我军乃是上帝选中之人,十多年来南征北战,遇险不断,却总是能化险为夷,如今天时地利已占,正缺人和,此时小王爷降生,不正是鼓舞三军将士的绝好机会吗?我看啊,不但要庆贺,还要大肆庆贺。至于沙王所言,我想,有些太杞人忧天了吧?” 苏三娘喝道:“郑应雄,你这是妖言惑众,公报私仇!” 石达开不想破坏气氛,劝道:“好了好了,玉良、应雄两位兄弟,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天国大业好,但说来说去,我总要采纳一方,得罪另一方嘛。我石达开,一直以‘义’字为上,你们呢,就不要让我为难了,好好换换心情,欢庆几日吧!应雄,这庆贺之事,就交给你来安排了。” 郑应雄立马应道:“遵命!” 苏三娘知道再谏言也是徒劳,气不打一处来,退出营帐,独自离去。 郑应雄趁此机会对石达开说道:“呵呵,若是陛下再乱封这些不三不四的王,天国危矣。” 石达开摆手劝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正文 第七十四话 老鸦漩(二) 石达开部队就此错过了最佳的渡河时机,连续三天大摆宴席庆贺小王爷诞生,营造出一种欣欣向荣的乐观气氛。这三天,唯有苏三娘始终闷闷不乐地关注着对岸的举动和大渡河的水势,倒也未发生什么异常,于是,三日后,部队抵达了他们的宿命之地——老鸦漩。 这一日白天依然是风和日丽,蜀地的山水胜景,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显得生机勃勃,天国士兵们将上千竹筏运抵老鸦漩南岸,排列整齐,一众熟悉水性的士兵正在老鸦漩的河面上试乘着竹筏,见一切顺利,有士兵冲岸上喊道:“没问题——一切正常——” 渡河的前期工作一直部署到黄昏,待竹筏准备妥当,正要拆除营帐之际,一大片乌云,忽然吞噬了夕阳和晚霞,本来还清晰的四方,顿时黯淡下来,宛如黑夜。 石达开、苏三娘、郑应雄三人在一线指挥,见状,苏三娘疑惑地说道:“奇怪,刚才还是晴好天气,为何突然乌云密布?难道,要下雨了吗?” 话音刚落,雨水便滴答滴答地开始降落,起先像是过山雨,逐渐越下越大,那河水也顺势上涨,原本安稳的竹筏,顿时被激流冲得东拉西扯,后撞在一块巨石上,顷刻散架。三个试乘的士兵跌落河中,纵然熟悉水性,也被洪流卷走,幸而石达开紧急安排人员抛绳施救,才将三人拉上岸来。 一上岸,一个落水的士兵便慌张禀报道:“义王殿下,水势突然暴涨,此刻恐不是渡河之时啊!” 石达开道:“既然如此,我等就先回营中等待等待,待雨水过去,再行渡河。” 苏三娘大惊道:“万万不可!义王,清妖三万多追兵正向此地赶来,若是洪水一日不退,岂不是要等一日?若是三日不退,莫非又要等三日?” 石达开自己也有些焦虑,但仍然稳住情绪说道:“沙王不必着急,这春夏之交本非汛期,日前我已向周围的百姓打听过了,这大渡河啊,百年来,从未在此时发过洪水,料想最多明早,这洪水便会退去。此时账外天冷,不要淋坏了身子,你们快回营休息吧。” 郑应雄也附和道:“义王说得有理,探子来报过,清妖追兵离此地还有至少两百里路,蜀道本就崎岖难行,这又天降暴雨,我们走不动,那清妖也走不动啊。我看,等候一两天还是没问题的,放心吧。”说完,径直走回账内。 苏三娘见郑应雄离去,将石达开拉到一旁,小声说道:“正是因为这大渡河百年来未遇此等洪水,你不觉得更奇怪吗?” 石达开问:“此话怎讲?” 苏三娘道:“义王你难道忘了,我苏三娘除了是太平天国将士,也是净化使者啊!在广西修炼后,我便能感知到妖气的存在,适才天降大雨,我寻思着会不会是妖孽所为,便发力搜寻,结果……” “结果怎样?” 苏三娘指着上游方向说道:“结果我发现上游二十里左右的地方,有一股强大的妖气。” 石达开大惊:“如此说来,这洪水很有可能是那妖怪所为,他为何这样做?” 苏三娘道:“陛下和你都知道要利用妖力打击清妖,清妖又何尝想不到利用妖力来对付我们呢?清妖毕竟是北方之主,有足够的筹码与妖怪谈判,如今得知我们要渡河,便让妖怪引发这洪水阻我去路,好让我军走投无路啊!” 石达开顿时想明白了,一拍脑袋:“唉,这么说来,我石达开,还真是白白浪费了三天良机啊!”随后问旁边一个士兵:“你快去看看,我军的大炮弹药还有多少?” 少时,士兵来报:“报告义王殿下,我军尚有七十六门大炮,可是……可是,所有的弹药,已经全部淋湿了!” 石达开大惊:“什么……那么,等待下去,只能是自寻死路,可这河水波涛汹涌,要如何渡河啊?” 苏三娘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事已至此,与追兵决一死战毫无胜算,涉险渡河,倒还有一线生机。你看,刚才士兵落水,全因撞上河中那块巨石,若是我们往上游稍作移动,纵然竹筏会被急速下冲,只要不撞上石头,也有一定把握抵达对岸啊。” 石达开一听,点头称道:“那便依三娘之计了。”又冲一士兵喊道:“传我军令,我们这将近一万士兵,分两批次渡河,第一批三千人往上游移动一里,先行渡河,第二批六千余人认真观察学习,于今夜内全员渡河!” 于是,三千人马七八人为一组,乘上四百来只竹筏,迎着暴雨洪水,浩浩荡荡向对岸驶去,只见无数的小筏子在洪水中如同落叶般毫无章法地运动,等待命运的摆布。 一个又一个的士兵落水,一只又一只筏子散架,但纵使如此,仍然有二十余只筏子已经率先突破了河流的中心,向彼岸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眼看就要有一批士兵先行上岸,如此一来,更多的后来者便会得到鼓舞,石达开和苏三娘暗自在心里鼓劲加油。 就在此时,上游突然卷来一股如山高的滔天巨浪,只听到河中传来阵阵惨烈的尖叫声,那巨浪瞬间将所有竹筏全部吞噬,巨浪过后,水位再度升高,湍急程度急剧增强,三千天国士兵,就此葬身鱼腹。 此刻,苏三娘及好些士兵隐约听到了“哈——哈——”的声音,在黑暗的山谷和滔天的洪水中,异常恐怖骇人! 苏三娘冲石达开说道:“不好,妖怪离我们又近了十里,如今剩下的士兵们已是惊弓之鸟,不能再渡河了!” 看着三千兄弟白白送了性命,石达开咬牙切齿,也不知是痛恨清军,还是妖怪,竟然不知不觉咬破了舌头,让一股鲜血沿着嘴角流出。痛过之后,石达开对天怒吼道:“想不到我石达开一世英明,竟糊涂一时,让兄弟们走入这有来无回之路!天父,耶稣,你残害苍生,你枉为神啊!”说完,便欲投河自尽。 苏三娘及周围一众士兵赶紧拉着石达开,纷纷规劝。苏三娘喊道:“义王,我等兄弟一道出生入死,为何轻生?大不了和那些清妖同归于尽!一起去和那天父评评理!” 士兵们纷纷喊道:“对,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石达开稳住了情绪,说道:“来啊,传我军令:所有将士们,若要离去的,可就此从小路离去,我石达开绝不阻拦,不愿意走的,回营好生休息,准备迎战清妖!” 正文 第七十五话 老鸦漩(三) 营帐内,石达开与苏三娘正相对而坐,外面的洪水声和雨声闹得人心烦意乱,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言语交流,待心情皆平复下来,石达开终于开口了:“三娘,我想了很久,那藏宝图,是时候交给你了。” 苏三娘一愣:“义王,此番你还惦记着这个,是为何意?” 石达开笑笑,从床下掏出一串钥匙,又抬出一个实木箱子,将其打开,从中找出一一个信封,交到苏三娘手里,说道:“陛下要你找的东西,一直被我放在隐秘之所,后被我随军携带,本来,我打算一旦渡过这大渡河,也是时候与你作个交待了。” 苏三娘打开信封,看到了那张曾经日思夜想的藏宝图,茫然问道:“如今我们都不知道还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我就是拿到这藏宝图,又有何用?” 石达开面露沧桑,沉声道:“看不到明天太阳的,有我石达开一人便够了。三娘,你答应我,拿着这地图,今晚便离开此地,前往昆仑山,找到宝物。一定要让我太平天国东山再起,好吗?” 苏三娘大惊失色道:“义王,你我二人这些年来同生共死,如今大敌当前,我苏三娘早已决定舍弃这身皮囊,与那清妖决一死战,你却……你却要我当逃兵吗?” 石达开叹口气道:“悔当初没听你的忠言逆耳,非要去办什么欢庆活动,白白浪费三天大好时机!唉,这一切,皆是我石达开一人之过,责任也理应由我一人承担。谁家里还没有个父母兄妹?所以我不愿意为难兄弟们,他们就算当逃兵,也是人之常情,可你不一样,你不是逃兵,永远不是,你只是去执行一个任务,让让太平天国的大旗重新挺立于天地之间,明白吗?” 苏三娘漠然展开地图,默默地端详起来,只见图上有山有水,却无一文字,只是在某个山水相间的地方划了一个红色的圈,想必那便是宝物所在之处。阅览完毕,苏三娘收起地图,问道:“那,义王有何打算?” 石达开道:“我说过了,我石达开一人之过,责任也理应由我一人承担,和那次在宝庆一样,骆秉章要的不过是我的项上人头,给他便是,条件当然是,放其他所有士兵回家!” 苏三娘情绪失了稳,急道:“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你可是天国之王啊,那可是要受凌迟之刑的。” 石达开豁然说道:“凌迟也是死,淹死也是死,自从加入太平天国,我心里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处刑时,我石达开若是有一声叫喊,便是窝囊废!” 苏三娘道:“若说到责任,我苏三娘也有责任,若不是我提议强行渡河,那三千兄弟也不至于葬身河底……义王,要不这样吧,我和你同去,临刑时,我用净化之力拼掉几十个清妖再共赴黄泉,倒也痛快!” 石达开急忙摇头:“不可不可!你既然被神选为净化使者,你的主要使命便不再是对付清妖,而是降妖除魔。记住,将来若有妖怪愿意帮助我太平天国,也只可利用,不可全抛一片心。妖怪,始终是妖怪,是我们人间的敌人,妖皇哥垛一日不除,你便一日不可死于清妖之手,明白吗?” 苏三娘将地图握在手里思虑良久,终于点头道:“好,那我便依了义王之命,前往昆仑山。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 石达开问:“还有何请求?” 苏三娘道:“我苏三娘虽非贪生怕死之辈,然而此去昆仑山路途凶险,我一个女子上路多有不便,请义王再安排一些士兵随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石达开释然笑道:“就算三娘不说,我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刚才,我便已在心里定下了人选,除你之外,还有十二人同往,皆是忠良之辈。” 苏三娘问:“都是何人?” 石达开便在嘴里说了一个又一个名字,可惜营外噪音干扰严重,苏三娘听不清楚,便同苏三娘耳语。听完名字,苏三娘皱起了眉头,说道:“义王所选十二人,其他人我均无异议,只是你叫郑应雄与我前往,我却不得不多问一句:义王知我二人不和,只怕郑应雄中途又闹些什么幺蛾子,岂不正好成了《最后的晚餐》里的犹大?” 石达开明白苏三娘的用意,好言劝道:“其实,在你入我营帐之前,我便已经和补天侯谈过。此人虽与三娘意见不合,但你二人皆是为了天国好,都是天国的栋梁之才,有些不同立场,也很正常。应雄兄弟听说我要投降换取将士平安,死活不肯,誓要与那骆秉章同归于尽,他的武艺在军中数一数二,我不想他白白牺牲,便下死令安排他前往昆仑山执行任务,他才勉强同意。三娘的净化之力不能对付清妖,路上有一个强大的保镖,我也更放心嘛。” 苏三娘叹道:“若是肯与我和解,配合行动,倒也认了,可不知义王是否跟他讲过妖怪和净化使者这类话题?” 石达开道:“未曾提过,你的真实身份,我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过。我只告诉他要去昆仑山寻找宝物,助太平天国东山再起。他性子虽烈,却真心忠于我天国,唯有这么说,他才肯离开,还望三娘多多理解我的苦心。” 苏三娘问:“既然义王未向他们提起过妖孽话题,若中途解释引起猜忌,众人不肯服我,该当如何?” 石达开道:“不必担心,我可在地图上亲笔题字,他们见字如见人,服你便是服我。”说完,拿过藏宝图,横置案上,用毛笔窸窸窣窣在上面写了八个字:“面山靠水,宝藏其间。” 苏三娘见石达开如此保证,方点头道:“既是如此,三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文 第七十六话 老鸦漩(四) 凌云寺的小亭内,苏三娘讲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言语哽咽地说道:“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义王,第二日天不亮,我们十三人便换上布衣,从山间小道离开了老鸦漩。就在我走上山头之时,我隐隐约约看到大渡河江面上有一巨大妖怪正在施法,引来洪水,虽光线黯淡,但其头部像是犀牛、河马之类的大型动物。” 陈淑卿叹道:“那正是伏魇所说的四大妖王之一,犀渠。他不会平白无故帮助朝廷,这背后的真相,日后自有解开的一天。” 苏三娘继续说道:“义王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第二日,洪水稍退,他便派遣使者与骆秉章谈判,以一人之牺牲换取全军平安。我听说,他在临走之际,还杀死了丽妃,然后大骂婴儿:‘清河啊清河,枉我为你起如此美妙的名字,你却为何给我招来如此浑浊一条鬼河?’然后将孩子扔到了河里淹死。义王这么做,一定是悲痛欲绝,却不得不如此平复将士们的怨气。更可恨的,是那骆秉章,我军残存的五千多士兵,原本约定三千人被王松林收编,剩余两千人保留武器,驻扎大树堡,可是清妖背信弃义,后来渡河的两千人中,又有七百多人被犀渠的洪水所杀,义王被押往成都后,清妖又夜袭大树堡,除三百老幼存活外,全部被杀。” 蒲子轩叹道:“唉,清军这么做,实在是伤天害理,他们虽赢了战争,却遭到了全天下的唾骂,在我们云南也不例外。” 苏三娘道:“可惜那时我已经离开了部队很远,也不是没想过回头找清妖拼命,可是理智告诉我,从义王被抓到处死的那一天,算上押解、审讯等时日,至少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若还想救得义王,唯有劫法场一途,所以我们星夜兼程,想早一分找到宝物,早一分求得妖怪救出义王。” 蒲子轩判断苏三娘后来的遭遇应该和田锦坤的记忆差不多,便问:“那你们同行的十三人,都是因何死去?” 苏三娘惆怅地讲道:“清妖不久之后便发现了我们十三人的事情,派人来追杀我们。到达箭炉厅榆林乡时,我们住吉丰客栈,被大队清妖夜间盘查,三位同伴只好引诱清妖至山林中,用他们的生命为我们争取到了撤离的时间,不久后病死一位。 到达里塘时,山路上又被当地的三十多个清妖堵截,杀我方二人,重伤一人,眼看就要全军覆没,我让其余人先走,发动了净化之力,将清妖全数击杀,再追上部队时,便再一次成了丧失净化之力的普通人。 到达昆仑山后,因自然条件过于恶劣,那个伤员死在了路上,后又一人冻死。再后来,我们剩余五人已经接近宝物所在地,郑应雄却与我闹起了矛盾,此时妖声传来,我们欲躲入山洞,郑应雄却被雪崩埋在了洞口。洞中,我们遇到了被封印的妖皇哥垛和众多蝙蝠妖怪,于是……于是那三个同伴皆葬身妖腹。 逃到悬崖边上,我生无可恋,纵身跳下悬崖,不想中途净化之力再次苏醒,我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便举箭扎向山壁,缓缓止住了坠落之势,方才捡回一命。” 这些原本由舞台上表演出来的剧情,没想到本尊会亲自再讲述一遍,蒲子轩顿时对苏三娘遭遇的一切感慨万分,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应该说是上天,或者说是天父留下你在人间,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那后来呢?为何你会出现在嘉定府的凤洲岛上?” 苏三娘道:“我虽然自救成功,但那时全身上下已是多处受伤,如风中之烛,难以支撑,再说了,若一个人继续在昆仑山逗留,且不说能否找到宝物,就算找到了,再吸引妖怪,和妖怪谈判,再赶去法场,恐怕义王早已归西,所以我放弃了这条路,在最近的巴桑乡住了两日养伤,寻思着去劫法场,却自认实力尚欠缺一些火候。无奈之下,我通过意念传声联系了师父朱世铧,请他为徒儿指明方向。师父听说我要去劫法场,起先死活不同意,后来我声泪俱下,以死相逼,师父才说,若要短时间内提升净化之力,除非获得‘柳泉八木’,而最近的一块柳泉八木,在嘉定府的凤洲岛上,而且那妖怪相对较弱,易于夺取。我一听,喜从中来,便径直赶到凤洲岛上,后来的事情,不用多说了吧?” 蒲子轩诧异地冲陈淑卿问道:“什么?《混月诀》的碎片原来净化使者也可以使用?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陈淑卿无辜地应道:“你又没问。不过啊,你也真是个木鱼脑袋,碎片上的力量是净化之力,妖怪都可以吸收,净化使者当然也可以吸收啊!不光可以吸收,而且我想,不用等到月圆之夜,当场就会生效。你是不是后悔给我了啊?想要,你拿去好了!” 蒲子轩立刻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然后对苏三娘说道:“原来你也是冲着碎片来的,难怪你拿到木条的时候,神态告诉我,你有些不舍。三娘,咱们当时还不是同伴,为何不声不响,大度让给我们?” 苏三娘道:“如今义王已不在人世,那东西又是你祖先蒲松龄的遗物,我苏三娘不是见利忘义之辈,虽也有些心动,但还是物归原主方能安心。” 陈淑卿感激地说道:“你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陈淑卿铭记在心,愿鼎力相报。若三娘不嫌弃,待我们去广西完成任务之后,我和小七愿意陪着你再上昆仑山,替你找到宝物,完成石敢当的遗愿。小七,你说呢?” 只要有陈淑卿在身边,蒲子轩哪里都愿意去,直点头道:“随时奉陪。” 没想到苏三娘只是莞尔一笑,说道:“两位的好意苏三娘心领了,不过,那倒实在不用麻烦,因为,我已经找到了比宝物更好的东西。” 陈淑卿疑惑地问:“哦?此话怎讲?” 苏三娘道:“找到宝物,无非是为了获得妖怪相助,如今,这个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了吗?” 陈淑卿冲蒲子轩相视一顾,三人立刻会意地大笑起来。 正文 第七十七话 搜捕(一) 和苏三娘谈至深夜,待难民们都已陆续入睡,三人也终于将话题一一聊尽。 三人所在的亭子为五角形,除了一侧用于出入,另外四侧上的坐凳长宽倒是适合人躺下,陈淑卿稍作施法,三人身上的外衣便变成垫子和被子,正好将就着休息,连脱衣服的时间都省了。 本以为会就此睡到第二日天明,起床后三人便立即出发,没想到五更刚过,大院里突然吵吵嚷嚷起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将三人唤醒过来,蒲子轩疲惫地睁开眼睛问道:“怎么回事?” 院子和亭子之间有一条小路,陈淑卿和苏三娘已经起身,冲着喧闹的地方看过去,只见许多官兵打着火把,将地上睡觉的难民一个个叫起来,排到一边。 陈淑卿道:“好像是官府派人来查难民身份了。” 苏三娘怒道:“哼,这些清妖,好像见不得光似的,特别喜欢选这半夜的时间出来对付老百姓。对付洋妖的时候,怎么一个二个就跟酒囊饭袋似的?” 蒲子轩看这次朝廷派大批官兵前来,而不是番役,想起前些日子田锦坤被查时拼命反抗的样子,怕苏三娘也沉不住气,劝道:“你可千万别乱来啊。” 苏三娘道:“放心吧,要是换了前些日子,我可说不准,但现在我与你们二位已经有了新的目标,还不至于分不清轻重。” 大院内,释然方丈已经出来迎接官兵,只见领头的官兵喊道:“你们众人可听好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从凤洲岛逃难到此的村民,我们今晚来,不是针对你们,而是得到情报说,凤洲岛上至少有两个发匪,只要你们把人给供出来,我们即刻离去,绝不打扰大家。” 听到这里,蒲子轩调侃道:“这些东西,在岛上抓人的本事没有,如今火山爆发,官府不派一艘船来救援也就罢了,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难民聚在一起,正是拿人的好机会……腐朽啊,腐朽!” 人群之中显然不会再出现蓄发的田锦坤,蒲子轩看那些男人们都留着标准的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之后,终于有人开口说道:“我知道一个,叫做田锦坤的。” 官兵道:“对,就是他,他现在人在何处?” 那人道:“白天凤洲岛火山爆发时,田锦坤和我们一同渡船逃难,在大渡河上,被水里的怪鱼给吃掉了啊。” 官兵不信:“哦,这么巧?此话你敢打包票吗?若是查出包庇发匪,你也要作为同犯论处,你可想好了。” 那人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此事是我亲眼所见,还有其他人也可以作证。” 说完,又是几个男人站出来给他作证。 官兵不置可否,朝释然方丈看了看,释然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几位施主所言非虚,田锦坤今日确实已在江上遇害,尸沉河底,大人们尽管明查便是。” 官兵道:“好,既然是方丈大师和诸多乡亲们作证,那想必不会有假,我等回去会如实禀报,将田锦坤销号。不过还有一个自称‘龙王’的发匪,你们可有见到?” 蒲子轩在心里暗笑道:这他娘的说的不就是我吗?不过这些官兵和之前的番役不是同一批人,单看相貌自然认不出我,至于我的头发,一会儿顺便让小九变变戏法,玩玩他们。 这个问题问出口后,难民们均哑口无言,又是相顾一番后,有人说道:“我们岛上确实只有田锦坤一个发匪,其他人都是良民,望大人们明查啊!” 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老衲也时常在凤洲岛上出入,确是不知何来其他发匪。” 官兵问道:“你们不认识也很正常,听说,是从云南来的,今日可有留宿这凌云寺中?” “这……”释然方丈欲言又止,脸上露出紧张的神色,他想到了蒲子轩,又不能明说,只好应道,“大院和后院厢房内均住满了难民,老衲未曾看见其中有蓄发之人。既然大人们说他是云南人,想来会不会已经离开嘉定府了?要不,诸位可去县城内的客栈查查。” 官兵道:“大小客栈都查过了,没有此人,凌云寺是最后一个可疑之处,我等即刻搜查搜查,还望大师不要见怪。” 释然方丈一听,赶忙劝道:“阿弥陀佛,佛家寺院本是清静之地,断断不可任兵事随意践踏,否则惹恼了佛祖菩萨,恐遭来祸端啊。” 尽管释然方丈极力劝阻,然而领头的官兵并不买账,放恶了语气说道:“方丈不要危言耸听了,如今国家之祸,正是发匪作乱,我等应上级之命秉公办事,捉拿发匪,绝不损坏贵寺一草一木,此举乃顺应天意所为,请方丈为我们带路吧。” 释然方丈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还望大人们不要为难我这一介老和尚。” 官兵不耐烦了,喝道:“老和尚还真把自个儿当成一回事了,如今国难当头,从皇上到我们谁不是勒着裤腰带在过日子?为的什么?为的还不是消灭各路犯上忤逆之徒,还你们一个清静?若不是官府心软,养着你们这样一拨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和尚,你们可有这一小片安心念经之所?我好话已经对你说尽,你越是不从,我越是怀疑此人就在寺中。现在,我命令搜查凌云寺,你可坚持要阻挡?” 释然方丈一听,无奈让道一旁,说道:“老衲不敢,大人们要搜,自去便是,老衲还要去厨房内张罗这么多人的早饭,就不陪同大人们了。只是,难民们都居住在厢房和大院中,建议大人们好好搜查这两处。” “哼,用不着提醒,我们自有分寸。”说完,作了一个手势,对身后官兵说道,“给我好好搜个遍!” 十多个官兵立刻三五个为一组,向凌云寺不同的方向赶去,释然方丈也不好再说什么,独自向大雄宝殿内走去,跨过门槛之时,还不忘环顾一眼四周,他的目光在蒲子轩三人的亭子处停留了一瞬,像是在提醒什么,却不能过多耽搁,立刻又回头,入了殿中。 正文 第七十八话 搜捕(二) 官兵早晚会查到此处,凌云山也并非只有一条通道,在三人小亭后的一侧,还有另一条小径可以沿后山下去,此时三人当然可以拔腿便跑,但有陈淑卿在,蒲子轩有恃无恐,苏三娘还主动提出要看看官兵还认不认得她,于是三人原地坐下,静候着官兵到来。 不多时,有一支三人的小队查完了他们该查的地方,一无所获,又回到大院,其中一人指着亭子的方向说道:“诶?那里有个亭子,里边还有人,走,过去看看。” 三个官兵随即向亭子这边走来,到达了蒲子轩面前,最前面的人惊喜地说道:“看啊,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喂喂,这男人还蓄着发呢!”然后冲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实招来!” 苏三娘装作无辜的样子道:“大人们啊,我们是来乐山看大佛的,在此寄宿一宿,可不是什么坏人啊。” 那官兵用他那马一样长的脸上下打量了一番苏三娘,不理她,直冲蒲子轩问道:“你为何蓄发?” 蒲子轩无辜地说道:“大人们,我这明明就是前秃后辫,和你们一样,为何说我蓄发啊?” 后面一个官兵说道:“你这头发分明就是发匪的发型,为何睁着眼睛说瞎话?” 蒲子轩道:“我没说瞎话啊,这不是辫子吗?你摸啊。” 马脸道:“他娘的,敢戏弄我们!别跟他废话了,把曹大人叫来!”他冲大院喊道:“曹大人,曹大人,这里有个发匪,你快来!” 看来曹大人就是刚才与释然方丈争论的那人,听到喊声,连忙又带了两人赶过来。 趁此机会,陈淑卿口中吹气,将蒲子轩的头发变为了辫子。 少顷,先前的三人加上后面三人,一共六人站到蒲子轩跟前,姓曹的问:“这就是发匪?” 马脸道:“正是,你看他那头发。” 姓曹的看到蒲子轩的辫子,对他们说道:“这明明就是正常头发,你们在说什么胡话?” 马脸冲蒲子轩再看时,脸色大变:“啊?这这这……刚才不是这样的啊!”又朝地上看了看,未发现任何断发,不禁揉了揉眼睛,又求助之前两人道:“你们之前也看到了,他明明蓄着发!” 两人亦是一脸茫然地点头称是,蒲子轩更加无辜道:“曹大人,我一直就是这发型,不知他们为何胡搅蛮缠,想来若不是夜色中没看清楚,就是看我穿得这么好,又有两个美女陪着,想故意敲诈我们。” 马脸一听,像是被踢了马屁股一般,怒道:“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蒲子轩提着辫子对姓曹的道:“要不曹大人摸摸,这辫子是否货真实价。” 马脸怒道:“曹大人,真不是属下乱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属下也不明白啊!” 姓曹的抬手示意他不要多说,冲蒲子轩问道:“你们是何人?” 蒲子轩道:“我是山东济南人,来四川旅游的,这两位姑娘是我的小妾,一个姓黄,一个姓陈,都是山东人,不知究竟犯了何事,得罪了这几位官大人?” 姓曹的问:“有腰牌吗?” 腰牌是最能证明身份之物,若不是达官贵人,一般只有富裕商贾才会花钱找人定做。过去蒲子轩在丽江闲来无事,曾找人做过一块腰牌,写上他的名字和“摘月楼楼主”字样,可是出门并未带在身上,不过适才已经让陈淑卿将一块石头变成了同样的腰牌,只是在“摘月楼”前面加上了“济南”二字,便递给姓曹的看。 姓曹的凭着火把翻看了一番,交还给蒲子轩,问:“你叫蒲子轩?” 蒲子轩道:“对啊,我可是大文豪蒲松龄的后人,《聊斋志异》你们读过吗?那可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写的。” 姓曹的不屑地应道:“呵呵,你姓蒲就是蒲松龄的后人,那我姓曹,岂不是曹雪芹的后人了?” 蒲子轩道:“那还是你的祖上成就更高一些。” 姓曹的停止了瞎扯,对属下说道:“这位先生一非蓄发之人,二非来自云南,你们几个,办事情的时候多长点心,好吧?”然后对蒲子轩抱拳道:“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马脸还想说些什么,但已无任何话语好说,只得不断地揉自己的眼睛。 蒲子轩宽宏大量地说道:“我看曹大人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区区误会不必歉意,只是,人心向背是关乎着国家生死存亡的大问题,如今叛乱四起,朝廷定要以百姓之福祉为上,且莫要为了小节,失了民心啊。” 姓曹的被教训一番自是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应道:“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明白,但发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他们大势已去,料想不到明年朝廷便可将他们彻底铲除,你们几个,若看见任何可疑之人,一定要来向官府禀报。” 见蒲子轩连连称是,姓曹的这才领着众人往大院走去,本已无忧,陈淑卿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说道:“哎呀,忘了田锦坤还在后院里,他离我那么远,怎么变啊?” 蒲子轩道:“没关系,我之前已经跟方丈大师说过了,他也估计到晚上或许会有官兵来搜捕,便安排田家父子俩住在寺庙后面三里处的一户人家家里。田锦坤恢复记忆之后,对自己做的傻事怕得要死,一点也不敢怠慢,放心吧。” 听到这里,苏三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道:“你们在说什么呢?田锦坤,不是已经在渡河的时候死了吗?” 蒲子轩笑道:“嘿嘿,你看到的,不代表就是真相。田家父子毫发无伤,明天你就知道了。” 此时,回到大院中的曹大人问道:“都搜查完了吗?” 有官兵道:“报告曹大人,几个院落、所有厢房都搜过了,没有发现发匪。” 姓曹的对释然方丈道:“方丈,得罪了,我们这就离去。” 释然方丈友善地说道:“大人们辛苦了,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就在敝寺用点早饭如何?” 官兵们忙里忙外一无所获,也无心逗留,拒绝以后匆忙离开了凌云寺。 正文 第七十九话 离人泪(一) 经过官兵们这么一闹,仿佛天也被闹亮了,随着城里山间公鸡的阵阵啼鸣声,东边的天空中泛起了鱼肚白。此时的乐山虽不是隆冬时节,却也依旧带着寒气,江面上弥漫着雾霭,让对岸的凤洲岛若隐若现,空气中硫磺的气息又淡了许多,转而被清爽的雾气所取代,一时间,仿佛黎明驱散了所有的魑魅魍魉,人间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凌云寺内也是热闹非凡,大院里睡觉的男人陆陆续续起来了,后院厢房中的难民们也出来与他们会合,释然方丈正招呼着小和尚们,给难民们端上来一碗碗早饭。 蒲子轩三人也早已饿得饥肠辘辘,自然不可能等着和尚们主动来亭子伺候他们,便一同来到人群的最后一排,等候早饭。 要满足如此多人的肠胃,对这本就拮据的凌云寺来说,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早饭不可能很丰盛,分到每个人手里的,只是一碗稀饭和一个馒头,而且寺庙中并没有如此多的容器,盘子、碗、盆子,都用来装这一顿救济食物,有些盘碗已经龟裂开来,想必是长期无人使用。 尽管如此,释然方丈对大家已可谓仁至义尽,有些胃口大的难民几口便将稀饭馒头饕餮而下,虽表情透露出丝丝意犹未尽之意,却无一人好意思公开抱怨。 蒲子轩将食物大快朵颐吃完,虽肚子得到了填充,但也觉得不够胃口,突发奇想问陈淑卿道:“小九,你能不能把各种没用的东西变成食物啊?” 陈淑卿道:“当然可以啊,你要吃龙虾,我可以给你变出龙虾,你想吃燕窝,我也可以给你变出燕窝。只是,我只能变出形,味道如何,我却不是大厨的料。” 蒲子轩兴奋地叫起来:“太好了,这就够了,我肚子里缺少油水,给我来一盘大虾如何?” 陈淑卿笑道:“行,不过,要是我远离你,或是你不小心将妖力净化掉,你肚子里的大虾会变回什么东西,怕是我也说不好,因为,我从来没试过假食物。” 蒲子轩无奈地叹口气,在这地儿真是有钱无处使,又不能指望陈淑卿的妖术,心里盘算着还是一会儿离开此地,到城里吃个痛快算了。 不多时,释然方丈已经注意到三人,笑脸相迎地走到蒲子轩一旁,说道:“蒲施主,弊寺条件有限,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蒲子轩连连摆手道:“方丈说哪里话,能以一寺之力,供这么多的难民饱餐一顿,已是极大的慈悲,我对此钦佩不已。” 释然方丈叹气道:“可惜可惜,弊寺积粮库存,也就只剩这一两顿的量了,如官府还不施出援手,恐怕到晚饭时,大家便要与我们一同挨饿了。” 苏三娘此时尚未进食,听到这里,讥讽道:“指望官府出手援助,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唉,这些狗官,只有欺压百姓的时候,才端的是一把好手啊。”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妄语。”释然方丈看到苏三娘一口未动,问道:“苏施主为何不用膳啊?” 苏三娘犹豫地说道:“不知在这佛门中作祷告,是否合适?” 释然方丈疑惑地问:“是何祷告?” 苏三娘已经与蒲子轩和陈淑卿在非宗教场所多次进餐,蒲子轩对她的习惯早已知悉,便学她的样子在胸前画个十字,说道:“像这样:感谢上帝赐予我们食物,阿门!” 苏三娘一看蒲子轩学她,陡然说道:“喂,你怎么能如此无礼啊?” “阿弥陀佛。”释然方丈看明白了,笑道,“呵呵,原来施主说的祷告就是这个?既然说到了这里,老衲便不妨直言。老衲不知施主是何身份,也不便细问,不过,自洋人入侵中国以来,越来越多的人便皈依了基督,尤其是拜上帝教的成员,老衲也见过几个,他们以洋教自居,视我中国传统的儒释道三教为粪土,特别是佛教。他们说,人是上帝创造的,所以是不完美的,不完美的人,怎么能塑造完美的神呢?所以,他们不喜欢佛像,甚至在乐山大佛脚上洒圣水、唱圣歌,要上帝原谅我们这些无知的人类……老衲看在眼里,却无丝毫恨意,因为佛陀让我们懂得一切随缘的道理,只要心怀善念、多做善业,便是一个精神富足之人,至于信佛陀还是信上帝,又有什么关系呢?所以,苏施主不必介意,尽管祷告便是。” 苏三娘愣住了,敬佩地说道:“大师真是大慈大悲之人,听大师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我承认,过去,我也是个排佛之基督徒,但这一年来,大师对我的帮助,我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虽不可能改换信仰,但从此,我一定会对各种宗教给予足够的尊重。谢谢大师点拨!”说完,苏三娘按流程祷告一番,如常进食。 释然方丈和蔼地笑了,说道:“三位吃完饭,请跟老衲到一个地方,有人想见见你们。” 苏三娘问:“谁?” 如同禅师的机锋,释然方丈并不直接回答,应道:“苏施主且慢慢用膳,待会儿见到此人,自会知晓。”说完,他站起身来,回到人群前排,冲人群喊道:“各位施主,今日老衲能有幸帮助大家,实乃弊寺之荣幸,不过,老衲还有一席话虽难以启齿,却不得不讲。大家知道,近年来,由于战事频繁、民不聊生,凌云寺也早已是囊中羞涩、无以为继了,老衲无能,无法长期供养各位施主,实在是羞愧难当。还请大家出出主意,若是留下,如何维持众人之生计,若要各寻出路,需要老衲及诸位弟子提供些什么帮助,也请多多指教。” 大师不愧是大师,连说话都如此有委婉之艺术,蒲子轩想若是换了我,恐怕会说:“没钱了,大家看看怎么办吧?”若是更次一点,换了祝元亮那胖墩,恐怕一句“我都穷死了”便就此打发走众人。 想到此处,蒲子轩不禁忧心忡忡,也不知胖墩跟着回教国在云南与朝廷作战,现在是否安康,想来,我背后挖苦他,现在正在打一个喷嚏吧。 正文 第八十话 离人泪(二) 尽管释然方丈说得很委婉,但岛民们也不是无赖之徒,都听明白了弦外之音,有人起身大声说道:“大伙们,方丈大师慈悲为怀,接纳我们一日,已实属难能可贵,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我们啊,还是应该自立更生,回凤洲岛上重建我们的家园!” 又有人站起来问道:“可是,如今凤洲岛上已是满目疮痍,特别是那黑风山,不知何时又会爆发呢!” “就是就是,我们干嘛要回那么危险的地方去?” 蒲子轩知道这次火山爆发并非自然之力,只是旱魃所为,而他在如此远的地方造成如此强大之破坏力,就算是再强的妖王,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否则,他不可能千里迢迢赶来四川追杀他们,所以蒲子轩分析只要他们三人不在岛上,旱魃自然不会枉费妖力再来一遍。 可他不能对岛民说明真相,便也不顾是否符合科学,起身编造道:“朋友们,容我说一句,我是来乐山旅游的,过去,我也去过不少地方,还陪洋人专家一同探访过山东的火山,洋人虽坏,但懂的天文地理知识却远胜于我们,他们就告诉我,就算是天下最活跃的火山,五百年也只会爆发一次。咱们这黑风山本来就是座死火山,死火山你们知道吧?就是一万年才爆发一次!我昨夜观了天象,见北斗七星斗柄东指,此为天下皆春之象,我断定黑风山一万年内再不会爆发,所以请大家放心回家,绝不会再有灾难!” 蒲子轩穿着华贵,口音与他们不同,又是东西结合东拉西扯了一大堆,这些岛民毕竟没见过世面,一听,果然有人附和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既然如此,咱们便回去,看看我们的家里,可还有能用的东西,我这一夜睡地上,背都僵了,真他娘的难受啊!” 又有人道:“对,回去!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再说了,不回岛上,咱们还能去哪啊?” 越来越多的岛民加入到赞同的队伍中:“对,回去!” “我要回家!” …… 待众人平静下来,释然方丈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老衲也建议大家回凤洲岛去,将坏了的房子再盖起来,将毁了的农田再刨出来,弊寺虽财力有限,但也会给各位提供些人力,帮助大家重建家园。” 释然方丈深知无论在哪国哪代,大灾之后,最可怕的不是灾难本身,而是崩塌的心灵家园,任何一个细小的矛盾都可能击溃人类脆弱的文明防线,让人类变回你争我夺的动物,故此决意与岛民共渡难关,着实让众人心里有了慰藉。 如此一来,凤洲岛的未来,蒲子轩也心怀乐观。 于是,众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有的先行离去,有的在与释然方丈作别之后,也陆陆续续离去,只一炷香的工夫,喧哗散尽,凌云寺便又恢复了往日的清静,只剩下蒲子轩他们三个外人。 此时,天空已经全然亮起,寺院内响起了肃穆的经诵梵呗声,释然方丈作了个邀约的手势道:“三位施主,请随我来。” 释然方丈亲自带领三人从凌云寺另一侧的山路小道走下,出了后门,穿过一片虫鸣鸟叫的青翠竹林,又登上另一座平缓的山丘。 此地已非佛寺,陆续看到些普通人家,释然方丈在其中一间停住,轻轻地敲了三声门,随后便听到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啊?” 释然方丈应道:“凌云寺住持释然前来求见。” 少时便有人来开门,虽然不认识蒲子轩三人,但一见释然方丈,煞是欢迎备至,迎道:“欢迎方丈大师,田家父子在此等候多时了。” 四人进屋,又见两人从卧室中走出来,不是别人,正是田毅和儿子田锦坤。 苏三娘一见到田锦坤,顿时大惊道:“田锦坤?你……你不是已经……” 那开门的主人见状,识趣地说道:“诸位定有很多问题,请慢慢聊,我先出去了。”说完便独自出了门去。 蒲子轩见苏三娘惊异的表情,顿时倍感得意,这才将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所以我说,你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嘛。昨日我让你先行上船,我和小九却并未飞走,我让她将我变成田锦坤的模样,自己则变成一只水怪,在江上上演了一出田锦坤被吃掉的戏码,如此一来,世人皆知田锦坤已经不在人世,官府自会将他销号,将来锦坤便可以改名换姓,去外地开始新的生活了,哈哈哈!” 田毅笑道:“真是要感谢蒲大师的精心安排,蒲大师能施展此计,需要我的配合,话便要说回上次来凌云寺那次,我闲来无事,在后院中参观锦坤和僧人们练武,蒲大师出来碰见我们,自知即使锦坤恢复记忆也难以在官府洗清冤情,便与我耳语约定,待下次去接二位大师时,我三人如此演戏,一来江下视线模糊,二来船上证人众多,没有比这更好的舞台,我便果断表示了同意。” 蒲子轩又道:“火山爆发逃生至大渡河畔时,我见小九已经恢复了变形能力,又想到她曾说过:‘你若是夜里敢打我的坏主意,我就变成一百岁老太婆的样子,恶心死你!’便知她能改变人的样貌,请她帮忙,小九随即答应。我俩变形后,我假扮的‘田锦坤’便急匆匆地上船,小九则潜入了水中,等待时机,为了方便她发动袭击,我在中途和老人家换手,独自站在甲板上,小九发动完攻击后,这一切便大功告成、皆大欢喜了。” 苏三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只知道陈淑卿能将物体变形,没想到还能变人!你们的戏可演得真好,连我也骗过去了,还好当时我已无力施救,否则一箭射死了水怪,可就不是皆大欢喜,而是皆大悲剧了。“ 正文 第八十一话 离人泪(三) 陈淑卿笑道:“当时时间紧迫,小七一来没时间解释,二来少一个人知道真相,穿帮的可能性也小一些,所以便没能告诉你,也正是因为想到你已无力施救,才放心演戏,不过,我这獠牙利齿还是锋利了些,小七全身被咬伤六处,掉到江里时,血把江面都染红了。“ 田毅感慨万千:“说实话,虽然事先我已知道真相,但看到蒲大师血染江面时,我心里还是说不出的害怕啊,仿佛真的是锦坤被妖怪给吃掉了,那场景,老朽这辈子都不想再去回忆啰!” 释然方丈笑道:“蒲施主的计策,事先也已告知老衲,老衲便将锦坤安置在这刘施主的家中,今日凌晨官府来查人时,老衲也念着救人为上,跟着撒了一谎。其实,锦坤早可以离开乐山,但田施主一定要他当面道谢几位以后才肯离去,如今锦坤已被官府销号,是时候开始新的人生了。” 田毅对一旁的田锦坤说道:“还不谢谢三位大师相救!” 恢复了记忆的田锦坤比之前内向腼腆了许多,宛如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岛民,羞涩地说道:“谢……谢谢蒲大师、陈大师,还有这位……这位是……” 蒲子轩赶紧向田锦坤道:“呵呵,你之前的混乱记忆是妖怪塞给你的,而记忆的主人,正是这位苏大小姐啊。” 尽管蒲子轩用“苏大小姐”隐瞒了苏三娘的真实身份,然而却忽略了释然方丈早已知晓田锦坤的记忆内容,只见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若老衲没猜错,苏施主,正是太平天国军中那位骁勇女将——苏三娘吧?” 蒲子轩一听,顿时拍了拍自己的嘴巴道:“唉,瞧我这大嘴巴……” 苏三娘问道:“不错,方丈大师如何猜到的?” 释然方丈道:“苏施主说自己来自广东,又信奉上帝,老衲早已心怀疑虑,又结合苏施主的记忆,便斗胆作出如此判断,还望苏施主见谅。” 苏三娘笑道:“既然大师已经点出我的身份,倒也帮我卸下了一块包袱,能与诸位坦诚对话了。苏三娘就想问一句,在大师看来,清妖和我太平天国军,谁为正?谁为邪?我军替天行道,可否获得大师理解和支持?” 释然方丈道:“阿弥陀佛……何为正?何为邪?自古中国历史改朝换代,热热闹闹、喧喧嚷嚷,你方唱罢我登台,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六道轮回罢了,什么立场、什么成就,到头来不过是空空一场,是非对错,自有后人予以评说。老衲既已是出家之人,对此早已看得清淡。只是,老衲想提醒苏施主一句,你过去造的杀孽太重,如今既已身为净化使者,还望苏施主广结善缘,多除恶妖为上,否则,不管苏施主信奉什么,百年之后,都见不到自己信奉的那个神啊。” 苏三娘一怔,抱拳说道:“苏三娘会谨记大师的教诲。” 此刻,田锦坤却有了些活力,叹道:“原来你就是太平天国的苏三娘啊,过去我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经常说到你,我们可崇拜你了!” 苏三娘笑道:“如今我们都一样,那个田锦坤,已经死了,那个苏三娘,也已经死了。今晨官府来查我们,他们见到我,根本就认不出我来,更何况你了。只是,不要留在本地了,这个世界如此之广阔,你又如此年轻,不趁着意气风发之时,出去看看这个世界,更待何时?虽然,定会碰得头破血流,我觉得嘛,倒也乐在其中。” 田锦坤微微点头,对田毅说道:“爹,乐山已经容不下我,今日我便要启程远行,想去山西做点生意,自谋生路,爹要与我同去吗?” 田毅苍凉地笑笑,说道:“锦坤,爹想来想去,年纪已老,难以远行,如今家园已破碎,众人皆言要同心协力重建家园,爹只盼落叶归根,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可你不同,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锦坤我儿,要去何方,自去便是。” 田锦坤一听,顿时跪倒在地,哽咽道:“爹,儿子不孝,不能留在你身边,但儿子永远不会忘记您的养育之恩,倘若……倘若有一天,这满清被人推翻,儿子一定回到家园,为爹养老送终!” 田毅叹口气道:“如今这满清已显中兴之相,若说到灭亡的一天,怕是儿子还有机会见到,爹怕是等不到啰。” 田锦坤哭道:“那请爹万万不要搬家,锦坤一定白手起家,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隔三差五给爹寄些家用盘缠回来。” 蒲子轩一听,顿时百感交集,这父子俩和他的遭遇竟是如此之相似,只不过长幼调换罢了。 只听田毅道:“爹日夜操劳,只为养育你、给你看病,如今爹已无甚牵挂,只是撑船度日,也已足够维持这后半生,我儿有这份心意,爹便满足了。” 两人还在依依惜别,只见释然方丈说道:“时候不早了,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又会查来,马车已经备好,在山下等候,还请抓紧时间。” 田锦坤早已将行囊收拾妥当,六人便一同下山,目送着田锦坤登上马车。 田锦坤作别道:“爹,各位,锦坤此生得遇各位恩人,定将谨记在心!锦坤就此别过,爹,请千万保重身体!” 田毅挥手道:“走吧,走吧,不管你走了多远,永远记住,见到大佛,便是回家了。” 田锦坤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放下车厢帘子,招呼着马夫绝尘而去。 送走了田锦坤,释然方丈也回了凌云寺。待田毅心情平复下来,蒲子轩三人也表示事不宜迟,将立即出发前往广西。 正要作别田毅,田毅却道:“三位的大恩大德,老朽永生难忘,还请让老夫最后渡你们一程,将三位送至杜家场,码头上便有众多马车等候。” 蒲子轩和陈淑卿当即同意,苏三娘却推辞道:“谢了老人家,我还是准备先行前往广西桂平,禀告师父,好提前安排接待。” 田毅不知如何是好,说道:“这……” 陈淑卿道:“三娘,这不妥吧?若是路上遇到官兵,该如何是好?“ 苏三娘道:“之前我约定与两位同行,是怕被清妖盘查时被认出身份好作伪装,如今清妖认不出我,便也不怕独行了。” 蒲子轩道:“也好,不然唐突造访你的师父,也有些失了礼节。只是,到达广西,我们要如何找到你?” 苏三娘道:“两位到达桂平时,可以去找忘忧堂的神医吴忧香帮陈淑卿治伤,就说是我介绍去的。若要找我,请来仙剑堂。好了,就此别过。”说完,便运用净化之力,提升脚力,快速离开了二人。 蒲子轩不禁叹道:“昨晚还与我们忆苦思甜一大堆,一到白天,又变成那个雷厉风行的独行女侠了!” 江面上,田毅载着蒲子轩和陈淑卿二人往南而行,此时春色正好,沿岸的蒹葭和油菜花延绵不绝,仿佛天地也变得宽了。行至大渡河与岷江交汇处,三人又看到了乐山大佛,它依旧紧闭双眼,避着这纷乱之世。 田毅依旧停下渡船,对着大佛行了三拜之礼,然后重新启程,用高昂的歌声唱起了川江号子: 金鸡叫,天刷白, 怀抱幺儿难舍得, 为了吃穿哪管它, 如今世道一片黑。 手爬石岩脚蹬沙, 为儿为女把船扯, 脸朝黄土背朝天, 赤脚光膀心头累。 脚登石头手扒沙, 八股索索肩上拉。 打霜落雪把雨下, 一年四季滩上爬。 周身骨头累散架, 爬岩跳坎眼睛花。 头佬打来头佬骂, 眼泪汪汪往前爬。 凶滩恶水船打烂, 船工淹死喂鱼虾。 …… 情到深处,田毅的脸上已然老泪纵横。 不多时,陈淑卿不甘心地问蒲子轩道:“苏三娘要离去,你为何不加劝阻?” 蒲子轩应道:“她借口先去禀告师父,这还不明白吗?她若要与师父联系,只需意念传声即可,故意离开,不过是看你我二人情意绵绵,好让我们独处罢了。” 陈淑卿恍然大悟,在蒲子轩大腿上拧了一下,骂道:“别自作多情了,谁和你情意绵绵?我方才沉浸在离别的悲痛中,你却想到的是这个?” 蒲子轩被拧得生痛,大喊道:“哎呀哎呀哎呀,痛死我了!好歹,我还是一次又一次帮你挡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假装配合一下嘛!” “好吧。”陈淑卿表情一转,突然邪笑一声,冷不丁地在蒲子轩脸上亲了一口,问道,“是不是要这样,你才满意?” 这一亲着实让蒲子轩惊呆了,反而不知所措,想到田毅还在一旁,不能太放肆,开玩笑道:“阿弥陀佛,陈施主,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哼!”陈淑卿的玩笑情绪逐渐散去,望着四周的山山水水,逐渐变得多愁善感,沉默片刻后,又问道,“对了,小七,你说,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河呢?” 蒲子轩想了想道:“这世界上有河,因为它们都是离人的眼泪。” 陈淑卿又问:“那为什么会有船呢?” 蒲子轩道:“这世界上有船,是因为离人不管行了多远,终会有回家的一天。” ~~~~~~~~~~~~~ (《太平妖未眠(壹)聊斋遗珠》全文完,更多未尽之谜,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广西篇《广西妖市》 正文 第八十二话 极地幻影(一) 清晨,淡淡的雾霭如同薄帘,柔和地包裹着这片一望无际的棕榈树林。 稀薄的阳光洒落,穿透树叶和雾霭,照在棕榈林间的一条小道上,四周不时响起乌鸦的嘎嘎鸣叫,或许还会有三五种不属于人间的鸟类不时飞过,发出似人非人的凄厉清啸,叫人不寒而栗。 少顷,一只全身泛着红光的双头怪鸟在棕榈林上空飞过,它似乎嗅到了什么诱人的气味,突然放慢了飞行的速度,在一棵大树上空盘旋一阵,随后看准了下方地面上的一堆死尸,扑棱棱地朝满地的血肉飞去。 对于鬼鹤来说,这些人类的尸体无疑是它最好的盛宴。它们与世无争,从不主动伤害人类,只是静静地寻找着一次又一次血腥的争斗,等候着一次又一次注定的死亡。 这些年的广西,死亡如影随形,在这条从桂林府通往浔州府的必经之路上,常常会有山贼出没抢劫南来北往的过客,特别是在太平天国日暮西山的西元一八六肆年,这个由洪天王创建的农民政权虽忙于救亡图存,广西境内天地会各分支却仍旧起义不断,官府无力抽身管此类鸡鸣狗盗之事,任由各种恶之花在这片土地上盛开,而这地上的十二具新鲜尸体意味着,这条蛇形山道上不久之前刚爆发过一场惨烈的厮杀。 正当鬼鹤准备对其中一具俯卧的尸体下口时,突然,所有尸体身上均散发出一道天蓝色的光晕,而后逐渐变得暗淡、透明,直到消失不见。 鬼鹤诧异地看着光秃秃的地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它两个脑袋左瞅瞅右盼盼,喉咙里发出“古瓦”、“古瓦”的奇特声音,失望连连。 “是鬼鹤!滚开,捣蛋鬼!” 一块小石头朝鬼鹤扔过来,吓得鬼鹤连退几步,迅即展开双翼,头也不回地朝天上飞去。即使身为妖怪,面对诡异之事,这无辜的鸟儿也早已被惊吓得不知所措。 待鬼鹤飞远后,一个十多岁的玲珑女孩从一棵棕榈树后面徐徐踱步到路中央,她眨巴着灵动的眼睛,冲着树林喊道:“林伯伯,差不多了吧?我们已经了解真相了。” 一个健硕的中年男子从另一棵棕榈树后面跟了出来,神色凝重。 这便是女孩口中的林伯伯林惠南,只听他仰天长叹道:“我早知道秦邕会背叛师门,夕尘,你知道吗?那家伙三年以前有一次晚上饿醒了,竟然跑到我的房间里来偷桃子吃,这样的人能是好人吗?唉,只是想不到,他居然会对自家兄弟下这么重的毒手,孽障啊!畜生啊!” 何夕尘淡然笑道:“秦伯伯……不,秦邕是恶人不错,只不过和偷桃子是扯上了哪门子的关系啊?我只是不明白,秦邕十日前说要外出为爹爹寻宝,爹爹一高兴,还特以美酒相送,临走之前根本看不出半点戾气,是什么风把他吹成这样?” 林惠南沉思了一阵,说道:“嗯,有道理。查,继续查,看看在他杀人之前,究竟遭遇了什么?” 何夕尘低沉片刻,指着前方的路说道:“那边不远处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净化之力,应该是秦邕战斗过后残留下的痕迹……走,过去看看再说。” 两人随即一同行至山路上一块较为空旷的地方,何夕尘端详了地面和周遭的棕榈树,惊道:“林伯伯你看,这里地面上和树干上都有血迹,净化之力也浓厚了些,你说,会不会是秦邕在这里和谁发生了冲突呢?” “好,那就查这里吧。”林惠南点点头,随后凝神运气,身上顿时弥漫起天蓝色的气韵,大喊一声,“极地幻影!” 一只巨大的百足虫灵体从林惠南身上被召唤出来,匍匐到地面上,只见一旁的何夕撒娇般叫道:“呀呀呀,大虫子又出来了!好想吃了它!”说完却躲到一棵棕榈树后去,让树干半遮着脸,向这边瞄来。 林惠南笑道:“又不是第一次见到,至于吗?”说着,自己也绕到树后面去,和何夕尘并肩而立,只留下百足虫独自在地面上搜寻着什么。 突然,百足虫像是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静止不动。 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啪”的一声,百足虫分裂为数十个大小不等的天蓝色碎片,逐一变化成人形,最大的一块则变成了一架青蓬马车,直惊得何夕尘欢呼道:“这次的影像,好生厉害!” 林惠南小声说道:“看他们的打扮,铁定是仙剑堂的人!别出声,小声跟着,听听他们说些什么。” 顿时,五日前的场景,在林惠南“极地幻影”的净化之力下,再现出来。 蜿蜒的山道上,一队三十人的小队,正护卫着一架马车,徐徐前行。除了那马背上的汉子身穿象征身份的灰色绸缎袍子之外,另外的随行人员均身着灰色布衣、红色裤子,步行前进,而那车厢里运载的也并非什么达官贵人,而仅仅是一个用黑布罩起的方形笼子。 毫无疑问,这队人马为了防止山贼劫掠,特地护送笼子里重要的东西赶路。 但他们也并非纪律严明的军队,冲着人数上的优势,他们并不惧怕一二十人的山贼团伙打他们的主意,于是,一路上,几个人都在说说笑笑,气氛颇为轻松。 先是一名护卫兴奋地问道:“你们说,咱们大伙儿把这么稀有的妖怪给朱堂主带回去,他一乐乎,会赏给咱们什么好东西啊?” 有人回应道:“我看啊,至少得宰一头牛犒劳犒劳大伙吧!” 又有人回敬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放心吧,一条牛鞭少不了你的,缺什么补什么嘛!” 众人大笑声中,又有人说道:“我更关心的是,抢在春季捉回这只妖怪,是不是为了今年的‘守岁’啊?还有,你们说,今年咱们仙剑堂有没有机会赢回盟主的地位啊?” 众人议论纷纷,突然有人说道:“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苏三娘数日前已经回了仙剑堂,有这么厉害的净化使者助阵,咱们实力可是会大大增加啊!” “对对对,就算和永生门之间还有差距,但至少也能争一争嘛。” 话题谈到苏三娘身上,众人顿时兴致高涨,又有人接话道:“就是就是,没想到苏三娘回来了!唉,可惜这阵子我们在云南忙活,不能亲自去迎接三娘,我真想看看,那个传说中已经死于昆仑山的苏三娘突然出现在兄弟们眼前时,会是怎样惊天动地的景象!哈哈,想想都觉得好玩。” 众人继续围绕着苏三娘和‘守岁’的话题说笑,只有一个长相英武的护卫稍显严肃,始终一言不发,他不时地四下环顾,对任何声响都充满了警惕。 他的警惕并非空穴来风,果不其然,就在队伍说笑的当头,另一支着装统一的队伍正向他们迎面走来,两支队伍相会,互不让路,只得停下脚步,在山路上迎面对峙。 对方并未拔刀相向,看上去似乎没有敌意,只是来者众众,在这狭窄的山道上挡着了去路,不免让人生出烦躁。 这边骑马的长袍男子神色凝重,高声问道:“来者何人?为何挡我们去路?” 对方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向前一步,作揖道:“在下是永生门的秦邕。顾兄,别来无恙啊?” ~~~~~~~~~~~~~~~~~~~~~~~ 《太平妖未眠》纷乱复杂广西篇《广西妖市》狭路开启! 正文 第八十三话 极地幻影(二) 顾向平看清楚了来人,正是永生门的秦邕,心里顿时踏实了些许。 仙剑堂和永生门同属于守岁同盟中的两大门派,纵使偶尔有些小过节,然而总体上两派关系尚属良好。实际上,不止是两派,只要是守岁同盟中的一员,彼此之间都是你来我往,不断营造着和谐团结的同盟氛围,何况永生门还是多年来的各门派盟主,其掌门何天傲更是德高望重,座下大弟子秦邕与自己也打过几次照面,顾向平便下得马来,欠身入礼:“哦,原来是秦邕兄弟啊,在这荒郊野外相遇,实属缘分。”随即回头吩咐道:“来,大家分列两旁,给秦邕兄弟让路。” 谁知秦邕并不领情,摆手道:“慢,今日得见诸位,并非巧合,我秦某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实是有要事相求。” 顾向平顿感诧异,问道:“哦?秦邕兄弟是永生门下大弟子,其本领威震广西,而我顾某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不知阁下屈尊等候我等,是有何事指教?” 秦邕冷笑一声,瞟了一眼马车上的笼子,正色说道:“听闻仙剑堂最近在云南淘得一件宝物,其价值连城令世人惊叹,诸位正在护送宝物回桂平县向朱堂主复命,可有此事?” 顾向平一愣,随即装作若无其事般说道:“呵呵,谣言而已,让秦邕兄弟劳心了。实不相瞒,我们此次外出是为了剿匪,如今任务已经完成,还望兄弟给个方便,让我们赶路为佳。” 秦邕不以为然,自顾自地说道:“本来嘛,这是贵堂自家之事,我们不便插手,不过,巧了,我家何掌门也对那只妖怪颇为喜爱,本打算派人到云南取之,不想被贵堂捷足先登了。咱们守岁同盟之间向来讲究‘公道’二字,既然贵堂占了先手,那只妖怪就算你们的,现在何掌门打算买回去,你们就开个价吧。” 顾向平一听到这是永生门掌门何天傲的意思,对方也对笼中妖怪之事如此了解,便也不再顾左右而言他,回应道:“呵呵,承蒙何掌门看得起这只小妖,只不过,交易之事,我等属下断然不能作主,还请我先回桂平向朱堂主复命……至于,能否交易,价值多少,还需由朱堂主亲自定夺,如能遂何掌门愿,我等再向永生门答复,可好?” 秦邕冷笑道:“我看不必那么麻烦,朱堂主爱财世人皆知,咱们两大门派之间也作过多次交易,我秦某人对朱堂主的心理价码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得上了解个七七八八。咱不废话,我们永生门愿出一百两黄金将这妖怪买去,如顾兄答应,咱们立即完成交易,各自回去安心准备守岁之事,如何?” 顾向平陷入了迟疑,对于守岁同盟来说,除妖捉妖皆是轻而易举之事,妖怪交易实乃家常便饭,妖怪的价码随其品质而不同,但能值价黄金百两的妖怪,可谓凤毛麟角。顾向平感觉到了对方的诚意,但仍然不敢擅自做主,便回头看了看队伍中那个安静的英武护卫,征求他的意见。 护卫眉头紧锁,冲着顾向平轻轻摇了摇头。 顾向平明白了意思,冲秦邕说道:“何掌门的诚意我顾某心领了,可实在不好意思,此事还需从长计议,请秦邕兄弟理解。” 秦邕呵呵一笑,说道:“没关系,顾兄不必道歉,其实我们也知道彼此的难处,只是桂林府和浔州府路途遥远,今日一旦相别,双方又要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为此事往来,不如我就擅自做个主,将价格提高到黄金二百两,如何?” 顾向平咽了咽口水,的确,好多人一辈子恐怕也见不到二百两黄金放在一起是什么模样,而且看到对方志在必得,只要愿意,将价格抬升到五百两黄金都不在话下,谁到了这一步也不可能毫不动摇,但他明白师门的意思,他们千里迢迢带回的妖怪实属无价之宝,既然师门不同意交易,只好坚持说道:“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此事今日绝无交易的可能,还望秦邕兄弟给个方便,让我们路过。”顾向平不打算再耗下去,准备带领着队伍继续前行,然而秦邕一方也无退让之意,将道路始终拦得紧。 顾向平被惹得火气顿生,怒道:“你们,究竟什么意思?” 秦邕说道:“奉掌门之命,带回稀世珍宝,如达不到目标,我等断然无法离开。今日我们既然到了此地,那就是成也要成,不成也要成。你们若是执意不肯交易,我们可以采用别的方式说话。”说完,已经带头握起了拳头。 顾向平见状,大笑道:“笑话,我们守岁联盟四大门派之间向来讲究公平买卖,生意不成仁义在,你们永生门的何掌门更是不可能做出巧取豪夺之举。怎么,是不是最近发现店大好欺客,打算向我们亮亮拳头了?” 双方话不投机,对峙了片刻,几乎在同一时间,两边的人群都纷纷拔出了武器。 只听见秦邕喊了一声:“去,把马车上那个东西给我拿过来。”随即身后的士兵立刻如决堤的洪水,二三十人提着大刀一起杀了过来。 仙剑堂一方毫不示弱,立刻拔剑迎战,一时间,双方的人马打斗成了一团,只听见刀剑的碰撞声在棕榈林间叮当作响。 双方人数、实力均相当,打得有来有回,不多时,双方已经多人负伤,地上也已然躺下两人,不知死活。 顾向平见状,从马车上掏出一对斗大的铜锤,紧握着抖了两下,立刻加入了战团。他力大无比,右手挥舞着铜锤朝一个永生门的士兵后脑门上砸去,只听见“咚”的一声,那人发出一声惨叫,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此时顾向平的背后出现了破绽,一个士兵朝他提刀突来,谁料顾向平虽然蛮力大,却也不输敏捷,侧身一让,避过了这一刀,顺势左手一抬,铜锤结结实实地砸中对方胸口,顿时鲜血四溅。 双方的平衡态势在顾向平参战以后被逐渐打破,局势朝着有利于仙剑堂的方向发展。秦邕见状,竟然暗自运功,身上泛起了天蓝色气劲,一股强大的净化之力呼之欲出。 离秦邕最近的士兵劝道:“秦师兄,快停下!你这样力量会被封印的!” 秦邕说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今日封印,改日再觉醒便是。”说罢已经将净化之力提升到八九成,只见其速度明显加快,大刀挥舞之处,附近一个仙剑堂的士兵便应声倒地。 仙剑堂的士兵见状大惊,只听有人喊道:“秦邕使用了净化之力!” 此话一出,那些普通的士兵立刻乱了阵脚,纷纷后退,原本有利于己方的势头被逆转了过来。秦邕趁势疾步乱舞,仙剑堂一瞬间又被砍中两人。 顾向平喊道:“不要乱,散开!散开!” 净化之力一旦用于对付普通人类,其力量很快便会消失。广西作为妖怪和净化使者的聚集之地,各大门派的普通人经过长期作战,也懂得了克制净化使者的道理,那就是拖延时间,寻机反击。 此时,仙剑堂一方尚有战斗力的二十来人依照平日训练的方式,各自散开,跳向四面八方的棕榈树上,彼此距离拉开。 若论绝对实力,净化之力一出,其主人完全可以在力量消失之前全歼二十来人,可若是这二十来人过于分散,秦邕便无法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击杀,若一一追击,反倒会在自身虚弱之后留下巨大的破绽。 此时,仙剑堂队伍中那个英武的青年,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冷笑。 正文 第八十四话 极地幻影(三) 战事如同仙剑堂预想的那样,秦邕先是飞上一棵棕榈树,将一人从树荫处砍落坠地,见其他对手距离太远,便将净化之力捏合成一个圆盘的形状,大喊一声:“盘龙斩”,向另一棵树干扔出。那一排棕榈树齐刷刷被拦腰砍成两段,树上的数人也随即掉落下来。 此时,秦邕已经显现出了疲态,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他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冲自己人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夺马车!” 由于仙剑堂众人已分散,马车之处并无一人留守,永生门已有人飞身到马背上,策马挥鞭离去。 此时,秦邕也已经回到了队伍中,气喘吁吁,大喊:“快撤!” 看上去似乎永生门已经控制了马车,达到了目的,秦邕来到车厢里,坐在笼子旁边,说道:“且让我看看,这稀世妖怪究竟是何方神圣。” 正要动手去掀开笼子上的黑布,说时迟那时快,一根天蓝色的细针朝他的左眼飞来。 秦邕身上的净化之力已如同樯橹之末,猝不及防,那细针正中其左眼。秦邕惨叫一声,左手护着左眼,从马车上跌落下来,顿时,众人纷纷聚拢过来,问道:“秦师兄,你怎么了?” 秦邕顿时明白了一切,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果然灵验,骂道:“狗日的,他们有净化使者扮作普通士兵,埋伏在队伍中,早就盘算着等我的力量退去以后才出来与我作战,真是贱啊!” “是谁?是顾向平吗?” 秦邕摇头道:“不,顾向平不是净化使者,这一点我可以确定。这细针攻击和我的盘龙斩一样,是释放系的净化使者,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朱世铧的孙子——朱亚枫。” 秦邕没猜错,乔装打扮成普通士兵的那个英武的青年,正是仙剑堂堂主朱世铧的孙子朱亚枫。他这样做,也正是为了对付万一出现的同为净化使者的敌人。 此时,朱亚枫和顾向平正领着剩余的十九个士兵,来到马车面前。 由于朱亚枫并未对凡人使用净化之力,无需担心力量被封印,便器宇轩昂地对秦邕问道:“秦邕,我且问你,你们千里迢迢来抢我仙剑堂的战果,究竟是你们掌门何天傲的意思?还是你个人的意思?” 秦邕不作答,尽管一只眼睛已经没了,态度却依然嚣张,反问道:“哼,是掌门的意思你要怎样,是我自己的意思你又要怎样?” 朱亚枫应道:“若是何掌门的意思,我可以放你回去,再按照盟约处理咱们两家门派的纷争;若是你自己的意思,我现在就杀了你,再去向何掌门禀告实情。” 秦邕冷笑道:“哼,我不会告诉你,你也杀不了我。”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烟雾弹扔在地上。 霎时间,烟雾弥漫,引起了一阵阵咳嗽声,秦邕及众人趁着这股子功夫,一眨眼已经逃离了战场,临走时还扔下一句话:“姓朱的,今日这仇算是记下了。” 顾向平喊道:“别让他们跑了,快追!” 朱亚枫却拦住了众人,看了看完好的马车上的笼子,说道:“算了,穷寇莫追!那妖怪没丢就好,永生门的账,改日再跟他们慢慢细算!” 这场纷争,最终以仙剑堂损失十一人,永生门损失七人告终。 当然,这只是林惠南召唤出的灵体“极地幻影”对原场景的复制,此刻,所有的场景全部在一道蓝光中消失,棕榈林又恢复了宁静。 何夕尘和林惠南从树后走出来,定了定神,林惠南叹道:“唉,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那笼子里的妖怪究竟是何物。” 何夕尘莞尔道:“林伯伯啊,这个不是重点,关键是,事情的原委搞清楚了,秦邕违背我爹爹的命令,擅自做主抢夺人家仙剑堂的战利品,结果不但事与愿违,自己还折了一只眼睛。他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个兄弟一路逃去,路上,有兄弟又问了他同样的话,抢劫仙剑堂是我爹爹的意思还是秦邕自己的意思,结果分为了两派,有人谴责秦邕,有人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还导致双方发生了内讧,共死掉十二人,秦邕带着支持他的剩余四人不知所踪。事情发生以后,仙剑堂派人来找我爹爹兴师问罪,爹爹便派你我二人来现场调查事情的真相……说起来,林伯伯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使用净化之力呢,原来你可以召唤一只大虫子,还可以还原事件的真相,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别说你了,就算是秦邕,过去也不知道我的能力,否则他断然不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林惠南得意之后,又感叹道,“可惜啊,可惜,我真希望我的能力永远不必使用,因为,人一生中不得不调查的几次真相,从来都是悲剧……好了,现在真相大白,你我二人应立刻赶回桂林向掌门复命,走吧。” 何夕尘嘴巴顿时翘得老高:“啊?这么快就要回去啊?” 林惠南纳闷问道:“怎么?不回去你还想去哪啊?” 何夕尘应道:“林伯伯,要么,你自己回去向我爹爹复命,我一个人去桂平好不好啊?” 林惠南一惊,说道:“大小姐,不是开玩笑吧,你去桂平干嘛?” 何夕尘说道:“我们应该先赶到仙剑堂去跟朱堂主汇报真相,你想啊,不管是不是秦邕心怀鬼胎,但终究这事情是我们有过错在先,对方的心结一日不除,我爹爹就一日不得安心。要一直拖下去,指不定人家就会有什么复仇举动呢!” 林惠南为难道:“话是有些道理,可是,你长这么大,从来就没离开过桂林,我奉何掌门之命一定要保护你,怎敢放你一个人去冒险?此事不可,万万不可!” 何夕尘不悦道:“你们总把我当成小孩子,可是,我这么多年来老是在府上受你们保护,都快闷死了,如果我不出去锻炼锻炼,又怎么会成长嘛?再说,我已经满十四,虚岁十五,不小了!我就想把这件事情办好,让爹爹刮目相看!” 林惠南无奈地央求道:“哎呀,我的大小姐,你就别折腾我了,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何掌门交待啊?听话,乖,一起回去吧。” “哼,不回去,就不回去!有句话怎么说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对吧?”何夕尘使上了性子,“反正,你有再现能力,若是我真遇到不测,你就把爹爹叫到这里来,再现给他看看,是我执意要去桂平的,这样,爹爹就不会怪罪你了。”说完,何夕尘也不再啰嗦,径直朝桂平县的方向走去。 空中飞过一只天牛,何夕尘眼疾手快,抓在手里,一把喂入嘴中,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林惠南在身后一边尾随一边叫苦不迭:“哎哟,我的小祖宗,我可真是摊上你了,唉!” 棕榈林事件,本是这些年来广西规模不大不小的冲突事件,当时,并没有人意识到,这起事件不过是一个引子,一场改变广西命运的大劫难,正在不远的地方露出它狰狞的邪笑。 就在秦邕失踪之后的第二日,蒲子轩和陈淑卿抵达了广西。 正文 第八十五话 意外之力 静谧的夜晚,天气干冷干冷的,微风徐徐轻抚人间,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洁白的月光洒在客栈后院,让蒲子轩和陈淑卿即使没有烛火也能看清对方的脸庞。 这一天又是一个满月夜,离一八六肆年元宵节蒲子轩初识陈淑卿已经过去刚好一个月,二人在广西省的边境停留了一日,等待着夜晚的到来。 广西是一个妖怪和净化使者汇聚之地,其无论是数量还是能力或许都要比二人在云南和四川遇到的敌人强大许多,为了以防不测,二人打算等满月夜陈淑卿吸收掉体内的《混月诀》碎片,增强妖力之后再继续前进,于是蒲子轩便包下一座客栈,让陈淑卿可以在不受外界干扰的情况下完成这一任务。 这间叫做“新榕庄”的客栈之所以入了蒲子轩的法眼,是由于它地理位置偏僻,而且客栈后面有一方宽敞的院落,院子里除了一口水井和两棵大榕树之外,别无他物。 待满月升上天空之际,二人特意各自感应了四周,确定附近没有净化使者和妖怪干扰,蒲子轩又在客栈内四处走动,确定店家和闲杂人等已经离去,或许方圆两三里之内都空无一人,便关上院门,告诉陈淑卿:“可以开始了。” 陈淑卿点点头,示意蒲子轩离她稍远一些。 待一切妥当之后,陈淑卿开始了打坐,变身为狐妖,将全身的妖力释放出来。霎那间,整座客栈被陈淑卿的妖力映衬得通红,或许是四川之战让她的实力又有所提升,蒲子轩感觉到了比上一个月圆之夜更强烈的压迫感。 陈淑卿也并不好受,脸上的汗珠清晰可见,她咬紧牙关坚持着,突然,她的身上冒出了几股蓝色的气韵,这必定是《混月诀》碎片上的净化之力开始显露。 蓝色的气韵缠绕在她的四周,越聚越多,而陈淑卿正加大妖力,让红色的妖气将其包裹。两股力量在陈淑卿的体内和体外争斗,她自是痛苦万分,而一旁观看的蒲子轩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如果可能,他完全愿意替她遭受这份痛苦,然而现实是,他只能呆呆地看着一切发生,即使想帮忙也无从发力。 一晃半炷香的时间已流逝,最胶着的时间已经捱过,陈淑卿身上的蓝色气韵逐渐减弱,突然,她身上发出一声“嗡”的巨响,一道耀眼的光芒袭过,只见恢复了人形的陈淑卿侧卧着倒在地上,所有的红光蓝光均不见了踪影。 眼睛看了好一阵子亮光,突然陷入黑暗,蒲子轩只觉得世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揉了揉眼睛,朝陈淑卿的方向走去,将她扶起来,问道:“喂喂,小九,你还好吧?” 原以为陈淑卿已经昏厥过去,即使醒来,也只能虚弱地应答蒲子轩,不想陈淑卿突然若无其事地坐起来,笑道:“没事了,先生一百多年前留下的礼物,怎么可能会害我呢?” 她端详一番双手,似乎那双手不是她的,突然说道:“小七,咱们来练练手,好吗?” 蒲子轩一愣:“啊?你要练什么?” 陈淑卿贼贼地看了蒲子轩一眼,突然手掌对其一挥,喊道:“去!” 蒲子轩顿时感觉到一股气浪冲他袭来,他毫无防备,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往空中失控般飞去,在屋顶上摔了个狗吃屎,然后顺着屋檐滚下来。 蒲子轩这才回过神来,在空中召唤出星河龙王,使劲拍打了几下翅膀,终于避免了摔落在地面上,不禁惊喜地说道:“小九,这么强大的力量,真的是你的?这比魔翼那超声波攻击还强多了啊!” 此时正是满月夜,妖怪的妖力本就是各自的巅峰状态,外加吸收了强大的净化之力,楚楚动人的陈淑卿对于蒲子轩来说顿时成了一个堪比妖王的存在。 何况,此时她还没有变身! 陈淑卿到底现在拥有多强大的力量,真是让人又好奇又惊喜。 有一个如此婉约而强大的妖怪当对手,蒲子轩又岂能浪费这满园的月色,他立刻将净化之力释放出七八成,大喝一声:“小九,我来了,看招!”便从空中朝地面上的陈淑卿急速飞去,准备毫不留情地向她发动攻击。 果不其然,根本不需要蒲子轩怜香惜玉,陈淑卿完全捕捉到了他的动作,高高地跃起。蒲子轩甚至来不及作出第二反应,陈淑卿便又是一掌向他推来,隔空将他从空中按向地面。 这一次反倒是陈淑卿怜香惜玉了,在蒲子轩落地之前,她又飞快地闪到他身旁,将其抱住。 蒲子轩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输她一大截,完全如同一个木偶任她捉弄。 蒲子轩有些不甘心,挥动了星河龙王的爪子侧身向陈淑卿抓去,陈淑卿也不躲避,只听见“当”的一声响,爪子打在陈淑卿的头部,如同打中了一块钢铁,顿时泄气说道:“差距太大了,不玩了不玩了,你这力量,一个人去踏平那伏魇的老巢都绰绰有余了,还要我们这净化使者怎么活啊?” 陈淑卿将蒲子轩放下,得意地说道:“我早说过,你的净化之力,连妖王的一根指头也不如吧,更别说妖皇哥垛了。再不修炼,你就要成为我们的累赘了。” 趁着陈淑卿分心的当头,蒲子轩使了个坏,用星河龙王抱着她的身体,将她扔向天空。 纵然此刻的陈淑卿再强大,但体重终归是不会变的,陈淑卿没有防备,被高高抛起,蒲子轩立刻将净化之力提升到十成,朝陈淑卿飞过去,一阵乱拳向她连连出击,心里盘算着哪怕能将她逼出狐妖形态,也算是成功挽回一些颜面。 就在蒲子轩连连出招之际,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一股水流突然从院子里那口井里窜出,宛如巨蟒般逆流至天空,向他袭来。 前方陈淑卿刚变作狐妖,后方又有这意外的攻击,蒲子轩大惊之下,全身已被水柱包围。 水柱到他身体周围迅速凝结成冰,除了头部之外,蒲子轩全身已嵌入一个巨大的冰块中。 如此一来,蒲子轩飞翔的势头戛然而止,又一次从空中往地面摔落。 冰块在落地的一瞬间摔得七零八落,他终于又能自由活动,爬起来,对着四周喊道:“他奶奶的,是谁偷袭老子,给老子滚出来!” 见半响无人应答,蒲子轩便凝神感应,搜索周围是否有妖气,可除了陈淑卿那股异常强大的妖气外,最近的妖气都离这客栈相距甚远,便对陈淑卿求助道:“小九,你也感应一下,这周围是否还有其他净化使者。” 陈淑卿却不说话,直楞楞地走到井口旁,往里面看看,又看看她的爪子,她试着向上抬手,只见又是一股水柱冒出井口。 陈淑卿随即握拳,那水柱立刻变成了冰块,“咕隆”一声落回了井水中。 试验完毕,陈淑卿惊喜万分地对蒲子轩说道:“小七,这不是别人的能力,而是我的……我似乎突然之间懂得了如何控制水……而这……这是毁灭系的妖力啊!” 蒲子轩曾经想象过满月夜的陈淑卿在吸收了《混月诀》碎片之后可能会变得如何强大,他作过最乐观的预测,也不过就是拥有超常速度和钢铁之躯,没想到,这一折腾,竟然逼出了她更深层次的力量,不禁纳闷地问道:“你是变化系的妖怪,怎么可能同时拥有毁灭系的能力?” 陈淑卿得意笑道:“其实,不管是净化使者的三系,还是妖怪的三系,都不是一个绝对的存在。我们在天生拥有一个系的天赋之外,偶尔可以辅修其他系的能力,但难度无疑大出很多。就拿我这控制水的能力来说,恐怕目前也就只能控制这一口井的水,要想如妖王犀渠那般翻江倒海,那恐怕只能是比登天还难。” “没关系,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始嘛。”蒲子轩鼓励道。 他不光是为了鼓励陈淑卿,也是给自己加油鼓气:“如果的确如你所言,我的祖先蒲松龄善于释放出光柱消灭妖怪,那他毫无疑问是释放系的净化使者,而我虽然是召唤系的净化使者,但多次战斗中,我已经隐隐约约学会让星河龙王使用气劲隔空攻击,早已觉得或许将来会像祖先那样发展出释放系的能力,如今你意外获得了毁灭系的能力,让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 蒲子轩正沉浸在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突然,陈淑卿失去了刚才的那股神气劲儿,变回人形,用双手捂着肚子,痛得瘫倒在地。 蒲子轩的心又提到嗓子眼,问道:“你又怎么了?难道净化之力和妖力还在你体内起冲突?” 陈淑卿摆手道:“不,净化之力早已被吸收,只是刚才反复运功,又激起了箭伤发作,没关系,休息一晚便会好转。” 原来还是上次与苏三娘战斗时留下的箭伤作祟。一晃半月过去,这箭伤迟迟未能痊愈,看来求医是势在必行,而苏三娘在桂平县也是音讯全无,蒲子轩不禁担忧起三人在广西的未卜前途,便也不再聊些战斗的话题,早早与陈淑卿就寝休息。 正文 第八十六话 老方的担忧 广西的气候与阴郁的四川迥然不同,明月夜过后,第二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二人准备继续上路。 由于已经抵达广西境内,二人的马车车夫需要换人,新榕庄的店家见蒲子轩出手颇为阔绰,想到肥水不流外人田,便为二人找了一个当地的表亲来做他们的车夫兼向导。 这车夫姓方,已经两鬓斑白,微微驼背,人也和蔼可亲,笑脸相迎道:“不知公子和姑娘要去什么地方?” 蒲子轩道:“我们要去桂平县。我算过了,从柳州府过,不肖十日便可抵达,我们付你二两银子如何?” 蒲子轩心中盘算,普通车夫辛苦拉车一个月收入也不过一两银子,给出双倍价格,料想对方会欣然答应,谁知老方一听到“桂平县”这个地名,却陡然大惊失色:“这……公子,这个时期,到桂平县走柳州府,这不是开玩笑吧?” 蒲子轩早已研究过地图,从四川南下,要进入桂平县所在的浔州府,无疑最快的直道便是穿越柳州府,除此之外,任何迂回方案都要再慢上至少三五日,便不解地问:“怎么?你还知道更快捷的路?说说看。” 车夫笑道:“两位,听口音,不是广西人吧?” 陈淑卿疑惑道:“我们确实不是广西人。怎么?有什么问题,请尽管直言吧。” 新榕庄的店家也在一旁,听罢,对老方抱歉道:“抱歉啊,老方,我也是刚知道他们要走这条路线。他们外地人,不懂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就跟他们讲讲吧,这生意,能做就做,不能做,咱们再从长计议。” 蒲子轩的好奇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呵呵,有意思,难道那条路上,还有吃人的妖魔鬼怪不成?” 车夫也不隐瞒,讲述道:“唉,公子别说笑,恐怕还真是。在柳州府和浔州府的交界处,有一个峡谷叫做断肠谷,听说那里有一个奇怪的规律: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每年新年过后,便会陆陆续续滋生出一些妖怪,到了五月份的时候妖怪的数量会达到顶峰。虽然听起来玄乎,可咱们小老百姓嘛,宁可信其有,所以咱们这行当就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从新年到‘守岁’结束,一律不走那条路线。” “守岁?”陈淑卿满脸疑惑。 老方欠身道:“唉,瞧咱们这些没文化的,讲个事情都讲不利索。所谓‘守岁’啊,其实就是每年一次的大型除妖活动,每到五月,朝廷便会邀请众多净化使者一同入谷集中消灭妖怪,久而久之,这每年一次的大型除妖活动就成了传统,你一说‘守岁’啊,咱广西人差不多都知道。” “等等,你刚才说,净化使者?你也知道净化使者?”蒲子轩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天地,兴奋不已。 “对,这名称具体怎么来的,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懂……反正,朝廷为了留住这些净化使者,又不愿意单独给他们俸禄,就同意了他们进行交易,买卖妖怪,这些人看到有利可图,也就留在广西不走了,并且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众多门派,经过一百多年的分裂、兼并,最后稳定成了省内的四大除妖门派,即北部桂林府桂林市的永生门、南部浔州府桂平县的仙剑堂、东部平乐府富川县的乾武门、还有一个……恩,还有一个是……对对对,西部柳州府来宾县的屠龙帮,它们合起来又被称为‘守岁联盟’。” “可是,你们广西是太平天国的发源地啊,人家信奉天父,怎么会允许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存在?”蒲子轩问。 陈淑卿叹道:“唉,小九,你不读书没文化没关系,但你没发现,咱们来这广西边境一两天,大清的钱币可以正常流通吗?” “还真是。”蒲子轩摸摸散乱的头发道,“哟,那明日起还是把辫子扎起来为好。” 老方笑道:“姑娘所言极是!洪秀全在广西省起事是在道光二十四年秋季,第二年守岁之前就离开了广西,前往湖南。他们就是这样,打一路,丢一路,所以控制广西的时间其实还不到一年。那段时间,洪秀全也说了,天国只能信天父,不信妖邪,不许传播妖怪之说,还准备停止守岁活动。他们大概没亲历过妖怪,不知道断肠谷妖怪的厉害吧……还好,这个命令没有执行,他们便离开了。” 蒲子轩不明就里,又问:“这么巧?刚好在守岁前离开?难道说,洪秀全的政令损害了那些门派的利益,才被迫离开吗?” 店家大笑道:“哈哈哈,表面看,他们是因为清军的围剿离开,但咱们老百姓想的,倒是和公子一样。真相到底如何,只有天知道啰。” 老方又道:“各种关于妖怪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晓。只不过,守岁联盟只在五月份集中赴断肠谷除妖,平时懒得管这些闲事,任凭妖怪活动,因此,从新年到五月份的守岁活动期间,断肠谷无人敢踏入,而此山又是到达桂平县的必经之路,我虽然从未亲眼见过妖怪,却总觉得这些传说不会是空穴来风……” 蒲子轩暗自发笑,各地的车夫都一样,阅客无数后,总是听说过很多常人一辈子也不会听到的传闻,甚至连“妖怪”、“净化使者”这样的术语都用上了,这倒也省去了二人解释的功夫。 蒲子轩便如实相告:“好了,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不过老方啊,其实,我就是你说的净化使者。我呢,可以感知到妖怪的妖气,因此到了断肠谷区域,咱们三人可以选择绕开妖气行路。” 老方半信半疑:“你是净化使者?呵呵,且不说净化使者是否存在,就算存在,据说百万人里面才会出一个,有这么巧吗?今儿个刚好让我碰到?” 蒲子轩来了兴致:“呵呵,要不,我们试试吧。” 蒲子轩话音刚落,老方便感到脚下一阵虚空,只见自己整个身子正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托起,高高地悬停在半空。 “这……这是怎么回事?”老方活了几十年没见过这样的怪事,顿时目瞪口呆,胡乱地挥舞着四肢。 “这就是老方你听了无数遍,却从没见过的净化之力啊,要不,我带你到房顶上玩玩?”蒲子轩玩得兴起,控制着老方继续上升,眼看就要撞上天花板。 “别别别,净化大师,我相信你了,快放我下来吧!”老方求饶道。 蒲子轩目的达成,不再为难老方,让其安然落地,眉飞色舞道:“可惜,你这个凡人,看不见我的星河龙王是何等帅气!” “无聊。”陈淑卿露出一脸的鄙夷。 老方擦擦额上的汗水:“原来……那些传说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所以,我们可以绕开妖怪行路。” 老方却不以为然:“虽然你是净化使者,可这个……恐怕还是不行。据说,有人试过了,这样的办法也许在其他地方都可行,但是唯独在断肠谷不行。断肠谷周围山上长满了一种树,叫做小叶红豆,听说在其干扰之下,整个峡谷中所有的妖气和净化之力都不会被感应到。” 蒲子轩耸耸肩:“唉,净化使者和妖怪这点破事儿,规律确实贼多啊。” 车夫说法也得到了陈淑卿的认同:“他说的不错,小叶红豆、小叶紫檀这类植物,是专门克制净化使者和妖怪的神物。广西省盛产小叶红豆,好在小叶红豆只是让我们的气息无法被感应,但不会影响力量的发挥,而来自印度的小叶紫檀则更为可怕,除了隔绝气息,甚至能让其中的妖怪和净化使者完全丧失能力。你还记得令尊装《混月诀》的盒子吗?我早就说了,那材质一定是小叶红豆或小叶紫檀,才会如此彻底地隔离开《混月诀》的气息……” 这下蒲子轩总算明白了为何那么多富人青睐小叶紫檀了,原来它不但品相精美,更有“辟邪”的功效,当然,把净化使者也作为“辟”的对象,蒲子轩多少还是有些意见的。 蒲子轩自然有强大的除妖能力,而且身边还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陈淑卿,对什么断肠谷的妖怪不以为然,但语言是苍白的,要用嘴巴说服老方相信他们,无异于对牛弹琴。这世界上最具有说服力的东西还是银子,蒲子轩将雇佣老方的价格涨了五倍:“考虑到你的顾虑,这样吧,这趟旅行,我给十两银子,如何?” 老方咽了咽口水:“这……这不是钱的问题啊,公子。” “好,十两不行,就二十两!你要再不同意,我找别人了。” “这……” 店家听罢,赶紧劝道:“哎呀,我说老方,几天就可以挣二十两银子,你一年还挣不了那么多呢!反正有净化使者保护,你怕什么啊?我要不是得守着客栈,我他娘的恨不得自己去呢!” 金钱诱惑下,老方终于勉强同意:“唉,好吧……不过,咱们得先说好啊,要是路上遇到任何的危险,我宁可不赚这么多钱,也会立刻撤退。” “行,就这么定。”蒲子轩答应了他,心想:路上遇到妖怪,我们再现场展现能力让他开开眼界吧。 正文 第八十七话 断肠谷(一) 三日后,就在三人行至断肠谷入口处时,蒲子轩刻意发动功力去感知其中的妖气,果然,整个峡谷看起来似乎平平静静,一丝妖气也感知不到。 在和煦的阳光下,两侧耸立的油绿山体无比生机盎然,老方却又泛起了嘀咕,嘴里念道:“唉,玉梅、大双、小双,若是爹爹我这次回不去了,你们可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啊……” 蒲子轩笑道:“哟,不错啊,原来你家有一对双胞胎。” 老方道:“唉,小的那个还没成家呢,他老是贪玩,我们跟他找了好几个对象都没谈成,要是了了这一桩心事,我这一辈子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 蒲子轩拍拍他的肩头道:“放心吧,你会安全回家的。” 老方终于下定了决心,再不多话,搭着二人进入峡谷,一路上,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倒也没遇上什么怪事,蒲子轩和陈淑卿越来越泰然自若,就在此时,他们听到了那阵熟悉的声音。 “哈——哈——” “这是什么声音?”老方停下马车,竖起了耳朵。 为了不让老方受到惊吓,蒲子轩故作轻松地说:“一些奇鸟异兽的叫声吧,咱们云南也有,好像叫做狐尾鸟,对人类没什么危险的。” “狐尾鸟?”陈淑卿狠狠掐了蒲子轩的胳膊,小声骂道,“你就不能想点别的名字吗?” 蒲子轩忍着痛回应道:“谁知道他问这一出啊?一时半会儿哪想得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那就好,不是妖怪就好……”老方吐了口气,摇了摇头,又继续驱车向前。 伴随着妖声,三人一路警觉,快马加鞭行至一个分岔路口——这路口左右两边各伫立着四根一丈高的石柱,一共八根,老方随即停下了脚步。 蒲子轩见状,拉开车帘问道:“喂喂喂,方师傅,你怎么又不走了?是不是迷路了?” 老方应道:“不,这个分岔路,往左是通往桂林,往右是通往浔州,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只是……去年八月我来过此地,那时还没有这些石柱呢,不知是何人何时所建?” 陈淑卿从车窗探出头来,看了看那些石柱,说道:“这么规整,或许是无字碑吧,既然每年断肠谷都会举行除妖活动,难免有些伤亡,官府为了纪念那些牺牲的英雄,兴许,就立了这些无字碑吧……” 老方点点头道:“若是这样,官府也还算有良心。我虽然没参加过守岁,可关于守岁的传说可谓层出不穷,我听说,除了净化使者,四大门派那些普通子弟,还有一些会武功的凡人也会来协助除妖。妖怪作乱人间,遭人痛恨,为除妖而牺牲的英雄,理应被铭记,这一点,官府还算有良心啊。” 说完,老方鞠躬行礼,冲着石柱三拜之后,驾着马车右拐行进。 又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车再度来到一个十字路口,而且两侧依旧列着八根石柱,整体格局和刚才一模一样。 “怎么又停了啊……”蒲子轩见老方停下,拉开门帘,正要发两句牢骚,一见此格局,顿时诧异不已:“咦?小九你看,怎么又是分岔路、无字碑?” 陈淑卿也不解地问老方:“这是怎么回事?” 老方摸摸脑袋,抱歉地说道:“我印象中,第二个分岔路应该没这么近啊?莫非是听到狐尾鸟的声音,我太紧张了,不知不觉绕了一个弯子,回了原地?” 蒲子轩一直与陈淑卿坐在车厢闲谈,心思也不在道路上,不知中途是否走错过路,便安慰道:“别急别急,这不一路上啥妖怪也没遇上嘛?走吧,这次可要看清楚路了。” 老方用衣袖擦擦脸上的汗水,再次右拐前行,这次三人都睁大了眼睛,深怕一个不小心又拐了弯,可即使他们全神贯注地观察,确保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奇怪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们第三次来到了分岔路、无字碑。 此刻,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三人心头,老方比蒲子轩率先说出那三个字:“这根本不是迷路,是……是鬼打墙!” 鬼打墙,是民间著名的一种撞鬼事件,在野外,人们或许会遭遇这样的场景:人朝着一个方向直走,却老是回到同一个地方,像是在一直绕圈子。可这样的事件虽然蒲子轩经常听说,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过去蒲子轩把它称为“撞鬼”,现在毫无疑问,他明白那是异能系的妖怪作祟,更确定的是:那“哈——哈——”的妖怪呼吸声原来不是远方的背景,而是三人早已被妖怪盯上,危险就在身边! 蒲子轩和陈淑卿立马绷紧了心弦,暗自开始运功。 老方立刻驾车往回逃离,这一次,三人依然退回到了一个分岔路、无字碑的地方,再退,又是两次遇到同样的光景,如此看来,三人已经彻底进入了妖怪的控制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个多时辰他们都在原地打转,老方终于放弃了逃命,瘫倒在地上,语无伦次说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不想困死在这里!” “方大叔别急。”陈淑卿提议道,“小七,你不是会飞吗?去空中看看,整个地形是什么样,再领着我们先进。” 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从空中观看地形,会是怎样的场景?依然无限循坏?或是可以判明方向? 蒲子轩立即召唤出星河龙王,向上跃起。然而,离地面只有几丈高的地面处,竟然有一堵看不见的墙!蒲子轩迅即被生生地撞到了脑袋,弹回了地面。 “是结界!这里根本就没有地面空中之分,我们已经进入了妖怪创建的一个特殊空间!”蒲子轩也开始了惊慌。 看保护神都如此慌乱,老方这下彻底绝望了,竟哭喊起来:“我说不来不来,你们非要我来,这下好了,被你们两个害死在这里!玉梅、大双、小双,爹爹对不住你们啊!” “吵死了,我说了没事就会没事,现在需要的是冷静、冷静!你懂吗?”蒲子轩心烦意乱,却又无计可施,一股无名火与其说是朝老方发泄,不如说是对自己发泄——他和陈淑卿空有强大的能力,但敌在暗、我在明,遇上这种无解之事,真是无可奈何。 此时,蒲子轩觉得,那“哈哈”的妖声,更像是在对他们发出嘲笑。 若是可以感知到妖气,只要消灭了妖怪的本体,一切妖术自然会解除,可身处小叶红豆林中,一切感应到的都是混沌。束手无策之下,蒲子轩冲天空大喊道:“妖怪,你听得懂人话吗?滚出来,给老子滚出来!看我不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无人应答。 这当然也是意料之中,蒲子轩骂够了,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一根石柱。又一筹莫展了一个时辰,饥肠辘辘地说道:“饿死了,先吃点东西,再想办法吧。老方,你的马能宰了吗?我给你钱。” 老方一听,像是被触碰了龙鳞,怒骂道:“钱钱钱!有钱了不起吗?有那么多钱,你怎么不买一座豪宅过舒服日子,非要出来受这罪?你们这些富家公子哥儿,有钱无处使,带着美女佳人到处探险猎奇,可知道我们穷人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吗?” 一番话问得蒲子轩无言以对,是啊,干嘛出来受这罪?他还真的有点怀念丽江那个开心府了。 蒲子轩瞟了一眼陈淑卿,她无奈地躲过目光,分析道:“你们不要吵了,想想吧,净化使者也好、妖怪也罢,任何能力,都不是无敌的,尤其是这些山野妖怪,发动这么强的妖力,要想维持数日是不可能的,也不可能在很远的地方,我想,它一定作了某种乔装打扮,请君入瓮,将瓮中之鳖饿得没有反抗能力后,再下手掠食。” “乔装打扮……请君入翁……”蒲子轩溘然想到了四川黑风山上那个魔犬变化的房子,顿时如醍醐灌顶,吩咐道:“小九、老方,你们都退到分岔路上去。” 老方顿时怒道:“你又要干嘛?我凭什么听你的?” 陈淑卿拍拍老方肩头,劝道:“行了老方,他就是那德性,一说解决问题就是拿钱,不过,有时候,还是靠得住的,事已至此,我们就相信他一次吧。” “唉,先说好,要是敢动我的马,别怪我和你拼命!”说完,老方起身,拉着马车,与陈淑卿一起退开了。 此时,蒲子轩越看那八根石柱越觉得不对劲——为何如此集中?为何如此对称?若仔细看,那每根石柱中央还有一道淡淡的横线,宛如关节,便自言自语道:“真相,就在这些石柱中。”随后大喝一声:“星河龙王!”迅即挥舞着龙王的爪子向身旁的石柱展开了攻击。 老方大喊:“你干嘛?急疯了吗?” 蒲子轩并未理会,只见石柱被打出些微裂纹,但并未崩塌。在一阵攻击无果之后,蒲子轩只能紧张地等待着可能发生的结果,若一旦判断失误,三人很有可能永远走不出此番困境。 少顷,妖怪的“哈——哈——”呼吸声停止了,在一阵短暂的寂静后,三人听到了一个似人非鬼的浑厚声音:“净化……使者……” 突然,三人脚下出现了猛烈的震动,一场大乱呼之欲出。 正文 第八十八话 断肠谷(二) 虽然依然感受不到妖气,但所有人都已对目前的状况猜到了七八分,只听见陈淑卿在远处大喊:“注意小七!妖怪在地底下!” 八根石柱的两端地面均出现了裂缝,好似地动将大地震裂。随后,石柱纷纷向两侧倒下、向反方向弯曲,将分裂出来的地面支撑起来。 见此情景,蒲子轩赶紧跳回陈淑卿和老方身边,兴奋地喊道:“搞懂了,妖怪不在地底,这地面本身就是妖怪!” 老方早已吓得没魂了,陈淑卿却和蒲子轩一样,因妖怪终于现身而欣喜若狂:“对,就是这样!太好了,除掉它,妖术即可解除!” 此时,面前的妖怪已完全现出真身——一个八脚庞然大物,全身坚硬如磐石,稍作抖动,一身的黄土便纷纷落下,露出斑驳的卵石状躯体。那头部虽然也成驴马形状,却没有五官,只是仰天一伸,竟还能发出一阵长啸。 蒲子轩好奇地问道:“这他娘的是蜘蛛怪还是螃蟹怪啊?” 陈淑卿道:“管他那么多,妖怪千奇百怪,石头百炼成精,也并非罕见。” 虽然没有眼睛,但蒲子轩感觉到那石头怪却一直盯着他,又发出雄浑的声音:“心脏……心脏……” 看来这妖怪在小叶红豆的干扰下,也一直感应不到蒲子轩身上的净化之力,它的固有伎俩只是用鬼打墙困住路人,待路人疲惫之后食之,只不过蒲子轩突然用净化之力朝它进攻,让妖怪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便急于现身取其心脏。 老方大惊:“妖怪……还会说话!” “能说三五句人话的妖怪倒也不出奇,只是它冲着我的心脏而来,便是挑我当对手!好,那就给爷爷等着!”蒲子轩见表现的机会来临,早已心中作痒,立即召唤出星河龙王,一跃而起,用比刚才更大的力量朝它背部和头部连续击打。 石头怪一连中了十多拳,发出呜呜嚎叫,歪歪斜斜,轰然倒地,扬起漫天尘土。 蒲子轩落地后潇洒地拍拍手,转身对老方耍帅道:“看见了吧,老方,这就是我的实力!这种山野妖怪,还不够我打牙祭的,一路上遇到多少,我除掉多少便是。” 老方的表情却丝毫不见轻松,片刻后更加惊恐,指着蒲子轩背后道:“可是,它又起来了啊……” 陈淑卿也大喊:“小七,别大意!” “啊?”蒲子轩立刻转身,只见石头怪果然若无其事地站得端了,忽的弹起,两条前肢如同拍蚊虫般朝蒲子轩拍来。 它体型笨重,出招依然如蛟龙出水,虎虎生风,一阵破空之声后,两条前肢已经合龙,若不是蒲子轩闪避及时,跃上半空,这一拍看起来足以将人拍成肉酱! “对付其他地方的山川野妖,之前程度的攻击或已足够,但这是广西,看来断肠谷里的野妖并非浪得虚名,你给我认真点!”陈淑卿冲半空中的蒲子轩喊道。 “没事没事,我就是饿得不行,手脚使不上力气,待我振作振作,再来便是。”话虽如此,蒲子轩心里却很清楚,肚饿是小,对方的强大才是真,便迅速收敛起了自大的心态,攥紧了拳头。 石头怪见一招落空,霎时恼怒,八脚一撑,如离弦之箭呼啸飞来,头部撞到蒲子轩身上,将蒲子轩撞得高高飞起。幸而此时妖怪现身,妖力用在战斗上,结界已解除,才使得蒲子轩不会撞上半空的无形之墙。 妖怪不会飞翔,这一招之后只能落地。蒲子轩在空中稳住阵脚,再徐徐飞回地面,与石头怪对峙。 老方心早已提到嗓子眼,喊道:“蒲兄弟,你行不行啊?我一家老小的命可都搭在你身上了!你可千万挺住啊!” 陈淑卿喊道:“此妖并非普通生物,你得将它打碎才行!若你对付不了,就换我来吧。” 蒲子轩明白在陈淑卿实力飞升之后,即使不在满月夜,对付这妖怪也如信手拈来,但他实在不甘心面对一个无名小妖都如此束手无策,否则如何应对广西更多的挑战,便回绝道:“不用,我哪一次的成长,不是在实战中得来?” 嘴里这么说,蒲子轩心里依然忐忑不安,这鬼打墙的妖术倒是有解了,但究竟要如何才能击破这铠甲般的妖身才好? “没想到对付一个小妖都要逼我使出全力。”蒲子轩将净化之力再度提升,准备一击断其头部,然而这石头怪也尚有富余,只见它全身泛起了红色妖气,低吟着:“净化使者……心脏……” 蒲子轩将净化之力聚集在龙爪上,扎牢马步,隔空向石头怪头部连连放出气劲,期待在这场战斗中领悟到释放系的诀窍。 可惜,连星河龙王本体都伤不了石头怪,何况那些气劲。 气劲咚咚地打中石头怪的头部,只是让它脑袋稍有偏斜。蒲子轩顿感心中苦闷,心想若是换作祖先蒲松龄出招,光柱所到之处,这石头怪要么被击穿,要么已被震得粉碎了。 石头怪见蒲子轩实力不过如此,也进一步放开了手脚,只见其如野马般朝蒲子轩冲来,三五只腿脚呼啦啦地挥出。蒲子轩左躲右闪,高接低挡,伺机向石头怪头部挥出几道气劲。双方又斗上三十个回合,各自又中了四五击,却始终未能给对方带来致命攻击。 石头怪逐渐变换了攻击方式,由原来的直击改为了包抄,企图把蒲子轩控制住。 蒲子轩见状寻思:看来这妖怪见我动作敏捷,又颇耐打,直接攻击打不出个结果,便改换思路,企图将我抓住,再拧碎我的身体取我心脏,而我要想一击斩断它最细的脖子,也得等到它停止的一刹那抓住机会,何不来个将计就计? 战术既定,蒲子轩有意往路边的一棵棕榈树上跳去。石头怪霎时跟上,挥臂扫向树干。 只听一声巨响,大树被拦腰折断,呼地朝蒲子轩方向倒下,将其仰天压在树下,霎时间除了双手,全身均动弹不得。 “好痛!”尽管蒲子轩用尽净化之力护住全身,但这一击还是让其体内受到重创,痛得七窍生烟。 石头怪见状,收敛起妖气,又是仰天长啸一声,仿佛在庆祝自己的胜利。 随后,它从容向树干走来,伸头瞅瞅树下的蒲子轩,又伸出左前肢要来按碎蒲子轩的脑袋。 “就是现在!”蒲子轩右手已凝聚起十成净化之力,欲趁机向石头怪脖子斩去。 “繁花锁心阵!” 还没来得及发招,只听远处陈淑卿一阵疾呼,九条狐狸尾巴便已向此处奔来,直愣愣朝石头怪的八条腿和脑袋袭去。 只见石头怪九个部位瞬间已被狐尾缠得结结实实,如同蜘蛛网上的虫子,无法挣脱。 “你也是……妖……” 星河龙王的十成气劲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迅速斩向石头怪的脖子,同一时间,整个石头怪的肢体和脑袋已被狐尾拆得七零八落。 石头怪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已瞬间成了一堆烂石头。 蒲子轩见陈淑卿插手,气不打一处来:“喂,小九,你干嘛?” 陈淑卿已赶至蒲子轩跟前,俯身怒道:“什么?还好意思问我干嘛?要不是我及时救你,此刻,你这小命,怕已经让阎王爷给收了!” “你……你不懂,我这是故意的,这招叫‘欲擒故纵’,没看到我斩断它脖子了吗?” “什么?就你那点劲?呵呵……明明是我把那妖怪解肢的好不好?” “我说是我先杀的,就是我先杀的!” “明明是我救你!你这人……怎么能把我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争论间,老方已欣喜若狂地赶到两人面前,劝道:“好了好了,两位大师不要争了,不管是谁除了那妖怪,重要的是我们安全了对吧?你们都是好样的,我老方今日啊,可算开眼界了!” “哼,罢了罢了,好男不跟女斗!”蒲子轩泄了口气,悻悻道,“我快没气了,快把树干抬开,放我出来吧……” “哎哟哟,你那么有本事,自己出来啊。”陈淑卿不怀好意地邪笑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蒲子轩痛不欲生道:“我是真没开玩笑啊,肋骨都砸断好几根了!” “断就断呗,反正你又打不死,一会儿就好了。”陈淑卿丢下这句话,兀自上了马车。 “你你你,真绝情,哎哟,怎么这么重啊……小九,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啊啊啊……咦?变轻了。” 只见树干在一阵烟雾中变成一块帕克辛,蒲子轩未费多少力气,便将它移开,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冲着马车笑道:“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嘿嘿……” 窗帘拉开,陈淑卿探出个脑袋:“没事了,就上车吧,太阳都要下山了。” “且慢且慢,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 “唉,你怎么那么多破事啊?” 蒲子轩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望着西下的夕阳,嚷嚷道:“今晚,我们在哪里宵夜啊?” 老方一听乐了,回应道:“这个得问我,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啊,前面有一家客栈,可以打二两小酒,来几碗正宗的广西螺蛳粉,如何啊?” “螺蛳粉?好好好,这个不错。” 说话间,蒲子轩已飞身上了车厢的顶棚,长舒一口气,悠闲地品味起着这宁静的山谷来。 正文 第八十九话 何夕尘与蒲子轩(一) 桂平县集市头的一家估衣铺内,蒲子轩正百无聊赖地斜躺在一张长椅上,哈欠连天。 他呆若木鸡地打望着长街集市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人们有模有样地忙活、有说有笑地娱乐,又时不时地斜眼瞅瞅铺子里的陈淑卿,嘴巴里嘀嘀咕咕着:“我的大小姐,怎么还没选好啊?” 陈淑卿正津津有味地端详着老板娘展示出的一件件服饰,从马褂到旗袍,从褙子到氅衣,看了又看,挑了又挑,正拿不定主意,听到蒲子轩抱怨,努努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没耐心啊?说好了到了桂平,先陪我选一套漂亮衣裳的!我这才看了不到半个时辰嘛,怎么就耽搁你宝贵时间了?” 蒲子轩轻叹道:“唉,难怪人家说,不要陪女人逛街,特别是布店、估衣铺这类地方,否则啊,有你男人受的……” 陈淑卿不乐意了:“嗬!怎么?你以前那么多花花草草,就没陪人家逛过街?” “我那时……都是人家围着我转,哪有我围着女人转的?唉,我料想你能变出各种服装,选个衣服什么的才不会这么磨叽,没想到……哎哟,男人的悲哀,我这可是体会到啰!” 陈淑卿看蒲子轩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噗呲笑道:“那可不一样,变出的衣服,是要耗费妖力的,而且若是一不小心被净化掉,可就难堪了。再说了,我在山里待了几十年,眼光都落伍了,就是要来城里好好学习学习当下的款式嘛。你看,这件马褂上的花边、滚牙子,就是新款的,多漂亮!” 蒲子轩不屑道:“呵呵,你知道这些衣服都是打哪儿来的吗?估衣铺里的衣服,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穿腻了,不想要了,再送到这儿来转手卖给那些爱漂亮又买不起衣服的穷人的。我活这么多年,就从来没买过估衣铺一件衣服。二手的,我才不要!” 陈淑卿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新旧对我来说没有意义,只要款式我喜欢,旧的我也能把它变成新的。还有,你不要老觉得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有这么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要你陪着,你才要珍惜这时光呢。” “行行行,你慢慢选,选好了叫我啊。”蒲子轩懒得说下去,索性将双手交叉,置于头下,眼一合,准备睡上一觉。 “哎呀,好了好了,你看你,我选好了,就这件红色的吧。”说完,陈淑卿拧着一件玫红色的氅衣冲着里间的老板娘喊:“老板娘,选好了,这件多少钱?” 还没等老板娘答话,估衣铺又进来一个年轻女子,急匆匆喊道:“喂喂喂,等一下,这件衣服,我七日前就预定了!” 蒲子轩冲女子看了看,只见那女子约莫十四五岁,一脸皓齿明眸、眉目如画,虽尚未完全脱了稚气,倒也着实让人看得舒坦。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在山路上调查秦邕案的何夕尘。 陈淑卿听了此话,原本平和的心里顿生几分堵塞,应道:“怎么就这么巧啊?我选来选去选了半天,好不容易定下一件,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何夕尘加重语气道:“怎么?不信吗?不信,你问问老板娘啊。” 老板娘闻声已赶至,端详一番陈淑卿手中的氅衣,顿时自责:“哎哟哟,都怪我,都怪我……这衣服啊,确实是这小姑娘七日前拿着布料,来我这店里订制的。我老年昏花,一不留神,竟将它随着旧衣服一起抱了出来。大妹子,不好意思,还望你选一件别的吧。” “我说呢,这件氅衣这么新,谁家舍得当旧衣服卖呢?”陈淑卿来了劲,“可不巧,我还就看上这件了。要不,小妹你报个价,我跟你买吧。” 何夕尘努嘴道:“那可不行,我后天要在城里举行一场抛绣球招亲,这件衣服就是专程给自己准备的。” 陈淑卿忍不住笑道:“啊?招亲?给你自己招亲?” “对啊,不可以吗?” 老板娘赶紧附和道:“这姑娘确实是要招亲,那街上,好些地方都张贴着公告呢。” 蒲子轩听到此处,心想,别看这小九活了一百多年,要不是陪她来逛街买衣服,还真不知她身上这些女孩子脾气竟也不输别人,顿觉得陈淑卿愈发可爱。但理终究不在自己一方,便前来规劝道:“哎呀,既然确实是人家小姑娘先订制的,咱们就不要夺人所爱了。要不,你重新选一件?或者,找老板娘再订做一件一模一样的?” 何夕尘欢喜道:“哥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呢!” 陈淑卿见状,已失了兴致,遂将衣服丢还给老板娘:“算了,不要了,我可不想隔天上街就碰上穿一模一样衣服的。走啰,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蒲子轩如释重负道:“这就对了,我看见那边有家卖糖葫芦的,走,去尝尝。” 待二人离去,何夕尘掏出一串铜钱放在柜台上:“来,大婶,你数一数。” 待交付完毕,又一中年男子赶到估衣铺,一见何夕尘就哭丧道:“哎哟,我的大小姐,可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吧!” 来人正是林惠南,他随着何夕尘在桂平待了七日,本想这个女孩子只是一时兴起,要来桂平逛上两日,待他们与仙剑堂堂主朱世铧交涉后便赶回桂林,哪知朱世铧外出修炼,一直未归,这何小姐又决意要在桂平把自己给嫁出去,而且是采用“抛绣球招亲”的方式,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把这个任性的大小姐给扛了回去。 何夕尘见了林惠南,不悦道:“哎哟,我说林伯伯,真相我们已经查清楚了,也跟爹爹用飞鸽传书传回去了,人家朱堂主外出修炼,再过两日便会回来,待一切办妥,我自会跟你回去。今日嘛,是个好日子,能不能就别烦我了?” 林惠南愁眉苦脸道:“若是何掌门默认了你的主意,我才懒得操这份心呢!可就在今早,你爹爹跟我意念传声了,说逛桂平事小,可坚决反对你在桂平私自把婚事给订了。不是我说你,婚姻大事,是每个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一定要尊重父母之命,怎能视同儿戏?” 何夕尘顶嘴道:“我是人吗?他又真是我爹爹吗?” 林惠南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可真是任性啊!你可知道,你那绣球一抛出,谁会接住?是朋友?是敌人?是书香门第?还是下里巴人?若不是门当户对,你这一辈子可就完了!” “那是你们人类定的规矩,什么都要讲个门当户对,我可一点儿也不看重这些,条条框框那么多,烦死了!对我来说,我遇见谁,喜欢谁,最重要的是缘分!缘分未到,跟了天王老子也是枉然;缘分到了,就是让我和他一辈子男耕女织,又有何不可?” “那你为何要执意选择在桂平定亲?这里可不是我们的地盘,若是受了欺负,谁来保护你?”林惠南叹口气,以退为进道,“要不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去,我们一起劝劝何掌门,让他给你在桂林办一场风风光光的比武招亲,如何?” “我才不要!”何夕尘撅嘴道,“我就是要在桂平成亲,你们谁也管不着!” 林惠南无奈地摇摇头:“也不知道,何掌门怎么把你给惯成了这样?可惜啊可惜,我的极地幻影只能追溯过去,却不能预见未来。若是早知道你来桂平还有这么个幺蛾子,看何掌门怎么收拾你!”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可要回客栈了啊。我等了七日才等到这件新衣服,正心痒痒回去试试呢。”何夕尘说完,径直朝街上走去。 “大小姐,对不起了。”林惠南话音未落,已一手揽着何夕尘的芊芊细腰,一个用力,便将轻巧的何夕尘扛在了肩上,往街上疾步走出。 何夕尘大叫道:“你你你!快放我下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是你逼我的,大小姐。”林惠南毫不妥协道,“何掌门要我带你回去,我林伯伯就是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命令啊。得罪了你,回去后林伯伯再给你赔不是吧!” 何夕尘一边捶打着林惠南的背部,一边冲四周大喊:“救命啊!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谁来救救我啊?” 本来平和的集市街道,因为这一闹,顿时变得嘈杂起来。路人退到两边开始了围观,看到林惠南来势汹汹的模样,一个个不敢上前,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看啊,这些强盗,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啊!” “就是啊,你看这女孩,还这么小,真是可怜哟!” “你们说,这女孩怎么有点眼熟呢?该不会是那个要搞招亲的何……何什么来着?” “对对对,就是她啊,好像是桂林来的,叫何夕尘。” “哎哟,这年头,长这么秀丽,还敢明目张胆把自己张贴出去,不引来强盗才怪呢?” “可怜啊,可怜。” “……” 不多时,林惠南已扛着何夕尘来到了蒲子轩二人附近。 蒲子轩和陈淑卿手里各拿着一串糖葫芦,听闻呼救声,立即回头。见状,也是愕然不已。 陈淑卿惊道:“喂,这不就是刚才估衣铺里那个女孩子吗?你看她手里那件红衣服。” 蒲子轩道:“呵呵,真是有趣啊。”说罢,已飞身上前,冲林惠南使出一记扫堂腿。 林惠南扛着一女子,本就吃力,猝不及防,被生生绊了个狗吃屎。 何夕尘趁机挣脱了林惠南,跑到蒲子轩身边:“是你啊?太好了!哥哥,你快救救我啊。” 林惠南爬起身来,怒喝道:“你是何人?” “得罪了。”蒲子轩摆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作揖道,“在下姓蒲名子轩,虽不知发生何事,但这女子与在下尚有一面之缘,还望阁下怜香惜玉,放她离去。” 正文 第九十话 何夕尘与蒲子轩(二) 大街上,林惠南正与三人形成对峙局面。 本就因何夕尘的任性搞得有气无处发泄,本打算冒着被骂的风险强行将这大小姐带回桂林,谁知半路杀出这么一个程咬金,搞得自己狼狈无比,林惠南顿时更觉火冒三丈,怒道:“这是我家私事,大小姐外出多日未归,她爹爹担忧,我要带大小姐回家向家父复命,关你何事?” 何夕尘一听,做出一副受害者模样道:“哥哥,别听他瞎说,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刚在店里买完衣服,正要离去,他就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扛着我就跑。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何大小姐,你……”林惠南气得语无伦次。 陈淑卿纳闷地问:“你姓何?他怎么知道的?” 何夕尘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搞抛绣球招亲,现在街头到处都贴着我的告示,我姓何名夕尘,问问这街上,谁不认识我啊?我看,八成是他见我在此地无依无靠,心怀歹意,想抢我去做压寨夫人!” 说完,何夕尘冲林惠南做了一个鬼脸。 林惠南又气又急:“你……你们,别听她胡说八道啊!” “我才没胡说八道呢!你这坏人,再不走,我要去报官了啊!” 蒲子轩见何夕尘长相柔弱纤美,林惠南却是五大三粗,心里不多作判别,早已以貌取人,信了何夕尘的鬼话,正色道:“这年头,兵荒马乱,坑蒙拐骗的事情我见得多了!别人麻木,我可不麻木,这女孩子,我今日是救定了!” 说完,蒲子轩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似乎打算扔在地上,想了想,又将糖葫芦递给了陈淑卿,空出两手做起了打架的姿态。 “好,那我也懒得跟你废话了!”林惠南率先出击,使出一招“探云爪”,风驰电掣般向何夕尘抓来。 蒲子轩将何夕尘盘到身后,侧身让过这一击,抬臂一挥,将林惠南的手别住,再一脚将林惠南踢倒在地,自信满满说道:“强盗,趁我还没发怒之前,快滚!” 何夕尘见林惠南倒地,知道这一击伤不了他分毫,倒是激动起来:“蒲哥哥,没想到你还会功夫,真是太厉害了!” 林惠南刚才的一个招式仅为抓住何夕尘,根本没料到看上去不起眼的蒲子轩还懂得见招拆招,大意之下失了一合,起身道:“呵呵,没想到还有两下子……有意思,我这一身老骨头,也是多久没活动活动了。” 蒲子轩赢得先机,又在美女的夸奖下愈发膨胀,上前一步道:“来吧。” 何夕尘深知林惠南的功力远非如此,提醒道:“小心啊,蒲哥哥,我看他不像是说着玩的。” 没等蒲子轩开口,只听得林惠南一声大喝:“疾!”使出一招“流云步”,陡然腾空而起,片刻之后迅若闪电,竟是从蒲子轩头顶正上方疾打下来,身未及地,便只见周围劲风大作,风沙四起。 林惠南不知对手底细,不敢大意,竟一来就使出独门绝技。 蒲子轩见对手来势如此凶猛,本能地想要召唤出星河龙王,却突然想起净化之力一旦用于对付凡人会被即刻封印,顾此失彼下,双手护头,用一个滚地的姿势狼狈躲开了这一招。 林惠南蹬地一弹,又如闪电般向蒲子轩抓来,可怜蒲子轩离开净化之力,也不过会一些三脚猫的功夫,慌乱之下被动接招,化解了两三拳,胸口即中了数拳,连连后退,捂着胸口大口喘气。心想,原来此人如此厉害,断然不会是不入流的山匪野寇。便又扎牢了马步,心里默念起当初跟着祝元亮学到的一些格斗技巧。 待林惠南再度出击,蒲子轩眸若冷电,想到使用净化之力时自身的眼疾手快,竟忽而又寻到一丝格斗的感觉,便连消带打使出乱拳,与林惠南斗成一团。 两人均是净化使者,却也都不知对方身份,不敢贸然使出净化之力。可毕竟林惠南训练有素,只要使出全力,定然轻松撂倒蒲子轩,只不过,林惠南见对方并无恶意,不过因误会而打斗,故而有所保留。 另一边,蒲子轩已经使出了全力,依旧渐渐落了下风。 十来个回合下来,林惠南完全摸准了蒲子轩的实力,待蒲子轩使出一记右直拳时,抓住一个破绽,手腕一翻,猛然擒住了蒲子轩的右臂,大喝一声“去!”一个过肩抛,将蒲子轩重重抛倒在地上。 蒲子轩不甘心落败,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后撩起一脚,使出后蹶踢,林惠南已拍马赶到,使出截腿踢,化解这招后,向蒲子轩的太阳穴使出一击肘击。 眼看蒲子轩躲闪不及,就要被一招击晕,电光火石之间,反倒是林惠南被推了出去。 定睛一看,是陈淑卿使出回旋踢,将林惠南踢飞出去。 只见陈淑卿揶揄道:“你说,我得救你多少次啊?” 蒲子轩深知林惠南的实力,要不是陈淑卿救援,此刻当已不省人事,终于不再逞强,夸道:“踢得好,踢得好!” 林惠南体会到陈淑卿这一脚的脚法无论速度、力度,远非蒲子轩可比,起身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两人回答,围观的人群却骚攘起来。 “捕快来了!” “那边、那边,有人正在打架!” 只见四个捕快正拍马向这边赶来,手里还握着火枪。林惠南自知在他人眼中自己已是恶人一方,眼见事端闹大,欲抽身为快,便冲何夕尘道:“大小姐,事已至此,我也管不了你了,望你好自为之!若是想通了,随时来找我。”说完,已动起了流云步伐,朝屋顶一跃而去。 捕头赶到时,林惠南已不见了踪迹。 领头的捕快问道:“谁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何夕尘道:“捕快大哥,刚才有歹人莫名其妙扛起我就跑,是这两位哥哥姐姐救了我,周围的百姓都可以作证。” 捕快向四周求证,围观百姓见危险解除,倒是踊跃起来。 “对对对,是这位小兄弟及时将歹人拦下,还和歹人打斗,这位姑娘腿脚也好生厉害,踢得歹人不敢再造次。” “是的,我也看见了,他们都是好人哪!” 领头的捕快见蒲子轩一身尘土,问道:“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蒲子轩已受内伤,但无疑很快便会痊愈,懒得和捕快多费口舌,道:“没事没事,我们都好端端的,一点问题也没有。” 领头捕快打量了一番蒲子轩,点点头道:“这年头,见义勇为的人还真是越来越少了。”又见“歹人”武功高强,这边几个普通捕快不会轻功,颇为尴尬,便义正言辞道:“诸位,今日之事,咱们官府一定会深入调查,决不能让歹徒在咱们桂平县的土地上为非作歹、欺压百姓,还请大伙儿多给咱们提供线索!” …… 待终于打发完捕快,人群散去,何夕尘致谢道:“今日之事,还多亏了哥哥和嫂嫂出手相助,小女子何夕尘感激不尽!” 蒲子轩一听顿时脸红道:“啊?什……什么嫂嫂?咱俩不是那种关系啦!” 何夕尘眨巴眨巴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淑卿:“真的不是吗?” 陈淑卿尴尬笑笑:“啊……还真不是,咱们就是一路同行至此,算是旅伴吧。” “那太好了!”何夕尘眼中带光,竟冷不丁地冲蒲子轩脸上亲了一口,耳语道,“后天上午巳时,雁门楼,哥哥一定要来哦。” 蒲子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无比难堪,支支吾吾道:“这……这不妥吧?” 何夕尘道:“反正哥哥和姐姐又不是那种关系,我一个女孩子当然可以自由选择啊,对吧,姐姐?” 陈淑卿也是面红耳赤,无奈道:“嗯,可以啊。” “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位再见。”何夕尘说完,兴高采烈地离去,一路上哼着小曲儿,“子规啼,不如归,道是春归人未归。几日添憔悴,虚飘飘柳絮飞……” 待何夕尘走远,陈淑卿才斜眼问蒲子轩:“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蒲子轩不敢撒谎:“她说,后天上午巳时,雁门楼,叫我一定要去。” “后天?呵呵,那不明摆着是她的什么抛绣球招亲吗?” “我也不知道啊……” “所以你要去吗?” “不去、不去,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陈淑卿从何夕尘与她争衣服起,便一直对这个小丫头有种说不出来的反感,扁扁嘴道:“这还差不多,你看她那小丫头模样,一脸的乳臭未干样,也好意思招亲?” “也不用这么说人家吧?”蒲子轩邪笑道,“莫不是……有些醋意了吧?” 陈淑卿立即回敬道:“啥?我有什么醋意?我是担心你,怕你被骗了,你要去就去!自个儿的事,我可没资格拦着你。” 蒲子轩嘿嘿一笑,突然眼光落在旁边一棵柳树上:“哎呀,不好,那姑娘,衣服忘拿了。” 只见柳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件红色氅衣,那正是之前她在估衣铺买的衣服,刚才打斗时,何夕尘怕衣服受损,挂在了一旁。 蒲子轩取下衣服望向远方,见何夕尘已不见了踪影,茫然道:“这下人都走远了,我上哪儿找去?” 陈淑卿冷笑道:“呵呵,这下,还得后天巳时,去雁门楼还给人家啰。” 蒲子轩连连摆手:“不去不去……你不是正好喜欢这件吗?就留着吧?” 陈淑卿道:“我才不要!我们是那种见利忘义的人吗?到时候去还给人家,还了就走!”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蒲子轩怕陈淑卿反悔,赶忙换话题道,“现在我们去哪儿?” “去忘忧堂,找苏三娘说的那个神医。” 正文 第九十一话 忘忧堂的条件 忘忧堂并不在桂平城中,而是在城郊一匹大山的山脚下,蒲子轩陈淑卿二人反复打听,几经周折,才于黄昏时分来到此地。 一座不大的四合院,正门牌匾上写有“忘忧堂”三字,远离了尘嚣,伴随着蛙叫虫鸣,显得颇为孤独,却又添了几分肃穆。 敲门片刻,一位其貌不扬的矮个子青年打开大门,问道:“二位是来求医的吗?” “正是。请问吴忧香大夫在吗?”陈淑卿问道。 青年作揖道:“哦,吴大夫在,请二位告知姓名,我好向大夫禀报。” 陈淑卿还礼道:“我叫陈淑卿,他叫蒲子轩,还望阁下告知吴大夫。” 本以为会顺利见到吴忧香,却不想青年听到名字后皱起了眉头:“名字好生陌生,你们两位,都没有预约过吧?” 蒲子轩纳闷道:“什么,还要预约?那现在预约的话,什么时候可以问诊?” 青年欠身道:“抱歉,吴大夫年事已高,且医疗手法独特,无力随时接诊,所有病人,需提前一个月预约。” 蒲子轩惊道:“啊?一个月?小九,你的伤,怕再等一个月都自个儿好了吧?” 陈淑卿捂着腹部摇头道:“这个伤,不但未痊愈,反而越来越有恶化的迹象。我刚才只是运功踢了那人一脚,就痛得现在还没缓过来。想来吴大夫有如此特殊要求,也必有过人之处。” 陈淑卿又对青年恳求道:“小兄弟,我实在需要立刻就医,还望你请吴大夫行个方便,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蒲子轩赶忙补充:“对对对,我可以给她数倍的医药费用,只要能让淑卿即刻就诊,尽管提就是了。” 青年淡然一笑,略带歉意道:“每个来求急诊的人都这么说,可是吴大夫从未破例过。二位,我不是大夫,对这个规矩,我也没办法。你们要预约的话,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一个月以后,保证你们能顺利问诊。” 蒲子轩问:“你……是她的……儿子吗?” 青年摇头道:“不,我只是她请来打杂的下手而已,我叫李忠。” 蒲子轩点点头,犹豫片刻,打算放弃:“算了,小九,吴大夫高不可攀,咱们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见蒲子轩如此提议,陈淑卿虽然一百个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摇头兴叹道:“唉,好吧,打扰了。” 两人在夕阳余晖中走出不远,却听到背后又传来李忠的声音:“二位,请留步!” 两人一愣,折返过去,蒲子轩问:“怎么?吴大夫又同意了?” “那倒不是。”李忠转而反问道,“我看二位对吴大夫知之甚少,应该是外地人吧?” 蒲子轩道:“确实,我们从云南出发,先上了四川,后经贵州南下广西,千里迢迢只为求见吴大夫,不想却是这般待遇。” 李忠陪笑道:“失礼失礼,那你们可有听说过一句谚语——‘祝馀一摘,忧香自来’?” 二人均摇头:“没听说过。” 李忠微微点头表示理解,解释道:“吴大夫是桂平县,乃至浔州府最好的大夫,所有伤病杂症,到她手里都能医治十之八九,可有句话说得好:‘医者不能自医’,吴大夫身患怪病,却不能通过气息疗法给自己治疗,便只能求助一种仙草。这种仙草吃了能保人终生不饿,因此吴大夫立了一个规矩——若是有人能采到这种叫做‘祝馀’的仙草送给她,她可以提供白银五十两作为答谢,或结交为朋友,终身随时给该友人免费治病作为报答。” 陈淑卿看到一丝希望,便问:“那,这种仙草,哪里才能获得?” 李忠缓缓道来:“不知你们有没有读过《山海经》?其中《南山经》中有关于广西一种仙草的记载:‘南山经之首曰鹊山。其首曰招摇之山,临于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状如韭而青华,其名曰祝馀,食之不饥。’这《山海经》中记载的鹊山延绵千里,而这招摇山,却鲜有人知道正是在桂平境内。从这儿走路去不过十七八里路,有座无人山,那仙草祝馀,就在那山上。” 蒲子轩不解问道:“既然就在本地,又唾手可得,你们为何要将它视为无价之宝?” 李忠道:“二位有所不知,自然界万物皆有灵性,有些奇草异兽,经过百年千年的锤炼,可能异化为妖物,而这个过程中,那些吸收了灵性,又尚未完全妖化的植物,尚处在过渡之中,对人类没什么威胁,却生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智慧。” 蒲子轩问:“难道就像有些人参一样,还会到处跑的?” 李忠点头道:“正是如此。人参如此,何首乌如此,祝馀也是如此。但祝馀更加珍贵,因为它每十年才会出现一次,可是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聪明,让人们越来越难见其踪影。百年之前,它就长在路边;五十年之前,人们却只能在悬崖峭壁上看到它;而最近一次看到它,是在十七年前,有高人在一个悬棺上将它采摘下来,那之后,就再没被人见到过它的踪迹。” 陈淑卿问:“那你们又如何得知,它现在还会出现在那山上?” 李忠道:“祝馀每十年出现一次,这规律沿袭了上千年,绝不会假,因为它身上有些许妖气,有些得道之人可以感应到它。可七年之前,祝馀理应再度出现,却一直没被感应到。人们分析,是因为它被小叶红豆制作的容器封闭了起来,不……应该说,是它主动长到了那容器中!” 蒲子轩叹道:“这破草,还真挺聪明的。可是,那山不是无人山吗?山上怎会有小叶红豆制作的盒子呢?” “说来你们可别害怕。”李忠神色诡异地说道,“广西古代有位君王,他的棺材就埋在了那招摇山上,而他的棺材,正是小叶红豆打造!这一次的祝馀,十有八九就长在了那口棺材中,靠吸取尸气来获得妖力,以求彻底妖化!” 蒲子轩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来,要想取得那仙草,就必须进入那君王坟墓,打开那口棺材,从尸骨身下将其摘下!天啊,这……这太恐怖了!” “恐怖的不是死人,而是不知那坟墓中到底有些什么机关暗器。七年来,因为吴大夫提供的条件太过诱人,有人尝试进入过,却都死的死、失踪的失踪……”李忠叹道,“我也是看二位有些英武之气,才尝试着将这个情况如实告知,一般人,我也懒得多费口舌。怎么样?觉得这条件还可以的话,我李某人在此随时恭候二位。” “你等等,我们商量商量。” 蒲子轩把陈淑卿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小九,我觉得太恐怖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陈淑卿倒不以为然:“瞧你那点出息,这世上还有比妖皇哥垛更可怕的东西吗?世人所惧之物,不过是些妖魔鬼怪的邪说,可我不就是妖怪吗?你怕我吗?那妖怪伏魇的地下老巢,不也堪比坟墓?你怕了吗?” 蒲子轩道:“可我们这次旅行的目的,不过是收集《混月诀》的碎片而已,你身负箭伤,是个节外生枝的事情,我们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笔交易,何不去其他大夫那里看看再作打算呢?” 陈淑卿道:“我没忘记我们为什么出发,可正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收集《混月诀》碎片,要面对众多强大的妖怪,才正需要增加同伴。我们来广西,不也是为了找一名医师同行吗?我看那吴大夫实在神秘,八成不是净化使者,便是妖怪,只要给她取来了仙草,她就必然得随时为我们疗伤,乃至结伴同行。为何不见面谈谈,而要就此错过呢?” “可是我们感应过了啊,这院子里丝毫没有净化使者或是妖怪的气息,那吴大夫,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你又忘了,这一套,在这里不好使。广西到处是小叶红豆,很多能力者都把自己隐藏起来了,我们来这么久,不也没感应到苏三娘的气息吗?” 蒲子轩无言以对,毕竟星河龙王具备自愈神力,难以切身体会到陈淑卿的痛苦,只琢磨着钝器之伤,只需膏药治疗即可,无需如此大费周折。 见蒲子轩犹豫不决的模样,陈淑卿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不去罢了,反正你也没我厉害。我明日独自上山摘祝馀,你呢,还是去你的雁门楼摘绣球吧。” 蒲子轩一听陈淑卿又来这一出,顿时像被揭了短,忙不迭地答应道:“别别别,我不就是讨论讨论嘛,我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正准备讨论完就答应你呢!我去,我去亲自揭那口棺材,亲自摘那株狗日的仙草。” “这才有点同伴的样子嘛。” 陈淑卿一开心,竟也亲了蒲子轩一口,转身对李忠说道:“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我们就上山,什么时候给你们把仙草送来,什么时候看病。” 李忠含笑点头,从怀里抽出一幅卷轴:“这是招摇山的地图,君王坟墓的位置也标注得清清楚楚,就赠给二位了。明日一早,我再叫两匹快马送你们到招摇山下。我能帮的就到这儿了,祝二位好运。” 正文 第九十二话 招摇山(一) 翌日,忘忧堂内,一场混乱正在上演。 “青霞、小燕,你们快来,婆婆又发病了!”李忠急匆匆地招呼两个年轻女子,往药房赶去。 忘忧堂四合院坐北朝南,药房在北侧,一名年过花甲的老太婆,正在疯狂地将一抽屉又一抽屉的药材,打落在地上。 此人正是忘忧堂的名医吴忧香,此刻神情恍惚,嘴里不停地嘶喊着:“酱豆腐、猪脚粉、螺蛳粉、苹果、雪梨……什么都行啊,什么都行啊……饿死了……饿死了……” 青霞冲在了前面,大喊着:“婆婆,那些不是吃的,是你的药材啊!” 小燕道:“没用的,婆婆病情一次比一次重,根本就听不见我们的话!唉,可惜啊,这些桂皮、猫豆、当归,可都是珍贵的药材啊!” 李忠问:“你们谁还记得,婆婆上一次发病是什么时候?持续了多长时间?” 青霞想了想道:“有三十八天了,上次持续了四个时辰。” 李忠拍拍脑袋:“唉,真是越来越严重了!老方法,小燕,你快去把绳子拿来。” “好!”小燕说完,快步离开了药房,往厢房走去。 只见吴忧香将地上的药材一把一把抓起来,往嘴里灌去,咀嚼几口,又吐出来,嘴里骂道:“呸!真难吃!”随即用十指死命抓绕脸部,抓出一道道红色的抓痕,继续嚷嚷道:“为什么这么饿啊?谁来救救我啊?谁来救救我啊?” 说完,又跳起身来,手一挥,将桌子上一个青花瓷瓶打落,碎了一地。 少倾,小燕取来了一条长长的麻绳,三人冲上去将吴忧香按在凳子上,李忠嘴里抱歉道:“婆婆,得罪了,您就忍忍吧。” 年迈的老太婆力道终究不如三人合力,一番挣扎后,被牢牢捆在了凳子上,顿时声泪俱下:“你们是谁……你们不是来救我的……你们滚!我要我的左路……还有我的帆儿,呜呜呜……” 三人皆深深叹息。 青霞愁眉不展道:“唉,若不是婆婆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样的活路,谁愿意干啊?隔三差五就要发作一次,真的……遭罪啊……” 小燕道:“是啊,我们都一样……可是,如果我们都不管婆婆了,婆婆也太可怜了……唉,李忠,你说,那两个外地人,找到祝馀了吗?” 李忠叹道:“哪能那么顺利?虽然那两人看起来气质非凡,可究竟实力如何……唉,若我也会个一招半式,真恨不得亲自跟去帮帮忙啊……” …… 此刻,招摇山山顶一块平地上,蒲子轩和陈淑卿二人正停留在一座巨型麒麟石像前,蒲子轩端详一番手中的地图,眼光随即落在了右侧一个天坑前。 这天坑不大,只能容纳五六人进入,但却非竖井般直上直下,而是明显呈现出梯步式斜面走向。蒲子轩道:“坟墓入口应该就是这儿了,这石像一定是传说中的镇墓兽。还有这通道,只因年生太久,原来平整的梯步已看不出了。” 陈淑卿不住地四下张望,但见山高路长,锦天绣地,那桂平县城远远看去仿佛沙滩上小孩堆砌的城堡,直叹道:“我虽不精通风水,但也听先生略微提起过,远处那些梯田,正好形成虎踞龙盘之相,而这片山顶的平地,位于正中,更是‘九龙戏珠’的那个‘珠’,实在是一块风水宝地啊!” “可惜,一想马上就要变得阴森恐怖,我就什么观光的闲情逸致也没有了。待我们摘得仙草,再一起出来并肩看夕阳西下吧。” 蒲子轩说完,从地上拾起两根粗壮的树枝,递了一根给陈淑卿,当作拐杖,便率先进入了通道。 刚踏出两步,一个意外的声音叫住了二人:“等等,你们是谁?” 两人朝声音看去,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那来人不是别人,竟是忘忧堂的李忠! 陈淑卿疑惑中又有一丝欣慰:“李忠?你也来帮我们吗?” 来人摆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大笑道:“哈哈哈,李忠?想不到你们认识我那可爱的弟弟!” 蒲子轩从洞口折返回来:“难道,你是他的双胞胎哥哥?” 来人大笑道:“对,我就是桂平县作恶多端、臭名昭著、人见人怕的土匪,忘忧堂李忠的双胞胎哥哥,人称‘牛大’!” 蒲子轩顿时满脸的鄙夷:“还有这么介绍自己的?真是和弟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牛大,你有何指教?” 牛大道:“还能干嘛?只要能挣钱的活计,我都干!我和那弱鸡般的弟弟可不一样,我能打能扛,早就盯上这坟墓里的宝贝玩意,只要能找到那个东西,就可以跟吴大夫换五十两白银哪。” 陈淑卿道:“那我们还真是有点缘分了。你说的宝贝,可是仙草祝馀?” 牛大道:“对,‘祝馀一摘,忧香自来’嘛。可恨那墓穴的里头实在诡异,我多次无功而返,所以干脆常年守在此地,寻思破解办法啰。” 蒲子轩笑道:“既然你得不到,不如就让给我们吧,我们除了能打能扛,还有一身的神力。” “哦?难道你们是仙剑堂的人?是净化使者?” 蒲子轩一愣,想到这广西妖怪文化还真是普及,抿嘴道:“仙剑堂倒不是,但我确实是净化使者,既然你知道我们的差距,就别碍着我们了吧。” 牛大哼哼道:“我说呢,仙剑堂的人,怎么可能盯上这么一点小钱……可这五十两银子,普通人还不干个大半辈子?岂能说让就让的?我得到之前,任何人也休想得到它!” “随便吧,我也不需要你同意。”说完,蒲子轩再度往洞口走去。 “臭小子!”牛大气急败坏,从腰间抽出一把斧子,朝蒲子轩冲来。 一旁,陈淑卿只是稍一使用妖力,牛大便被一股气浪推倒在地。 牛大爬起身来,狂笑道:“哈哈哈,你竟然敢用净化之力对付我这个凡人,你的报应就要来了!” “抱歉,是我干的,我可不是净化使者。”说完,陈淑卿对蒲子轩提议道,“既然有个熟悉墓穴的人,与其与之为敌,不如来个合作如何?” “什么?要我与这獐头鼠目的家伙合作?” 陈淑卿笑道:“你看李忠时,也觉得他獐头鼠目吗?” 蒲子轩无言以对,犹豫再三,终于点头道:“行,牛大,既然你为的是钱,我们为的是求医,何不共同合作去取那个祝馀呢?待我们完成任务,我们二一添作五,我们要仙草,再给你二十五两银子作为报酬如何?” 牛大用不屑的目光扫视蒲子轩一番:“切,你有那么多钱吗?” 蒲子轩对此种质疑乐此不疲,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挥舞道:“这个够不够?” 牛大盯着银票,眼睛都直了,一改对蒲子轩的戾气,作出毕恭毕敬的表情:“哟,我的爷,还真是阔绰的公子哥儿啊!得,我牛大斗不过你们,也没那个本事自个儿取回仙草,今日有两位菩萨相助,二十五两我认!另外,若是发现随葬品什么的,也归我,如何?” “成交。”蒲子轩让出道路,“你熟悉墓穴,来,你走前面。” 牛大摆手道:“哟,我的爷,你们可是邪魔妖道的克星啊,还是你们走前面吧。遇到情况,我会及时提醒你们的。” “切,还能打能扛?也不过一个能吹能编的小毛贼。”蒲子轩也懒得多话,拄着树枝,小心翼翼朝通道走去。 陈淑卿发动妖力,一团红光在手上聚集,只听她喊一声“去!”红光即刻变作光球,朝前飞去,悬在半空,随着三人的步伐移动。 黑漆漆的通道中霎时变得亮堂起来。 走出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通道的坡度减缓,逐渐宛如平地,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传来越来越清晰的流水声。 陆路在此处到达尽头,面前是一条银白色的溪流,流向看不到尽头的纵深。 陈淑卿道:“果然达官贵人的大墓就是花样多啊,此暗河就是第一道防线,和城池的护城河一样的道理,很多低级的盗墓者到了这一关,便可以考虑打道回府了。” “看,这里有条小船呢,说明有人来过。”蒲子轩指着岸边一艘小船说道。 牛大得意道:“这船就是我搁这儿的,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这大小,坐三个人完全没问题吧?” 蒲子轩问:“那,你之前渡河成功了吗?这条河安全吗?” 牛大道:“过去过,绝对安全!这就是条普通河流而已,难点都在后面呢。” “那就上船吧。”陈淑卿使出小小法力,三人手中的树枝都变作了船桨。 牛大惊叹道:“哟,我的姑奶奶,您本事可真不小呢!” 三人划着船徐徐前进,不多时到了一个拐角,只能向左。陈淑卿道:“若没猜错,这墓穴是个回字形的结构,再左拐几次,就可以到达墓穴的中央了。” 蒲子轩却道:“我怎么感觉有点胸闷气短呢?” 牛大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什么时候来过这种阴气袭人的环境?忍忍吧。” 蒲子轩依旧疑惑道:“不对,我在四川下过类似的妖怪巢穴,都不曾有这种感觉,我总觉得……不是这空气,而是这河水有问题。” 陈淑卿抽抽鼻子道:“若论嗅觉,我比你们灵敏多了,这河水,确实不是一般河水,每一次吸气,都好似有轻微的毒气入体,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蒲子轩恍然大悟道:“对,就是毒气,你看这河水呈银色,哪像正常河流?若没猜错,应该是水银无误!” 陈淑卿道:“确实是水银!不好,我们得速速离开此地!” 谈话间,河底陡然传来轰隆隆的翻滚声,正在三人不知所措之际,一块透明的石头状物体忽的从河面腾空而起,悬在了半空。 更恐怖的是,三人同时看清楚了里面包裹的东西! “里面……是婴儿!” 正文 第九十三话 招摇山(二) 一个婴儿,双目紧闭,双手抱膝,蜷缩在透明的琥珀内,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异常瘆人! 停留片刻,琥珀便向船上三人飞来。 来不及多想,蒲子轩运用起净化之力,准备朝飞来的琥珀一举击出。 陈淑卿见状,赶忙将蒲子轩推倒在船面上,抬手挥桨,将琥珀打落回水银河中。 蒲子轩不解其意,怒道:“小九,你这是干嘛?” 陈淑卿责备道:“你怎么知道那里面的婴儿是人是鬼?万一你误伤了人类,净化之力岂不是要被封印?” 蒲子轩如梦初醒,由衷地竖起大拇指:“对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又转身质问牛大:“你不是说,这条河很安全吗?” 牛大哆嗦道:“我我我……我之前来,都是顺风顺水,从没遇到过这等怪事啊!” “这水银河,这婴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就是有妖怪,也没这么邪乎吧?”蒲子轩望着陈淑卿,指望她见多识广,知道答案。 不等陈淑卿思索,河流底部发出了更厚重的声响,一块、两块、三块……须臾间,几十块同样的包裹着婴儿的琥珀,跃出水面,悬在半空,将小船包围,发出“呜呜”的恸哭声,如同鬼哭狼嚎! 这世上最诡异的场景,莫过于此! 几十块琥珀冲着小船飞来,三人挥舞着船桨,将一块块琥珀打落。可惜牛大身手一般,被连连击中,身子一个失稳,朝水银河里跌去。 眼看牛大就要葬身水银河中,说时迟那时快,陈淑卿伸出一只狐尾,将牛大腰部捉住,拉回船上。 牛大吓得双脚直打哆嗦,感激涕零道:“谢谢!谢谢姑奶奶!” 一批琥珀被打落,又一批琥珀钻出水面,继续攻击。 没完没了,层出不穷! 本就被毒气熏得气短,这一来,众人更觉灾难临头,仿佛只要一个闪失,便会随时成为这墓穴的祭品。 蒲子轩一边挥舞着船桨,一边喊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必须有人划船!” “繁花锁心阵!” 又是陈淑卿,使出绝活,伸出了九条狐尾,朝船尾伸展开来,一路上,又击落十来块琥珀。 蒲子轩道:“没用的,你永远打不完它们,得迅速离开此地才行。” “就是要离开此地!”说完,九条狐尾呈花瓣状分开,高速转动,宛如螺旋桨,迅速推动着小船呼啸而去。 牛大惊呼道:“我的奶奶,真是神了!” 蒲子轩叹道:“我都觉得神呢!” 剩余的一堆琥珀见目标飞离,便紧紧尾随着小船袭来,可惜始终慢了小船一步。只一溜烟的功夫,前方便重新出现了陆地。 蒲、陈二人腾空而起,比小船先一步抵岸,手中的船桨也在蒲子轩的净化术下,回归树枝状。 后方,一艘空空的小船徐徐抵达,轻轻撞在岸边。一堆琥珀也在即将抵达岸边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这些鬼东西只能在水银河上作祟。”蒲子轩喊道,“牛大,接下来怎么办?说清楚我们再走!” 无人应答。 “牛大、牛大……”蒲子轩东张西望,“这……牛大呢?” 陈淑卿大口喘气,愣道:“什么……你没把他带上来吗?” 蒲子轩耸肩道:“我还以为是你的尾巴顺便将他拉上来了呢!这……他不会掉进河里去了吧?” “若是如此,那他绝无生还可能!” 蒲子轩拍腿道:“唉,算了,反正这厮一路上也没什么鸟用,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死就死了吧。我更想知道的是,刚才那场景,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淑卿道:“我方才也一直在思考各种缘由。我听说过,在古代,水银主要用于炼金之术,有些术士相信,将初生的婴儿活埋在琥珀中,再放入水银,炼制七七四十九日,可炼出长生不老之药……这个坟墓主人生前,莫不是也信了这套邪说,造成了大量婴儿的悲剧,这些婴儿死后怨念太重,无法转世轮回,便死缠在了这君王身边,人不人、妖不妖、鬼不鬼……” “实在太邪门了!”蒲子轩骂道,“我现在真想快点找到那君王的尸骨,拉出来拆了!” 突然,陈淑卿又捂着腹部,痛苦蹲下:“现在越来越不敢使用妖力了,虽然吸收《混月诀》碎片以后妖力大增,施放繁花锁心阵不至于耗尽妖力,可每一次发力,伤口就痛得像要炸裂一般。” 看到陈淑卿此番模样,蒲子轩心痛无比:“既然如此,那更得快点找到仙草才行。可是,你我二人都不方便使用法力,前方若再遇困境,该如何是好?” “尽量用体术防身吧。”说完,两人手中的树枝,又变作了宝剑。 修整片刻,待二人元气恢复,便又继续前进,再次左拐之后,不久便进入到一个宽敞的空间。只见四周墙壁无比归整,墙上还刻画着丰富的图文,正前方,远远一套铜门紧锁,阻挡了去路。 “这里,就是墓穴中央了吗?棺材呢?”蒲子轩四下张望,却未见到哪怕一个盒子。 陈淑卿道:“应该不是,我判断的回字形结构肯定错不了。要穿过那道门,再左拐两次,才会到达棺材所在之地。” “那走吧。”蒲子轩径直朝大门走去。 这是一道厚重的铜门,无奈大门紧锁,且无钥匙孔,唯一称得上“锁”的,是左右门板上分别刻有一只鸟头和乌龟图案,两只动物分别被十天干、十二地支的圆盘缠绕,头部分别指向“甲”和“子”,整套做工异常精美,仿佛一切如新。 二人端详一番,陈淑卿道:“这两个动物,是朱雀和玄武,它们连同这两个圆盘构成了一把天干地支锁,只有将两个圆盘调到正确的位置上,大门才会开启。” 蒲子轩道:“那简单,我们只要把这一百多种组合依序尝试一便即可。” 陈淑卿摇摇头:“哪有这么简单?但凡王侯将相,关于身后事最担心的便是墓地被破坏,所以会想尽办法防盗墓贼。如果说水银河是第一道防线的话,那这密室便是第二道防线,若是胡乱搅动圆盘,我料想,定然会触发机关暗器。” “若是这样,定然此地已尸横遍野,可这……不像啊……” “那只能说明第一道防线水银河便已经拦截了所有盗墓贼。” “可那个牛大,说他曾经渡过了水银河,还说难点在后面……唉,若是牛大还在,能多问几句也好啊……” “算了,别提他了。”陈淑卿向四周走去,观摩起壁画来,“我们研究研究这些壁画,或许能找到答案。” 蒲子轩朝反方向走去:“唉,我对古文化一窍不通,最怕做题了,你慢慢研究,我随便逛逛。” 蒲子轩沿着墙壁一路走去,忽然,手掌触碰到了一处活动的石块,又琢磨着推了推,果然,一小块墙壁嘎嘎地陷入了墙里。 “小九,好像有暗门啊!” 蒲子轩正要回头,突然听见“哇——”的一声大喊,一个身影从暗门中夺命跑出,吓得蒲子轩魂飞魄散! “哈哈哈——是不是很想我啊?”跑出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失踪的牛大,冲着蒲子轩做了一个鬼脸! “你……你他娘的吓死我了!你怎么在这里?还以为你死了呢!”蒲子轩惊魂未定问道。 “我说过了,我来过很多次,那水银河接近岸边的地方有一处暗门,可以直接通向此地。我刚才见你们‘蹬——’地一下飞到岸上,也懒得管你们,便自个儿‘嗖——’地一下就冲进了暗门。反正,我们还会在此地相见嘛!”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快说说,这门,要怎么打开?” 牛大耸耸肩:“哈哈哈——我说的难点,就是此地了,在不知道密码之前,我他娘的就是有十条命也不敢乱动啊!我还指望着你们呐!” 陈淑卿见牛大再度现身,亦停止了研究壁画,边走边说道:“大概明白了,这广西属岭南地区,在秦始皇征服此地之前,属于百越混杂之地,所以墙上的文字根本看不懂。但正因如此,可推测墓地主人生活在秦朝之前,或许是西瓯、骆越两大方国,也或许是其他小国。然而,铜门上的天干地支又必然是从中原传入,因此可以得出结论,是秦始皇‘南征百越之君’后,百越之地的某个首领不久便死去,墓穴由越人和中原人共同修建而成。” 牛大由衷叹道:“姑娘可真是绝世高人啊!长得国色天香,还文武双全,我这土匪可真是佩服至极啊!” 蒲子轩道:“可关键是,密码还是不知道啊。” “我猜想,应该是这首领死亡那一年的天干地支。”说完,陈淑卿又向壁画走去。 蒲子轩问:“那就更麻烦了,要知道他哪一年死亡,就必须知道他是谁,‘百越之君’,顾名思义,就有上百个君王,就算我那位博古通今的祖先再世,怕也是一头雾水吧。” 陈淑卿笑道:“先生学识广博,天干地支的知识也跟我讲过无数遍,你们再看,这壁画最后一幅,画像上是一名巨人倒下,而上方又画有燃火的星宿图案,猜想便是暗示这名首领的死亡时间……“ 牛大惊喜不已,忍不住插嘴道:“那……你都看明白了?” “我那几十年独自身居山野,常常夜观星象,对周天二十八星宿的形状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正是画的地支中亥宫的室宿。而天干中,丙丁属火,所以燃火的室宿,不是丙亥,就是丁亥。” “行,这下简单了,两者都试试吧。”说完,蒲子轩来到铜门处,转动两个圆盘,让朱雀和玄武的头部分别对准了“丙”和“亥”。 待一切妥当,三人紧紧地盯着大门,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突然,入口处,原本开启的门廊,轰然降下一块石门!一侧的暗门也轰然合拢!而那扇带着天干地支锁的铜门,却始终未见开启!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来袭,蒲子轩喃喃道:“我们,似乎被彻底封闭起来了。” 正文 第九十四话 招摇山(三) 密室中,三人正面面相觑,一筹莫展。除了那团照明用的光球依旧熊熊燃烧着,周遭如死一般的寂静。 忽然,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了一阵令人背脊发凉的哀嚎声,让人瞬间如同置身于十八层地狱中,毛骨悚然起来! “小九,快离开墙壁!” 就在蒲子轩奋力提醒之际,那些墙壁上的壁画,突然开始动了起来!蛇、蝎子、蜈蚣、还有不知死活的人型生物、琥珀包裹的婴儿,纷纷变成活体,从墙上跳下,朝着三人包围过来。 陈淑卿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快,将天干改为‘丁’!” 蒲子轩离铜门最近,赶紧照做,却发现此刻的圆盘已被锁定,即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转动! “完了,转不动了!” 牛大哭喊道:“我的爷,你不是开玩笑吧?” 三人慌乱之际,壁画变成的邪物已近在眼前,陈淑卿和蒲子轩两人倒能应付,一阵乱剑挥出,一干蜈蚣、蛇蝎便已被砍得支离破碎,牛大却顾此失彼,被咬得嗷嗷直叫。 很快,人型生物与婴儿琥珀接近,三人打得更为吃力,牛大被一刀斧手砍中了胳膊,幸而陈淑卿解围,将那刀斧手斩成两半。 若是两人使用法力,即便能暂时赢得上风,但亦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况且也解决不了这层出不穷的邪物,可如果单纯靠体术战斗,三人被全灭,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蒲子轩绝望之际,陈淑卿已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他的身边,边杀边说道:“此时圆盘转不动……定是因为内部齿轮固定所致……待我稍作研究……应该可以透过铜门……施法从内部将天干改为‘丁’……” 陈淑卿又砍碎一堆邪物,接着说:“但需要时间……只能靠你去顶着了!” “好,拜托你了小九,你可千万要成功!”说完,蒲子轩一路杀将到牛大处,将牛大拉至铜门边,共同护卫着陈淑卿。 瞬间,邪物已彻底占领了密室,只剩下三人所在的铜门一带尚有空当。 牛大哭丧道:“早知如此,我贪图什么仙草啊,不如就做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行当,平平安安过一生多好啊!” 蒲子轩扇了牛大一记耳光:“你给我振作点!你不是能打能扛吗?牛大,现在就是你做英雄的机会,如能顶过这一关,我蒲子轩他娘的就敬你是条汉子!” “来,杀啊!你给我杀啊!” 在蒲子轩的咆哮下,牛大亦豁了出去,发出一阵惨烈的嗷嗷乱叫,举剑又是一阵乱挥,刀光剑影所到之处,三人身边的邪物骨骸堆成了小山。 可怜那牛大身上已多处负伤,已如风中残烛,却依然挺立,不让邪物靠近陈淑卿半步。 就在此时,最可怕的事情终于来临——那壁画上最后一幅的巨人,也活了过来,手持巨大的狼牙棒,朝三人走来。 每走一步,一大堆邪物就被踩得血肉横飞,地底也被踏得轰轰作响。 “小九,怎么还没好啊?”蒲子轩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发动起了净化之力。 面前,巨人高高地举起了狼牙棒,欲将三人砸得粉碎。 “好了!”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铜门“卡”地一声响,那朱雀头上的天干变为了“丁”! 门开了! 蒲陈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跃了出去。身后,只听“哐当”一声,应是那狼牙棒砸在了门框上。 “快关门!”陈淑卿头也不回地喊道。 “怎么关啊?” “把我改过的齿轮净化掉!” 蒲子轩不知所措,只好将净化术火力全开,要把陈淑卿改过的一切都改回来!千钧一发之际,大门轰然合上,两人手中的宝剑也变回了树枝。 死里逃生,陈淑卿定了定神,四下张望,问道:“牛大呢?” 门这边只有两人,蒲子轩顿时脸上渗出了汗珠:“他……他好像又被落下了……” “牛大,谢谢你——”陈淑卿倚着铜门,死命捶打两拳,垂头低语道:“可惜啊可惜,牛大这兄弟,到最后,也没让邪物伤我分毫……” 蒲子轩拍拍陈淑卿的肩:“说实话,我也改变了些许对他的印象,可是,斯人已逝……走吧,待我们取得仙草回去,再回去跟李忠好生交待吧。” 带着对牛大的歉意与敬意,两人继续前进,又经过两次左拐,终于,他们抵达了墓室。 一口巨大的木质棺椁,静静地安放于宽敞的墓室正中,静了两千年。 蒲子轩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些,如梦似幻。 “好了,按我们的约定,我现在就来瞧瞧,你这仙草是何方神圣,把我们折腾得这般死去活来!” 蒲子轩正要上前,怪事却再度发生——只见那棺材的盖子,竟自己移动了分毫! “哇哇哇——”蒲子轩吓得头皮发麻,连连后退几步,“动了,棺材动了!” 陈淑卿伸手护住蒲子轩:“别过去,小心尸变!” 一只鲜活的人手从缝隙里伸出,用力一推、再推,那棺材盖竟然被彻底推开了! “星河龙王!”蒲子轩顾不得许多,已做好了应战准备。 一个身影从棺材里坐起:“哇哈哈——是我,想不到吧?我牛大又回来啦!” 只见形容枯槁的牛大手捧一株韭菜状的草药,腾地站起:“那门一关,邪物就全都消失了,地上还出现了一道暗门,我一进去,没想到就直接通到终点了啊,哈哈哈——” “太好了,你没死,而且,你还拿到仙草了!”蒲子轩心中对牛大的歉意顿时消失地无影无踪,欣喜若狂。 “是的,拿到了,拿到了……我这就出来,我这就拿过来,给你们……”说着,牛大一只脚踏出了棺材。 蒲子轩收起净化之力,正要过去,却被陈淑卿拦住:“小七,不对劲,这牛大,精神恍惚……根本就失了人样……” 蒲子轩诧异地看去,只见牛大摇摇晃晃地走出棺材,两眼翻白,七窍生烟,嘴里还念叨着:“怎么了,来拿啊,快来啊……” 陈淑卿喊道:“千万别过去,他已经中了尸毒……” “尸毒?啊啊啊……我……怎么回事?身体好重……我……要死了吗?”牛大没走出两步,便瘫倒在地,已然一副垂死之相。 “牛大,你快把仙草扔过来!”蒲子轩喊道。 “我不要死,我不想死……啊,祝馀,你救救我啊……”哭天喊地间,牛大竟一把将祝馀喂入口中,狼吞虎咽地吃下! “你……你别吃啊!”蒲子轩咆哮道。 “我吃了……才能活下去……才能……回……回……”话音未落,牛大已经彻底断了气,如同一滩烂泥贴在地面,叫人不忍直视。 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面色惨白。 “这次,他是真的死了。”蒲子轩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不住地拍打脑袋,“牛大没了,仙草也没了,忙活了大半天,什么都没了!” 陈淑卿也是捂脸不语,几声叹息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像是悟到了什么,问道:“可是,奇怪,如果有尸毒,为什么我们到现在没有丝毫感觉呢?” “是我们隔得远吧。”蒲子轩心如死灰应道。 陈淑卿摇摇头:“不对,我说过,我的嗅觉比你们灵敏多了,可是,水银河那么轻的毒性,我们都难以忍受,这尸毒如此厉害,可让人瞬间毙命,我们处在这墓室中,却一直安然无恙?” 蒲子轩抬头望着陈淑卿:“你到底想说什么?” 陈淑卿喃喃道:“不,我们都错了,我们都错了……” “什么错了,你说清楚啊!” “根本就没有尸毒,也没有邪物,没有婴儿,没有巨人,连牛大也没有,这一开始,就是个骗局!是骗局!” “什么骗局?”蒲子轩站起了身子,惊异地望陈淑卿,期盼她给出一个柳暗花明的解答。 “你还记得吗?当我们从水银河上岸,你将船桨净化为树枝的同时,牛大消失了;在密室中,他二度出现,而当你净化掉天干地支锁齿轮的同时,牛大又再一次消失了。只不过我们两次,都以为他死了。这第三次出现,若我没猜错,你现在对牛大的尸体施放净化术,他一定还会再次消失!” “我这就试试。”说罢,蒲子轩身上泛起了天蓝色的气韵。 “不,不只对牛大,你尽管大力施放吧,将一切都恢复原样!” 尽管蒲子轩尚不解陈淑卿的深意,但还是照着做了,大喊道:“好,让我看看,真相,到底是怎样!” 一阵狂风之后,墓室的格局,果然回到了最初! 地面上没有牛大的尸体,而那口棺材,依旧盖着盖子,寂静地安放于正中。 在光球的照耀下,一切如死亡一般安详。 “果然如此!”陈淑卿指向了棺材,“这一切,都是它制造的幻觉!” “那么,我们这一路上,都经历了什么?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我们到底在和谁作战?这一切又到底是谁制造的?”蒲子轩感觉自己几乎快发疯了。 “你难道没发现吗?当你踏入墓穴通道的第一步,牛大便出现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进入了一个虚假的世界,牛大口口声声说自己多次进入过墓穴,却从来没有预先警告过我们未来会发生什么,这不合常理!他嘴里提到的一切,比如仙草、忘忧堂、仙剑堂,都是我们已经知悉的事物,就连他的容貌,也是来自于李忠!他……他不过是我们内心的投影而已……是那株仙草……那株祝馀,为了防止被世人采到,故意利用我们的内心世界,创造出了琥珀包裹的婴儿、壁画上的邪物、尸毒,还有牛大!” 蒲子轩浑身一颤,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些水银河上婴儿,并不是到了岸边消失,而是由于我的净化术,与船桨、牛大一同消失;那些邪物也并非被关在了门内,而是再次随着我的净化术,与宝剑、齿轮、牛大一起消失!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大墓,只有水银河和密室两道防护,根本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我们早发现了这一点,这一切莫名其妙的战斗,都他奶奶的可以彻底避免!” 陈淑卿点点头:“对,当有人终于来到这里,祝馀便只剩下最后一招,那便是苦肉计,让你觉得靠近它会中尸毒,然后装作被人吃掉,再让吃它的人死去!如此一来,所有的人,必定不敢再靠近棺材,只得无奈离去!” “明白了,全明白了!一株尚未完全妖化的破草,竟将我们玩弄到如此地步,看我不把你连根拔起!”蒲子轩挽挽衣袖,活动着手腕,朝棺材走去。 一条狐尾先抵达了棺材,只听陈淑卿大喊一声:“给我滚出来!”那棺材的盖子便被瞬间打飞出去。 片刻的沉寂之后,一株泛着红光的韭菜状草药,从棺材中蹦出来,以根部两条须为双脚,如过街老鼠一般,东瞅西看,慌慌张张四下逃窜,模样甚为滑稽。 “想跑?星河龙王!”蒲子轩一个加速扑过去,那祝馀哪是净化之力的对手,瞬间就落到了蒲子轩的手中。 只见祝馀在蒲子轩手中扑棱棱地挣扎了半晌,发出一阵耀眼的红光后,便渐渐褪去了所有的光芒,变成一株普通的药草。 蒲子轩轻抚着祝馀,苦笑道:“对不起了兄弟,十年之后,你再重新找个好地方投胎吧。” …… 待暮色四合时,二人终于回到忘忧堂,将祝馀交到了李忠的手中。 李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接过祝馀,深深作揖,感激道:“今日之事,真是要感谢二位,吴大夫的病,终于有救了!请二位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寒舍,李忠和吴大夫定当热情接待。” 正要离去,蒲子轩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李兄,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李忠笑道:“呵,有什么问题,但问无妨。” “你有一个叫做牛大的哥哥吗?” 李忠脸上的笑容顿时停滞,沉声道:“可怜我牛大哥哥,三年前,执意要去招摇山的大墓寻仙草,渡船过一条暗河时,不慎跌入河中,虽爬了出来,却在下山途中离奇身亡。你们,为何会知道他的存在?” 蒲子轩长舒一口气,与陈淑卿相视一笑:“或许,在某一段,他的鬼魂,陪着我们走过一程吧。” “是吗?哥哥一定是心有不甘,死后才会死守着招摇山吧……如今仙草已到手,希望他的在天之灵,能得以慰藉……”李忠沉默片刻,又诧异问道,“怎么,他只告诉你们绰号,却没告诉你们真名吗?” 蒲子轩想了想道:“没有,小九,你记得他的真名吗?” 陈淑卿耸肩道:“还真没告诉过我们,望李忠兄弟告知。” “他叫李孝,孝顺的孝。” 正文 第九十五话 神医吴忧香(一) “咚、咚、咚……” 随着一阵有节奏的敲击声,一个老态龙钟的身影,缓缓推开忘忧堂一间厢房的房门,伸伸懒腰,步入院内。 这正是忘忧堂的主人吴忧香,她带着满身的疲态,冲那正在舂药材的李忠问道:“我昨日,昏迷了多久?”说完,还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李忠闻声,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路,过去搀扶吴忧香,兴奋地应道:“婆婆,你醒了?昨日你从午时就开始发作,本以为三五个时辰便会醒来,谁知一直到晚上,你都一直昏迷,于是我们三个只好把你抬到床上,轮流守护,青霞、小燕现在都还在补觉。您感觉好些了吗?” 吴忧香捂着腰,步履蹒跚地叹道:“唉,我看这病,是越来越严重了,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死了不要紧,你们几个,今后怎么谋生,我可惦记着呢。” 李忠眉飞色舞地笑道:“婆婆说什么傻话,我看你啊,福大命大,就等着长命百岁吧,嘿嘿。” 吴忧香疑惑地望着李忠,问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你怎么如此这般兴高采烈?” “来来,嘿嘿……”李忠把吴忧香带到石臼旁,指着里头一堆舂碎的草药碎末问道:“猜猜,这是何物?” 吴忧香皱眉道:“碎成这般,我也不知道啊,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吧。” “昨日,那两个云南来的客人,果然去了招摇山,而且从坟墓里把祝馀给采回来了,这便是祝馀啊!” “什么?”吴忧香大惊道,“你可看清楚了,他们有没有作假?” 李忠道:“我看他们送来时满身都是污垢,必是历经艰险,不像撒谎的样子。反正,我没见过祝馀,婆婆若是怀疑有假,可以尝试尝试。” 吴忧香道:“祝馀十年才出现一次,我也是多年未见,只有在年少时,恩师跟我展示过一次。”说完,用手指沾了些许碎末,放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对……对……就是这种独特的气味,像金钱草,又像鱼腥草,而隐隐约约间,还残留有一些死人的气味,错不了、错不了……”吴忧香又惊又喜,连忙问道:“那两位贵人呢?他们什么时候再来,我得去准备好银子!” 李忠笑道:“婆婆,你忘了?我前日跟你说过,他们不要银子,是那女子体内有伤寒,需要请你替她疗伤。他们一早就来了,见你仍在沉睡,不忍打扰,我便让他们在问诊室等候。” 吴忧香一听,立即赶往问诊室,步子也随着心情轻快了许多,走了一半,自言自语道:“这样多有失礼,还是待我洗漱完毕,换件衣服再去。”随即折回厢房,精神矍铄地念道:“嘿嘿,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 半炷香的功夫后,吴忧香出现在了问诊室,一见到蒲陈二人,即刻欠身入礼道:“二位就是蒲子轩和陈淑卿吧?让二位久等,老太婆实在是多有得罪。” 两人起身,陈淑卿上前一步道:“吴大夫,是我们冒昧打扰,不知你身体怎么样了?” 吴忧香一听乐了:“哟,明明是你们来求医,却关心起我这老婆子的病来。实话跟你们说吧,我这病,是世间罕见的‘饿鬼病’,一发作起来,就会失去理智,总觉得饿得慌,饿得死去活来,看到什么都想吃,要好几个时辰才能缓过来。这世上,能治疗饿鬼病的,唯有祝馀这一种仙草,其体内蕴养着大量的日月精气,可激发人体自动产生食物精华,以至终生不饿……” 蒲子轩好奇道:“若是这样,那以后再不能吃东西,岂不是少了一种莫大的人间乐趣?” 吴忧香笑道:“呵呵,不饿,不等于不能进食啊。如果嘴馋,想吃些五谷杂粮、鱼肉果蔬,那也是没问题的。现在,你们知道它多宝贵了吧?也知道我为何不惜代价要得到它了吧?你们给了我这么好的宝贝,我能替你们做什么呢?” 陈淑卿道:“吴大夫,半个多月之前,我在四川,不小心和他人起了纷争,我这腹部中了一箭,涂抹了膏药之后,外伤虽好,可直到今日,腹中还依然留有内伤,稍一发力,便会痛不欲生,朋友推荐我来此找你,还望你帮我看看,究竟怎样才能痊愈。” “箭伤?简单。来……”吴忧香坐在长凳上,和蔼地伸手握住陈淑卿的左手,替她把脉,沉寂片刻后,吴忧香平和的神色突然变得凝重起来,惊恐地望着陈淑卿的脸。 蒲子轩见氛围不对,急促问道:“吴大夫,怎么了?” 吴忧香不作答,又换了陈淑卿的右手继续把脉,少倾,脸色惨白,本能地甩开陈淑卿的手,连连后退,连人带长凳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陈淑卿也跟着慌了神:“究竟怎么回事,还望以实情告知。” 吴忧香指着陈淑卿,语无伦次道:“你……你是妖怪,是妖怪……” 虽然对两人来说,“妖怪”一词早已淡化为一种身份,忘了对芸芸众生来说,对妖怪的接受程度,却完全因人而异。 陈淑卿问:“吴大夫,我是妖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吴忧香道:“妖怪的脉韵只有人类的十之一二,这……这就是你们比人类长寿的原因……普通的大夫……仅靠把脉根本无法判别……但我可以……” 陈淑卿双手合十,虔诚说道:“对,我承认我是妖怪,是接受了人类血液的半妖,但本质上仍是妖怪。不过,我是个好的妖怪,从不伤害人类,您千万别怕!” “我管你是好妖还是坏妖,你们快走!我不给妖怪疗伤!” “可是,您答应过,只要谁采来了祝馀,您就会随时为他看病疗伤,我们历经艰险采来了祝馀,就请破例一次吧!” “祝馀,我可以五十两银子跟你们买下来,实在不行,你们也可以把祝馀带走!反正,我就是不会帮助妖怪!” 蒲子轩见老太婆如此固执,竟也怒气上头,厉声说道:“她是妖怪,我却是净化使者,我们一路同行,斩妖除魔,救助了不少天下苍生!可是到了你这里,却不分青红皂白,一竿子将妖怪全部打死!都说医者仁心,仁慈之心、仁爱之心,我们有,你有吗?如果就此让淑卿这么一个好妖怪死去,你良心受得了吗?” 吴忧香深叹一口气,从地上爬起,又将板凳扶起,重新坐下,冷静了片刻,问道:“是谁让你们来找我的?” 陈淑卿看了看蒲子轩,见蒲子轩点了点头,便如实相告:“是苏三娘。” 吴忧香一听到这个名字,顿时目瞪口呆,惊诧中又带有一丝鼓舞:“原来,苏三娘真的还活着?我听人说,苏三娘近日回到了仙剑堂,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还以为是谣言,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对,她活着,活得好好的,还成了净化使者,她是我们的朋友,让我们治好了伤,就去仙剑堂找她!” 吴忧香思忖了片刻,叹道:“苏三娘在我们广西,可是人人崇拜的女英雄,我过去也多次为她疗伤看病,她也帮助过我打跑了一众入堂抢劫的土匪,无论人品还是武艺,苏三娘都是人中之龙凤,若是她介绍你们来找我,我绝无理由拒之门外……可是,我还是要多问一句,你们相隔千里万里,是怎么认识苏三娘的?” “实不相瞒,我身上的箭伤,就是拜苏三娘所赐……” 陈淑卿见双方重新回到信任的氛围中来,也不再隐瞒,将那段在四川邂逅苏三娘,打败伏魇的经历,向吴忧香娓娓道来。言未所及之处,蒲子轩也一一作了补充,除了自己是蒲松龄的后人这一身份没必要交待之外,其他部分,已同吴忧香分享得淋漓尽致。 吴忧香频频点头,逐渐接受了陈淑卿的妖怪身份,听完二人讲述,低语道:“你们讲完了,那我也告诉你们我的故事吧,我为什么不愿意替妖怪疗伤。” 陈淑卿轻语道:“吴大夫,请讲。” “我的病,虽世所罕见,却会遗传给下一代。我的儿子,打生下来便患上了饿鬼病。道光二十七年,本是上一次祝馀出现的时候,当时我丈夫还在世,便带着三个朋友,一共四人上招摇山寻找祝馀,希望治好我和儿子的病。在招摇山上,他们从悬棺上采到了祝馀,下山途中却遭遇了一只狌狌,那狌狌不是普通的猿猴,已然妖化,抢走了祝馀,还吃掉了两人,其中就包括了我的丈夫。我儿子当年也没能挺过去,在一次发病之后,一命呜呼……因为饿鬼病,我不敢多生,就这么一个独子……他死时才二十三岁,正是黄金年华啊……这么多年来,我孤身一人,还得挣钱赔偿另一个死者的家人……就是因为一只妖怪,让我家破人亡!这么多年来,我恨不得亲手撕了这世上所有的妖怪,用它们的心来泡酒,同它们的血来种草,又怎么会为它们看病疗伤呢?”说完,吴忧香悲从中来,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陈淑卿感同身受,俯下身去,握着吴忧香的手,安慰道:“吴大夫,若是你不嫌弃,等把我的伤治好了,我可以天天来看你,你就当我是女儿好了。” 吴忧香却抬手厉声道:“不,看在祝馀和苏三娘的份上,我可以破例为你疗伤,可是,等你伤好了,就请立刻离开,我不会让你常来此地!” 本以为误会已彻底解除,吴忧香失礼的话语却让陈淑卿大感意外:“为什么啊?” “因为……算命的给我算过,说我命犯太岁,终有一日,也会跟丈夫一样,被一只妖怪所杀!” 这,才是吴忧香知道陈淑卿身份后,如此惶恐的真因! 正文 第九十六话 神医吴忧香(二) 谈话间,只听有人“笃、笃”地敲门,随后问诊室徐徐半开,李忠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外问:“婆婆,祝馀已经舂好了。我称了称,一共三两八钱。现在该怎么做呢?” 吴忧香应道:“你再搭配荆芥、芦根各二十钱,党参、黄芪各十五钱,茵陈、野菊花各十钱,外加赤豆二十粒,用水浸泡半个时辰后,熬制一个时辰。” 李忠埋头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点头道:“好的,我这就去办。” 待李忠离去,吴忧香对二人说道:“那是治我饿鬼病的方子,陈姑娘的方子,我这就给你开。”说完,不再多话,坐到案前,手持毛笔,在纸上窸窸窣窣地写上一些难以辨认的汉字。 陈淑卿对刚才吴忧香关于算命的说法依旧耿耿于怀,这世上,算命先生分为两种:一种是真正的风水大师,能将人的生老病死算得八九不离十;另一种则是江湖骗子,胡编乱造,却偶尔蒙对一些细节从而让人深信不疑。不知吴忧香曾经是找谁所算,但病好治,心病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也只好不再言他,安静地等待着吴忧香工作。 少倾,吴忧香已将药方完成,招呼来李忠按方抓药,又对二人解释道:“苏三娘是净化使者这我知道,当年她在桂平修炼时,我便有幸见识过她的‘天国猎人’,是一副实体化的弓箭。无需我多言你们也知道,净化使者是妖怪的克星,所以,此种弓箭与普通弓箭不同,是一种圣物,若此类圣物对妖怪造成伤害,皮肉伤还好,但像姑娘这样伤及腑脏,便极难愈合。何况,陈姑娘在受伤后又多次运用妖力,与圣物所带的净化之力长期冲突,自然会变成如今这样。” 陈淑卿心悦诚服道:“吴大夫所言极是。那么,需要怎么治疗,才能让伤口愈合呢?” “首先,服药一定是首位的,我刚才开的药方,正是有助于愈合此类伤口,但这还远远不够,需要我使用气息疗法打通你体内真气,才能彻底愈合。” “气息疗法?”蒲子轩问,“前日李忠也给我们提起过,具体要怎么治疗,需要多久呢?” 吴忧香起身道:“走吧,我带你们去院子里转转,你们就知道我这老太婆是怎么看病的了。” “这四合院,是祖上传下来的,从我爷爷于乾隆五十三年来桂平行医开始,这格局就一直没改变过……”吴忧香领着二人,边走边介绍道,“瞧,这东侧是大门和问诊室;东侧的厢房,住了我的三个仆从,李忠你们见过了,还有两个女子因为熬夜,尚在休息;西侧的厢房,是我在居住;北侧的大房间,则是我的药房。现在你们看不到的,是后罩房,也就是我要重点介绍的地方,你们跟我来。” 三人穿过一道院门,来到一排后罩房前,吴忧香说道:“我父亲在爷爷的医术之上又有所提升,创造出了气息疗法,我们虽然不是净化使者,但经过修炼,也会一些内力,倘若普通方法治愈不了的伤病,我们可以通过输入真气替患者打通经脉,协助治疗。每个患者一套疗程下来,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四个月,因此父亲于嘉庆二十二年修建了这三间后罩房用于此类患者修养。那时候,我才十四岁,便已经跟随父亲学习起了气息疗法。” 陈淑卿问:“那,依吴大夫所判断,我这伤口,疗程是多长时间呢?” 吴忧香道:“不好说。你是妖怪,我从未给妖怪看过病,所以实难判断。我要告诉你的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你绝不能再使用妖力,我要先通过内力封闭你的灵墟穴和商曲穴,让你妖力暂时封闭起来,呈现出普通人类的身体状态,再进行治疗,待下个月圆之夜时,两个穴道会自行解开,到时,伤口即可痊愈。” 一听到“普通人类”四字,陈淑卿心里一阵悸动,尝试着问道:“那,吴医生能不能用这种方法,让我永远变成人类,正常生老病死呢?” 若这一切实现,旅行的目的便已达到,一切艰途险滩便将荡然无存! 吴忧香一愣:“怎么?陈姑娘居然想成为人类?” “对啊,吴大夫有办法吗?” 吴忧香摇摇头, 叹道:“这世上,人变成妖很容易,可说到妖变成人,怕只有顶级的净化使者出马才行吧。我这套办法,只是将妖力的通道堵塞,让妖力暂时封印起来,和将妖力彻底净化掉,原理完全不同。一到满月之夜,妖力充盈,封闭的穴道也自会被冲开,若要强行封堵,恐怕,只会让妖怪的身体爆裂。” 陈淑卿无奈道:“好吧,就按吴大夫的方法治疗吧,那,我们现在可以开始吗?我需要长住此地吗?” “目前,三间后罩房都住有病人,不过最右侧的这间,应该可以腾出来了。”说完,吴忧香领着二人,进入最右侧一间,一进门便喊道:“老关,你的腿已经完全好了吧?” 一老人站起身子,有模有样走两步道:“吴大夫,我这腿,能下地能走路,比摔断以前还好呢!” 吴忧香俯身捏捏老人的右膝,说道:“好,那你可以回家了,我正好需要挪出病房,供姑娘使用。” 老关欣喜不已:“太好了,待了半个月,快闷死了,终于可以回去抱孙子啰。”说完,急忙将床上的两件脏衣服放入一竹篓中,朝吴忧香作个揖,拧着竹篓离开。出门时,还忍不住朝陈淑卿亚麻色的头发看了一眼。 吴忧香喊道:“去跟李忠结账!” 门外传来一声:“好咧!” 待老人离去,吴忧香道:“陈姑娘的药,明日才能配好,从明日起,需要每日接受半个时辰的理疗,至于是住这儿还是别处,二位可以自行决定。对你们,所有服务都是免费。” 蒲子轩一听,顿时担忧陈淑卿要和自己分开,赶忙提议道:“小九,咱们有客栈可住,我每日送你过来,就别留这儿了吧。” 陈淑卿不答,四下看看房间,这房间除了简单的床铺家什,还有一个书柜,其间放着诸多大众书籍,仔细一看,《红楼梦》、《儒林外史》、《聊斋志异》,应有尽有。 吴忧香笑道:“哦,这些书啊,是用来给病人解闷的。每个病房都配有一套,不过,好像大多数人不太喜欢。” 再看墙上,还挂着两面锦旗,一面烫有“奇人神技、妙手回春”八字,另一面则是“泽流及远、千里思源”八字。 吴忧香解释道:“这些都是从这房间出去的病人,非要送我,还指定要挂在这个病房内。惭愧、惭愧啊!” “吴大夫医术高明,受人尊戴无可厚非。”陈淑卿停了半晌,悠然说道,“我看这里挺好的,为何不来住上一段悠闲日子呢?” 蒲子轩一听惊慌失措,想阻止陈淑卿,却又不能当着吴忧香的面将这四合院说得寒碜,只好说道:“你可要想清楚啊,若你执意留在这里,我也只好独自去仙剑堂,独自去找苏三娘,独自修炼了哦!” 陈淑卿咧嘴一笑:“好了,跟你开玩笑的,瞧你急的……”又对吴忧香道:“那就这样吧,吴大夫,明日我再来打扰,告辞了。” 正文 第九十七话 招亲 翌日,巳时。 漫天的春光洒在桂平的长街上,掩映着城内的几家茅舍、草桥、流水,街边的柳树悄悄地冒出了嫩绿的枝丫,在蓝天白云下点缀着朱墙黑瓦,虽还有几分春寒料峭,却也着实让世人心生春潮。小小的桂平县城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吆喝声、口哨声此起彼伏,这座南方小城,许久没有今日这般热闹过了。 那位于长街中心的雁门楼更是门庭若市,原本不过承载些市井酒肉饭局,今日却装扮得煞为喜气洋洋,大红灯笼高高悬挂,红花绸缎交相辉映,二层阁楼上,一位妙龄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不时朝下方越来越聚集的人群挥手致意。 说起来,抛绣球招亲文化本就是广西的一大风俗,尤其以壮乡为代表,延绵了七百多年,可最近几十年来,受天灾与战乱的影响,各地百姓民不聊生,食不果腹,此等喜庆文化已越来越罕见,今日重新得见,在世人心中甚是稀罕,何况,与往常相比,此次抛绣球招亲还如此特立独行——从筹划、宣传到举办,自始至终就这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儿独自完成,让台下的人群忍不住议论纷纷。 “喂,何姑娘,你搞这一出,你爹娘是否同意啊?” “就是就是,万一我抢到了你的绣球,你就得跟了我,这算不算数啊?” “你还这么小,要是我把你娶走了,可别说我老牛吃嫩草啊!哈哈哈!” 越来越多的路人向雁门楼聚集过来,里里外外将长街围得水泄不通,纷纷欲一睹为快,还有些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恨不得那绣球立马就飞落下来。 何夕尘对各种讥讽不以为然,只是焦虑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蒲子轩的踪影,见不到那张熟悉的脸庞,又伸长了脖子朝远处四下张望,心急如焚。 终于,得见她心仪的蒲哥哥姗姗来迟,忍不住蹦跶起来:“来了来了!” 蒲子轩和陈淑卿,正随同又一拨闲人围拢在了人群的外围,见身前已是人山人海,深感无奈。 他们当然可以使用法力将衣服送往二楼,可众目睽睽之下必然引起骚乱,但要自己走上去显然也并非易事。 就在此时,巳时已到,只听何夕尘在楼上喊道:“各位乡亲们,请安静一下,请安静一下……刚才,大家的疑问我都听到了,现在统一作个答复:的确,此次招亲,是小女子一人所愿,但小女子婚事,皆由自己做主,无关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子承诺,无论谁今日摘得绣球,小女子定会以身相许,无怨无悔,相伴终生!” 人群中顿时更加聒噪起来。 “好好好,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抛啊!” “快抛啊!爷等得好辛苦啊!” 何夕尘又喊道:“但,小女子还要几句话要说,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既然小女子敢于作出如此决定,也希望,今日摘得绣球的那人,亦当对小女子以诚相待,以不辜负小女子这一终生托付!” “好好好。” “知道了,快抛吧!” 人群沸沸扬扬,无数只手已举得高高,大有分寸必争之势。 “好,各位,我抛了……”只听得何夕尘嘴里念着,“三……二……一!” 何夕尘手中的绣球随即飞往空中,划出一道夺目的弧线。 那绣球顺着弧线的轨迹往人群中央落下,眼见就要被高高抬起的手碰到,那下坠的势头却嘎然而止。 只见一阵轻风拂过,那绣球在空中稍作停顿,便往圈外飞去。 “咦?”在人群的惊呼声中,绣球就好像长了一双翅膀,晃晃悠悠地飘落在蒲子轩的怀中。 蒲子轩正双手捧着红色氅衣,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何事,氅衣上,便已端端地多出了一个绣球。 人群立刻躁动不已:“嘿,这阵风是怎么回事啊?” “这家伙狗屎运怎么这么好啊?” 更多的人本来也够不到那个绣球,便纷纷起哄,还有人喝起彩来。 “这人是谁啊?看起来好生气派!” “唉,早就说了,这种好事,哪轮得到我们这种下里巴人哟?” “哈哈,说明人家有缘分哪……兄弟,就你了,就你了,还不上去迎娶媳妇儿?” 陈淑卿在一旁看得真真切切,此时盯着蒲子轩,满脸怨恨道:“你……你什么意思?为何要把那个绣球顺过来?” 谁知蒲子轩比陈淑卿还愣得不轻,六神无主道:“啊?我什么……我还以为是你用法力把绣球接过来,故意看我笑话呢!” 两人没说上两句话,一帮人已左呼右拥,一边将蒲子轩抬起来,一边喊道:“上去!上去!上去!” 蒲子轩不知所措,大喊道:“等一下,等一下,我是来……” 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群哪容得到蒲子轩慢慢解释,早已将他高高扛起。 何夕尘在楼阁上喜笑颜开地喊道:“公子为何还不上来?” 蒲子轩手举氅衣喊道:“我是专程来还你衣服的啊!” 何夕尘道:“那你更应该快上来啊!” “喂喂喂……” 不等蒲子轩继续解释,众人已将他抬至二楼,与何夕尘并肩而站,待一切妥当,人群又起着哄一窝蜂地下楼去,只留下蒲子轩与何夕尘单独相处。 何夕尘幸福地看着蒲子轩的脸,娇气地说道:“蒲哥哥,今日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你就陪陪我,别让我难堪好不好?” 蒲子轩望着楼下的陈淑卿,只见她直勾勾地望着两人,一言不发,那眼神中带有怨恨,又有几分失落与伤感。 何夕尘当然也注意到了陈淑卿的存在,冲她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又冲蒲子轩可怜巴巴地说道:“蒲哥哥,今日,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若你就此抛下我,这事传出去,还不成为天下笑话?我在这世上还怎么做人呢?” 一边是何夕尘的咄咄相逼,一边是陈淑卿的眷眷期待,无论作何选择,必定会伤害一方,想到这里,蒲子轩顿感骑虎难下,直后悔今日不该到此。 “嘿,小伙子,你怎么不说话啊?” “是啊,说点什么啊?” “要不,抱一个,亲一个!” “对对对,亲一个!亲一个!亲一个!” …… 楼下,聒噪的人群情绪已到达顶点,若是不把这场戏演下去,怕是难以走出雁门楼,何况,小九现在正在气头上,就算现在下去,她就会原谅自己吗?不如先陪何夕尘把戏演完,打发走人群,再去查找绣球怪异飘落的真相。 对,说不定还有其他的能力者在幕后主导这一切,那个扛何夕尘的强盗、神秘的仙剑堂、吴忧香、祝馀……我们来广西已经碰到诸多离奇之事,这名叫何夕尘的女子身上一定还背负着诸多谜团,何不借此机会与她结识,尔后再细细打听一些信息呢?待一切清楚之后,再去对陈淑卿慢慢解释,这才是上策! 想到这里,蒲子轩对何夕尘道:“好吧,既来之则安之。我今日一切听姑娘安排,就只限今日哦。” “那我也是很幸福了!”说完,何夕尘不等蒲子轩先反应,竟主动地靠上去,在蒲子轩脸上深深一吻。这一吻无比生涩,彷佛是小狗在舔舐什么玩物,弄得蒲子轩脸上沾满了口水。 “抱歉了,蒲哥哥,我还不太会……”何夕尘羞答答地说道。 蒲子轩自觉尴尬,却又不能坏了气氛,勉强装出一副幸福的模样,举起绣球挥舞两下,将何夕尘轻搂在怀中,冲人群说道:“我会好好珍惜的,感谢诸位的捧场,谢谢!” 话音一落,人群中又传来喜气洋洋的欢呼声,唯有陈淑卿默默地低下了头,孤零零地转身离去。 望着陈淑卿落寞的背影越走越远,蒲子轩在心里痛声道:对不起了,小九,请给我一天时间,待我把一切查清,一定回去向你赔罪。到时候,我任你骂,任你打,绝不顶一句嘴,喊一声痛。我还会跟你表白我的爱意,到那时,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正文 第九十八话 爱为何物(一) 雁门楼二楼的一间包房内,蒲子轩正与何夕尘并肩而坐,蒲子轩端详着手中的菜谱,一脸的茫然。 之前,他们已打发走了所有的围观人群,结束了抛绣球招亲的活动,按照何夕尘的安排,两人此时正要共进午餐。店小二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等候着两人吩咐。 蒲子轩半天拿不定主意,问道:“小二啊,这菜谱上怎么全是狗肉啊?红烧狗肉、麻辣狗肉、茴香狗肉……就没什么别的肉吗?” 店小二笑呵呵应道:“嘿嘿,客官一看就是外省人吧?这狗肉啊,可是咱们广西的一大传统,咱们这酒楼,更是专门主打狗肉佳肴的,在这里,不品尝品尝狗肉,可怎么好意思说你来过广西啊?” 若是在过去,蒲子轩闲云野鹤专注于享乐的那段日子,别说狗头,就是猫肉龙肉也愿意尝尝鲜,可自从结识了陈淑卿,一看到狗那长长的嘴巴,便要与狐狸联系起来,顿觉恶心,问道:“有猪肉吗?” “有,有,在后面,您翻翻。” 又选了片刻,蒲子轩道:“炖个猪蹄,炒个香肠,再来两碗糯米饭。”说完将菜谱递给何夕尘道:“来,你再选一两个菜。” 何夕尘接过菜谱,笑笑,合上交还给店小二道:“我不喜欢吃这些,给我炒一盘蚂蚱吧。” 蒲子轩惊道:“不会吧,你怎么吃得这么奇怪?” 店小二也为难道:“姑娘,咱们雁门楼没有这道菜啊。” 何夕尘蹙眉道:“怎么?你们店家没有交待吗?十来天之前,我就跟店家说过了,我选雁门楼招亲,条件是给我提前准备好足够的蚂蚱,他可是答应了我的。” 店小二眼珠一转道:“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嘿嘿,我这就去准备,二位稍等。” 待店小二离去,蒲子轩叹道:“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一女孩子,比我还会追求新奇啊,那些虫子我看着都恶心,真是佩服佩服。” 何夕尘得意道:“别说蚂蚱,我什么虫子都吃,蜻蜓、甲虫、天牛……唉,别说了,我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哥哥知道为什么吗?” “很想知道。” 何夕尘凑近了身子,嘴巴靠在蒲子轩耳旁,一字一顿说道:“因为我,不,是,人,类!” 蒲子轩心里一颤,本能地将身子后移了一尺:“啊?莫非,你是妖怪?” 何夕尘笑道:“既然选择了哥哥,就要以诚相待,我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我就是妖怪,准确地说,我是具有人形的半妖,所以你们看不出来呢!可千万别说出去哦!”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这么说,当时那个绣球,是你故意抛给我的。” 何夕尘点头道:“对啊,我虽然妖力弱小,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我就是喜欢哥哥你,所以等着你来,然后将绣球用妖力推给你,嘿嘿。” 蒲子轩又纳闷道:“可是,我认识你之前,你就已经在桂平的街头贴了公告,要搞这场招亲,若不是我碰巧认识了你,又决定要来雁门楼还你衣服,你不就得跟别人了吗?” 何夕尘笑道:“所以这就叫:命中注定。哥哥你呢,就是我的天选之人!” 蒲子轩不以为然,又问:“你不过见了我一面,为何就如此认定?” 何夕尘悠然道:“你知道吗,我这几年,常常做一个梦,梦到天上的观世音菩萨,跟我说,尘儿,你的如意郎君,不在这里,你要一直走、一直走,走到遥远的南方,你的如意郎君会在南方等你。我是桂林人,长这么大,就从来没离开过桂林,这次好不容易奉爹爹的指令,来桂平处理一些差事,我便寻思着,我长这么大了,该把自己嫁出去了,这次一定是老天给我机会,让我来南方遇到我的如意郎君,于是我就不顾爹爹的反对,独自在桂平搞了这场抛绣球招亲。我想,不管谁接住那个绣球,他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没想到,过了几日,哥哥你及时出现了,又是帮我要衣服,又是路见不平救我,我就想,一定是观世音菩萨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于是故意丢下那件氅衣,心想,若是你来了,我就一定要将绣球抛给你,若是你不来,那说明你不是我的天选之人,不管谁接住绣球,我也认了。” 蒲子轩见何夕尘说了这么多“一定”,面不改色,铿锵有力,心想这还真是一个单纯直爽的姑娘,便问道:“你是妖怪,那你活了多久了?” “我虚岁十五了,长相也是十五岁的样子,不过,我们妖怪一旦成年,相貌便不会再发生多大变化,再过一两百年也不显老。所以,哥哥要是和我在一起,身边便永远有个妙龄少女陪伴,多好啊!”何夕尘眨巴眨巴眼睛道,“哥哥,我就是喜欢你,你就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嘛?” 蒲子轩心想,“一两百年也不显老”,这话用在陈淑卿身上也是完全契合,又寻思着正不知陈淑卿现在心情如何,心里愈发不安稳,也不想欺骗何夕尘,应道:“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想瞒着你了。你知道吗,和我同行的那个陈淑卿,也是个半妖,刚才她见我上台那甜蜜样,气得转身走了。唉,我现在正苦恼该怎么跟她交待呢。” 正说着,店小二端着饭菜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炖猪蹄、炒香肠、两碗糯米饭,还有一盘炒蚂蚱。菜上齐啰,二位客官慢用啊!” 何夕尘听到陈淑卿是妖怪,亦无太大反应,只是用手指夹起几只蚂蚱往嘴里塞,发出清脆的咀嚼声,轻轻问道:“所以,哥哥喜欢的人是她吗?” 蒲子轩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那么,她也喜欢你吗?” 蒲子轩又沉默片刻,应道:“或许吧。” 何夕尘道:“难怪哥哥得知我是妖怪时,一点儿也不害怕。可是,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啊,明明喜欢对方,却偏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直接大声说出来不就好了吗?” 蒲子轩像是被说中了软肋,支支吾吾说道:“我们同行,其实是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就是收集齐《混月诀》……嗯,也就是柳泉八木,这样她就可以被彻底净化为人类。在那之前,对我们的将来,我真的倍感不安,又如何敢放手去爱……” 何夕尘一愣:“从妖怪变成人类?原来柳泉八木,还有这样的作用吗?” 看来眼前这女孩也知道《混月诀》碎片的存在,蒲子轩点头道:“当然可以,这可是强大的古代净化使者的遗物,只要集齐,在满月之夜使用,便可将妖怪彻底净化为人类。” 何夕尘顿时神采飞扬:“太厉害了!我也想成为人类,等你们集齐了,把我也变成人类好吗?要不,我跟你们同行,一起收集柳泉八木……我虽然法力不高,但或许还能帮得上一点忙哦。” 蒲子轩心想,这女孩的身世和愿望,竟然还如此与陈淑卿相似,不觉心里掀起了一丝微澜,但又想,若三人真是同行,那一路上还不搞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便婉言拒绝道:“若只是将你净化为人类,我当然愿意效劳,可与我们同行……你们两人……哈哈……还是算了吧。” 何夕尘撅撅嘴道:“你们的世界,真是复杂,哪像我,喜欢谁,就大声说出来,就要与他在一起……”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说道:“要不这样吧,听说男人都喜欢美女,可是我不懂什么才叫美,既然哥哥喜欢那个陈淑卿,我刚好有一点变化系的能力,我变成她的样子,日日守在你身边,你看到我,就像看到了她,好不好?你看……” 说完,何夕尘的身上泛起微微红光,不多时,脸已经变成了陈淑卿的模样,头发也变成了亚麻色。 蒲子轩霎时更是尴尬不已,一时间对两人更加混淆,又本能地将身体朝后仰了仰道:“除了性格大相径庭,你们俩,还真像啊!连能力都如此相像!可是,我不能把你当作她,这太难了。” 何夕尘见这招也不管用,便又恢复了原貌,声音也变得高了:“我搞不懂,我真的搞不懂,喜欢一个人,有这么难吗?得这么累吗?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你就是不给我机会呢?我爱你,我爱你,我就是爱你!不行吗?” 不知为何,对于何夕尘的任性,蒲子轩不但不觉反感,反而愈发陷入迷茫中,嘴里将心里那个问号也低语出来:“那么,什么是爱?” 何夕尘趁势反问:“这就对了,既然你们都不懂什么是爱,为何又确信你爱她呢?” 蒲子轩反问道:“我是不懂,可是,你才十四岁,你又懂吗?” “我虚岁十五了!”何夕尘坚定地说道,“可是,我觉得很简单啊,就像你觉得腊肉香,所以你点了腊肉;我觉得蚂蚱香,所以我点了蚂蚱;我喜欢高山,我就去努力地攀登;我喜欢草坪,我就静静地躺下;我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就会不在乎一切,只想陪在他的身边,分享他的快乐,分担他的忧伤!爱就是这么简简单单,难道不是吗?” 一席话,说得蒲子轩无言以对。是啊,过去那么多女孩子,难道只是喜欢我的财富,而不是愿意与我分享快乐、分担忧伤吗?有多少女孩子带着美丽的梦想与我结交,却又无情地被我糟蹋?有多少女孩子在我看不见的夜晚夜夜饮泣、欲断肝肠? 我错了!我不能再让一个女子再被我践踏!尽管何夕尘身上还有诸多的谜团没有解开,但了解越深,便会变得越发迷乱,所以还是那句老话——长痛不如短痛! 想到这里,蒲子轩放下了碗筷,对何夕尘深深鞠躬道:“我就是忘不了淑卿,何姑娘,忘了我吧,对不起。” 说完,蒲子轩阁下一串铜钱,头也不回地出了雁门楼。 身后,传来何夕尘不甘的声音:“你……除非你离开广西!否则,我们一定还会相见的!” 片刻后,何夕尘孤零零地坐在包厢内,拿起那件红色氅衣,放到鼻子跟前嗅了嗅,霎时,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正文 第九十九话 爱为何物(二) 向晚时分,忘忧堂的大门,被蒲子轩叩得当当直响。 少顷,大门徐徐开启,这次来开门的不是李忠,而是吴忧香本人,见了蒲子轩,淡淡一笑道:“还真没猜错,果然是蒲公子啊。” 蒲子轩急促道:“吴大夫,冒昧打扰,多有失礼。请问,昨日和我一起来的那个小九……陈淑卿,正在贵府上,对吧?” 吴忧香道:“不错,淑卿姑娘服了药,又做了第一次气息理疗,目前正在病房内安睡。你是如何知道的?” 蒲子轩略怀歉意应道:“今日中午,我和她因为一些琐事闹了别扭,待我处理完琐事,回到客栈,却发现她人连同行李都不在了,我就知道,她一定是因为和我怄气,所以搬走了,便想昨日她说过可能来贵府长住的话,于是发动净化之力,去搜寻妖气,果然在此处寻到她的妖气,但一会儿便消失了,我便想,定是她开始了吴大夫您的封穴治疗。可惜我还不会意念传声,无法与她沟通,便只好来贵府打扰,还忘吴大夫让我进去见见她,我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吴忧香点头道:“嗯,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是,她正在休息啊。” “不碍事,不碍事,我就简单跟她说几句话,把误会讲清楚就走。” 吴忧香为难道:“这……实话跟蒲公子说了吧,我见淑卿姑娘只身来此,又面色阴沉,便多事一问究竟,淑卿姑娘也是不吐不快,已经将情况跟我说了个七七八八。她早就料到你会来寒舍找她,所以才让我来亲自来开门,并且要我带几句话,她说,她现在不想见你,还说,你们两人都需要好好思量思量,若是想好了,缘分一到,自然还会相见。” 蒲子轩顿感万箭穿心般刺痛:“她真是这么说的?” 吴忧香叹口气道:“唉,女儿身嘛,这身体的伤好治,可这心里的伤,却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弥补。再说了,人家现在正在气头上,不管你说什么,一时半会儿也下不来台,若是几句话不对付,不但误会不得消除,反而还会搞得针锋相对,所以啊,我觉得冷静冷静也挺好的。你就这么想吧,你心仪的姑娘,本来也需要静养多日,不便大喜大悲,你不刺激她,不也是为她好吗?待身体恢复,心情舒坦,你再找个好日子,轻松愉快地道个歉,说不定,什么事儿也给抹平啰。” 见吴忧香说得不无道理,又想到陈淑卿反正也会停留此地,不至于飞到天涯海角,便也不再纠缠,说道:“吴大夫说得有理,那也请吴大夫帮我转达一下,请她好好养伤,不要多想,我呢,打算利用这段时间去仙剑堂拜师学艺,不会去沾染别的女子……算了,这句话就不转达了,咱们又不是那种关系……就只说仙剑堂,无论是她先痊愈,还是我先出关,请一定去寻找对方,谢谢。” 吴忧香拍拍蒲子轩的肩膀,笑道:“这就对了。小伙子,人生路长得很,若不经历些风风雨雨,又怎会证明你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你去安心修炼吧,我老太婆保证,一定将一个健健康康的淑卿姑娘交还给你。” 蒲子轩开怀一笑,深深鞠躬后离去。 吴忧香摇摇头,轻叹一声,徐徐将大门关上,来到后罩房陈淑卿的房间内。 陈淑卿见吴忧香进来,轻声问道:“是他吗?” 吴忧香点点头:“是他,我已经按你的原话转达,他已经走了。” 陈淑卿略感失落:“他就这么走了?他有说什么吗?” “嘿嘿,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他啊。” 陈淑卿别过头去,低语道:“唉,我和他的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说得清的,但我就想知道,他留了些什么话吗?” “他让你好好治疗、休息,他则利用这段时间去仙剑堂拜师学艺,出关后,还会来找你,或是你去找他。” 陈淑卿失望道:“还真是他的风格……真是无情啊,关于今日之事,却一字不提。” 吴忧香咧嘴一笑:“姑娘这么想就不对啰,他还有一句话要我说,那就是他不会再去沾染别的女子,可是,后来他又将这句话收回去了,叫我不要转达。呵呵,你们啊……” 陈淑卿叹息道:“既然说出了口,又何苦收回去呢?一路上,我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那么多次暗示,他却从来没有勇气坦诚他对我的情感。或许,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一个活了快一百七十岁的老妖怪,换作人类,怕是已经入土两三次了。他忘不了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舍不得那些年轻美貌的女子,他喜欢新鲜,追求刺激,他或许在某些时候也会对我动了真情,但一转身又犹豫不决,所以,他从来不敢对我承诺什么,若是他依旧心猿意马,我又怎能主动表白我的心意……” 吴忧香宽厚地笑笑:“姑娘如此患得患失,莫不是,早就经过了一些感情的洗礼?” 陈淑卿坦诚道:“已经快一百五十年了,那时候,我也曾无怨无悔地爱过一个人类,我甚至愿意为了他,抛弃妖怪的寿命和能力,与他白头偕老……我如此相信他,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告诉他、保护他,可是,他仅仅是知道了我的妖怪身份,便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男人,可以前一日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可以为了你去死,隔一日却仅仅因为一些无端的猜疑,否定你、抛弃你、毁灭你……我真的不明白,仅仅是因为我是妖怪?还是说人与人之间,也会如此?倘若爱是如此脆弱,又何必写那么多情诗?说那么多情话?何必没日没夜地创作,没完没了地歌颂?” 吴忧香感慨道:“或许姑娘年纪可以做我的祖宗了,可是从寿命比例来看,我仍愿意将你看作一个平常的女子,所以,请允许我倚老卖老一次,那句话,我跟他说了,现在也跟你说:若不经历些风风雨雨,又怎会证明你们的感情经得起考验?姑娘请答应我,若是你们经受住了这次考验,请姑娘回到他的身边,再也不要怀疑他,更不要怀疑爱情。” 陈淑卿点点头,嘴角露出些释怀的笑意:“吴大夫,我看他们都叫你婆婆,我也可以叫你婆婆吗?” 吴忧香大笑道:“哈哈,那我可是受宠若惊啊!请姑娘随意。” 陈淑卿问:“婆婆,你爱过人吗?” 吴忧香毫不犹豫地答道:“爱过。” “那,你懂得爱为何物吗?” 吴忧香眨眨眼,想了想说道:“我和我的丈夫是道光元年经媒人介绍认识的,那时我十八岁,他二十一岁。我嘛,你知道的,跟着父亲一直在家学习医术,我丈夫叫姜左路,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有着满腹的才情。我为他的才华折服,但我们并未经受任何考验。两个月后,我的饿鬼病发作了,他才知道,他摊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我以为,他可能会抛弃我,至少,会纳上几个小妾以作弥补,我甚至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劝他这么做,因为,我不配拥有他全部的爱。谁知,他非但没这么做,还为我写下了一首诗: 杨柳依依到吴家, 窥得伊人竞烟霞。 多情只待忘忧去, 暗香满园映落花。 他说,他爱的不是我的身体,而是我那颗珍贵的医者仁心,所以,即使我老去,即使病得像个残花败柳,在他的心目中,只要和我在一起,那也是暗香满园,所以,我们成婚了。他甚至为了我们,用他那瘦弱之躯为我和儿子寻找祝馀,直到生命的结束。人类或许会自私、会贪婪、会背叛,但人类也会付出、会奉献、会牺牲,渺小与伟大的品质,同时为人类所拥有,所以,倘若你碰到了后者,请相信,爱一定会到来。” 陈淑卿的眼角出现了一丝红润,叹道:“好一个‘多情只待忘忧去,暗香满园映落花’!婆婆,虽然你失去了爱人,却让我好生羡慕,我真希望,快点变成人类,遇见这样的男人,并与他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吴忧香问道:“你如此坚定地想要变成人类,究竟是因为什么?” 陈淑卿已在心中将吴忧香当作了亲人,便推心置腹道:“婆婆,其实告诉你也无妨。我本是一位了不起的净化使者一百多年前收养的小狐妖,就是因为那时深爱过的人,我恳求那位先生将我变为人类。先生为了实现我的夙愿,用毕生心血创作出了一部叫做《混月诀》的秘籍,只要在满月夜对着妖怪使用,便可将妖怪净化为人类。可惜啊可惜,离满月夜仅仅还有三日,我便遭到了爱人的背叛,同一日,先生也不幸仙逝。这后来,我希望变成人类的原因,变成了为实现先生的遗愿。蒲子轩,即是那位先生的第九代子孙,当他觉醒净化之力后,我便去求他帮忙,却发现《混月诀》早已残破,碎片下落不明。这才有了后来我们结伴同行寻找碎片,在四川遇见苏三娘,再到广西的事情。” 吴忧香叹道:“奇缘!真是奇缘啊!原来姑娘和蒲子轩、苏三娘是这么认识的。难怪,你们有能力采回祝馀。能结识你们,我可真是太幸运了。” 陈淑卿谦逊道:“能结识婆婆,才是我的幸运。我还有好多好多故事,婆婆没事的时候,就多来找我聊聊。若是需要磨药、抬水什么的,也尽管来找我帮忙,别看我是女子,力气大着呢。” 吴忧香会心一笑道:“那是,你是妖怪嘛。不过,活路都有人做,你且好生休息吧。时候不早了,我去张罗晚饭了。”说完,吴忧香拍拍陈淑卿的肩膀,起身出了屋子。 正文 第一百话 诛元之嚎(一) 桂平西郊,仙剑堂前。 若不是亲眼目睹了这套豪华建筑,蒲子轩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豪宅”,大院占具了硕大的一片土地,让周遭的民房相形见拙。乍一看去,约莫是忘忧堂的十倍大小,也有开心府的三五倍不止,难怪几日前在照耀山上远观桂平城时,有这么一方建筑鹤立鸡群。 只见墙壁全是由乳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刻的使剑武者在白石之间一招一式入木三分,仅仅是站在门外,便可感受道一股扑面而来的庄严气息,仿佛与江山飘摇的大清不是同处一个时代。 大门两侧有白石雕成的狮像坐镇,在如此威武的气势下,蒲子轩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荡然无存,连敲门的声音都变得谨小慎微,生怕一个失礼,便会让自己显得如同粗鄙之人。 少卿,大门打开,两个身着灰衣的守卫一左一右,面带威严扫了蒲子轩一眼,其中一个问道:“你是谁,干什么的?” 蒲子轩作揖,毕恭毕敬应道:“哦,晚辈是云南丽江人,姓蒲名子轩,久仰仙剑堂威名,特来求见朱世铧掌门,拜师学艺。” 那守卫问:“是何人介绍你来的?” 蒲子轩道:“是受苏三娘引荐,还望两位帮晚辈通报一声。” 两个守卫眼光交会,面露警惕之色,随后又哈哈大笑,那守卫故作嬉笑道:“苏三娘?难道是长毛军中那个女长毛吗?她不是早就死了吗?怎么投胎投到咱们这里来了?” 蒲子轩先是一愣,随后想到了两种可能性,一是苏三娘隐姓埋名,化名冯玉良以净化使者的身份活动,连仙剑堂的下人也瞒得密不透风;二则可能全仙剑堂,包括这两个守卫也知道苏三娘的真相,只是广西如今归清廷统治,自然不能对任何人承认“发匪”、“长毛”的存在。无论哪种情况,此二人的反应也算合情合理。 随后,蒲子轩又想到了吴忧香曾经说过,有传闻苏三娘已经回了仙剑堂,既然苏三娘回了广西便直奔仙剑堂,这传闻便只能是从仙剑堂内部传出,且传者地位并不高,由此可以推断,应该是第二种情况。 于是,蒲子轩朝二人挤了个眼色,咳嗽两声,一本正经说道:“哦,搞错了,是冯玉良介绍我来的。” 两人又相顾一番,随后用诧异的眼神上下打量蒲子轩。 能知道冯玉良就是苏三娘的人,除了仙剑堂内部及极少数太平天国将领,不会再有他人。此人,必是自己人无疑。 那守卫道:“哦,是冯玉良啊,你且稍等,容我前去向堂主禀报一声,问问学徒中有无此人。” 随后,守卫离去,另一守卫警惕地看着蒲子轩,也不再多话。半炷香的功夫后,前一守卫又回到门前,抬手指路道:“朱堂主同意见你,请随我来。” 随守卫步入豪宅内,眼前的景象更是极尽奢华,只见宽敞的庭院正中是一条长廊,两侧有假山瀑布装饰,长廊的尽头楼宇亭阁屋檐高挑,象鸟喙一样在半空飞啄。穿过一门,又是回廊,回廊弯弯转转,曲折回环,像迷宫那般幽深。 而最与众不同的是,无论哪一处,总是密集地种植着小叶红豆树,枝繁叶茂,树荫彼此交叉,连阳光都遮挡了六七分。 毫无疑问,如此格局,无非是为了掩盖堂内的妖气和净化使者气息,难怪无论陈淑卿如何搜寻,也探不到苏三娘的半分气息。 …… “一、二、三,变阵!” 又一大院内,一众身着灰衣的弟子,手持木剑,摆着莲花般的阵势,在一教头的指导下,正一招一式地训练着。那教头并不显老,更谈不上白发,想来定然不是朱世铧本人。 只见领路的守卫对教头恭敬地喊了一声“顾师兄好”,也不多作逗留,继续领着蒲子轩行进。 此教头正是多日前在山路上与秦邕作战的顾向平,此时扫了蒲子轩一眼,也不多话,继续他的严厉教导:“不行不行,动作还不够快,都这样慢慢吞吞,若是遇到净化使者,如何拖延时间?” 蒲子轩心里一紧,尴尬地“嘿嘿”两声,迅速离去。 终于来到后院,只见一披头散发的白发老者,正眯着眼睛,佝偻着腰杆,正悠哉游哉地替一株小叶红豆树浇水。 守卫将蒲子轩带到老者身前,报了声:“朱堂主,人已带到,小的告辞了。”施礼后便速速退去。 蒲子轩心里寻思着,这老头果然不一般,在这清廷把守的地方,竟也不扎辫子,看来,要么寸步不离这豪宅,要么朝中也拿他没办法,便作揖道:“朱堂主,晚辈蒲子轩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甚为荣幸,望前辈不吝赐教。” 朱世铧转过身子,眯眼斜视了一眼蒲子轩,问:“你想学些什么啊?” 蒲子轩一愣,应道:“啊?这个……晚辈愚钝,武艺方面才疏学浅,还望前辈点拨点拨。” 朱世铧慢吞吞道:“不同的学费有不同的项目,学些包扎之术,一两银子;学基本功,十两银子;若想学习独门剑法,则需百两银子;当然,如果加入我堂,为我所用,可视情况适当减免……” 蒲子轩霎时回忆起苏三娘曾经说过这老头爱财如命,今日得见果然如此,我钱多钱少自然不在话下,但加入此堂,离家千里,还要失去小九,从此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存在,则是万万不可。何况,我又岂是来学习这些东西的? 说完,蒲子轩运用起净化之力,浑身上下被一股天蓝色气焰环绕,说道:“前辈,我是来学这个的。” 朱世铧见蒲子轩是净化使者,顿时眯着的眼睛睁得圆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腔调也变得认真了:“哦哦哦,想起来了,是苏三娘介绍的那位,蒲松龄的后人啊,嘿嘿,老夫失敬、失敬。” 蒲子轩道:“正是,苏三娘学到的东西,晚辈都想学,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来来来,让我瞧瞧你的本事。”朱世铧话音未落,蒲子轩已感到脚尖离地,身子迅速向后飞去,撞在了院墙上。眼前,朱世铧的周身,同样环绕着天蓝色的净化之力。 朱世铧摇头道:“若是敌人偷袭,你这反应,怕是已经归天了。” 蒲子轩稳住身子道:“我可压根没想过同前辈过招啊!” 朱世铧道:“好,那你站稳了,重新来过……不是这样,能力,用起来。” 蒲子轩见这老头深不可测,想到陈淑卿吸收《混月诀》碎片后妖力提升,即使有伤在身,也是处处解救自己,自己若再不进步,便更抬不起头了,心里顿时燃起了一团火焰,大喊一声:“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灵体已现,让蒲子轩看起来更有了些气势,朱世铧啧啧叹道:“果如苏三娘所言,是召唤系的能力啊!不愧是蒲松龄的后人,这架势,还真是有些威风!老夫前几日也外出修炼,正好试试腿脚,来来来,别手下留情!” “好,那就请恕晚辈得罪了!”蒲子轩一个疾步,已朝朱世铧奔来,伸出龙爪,要取朱世铧的头部。 “哎呀!”只听朱世铧一声惨叫,头部生生吃了蒲子轩这一击,退了几步,捂着头嗷嗷直叫。 蒲子轩大惊,连忙收手道:“前辈……你怎么不躲也不挡啊?” “老夫就想看看修炼的成果嘛,别怕别怕,继续。” 又是一阵乱击,朱世铧一身已连连中招,被打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而除了那一身的净化之力一直环绕以外,再无别的作为。 蒲子轩彻底收了手,扫兴道:“不来了,前辈这样待晚辈,没意思。” 朱世铧笑问:“那你说说,你用了几成功力啊?” “五成。” “看来,老夫这修炼成果还不错,约莫算来,你就是十成功力也把老夫打不死了。” “要不,试试吧。”蒲子轩想见识朱世铧的真本事,便立即提升力道,用足全力,向朱世铧开火,希望逼他出招。 这一次,朱世铧终于认真,开始与蒲子轩过起招来,只见朱世铧身影如疾风般灵动,一点不似古稀之人,其手到之处,将蒲子轩的简单攻击一一解剖至尽。蒲子轩也不逞多让,一招接着一招,两团巨大的净化之力在院落内你来我往,将树枝搅得沙沙作响,满地的落叶也是漫天飞舞。 又是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无果后,蒲子轩后跳至远方,将净化之力凝聚在龙王爪上,向朱世铧释放出一股气劲。 朱世铧一跃而起,那气劲打中一株小叶红豆树,树干即刻断裂。 朱世铧刚一落地,又一团气劲破空飞出,这次亦不作躲避,大喊一声:“诛元之嚎!” 只见朱世铧手中一道蓝光闪过,瞬间出现一把巨剑!朱世铧举剑一挥,将这团气劲格挡开来。 气劲瞬即改道,朝天上飞去。 蒲子轩见朱世铧终于使出净化能力,大呼道:“终于逼前辈出手了,前辈是物化系的净化使者啊!” “啊啊啊,我的树——”朱世铧不回应蒲子轩,反倒第一时间心疼地看了看倒下的树干,哀叹道,“我随便挨打没关系,可是这宝贵的小叶红豆树,却是真金白银买来的啊……哎呀,可惜啊,可惜啊!” 蒲子轩笑道:“坏了的东西,我赔,反正,晚辈算是对前辈的实力略知一二了,前辈也看到了晚辈就这几下子,现在,可以拜师了吧?” 朱世铧哼哼道:“净化使者的学习,可不是用银两计算的,十两黄金起步,也就是白银一百两哦。” 蒲子轩记得苏三娘曾今说过她出了五十两白银才拜得朱世铧为师,想不到几年之后价格又翻了一番,还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蒲子轩也不心痛,点头道:“好,没问题。” “还有这颗树,值一两,一共一百零一两!” 院落内,传来了蒲子轩爽朗的笑声:“师父在上,请受徒弟一拜!” 正文 第一百零一话 诛元之嚎(二) 待蒲子轩拜师完毕,朱世铧解除了净化之力,拍拍蒲子轩身上的泥土,又将他扶起,整理整理衣服上皱褶处,问道:“对了,听苏三娘说,还有一个九尾狐妖与你同行,她现在人在何处呢?” 蒲子轩坦诚应道:“淑卿因为在四川被苏三娘所伤,且伤势日趋严重,目前正在忘忧堂接受吴大夫的治疗。我估计需要十天半月的时间,故独自来仙剑堂打扰前辈。” 朱世铧一愣:“你们初来桂平,竟可接受吴忧香的问诊?你们给了她多少银子啊?” 蒲子轩笑道:“不瞒师父,吴大夫只接受预约,且需提前整整一个月,徒儿给再多的钱她也不肯破例,无奈之下,徒儿和淑卿上了招摇山,从一座坟墓中采回了祝馀作为礼物,这才打动了她。” 朱世铧点点头:“本事不小,本事不小啊!难怪苏三娘对那九尾狐赞不绝口。” 蒲子轩歪着脑袋,不甘地问道:“啊?就没赞我?” 朱世铧想了想道:“还确实没有。” 蒲子轩细细回想,当初在乐山独自打败大渡河水怪和魔蛛时,苏三娘确实都不在场,看到的却都是自己中箭、挨打、弄丢小孩的场面,就连和苏三娘本人同归于尽的一战,也是陈淑卿所为,不禁哑然失笑,问道:“那苏三娘现在何处啊?” 朱世铧道:“你二人正好可以共同修炼,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话音刚落,只见一支利箭“嗖——”地从高处朝蒲子轩飞来,还好蒲子轩这次眼疾手快,“哇哇”叫着,侧身避过这一箭。 随后,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从屋顶上跳下,昂声说道:“蒲子轩,自四川一别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苏三娘,在她下落之际,一阵清风拂面而来,煞是风韵卓著,威仪棣棣。 蒲子轩见到久违的同伴,欣喜若狂:“苏三娘,你怎么在这里?” 苏三娘笑道:“哈哈,你和师父过招时,我就在那屋顶上全程看着听着呢,想看看你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长进,看来,还是那几招毛手毛脚的功夫嘛。” 朱世铧笑道:“苏三娘,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啊?就不怕一剑射伤了你的同伴?” 苏三娘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这家伙只要不一箭射死,过不了两个时辰,便又活蹦乱跳的了,他的星河龙王就是这个本事最厉害,可让人垂涎三尺了。” 蒲子轩得意地做个鬼脸:“这可以算得上是夸我了吧?” 苏三娘道:“只可惜,如此逆天的能力,被你用得好似废物,所以才让你来此拜师学艺,还不谢谢我?” “承蒙厚爱,要不这样吧……”蒲子轩对朱世铧道,“苏三娘再次学艺,是否还需缴纳学费?就算我头上吧,作为对她的感谢。” 朱世铧嘿嘿一笑:“看来你这小子还真是个富家公子,我这老头见钱眼开,天下人都知道,但我已答应苏三娘,此次修行不收取任何费用。” 蒲子轩嬉笑道:“师父,你有这么大方吗?” 朱世铧道:“当然没有,所以是有条件的,那便是,要么做我的关门弟子,要么帮我办事。苏三娘已答应,以仙剑堂弟子的身份参与五月的守岁,事后可离开我堂,继续你们的旅途。” “守岁啊?”蒲子轩不解道,“我听说过,就是去断肠谷除妖嘛。可是,这对你们……不,咱们仙剑堂有何好处呢?” “呵呵,你跟我来,说不定,你这小子,或许也会感兴趣哦。” 说罢,朱世铧领着二人继续朝后院走去,又穿过一道门廊,来到一间巨大的屋子前。 此屋大门紧锁,门口立着两个佩剑护卫。仅仅站在门外,便可听到里头传来阵阵鬼哭狼嚎声。 “把门打开。”朱世铧下令道。 “是,堂主!” 待守卫恭敬地打开大门,一股恶臭迅即扑面而来,那阵鬼哭狼嚎声也更加洪亮了。 步入屋内,蒲子轩顿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木制笼子放置其间,笼子中,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兽,正如猪圈中的家猪一般,被关押起来,有的来回踱步,有的席地而睡,还有些会说话的,见状则嘶喊起来。 “朱世铧,你不得好死!” “朱世铧,你要下十八层地狱!” 朱世铧毫不理会各种咒骂,向蒲子轩得意地介绍道:“有人喜欢收集火枪,有人喜欢收集宝马,而老夫的爱好,则是收集妖怪!我们从全国各地捉来妖怪,再于各大门派之间相互交易,或卖给普通的富甲商贾,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个广大的妖怪市场。这些妖怪,不管过去如何凶猛,如今都被关在小叶紫檀制成的笼子中,丝毫发挥不出妖力。而每年五月的守岁,则是捕获妖怪的最好时机。怎么样,徒儿,可有兴趣?” 蒲子轩看得心中发麻,虽然除妖是净化使者的本分,可那是出于正义,如今净化使者与妖怪的对立,在此成为了敛财的工具,蒲子轩还一时适应不过来。 瞬间,他又回忆起当初在新榕庄,车夫老方跟他说过的话:“朝廷为了留住这些净化使者,又不愿意单独给他们俸禄,就同意了他们进行交易,买卖妖怪,这些人看到有利可图,也就留在广西不走了,并且逐渐形成了大大小小的众多门派……” “师父,徒儿只想拜师学艺,无意掺和这样的事情……”蒲子轩又问苏三娘,“这件事情,你已经决定了吗?” “对啊,我早就跟你说过,广西是净化使者与妖怪的聚集之地嘛。没有哪个地方,还会有广西这样成熟的妖怪文化,你要习惯。”苏三娘轻快地答完,又郑重其事地说道,“蒲子轩,欢迎来到广西妖市!” 蒲子轩瞅瞅那些可怜的妖怪,竟然心生怜悯起来,毕竟陈淑卿、何夕尘与自己相交甚笃,谁也不知这些妖怪中是否有善良的妖怪,如此为了私利将他们当作商品交易,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只好支吾道:“那个……可是,我还没想好。” 朱世铧也不生气,拍拍蒲子轩的肩膀,宽慰道:“为师是个生意人,一切讲究公平,你只要交足学费,师父不会逼你做任何事情。反正,你知道了师父的爱好,今后若是捉了一些邪恶的妖怪,要赠予为师,或是卖给我这生意人,为师也感激不尽。今日嘛,来都来了,便随便参观参观吧。” 朱世铧边走边介绍道:“你看这只鸾鸟,羽毛五彩缤纷,多漂亮,是从永生门买来的……这个人头兽身的妖怪,叫做狍鸮,喜好吃人,当时一雌一雄同时出现,我们动用武力,不小心将雌的手臂折断了,为师见品相不好,便杀了那雌的,把这只雄的打晕,才捉了回来……” 话音未落,狍鸮怒吼道:“朱老贼,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别让老子出去,否则,老子一定要活活捏死你!” 三人又来到一个硕大的笼子前,其间有一只巨大的棕色猛兽,体型如巨象,面如猛虎,角如羚羊,还有一双鹰的翅膀,正龇牙咧嘴冲着三人嚎叫。朱世铧道:“这是为师引以为傲的战利品,叫做穷奇,是极为稀罕的一种猛妖,一般人根本不是对手,是我贤孙朱亚枫前年在守岁活动中好不容易才捕获的。” “还有这个……”朱世铧踢了踢一个小笼子,里头是一条蜷缩不动的红皮肤蛇,两只翅膀也塌拉着一动不动,“这会飞的蛇叫鸣蛇……喂,不会还在冬眠吧……喂喂……” 朱世铧俯身伸手入笼中一探,惊道:“坏了,死掉了,唉。”随即叫来门口两个守卫,“来,把这妖怪拉出去扔了。” 两名守卫进屋,一人拧着笼子一边,二话不说,将这死物提了出去。 …… 蒲子轩默默地望着两人提着笼子离去,这一只只珍奇妖怪,让他着实大开了眼界,内心中却也如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复杂滋味纷纷来袭,只觉得那恶臭无比熏人,如入了畜生道轮回,恨不得快些离去,便道:“师父,徒儿有些恶心……” 朱世铧笑道:“好好,师父给你看最后一样宝贝,是前些日子从云南捉回来的妖怪。这是为师最最珍惜的妖怪了,永生门想花两百金买去,我不卖,他们就来抢,结果被咱们打得落花流水,哈哈,就在这里……” 朱世铧将两人领到一个笼子前,里面是一个小男孩,完全没有妖怪的模样。! 堪堪接近,蒲子轩看得清楚了,那小男孩水翦星眸,楚楚可怜,不是别人,正是数月前,在丽江丽安路十四号那幢鬼宅中,碰见的小树! 尽管小男孩头发长了些、脏了些、瘦了些,蒲子轩还是认出了他,失声喊道:“小树!” 小男孩闻声抬头,惊异道:“蒲子轩哥哥!”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天啊!”蒲子轩难以置信,会在此地,以这样一种方式,与小树重逢! 朱世铧纳闷道:“怎么?你和这八籁子居然认识?” 苏三娘提醒道:“师父,他们可都是从云南丽江来的……” “哦,对对对,我老觉得八籁子应该来自浙江,你不说,我都忘了……难怪……” 蒲子轩顿时俯身恳求道:“师父,这妖怪是徒儿的朋友,还望您看在徒儿的薄面上,还他自由,无论付多少钱,徒儿在所不惜!” 朱世铧顿时眉头紧锁,摇头道:“不是为师故意为难徒儿,可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可知这妖怪有多珍贵吗?” 蒲子轩心想,当时与这小孩打交道,并无发现他有任何奇异之处,好奇心也顿时调到了极点,便道:“请师父明示!” “这妖怪叫做八籁子,其本身就是小叶红豆啊!” 正文 上架爆更预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sbiquge.com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百零二话 诛元之嚎(三) 得知小男孩的真身竟是小叶红豆,蒲子轩恍然大悟:“难怪,你称自己为‘小树’,那你爹呢?” 小树落寞道:“我们家族的妖化,是从我姥姥那代开始的,我爹和我自然也是小叶红豆。不过我爹成了半妖后,失去了记忆,成了疯子。蒲哥哥离开后不久,爹就去世了,留下我一个人在丽江生活,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突然闯进我家,把我抓走了。蒲哥哥,你能救救我吗?” 见小树如此无助,蒲子轩再次恳求道:“师父,这小男孩确实是我朋友,只要能放了他,什么条件,您开便是。” 苏三娘也劝道:“师父,我看这八籁子是个善良的妖怪,不妨就答应蒲子轩吧。” 见两人期待模样,朱世铧却丝毫不予退让:“不可能!你知道,有一个这样的妖怪,对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吗?只要带着他同行,无论你是净化使者还是妖怪,气息都会被掩盖,这对于我们这个圈子的来人说,无异于让自己披上了一件隐身的斗篷,从此,敌在明,我在暗,无论是降妖,还是门派竞争,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帮助,你们想过吗?这是钱可以换来的吗?” 蒲子轩一听,顿时明白了小树的稀世价值,也深知无论自己提出任何价钱,当下也换不来小树的自由,但他无法眼见着小树走入此等深渊,仍然努力道:“徒儿愿意以仙剑堂弟子的身份,与苏三娘一同参与守岁,捉到的妖怪,都归师父!这个条件,可以吗?” 朱世铧听罢,略微一颤,但很快又摇摇头,抬手道:“好了,此事,断无商量的余地,你们休要再提了。” 蒲子轩突然心里生了一团火气,虽然他称着面前这个人叫“师父”,然而两人毕竟只是初识,并无师徒之实,目前不过是一些客套,见朱世铧如此强硬,竟心生一念,想要毁了这个拜师学艺的约定。 蒲子轩正犹豫着要不要发作,突然,院里又跑来一个弟子,正是带领自己前来会见朱世铧的那个大门门卫,上前禀报道:“朱堂主,门外又有两人求见。” 朱世铧一愣,自言自语道:“今儿可真是热闹啊。”便转身冲门卫问道:“是什么人啊?” 门卫道:“是一男一女,说是永生门的人,有要事禀告。” 朱世铧一听,顿时勃然大怒:“哼,他们杀我的人,抢我的宝贝,还好意思来见我?回复他们,不见!” 门卫支吾道:“这……他们可是联盟盟主啊……” 朱世铧更为愠怒道:“哼,我最恨的就是这个,动不动就拿盟主身份来压我们!我千辛万苦夺回这八籁子,就是为了壮大实力,假以时日赢回盟主的宝座!今日,我还就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知道,我朱世铧可不是任人宰割之辈!” 门卫又力劝道:“可是,他们手里还提着一个大箱子,说是来给朱堂主道歉,还要赔偿死者家属,若是不见,恐怕……恐怕难以平息兄弟们的怒火。” 一听此话,朱世铧顿时软了下来:“哦?难道是他们查清楚了?好,你让他们在大堂等候,我稍后便去,我倒要看看,他们这是演的哪一出!” 待门卫领命离去,朱世铧对蒲子轩、苏三娘吩咐道:“我有事情先去处理一下,苏三娘,你带着蒲子轩去厢房安顿下来,明日上午,我们正式开始修炼。” “是!”苏三娘拉拉蒲子轩的衣服,耳语道,“走吧,先安顿下来,那小树的事情,日后从长计议。” “那,师父,我去了。”蒲子轩忍着一肚子的火气,冲小树挤挤眼睛,无奈地跟着苏三娘离去。 随后,朱世铧也走出关押妖怪的屋子,冲守卫叮嘱道:“记住,没有我的命令,谁来也不许开门,枫儿也不行!” …… 富丽堂皇的大堂内,何夕尘与林惠南二人正坐在侧椅上,品着仙剑堂侍从沏的覃塘毛尖茶。 两人已等了好一会儿,见那“仙剑堂”匾额下的上座空空荡荡,林惠南也不急躁,优哉游哉地品着茶:“嗯,这覃塘毛尖啊,色泽绿润,看着舒服,尝起来带嫩板栗香,滋味也是甘爽无比,等正事办妥,一定要带几斤回去。” 何夕尘已忍不住嘀咕起来:“林伯伯,不是我说你,你还有心情品茶,我都紧张得手心出汗了,唉……这朱堂主也太慢了吧。” 林惠南安慰道:“耐心点吧,本来就是咱们理亏在先,朱堂主心里有气也是人之常情,一会儿道歉一定要诚恳,切莫坏了两家和气。” 何夕尘哼哼道:“爹也实在是太大度了,那他关于盟主地位的提议,也要向朱堂主转达吗?” 林惠南点点头:“何掌门一言既出,绝不收回,反正早晚都会宣布,今日便提前告知朱堂主,也更有利于打消他的怨气。” 何夕尘不甘道:“你说,前几日他们说他不在家,说什么外出修炼,会不会也是借口?其实是故意让我们难堪,害得我们等了十多日?” 林惠南笑道:“得了吧,你这十多日干了些啥,林伯伯还不知道吗?说起来,我可真是要感谢那个蒲子轩哟,虽然和我大打出手,却解除了我的一块心病。这一下,办完事,可以安安心心跟林伯伯回桂林了吧?” 何夕尘撅嘴道:“哼,难说,我看那陈淑卿负气离开,就觉得还有机会。我还在想啊,要不要在桂平多留两日?说不定,他和那陈淑卿闹崩了,又回心转意,来雁门楼找我呢。” 林惠南立刻叫苦道:“哎哟,大小姐,您就别再折腾我了。” 正说着,朱世铧姗姗来迟,步入大堂。他正是为了让对方难堪,故意迟到了一阵子。 两人见了朱世铧赶紧起身入礼:“哟,朱堂主,冒昧打扰,多有得罪!” 朱世铧也不客套,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径直到主座坐下,眯眼道:“哟,原来是惠南兄啊,这小姑娘是?” 何夕尘道:“朱伯伯不记得我了?我是何掌门的女儿何夕尘啊。” 朱世铧一怔,想不到永生门的掌门何天傲竟然把女儿也派来了,看来还有几分诚意,便道:“哦,何夕尘,是你啊,上一次我见你,还是这么高一个小女孩呢。” 何夕尘笑道:“是啊,那时朱伯伯来我永生门做客时,我才八岁呢,一晃,都七八年过去了。” 朱世铧心有怨气,也不顺带问一句“何掌门别来无恙”,瞅瞅林惠南手边的朱木箱子,做个深呼吸,正色问道:“那,你们来找我,有何贵干?”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何夕尘也不啰嗦,开诚布公道:“朱伯伯要我们调查的那件事,我和林伯伯已经查清楚了,元凶正是该死的秦邕!那日,他在山路上拦截了贵堂的人马,提出两百金购买笼中之宝物,被拒绝后率众人以武力逼抢,杀害了贵堂十一名弟子。后来,他的净化之力枯竭,被您的孙子朱亚枫刺瞎一只眼睛后,率余部向北逃去,至今杳无音信。” 朱世铧冷笑道:“这么说,你承认此事是永生门所为了?” 何夕尘急促解释道:“秦邕虽是永生门的弟子,但此事,根本就没有我爹的授意,完全是他个人行为!我爹知道真相后,也是惊得不轻,立即下令将秦邕逐出了师门!” “哼,你说是秦邕个人行为,便可将这血债抛得干干净净,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何夕尘力争道:“我爹作为守岁联盟盟主,一向以‘诚’字作为他在这世上立足的根本,多年来,一言九鼎,绝不会干出这种卑劣的行径!” 一听这小女子又拿盟主身份说事,言语间隐隐约约还带着不自觉的居高临下意味,朱世铧更是不悦,反问道:“哼,是盟主又怎样?空口无凭,何以服人?你所说的一切,有何证据?” 何夕尘道:“我们还查实,那秦邕逃走后,在路上,支持他和反对他的永生门弟子,也是分裂为了两派,还发生了内斗。反对派十二人被尽数杀害,支持者也是死伤大半,最后,秦邕带着残余的四人不知所踪。还请朱伯伯看在咱们两家多年交情的份上,相信小女子,也相信我爹一回!” “好,就算的确如你所言,是那秦邕起了贪念,作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可那也是你爹何天傲管教不严之过!是他多年来的放纵,才培养出了秦邕这么一个恶魔!我们总不能因为你的一个解释,就吃这么大一个哑巴亏吧?” 见朱世铧竟然数落起了爹的不是,何夕尘顿时心生恼怒,放高了音量道:“你以为我爹愿意吗?我们的损失就比你们仙剑堂小吗?现在,秦邕不只是你们仙剑堂的仇人,更是我们永生门的敌人!我爹已经在到处寻他,誓要发动全门之力,将他捉拿归案,再斩首示众以谢天下!这就是咱们永生门作为盟主的担当,换作其他门派,做得到吗?” 朱世铧猛地一拍桌子:“放肆!” 林惠南在一旁见何夕尘谈出了火药味,立即起身,笑脸相迎道:“小姑娘不会说话,朱堂主可千万不要跟她计较!事实是,何掌门也意识到了这是他管教不严之过,除了要严惩秦邕之外,还决定对贵堂死去的弟子给予赔偿。” 说完,林惠南将箱子打开,指着满箱的金银道:“这里面,一共是黄金三十七两,白银六百二十四两,我们在桂平县能兑到的,暂时就这么多,还望朱堂主见谅。” 朱世铧并不答话,缓缓走下座位,来到箱子旁,默默地拿起一锭黄金,眯着眼看来看去,略微放低嗓音道:“赔偿,我一定收下,世人皆知我朱某是爱财之人,但这些金银,我会全部分给那些死者的家属们,一个子儿也不留。可是,这还不够,我要你们当着我诸多弟子的面,正法秦邕,我要看着他倒下,看着他在血泊中绝望地挣扎,以解我心头之恨!” 林惠南见朱世铧给了台阶下,会心一笑,又顺势说道:“朱堂主和何掌门想到一起了,何掌门说了,若是别的门派先找到秦邕,甭管死的活的,只要交给他,他愿意让出盟主之位!” 这话可彻底说到了朱世铧的心坎上,顿时大惊道:“他真有此意?” 何夕尘努嘴道:“千真万确,这么重大的决定,我们可不敢乱说。” 朱世铧叹道:“即使在我们的盟约中,也没规定,若是盟主一方有伤害其他门派的行为,必须让出盟主之位,世人皆知何掌门以仁德为立足之本,果然名不虚传啊……行,既然何掌门有如此诚意,那此次恩怨,我朱某可暂时搁置。待到秦邕下地狱那日,我们仙剑堂和永生门,依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一家人!” 林惠南连忙拱手道:“谢朱堂主!”说完,冲何夕尘也递了个眼色。 何夕尘勉为其难道:“谢了,朱堂主。” 朱世铧正要送客,林惠南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哦,还有一事,望朱堂主指点指点。” 朱世铧一愣:“还有何事?” 林惠南道:“不知那覃塘毛尖茶,哪里有卖?想顺道带几斤回桂林。” 何夕尘斜眼道:“切!无聊!” 朱世铧哈哈大笑道:“这个就不要找别人了,难得来一次,你们二人今晚就在我府上住上一宿,管吃管住,我再安排伙计给你准备满满一箱覃塘毛尖,按市价算你们一两银子好了。来人啊,备两间客房!” 林惠南欣喜道:“多谢朱堂主!” 何夕尘恨不得昏死过去。 正文 第一百零三话 开始修炼 蒲子轩不得不承认,这仙剑堂不愧是财大气粗,每一间厢房都散发出奢华之气。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蒲子轩的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细碎的阳光,照在地板上,斑斑驳驳。细细打量一番,墙角有一张别具匠心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端的不凡,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文房四宝俱全,旁边还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一株富贵竹,东墙上当中挂着一幅米襄阳的《烟雨图》,尽显着雅致气息。 蒲子轩在仆从和苏三娘的带领下已安顿好房间,此时离晚餐时间尚早,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苏三娘道:“好了,三娘,现在咱们可是同门师姐弟了,我老早便想着下次见到你,一定向你这样资深的净化使者请教几个问题,你现在可以教教我吗?” 苏三娘轻快地应道:“行啊,你想学点什么?” 蒲子轩想了想道:“先教教我,如何意念传声吧。” 苏三娘调侃道:“你这情种,是想快点联络上你的小九吧?” 蒲子轩作个鬼脸道:“不错,既然你都听到了,我也不必多费口舌。没有她的消息,我这心里始终六神无主,难以安稳修炼啊。” 苏三娘耸耸肩道:“可惜,在这里可学不了啊?” “为什么啊?学这个,还分时间场合?” “那当然了,意念传声,是能力者之间的一种意念共振,尽管不像妖气那般只能定位妖怪,妖怪之间,净化使者之间只要接触过,也可根据熟悉的意念进行共振,可这仙剑堂小叶红豆环绕,不光无法探测外界妖气,也无法实现共振,就连堂内的意念也在小叶红豆的干扰下混沌一片,你说,这如何练?” 蒲子轩想到了多日前在断肠谷内,尝试搜寻妖气时,那种混沌的感觉,扯扯嘴道:“真麻烦,你说,未来人类会不会发明一种装备,让每个人都对应一串数字,只要按一个人的那串数字,管他多远,管他有没有小叶红豆掩盖,都可以与他实现远方通话?” 苏三娘不屑道:“我知道,你爹寄给你的新奇玩意儿多,你脑子里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倒也不意外,可是,你说的那种装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怎么可能设计出来?声音能传那么远的地方吗?还是定点传送?呵呵,还是踏踏实实想点实在的招数吧。” 蒲子轩皱起眉头,想来想去,又想到了多日前在黑风山外陈淑卿被阻挡的场景,便道:“那,先学习制作结界也行。” 苏三娘大笑道:“此地没有封魔符,也练不了啊,而且,怎么制作封魔符,我也不会啊。” 蒲子轩无奈至极:“那,先学学怎么将圣物在实体与灵体之间转化,这总成了吧?就是上次,你从魔翼身上将《混月诀》的碎片抽离出来那招。” 苏三娘想了想道:“这倒可以试试。” 说完,苏三娘伸出右手,微微发力,只见一道蓝光掠过,霎时间,其手上便多了一支利箭。 “这便是净化之力物化后的圣物,你看好了……”苏三娘再一发力,那支箭矢又化为一道蓝色灵气,凝聚于手上。 苏三娘抬手至蒲子轩的胸部,轻轻将灵气注入他的体内,蒲子轩立刻感觉到一丝暖意入体,全身上下一阵舒畅。 随后,苏三娘又物化出一支箭,交给蒲子轩道:“现在,你来。” 蒲子轩握着箭矢,向手上凝聚起净化之力,只见灵气越聚越大,箭矢却还好端端地捏在手中。 “哈哈哈,你这是要折断它吗?”苏三娘大笑道,“不是这样,不是发力,而是通过体内小周天回转,用自己的气与它连通起来。” “哦……”蒲子轩重新使起了力道,让灵气变得柔和,却仍旧不得要领,问道,“怎么连通啊?” “怎么说呢?就仿佛,这箭成为了你灵气的一部分……” “好,好……一部分……”蒲子轩仍在努力尝试,直搞得满头大汗,那箭矢就是没有丝毫改变。 苏三娘看得也急了:“哎呀,还是不对,你知道什么叫做小周天吗?怎么使气运转吗?不对……不对……还是不对……”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始终无法开窍,蒲子轩被搅得心烦意乱,身心疲惫,干脆将气全部收回,瘫在座椅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又看看手里的箭矢,心中憋了一股闷气像是不吐不快,骂了一句:“滚蛋!不想学了!”便将箭矢朝门外扔去。 只听“当”的一声响,那箭矢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正跨腿入门的朱世铧脑袋上,随即传来一阵惨叫“啊——” 两人一见来人是师父,大惊失色,立即起身作揖,只听朱世铧骂道:“混账东西,你们是要谋杀为师吗?” 蒲子轩赶紧上前搀扶,惊慌失措道:“师父,没伤到你吧……是徒儿不好,徒儿想学习如何将圣物灵体化,无奈愚钝无知,不得要领,气得乱丢东西……” 朱世铧听罢也懒得追究,揉揉脑袋被砸之处,若无其事说道:“就算你一两银子作为赔偿好了。你们啊,都别研究这些雕虫小技了,为师来找你们,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特别是你蒲子轩,我问你,你还想救那八籁子吗?” 蒲子轩一听朱世铧有意为释放小树谈条件,顿时神采奕奕道:“对对对,师父要徒儿做什么,直接下令便是。” 朱世铧进屋坐下,也招呼俩徒儿坐下后,慢慢道来:“多日以前,为师从云南押送八籁子回来的路上,遭遇了一伙强盗的袭击,那强盗头子叫作秦邕,是个净化使者,杀了我堂十一个弟子之后,被我孙子朱亚枫打败,下落不明。那秦邕是桂林永生门座下原弟子,我便以为是永生门的主意,谁知今日他们派人来报,说秦邕不但杀了我们的人,也杀了他们自己的人,如今已成联盟公敌。那永生门掌门何天傲是守岁联盟的盟主,已对秦邕发起了通缉,承诺无论哪个门派的人先擒到秦邕,无论死活,他都愿意将盟主之位让出。” 蒲子轩眼睛一亮:“师父是不是要我们帮忙捉拿那个叫秦邕的强盗?只要成功,便可将小树施放。” 朱世铧点头道:“正是如此。” 蒲子轩欣喜若狂道:“好,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他?” “不要以为这个事情很简单,你以为,你是他的对手吗?”朱世铧严肃道,“那秦邕是永生门的大弟子,武功胜过枫儿,为师是否可敌也难以预料!那日之所以失败,完全是因为他急于求成,出了昏招,用净化之力攻击凡人,导致力量被封印,才让枫儿有机可趁。如今他的净化之力是否恢复,无人可知。另外永生门的人说他往北逃去,却未回师门,为师猜测,不知他是不是在断肠谷内躲了起来,以防止被探到气息。” 苏三娘道:“由此看来,此事绝非短时间内可以办成。” 朱世铧点头道:“嗯,但为师定要手刃秦邕那个畜生,而且,为师对盟主之位甚为看重,当初捉回八籁子,无非就是想用其能力壮大本堂,以便将来夺取盟主之位,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面前,只要成功,八籁子便无足轻重,何不作个顺水人情,交还给徒儿呢?” 蒲子轩点头道:“好,那,如何办成此事,师父可有谋略?” 朱世铧分析道:“目前本堂净化使者,共有四人,那就是我们三人加上孙儿朱亚枫。柳州府的屠龙帮和平乐府的乾武门,各自净化使者不过一两人,且他们与秦邕并无深仇大恨,断不会如此积极地去冒险。而永生门净化使者共有五人,除去秦邕,尚有四人,目前我们两派的实力此消彼长,已可以说得上是伯仲之间,因此要办成此事,至少已有四五成的把握,但,这还不够!苏三娘、蒲子轩,我要你们用一个月的时间来进行特训,火速提升自己实力,待到五月守岁时,咱们一同去那断肠谷,一边降妖,一边搜寻秦邕!师父答应你们,事成之后,你们两人,可以带着八籁子离去。” 蒲子轩应道:“好,徒儿来此,本就是为了快速提升实力,还望师父速速为徒儿指明修行方法!” 朱世铧道:“今日时辰不早了,且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开始,为师亲自指导你们修行,在守岁开始之前,你们两人,必须完全与外界隔绝,潜心修炼,不得离开本堂半步!” 苏三娘自然答应得干脆,蒲子轩却顿时想到昨日要吴忧香向陈淑卿传达的话,心里不觉泛起了嘀咕,吞吞吐吐道:“那个……别的还好,可是徒儿那友人陈淑卿,尚在忘忧堂接受治疗,不知何日可以痊愈……可否给徒儿一个机会,每隔三五日,前去探望探望。” 朱世铧喝道:“不行!当前离守岁也不过一个多月,这还不算路上的时间,若是如此三心二意,你修炼出来,也不过是个半吊子,要想战胜秦邕,救出八籁子,就必须抛除一切杂念!” “那,若是淑卿先痊愈,来这仙剑堂找我,可否容她与徒儿相见?” “不行!蒲子轩,若你要想带走八籁子,就必须按照为师的方案来修炼,倘若你心存疑虑,心怀杂念,我建议,你不妨现在就退出!”说到此处,朱世铧脸上已带愠色,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感。 苏三娘见蒲子轩难以决断的模样,也劝慰道:“只需等待一个多月,那陈淑卿,不是还会回到你身边吗?可若想救出你的小树,当前只有这唯一的机会,既是提升你的实力,也是为救人增添几分胜算,何乐而不为呢?” 蒲子轩左思右想,终于想通其中利害,点头道:“明白了,徒儿一切听从师父教诲!” 朱世铧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冲门外一侍卫喊道:“来人啊,快把枫儿也叫来。” 少倾,一位英姿勃发的青年步履矫健地赶至厢房,入礼道:“爷爷,召孙儿来,有何事?” 朱世铧对蒲子轩介绍道:“这便是我说的孙儿朱亚枫,可叹我子孙满堂,就这一个贤孙觉醒了净化之力,也是他那日打跑了秦邕,你要以师兄视之。”转而又对朱亚枫道:“而这位便是苏三娘之前提到过的蒲松龄的后人——蒲子轩,从明日起,你们三人一同随我修炼。” 朱亚枫与蒲子轩相互入礼后,铿锵有力地应道:“是,爷爷!” 正文 第一百零四话 第二块碎片 是夜,仙剑堂后院厢房内,蒲子轩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心里盘算着,这是自从结识陈淑卿以来,第一次与她如此彻底地分开吧。 过去,两人从云南一路走到四川,再到广西,几乎形影不离,即使偶尔分开,也因为能感知到对方的存在而心中踏实,蒲子轩已经习惯了通过妖气去感知陈淑卿的位置,有时候,甚至因为对方的如影随形而略感厌倦。如今,在这一方小叶红豆构筑的豪宅内,一切只能用肉眼去看,用耳朵去听,何况,昨日与陈淑卿的误会,尚未解除,那一句句刺耳的话语,犹如一块疙瘩,在他的心中越积越大。 从来没有体会过,原来,想一个人,可以如此神魂颠倒!爱一个人,可以如此刻骨铭心! 这满园用金钱堆砌出的华贵之气,这比开心府还要雍容华贵的殿堂,怎的如此让人孤寂? 过往与陈淑卿相处的点点滴滴在他的心头涌起,那日,她在估衣铺的话语如余音绕梁,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中响起。 “你不要老觉得是在浪费你的时间,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子要你陪着,你才要珍惜这时光呢。” 是啊,小九,从未有过此刻这般,想一瞬间飞到你身旁,静静地看着你,默默地陪着你,看你那撅起的任性小嘴,听你那任性的少女唠叨,只要和你在一起,哪怕陪你逛一整天……不,一整月、一整年、一辈子的街,我也再不要体会这种分离之痛! 可是,从明日起,我却要暂时忘记你的存在,将全部的精力用在艰苦的修行上。 想到这里,蒲子轩无心睡眠,踱步到院落里,望着漫天的繁星,仰天长叹。 忽然,静寂的夜空中,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风笛声,那声音明明就来自这仙剑堂内,却在夜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悠远而忧伤。 这么深的夜,也还有人和我一样,在思念着谁? 一时间,蒲子轩仿佛置身于一场凄美的梦境中,如痴如醉。直叹道: 谁家玉笛暗飞声, 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 何人不起故园情。 玩味了一盏茶的光景,那笛声依旧没有消停之意,反而变得愈发凄婉,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挂。 “是经历了何等的苦楚,才能吹奏出如此悲凉之音……”一时间,蒲子轩像是寻到了知己,不由自主地返回厢房,摸出他藏在床下那支七孔笛,飞身来到房檐上,与那阵笛声附和起来。 蒲子轩所吹奏,是三年前在丽江跟一青楼女子学习的名曲《鹊桥恋人》,宫商角徵羽尽是与心上人分离的痴男怨女情愫。不多时,远方的笛声停下,仿佛对方亦听到了蒲子轩的孤寂之意,任蒲子轩独自演奏。 蒲子轩顿感纳闷,想到是不是对方有意与自己周旋,便也停下吹奏,静静守候。 果然,待蒲子轩停下,对面的笛声又起,竟是紧接着蒲子轩停顿的部分演奏。蒲子轩顿时大喜过望,想到对方也会这首《鹊桥恋人》,寂寥的心灵像是有了伴侣,兴致勃发,又横起笛子,与对方合奏起来。 在皎洁的月光下,两股笛音合为一股,不分你我,默契如一,时而高亢入云,时而低沉入定。只是片刻功夫,蒲子轩已被这氛围渲染得泪流满面。 一曲告终,对方又开始了一段新的笛音,那笛音中带有广西壮乡之风韵,蒲子轩不会演奏,便也不再附和,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向隔壁的庭院飞去。 一名同样在屋檐上演奏的少女,听到有人飞来的声音,愣得不轻,顿时停下了音乐,直到蒲子轩来到她身后,她才回头看清了来人的相貌,大惊道:“蒲哥哥,怎么是你?” 蒲子轩也看清了,此女不是别人,正是何夕尘,亦惊道:“夕尘,你……你怎么在这里?” “莫非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将你唤来此处?”何夕尘先是一阵惊喜,随后,她看见蒲子轩手中的笛子,又落寞低语道:“我就知道,只要在广西,我一定还能和蒲哥哥你见面,可是,蒲哥哥的相思之情,是为何人所奏,真是让我好生羡慕……” 月色姣好,蒲子轩迈了两步,与何夕尘并肩而坐,惆怅道:“夕尘猜得不错,这笛声,的确是为淑卿所奏。其实,我们一路来到广西,一是为了替她找大夫疗伤,二便是为了我来这仙剑堂学艺,如今我们分居两地,又感应不到彼此存在,夜里思来想去,无法入眠,起床听到了你的笛声,便动了感情,冒昧与你合奏,还望见谅。” 何夕尘娇滴滴地应道:“可是,不管你是为谁所奏,在那一刻,你我二人笛声合一,确是心之合一,只有你我二人可体悟个中滋味,没有第三人,对吗?蒲哥哥,我就是忘不了你,既然她不在你的身边,何不让我在这仙剑堂中日日陪着你,看你练剑、听你吹笛,你累了,我为你擦汗,渴了,我为你送水……就像今夜一样,只要能够静静地陪在你身边,我这心中的痛苦之情便会消失无踪,哪管未来怎样。蒲哥哥,这段时日,就让我陪着你好吗?”说完,将头轻轻依偎在了蒲子轩的肩上。 蒲子轩终于没再拒绝,这灵动痴情的女孩子,若不是小九出现在前,我又如何不会对她心生爱慕? 蒲子轩轻声问道:“可是,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可进入这仙剑堂,与我一样住在客房内?” 何夕尘道:“其实,昨日在雁门楼上,我还有好多话,想一五一十都向哥哥道来,可是,话未说完,哥哥就抛下了我独自离去……我痛苦过、愤怒过,可思来想去,观世音菩萨只是托梦告诉我如意郎君在南方,却从未说过我会与他长相厮守,是我一厢情愿往火坑里钻,可是……可是我还是愿意做一只扑火的小小飞蛾。蒲哥哥既然想知道更多,现在,我就将一切都告诉你好吗?” 蒲子轩点点头。 “我其实就是桂林永生门掌门何天傲的义女,此次来仙剑堂,是因为多日前,仙剑堂的众多弟子在野外被永生门的人杀害,我来调查真相后,发现是门下一狂徒所为,他代表不了我爹的意思,所以,特来向朱堂主赔罪。” 蒲子轩心中一颤:“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永生门派来的使者!事情的原委,其实师父已经跟我交待过了,是一个叫做秦邕的净化使者所为。现在,你爹正在通缉秦邕,而且表态,无论谁除掉此人,都可以将盟主之位让给他。”何夕尘点点头:“就是这样。昨日从朱堂主的反应看来,他似乎对这盟主之位颇为看重。” 蒲子轩道:“对,他甚至立即提出要训练我,从明日开始,就要我接受闭门修炼,让我协助他除掉秦邕。” 何夕尘纳闷道:“你?秦邕可是净化使者,训练你有用吗?” 蒲子轩得意笑道:“对,我还一直没跟你交待过,我也是净化使者啊!” “啊?”何夕尘顿时大惊失色,然后噗嗤笑道,“原来那日你们两人在街上打斗,两人都是净化使者,却不知道对方身份,只好用体术打得像模像样,哈哈!” 蒲子轩顿时也糊涂了:“你说的是那个强盗吗?你怎么知道那人是净化使者?”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那是我永生门的林惠南伯伯,他是受我爹指派,和我一起来这仙剑堂复命的。那日他要扛我,是因为我执意要留在桂平搞抛绣球招亲,惹恼了他,其实才不是什么强盗呢!哈哈,不过,还是要谢谢哥哥你出手相救啊,哈哈……”话刚说完,何夕尘已然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蒲子轩脸都要气炸了,忍不住伸手拍打了一下何夕尘的脑袋:“你你你,你这小丫头!差点害死我了!” 何夕尘笑道:“哈哈,所谓不打不相识嘛!今后,你们可能还要并肩作战呢!反正,现在我明白了,朱堂主训练你这净化使者,就是要你帮他夺来盟主之位。” “就是啊……”蒲子轩纳闷道,“这盟主之位,有这么宝贵吗?” “当然了,当了盟主,就可以成为全广西大大小小门派的首领,说话有威望,还可以在别人的地盘上设立分会,好处多着呢!而且,关键是,盟主,可以掌握一样特宝贵的东西!” 蒲子轩好奇道:“什么东西?” “柳泉八木啊!”何夕尘故作神秘地说道,“柳泉八木的其中一块,就在我爹手上哦!” “什么?柳泉八木,在你爹手上?”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顿时心乱如麻,没想到,自己和陈淑卿要寻找的东西,这次居然不在妖怪身上,而在一个如此位高权重的掌门人身上,而且,它还被作为战利品,被各大门派所觊觎。换言之,就算从何天傲手中夺回盟主之位,这块《混月诀》的碎片也会落入师父朱世铧手中,而以朱世铧的脾性,断然不会以任何价钱将这块碎片卖给自己! 再换句话说,如若要救出小树,就必然会失去这块碎片;而如若自己使机灵先一步从何天傲手中获得碎片,小树又必然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眼下,小九和我正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已经让我疲惫不堪,而今这碎片和小树之间又给我制造了如此大一个矛盾! 何夕尘看出了蒲子轩的异态,问道:“哥哥,你怎么了?” 蒲子轩顿感满脑迷乱,浑身乏力,捂着头说道:“没什么,就是感觉困意来了……我想先回房间休息。” 何夕尘善解人意地应道:“好的,时候不早了,哥哥先去休息吧。反正,有什么烦心事,随时可以过来找我倾诉哦。”说完,在蒲子轩脸颊上轻轻一吻,耳语道:“晚安。” 正文 第一百零五话 与我同行好吗 桂林市,永生门。 “突!” “掠!” “扫!” 练武场上,一名丹凤眼的健硕男子,正在一板一眼地按照刀中八法训练着一众持刀黑衣弟子。 少倾,一名看上去刚过四旬的男子,走上前来。 此男子身躯凛凛,眼含厉光,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身着一袭鹅黄色镶金边长袍,甚为霸气外露。 此人正是永生门掌门何天傲,丹凤眼男子见了掌门,立即参见道:“何掌门,早。” 由于守岁活动日益迫近,任何门派此时都已加强了训练强度,永生门作为盟主,自然亦不例外,只见何天傲满意地点点头,对丹凤眼拱手道:“清安兄弟,自从秦邕背叛师门之后,净化使者中,仅剩下你、我、惠南兄弟和卫大嫂四人,而惠南兄弟又外出迟迟未归,这训练队伍之事,还望你多多费心了。” 虽有着霸气的外表,傲气的名字,然而何天傲本人却是一个礼贤下士、宽厚仁义之士,话语中慢慢都是对人的尊重。 这丹凤眼正是何天傲口中的徐清安,应道:“请掌门放心,现在兄弟们都劲头十足,誓要在守岁活动中展现我永生门之英雄气概……只是,不知卫大嫂,目前情绪如何?” 何天傲叹息道:“唉,秦邕犯了如此深重的罪孽,她的心里一直没缓过劲来,多日状态消沉,我身为掌门,也不好强人所难要她立刻专心于公事,就容她再调整一段时间吧。” 徐清安支吾道:“那……掌门,对她依旧放心?” 何天傲瞅了一眼徐清安,轻语道:“清安兄弟,一人做事一人当,卫大嫂对本门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咱们身为兄弟,切勿妄加猜测。” 徐清安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拱手道:“是,掌门大度,是咱们兄弟姐妹之福!” 随后,何天傲又冲着训练人群挥手喊道:“辛苦了,兄弟们!” 人群中随即传来整齐的回应:“何掌门,不辛苦!” 徐清安继续着他的训练,何天傲站在一旁又安静地站立了片刻,不多时,一名手持信件的侍卫赶来:“报——何掌门,收到林惠南急报!” 何天傲接过信件,揶揄道:“这惠南兄弟啊,明明可以等我在书房时意念传声,却老是怕打搅我,喜欢搞这种飞鸽传书,真是主从观念浓厚啊。” 徐清安道:“应该的、应该的,何掌门日理万机,若不是十万火急之事,还是不要冒昧打扰为上。” 何天傲打开文书阅读,片刻之后,已然眉目紧锁,怒甩衣袖道:“哼!” 徐清安见何天傲这副模样,知道事有不妙,小心翼翼地问道:“掌门,是不是那朱堂主,不买咱们的账?” “倒没那么严重。”何天傲收起怒气,叹气道,“那朱堂主已经明白了我门的立场,将秦邕的个人行为与我门划清了界限,还留惠南兄弟和夕尘住宿,只是,我那不听话的女儿,执意要留在那仙剑堂陪那个什么蒲子轩,不肯回桂林,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那所谓的如意郎君,枉顾我的命令!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何天傲离开了练兵场,穿过一条回廊,来到自己书房内,关上房门,凝神运气。 此书房是永生门唯一一块不被小叶红豆覆盖的场所,专用于与外界进行意念传声。每日下午未时,何天傲会来此地读书写作,顺带等候可能到来的意念传声,多年以来,已成了永生门的惯例。 此刻,何天傲已经联系上了林惠南,用意念问道:“惠南兄弟,你的信件已收到,兄弟现在何处?” 林惠南的声音传入何天傲的脑海:“何掌门好,正如我信中所言,大小姐执意留在仙剑堂,我留也不是、走也不是,便在仙剑堂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以防止被小叶红豆干扰,随时等着您的传声。” “兄弟辛苦了。我那任性的女儿把你折腾够了吧?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派她与你同去。” “何掌门不必担心,目前大小姐状态很好,她已答应守岁之时会同我一起前往断肠谷与你们汇合。只是,我也只好陪着她再等一个月了。” “惠南兄弟,我看不用等她了,她想陪那个蒲子轩,就让她留好了,你自己快马加鞭回来吧。咱们正在加紧训练,缺人手呢。” “这……可是大小姐,不管她,你放心吗?” “有朱堂主罩着,我倒也不担心她会受到欺负。只是不知,那蒲子轩究竟是什么人,能将夕尘迷成这样?” “我也是刚听说,他啊,是蒲松龄的后人,最近刚觉醒了净化之力。” “蒲松龄的后人?这可有点意思了……对了,夕尘是半妖一事,没有泄露出去吧?” “这个嘛,大小姐主动把身份告知了蒲子轩,但蒲子轩答应保密,目前仙剑堂的人,还没有任何人知晓此事。” “好,你走之前,再去提醒提醒,千万不能泄露她的身份,惠南兄弟,拜托了。” “何掌门请放心。” 结束意念传声,何天傲长舒一口气,默默地起身离开了书房。 …… 忘忧堂,后罩门病房。 陈淑卿正斜卧在病床上,聚精会神地翻看着一本《聊斋志异》,此时,离她接受吴忧香的治疗已过了七日。 “笃笃笃”几声敲门声响起,吴忧香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今日感觉怎么样?” 陈淑卿见了吴忧香,立即将《聊斋志异》搁在一旁,坐起身子道:“婆婆,您来了。每日接受您的治疗,还真感觉身体一日好过一日。” 吴忧香略微一笑道:“那就好,没事的时候,可以去院子里走动走动,只是别剧烈运动就好。”说完,走到床边,将一碗药递到陈淑卿手上。 陈淑卿快速将药服下,擦了擦嘴巴,这个当头,吴忧香的眼光便落在了《聊斋志异》上,忍不住笑问道:“哟,又在读聊斋啊,这房间这么多书,每次来,都看你拿着《聊斋志异》爱不释手,甚至有时候婆婆敲门,你都听不见,呵呵。” 陈淑卿得意地应道:“嗯,这一百多年来,我都把《聊斋志异》读了不下一百遍了,不少章节,我都会背诵了。” “哦?这书,有那么好看吗?” 陈淑卿的表情略带顽皮:“那当然了,这书不但文字写得好,关键是,这作者柳泉居士啊,可是我最最喜欢的人。婆婆知道为什么吗?” “还真不知道,为什么啊?” 陈淑卿不直接作答,又问道:“那婆婆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聊斋志异》里面的妖怪,大部分是狐妖呢?” 吴忧香一愣:“哟,你一说,还真是。该不会,这书里面的狐妖和你有什么关系吧?” 陈淑卿解释道:“不瞒婆婆,我之前所说收养我的净化使者,正是《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一百七十年前,蒲松龄先生在山路上将幼时的我救回家里,先生不但没欺负我,还将我留在身边,将我养大,教我读书、写字。后来,我爱上了蒲家庄附近一个男子,扭着要嫁给她,先生无奈,才创作了《混月诀》秘籍,打算将我净化为人类,可惜,就在月圆之夜的前三日,妖皇哥垛突然闯进了蒲家庄,先生为了保护村民,与哥垛作战。最后,先生将哥垛封印了起来,自己也失去了生命……“ 虽然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吴忧香听到此处,还是惊得不轻:“这么说来,蒲松龄并不是普通的作家,而是净化使者,他所写的妖怪,大多是真实的。” “是的婆婆,那妖皇哥垛的状态,决定着天下所有妖怪的妖力,而先生的封印期限只有一百五十年,明年,妖皇哥垛将挣脱越来越弱的封印,彻底苏醒过来,到时候,天下又会迎来一个妖孽横行的时代。我真的,很怕这一天的到来……” 吴忧香大惊道:“那……那要怎么办才好?” 陈淑卿道:“哥垛杀了我最亲近的人,虽然过了一百多年,我依然忘不了先生临终时的话语,那些话,就像仇恨的种子,或隐或现地埋藏在我的内心深处,从未消失。而苏三娘的同伴,也在去年于昆仑上中被半醒的哥垛所杀,这就是我们成为同伴的原因。我们一边寻找柳泉八木,一边壮大实力,希望有一天,能亲手杀了那妖皇,拯救天下苍生,可惜,我们势单力薄,这才想来广西接受仙剑堂的修炼。” 陈淑卿的话语霎时在吴忧香的心中产生了共鸣:“原来如此,可恨我那丈夫和儿子,也是为妖怪所害!这些年来,我也没少跟仙剑堂的那些人提起过,希望他们多做为民除害之义举,可惜他们满脑子都是钱、钱、钱!除了在守岁时去捉一些奇珍异兽回来收藏、交易,其他时候,对妖孽作乱之事,根本是不闻不问!唉,我若是净化使者,也恨不得亲自去断肠谷,杀一只妖怪,算一只,以解我心头之恨哪!” 吴忧香对妖孽之恨,从那日她拒绝替陈淑卿疗伤时,便已令人印象深刻,如今,经过两人多日的相处,吴忧香也逐渐接纳了陈淑卿这只好妖,当下两人均提起复仇之事,陈淑卿顿时心生一念,提议道:“婆婆,不瞒您说,我们这次来广西,一来是为了寻找柳泉八木,二来是为了修炼,这三嘛,也是为了寻找一位医师作为同伴。我料仙剑堂内断无此等人才,否则,他们也不会来找婆婆您就医,即使有,也定然舍不得放弃那优越的地位与我们同行,所以,如若婆婆不嫌弃,可否成为咱们的同伴,与我们同行?” 吴忧香万万没料到陈淑卿会突然提出这般想法,尚未作好心理准备,支吾道:“我一把老骨头了,又不如你们那般有无边法力……怎么可能成为你们同伴呢?不妥、不妥……“ 陈淑卿笑道:“婆婆不用亲自上战场啊,降妖除魔的事情,有我们呢。只是,我们一旦像这次一样负伤,便很难继续旅程,所以我想啊,婆婆的气息疗法非常有效,一路上,一定能更好地助我们降妖除魔,这样一来,婆婆不就是在不断为丈夫和儿子报仇了吗?” 陈淑卿一番邀请,竟让吴忧香的内心深处泛起了一丝波澜。 是啊,十七年前,我看着丈夫和儿子离我而去,也曾指天痛骂过:“你们这些妖怪,总有一日,我吴忧香要用你们的心来泡酒,同你们的血来种草!” 可我无能为力,又身患饿鬼症,只好守着这一方药堂等着寿终正寝。 我也怒斥过仙剑堂的人:“你们空有一身净化之力,却做着充满铜臭的勾当,你们愧对你们净化使者的身份!” 可骂归骂,十七年来,我除了在梦中求左路原谅,又实实在在为这个妖孽横行的世界做过什么? 我变了,变得胆怯,变得苟且,如今,有人在我这把年轻,还如此看得起我,要给我机会为你们复仇,我已经失去了一切,那,我又在犹豫什么? 陈淑卿看出了吴忧香的彷徨,便趁势追击道:“婆婆,您不是说过吗?谁替您找来了祝馀,您就愿意终身为他治病,现在,我请求婆婆,答应我这一任性的提议……反正,我无父无母,以后,我就是您的女儿,好吗?” 吴忧香一怔,慈祥地笑道:“真没想到啊,我这把年纪,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淑卿姑娘,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会好好考虑的!” 正文 第一百零六话 清明劫(一) 桂平县城,集市上。 这一日是清明节,阳光光顾了多日的小城内,淅淅沥沥地飘来了久违细雨,原本热闹非凡的集市,在细雨的笼罩下,变得有一些躁动不安。不多时,雨越下越大,那些沿街叫卖的小商贩,终于忍受不住,纷纷收拾起了摊子,躲到屋檐底下,长吁短叹起一天的生计又没了着落。 人影稀疏的长街上,远远地走来一个小男孩,在雨幕的遮挡下,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却丝毫没有步履的慌乱,这怪异的举动,引起了路人纷纷好奇。 “喂,你这小孩是怎么回事?快进来躲雨啊,小心患了风寒!” 小男孩顺着声音望去,见那是一个好心的果农,正守着半背篓的草莓,在招呼着自己。 二话不说,小男孩走到背篓跟前,抓着几颗草莓便往自己嘴里塞,仿佛饿死鬼缠身。 “喂喂喂,你这小孩,怎么回事……唉,算了算了,反正也卖不掉,就给你吃几个吧。”果农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吃了十多颗草莓,咽了咽口水问,“你是哪家的孩子啊?” 小男孩不答,从怀里掏出两幅人头画像,递到果农面前,问道:“这两个人,你见过吗?” 果农定睛一看,摇头道:“画都淋湿了,看不清啊。那个,你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啊?” “你要干的吗?好。”只见小男孩手一抖,两幅人像画立即变得干燥如新,“你再看看。” 果农以为自己眼花,再一看,是一男一女,想了想道:“没见过。”再一看这孩子,只见其衣衫褴褛,双眼乌黑,似人非鬼的模样,又想到清明节之含义,已惊得汗毛直立,哪里还敢多话,连退到人群身后去。 小男孩又举着画像问其他人:“你们呢?见过吗?” 众人皆道:“没见过。” 只有一人道:“他们……好像前些日子在那边的估衣铺出现过。” “后来呢?” “后来就不知道了。” 小男孩咧嘴一笑:“谢了,你们想等天晴了好做买卖吗?正好,我也讨厌雨天。” 说完,小男孩伸手指向天空,口中念念有词。刹那间,天空说变就变,雨立即停住,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又重新明亮起来。 待太阳重新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小男孩再不多话,又不疾不徐地朝估衣铺的方向走去,留下了一众惊呆的路人。 “这……这小孩是怎么回事?” “天哪,不会是巧合吧?” …… 估衣铺内,老板娘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前数着铜钱,小男孩走了过来,若无其事地问道:“有吃的吗?给我来点肉。” 老板娘一愣,抬眼呵斥道:“谁家的孩子?要饭都不懂规矩,你得退到门外,乖乖跟老娘我磕个响头。” “少啰嗦,快来点吃的,我饿死了。” “嘿,你这小要饭的,还真是给老娘找晦气啊。”老板娘站起身,上前驱赶道,“出去,出去!” 老板娘正要推搡小男孩的,突然,她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卡主脖子,再被徐徐抬起,顿时感觉呼吸困难。 只听小男孩沉声道:“那就吃你吧。” 老板娘感觉灵魂也似要被拉拽出去,挣扎着求饶道:“饭,我给,求求你……” 直到老板娘快断气了,小男孩这才放松力道,老板娘重重摔倒在地,大声咳嗽,惊魂未定地问道:“我……我这里还有几两猪肉,你是要煮的,还是炒的?” “不用了,我要生的。” “生的?好好,我这就去拿。”老板娘赶紧退回里间,少倾,扲着一个装着二刀肉的篮子出来。 小男孩见了篮子,立刻上前一把将生肉抓出,大快朵颐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日天的,早知他们要逃到广西,多带一点钱出来了就好了。” 老板娘见了小男孩的饿鬼相,愕然不已,怕小鬼再找麻烦,赔着笑讨好道:“嘿嘿……不知道,孩子是要找谁哪?” 小男孩又掏出那两幅头像,问:“这两人,来过你这里,对吗?” 老板娘端详片刻,眼睛一亮道:“对对,这女子多日以前来买衣服,看中了一件红色氅衣,却因别人早已预定,便气得什么也没买,离开了这小店,当时,这男的也跟她在一起。” “那,他们去了哪儿?” 老板娘想了想道:“哦,这男的说,带她去那边买糖葫芦,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小男孩不耐烦道:“那个卖糖葫芦的,又在哪?” “他天天都在集市走来走去,沿街叫卖,你走走看看,一定能碰到他。” “谢了,留你条老命吧。”小男孩打了个饱嗝,将剩下的半坨肉扔在地上,又迈步向街上走去,嘴里骂道,“姓蒲的东西,你到底在哪?” …… “啊...嚏...” 仙剑堂的练兵场内,蒲子轩不过打了一个喷嚏,便引来何夕尘大献殷勤。 “哎呀,蒲哥哥,我跟你说了,不要冒雨修炼,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我这就给你找干衣服去。” 蒲子轩不以为然道:“自从有了星河龙王,我就没怕过受伤,何况一点小小的风寒?再说了,你看这天,不是已经放晴了吗?说起来,你们这广西的天气可真是反常,还是我大云南好啊,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行了行了,你别动,我去给你打点水来。”说完,何夕尘往厨房的方向跑去。 苏三娘在一旁大笑道:“哈哈哈,蒲子轩,人家师父好不容易才断了你和陈淑卿的念想,这怎么又冒出个何夕尘啊?你这情种,可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啊!” 蒲子轩耸耸肩道:“我也很无奈啊,是她非要留下来陪我的,怎么赶也赶不走,师父又怕伤了咱们与永生堂的和气,只好顺着她。师父,你也很无奈,对吧?” 朱世铧眯着眼道:“唉,这么执着的女子,我朱某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见到啊。罢了罢了,她要留就留吧,替你打打杂也好,只是,你可切莫对她动情,以免影响修行效果。” 蒲子轩拍着胸脯道:“放心吧师父,这些日子以来,你教我的东西,徒儿都铭记在心呢,不信,你考考我。” 朱世铧随即问道:“那你说说,净化之力的原理,你搞懂了吗?” “是,净化之力源于丹田,通过运行体内大周天,可以将净化之力召唤、施放、或物化出来,用于战斗,或净化掉某些妖力。徒儿之前,就一直在靠这一套与他人作战。可是,如若要将净化之力用于与他人之力连通,则需要运行小周天,如今,徒儿已懂得如何将圣物灵体化,你看……”说完,蒲子轩从苏三娘手中取过一支箭矢,运行起小周天。 不一会儿,那箭矢便随着一道蓝光化为灵体,被蒲子轩凝聚在手上。 朱世铧不以为然道:“有些进步,不过,这只是众人皆懂的雕虫小技,不值得夸耀。既然你懂了净化之力的运行原理,那,如何提升你星河龙王的作战能力,可有思路?” “首先,我必须每日坚持按照师父的计划,练习我本人的身体,蹲马步、提水桶、练剑法,从而让体脉疏通,更有利于净化之力的储存与流动。经过多日的特训,我感觉净化之力已有明显增长,可是,却不敢尝试其真实破坏力。” 朱世铧一愣:“哦?你是怕打坏了我的东西,我心疼吧?” “正是。” 朱世铧想了想,指着旁边一座假山道:“这座假山,可是坚硬的火成岩所建。来,你试试,不管结果如何,师父绝不心痛,也不要你赔偿。” “这……好,徒儿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蒲子轩扎稳了马步,凝神屏息,将净化之力徐徐提升,见攻势已成,蒲子轩大喝一声“疾风霸龙拳!”只见瞬间星河龙王如野兽般咆哮,气势如虹,无数只龙爪朝假山如暴风骤雨般袭去。 那假山在这猛烈的攻击下,咔咔作响,少倾,从中间出现一条缝隙,其中一半又出现一条缝隙,终于一分为三。 朱世铧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啊?裂了?” 蒲子轩吐口气道:“比预想的还是差了些,徒儿以为会将它击得粉碎呢。” “这……”朱世铧转身问朱亚枫,“枫儿,你做得到吗?” 朱亚枫摇摇头:“孙儿的能力虽是释放系,确实以细见长,怕是无法造成此类破坏。” 苏三娘大笑道:“师父,莫非你根本不信蒲子轩能破坏这座假山,才大方地让他尝试?” 朱世铧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为师说过的话,定然不会收回。蒲子轩,仅仅修炼这些时日,你便如此大有长进,可见蒲松龄的后人,资质果然非同小可,依师父看,你再修炼一个月,定可超过枫儿。” 此时,何夕尘已端着一杯水过来,惊喜道:“蒲哥哥,你的什么什么拳好生厉害,我可真是开了眼界啊!” 蒲子轩笑道:“我思索多日,才想出那个名字,还望大家不要笑话。” 朱世铧侧身又对朱亚枫道:“枫儿,你去我书房,将《绝脉心经》拿过来。” 朱亚枫一听,脸色顿时阴沉道:“这,爷爷,《绝脉心经》可是我朱家的独门秘籍啊,你连我……。” 朱亚枫笑道:“呵呵,这《绝脉心经》虽是朱家流传的独门秘籍,但确实对你和苏三娘的能力不太契合,倒是符合蒲子轩这种以爆发见长的净化能力。如今大战在即,就别计较它独门不独门的了,去吧。” “是,爷爷。”朱亚枫略带醋意地扫了蒲子轩一眼,随后慢慢悠悠地朝书房走去。 “徒儿啊,这《绝脉心经》,是我祖先朱棣在靖难之役中,请道衍和尚姚广孝秘密创作而成,我朱家后人均有一手抄本。多年以来,除了我修炼过之外,一直无用武之地,今日,我就将它传授予你。”说完,又挤了挤眉毛,轻轻补了一句,“额外收二十两银子。” 正文 第一百零七话 清明劫(二) 就在朱世铧给蒲子轩讲解《绝脉心经》的同一时刻,忘忧堂的院落内,陈淑卿正在哼着小曲,全神贯注地舂着一石臼的草药,在骄阳下,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时不时地用衣袖去擦拭一番。 少倾,一臼完毕,陈淑卿冲着药房喊道:“婆婆,舂好了。” 吴忧香慢悠悠地走到陈淑卿跟前,慈祥地笑笑:“哎哟,我的淑卿姑娘做起活路来,可真是一把好手哟。真是不好意思,明明你是病人,却还要麻烦你替咱们干活,惭愧,惭愧啊!” 陈淑卿笑道:“说什么啊?是我自己想活动活动,才主动找点活儿干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孝敬孝敬婆婆啰。一会儿,我再去后院给花草施施肥。” “好啊,来,手给我,我再帮你看看。”吴忧香又拉起陈淑卿的右手,把起了脉,少倾,轻松地说道,“不错不错,你这脉象已经非常稳定了,那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三日后便是满月夜,到时候妖力自会恢复,便彻底好了。这短时间嘛,我再继续跟你做气息理疗,巩固巩固。” 陈淑卿反倒有些失落:“那,婆婆,咱们要分别了吗?” 吴忧香咧嘴一笑道:“淑卿姑娘啊,那天,你跟我说的事,我想了很久,要不要跟你们一同上路,老是在去与不去之间摇摆不定,可是昨晚啊,我做了一个梦,正想抽时间和你聊聊呢。” “好,婆婆您说。” “昨天,左路来到了我的梦里,就在这院子里,我们一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那么健康。他看到我,微笑着说,他在那边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然后,跟我说了十二个字。” “哪十二个字呢?” “他说:‘下医医人,中医医病,上医医国。’然后问我:‘忧香,你想当一个好医生,救助世人的初衷,还在吗?’” “医国?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陈淑卿玩味道。 吴忧香惆怅道:“唉,我当时,立即从梦境中醒来,已是泪流满面,我是多想再听他多说几句话,可是,他就这么又走了。我孤独地坐在床头,心里一直在想,刚认识他那几年,我就常常跟他谈起,我的梦想,就是成为天下最好的大夫,救助天下苍生,让别人的家庭,少一点像我们这般的磨难。可是,今天,我越来越发现,我错了,如若江山如此残破,妖孽如此横行,我这一点点医术,又能为天下苍生改变什么……淑卿姑娘,我决定了,如若不嫌弃我这把老骨头,我,跟你们走。” 陈淑卿一听,高兴地蹦了起来,紧紧地拥抱着吴忧香:“太好了!婆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谢谢你!” 吴忧香拍拍陈淑卿的背部,欣慰地说道:“不要谢我,要谢就谢我丈夫左路吧,是他为我指明了方向,让我明白了一个大夫,还可以为世人做得更多。好了,三日之后,待你恢复妖力,我们就一起去仙剑堂与蒲子轩会面吧。你可千万不要再跟他闹别扭了。” “知道了,婆婆,放心吧,嘿嘿!”陈淑卿兴奋之余,又不无担心起来,“对了婆婆,那李忠、青霞、小燕他们三人怎么办呢?忘忧堂这块招牌少了你,他们也支撑不下去啊。” 吴忧香对三人的未来早已作好了安排,语重心长道:“呵呵,他们三人啊,我今日一早,就跟他们分别交谈过了,你以为,他们愿意伺候我这老太婆一辈子啊?那两个女孩和李忠,都是看在过去我治好了他们重病的面子上,为了报恩,才勉为其难地留在这山脚下。因为我的饿鬼病,他们可被折腾够了,他们不是不想走,只是怕我一旦发病,没人照料,就只能等死了。如今我顽疾已除,他们反倒解脱了,人家女孩子嘛,早晚是要嫁人的,至于李忠嘛,跟我学了不少东西,也早就有本事自立门户了,所以我跟他们一说我的打算,他们都表示支持,我也不用再拖累他们了,我这心里啊,也是如释重负呢。” 陈淑卿乐道:“那太好了,听婆婆这么一说,我对他们,也便没有什么愧意了,希望他们,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吴忧香惆怅地环顾了四合院一圈,叹道:“美好的未来?唉,我自打生下来便在这院子里,那年头,哪有什么洋人,哪有什么起义军,又哪有什么妖怪,总觉得,这世界简简单单,尽是鸟语花香,所以当个大夫,守护一方老百姓的健康,便是天大的造化。如今世道满目疮痍、人心不古,有时候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逝去,竟也渐渐感觉麻木起来,这四合院的使命,我看也是时候到头了。可是,这样纷乱的年代,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陈淑卿道:“大清国祚延绵了两百多年,我甚至是眼看着它如何一步一步变成这样。王朝更替,社会动荡,虽是永恒的规律,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变化,这轮大动荡和历朝历代都不太一样,指不定,会有后人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我们做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阻挡妖界作乱人间,让人类自己去选择他们想要的世界。” 吴忧香笑道:“淑卿姑娘说得真好,我这老太婆,也对此颇生出了一些使命感呢……好了,你继续忙,我去厨房张罗晚餐了,不填饱肚子,如何去实现咱们如此宏伟的目标啊,嘿嘿。” 陈淑卿望着吴忧香走回厢房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位老妪的步伐竟然也不再像过去那般蹒跚,仿佛因为重新找到了人生目标,又年轻了二十岁。 此时已近中午,陈淑卿收回思绪,准备将舂好的药材归位,便冲药房的方向喊道:“青霞、小燕,麻烦你们过来一下!” 半晌,未收到回应,陈淑卿不禁又喊了一声:“青霞——小燕——你们在吗?” 见药房仍然没有回应,陈淑卿顿时纳闷起来,就在半个多时辰之前,李忠虽然外出上坟,但青霞和小燕一直在药房一带忙活,即使暂时离开陈淑卿的视线,也不至于不告而别。 那么,或许她们去后罩门了,陈淑卿这么想着,一边朝后罩门方向走去,一边继续喊着:“青霞——小燕——” “你是在找这两个女人吗?”忽然,药房房顶上传来一句陌生的男人声音。 还没等陈淑卿作出反应,面前,两具女子的身躯从房顶上毫无生气地坠落在地,口吐鲜血,那正是青霞和小燕! 随后,一个小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屋顶上闪现至陈淑卿面前,问道:“那个蒲松龄的后人在哪?” 这小男孩,正是之前出现在桂平集市的诡异男孩。 陈淑卿顿时感觉全身有如被闪电劈中一般,一股难以言表的恐惧感弥漫至全身,捂着嘴大喊道:“青霞——小燕——” “省点力气吧,她们已经死了。”小男孩满不在乎说道。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她们?” 直觉告诉陈淑卿,一个普通小男孩,不可能有本事无声无息杀掉两个成年女子,此小男孩一定是妖怪所变,且能力超乎想象地强大! 此时,本来在厢房内忙活的吴忧香听到声音,也赶了出来,见状,顿时吓得瘫倒在地:“这是怎么回事……” 小男孩瞅了一眼吴忧香,懒得理会,又对陈淑卿说道:“不知道我是谁吗?也难怪……知道我为何要变作小孩模样吗?你和姓蒲的一路从四川逃到广西,害得我好找,盘缠都用光了,才不得不变成这样,好省点食物。” 陈淑卿战战兢兢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小男孩嘿嘿一笑,说道:“知道就好,这副模样,我也不喜欢。” 一句话间,声音已经变得雄浑起来,而小男孩的身子也渐渐长大、变形,逐渐变成一个满身筋肉、青面獠牙、头上长角的怪物,这怪物身高十尺有余,细细看去,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骷髅头! “旱魃!她们是无辜的!”陈淑卿嘶喊道。 “人类不过是食物,无所谓无辜不无辜。”旱魃说完,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生生将地上的青霞尸体吞入腹中。 旱魃正吃得兴起,肩上又爬上来一只红色的小鬼,和旱魃巨大的体型相比,显得毫不起眼。 “伏魇!” 这正是陈淑卿三人之前在四川击败的伏魇,只听伏魇笑道:“咯咯咯,九尾狐,我只是陪着旱魃大王来此,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哦。” 陈淑卿顿时已经明白了一切,当初旱魃本就在伏魇报信之后,从北方赶来四川追杀蒲子轩,两人本以为离开四川便安全了,没想到作为妖王之一的旱魃竟然对蒲松龄的后人如此不死心,一路追到这忘忧堂来,害得两个女子惨死! 旱魃饱餐一顿后,舔舔嘴唇,道:“九尾狐,为何那姓蒲小子连同柳泉八木的气息都消失了?我只是来找他,对你这小妖可没什么兴趣,你告诉我他的下落,我不会为难你。” 陈淑卿一听,顿时寻思道,同为妖怪,旱魃自然感应不到自己,不过是追着蒲子轩和《混月诀》碎片上面的净化之力来到广西,如今蒲子轩在仙剑堂中隐藏起来,而《混月诀》碎片正好在自己体内连同妖气一同暂时封印起来,难怪旱魃什么也探不到,只好一路问着路人找到忘忧堂,毕竟那日陈淑卿在街上说过要来此地,包含卖糖葫芦的一众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青霞、小燕已去,人死不能复生,但至少,还可以将蒲子轩保护起来。 想到这里,陈淑卿便撒谎道:“哼,可惜啊可惜,蒲子轩,十多日前上招摇山一座古墓中寻找仙草祝馀,不慎掉入水银河中,连人带柳泉八木,早已不在这个世上。” 正文 第一百零八话 清明劫(三) “哦?他已经死了吗?”旱魃听到蒲子轩的死讯,着实一愣,原本就鼓起的眼珠瞪得更大更圆了,扭头问肩上的伏魇道,“你脑子好使,怎么看?” 伏魇想了想道:“这桂平县确实有一座山,叫做招摇山,山上确实有一种仙草,叫做祝馀,这种草喜欢阴森的环境,特别是墓地中,而且她说的时间,也和蒲子轩气息消失的时间吻合,看起来不像是在说假话。” “哦,既然人都死了,那就走吧。”旱魃与蒲子轩并无个人恩怨,不过是怕蒲松龄的血脉威胁妖界的存在,不得不斩草除根而已。无论何种死法,只要蒲松龄的净化之力血脉已断,便讨得个安心,不想多事。 “慢着,苏三娘呢?”伏魇不甘心空手而归,又厉声质问陈淑卿。 陈淑卿想到苏三娘与蒲子轩如今同在仙剑堂中隐蔽修炼,这些北方的妖怪对广西各门派驻地有小叶红豆守护一事并不知晓,又怕被伏魇抢夺记忆,便应道:“我不敢回答你的问题。” 旱魃无奈道:“你不回答他的问题,本王也无法让他满意而归啊,那就我来替他问问吧,苏三娘在哪?” 陈淑卿便继续编道:“苏三娘素来独来独往,在四川便已和我们分开,去向不明。” 伏魇怂恿道:“旱魃大王,那苏三娘好大的口气,说要让我们等着,早晚要将我们妖界消灭,想想就可恨啊!” 旱魃打个哈欠,不耐烦道:“既然人家都让咱们等着了,那就等着好了。天下那么多净化使者,难道个个都要像蒲子轩那样,本王一个一个去追杀吗?” 说罢,伏魇已变作一个成年男子模样,准备从忘忧堂的正门走出。 伏魇着实心有不甘,可惜自身妖力又微不足道,只好继续怂恿道:“那这九尾狐呢?坏了咱们黑风山一堆生力军,就这么便宜她吗?” “生力军,咱们不是找到更好的地方了吗?”旱魃稍作停顿,又转身对陈淑卿道,“九尾狐,既然你的男人已经死了,不如就死了那条人类的心,回到咱们妖界吧。明年妖皇就会复生,这一次,我们将比以往更加强大,你虽能力平平,还是有些作用的,本大王可以封你个一官半职,让你管管这广西的妖怪。” 陈淑卿不屑道:“哼,你们就死了那条心吧!我就是回山野做个野妖度完余生,也永远不可能与你们为伍!” 旱魃耸耸肩,对伏魇道:“人家不喜欢,强扭的瓜也不甜,算了吧。”又对陈淑卿挥手道:“走了。今天是人间清明节,别忘了去跟你的男人烧点纸钱。” 看到旱魃居高临下的气势,虽令人作呕,无奈自己妖力即使不被封印,与之作战也不过以卵击石,陈淑卿只能眼睁睁看着旱魃离开,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来。 谁知,就在旱魃快跨出门槛的当头,伏魇又说了一句:“旱魃大王,且慢,你还记得那个叫秦邕的人说过什么话吗?” 秦邕?他是何人?和俩妖怪什么关系?又说过什么?陈淑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旱魃顿时停下了脚步,一拍脑袋道:“对啊,正好缺钱呢。” 说完,旱魃又转身,朝陈淑卿走来。 “你又要干嘛?”一股不详的预感笼罩在陈淑卿的心头,连连后退,直到脚后跟磕在小燕的尸体上,摔倒在地。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想拿你去卖几个银子,换点盘缠好回甘肃。” 一边说着,旱魃已经举起了右手,欲隔空将陈淑卿朝他的方向拉去。 就在此时,本已呆若木鸡的吴忧香见陈淑卿危在旦夕,竟奋不顾身地冲过去,护在陈淑卿面前,跪地磕头道:“旱魃大王、大爷、大菩萨,求求你放过我女儿吧!你们怎么对我都没关系啊!” 陈淑卿见状大惊失色,嘶喊道:“婆婆,你快让开——” 吴忧香转头望着陈淑卿,老泪纵横道:“你快跑啊……” 旱魃本已没了耐心,见有人碍手碍脚,只是左手轻轻一挥,吴忧香便觉一股气劲将她身体打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从嘴里喷出鲜血。 弥留之际,吴忧香伸手摸着陈淑卿的脸颊,喃喃道:“对不起,不能和你们上路了……” 陈淑卿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婆婆,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啊……” 吴忧香露出释怀的微笑,摸着陈淑卿的脸颊,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罢了,反正,我也早想见见左路和帆儿了,多情只待……忘忧去……暗香满园……映……落……” 话音未落,吴忧香已然没了呼吸,唯有那不停渗出的鲜血和两行热泪好似还在努力证明她在人间走过一遭。 伏魇嬉皮笑脸地嘲讽道:“旱魃大人,好感人,我都不忍心看了,咯咯咯……” 陈淑卿瘫倒在地,不停地咒骂自己,若不是自己来到此地,吴大夫、青霞、小燕,此刻应该正在平静地享受着晚餐! 是我……是我……把这一切无妄之灾,带到了她们头上! “旱魃!” 陈淑卿暴跳如雷,欲唤起体内的力量与这妖王搏命,无奈被封印的力量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 再往后,陈淑卿便感觉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旱魃扛起昏迷的陈淑卿,又问了伏魇一句:“那人所说的门派,叫什么门来着?” 伏魇想了想道:“永生门。” …… 旱魃与秦邕见面之事,还要从四日之前说起。 那一日,秦邕在争夺小树一战中吃了败仗,带着永生门剩余四个支持自己的弟子,一路北逃后,终于进入了断肠谷的地界。 经过多日的奔波,五人身上的盘缠已经用尽,又看到自己上了何天傲的通缉令,无法去票号汇兑现钱,只能靠着施舍和猎杀动物勉强生存,虽不比在师门中那般舒坦,倒也不至于逼入绝路。如今到了这荒无人烟的断肠谷内,至少在守岁开始之前,可以暂时落得个安稳,五人便找了一个山洞,安顿下来。 经过层层厮杀,这四人,已是对秦邕忠心不二之人,对此并无悔意,如今秦邕失了净化之力,便变得和四人一样靠武艺吃饭,反倒有了平易近人之感。他们称兄道弟,心怀期待,希望秦邕的净化之力能一夜恢复,然后带着四人一同离开广西,自立门户,将来四人便是元老级的人物,秦邕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们。 然而一日又一日过去,秦邕的净化之力并无重新觉醒的迹象,到了断肠谷的第二日,为了保持在五人中的权威感,秦邕便身先士卒,独自去周边寻找野物。 在山路上,他打了一只野兔,回城路上,又遇到了正从北面赶往桂平县的旱魃与伏魇。 此时旱魃并未变作人形,见了秦邕,欠身亮出了蒲子轩和陈淑卿的画像:“这两个人,你见过吗?” 秦邕摇头道:“没见过。” 伏魇对旱魃道:“这独眼龙有点意思,见了你,居然一点也不怕。” 秦邕道:“我很怕,可是,怕有用吗?我见你们是懂人话的妖怪,与其逃命被杀,不如听听你们想要什么,或许还能换得一条小命。” 伏魇指着秦邕手里的野兔道:“我先要那个。” 秦邕果断地将野兔送给了旱魃,旱魃狼吞虎咽吃下,又问:“那,你想要什么?” 秦邕道:“我想要钱。” 旱魃大笑道:“我们也缺钱,所以常常饿肚子,不过,我们可以吃人啊。要知道,一只兔子还不够我打牙祭,若是不想我吃了你,便带我去人多的地方吧。” 秦邕已是命悬一线,可断肠谷内又杳无人烟,为了保命,秦邕领着旱魃,来到山洞中。 他的四个忠实追随者,带着满满的绝望与旱魃作战,随后如同蚂蚁一般死于旱魃之手。 旱魃饱餐一顿,便留了秦邕的性命,在山洞中歇了一夜之后,对秦邕道:“你这人,为达目的,比妖怪还心狠手辣,我喜欢。你说说看,除了钱,你还想要些什么?” 见识了旱魃的恐怖力量,一种崇拜之感油然而生,秦邕便一五一十地介绍了他的身份与门派,讲述了他的背叛史,最后说道:“我想要活下去,并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如你能给我,我愿为鞍马,永远效劳你左右。” 旱魃便问伏魇:“净化使者,你也可以妖化吗?” 伏魇道:“净化使者妖化后,会远远强于普通妖怪,也便是传说中的‘叛逆者’。” 旱魃便又问秦邕:“我们需要在南方拓展地盘,若让你变成妖怪,做一个类似于你们地方总督的头领,统领断肠谷的妖物,你愿意吗?” 秦邕点头道:“求之不得。” 伏魇告诉他:“我会去抽取另一人的记忆,放入你的脑袋,让你成为一只妖怪,但我会保留你的记忆,让你不至于忘记你是谁,在那个过程中,如若你全力配合,不乱动,最快一个月之后,即可完成妖化。” 秦邕道:“如今,我已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来吧。” “很好,三日之后,在此洞中等我。”说完,旱魃心满意足地起身,往桂平方向行去。 秦邕望着旱魃彪悍的背影,问道:“请等等,你们还没告诉我,你们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们很早便认识了我,‘旱魃为虐,如惔如焚’,你们的《诗经》,读过吗?” 秦邕双膝跪地,俯首称臣道:“原来是妖王旱魃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若有言语不周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旱魃并不作答,继续前行。 秦邕又在身后大喊道:“旱魃大王,如若需要钱,可捉一些珍奇妖怪,卖给永生门!他们在桂平县设有分会,在城西子午街的尽头!” …… 三日之后,旱魃出现在了忘忧堂内,杀死三人,捉走了陈淑卿。 正文 第一百零九话 清明劫(四) 桂平县城西子午街的尽头处,确如秦邕所言,坐落了一座独特的小院,虽无仙剑堂、永生门等主殿雍容华贵,却也因挂了一块小小的“永生门分会”牌匾,显得无比庄严而神秘。 从表面看,它不过是一座普通的朱墙黑瓦院落,门房常年由两个身着黑衣的门房轮流值班,一个满脸麻子,姓张,人称“张麻子”,另一人则贼眉鼠眼,留着八字胡,姓薛,人称“薛胡子”。虽然他俩也常常跟桂平的街坊邻居们家长里短地聊些市井之事,然而一旦谈起他们的行当,却总是一副讳忌莫深的模样,久而久之,人们也习惯了不与他们谈论此类话题,因此这分会院内究竟是何模样,也只有他们自己最清楚了。 清明节这日,正好是张麻子坐在门房内,见一壮硕男子扛着一块黑布遮盖之物过来,而那物体的轮廓,细细看去是个人型,便收起了百无聊赖的神情,睁大了眼睛。 男子正是旱魃所变,径直走到窗口边问道:“你们这里收妖怪吗?” 张麻子一愣,随后不以为然地笑道:“先生可真会说笑,这世上哪有妖怪?又哪有收妖怪的说法?清明节是祭祖之日,开这种玩笑,不太好吧。” 旱魃退了两步,抬头看看牌匾,确是写着“永生门分会”五字,确定没有走错地方,便低语道:“是秦邕介绍我来的。” 张麻子一听“秦邕”二字,顿时大惊失色,看看了四周,见无异样,小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旱魃道:“过去一起捉妖怪的朋友。” 张麻子又探头到窗外,看了一眼四周,低语道:“进来说话。” 等来人进了门房,张麻子立即将窗户合上。旱魃将肩上的重物扔在地上,那黑布随即散开,露出了昏迷不醒的陈淑卿。 张麻子看到陈淑卿美若天仙的模样,顿时吞了吞口水,问道:“这是妖怪?” 旱魃道:“这是一只九尾狐妖,不过是只半妖,所以才是人形模样,而且她似乎妖力被暂时封印了,三日后满月夜,才会恢复。你且看看,值多少钱?” 张麻子笑道:“你说她是妖怪,就是妖怪?呵呵,兄弟,你空口无凭,我拿什么来相信你的话?” “真麻烦。”旱魃想了想道,“你看她的头发,亚麻色,哪像人类?” 张麻子大笑道:“那人家那些洋人,头发还是金色的呢,这世上,啥头发的人都有,怎么她就成了妖怪了?” 旱魃被惹恼了,提起张麻子的衣领怒道:“你想死吗?” 张麻子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好苦笑道:“哎哟兄弟,咱们都是打杂的,真正要买这些妖怪的人,是咱们何掌门啊,可是他人远在桂林,咱们不看到货真实价的妖怪,不敢随便作主啊。您且说说看,您是怎么捉住这妖怪的……”一边说着,张麻子已一边摸了摸自己别在腰间的手铳。 旱魃正要变脸,伏魇却从他的怀中爬出来道:“那你看看我,是妖怪吗?” 张麻子见了伏魇,立即停止了手中动作,回应道:“哟,原来两位大爷真是妖怪!既然如此,容我进去禀报禀报,再给两位回复。” 旱魃不耐烦道:“若不是懒得引起骚乱,你们这些人类,我一口一个,还用得着钱?滚,给我快去快回!” 张麻子战战兢兢地入了院子,找到薛胡子,将他拉到一个角落道:“真是稀奇事啊,门口来了两个妖怪,捉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进来,说是秦邕介绍来的,还非要说那女子是只九尾狐妖,非要我们买,如果不买,怕是要把我们这里给砸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薛胡子想了想道:“他们想要多少钱?” “这个嘛,还没说……” “那你为何不跟他们谈好了再进来啊?” 张麻子为难道:“唉,那女子昏迷不醒,我怎么敢确定她到底是人是妖?若是妖怪还好,若不是妖怪,何掌门还不拿我们试问?” 薛胡子狠狠敲了一下张麻子的脑袋骂道:“你这个猪脑子,这么好的事情都想不明白,你听我的,去谈成极低的价格,咱们先自己买下来再说,如若真是妖怪,那九尾狐妖也值不少钱,咱们再想办法私下卖给仙剑堂那姓朱的,如若不是妖怪,而是人类,那么这美若天仙的女子嘛……嘿嘿……” 薛胡子说“美若天仙”四字的时候,特意加重了语气,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 张麻子恍然大悟,拍拍手道:“聪明,薛哥聪明!放心,有我的,就有兄弟你的,我这就去,哈哈!” 张麻子没走出几步,薛胡子便在后面叮嘱道:“喂喂喂,此事只能你知我知,切勿让第三人知道!” 回到门房,张麻子毕恭毕敬道:“两位久等了,这位姑娘,哦,不不不,这只妖怪,你们想要多少钱啊?” 旱魃道:“从此地回甘肃,需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张麻子顿时心花怒放,心想,这女子若真是九尾狐妖,品相可值百两白银以上,若是人间女子,卖给烟花之地,也足以卖四五十两银子,急忙说道:“若只是路费,此地回甘肃,找匹快马,算上吃住,五两银子便已足够,我呢,想让两位吃得好些、住得好些,七两银子,如何?” 张麻子心理价位是十两银子,特意预留了三两银子作为还价空间,没想到旱魃早已等得不耐烦,说道:“七两就七两,快快拿来。” 张麻子见对方如此爽快,脸已经笑开了花,连连从怀里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银子,交到旱魃手上,说道:“兄弟等等,我去给你写个收据啊。” 旱魃拿到了银子,再不多话,径直走出了大门,留下一个手足无措的张麻子。 伏魇问道:“大王,这就回去了吗?” “既然姓蒲的已经死了,留在此地也没用。”旱魃道,“这南方气候湿润,我不喜欢,速速回去吧。” “大王忘了,还有一个秦邕在山洞里等着我们呢。” 旱魃一拍脑袋:“看我这记性,走吧。” 两只妖怪,在桂平仅逗留了大半日,待暮色四合时,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在他们身后人群中,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们,那便是忘忧堂外出上坟一直未归的李忠,待旱魃走远,自言自语了一句“淑卿姑娘”,便又往忘忧堂赶去。 …… 入夜,陈淑卿终于醒来,却见自己动弹不得,稍一定神,便意识到原来双手双腿已被捆绑,想呼救,却发现嘴上也已捆上了一圈厚布,再一晃动身体,便发现自己正被关在一个笼子中。 仔细回想,应是在白日旱魃杀害吴忧香三人后,将自己击晕,送到了某个地方,便一方面庆幸自己还活着,另一方面又对吴忧香三人的死黯然神伤,一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 不多时,房门打开,一个男人举着一支煤油灯入了屋子。 此人正是张麻子,见陈淑卿终于醒来,立即将煤油灯搁在案上,对门外小声说道:“喂,醒了醒了!” 薛胡子闻声赶了进来,对张麻子说道:“快给她喂点东西,别饿死了。” 张麻子隔着笼子将陈淑卿嘴上的布条解开,正要给她塞馒头,陈淑卿便趁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现在在哪里?” 张麻子想套出陈淑卿的真实身份,便装作友好状问道:“此地是永生门桂平分会,我问姑娘话,只要姑娘照实回答,咱们不会为难你。” 虎落平阳被犬欺,陈淑卿无从选择,应道:“好,问吧。” “听说你是一只九尾狐妖,是吗?” 此人如此发问,说明旱魃已经跟他们介绍过自己身份,却又不敢确定,才来套话。陈淑卿本想照实回答吓跑他们,却意识到自己妖力尚未恢复,又估计笼子是小叶紫檀所建,更是无法使用妖力,便只能智取。 回想那日车夫老方和吴忧香都说过广西有交易妖怪的传统,旱魃也说过要拿她去卖钱回甘肃,自己肯定是被卖到了永生门,如若说自己是普通人类,自然无法交易,便道:“什么妖怪?我听不懂。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两人顿时面面相觑,薛胡子蹙眉道:“我们得确定一下,先将她从这囚妖笼中拧出来,如若真是半妖,她一定会变身,若不变身,则必然是人类无疑了。” 张麻子犹豫道:“可是,万一真是妖怪,我们对付得了吗?” 薛胡子道:“她手脚都绑着呢,怕什么?就算挣脱了,我们再去叫几十个能打的来制服她便是。何况,若不确定身份,下一步便无从谈起啊。” 张麻子想想也是,便又捆上了陈淑卿的嘴,壮着胆子打开笼子,和薛胡子手忙脚乱地将陈淑卿挪出笼子。 可怜陈淑卿离开了小叶紫檀,本可轻易制服两人,却因妖气被封无力动弹,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两人摆弄。 “哟,还真不是妖怪。”张麻子如释重负道。 “那便把囚妖笼还回仓库去,以免引人怀疑,再去拿个普通铁笼过来。” 张麻子立即照办,拿走笼子,不多时拿回一个铁笼,将陈淑卿又塞回去,遂将薛胡子拉到门外,眉飞色舞道:“先将这女人放在这间厢房内,一两日内,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明日待你值班时,我去郊外租一间房子,趁晚上没人的时候,将这女人弄过去,然后嘛,嘿嘿……” 薛胡子眉飞色舞附和道:“玩够了,再卖掉,嘿嘿……” 屋内的陈淑卿听不见两人的对话,但已知道自己凶多吉少,顿时再次泪目起来。 正文 第一百一十话 营救陈淑卿(一) 清明节翌日,仙剑堂练兵场上,蒲子轩正展现着他修炼《绝脉心经》的成果。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将星河龙王之力聚集于手上,面对那一分为三的假山,使出全力,如疾风般挥舞着拳头,为了助力,还在嘴上大呼道:“破——” 只见那三块假山巨石,在其攻击之下,应声成为了碎块。 蒲子轩收回气息,轻呼了一口气,四下问道:“怎么样?” 苏三娘鼓掌道:“还行,大有长进哪。” 何夕尘也拍手叫好:“蒲哥哥真厉害,再这么下去,一定能超过秦邕了。” 唯有朱亚枫一直黑着脸沉默不语,朱世铧看在眼里,便解释道:“现在你们知道为师为何要将《绝脉心经》传给蒲子轩吗?所谓“绝脉”,就是通过调整大周天,将自己体内的经脉暂时封闭,让净化之力在体内各穴位聚集膨胀,再突然放开,这样,便如同弹簧一般,可以获得比正常情况下更大的瞬间爆发力。此种策略,对蒲子轩和为师这类靠正面贴身击打为主的净化能力非常契合,但对你二人的远程攻击作用甚微,所以才作此考虑,绝非为师厚此薄彼啊。” 蒲子轩拱手道:“徒儿对师父的不吝赐教万分感激,今后也将不断修炼,更加熟练掌握绝脉技巧,以不断增强实力,为我堂增光。” 朱世铧又道:“不过,为师还有一点需要向你说明。” “师父请讲。” 朱世铧眯着眼道:“师父只说过当初打坏假山不用赔偿,可如今假山石块再度被破坏为碎片,彻底失了观赏功能,只好请人清理,所以,你得照价赔偿十八两银子。” 蒲子轩原以为朱世铧要跟他交待修炼绝脉技巧时的注意事宜,没想到又是要钱,便苦笑道:“师父,徒儿怎么感觉成了您的摇钱树了?” 朱世铧大笑道:“老夫爱财,天下皆知,你要习惯啊。” 蒲子轩心想,在他的指导下,功力确实大有长进,也懒得计较,点头道:“好好好,算在徒儿头上便是。” 何夕尘笑嘻嘻地贴在蒲子轩的身边,递上一张手绢:“蒲哥哥,擦擦汗,休息休息吧。” 几人在练兵场上稍作休息,这时,门卫来报:“禀报朱堂主,门外有一名叫作李忠的人求见。” 一听到李忠的名字,蒲子轩哪还顾得上休息,起身急促道:“那就快请他进来吧,他一定带来了小九的消息!” 何夕尘已经习惯了多日没有陈淑卿的消息,与蒲子轩单独相处彷佛已是天经地义之事,一见他那眼睛放光的模样,欢快的表情顿时消失,嘴巴翘得老高:“你一说到她,就老是这副表情!” 朱世铧摆手道:“且慢,我之前已经跟你说过,修行期间,必须保持无比专注,不得因那陈淑卿乱了心性,还是让李忠回去吧。” 门卫道:“李忠说了,有十万火急之事,如见不到朱堂主和蒲子轩两人,就坐在门口等。你们一日不见,就等一日,一月不见,就等一月!” 蒲子轩大惊道:“十万火急?师父,忘忧堂那边怕是出了什么问题,这个例,还望您务必破一次。” 朱世铧道:“嗯,既然如此,就请他来这练兵场吧。” 少顷,李忠快步走了进来,连礼数也不要了,满脸惊恐对蒲子轩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昨日是清明节,下午,我外出给亲人上完坟,正要回忘忧堂,在城郊一布店,我见一男子买了一张黑布,将一昏迷女子包了起来,扛起就走……那女子,分明就是陈淑卿,我便跟着那男的走,见他到了子午街永生门分会,和门房交流了几句,便入了门内,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那男的走了出来,手里却没了陈淑卿……” 蒲子轩听到此处,已不由分说打断了李忠,质问朱世铧道:“师父,你怎么能将小九拿去卖了?” 朱世铧怒道:“大胆,事情没查清楚,你怎敢随意质疑为师?”又冲朱亚枫问道:“你有没有下过此等命令?” 朱亚枫早已对蒲子轩心怀芥蒂,来这仙剑堂,先是执意要求释放他千辛万苦从云南捉回的八籁子,后又讨得爷爷欢心,学了自己都学不到的《绝脉心经》,现如今又质疑仙剑堂捉走了陈淑卿,顿时心中燃起一股怒火,欲与蒲子轩新账老账一起算,喝道:“蒲子轩,四大门派皆有妖怪买卖,有人将陈淑卿卖给永生门,你竟然质疑起我们来,你到底是何居心?” 朱世铧并不希望两人发生冲突,便用手势暗示朱亚枫打住,正声解释道:“这仙剑堂内,只有我和枫儿有权下令捉妖,而如今我们心思都在击败秦邕,夺取盟主之位上,根本没打买卖妖怪的主意,此事,当是他人所为啊。”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陈淑卿,李忠急道:“你们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呢!就先说开了,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朱世铧道:“好,你继续说。” 李忠声音颤抖道:“我离开永生门分会后,便立即赶回忘忧堂,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吴忧香大夫和小燕的尸体躺在院内,青霞则是不知所踪,而且,地上还有一滩血,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朱世铧眯着的眼睛睁得老大:“怎么会这样?这……这就更不可能是我堂所为了,要么是劫匪,要么,是妖孽啊。” 李忠继续说道:“当时天色已晚,我吓得魂飞魄散,便去报了官府,几个捕快来了现场,也是一筹莫展,虽立了案,但我知道这样的事情,找你们更合适。我不敢回忘忧堂,便在客栈中住了一宿,今日一早便来求助你们了!” 朱世铧叹道:“我堂虽不是以降妖除魔为己任,但吴大夫对我堂多年来,也颇有帮助,若是劫匪所为,官府自当担起责任,替她们报仇,若是妖怪,那也要等我们在查明真相后,再作打算。李忠,你先回去,待有进一步消息时,再来找我们。” 李忠点点头,消沉地作别后,退了出去。 蒲子轩早已按捺不住,心急火燎道:“如今当务之急,是去那永生门要人。师父,此事,还请您一定为徒儿作主,否则,徒儿就是违抗您命令,也要去找他们算账!” 朱亚枫喝道:“放肆,跟爷爷讲话,你怎么如此无礼?” 朱世铧再一次劝住朱亚枫,为难道:“唉,不是为师不愿意出头,可是,四大门派之间,妖怪的买卖均为自家之事,外人不得干涉,何况,对方还是盟主啊。你要为师怎么去跟他们说呢?说那陈淑卿是我的朋友?是你蒲子轩的朋友?他们知道你是谁吗?另外,四大门派最忌讳的就是净化使者与妖怪往来,妖怪视我们为食物,我们视妖怪为宠物,如今守岁在即,众人皆在摩拳擦掌,却要人家释放一只妖怪,这是何等晦气之事?你要为师怎么说呢?” 蒲子轩道:“那我就自己去,把小九赎回来!” 朱亚枫大笑道:“哈哈,蒲子轩,这世上,很多事情,是钱办不到的。你还记得当初秦邕是如何拦截我堂战利品的吗?妖怪的归属,只有堂主、掌门才能决定,你去找分会赎人,这不和秦邕一样霸道吗?咱们和永生门好不容易化解了误会,你又要去挑起事端吗?” 蒲子轩问:“那,我要如何才能见到何掌门?” 朱亚枫应道:“等到守岁那日,四大门派都会聚集于断肠谷,到时候,你自会见到他,不过,何掌门给不给你这个面子,怕就不好说啰。” 蒲子轩摇摇头:“等不到那一日了,我现在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小九,倘若小九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秦邕、什么守岁、什么妖皇,都和我没有丝毫干系!”蒲子轩见两爷孙不肯站在自己一边,又问苏三娘道:“三娘,小九好歹也是你的同伴,你觉得呢?” 苏三娘也面露难色道:“唉,若是有丝毫可能,我也会拼尽全力去营救陈淑卿,可是师父和师兄说得不无道理,此事,恐怕还得……”说完,朝蒲子轩递了个眼色,瞅了一眼旁边的何夕尘。 何夕尘心里早已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终于,还是仗义开口道:“蒲哥哥,若你需要我去,我就去,我是何掌门的女儿,或许能说上几句话。” 已是别无他法,蒲子轩对何夕尘求助道:“夕尘,若你能帮我救回小九,我一定,我一定……” 蒲子轩顿感语塞,是啊,我又能承诺什么呢?给她钱?还是娶她? 何夕尘沉声道:“蒲哥哥,你不用跟我承诺什么,如今,我已经想通了,无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无法改变淑卿姐姐在你心目中的地位。我本就不该出现,不该与你们相见,既然如此,能再帮蒲哥哥做一件事,让你不再那么难过,我想,我也不枉与你相识一场。” 一番话,已将蒲子轩说得动容,轻叹道:“真的,很谢谢你。” “不许这样!”何夕尘用手指将蒲子轩的嘴角向上提起,强颜欢笑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要你快快乐乐的,像这样,像这样……对对对。” 蒲子轩保持着嘴角上扬的表情道:“嗯,我答应你。” “那我去了。”何夕尘边走边说道,“最多两个时辰,成与不成,我都会回来给你们个答复。” 就在何夕尘转身脱离三人的一刻,终于忍受不住,泪水像决了堤一般涌出。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话 营救陈淑卿(二) 永生门分会的门房内,薛胡子正在值班,虽然他表面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心里面早已波涛汹涌,一面盼着张麻子尽快租好房子,一面担忧着事情会不会意外暴露,同时又幻想着夜里醉生梦死的一刻。 正心乱如麻时,有人走了过来,敲敲窗户道:“嘿,问你个事。” “怎么说话呢你?”薛胡子从思绪中走出,望着面前这个玲珑少女,仿佛觉得有点面熟,半晌后,恍然大悟道,“哎呀,这不是何大小姐吗?怎么今儿个才想到来咱们这里逛逛啊?” “薛胡子,今天是你值班吗?”何夕尘与林惠南到达桂林之日,便来分会打过照面,知道门房两人的名号,便迈入门房内,开门见山道,“听说昨日有人捉了一只九尾狐妖卖过来,是吗?” 薛胡子一听,顿觉五雷轰顶。 “这……这事,大小姐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反正,我就是知道。我就问你,你们将她关在哪了?” 薛胡子见事已败露,但此时承认,好歹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将女子送给何天傲,远比瞒天过海来得安全,便稳住阵脚,若无其事道:“哦,就在里边的厢房呢,不知怎的,她看起来不像妖怪,我们便暂时用铁笼子关了起来。” 何夕尘看看薛胡子手指的方向,吩咐道:“好,我爹让我来验验货,你把钥匙给我,我去看看。” 薛胡子心里一紧,此事分会内其他同事并不知晓,怕事情暴露更多,便支吾道:“这……大小姐,我……” 何夕尘装作怒道:“大胆!何掌门让我来替他看看妖怪成色,你居然敢违抗命令!”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薛胡子朝院里瞅瞅,见几十个弟子正在专心致志地列阵练武,盘算好不惊动众人的路线,引路道,“大小姐,你跟我来。” 何夕尘正好也打算避开人群,便道:“喂,别引人注目,小心点。” 两人心态一致,便低调地避开了阵列的目光,来到一厢房前。薛胡子将钥匙交给何夕尘,恭恭敬敬道:“小的,就在门口守着大小姐。” 何夕尘横眉道:“别别别,你站远点,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来。” “行行行,那大小姐慢慢看。”说完,薛胡子后退几步,做贼心虚地四下看看,便再不作声。 何夕尘入了厢房,将门轻轻合上,见到铁笼中被束缚的陈淑卿,走了上去,将她嘴上的布条解下,低语道:“淑卿姐姐。” 陈淑卿愣得不轻:“你……你不是那个抛绣球招亲的何夕尘吗?你怎么在这里?” 何夕尘道:“我其实是桂林永生门掌门何天傲之女,我是来救你的,多的话来不及说,我先问你,是谁造成了这一切?” “是旱魃。昨日,他到忘忧堂,杀了三人,再将我打晕后卖到了此处。” 何夕尘惊道:“旱魃?我听爹爹说过,他可是天下最著名的妖怪之一,也是四大妖王之一,常年在北方甘肃一带活动,没想到,竟然和你产生了瓜葛!” 陈淑卿道:“旱魃一路从四川追杀我们到广西,幸好蒲子轩在仙剑堂被保护了起来,我便骗他说蒲子轩已经死了。夕尘,蒲子轩,他还好吗?” 何夕尘点点头:“蒲哥哥现在很安全,今日,是忘忧堂的李忠来报信,说你被卖到此处,蒲哥哥和朱堂主他们都没法使力,只能求助我来救你出去。” 陈淑卿略感惊讶:“那,你可以放我走吗?” 何夕尘摇头道:“没有爹爹的命令,即使我放了你,你也走不出这个院子,但既然这只是个铁笼子,我便有了个主意。” 说完,何夕尘起身从门缝中往外看看,见无异样,便从内部将门闩合上,掏出钥匙,将铁锁打开,再将陈淑卿拉出笼子,替她松绑。 陈淑卿久违地伸伸懒腰,问道:“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来,姐姐,你回头,看看我。” 陈淑卿闻声转头,只见身后的何夕尘,竟变作了她的样子,顿时失声道:“你……你是妖怪!” 何夕尘点头道:“是,和姐姐一样,我也是变化系的半妖。现在,姐姐变成我的样子,然后咱俩交换。” 陈淑卿顿时明白了何夕尘的用意,要上演一出真假陈淑卿调包的好戏,然后让自己出去,但她第一时间意识到了这可能会给何夕尘带来巨大的灾难,惊道:“不不不,夕尘,你为何要为我冒如此风险?” 何夕尘惆怅道:“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蒲哥哥。我曾经以为,只要天天陪着他,讨他欢心,他就会忘了你,慢慢接受我,可是我错了,蒲哥哥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无法取代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淑卿姐姐,说实话,我羡慕你,嫉妒你,甚至还一度恨过你,我常常在想,这世上若是没有你的存在,该有多好?可是,我慢慢明白了,这些情愫,都不叫爱,这世上最纯洁、最无杂质的爱,是无论他怎样对你,你都愿意为他毫无条件地付出,不计得失,不计代价……” “你别说了。”陈淑卿眼圈红润了,摸着何夕尘的脸颊,动容地问道,“我就问你一句,你这样做,后果会怎样?” 何夕尘不以为然地笑道:“还能怎样?我可是何掌门的女儿啊,大不了,他们把我带回桂林,一看是我,还不乖乖把我放了,磕头认错?” “好。”陈淑卿点头道,“夕尘,谢谢你,可是我妖力暂时被封印,无法变身,你能帮帮我吗?” “难怪,我说你武艺如此高强,怎么连一两个小喽啰也斗不过?”说完,何夕尘朝陈淑卿吹口气,在烟雾中,陈淑卿渐渐变作了何夕尘的模样。 何夕尘道:“淑卿姐姐,我妖力尚浅,无法打斗,对你的改变,也最多持续一炷香的时间,你可千万别再磨磨蹭蹭了。” “夕尘,你的好意,我陈淑卿心中只有一万个感激,一定不会辜负。” 说完,陈淑卿照原样将何夕尘捆好,待其进入铁笼后,将锁锁上。 正要给何夕尘的嘴巴捆上布条,何夕尘又沉声道:“淑卿姐姐,我最后还有一句话要说,蒲哥哥结识我之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若是感激我,就请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请你回到他的身边,让他开开心心的,不要再生他的气了。” 陈淑卿的眼中流出两行热泪,哽咽道:“是小七命好,遇上你这样的奇女子,也是我陈淑卿的命好,能让你如此相助。夕尘,姐姐走了,请你一定要平安!” “来吧。”何夕尘亦是泪如雨下,闭上双眼,让陈淑卿给她嘴上捆上了布条。 至此,一切调包流程已经完成。 已变作何夕尘模样的陈淑卿对着铁笼深深鞠了一躬,调整调整情绪,将自己切换为何夕尘的角色,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门外守候多时的薛胡子见“大小姐”出来,忙不迭地赶过来,毕恭毕敬道:“哟,大小姐看完了?” “嗯。”陈淑卿一脸严肃,不敢多说话,怕自己的口音与何夕尘不同,引起怀疑。 “怎么,大小姐脸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妖怪把您怎么了?” 陈淑卿一惊,想到初识何夕尘时她那任性脾气,若自己在下人面前还如此拘束,才更会引起疑心,便表情乖张地说道:“呵呵,那妖怪还能把本小姐怎样啊?再厉害的妖怪到了本门,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得给我卧着。不信,你自己去看。”说着,将钥匙递还给了薛胡子。 薛胡子接过钥匙,虽觉得有些失礼,但出于保险,还是打开厢房看了一眼,见“陈淑卿”果真乖乖地待在笼子里,便舒了口气道:“大小姐费心了,我这小地方也没啥好招待的,早些回去休息吧,来来来。” 陈淑卿再不多话,一路前行,踏出大门,来到街上,正要缓口气,却听见背后薛胡子喊道:“大小姐等一下。” 陈淑卿一惊,回头见薛胡子正朝自己走来,心想,莫不是有什么地方穿帮了?顿时一股紧张感弥漫心头。 谁知薛胡子只是对夜晚邪淫之事念念不忘,故意套话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再来呢?我让伙计也弄几个好菜尝尝。” 陈淑卿这才安心下来,应道:“这些日子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就不来了。放心吧,你守土有功,我会在爹爹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的。” 薛胡子赶忙点头哈腰道:“哎哟,那就真得感谢大小姐支持了!您慢走,路上小心,我就不送了,嘿嘿。”说完,转身唯唯诺诺地走回了门房。 陈淑卿这才踏实下来,又见自己无力变身回原样,怕久留街头夜长梦多,便迅速跑至郊外一棵大树下躲了起来。 铁笼中,何夕尘为节省妖力,已变回原样,又几番调整姿势,终于找到一个较为舒适的坐姿,头靠铁笼,安顿下来,心想:蒲哥哥,上天赐予我如此的能力,或许就是为了这一日好好爱你吧。 想到此处,何夕尘的嘴角泛起了一股甜蜜的微笑。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话 阴谋 陈淑卿在大树下坐等了半个时辰之后,摸摸自己的脸,又来到河边看看倒影,确定自己终于恢复了原貌。 此时,她已完全恢复自由身,本可以直接到仙剑堂与蒲子轩汇合,然而望着天空如火的骄阳,想到昨日的天气骤变定然是旱魃所为,当前也不知旱魃去向,心中又念起吴忧香三人因自己而死,负疚感顿时油然而生,便决定在去仙剑堂之前,应先回忘忧堂看看,若是碰到李忠,也得跟他有个交代。 于是,陈淑卿第一时间,来到了忘忧堂。 此刻,忘忧堂大门敞开着,李忠果然在院内背对着大门扫地,形单影只,而地面上除了有些血迹之外,吴忧香和小燕的尸首均已不见了踪影,陈淑卿便走了进去拍拍李忠的肩膀。 李忠犹如惊弓之鸟,尖叫一声,吓得连退几步,转身一看是陈淑卿,才又惊又喜地吞吐道:“淑卿姑娘……你,你不是被捉走了吗?” 陈淑卿不答,低语道:“李忠兄弟,谢谢你救了我。” “我也没做什么,不过看到你被歹人拐走后,去仙剑堂给蒲子轩报了声信而已。总之,淑卿姑娘,你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真没想到,我才离开短短一会儿,忘忧堂竟然遭遇了如此灭顶之灾!”李忠急不可耐地问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 望着李忠复杂的眼神,陈淑卿也是百感交集,半晌才鼓起勇气开口道:“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李忠是忘忧堂内唯一活下来的人,陈淑卿面对李忠,就仿佛终于又看到了他们和吴忧香、青霞、小燕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忍不住将憋了一肚子的真相统统和盘托出,说完,泪如泉涌。 李忠听完,双手颤抖,仿佛连扫帚也握不紧了,让扫帚落在地上,沉声道:“是吗?青霞也终究未能幸免……成了妖王旱魃的腹中之物。” 陈淑卿泣不成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李忠怒目圆睁地盯着陈淑卿,他感觉自己应该有足够的理由向陈淑卿发泄一通,却欲言又止,兀自兴叹,最后开口道:“不,应该是我的错,我就不该把婆婆的病和祝馀的事情告诉你们,那样,你们离开便是永别,不会再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可是,现在我们两人说这些是是非非又有何用?婆婆、青霞、小燕,再也不会回来了……淑卿姑娘,我无法代替她们说出原谅你的话,可是,你走吧,忘忧堂已经成为了历史,你应该回到蒲子轩的身边,继续你们的旅程,若是再碰到旱魃,希望你们挺身而出,为死去的人们复仇。” 陈淑卿毅然说道:“我们会的,旱魃,如今已成为我陈淑卿最大的仇人,待我们广西事情办完,便立即去西北找他报仇!”又问:“那么你呢?你愿意和我们一同上路吗?” 李忠摇头道:“我的医术,连婆婆的皮毛都赶不上,而且,我和她不一样,并非无牵无挂之身。我的爹娘尚在桂平的乡下居住,业已年迈,三年前又失去了哥哥,只剩我这一个独子,我若再走,便再也无人能照顾他们。” 陈淑卿微微点头,又问:“那你将来有何打算?” 李忠道:“昨日之事,我已报告给了官府,但既然是如此强大的妖孽所为,我想官府定然无力着手。后来,小燕的爹娘来领走了她的遗体,我则请人将婆婆的尸首埋葬在了这背后的山坡上。我今天来此,是想收拾收拾东西好回家,至于下一步的打算,暂未考虑。或许,我会自己开一家药铺,毕竟在这乱世中想讨份安稳,实在是太难了。” 陈淑卿依然用点头表示理解,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李忠,恳求道:“李忠兄弟,你可以带我去婆婆墓地看看吗?” 李忠一愣,点头道:“好,你随我来。” …… 一座简易的新坟,就在忘忧堂背后的小山丘上,与另外两座老坟并列而排。三座坟墓,与忘忧堂遥遥相望,三块碑上,分别刻着吴忧香、姜左路和姜洛帆的名字。 “婆婆和她儿子姜洛帆,都埋在此地,可他丈夫姜左路因为尸首已无法找到,只能设个衣冠冢。”李忠指着两座老坟一一解释着他们的过往。 山丘上静寂依旧,山花烂漫。 陈淑卿随手摘下两根树枝,略微施法,变作三束盛开的黄色菊花,插在坟头,双手合十。 “杨柳依依到吴家,窥得伊人竞烟霞。多情只待忘忧去,暗香满园映落花……婆婆,虽然我陈淑卿只是短暂地成为了你们的家人,可是,在我的心中,永远会有你们的位置。婆婆,我走了,希望天堂里没有病痛、没有战乱、没有妖孽,待女儿有一天变成了人类,一定再回到此处给您好好上一炷香。” 说完,陈淑卿默默地对着三座坟墓,一一鞠躬。 …… 入夜,月高星稀,桂平城内忙活了一天的人们已各自回到家去,街道上冷冷清清,位于子午街尽头的永生门分会周遭更是无人涉足,一片寂静中,两颗贼溜溜的脑袋从分会大门中探出来,四下环顾,见方圆可见视线范围内阒无一人,便走出大门,来到路旁。 昨日还天不怕地不怕的薛胡子因为何夕尘的介入,打起了退堂鼓:“那个……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干吗?一旦被人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张麻子白天并未跟何夕尘打过照面,满脑子早已充满了按捺不住的邪望,满不在乎道:“废话,房子都租好了,难道还把那钱白白扔了不成?” 薛胡子犹豫道:“可是何掌门和大小姐现在已经知道了此事,这妖怪,咱们是不可能私吞了。” 张麻子道:“私吞不行,还不能借来玩玩?你不是已经套过大小姐的话了吗?她只不过是来桂平办事,又不是冲着咱们分会来的,我料想她三五日之内不可能再来这分会,至于何大掌门远在桂林,咱们将这妖怪从桂平运送到桂林,路途遥远,早两日晚两日也实属正常,先玩她个两日再出发又有何不可?就这样,咱俩一人一日,今晚归我,明晚归你,享受完了再将她偷偷送回此处,若无其事地请人押回桂林,岂不美哉?” 薛胡子依然左右摇摆道:“可是这妖怪会说话呀,若是她把咱俩的事情泄露给何掌门该如何是好?” 张麻子大笑一番,递个眼色道:“这还不明白?哑巴,是不会说话的。” 薛胡子顿时眼睛一亮,那原本做贼心虚的模样瞬间消失,眉飞色舞道:“你是说汗沽散吗?对对对,仓库里还有一些,你带去,喂给她,让她变成不会说话的妖怪,嘿嘿嘿。” 张麻子邪笑道:“还用你说?我早偷了一包出来,就在那租的房子里。” 薛胡子捶了张麻子胸脯一拳:“你这家伙,一旦发起狠来,真是比我薛胡子还畜生不如啊!” 张麻子嘴角上扬道:“废话,如此美得让人疯狂的女子,别说叫我变成畜生,就是变成魔鬼也值咯。” 两人说定后,又一同窜入分会院中,留着一扇开启的大门。 厢房内,何夕尘还在笼子中盘算着永生门的人何时来运送自己,又何时显露出真身告诉他们真相,正在此时,她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朝厢房走来,很快又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立即变成陈淑卿的模样,静候着事态的发展。 进来的正是张麻子和薛胡子,张麻子手里拿着蜡烛,薛胡子则拿着一张黑布,何夕尘顿感纳闷:若是永生门的人要来搬运九尾狐,断然不会于夜间行事,更不会由两个门房来操作,此二人同时出动,又如此鬼鬼祟祟,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既然我身为何掌门的义女,自然有责任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好回去跟爹爹告发此事,不如就配合他们再演下去,查个水落石出,反正,此二人不会武功,一旦事情有变,我一人对付他们两人倒也不在话下。 于是,何夕尘保持着陈淑卿的模样,装作无力地瘫倒在笼边。 只听薛胡子轻浮道:“哟,乖乖,这么久没吃东西,可把咱们美人儿饿坏了。” 张麻子配合道:“不急不急,等到了那边,爷请你吃个满汉全席啊。” 那边是哪? 何夕尘越发觉得事有蹊跷,便装作浑身无力地告饶道:“不管哪里……快带我去吃点东西吧……求求你们……” 两人见猎物已饿得半死,更是恶从胆边生,薛胡子用黑布一把将笼子罩住,张麻子吹灭蜡烛,两人一左一右地拧着笼子边缘,将何夕尘向外抬去。 在黑暗中,何夕尘先后听到两声清脆的关门声,便知自己已被抬到大街上,顿时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此二人的行为已脱离了永生门的范畴,定然是私欲作祟,至于到底想干什么,还需到了地点才能知晓。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两人已将铁笼顺利地抬到位于郊区的一座农房内,搁在地上。薛胡子一边喘气一边贼笑道:“张麻子,今儿我值班,便宜你龟儿子了,我这便回去,免得引人生疑,你可别把美人儿糟蹋得太厉害了,明儿,我还要享用呢。” 张麻子早已忍耐不住,骂道:“知道了,滚滚滚。” 待薛胡子离去,张麻子从桌上拿起一包汗沽散,泡入水中。 …… 不多时,薛胡子已经回到永生门分会的大院门口,入了门房,正要合上,却突然从空中飞来一人,将大门一脚踢开。 薛胡子被带倒在地,惊得屁滚尿流,问道:“你……你是何人?” “你们买来的姑娘,在哪里?” 来人,正是早已怒发冲冠的蒲子轩。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话 牺牲 话说蒲子轩白天在仙剑堂内心急如焚地等待了一天,左思右想,那何夕尘明确表示了两个时辰之内无论结果如何都会回来给个回音,而到了晚饭时,便离何夕尘出发的时间已过了三个时辰,见何夕尘还未回来,便愈发心生忐忑,又熬了两个时辰,依然杳无音信,整个人已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甚至愈发怀疑何夕尘出于嫉妒,不但未帮忙,反而从中作梗,便再也无法忍受,跟朱世铧请假要去永生门讨个说法。 朱世铧依然苦口婆心劝了几句,见蒲子轩已无法劝住,又想到陈淑卿之谜团确实越来越深,心有不安,便终于不再阻拦,放蒲子轩离去,便有了蒲子轩从天而降,连门带薛胡子一起踢翻之举。 薛胡子倒在地上,见蒲子轩武功高强来势汹汹,自知大势不好,便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手铳,对准了蒲子轩。 蒲子轩本就比常人身手好些,修炼后的反应更非过去能比,一个眼疾手快,在对手开枪之前,又飞起一脚,将薛胡子的手铳踢落在地。 薛胡子见唯一的杀器也没了,只得告饶道:“爷爷饶命,那女子,已不在此处了啊!” “那在哪里?”蒲子轩拾起手铳,瞄准了薛胡子,他知道门房守卫每日看着众人进进出出,一定知道陈淑卿下落,但若不给予恐吓,对方定然不会向陌生人说出真相。 薛胡子看对方不是闹着玩的,便不敢撒谎,指着适才的方向说道:“出了这子午街,便是郊外,一直走,见到的第二座农屋便是。” “你再回答我,是谁将她卖到这里来的?” 薛胡子战战兢兢道:“一个男人,说是秦邕介绍他来的……” “秦邕!又是你!” 蒲子轩怒气已到极点,若是知道薛胡子和张麻子的勾当,定然手刃了这个畜生,可他只当薛胡子是个门房,便也不再为难,将火铳远远地扔进田野里,便使了净化之力,向目的地奔去。 …… 农屋内,张麻子已将何夕尘从铁笼中拉出来,扔到床上,解开何夕尘嘴上的布条,欲将一晚泡好的汗沽散往何夕尘嘴里灌,还顽劣地说道:“来来来,宝贝饿坏了吧?喝了这碗滋补热汤,我再去给你煮点粉条,乖。” 何夕尘见嘴巴已可自由说话,顿时骂道:“好你个张麻子,居然背着门派干这种畜生不如的事情!” 何夕尘越是挣扎,张麻子越是快活,满脸丑恶道:“你知道又怎样?反正,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哦,还有薛胡子知道。嘿嘿,别他娘的废话了,来,给老子把这碗药喝了。” 张麻子使劲掰何夕尘的嘴,何夕尘趁机死命咬了一口张麻子端碗的大拇指,痛得他嗷嗷直叫,将手里的碗丢开,瞬间碎了一地。 “狗日的臭婊子,想死?”张麻子痛得暴跳如雷,满脸青筋暴露,狠狠抽了何夕尘一个耳光。 何夕尘也不示弱,发动起妖力,将张麻子震倒在地上,又自行将捆住手脚的绳子解开,说道:“我这就去永生门,找人来捉拿你跟薛胡子。” 说完,何夕尘走向房门,刚一打开,便和赶来的蒲子轩撞了个满怀。 蒲子轩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动容喊道:“小九!” 何夕尘也惊喜道:“蒲……” 只听见“呯“的一响,何夕尘才说了一个字,便口吐蓝血,顺着蒲子轩的身体,软绵绵地缓缓滑倒在地。 屋内烛光中,张麻子手握火铳瞄准着门口,那铳口还冒着一阵青烟。 蒲子轩感觉道全身似乎被闪电劈中,目瞪口呆,那面前杀红了眼的张麻子,已处于疯癫状态,疯笑道:“跟我斗?打不死你个臭婊子,哈哈哈——” 就在张麻子朝蒲子轩开出第二枪之际,蒲子轩已一个侧身上前。 那子弹打在蒲子轩的左肩上的同时,蒲子轩已经用右手抓住张麻子的脑袋,疯狂地撞向墙壁。 “我操你祖宗十八代!” 一下、两下、三下…… 此时,杀红了眼的人换成了蒲子轩,他疯狂地将早已断气的张麻子不断撞向墙壁,仿佛要将生命中所有的愤怒一次性发泄完毕! 随后,他将张麻子扔在地上,拾起火铳,又朝其头部补了几枪,直到子弹打光,张麻子脑袋已成了马蜂窝,才终于停手,大口喘气。 第一次,杀人了! 蒲子轩望着血淋淋的右手掌,竟也顾不得许多,跑到何夕尘身边,将她搂在怀里,语无伦次道:“小九,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你等等……等等就好了……” 一滴滴热泪滴到何夕尘的脸上,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微笑着轻语道:“来不及了……蒲哥哥……淑卿姐姐,我已替你救了出去……你去……找她……” 蒲子轩已处于精神崩溃状态,一时分辨不出何夕尘语中之义,哭喊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我还要将你变作人类,和你生儿育女,再也不要分开……对不起,小九,我早就该对你说这些话……” “蒲哥哥……若这些话是对我说的……该有多好……”何夕尘身上的妖气褪尽,变回了自己的模样。 蒲子轩瞠目结舌地看着怀中之人变成了何夕尘,半晌,才反应过来:“夕尘,怎么是你?夕尘?” “我变成了淑卿姐姐……换走了她……咳咳……”何夕尘口中、背后都不断留出血液,早已如风中之烛,难以支撑。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一切,也明白了为何何夕尘迟迟未归,顿时泪水决堤般涌出,大喊道:“夕尘,你为何要这么傻?” 何夕尘也已被泪水迷蒙了双眼,含笑问道:“蒲哥哥……这些眼泪……可有一滴……是为我而流……” 蒲子轩拼命地点点头。 “那么……抱紧我……好冷……”何夕尘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蒲子轩的怀中,何夕尘消失不见,只有一只小小丹顶鹤的尸体,蜷缩在何夕尘人类时穿的衣服中,微微张着长长的喙,背后的枪伤,清晰可见。 蒲子轩小心翼翼地抱着丹顶鹤,面如死灰,缓缓走出房门。 门外,真正的陈淑卿已看见了所有的一切,依在墙头,泪流满面。 “小九?”借着月光,蒲子轩看见了陈淑卿,轻轻地唤了一声。 “我离开忘忧堂,便去仙剑堂找你,他们说你去了永生门,我又去永生门,那门房说你来了此地……对不起……” “你都听见了?” 陈淑卿点点头。 “那么,我们去将夕尘好好安葬。” 陈淑卿用力点点头。 两人默默地来到一处大树下,蒲子轩用净化之力将土地击出一个坑洞,将丹顶鹤轻轻放入其中,两人再一起将泥土回填。 陈淑卿呆呆地望着何夕尘的墓,喃喃道:“对不起,夕尘……”又低语道:“对不起,小七。” 撩人的月光下,蒲子轩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孤寂与悲凉,将陈淑卿紧紧搂在怀中。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话 两个夕尘 “你在胡说什么?你不会死的,我还要将你变作人类,和你生儿育女,再也不要分开……对不起,小九,我早就该对你说这些话……” “蒲哥哥……若这些话是对我说的……该有多好……” “夕尘,怎么是你?夕尘?” “我变成了淑卿姐姐……换走了她……咳咳……” “夕尘,你为何要这么傻?” “蒲哥哥……这些眼泪……可有一滴……是为我而流……那么……抱紧我……好冷……” …… 生离死别再度演绎完毕,蒲子轩与何夕尘的影像在一阵蓝光环绕中消失于无形,只剩下早已风干的团团血迹在地面上真实记录着那份往昔的罪恶。 这是何夕尘离世后的第六日,在那座阴暗的小屋中,林惠南的极地幻影,将那日发生的事件一一再现出来。影像旁边,除了他本人以外,还站立着一言不发的永生门掌门何天傲。 门外,薛胡子被五花大绑,由两个刀斧手将其按跪在地上。 林惠南心中仿佛万箭穿心般疼痛,这可爱又可怜的女孩,终究是在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离开了。自责、哀痛、惊恐……一起涌上心头,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开口道:“何掌门,从分会大院到此处的所有事情原委,均已核查清楚,一切悲剧均因张麻子和薛胡子私欲作祟而起,如今张麻子已死,薛胡子该作何处置?请掌门定夺。” 何天傲表情呆滞,那屋内浑浊的空气仿佛让他的呼吸也变成了一种奢侈,咳嗽两声,捂着嘴默默地走出门外,来到一棵树下。 这棵树下,正是埋藏何夕尘小小身躯的坟墓所在,那日蒲子轩将其埋葬后,又补了一块石碑于其上,并刻上了何夕尘的名字。 何天傲不想有人看见他的眼泪,凭着大树,兀自哀叹,一滴滴老泪,滴落在小小的坟推上,又瞬间隐没于泥土中。 薛胡子已惊恐得尿湿了一地,哭天抢地地哀求道:“掌门饶命,掌门饶命啊——一切都是那张麻子干的,租房子的是他、盗汗沽散的是他、最后杀害大小姐的也是他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请何掌门看在我多年任劳任怨替您看门的份上,饶我一条小命吧!只要不杀我,就是让我给您做牛做马也愿意啊!” 何天傲听得咬牙切齿,喃喃道:“秦邕……”同时,却也不想正眼再看一眼薛胡子这等小喽啰,只是轻轻朝刀斧手挥一挥手,下令道:“斩了。” “掌门饶命,掌门饶命——啊——” 只听“咔”的一声响,随后传来人头落地的声音,这之后,周遭又恢复了宁静。 林惠南心头“咯噔”一响,又跪地抱拳道:“何掌门,林惠南本该全权替您担负起守护大小姐的职责,却因能力浅薄、处事疏漏,才让这一切有了发生的可能,请掌门责罚!” 何天傲缓了缓情绪,招呼刀斧手将薛胡子的尸体拉开,独自面对林惠南,用他那颤抖的身体欠身将林惠南扶起,又替他理了理稍显杂乱的衣领,语重心长道:“惠南兄弟,知道为什么,你在我心目中是最独特的一位兄弟吗?因为你的极地幻影从来不会说谎,也从来没有人能在你面前说谎。这个世界上,纵然是父子、夫妻、亲兄弟,能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所以,我有什么心事,有什么秘密,也从来都只会找你倾述。你还记得,上一次我带着绝望来求助你,是怎样的一番凄凉景象吗?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幕,又在我两兄弟身上重现……” 林惠南随何天傲坐在田埂上,抬头望天,叹道:“所以我一再说,我真的不想使用我的能力,因为每一次生活逼迫我们不得不调查的结果,都是悲剧,从来没有喜事……” …… 十五年前,道光二十九年,岁末。 这一日的桂林,气候寒冷,难得下起了久违的小雪,这南方飞雪虽不像北方可以结成冰天雪地之相,却也已然将漫山遍野的植被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装。 天气冷得让人瑟瑟发抖,何天傲却在桂林郊外一处山林中无畏地操练着剑法,不但丝毫未受飞雪的困扰,反而额头上还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一年,何天傲二十七岁,净化之力已觉醒一年有余,加入了永生门,却非永生门的掌门,不过是永生门下四大净化使者之一。此时的永生门,徐清安尚未加入,门下净化使者仅有秦邕、卫大嫂这对年轻夫妇及何天傲、林惠南四人,掌门则是业已七十七岁高领的陶铁生。虽无人明说,但永生门乃至整个守岁联盟均已心知肚明,待陶铁生百年之后,秦邕与何天傲两人便是掌门继任者的竞争人选。 一套剑法练完,何天傲稍作休整,忽而听到路边传来一阵马儿嘶鸣声。 顺着声音看去,一匹鬃毛骏马正驮着一名昏迷的女子奔来,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何天傲顿感惊异,跑到路上,拦在骏马面前。 骏马并未停止奔跑的步伐,何天傲飞身上马,抱住女子,又将女子带至地面,任那马儿跑远。 伸指一探,那女子虽脸色惨白,额上渗血,却还有些呼吸。 何天傲救人心切,欲将女子带回永生门,可依据门规,门下弟子不得带陌生女子入内,师门也无救死扶伤之义务,何天傲见女子年轻美貌,自己又孑然一身,隐约觉得此女子是上天赐予自己的礼物,便将女子带回了竹林环绕的自家木屋中休养。 那女子一个多时辰后在木屋中醒来,向何天傲要了救命的水和药物,休养了半日,逐渐恢复了元气。 何天傲问她:“你是何人?为何会以那种方式出现在山路上?” 女子为谢何天傲救命之恩,告诉他:“我叫刘夕尘,是桂林天地会将士周志龙之妻,桂林天地会为响应湖南李元发起义,昨日于兴安县象池村举事,遭到清兵围剿,举事失败,丈夫战死,我也负了伤。丈夫在临终之际,将我丢到马上,任我一路向桂林逃来。” 何天傲笑问:“你如此坦白,就不怕我去官府告发你?” 刘夕尘淡然应道:“我虽为周志龙之妻,但直到昨日,我才知道丈夫竟是天地会成员。我不过一介草民,但也感觉得出您是一位侠义之士,我的命是大哥您捡回来的,大哥若是要告,去告便是。” 何天傲大喜,之后多日便在永生门与家中来来回回,照顾起刘夕尘,十日过后,刘夕尘已恢复得如常人般健康,逐渐担负起了家中的日常琐事。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两人很快便卿卿我我,坠入爱河,三个月后,刘夕尘的肚子已经有了微微的隆起。 处于安全考量,何天傲并未风风光光为两人置办一场婚礼,永生门中只是隐隐约约得知何天傲在家中有了内人,但也无人给予太多关心。两人就这么平淡而甜蜜地来到第二年深秋,一个女婴呱呱落地。 何天傲喜不胜收,将女儿命名为何嫣,并在何嫣满月时,呼朋唤友,举办了满月酒。 但仅仅在第三日,刘夕尘举着女儿玩耍时,不小心叫发钗划破了女儿手指,何天傲便惊讶地发现,女婴手指流出的血液,为天蓝色! 何天傲顿感诧异,回忆这一月,何嫣并未接受过人类输血,刘夕尘也是流淌着红色血液的人类,接生婆接生剪断脐带时,两人血液均无异样。 一一排除,答案只有一个——孩子并非自己亲生,实为妖怪之种,只不过接生时母女连体,红蓝血液一时混合,难以分辨罢了。 何天傲发动净化之力探测,果然探出何嫣身上溢出淡淡的妖气! “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你前夫周志龙的孩子,而你前夫,至少是个半妖!” 刘夕尘顿时陷入了疯狂:“前夫战死前一夜,我确实和他行过房事,但是我对天发誓,我连他是天地会成员都不知晓,又怎会得知他是妖怪?老天,你为何要如此羞辱我?捉弄我?” 刘夕尘陷入深深的绝望,抓起剪刀,刺向何嫣,被何天傲一把拦下。 “事已至此,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真相?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养大?” 为了防止何嫣妖气被净化使者感知到,当日,何天傲火速将何嫣带入小叶红豆密布的永生门内抚养,然而晚上回到家中时,却发现刘夕尘已不知所踪。 何天傲找了三天三夜,从破晓到凌晨,从集市到山林,始终一无所获,万般无奈之下,终于决定求助林惠南。 林惠南来到何天傲家中,召唤出极地幻影,终于查明,刘夕尘已于三里外的张公溪中投河自尽。自然,林惠南也成为了知道真相的唯一一个外人。 何天傲仰天长叹:“老天爷,你既然要将夕尘送到我身边,为何又要狠心将她夺走?” 他不得不对世界撒谎,称爱妻不幸感染肝病去世,并且为了悼念亡妻,将女儿的名字改为何夕尘。 三年后,陶铁生病逝,指定何天傲为永生门掌门接班人。 为了保护何夕尘,多年来,何天傲极少让其外出,让她在一个狭窄的圈子内长到及笄之年,然而毕竟两人血脉不同,何夕尘懂事后发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追问之下,何天傲对她说出了实情,并令她千万保密。 尽管何夕尘非自己亲身,然而其玲珑可爱,常常讨得何天傲喜不自胜。骑高高、捉迷藏、亲小脸,又有哪一样父女之乐,两人没有经历过? 秦邕背叛师门后,何天傲为表达对仙剑堂的诚意,也是为了锻炼何夕尘,终于允许她在林惠南的保护下,前往桂平。 …… 两个男人在田埂上回忆完过往的种种,感慨万千,何天傲站起身子,擦干最后一滴眼泪,淡淡地说了一句:“走吧,回桂林。”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话 朱世铧的野心 何天傲回到桂林后,四大除妖门派之间便暂时失了往来,都各自在自己的领地内招兵买马,锻炼将士,为一个多月之后的守岁活动作全力冲刺。 转眼间,时间已来到了五月初一,何夕尘离世的阴霾在仙剑堂内逐渐淡去,至少表面上,蒲子轩与陈淑卿并未常常谈起此事。朱世铧之前也终于接受了恢复妖力的陈淑卿来到仙剑堂与诸位净化使者一同修炼,只是条件有二:一是陈淑卿参与守岁,二是不同意两人同房而眠。 出发前两日的夜晚,朱世铧将苏三娘唤入大堂内,就座后,朱世铧问道:“苏三娘,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那就是自从你被上天选中成为净化使者之后,降妖除魔便成了你的使命,可是人间之事,你可还有最初的理想?” 苏三娘不解道:“敢问师父所谓人间之事,究竟是何事?” 朱世铧笑道:“那就是,身为太平天国将士的你,可还有心思,去推翻那清妖的统治吗?” 苏三娘一怔,面对此类问题,过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作肯定回答,可如今最受她尊敬的义王石达开已经去世,其余部也分崩离析,而远在天京的核心政权也在清军的围剿之下越缩越小,存亡已是旦夕之间,她不断地怀疑过,洪天王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替天下世人建立一个完美的“小天堂”,还是仅仅为实现其个人的野心,但想来想去,她仍然不愿否定这一切,应道:“若有机会,徒儿仍愿继续为穷人而战。” 朱世铧轻轻点头,眯眼叹道:“为师虽贪图钱财,但亦是有所崇高理想,作为朱家后人,为了支持那些反抗清妖的起义者,为师无论人力财力物力,均给予了你们天国巨大的支持,当年,我看洪秀全雄姿英发,军纪严明,连战连捷,乃是所有起义军中我最看好的一支,甚至将我祖传的一幅藏宝地图也给了他,万万没想到,他们不过小有成就,便开始堕落腐化、勾心斗角,才落得如今这个下场,真是让为师遗憾啊……” 苏三娘早已将藏宝图视为了不祥之物,如今听到此事,溘然又想起了那昆仑山洞中的噩梦,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了,毅然道:“师父不必难过,那藏宝图,几经辗转,如今又落到了徒儿手上,就放在我那厢房中,师父若想要回,拿去便是。” 朱世铧不以为然地笑道:“我要那藏宝图又有何用?二十多年前,我不是没有派人去那昆仑山寻找过宝物,但每次都无功而返,那宝物既非妖物,亦非圣物,无法被感知,只能凭肉眼,在那生命的禁区之地豪赌,所以早已放弃。之所以送给洪秀全,也不过作个顺水人情,让他试一试罢了。为师今日唤你来,不是为了那地图,而是另有安排。” 苏三娘一愣:“师父要徒儿做什么?请讲!” 朱世铧喝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如今我堂和永生门的力量此消彼长,有了你、蒲子轩和陈淑卿三人,实力已经成为四大门派中当仁不让的领头者,此番守岁,无论是否消灭秦邕,为师都有足够的信心夺回盟主之位。可是,这只是第一步,待我们控制住四大门派,第二步,为师要让四大门派合并,如此一来,我们将有足够的力量控制广西,并以此为根据地,开始我们自己的起义之路。” 苏三娘闻言大惊:“原来师父竟然心怀如此远大志向,徒儿今日还是第一次听到!” 朱世铧笑道:“不然,你以为我要那么多钱财来是为了什么?” “可是,师父你已经……” 朱世铧大笑道:“哈哈,你想说,为师已经老得快入土了吗?非也非也,只要能让朱家的血脉重新建立起大明,是我本人还是后人坐在那张椅子上,又有何关系?” 苏三娘为难道:“可是,师父答应过我们,待守岁结束,师父登上盟主之位,就会放我们三人离去……” 朱世铧道:“会,当然会,正是如此,为师才希望你离开之前,为为师去办一件事,否则,过了明日,恐怕就再没机会了。” 苏三娘道:“明白了,师父究竟要我做什么?” 朱世铧道:“你在加入太平天国之前,曾是天地会的成员,你可知道,在你们太平天国十多年的南征北战中,广西发生了何事?” 苏三娘笑道:“师父你忘了?徒儿在北上四川之前,曾在此地修炼过,有所耳闻,咱们浔州府曾由天地会建立过一个短暂的政权,叫做大成国,可是三年以前便失败了。” 朱世铧摇头道:“错,大成国虽已灭亡,然而浔州的天地会却没有灭亡,他们不过转入了地下,却从来没有停止过反清复明的努力!” 苏三娘“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睁大眼睛道:“什么?师父,你是说,徒儿和罗大纲的天地会,现在还在?” 朱世铧用手势示意苏三娘坐下,低语道:“为师消息灵通,天地会,确实还在,可是不是你和罗大纲的那个,却不太好说。毕竟,天地会遍布南方各省,尤其以广西地区的组织最为庞杂而神秘。为师听说,就在金田村内,天地会的余部还在聚集,所以便想请你明日去打探打探,辨辨虚实,若他们真是怀有反清复明之心,那便看看,能否说服他们加入我堂,未来,一起共谋大业!” 苏三娘欣然应道:“无论是太平天国或是天地会,皆是与我苏三娘志同道合之人,如今清妖和真正的妖怪勾结,闹得天下生灵涂炭,而他们又皆是我的仇人,若能说服志同道合者加入本堂,为推翻清妖而战,徒儿可实在是求之不得!” 朱世铧听罢,拍案叫好道:“好,那就明日辛苦苏三娘了。” 苏三娘想到了什么,又道:“有一事,还望师父恩准。” “你说。” 苏三娘拱手道:“在四川时,徒儿与蒲子轩、陈淑卿二人结为同伴,他们也说过,若来广西,希望去我太平天国起事之地看看,如今何不乘此机会,明日让他们与徒儿同去?” 朱世铧权衡一番后道:“也好,出发在即,光是闷头修炼意义也不大,你们三人同去,若是遇到什么不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你立即去会见他们二人,就说是为师的主意。” “是!” …… 翌日,桂平县金田村外。 三匹快马在一座山丘上停下,蒲子轩骑在马上,望着山坡下那绿地上一众黑瓦白墙的平房,杂乱无章,便抱怨道:“唉,我一直以为,金田村就在桂平县城旁边呢,没想到居然有五十多里地,跑了半天到此一看,风景也不过如此嘛……” 苏三娘哼哼道:“对你来说,是风景,对我来说,却是珍贵的回忆,你可知道这里发生过多少故事吗?你看到的每一座房子,或多或少都能和我扯上关系,就拿这东边三排房子来说吧,三个主人,一户的男人加入了太平军,一户曾经跟我们送过粮食,还有一户,主人是个英俊强健的男子,却只想过安心日子,无论如何跟他传播上帝的声音,也不加入……” 说完,苏三娘又指着远处的一座堡垒般的豪宅群道:“那便是当年我们议事、誓师之所,叫做傅家寨,我和罗大纲也是在那里正式成为了太平军的一员,里面房间回廊众多,易守难攻,若是天地会残余力量要寻找一个阵地,那也一定是一个最佳场地,走,去看看。” 三人将马栓在路边,准备入村,为防止被村民认出,苏三娘在陈淑卿的妖术下,换了一副完全不同的面孔,而蒲陈二人自是不需作任何易容,便好奇地跟在苏三娘身后来到那堡垒跟前。 此地荒无人烟,衰草连天,墙体残破不堪,似已被废弃了多年,空气中还隐隐约约传来丝丝腐臭气息,若是换了普通人,即使在大白天,来看到此番景象,心里也不免打一个寒碜。 大门紧闭,三人飞身越过傅家寨高高的围墙,来到院落中,只见脚下亦是荒草繁茂,难以下脚,寂静的空气中,刺鼻臭味更加浓厚,陈淑卿已难受得捂起了鼻孔。 苏三娘惆怅道:“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了,傅家寨,我又回来了!可是,你们都去哪儿了,大纲,你的灵魂,可曾漂泊回咱们出发的地方……” 苏三娘在院落内来回踱步,感慨万千,情到深处,竟大声吟诵道:“凤花亭,高溪庵,马溪庙,明主传宗,今夜歃血拜盟,结为同胞兄弟,永无二心……” 蒲子轩和陈淑卿在一旁听得不明就里,忽然,上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何方神圣,在吟诵咱们天地会的入会誓词啊?” 三人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二楼一扇窗户中,飞下三男一女,皆身着简陋蓝色布衣,落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刚一落地,便已拔出了腰间大刀,将三人团团围住。 三个男人,一个长着国字脸,一个皮肤黝黑,一个嘴上带着傻笑露出龅牙。 那国字脸男子警觉地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来此处?” 苏三娘四下环顾,看清了来人的相貌,目光最终停在了那个柳眉细眼的女人身上,又惊又喜地问道:“你……你不是陆莲花吗?” 那女的一愣,反问道:“你是谁?” 苏三娘释放出少许净化之力,将陈淑卿的妖术净化掉,露出本来面目,再问:“现在认出我了吗?” “苏三娘!”陆莲花大惊道,“你没死?而且,你觉醒了净化之力!” 这次又换做苏三娘大惊:“什么?我刚身上的蓝光,你看得见?” 就在双方的人马都因对方身份而惊诧万分时,二楼又传来了一个男人声音:“哈哈哈,还有更有趣的事呢,那另一个女人,是妖怪,而且,她体内有一块柳泉八木啊!” 说完,又一满脸络腮胡子的彪悍男子飞身而下,对陈淑卿道:“久违了,我的妹妹。” 陈淑卿看到来人,亦是换了一副大惊失色的面孔,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 “胡蛊!”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话 新天地会(一) 蒲子轩一看两边人马皆目瞪口呆的表情,顿时感觉脑袋不够用,摊手道:“等等,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他们又到底是敌是友?要不,我们都各自派一个代表来介绍介绍吧,其他人都不许惊讶啊……” 陈淑卿对蒲子轩道:“看来,双方都是些能力者,不是净化使者,便是妖怪。我来说吧,此人,也是一只九尾狐半妖,名叫胡蛊,一直自称是我的哥哥。在你净化之力觉醒之日后,我便决定来找你,出发前几日,此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茅屋,说他是我的哥哥,还说了一些让人难以接受的话……” 胡蛊笑道:“久仰大名啊,蒲子轩,可惜,陈淑卿虽是我亲妹妹,却死活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比她大七岁,我明白着呢,在她出生后不久,你的祖先——蒲松龄便杀死了我们的母亲,我养了这妹妹一年,才有了后来她被捕兽夹夹住,被蒲松龄收养的后话。” 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头看着陈淑卿,大惊道:“什么?蒲松龄先生杀了你的生母?小九,你为什么没告诉我这个?” 胡蛊摆手道:“哎哎哎,不许惊讶,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陈淑卿怒目道:“哼,且不说是真是假,就算是真,那也定然是她伤害人类在先,先生是明辨是非之人,绝不会主动对善良的好妖怪下手!” 蒲子轩并不想挑起事端,放低音量问胡蛊道:“那既然如此,你为何一百多年之后才出现,并告诉小九真相?” 胡蛊笑道:“你以为,我在乎母亲的死吗?你又以为,我是来找你们蒲家寻仇的吗?你错了,身为狐妖一族,我怎能成了你们人类那样无聊的儿女情长之辈?无论父母或是妹妹,死了就死了,我只是想告诉妹妹,我也想变成人类,让她成功之后,来告诉我一声。” 蒲子轩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小九,那日,伏魇盗走了你的记忆后,曾经问,你的记忆里,身边还有一只狐狸又是谁?当时我只当是你的无聊玩伴,根本没在意,现在回想起来,应该就是这胡蛊了吧?” 陈淑卿点头道:“对,就是他。确实如他所言,他从未谋划复仇之事,只是想成为一个人类而已。我来找你,发现《混月诀》已残破,我们的目的无法达成,自然也没必要再去理睬他,没想到,今日居然在此地又见到他!” 蒲子轩见对方对自己并无仇恨,便问:“那胡蛊,你这个愿望,等我们凑齐了《混月诀》的碎片,便顺便替你实现好了。只是,今日之事,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胡蛊大笑道:“哈哈哈,蒲子轩,你可真是有趣,咱们几个兄弟姐妹不过在二楼秘密议事而已,什么也没干,明明是你们擅自闯了进来,还大声吟诵我会入会誓词,打扰我们……对吧?”说完,斜眼瞅了瞅苏三娘,对身边一个男子道,“好了好了,既然都认识,大家就都别剑拔弩张了,霍会长,让大家把家伙收了吧。” 那被称为霍会长的中年男子长一张国字脸,眉宇之间透露着一股杀伐之气,听胡蛊一说,略为权衡后,下令道:“把兵器都收起来。” 四人将大刀插回腰间,走到胡蛊一侧,与三人对峙而站。 胡蛊介绍道:“这便是咱们会长霍芝彰。”又对霍芝彰道:“会长,那是我妹妹,人间名字叫做陈淑卿,也是只九尾狐妖,旁边那个便是蒲松龄的后人蒲子轩了,和苏三娘一样,都是净化使者。” 苏三娘并未听说过天地会中有霍芝彰这个名字,在面前五人中,也只有陆莲花这一张熟人脸,想来自己离开天地会十多年后,天地会已经改换门庭多次,对如今的天地会,究竟变成了何样生了好奇,便问胡蛊:“你既然身为妖怪,又为何与天地会的人在一起?” 胡蛊不作答,退后一步,保持着主从身份,道:“接下来,就让会长来和你们谈吧。” 霍芝彰略微上前一步道:“不错,我们天地会中,早就渗入了不少妖怪,我们都有共同的目标,那便是收集柳泉八木,先铲除妖界,再推翻满清。” 蒲子轩斜眼道:“真是滑稽,妖怪却要加入人间的组织,以铲除妖界为目标?” 霍芝彰冷笑道:“怎么?既然蒲大公子你们两个净化使者都可以与九尾狐妖结伴而行,我们却不可以?” 蒲子轩被问得哑口无言,见自己话语中又是疏漏,便尴尬地耸耸肩,不再多话。 苏三娘本就对天地会怀有深情,听见此话,不无惊喜道:“铲除妖界,推翻满清?看来天地会还是那个天地会,而且还多了一个新的目标……既然如此,何不加入仙剑堂?或是与我们一同去寻找柳泉八木?再一一实现两个目标?” 霍芝彰张开双臂,大笑道:“为什么是我们加入你们?而不是你们加入我们呢?那个仙剑堂又是什么东西?苏三娘,既然你还活着,又成了净化使者,天地会的大门,便随时为你敞开着。只要你再大声念一遍那个入会誓词,我们,立刻张开双臂,欢迎你回家!” 苏三娘一愣,从霍芝彰的话语中,看出他们并不了解守岁同盟的存在,便在心中真的盘算起来,想师父朱世铧给自己的任务虽是让天地会加入仙剑堂,然而对方定然不肯,我也不过是仙剑堂的临时学徒,我何不回归天地会,再促成两者的合作,一起实现两个目标? 蒲子轩看出了苏三娘的犹豫,深怕一个不小心,苏三娘便会离开队伍,改投他人,便劝阻道:“三娘,你快拒绝他们啊!” 苏三娘却转头道:“蒲子轩,你且好好想想,你们这一路旅行,目的也不过是凑齐柳泉八木,以完成陈淑卿变成人类的愿望,可是,你虽然贵为蒲松龄的后人,却归根到底不是蒲松龄,就靠我们几个,要何年何月,甚至有几成把握能完成如此艰巨的任务?依我看,为何我们三人就不能加入天地会呢?到时候凑齐了柳泉八木,你们不一样可以实现愿望吗?” 蒲子轩一怔,竟觉得苏三娘说的话不无道理,三人历经艰险才拿到一块碎片,而这第二块碎片便已让自己头痛不已,既然来广西其目的就是增加同伴,如今有如此多志同道合之人就站在面前,为何就不能朝此方向考虑考虑呢? 但毕竟不敢自己做主,蒲子轩又问陈淑卿道:“小九,你的意见呢?” 陈淑卿不以为然,冲胡蛊厉声问道:“哼,胡蛊,还有霍会长,铲除妖界、推翻满清固然说得像模像样,可是,你们还有第三个目标,为何不说呢?” 霍芝彰一愣,问胡蛊道:“哦?你都告诉你妹妹了?” 胡蛊应道:“不错,既然要合作,咱们还是要把话说得更透彻为好。苏三娘、蒲子轩,你们可听好了,我们天地会的第三个目标,便是在前两个目标达成之后,建立一个由净化使者来统治的政权,所有的文官武吏,一律由净化使者来担任,不再有什么科举考试,也不容再有起义,所有的普通人类,都将在净化使者的强力统治下,心无旁骛、安居乐业,这,将是一个无比完美的世界!” 一番话将三人说得瞠目结舌,苏三娘骂道:“真是荒谬!我熟悉的那个天地会,根本就没有这等狂妄的梦想!那些起义者,不过都是些苦难的底层百姓,我们的战斗,也都是为苦难的老百姓而打响,未来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而不是由强权构建的虚假美好!” 霍芝彰掷地有声地驳斥道:“苏三娘,你太天真了,天地会也好,拜上帝会也罢,谁不是用你这套言辞来骗取底层百姓成为你们成功的垫脚石?你看看那到了天京之后的这样王那样王,堕落腐化如此之快,为什么?因为人性就是这样,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真正为别人而战,历朝历代的更替,又如何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的底层百姓,几千年来,又改变了什么?正因为贪婪、自私的人性使然,我们净化使者作为超越人类的存在,才有此义务结束那可悲的历史轮回,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难道不是吗?” 此时,蒲子轩站了出来,反驳道:“不,你错了,净化使者虽然力量是超越人类的存在,然而却超越不了你口中贪婪、自私的人性,我虽是净化使者,但我深信,一旦我们掌握了权力,那无法节制的权力,将更加肆无忌惮!到时候,恐怕老百姓等来的不是一个美好世界,而是等着成为有些人的奴隶罢了!” 苏三娘难得义正言辞地支持蒲子轩道:“正是如此,所以,你们根本不是我熟悉的那个天地会,不过是用天地会名头包装着的一群野心家罢了!对不起,这样的人,我苏三娘见得太多了,绝不会加入!” 蒲子轩见苏三娘态度鲜明,心里一乐,也附和道:“对,我看错了你们,我也绝不加入!” 此时,几个男人都面露失望之色,陆莲花却依然不甘地劝道:“三娘,我们是不是以前你熟悉的那个天地会,又怎么样?十四年前,咱俩姐妹一场,便已见识过天地会的局限,那群不学无术的野蛮人,名义上是起义者,实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旦大难临头,谁还不是树倒猢狲散?也因此,这么多年来,各地的天地会组织,都在不断自我改良,形成了形形色色的派别,我们也一样,早已更名为‘新天地会’,就是为了和落后的过去划清界限!如今我已醒悟,并且坚信,只有我们的这一目标,才是真正的济世良方啊!” 苏三娘坚定地摇摇头:“陆莲花,你变了!对不起,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说不到一块,那还是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吧,告辞!” 苏三娘拱手告别,蒲子轩和陈淑卿也欲动身离开,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慢!” 三人回过头去,只见霍芝彰周身正被净化之力所环绕,喝道:“人可以走,可是柳泉八木得留下!” 说完,新天地会另外三名净化使者身上,同时泛起了蓝光,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话 新天地会(二) 新天地会本来就是以收集《混月诀》碎片为目标,此时带着碎片的陈淑卿自动送上门来,又见自己以五敌三,人数占优,自然如何肯放弃这天赐良机? 霍芝彰威胁道:“我最后说一次,若你们肯加入我会,共图大业,我仍愿意以礼相待,你们也可保留柳泉八木;可若是执意不从,与其让我们寻着柳泉八木的气息追到天涯海角,不如就在此地先下手为强。” 那老是挂着傻笑脸的龅牙终于说话了:“好啊,打架!打架!我最喜欢打架了!” “要打架吗?好啊,我正好试试修炼成果。”蒲子轩也运用起了净化之力,扭扭手腕,转身对着霍芝彰做起了起手式,冷笑道,“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一个拿来练手的,不是断肠谷的妖怪,而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一个什么会长,哈哈。” 苏三娘和陈淑卿也各自发动了净化之力与妖力,严阵以待。一时间,七股力量弥漫在这座荒芜的堡垒中,煞为壮观。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唯有胡蛊一直冷静,丝毫未发动妖力,见状,竟然拦在霍芝彰面前,力劝道:“且慢,霍会长,我方虽然人数占优,可对方实力强大,特别是那陈淑卿有柳泉八木附体,力量深不可测,若此时开战,我方多半难以匹敌,目前咱们还是韬光养晦期,要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且让他们离去,我新天地会之大计,日后可再徐徐图之。” 听到此话,霍芝彰身后那黑肤男子厉声质问道:“胡蛊,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怕了他们?” 胡蛊道:“霍会长,肖珏二位兄弟,你们误会了,咱们的目的不过是收集柳泉八木,而非与强敌正面对抗,若能在最小的代价下实现这一点,又何乐而不为呢?还有你,龅牙宋,别老是一言不合便打架好吗?你脑子是拿来作何用的?” 龅牙宋反问道:“打架能解决的问题,还费那么多脑子干嘛?” 霍芝彰用手势劝阻了肖珏和龅牙宋,迟疑片刻后问胡蛊道:“胡兄,可已经有了主意?” 胡蛊道:“虽无百分把握,但比当下与他们硬来容易多了。” “好,那我信你一次。”说完,霍芝彰收起了净化之力,另外三人也不情不愿地将蓝光一一解除。 蒲子轩大笑道:“哈哈哈,虚张声势,原来也不过如此嘛,真不过瘾。” 苏三娘则更愿意给对面一个台阶下,抬手劝住了蒲子轩的挑衅:“很好,我也不想作无畏的战斗。” 三人也均解除法力,只听陈淑卿又说道:“胡蛊,你这老狐狸,算你识时务,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建立一个由净化使者统治的天下,于你这妖怪又有何好处?值得你替他们卖命?” 胡蛊大笑道:“哈哈哈,你这小狐狸妹妹,竟然如此简单的道理也想不明白!净化使者虽然强大,却有两个无可奈何的软肋,一是无法感知同样身为净化使者的人类或圣物身上的气息,二是不得使用净化之力对付凡人,所以,能替新天地会感知净化之力并与凡人作战的,唯有身为妖怪的我们。一旦得到了天下,这些有功的妖怪也会被净化为人类,享受王的待遇,这还不够吗?” “既然如此,那便祝你好运了,告辞!”陈淑卿不再多言,与蒲子轩和苏三娘纵身跃过傅家寨的高墙,踏上回程的旅途。 墙内,肖珏气不打一处来,质问胡蛊道:“为何眼睁睁放着他们离开?现如今,要如何获得我们的第一块柳泉八木?” 胡蛊对众人道:“请相信我,我们五人,目前确实不是他们三人的对手,只不过,实现柳泉八木零的突破,并不意味着要从这伙人身上开始。” 霍芝彰道:“我也感应到了那陈淑卿之强大,非我等可敌。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有何主意?” 胡蛊悠然解释道:“适才,苏三娘说了一个名字,叫做仙剑堂,蒲子轩又说了一个地名,叫做断肠谷,我有所耳闻,那个断肠谷,每年上半年都会于谷内生出很多妖怪,而类似于仙剑堂这样的门派,皆是由净化使者所主导,只不过,那断肠谷中小叶红豆密布,仙剑堂中也植满了小叶红豆,因此我们对广西的妖怪和净化使者一无所知,但实际上,整个广西,早有净化使者形成的团体,在从事着我们无法想象的事情!” 肖珏哼了一声,问道:“就算如此,和柳泉八木又有何关系?” 胡蛊笑道:“我们不是一直在纳闷吗,为何桂林那一块柳泉八木,我有时能探测到,有时又探测不到?过去我很费解,但今日经他们一说,我想通了,答案只有一个——那桂林,一定也有一个类似仙剑堂这样的门派,由小叶红豆掩盖起来,而那门派中的某个净化使者,体内有柳泉八木,在小叶红豆中进进出出。” 霍芝彰道:“现在我们才刚起步,连刚才那几个小鬼都不敢招惹,你竟然还打起了那桂林门派的主意?” “若是那人身在门派内,咱们自然不敢招惹,可是,我想广西流传的每年五月断肠谷守岁活动,应该不仅仅是个传说,待那人入了断肠谷,陷入了与妖怪的苦战中时,机会自然会出现。”胡蛊说道此处,捂着鼻子道,“好了好了,这里实在太臭了,咱们还是先回议事厅从长计议吧……” 说着,五人从楼梯上了楼去,那刚才还剑拔弩张的院子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荒凉。 …… 是夜,在仙剑堂的大堂内,朱世铧又与蒲子轩、苏三娘、陈淑卿三人坐到了一起。 “三位徒儿辛苦了,为师让你们去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苏三娘应道:“回禀师父,今日我们三人一起到了金田村,在当年洪天王议事的大院内,确实有一支人马,号称是‘新天地会’的成员。” “新天地会?”朱世铧捋捋那硕长的白胡子,问道,“那,你们和他们接触了吗?” “是的,徒儿已跟他们就师父的想法作了交流。” “他们怎么说?”朱世铧坐直了身子。 照实禀告无疑是最诚恳的做法,然而三人深知师父的野心,若是将新天地会真实的目标告诉朱世铧,恐怕连他也会兴起和那些人一样的念头,而若是回禀未寻到任何天地会的蛛丝马迹,又恐朱世铧不死心,改日派人再探,因此三人在回程路上便已商量好了圆满的说辞。 只见苏三娘正声道:“那领头的姓霍,全名却不肯告知我们三人。他说,他们新天地会虽与咱们仙剑堂有相同的目标,然而他们组织森严,又人数众多,若是加入仙剑堂,那是小庙容不了大菩萨,任咱们三人好说歹说也拒绝加入。” 朱世铧一拍桌子,怒道:“哼,小庙容不了大菩萨?如此小看咱们,真是岂有此理!” 三人早已料到了朱世铧的反应,苏三娘便先抑后扬道:“不过他也说了,同意考虑与咱们合作,待夺取江山之后,以长江为界,师父和他们,各分一半天下。” 朱世铧大笑道:“划江而治?哈哈哈,说得好听,不过我想问问,这华夏大地上,历朝历代,划江而治,可有和平相处的先例?谁坐在那把龙椅上,会相信长江的对岸还有另外一个同样的人,和你说着同样的语言,流着同样的血脉,会与你称兄道弟,永结安好?” 苏三娘见朱世铧的反应皆在意料之中,便顺着其意思说道:“的确如此,徒儿不相信他们的鬼话,却也不想得罪他们,便说意思已收到,待我回来禀告师父后再作定夺。” 朱世铧摆摆手道:“罢了罢了,这些人,靠不住的,为师也只是试探试探,既如此,不再搭理他们便是。好了,明日咱们就要动身了,你们都去早些歇息吧。” 朱世铧口中的“动身”,正是率众前往断肠谷守岁,此时,朱世铧已略带倦意地起身,准备回屋。 蒲子轩见状,起身却不离去,反倒是走近朱世铧,支支吾吾道:“师父,徒儿还有一请求,想斗胆听听师父主意……” 朱世铧一愣:“哦,你还有什么事?” 蒲子轩小心翼翼地嗫嚅道:“若是师父夺来盟主之位,获得了柳泉八木,可否……可否……卖给徒儿?” 朱世铧万万没有想到蒲子轩会提出此等要求,仿佛被人触到了逆鳞,厉声道:“蒲子轩,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为师好不容易决定将八籁子有条件地送还给你,那是因为一旦夺得盟主之位,其能力便不是特别重要,并不代表为师不在乎,可那柳泉八木,却是持续盟主地位的象征,就好比地契之于地主,玉玺之于皇帝,岂有拿出来作买卖之理?” 虽然朱世铧的态度早已在蒲子轩的意料之中,听到此话,蒲子轩心里还是凉了半截,却依然尝试着说道:“若是师父不肯相卖,也可提个条件,看看徒儿能否做到。” “也行,等你助为师反清复明成功,我朱家又坐上皇位那天,这等玩意,别说一块,就是八块全部找来给你,又有何妨?” 蒲子轩压根不相信朱世铧能实现他的野心,即使万一实现,也不知是几十年之后的事情,何况他们也不可能仅为这一块碎片而将一辈子赌注压在朱世铧身上,顿时无奈道:“这……师父……太难了吧?再换个条件吧。” 朱世铧喝道:“蒲子轩,你还想不想救你朋友了?趁为师还没改变主意之前,此事,休要再提,哼!” 说罢,朱世铧摇摇头,拂袖疾步而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话 守岁前夜 离开了大堂,蒲子轩回到厢房内,回忆起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心中始终像怀了一只兔子,七上八下地乱跳,久久不能平息。 首先是这小树和《混月诀》碎片之事,就算我使了浑身解数,运气又站在我这一边,果真将小树救回,已实属阿弥陀佛之好结果,那《混月诀》碎片,却丝毫看不到入手之可能。这朱世铧虽为我的恩师,却非让人真心尊重的德艺双馨之人,我不能指望他施舍给我,又不能对自己的师父明抢,该要如何是好?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仙剑堂中没有妖怪,又有小叶红豆作为掩护,小九体内的碎片气息才不至于被探测到,否则,师父不知又要作出何等让人难堪之举。 而想到《混月诀》碎片,就又想起了白天在金田村遭遇的所谓新天地会那几个家伙,想不到这江湖上,居然还有和我们一样,要去收集《混月诀》碎片的团队。若是未来我们盯上了同一块目标,不知旅途将会变得多么艰辛,又不知要发生多少血雨腥风。 而说到血雨腥风,又不免想起准备了多日的守岁活动,明日终于就要启程了,四大门派将齐聚断肠谷,碰到能力稀奇古怪的妖怪倒也不怕,可终究是要面对永生门的掌门何天傲,他深爱的义女何夕尘之死,虽根源于秦邕和旱魃,又是被张麻子和薛胡子两个杂碎直接害死,但也是间接因我而遭此厄运,那个何天傲会如何看我,我又应当如何给他一个交代? 唉,夕尘啊夕尘,你这个傻女孩子,若没有碰到我这哥哥,该有多好,如今,我们阴阳相隔,你在天堂中,可听得见我的长吁短叹? 蒲子轩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脑袋越来越清醒,恨不得明日早晨快点到来,然而,这新月弯弯的夜晚,为何竟然如此漫长? 蒲子轩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干脆起了身子,又摸出了那支风笛,飞到屋檐上,演奏起了《鹊桥恋人》,只不过,那上一次的和声已永远消失在了这深邃的夜空中,如今的笛声,依然是那个调门,可音色如此婉转凄凉,如同这无边无垠的宇宙,也不知漫天的星空中,是否也有和我们一样的人类存在? 若没有,地球便如同一粒尘埃,叫人觉得好生寂寥。 正吹奏到动情处,只听“啪”的一声,那风笛在一阵烟雾中,变成了一只芍药花,吓得蒲子轩差点从屋檐上掉落下来。 瞬间明白了是谁在捣鬼,蒲子轩四下环顾,轻声问道:“小九,我知道是你,给我出来。” 陈淑卿轻盈地落在蒲子轩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顽皮地责备道:“还要不要人睡觉了?深夜吹笛,不是饿坏了肚子,便是少男怀春。” 蒲子轩看到陈淑卿的笑骂,不但不生气,反而悲凉的情绪平复了许多。经过何夕尘一事,他对陈淑卿的珍爱之情早已表露无遗,便应道:“就是就是,那白胡子老头又不许咱们同处一室,让人好生难耐。” 陈淑卿走到蒲子轩身边坐下,微微一笑,道:“那,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蒲子轩略微犹豫,便开口道:“小九,那日,我便是在这屋檐上,因你而吹奏起了《鹊桥恋人》,而那边的屋檐上,何夕尘也因我而和了声,我不想对你有所隐瞒,今夜,我再次来到此处吹笛,确有悼念夕尘之意。我知道,我的心里不该装有另外一人,可你们两人如此相像,有时候,我真的一时难以分辨这心中的细密情愫。” 陈淑卿嫣然一笑,从容地靠在蒲子轩的肩膀上,低语道:“我知道,我知道,夕尘真的是个好女孩,别说是你,就是在我心中,也永远有着她的位置,战斗结束之后,我们一起去她的坟前,给她好好上一炷香,悼念她、感谢她、陪陪她,好吗?” 蒲子轩释然道:“我真高兴,你能这么说她。” 陈淑卿道:“正是因为我和胡蛊不一样,身为狐妖,我却有着人类的情感,才因此领悟到生命如此美丽而壮阔,值得我好好珍惜,我又何必因为一点小小的芥蒂,让内心被自私和妒忌的妖孽占据呢?” “我祖先蒲松龄先生,可真是收了一个好女儿啊……” “那么,你会因为今日胡蛊所说的话,怀疑我对先生的忠诚吗?” 蒲子轩果断地应道:“不可能,那胡蛊人如其名,胡言乱语、蛊惑人心,我怎可能相信我的祖先是小九你的杀母仇人?反倒是我心怀忐忑,真怕你对我们蒲家变了心!” 蒲子轩满以为陈淑卿会对他的果断拒绝给予肯定,谁知陈淑卿却轻轻摇摇头,淡然一笑道:“不,小七,我曾经也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可是我渐渐明白了,那胡蛊一不为挑拨我俩关系,二不寻求复仇,又怎会编些无聊的谎言来逗弄我们?先生成为净化使者那些年,妖皇哥垛确实如日中天,整个妖界也异常繁荣,又恰逢人间闹饥荒,妖怪也食不果腹,将人类视作食物也是常事,若我不是从小为先生所收养,一样会顺理成章地成长为一代恶妖,所以,先生杀了我和胡蛊的生母,也不过是正义之举。” “如此说来,你是相信了那胡蛊的话了?” “对,我们妖怪的来源,一是天下万物吸收邪气后逐渐妖化而成,二则是作为妖怪的后代繁衍下来。我从婴儿开始便是妖怪,自然不是普通狐狸妖化而成,而是由父母所生,然而,我从来就没有收到过父母的任何消息,自然他们早已被净化使者除掉,所以,先生杀了我的母亲,才是合情合理,而我当时太小,有一个记不起来的哥哥,也不意外。” 蒲子轩点头道:“那么,胡蛊便或许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真正的亲人,既然他也不计较这段恩怨,何不劝他弃恶从善,与我们同行?” 陈淑卿叹道:“我何尝没有此意?可是,何为善?何为恶?又有什么标准?那胡蛊坚定不移地认为,实现他们的理想才是对这个世界真正的大善,为达目的,狐妖一族自来冷血而残忍,除非他真正感受过人间的温暖和美好,否则,光靠言语,又如何能说得他心服口服?” 蒲子轩道:“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看那几个新天地会的净化使者也都是些冷酷无情之辈,要胡蛊感受人间的温暖,怕是难啰!” 陈淑卿安慰道:“可是小七你放心,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各自走自己的道路,他们对抗妖界也好、揭竿而起也罢,随他们去,然而倘若他们敢作出伤天害理之事,我也绝不会袖手旁观……说到这里,小七,我还得夸奖你几句。” 蒲子轩纳闷地问:“怎么说到我头上去了?” 陈淑卿莞尔道:“你今日跟他们说,净化使者虽然是力量超越人类的存在,然而却超越不了贪婪、自私的人性,你还说,若是他们的野心达成,恐怕老百姓等来的不是一个美好世界,而是等着成为有些人的奴隶罢了。我当时就在想,若是你仅仅为了凑齐《混月诀》碎片而与他们合作,我反倒会非常失望,可是你没有,那个曾经只顾享乐的小七,如今也变得忧国忧民起来,怎能叫我不夸赞?” 蒲子轩顿时变得脸红,尴尬道:“真不知道你是在损我呢,还是在夸我?” 陈淑卿道:“当然是在夸你了,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你。明天咱们就要出发了,我得好好鼓励鼓励你,不是吗?” 蒲子轩将陈淑卿搂在怀中,轻叹道:“是啊,又要出发了,真不知这腥风血雨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真希望早日回归正常生活,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起,什么也不必说……” 说完,两人皆沉默不语,共同欣赏起了满天星空,品尝着这暴风雨来临之前片刻的宁静安详。 片刻之后,陈淑卿终于开口道:“好了小七,明日还要早起,咱们也去休息吧,大战在即,得养精蓄锐才是。”说完轻轻起身,准备离去。 蒲子轩意犹未尽道:“这么快?” 陈淑卿贼贼笑道:“若是觉得一个人睡不着,可以来我厢房啊,将就挤一挤得了。” “哈哈哈,太好了,小九你真懂我也!”蒲子轩顿时喜上眉梢,果断起身,在美丽的新月下,随着陈淑卿入了厢房。 …… 翌日早晨,阳光依旧灿烂,在仙剑堂的练兵场上,三百名弟子排列齐整,整装待发。 朱世铧站在高高的台上,高声念诵道:“各位仙剑堂的兄弟姐妹们,一年一度的守岁季,终于又到了,我们仙剑堂,作为广西四大除妖门派之一,如今之实力,已不同往昔,乃为四大门派之首!所以,此番出征,我们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以最严明的纪律,获得最丰硕的成果,也让其他门派看看,咱们仙剑堂的旷世雄威!待我们凯旋归来,我朱世铧,定为各位兄弟们论功行赏,美酒佳肴,一个不少!大家说,有没有信心?” 练兵场上顿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声:“有!” 朱世铧任北风将他那雪白的长发和胡须吹起,伸出右手,物化出“诛元之嚎”,将身边一只用铁链捆绑着的蛇妖头颅砍下,又用剑尖刺入蛇妖头颅,将其高高举起,带头喊道:“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仙剑威武!不胜不归!” 练兵场上顿时也豪迈地不断重复道:“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仙剑威武!不胜不归!” 朱世铧眯着眼睛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霎时间,又将剑尖上的蛇头踢落,挥动着沾满了蓝血的诛元之嚎指向了断肠谷所在的北方,豪情万丈地下达了军令。 “出发!”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话 屠龙帮死战(一) 由于断肠谷位于柳州府和浔州府的交界处,离柳州府来宾县和浔州府桂平县不过几百里路,因此位于来宾县的屠龙帮与桂平县的仙剑堂一般于五月初出发,三日左右便可进入断肠谷地段,而位于桂林府的桂林市永生门和位于平乐府富川县的乾武门由于距离稍远,需要提前数日出发,以确保四大门派几乎同时抵达断肠谷境内。 四大门派于五月初五抵达目的地后,将于四个方向,即东乾武、西屠龙、北永生、南仙剑的格局,在断肠谷四方边境处安营扎寨。按照往常惯例,此时各自均会遭遇一些小妖,可各自发力清除或擒获,待盟主通过飞鸽传书发号施令后,各自向中心地带——一片名叫“流沙坪”的平坝地段行军,即使路上遇到妖怪需要战斗,也不过大半日左右便可于流沙坪会师。此时,四大门派近千人马共同在流沙坪安营扎寨,再四处搜寻猎物,于五月十五满月夜之前完成对绝大部分妖物的清剿,聚众议事、交易、狂欢后,再往四个方向撤退。 同治三年五月初五,四大门派照例同时抵达了断肠谷,虽尚未会面,然而四大门派几乎同时发出了一个疑问。 “为何今年的断肠谷如此平静,没有妖怪活动?” 四大门派皆愕然不已,然而事已至此,总不能白跑一趟,便不约而同地按照惯例先于边境处扎下营寨,静观着事态的发展和盟主的指令。 由于断肠谷小叶红豆遍布,四大门派之间即使带有陈淑卿这样的妖怪,也无法感知净化使者气息,更无法实现意念传声,只能通过飞鸽传书交流,待到傍晚时,屠龙帮、仙剑堂、乾武门均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今年断肠谷内暂未发现妖怪,请列位兄弟门派稍安勿躁,继续就地驻扎,等待我下一步指令。永生门何天傲。” 既然盟主已经发话,各门派均安心下来,各路弟子顿时失望与欢乐之情交织,纷纷松懈下来,在各自的营寨载歌载舞,对酒当歌,好不热闹。 事态之异变,便从西边屠龙帮开始。 屠龙帮虽有着最为霸气的名字,然实力却为四大门派中最弱的一支,仅帮主涂泽龙一个净化使者,而副手“长右”为一介半妖,乃是涂泽龙从妖怪猎物中挖掘出的一只有头脑的四耳猴妖,再经他输血而成为半妖,其余门下普通弟子,则只有百人左右。 当夜,屠龙帮的纪律松懈得最为厉害,到了酉时,天空中的晚霞随着最后一缕阳光而消失时,百名弟子中已有近半喝得烂醉如泥,或于营内酣然而睡,或晃晃悠悠地在四下走动,就连涂泽龙与长右也懒得去管理。 一片祥和之际,营区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声音:“着火了——” 涂泽龙与长右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边缘一带的营房正在熊熊燃烧,在黑夜中显得异常耀眼夺目。空气中传来了热浪和焦臭味,还有七七八八的弟子身上带着火焰,在疯狂地呼救、逃窜。 一时间,原本平和的营地已乱作一团,让涂泽龙大感震惊。 涂泽龙以为这不过是某些烂醉的弟子失手打翻了营帐旁边的火炉,赶紧招呼道:“不要慌,不要乱——大家快去救火!” 正说着,一名着火的弟子向涂泽龙跑来,大喊着:“帮主救命啊!”涂泽龙虽是净化使者,可净化之力却无法吹灭火焰,便提着身边的一桶清水,向那弟子泼去。弟子身上的火焰被浇灭,却因身负重伤,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营地旁边有一条小溪,二三十个清醒的弟子已经拧着木桶冲了过来,将木桶装满溪水,再马不停蹄地朝着火地段奔去。涂泽龙和长右见状,也各自拧了一个木桶,加入到救火的队伍中。 然而,才跑了一半的路程,那着火地带又跑出更多的人,大喊道:“不好,妖怪出现了!” 虽然视线被烟雾所遮挡,但众人皆已听见,那边传来一阵妖兽的恐怖嘶鸣声! 如果仅仅是因为着火而慌乱,涂泽龙尚可接受,然此番出征本就为降妖而来,见一帮弟子竟被兽型妖怪吓得魂飞魄散,又想起刚才众人饮酒作乐的颓废模样,涂泽龙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涌上心头,大喝道:“没用的东西,妖怪出现了就拿起武器战斗,你们跑什么?” 此刻,一名跑在最前头的弟子喊道:“帮主,不是一只妖怪,是一群啊!” “什么?”涂泽龙和长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两人已守岁多年,知道这断肠谷中的妖怪,不过是些阴气生出的山野蠢妖,无一不是单独行动,能说人话的已数极少,断然不可能有高等妖怪将众多野妖团结起来! 若是对付一只断肠谷的妖怪,也至少需要一二十个武艺高强的弟子一起围攻方能拿下,若同时出现一群妖怪,以屠龙帮的实力,决然无法应付,何况此时众多弟子已被酒精或火焰损耗了战斗能力,哪里还有心思团结一致一边灭火,一边战斗? 一股巨大的压力涌上涂泽龙心头,此时,只能依靠自己了,便瞬间运用起净化之力,往妖怪的方向冲去。 果然,到了近处,视线清晰,在那火光的照耀下,一群大型妖兽正从山头排山倒海般往营地冲来,千奇百怪的妖怪发出千奇百怪的叫声,混和着地动山摇般的奔跑声,如同地狱般叫人骨寒毛竖! “星尘爆破!”只见涂泽龙一声大喊,一时间,若干股五角星状的灵气自动跟踪着妖怪而去,所到之处,被星状灵气触碰的妖怪身上发生了猛烈爆炸!只是一招,已有五只妖怪轰然倒地,其中两只小妖已即刻死去,三只大型的兽状妖怪艰难爬起,晃晃身体,又向人群发动了进攻。 “不要乱,都给我杀!” 屠龙帮弟子们见帮主参战,妖怪的进攻势头得到了一定遏制,顿时受到万般激励,一时杀声震天,拿着手中的三叉戟与妖兽缠斗在一起。 远处,还有一支十人组成的枪兵,手握火铳,向密集杀来的妖兽开枪射击,那些大型妖兽虽不至于被一枪毙命,然而在火铳源源不断射击下,也有几只难免有所损伤,动作变得迟钝,最终被步兵一戟一戟戳死。 涂泽龙自然不能闲着,已将净化之力火力全开,如山呼海啸般向妖兽发射可跟踪的灵气,击杀掉一只又一只妖怪。 在众人的努力下,妖怪一方已由冲击转为了阵地战,与屠龙帮形成大体上的势均力敌。 就在涂泽龙发射灵体的空档期,一只巨大的犬型妖兽,竖着全身金色的鬃毛和七条金色尾巴,朝他身后凶狠地扑杀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长右杀到,手持大斧,将巨犬的身子拦腰斩断。那巨犬断成两截的尸体抽搐片刻,便再也一动不动。 “涂帮主,你没事吧?”长右虽是智慧型半妖,然而跟着涂泽龙修炼了两年,已具备了人类的忠诚和强大的武艺,所以才会被选为一帮之副帮主。此刻,他的身上红光满溢,正是鼓足了十足的战斗劲头! “没事。”涂泽龙瞅了瞅地上的巨犬尸体,叹道,“是天狗,可惜啊。” 若是换在往年,断肠谷中遇上了天狗这类体态优美的稀有经典妖兽,各门派根本舍不得斩杀,因其身价至少在五十两黄金以上,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活捉,然而今日遇上此等险境,屠龙帮众人哪还有心思顾着妖怪生意,只盼着杀一只算一只,能尽快消灭一切妖怪,脱险才是。 自长右加入战团,屠龙帮一方逐渐掌握了战场主动,放眼望去,沙场中至少已躺了十多只巨型妖兽的尸体,死去的小妖更是不计其数。 然而,枪兵手中的火铳子弹已徐徐打光,妖怪却仍时不时从远处补充进来。此时,又听得一阵刺耳的啼鸣声,天空中突然飞来一群凤头蛇身的青色怪鸟,嘴里叫着“尚鸟!尚鸟!”向枪兵队飞来,那些枪兵早已没了子弹抵抗,被怪鸟吓得四处逃窜。 人类逃命的速度哪及得上这种妖禽,十个枪兵被纷纷抓到空中,再摔落下来,一时间,又有五六人重伤或是死亡。 “不好,是尚鸟!”涂泽龙心知肚明,尚鸟出现,必引发恐慌,因其有一种怪异能力,那便是被它们追击的人一旦心生恐慌,其恐慌情绪只会愈发明显,再无还手之力。 “星尘爆破!”涂泽龙朝天发射出十粒星状灵体,瞬间击落五只尚鸟,剩下五只中招后只是有所受伤,却尚有余力,一见涂泽龙攻击,便纷纷尖叫着朝他俯冲而来。 涂泽龙正要继续攻击,整个人却忽然一阵酸痛,原来之前攻击的空档中,身上已被一只蟒蛇缠住! 眼看涂泽龙就要被尚鸟袭击,命丧黄泉,电光火石之间,长右一声怒吼,变成了一只巨猿,那体型比巨型妖兽还大上五倍有余,浑身满溢着红光,仰天发出一阵嘶吼! 长右发出的气浪吹得尚鸟在空中打旋,双手一伸,已将两只尚鸟抓住,瞬间捏得血肉模糊。 剩下三只尚鸟想往天空更高处飞逃而去,只见长右纵身一跃,那体型虽然巨大,却依旧灵活,又一手捉住一只,将它们凑在一起,一同撕碎。 最后一只尚鸟飞得更高,终于躲过一劫,长右无奈地冲它怒吼一声,又转而去攻击其他妖兽。 此时,涂泽龙已用净化之力将缠住他的蟒蛇挣脱开,再发出一枚星状灵体,近距离将蟒蛇击断,见了长右这番模样,大为惊喜道:“长右,你还有这等本事?” 长右道:“涂帮主,我习得了变化系的能力,可将身体变大,只是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涂泽龙苦笑道:“说什么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若是能脱险回家,今后的屠龙帮,由你来带领吧!” 长右正想说些什么,却突然睁大眼睛,喊道:“小心身后!” 话音未落,涂泽龙已被一股气浪击中,倒在地上。 长右看清了那气浪的来源,大惊失色道:“秦邕,怎么是你?” 正文 第一百二十话 屠龙帮死战(二) 广西四大除妖门派在多年的走访互动中,主要成员均已互相认识,每年更是在守岁活动时齐聚断肠谷,对彼此的相貌、招法也大多铭记在心,此时长右的视线穿过一片混乱的战场,向远处看去,只见那张熟悉的面孔尽管折了一只眼睛,但的确是秦邕无疑! 秦邕全身泛着蓝色气焰,左手还扲着一个屠龙帮的弟子尸体,在尘土与烟雾中若隐若现。 涂泽龙中了一击,倒也因净化之力保护,未受到致命伤害,从地上爬起来,往秦邕的方向看去,顿时比长右还惊讶:“那不是永生门的秦邕吗?他为什么会在此地出现?而且,并不像是来帮我们的样子!” 一只石头小妖朝涂泽龙扑来,长右一脚将其踩碎,道:“听说秦邕已被永生门逐出师门,还被全省通缉,此番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永生门派来援助我等,而且,涂帮主刚才中的一招,正是他故意所为!” 正说着,秦邕已将手中的尸体扔在地上,朝一处人群密集之地走去,那里八九个屠龙帮弟子正在围着一只巨型朱厌作战,眼见朱厌已全身伤痕累累,秦邕向抬手人群放出一个饼状的气旋,将朱厌连同一众屠龙帮弟子斩得七零八落! 看到瞬间如此多的弟子毙命,涂泽龙仿佛心都要碎了,急声喊道:“兄弟们,快撤!” 无奈之下,涂泽龙只能指望着用这些弟子的生命换取着秦邕的净化之力被封印。 有些人听到了喊声,及时撤退;有些人虽听到了喊声,然而正在与妖怪激战,抽不开身;还有些人压根听不到声音,继续死命地抵抗着。 有一支十多人的小队飞快地朝涂泽龙一侧跑来,身后跟着一只双头狮妖,就在狮妖快追上一人时,长右及时上前,将狮妖一脚踢向秦邕。 秦邕见狮妖朝自己飞来,也不躲避,直接伸手接住了狮妖的身体,用力一推,又将狮妖向这边推来。涂泽龙凝神运气,伸手发力,将那狮妖生生击爆,自己却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好强大的内力,这秦邕,怎会变得如此厉害?”涂泽龙捂着胸口,似已受了内伤。 长右也惊诧万分:“而且涂帮主没发现吗?他用净化之力斩杀了我们的弟子,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却连一丝喘息都没有,更别说封印力量,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在疑惑的当头,秦邕再次发动净化之力,这次直接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四处冲到与妖兽缠斗的人群中,将他周边一带屠龙帮的弟子斩了个干干净净。 可怜又是二三十个兄弟,在一片哀嚎声中,成为了秦邕的刀下亡魂。 “完了……一切都完了……” 涂泽龙看着自己一生的心血,在这短短的光景之内,化为了梦幻泡影,一股绝望之情涌上心头,嘶喊道:“秦邕,我屠龙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对面,秦邕与剩余的几十只妖怪并肩而立,与屠龙帮剩余的二十多人对峙,听到此话,秦邕上前几步,喊道:“涂大帮主,我虽与你们无冤无仇,但奈何你们屠龙帮是四大门派中最弱的一派,就必须成为我秦邕上升路上的奠基石,不过,既然过去咱们朋友一场,我秦邕,就让你死个明白,作为对你的感谢!你知道,那飞鸽传书是谁写的吗?是我!我长年潜伏在永生门中,像狗一样地听从着那何老贼的差遣,早就学会了模仿他的字迹!今日赚你们原地扎营,就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好一举灭了你们屠龙帮,然后再一个门派一个门派各个击破,明白了吗?” 涂泽龙咬牙切齿道:“如此说来,你的目标不只是我,而是在这山谷中所有的门派!” 秦邕大笑道:“不错,有高人赋予了我统帅妖怪的能力,可以将这断肠谷中的妖怪调遣起来,怎么样,如此多的妖怪同时袭来,是怎么样的滋味啊?” 涂泽龙不答,转而向二十多个弟子小声下令道:“兄弟们,事已至此,你们留在此地拼命,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我在此顶着他们,你们快跑吧。” 人群中有人说道:“不,帮主,我等自从跟了你,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怎能眼看着你拼命,我等却只顾着自己逃命呢?” “对,帮主,大不了和他们拼了,哪怕多灭一只妖怪杀杀他锐气,也不能让那狗贼如此得意!” 长右也说道:“对,帮主,要死一起死!” 涂泽龙的心中泛起了一股暖意,过去那些顺风顺水的年代,屠龙帮依靠妖怪交易赚得盆满钵满,下面的弟子也受了诸多好处,涂泽龙一度只将他们视作因钱财而聚集起来的武装力量,断未想到在绝境中他们还能生出如此豪迈之气,不由得感慨万千,又劝道:“我让你们走,是让你们去给其他门派通风报信,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赶紧撤离。至于此地,长右兄弟,你我二人全力并肩作战,未尝不能杀了那秦邕!” 长右道:“好,帮主,就这么办!”又对弟子们吼道:“你们快滚,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弟子们还在犹豫,长右又喊了一声:“快滚啊——” 终于,弟子中有人抱拳道:“那,两位帮主,我等这就去给其他门派报信,你们,千万小心!” 说完,众人陆陆续续地离开。 “想跑?”秦邕见状,右手一挥,那几十只妖兽便像收到了指令一般,向奔跑的人群狂奔过来。 长右为掩护人群撤离,仰天发出一声怒吼,朝妖兽群冲去,一拳下去,击碎了一只石头怪,又一脚踩去,一只树妖被踩成了扁状…… 无奈双拳难敌四手,长右顾此失彼,终于被一只象妖撞倒在地,让那象牙深深嵌入大腿中。长右盛怒之下,挥臂将象妖扫开,顿时大腿血流如注。而突破防线的一只虎妖和熊妖已冲到人群中,将正在撤离的屠龙帮弟子一一咬死。 秦邕虽不将妖兽的生命当成一回事,但也不希望有生力量不断被消灭,便大喊一声“盘龙斩”,扔出一饼状气旋,破空飞去。只见那气旋划伤长右的手臂,又拐弯飞向身后的人群,将剩余的屠龙帮弟子依序全部击杀! 暴怒之下,涂泽龙已顾不得内伤,运用起剩余的全部净化之力,只见他嘴角留出鲜血,大喊一声“屠龙风暴!” 长右知道,涂泽龙的净化能力是赋予释放出的灵气爆炸之功效,对付一般对手,使用星尘爆破已然足够,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使出屠龙风暴,这是将自己身体变为炸弹,飞向敌人,以求同归于尽!多年来,只听得他谈起过此招,却从未想过他会有使用的一日,便忍不住大喊:“涂帮主,快住手!” 涂泽龙已心如死灰,唯有以死谢战死的弟子们,只见灵气还在他的周身聚集,呈现出剧烈伸缩的不稳定五角星状态,仿佛只需一个导火索,便会瞬间爆炸。 “他净化之力再强,也不过和我旗鼓相当,无法承受我这一击,长右兄弟,我们阴间再会了……”涂泽龙说完,已然泪流满面。 秦邕看到这一切,却并不以为然,说道:“屠龙风暴?哦,对,就是你曾经告诉过我,与敌人同归于尽那招啊,哈哈哈……” 秦邕大喝一声,顿时,涂泽龙和长右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 那秦邕身上,竟然同时泛起了净化之力的蓝光与妖力的红光,彼此重叠,彼此交织,最终汇成一股紫色气焰! 瞬间,山谷内受此气息影响,已然狂风大作、飞沙连天! “不好,他已经妖化了!”长右大惊失色,瞬间明白了一切,“这就是他为何敢用净化之力攻击凡人的原因,他……已不被神承认,成了对神旨意的叛逆者,所以不会受到惩罚!” 如若自爆招式“屠龙风暴”用于攻击能力远超自己的对手,那么,牺牲的,只会是涂泽龙一个!长右想到此处,一把将身边的妖怪全部扫开,大喊一声“帮主快逃吧!”便奋力扑向秦邕。 电光火石之间,长右已然将秦邕扑到身下,泛起了漫天尘土! 涂泽龙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被尘土阻挡了视线,也不知战况究竟如何,更不知下一步自己该作何选择。 少倾,漫天的飞尘渐渐褪去,露出了长右的巨大身躯俯身于地,他的脸朝着涂泽龙,双目紧闭,他的背上,已经开了一个大洞! 受了轻伤的秦邕从那个洞中一跃而出,站在长右身上道:“屠龙帮的实力,如果说我有何误判的话,那便是你了……长右老兄,你已经超过了那没用的帮主,可惜,千里马再快,终究是马啊……” 奄奄一息的长右微微睁开眼睛,用尽全力说道:“涂帮主……为何还不跑……” 涂泽龙哽咽道:“长右,应该跑的,是你啊,我打算豁出生命,你何苦呢?” 长右微笑道:“我本就是这断肠谷中生出的妖怪……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如今……能长眠于……家乡……夫复何求……” 说罢,长右巨大的身躯急剧缩小,恢复为一只瘦小的四耳猴子,于一片巨大的蓝血中闭上了眼睛。 “秦邕——你个狗杂种!” 涂泽龙已顾不得身份,将毕生的愤怒用一句脏话骂出,竟也不逃跑,纵身飞向了秦邕。 只听一声轰天巨响,涂泽龙的身体在与秦邕碰撞的一瞬间,化为了灰烬。 不多时,再一次,秦邕从漫天尘土中,缓缓走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只道了一句:“哎呀呀,可惜了这涂老儿的心脏啊……罢了,范喜墨,你的心脏,可得给老子留好了……” 秦邕收起了紫色气劲,剩余的妖兽也悠然地回到秦邕身边,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只有微风静静地轻抚着树叶,沙沙作响。 同治三年,西元一八六肆年五月初五,广西来宾县屠龙帮于断肠谷惨遭灭门,消失于历史长河中。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话 黄金万两(一) 尽管断肠谷西线屠龙帮与秦邕杀得昏天暗地,然而由于小叶红豆的掩护,东、南、北三面的三大门派丝毫未嗅到战争的气息,秦邕也未连夜进攻,因此对他们而言,断肠谷仍然一切安详,便就地休息,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夜。 翌日早上,秦邕于屠龙帮的营帐中起身,走出营房,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冲山坡上大声喊道:“赤发鬼、青发鬼——” 少倾,从山坡上跳出两个酷似人型的妖怪,长长的鹰钩鼻子、獠牙显露,除了头颅两侧有少许发丝之外,秃顶无眉,如同枯朽的瘦老头子,只是发丝颜色大相径庭,一个为红色,一个为青色,正是秦邕口中的赤发鬼与青发鬼——两个具有人类智慧的妖怪。 赤发鬼道:“大王召见我两兄弟,有何吩咐?” 秦邕道:“你俩前年便在此断肠谷西线诞生,侥幸两次躲过了守岁联盟的搜捕,对西线地形无疑比我熟悉,可知从哪条路到达东侧乾武门,既快捷,又能避开永生门和仙剑堂?” 赤发鬼道:“大王若要去东侧,依我所见,可从此处往北稍走一两里,见一曲径,便上得那玉荡峰,再走一条小路而下,以大王脚力,可于一个半时辰内抵达。” 青发鬼纠正道:“非也非也,大王,若从玉荡峰走,虽直线路程较短,然而山路陡峭,我们这样的轻便身材不会太受影响,然而诸多巨型妖兽却难以逾越,不如绕着玉荡峰走平路,虽有些绕,然而却能安保所有妖怪顺利通行。” 秦邕迟疑片刻,又道:“那,我若不派遣妖兽同往,只带你们俩前往,走山路,倒也无妨。” 青发鬼惊道:“不可啊,大王,那乾武门实力在屠龙帮之上,光是弟子便有两百来人马,大王怎可如此轻率行动?” 赤发鬼却道:“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大王的实力你也见识过了,那涂泽龙和长右合起来,也不过被大王一招半式解决,其余弟子再多,也不过凡人凑数,在大王面前还不是如同蝼蚁?我看啊,再多人马,大王单枪匹马便足以应付,何必舍近求远?” 青发鬼怒道:“嘿,我说你这赤发鬼,这两年来,我起码比你多走过一百里路,所谓见多识广,你应该听我的!” 赤发鬼也针锋相对道:“我比你早诞生八个时辰,论辈分,我是长,你是幼,长幼意见不同时,当然要以长兄意见为准!” 两妖怪你一言我一语地争吵,似要动起手来,秦邕不耐烦苦笑道:“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奇怪,明明长相如此相似,每次想听听你们意见,却老是观点相左,你俩就是为斗嘴而生的吗?” 赤发鬼笑道:“可不是吗?我看到这家伙第一眼,便觉得好生眼熟,这不就是我在水中看到的我的倒影吗?咱们虽是没爹没娘的野妖,然而凭着这缘分,我乐得叫他一声弟弟,没想到,这家伙却老是跟我唱对台戏,真后悔认识了他,哼!” 青发鬼还嘴道:“哟哟哟,去年若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带你走那条小路,藏到那个山洞里,恐怕你早就成了永生门的笼中之物了,结果呢,你不但没有丝毫感恩之情,还跟我天天闹,我……我值得吗?” 眼见两个妖怪又要杠上,秦邕无奈道:“行了行了,我决定了,走山路,就我们三人……不,三个妖怪,去将那乾武门一锅端了!” “大王作出的决定,咱们自应无条件服从,只是……”青发鬼问道,“只是我想不通,大王为何作出与之前完全不同的战术?” 秦邕解释道:“昨夜我作出那种安排,是因为我对屠龙帮那帮主的能力了如指掌,四大门派中,谁强谁弱,谁是何种能力,我们早就彼此熟知,只要判断出敌弱我强之态势,正面开战便是最保险之策。然而四大门派中,除了永生门的林惠南我没见过他的能力,便唯有乾武门的人最为神秘,那掌门范喜墨我倒了解,她是个物化系净化使者,能力是物化出藤蔓和荆棘用于攻击,倒也不足为患,然而其妹妹范喜诗一直深藏不漏,连是不是净化使者也未透露,却能杀人于无形,拥有不亚于姐姐的实力。多年来,只有对她,我从来未曾吃透过她的招式,她也从来不对外人谈起,因此,出动那些没头没脑的妖兽,不过徒增伤亡罢了。” 青发鬼若有所悟道:“大王圣明,那能否告诉小的,对于那两个实力更强的仙剑堂和永生门,大王又打算作何处置?” 一听到永生门和仙剑堂这两个名字,秦邕的嘴角不自觉地扯了扯,脸色转阴,咬牙切齿道:“哼,何老贼、朱小儿,老子可不是要他们死那么简单!我要彻底从心里将他们摧垮,让他们尝尝什么叫作‘报应’和‘绝望’!所以,这两个门派,老子给他们安排了丰盛的大餐,留待今夜慢慢享用,哈哈哈哈。” 赤发鬼像是受到了感染,同乐道:“哈哈哈,大王心中所想,小的也完全感同身受,今夜,想想就刺激啊!” 青发鬼也兴奋起来:“大王,若是净化使者心脏太多吃不完,也给咱兄弟俩留两个过过瘾啊!” “放心,有我的,就有你们的。”秦邕眨眨那只唯一的眼睛,转身往涂泽龙的营帐走去,说道,“我这便给他们传信,你们稍等。” 待秦邕入了营帐,赤发鬼对青发鬼说道:“你知道心脏怎么吃最香吗?我听说,要剁碎了与桂花酒一起饮,其味道最为香醇。” 青发鬼不悦道:“切,你又没吃过,你怎么知道?我看啊,怎么做都会破坏其原味,还非得生吃才最有滋味!” 两妖怪于是就心脏的吃法又开始争辩,突然,他们听到了一股奇怪的声音。 先是“当”一声清脆的金属敲击声,然后便是一男人的喊话声:“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两妖怪面面相觑,见不是对方发出的声音,便又四下环顾,却见四周空空如也,不免纳闷起来。 赤发鬼愣道:“喂,你听见有人说话吗?” 青发鬼一听,原本便不知所措的脸更是惊诧万分:“啊?我还以为是幻觉,原来你也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可是,哪有人啊?” 两妖怪正莫名其妙时,那“当”的一声又骤然响起,随后依然是男人的声音:“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这一次,音量比上次略微增大,仿佛在提醒他们注意。 赤发鬼道:“没错,又是这个声音,这他娘的是见鬼了吗?” 青发鬼道:“可是,我们不就是鬼吗?” 再次环顾四周无果,无奈之下,赤发鬼朝营帐喊道:“秦邕大王,秦邕大王,有情况啊——” 秦邕已修完了书,闻声立即从营帐中赶了出来,来到俩妖怪身边,见周围风平浪静,疑惑地问道:“哪来的情况?” 青发鬼将右手食指竖在嘴前,低语道:“嘘,大王稍等片刻,你且认真听听。” 果然,少倾,又是一声“当”,随后传来更大声的“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秦邕第一反应也是环顾四周,见无异常,又往脚下看去。 这次,他们看清楚了,就在他们脚下,有一个小小的天蓝色财神爷! 那财神爷身高不过两寸,左手端着一个盘子,右手握了一根短棍,其衣服和盘子棍子皆是天蓝色,见三个妖怪发现了他,便喜气洋洋地喊道:“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三个妖怪见了对他们而言不祥的天蓝色,本能地后退一步,赤发鬼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青发鬼道:“像是净化之力召唤出的东西,可是,却又不对我们发动攻击!” 秦邕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虽觉不祥,却也无可奈何,对俩妖怪道:“算了,先别管这东西,我们依计划行事。”说完,又进了营房,扲出两只鸽子,一只鸽子带了一封书信,往南北两个方向各自飞去。 就在此时,青发鬼突然大叫起来:“啊——这东西爬到我头上来了!啊啊啊,救命啊——别扯我的头发——” 只见财神爷已站在青发鬼的左肩,用力地拉扯着他本就不多的发丝,嘴里还说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青发鬼被扯得既痛又恼,便使右手抓住财神爷,一把将他扔出,连带着一缕发丝也飞脱出去。 “啊啊啊——我的头发——”青发鬼心疼地大声喊叫。 然而,他还来不及为失去的头发悲伤,财神爷却死缠烂打般又出现在其秃头上,这一次,财神爷用手中的棍子一把朝青发鬼头顶扎去,重复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青发鬼痛得惨叫连天,火冒三丈道:“你……你他娘的什么鬼东西,老子弄死你,顺便把你净化使者本体也除掉!” 说完,青发鬼将财神爷再次扔到地面上,并一脚朝他踩去。 按照常理,若是净化使者召唤出的灵体受到攻击,其本体也会受到同样的伤害,青发鬼见此财神爷攻击力不过如此,盛怒之下,顿生了十足胆意,要一举夺其性命! 然而,就在青发鬼的右脚碰到财神爷的一刹那,只听“砰”的一声响,那青发鬼瞬间变成了一锭银子,乖乖地落到了财神爷左手的盘子中,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纵然是强如秦邕也端的惊出一身冷汗,大喊道:“不好,是净化使者攻击!” 赤发鬼则目光呆滞地嗫嚅道:“青发鬼……死了……” 脚下,那财神爷若无其事地又敲击了一下盘子,念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话 黄金万两(二) 尽管青发鬼老是与自己斗嘴,然而从赤发鬼第一次与他相识开始,便在内心中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弟弟一般,两妖怪感情甚笃,久而久之,连斗嘴也成了双方维系感情的纽带。 如今,眼看着青发鬼不明不白地死去,甚至连尸骨也荡然无存,赤发鬼先是恐慌,后由恐慌转为了悲痛,从悲痛中又生出了巨大的恨意,朝着地上的财神爷怒喝道:“你……你他娘的,还我弟弟来!” 那财神爷哪有任何的回应,不过依旧用他那眯眼邪笑的正脸相向,用棍子敲击盘子,机械地重复着他的吆喝。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赤发鬼怒不可遏,欠身一抓,将财神爷捏在手上,先是疯狂地摇晃,再是将其头朝黄土上下抖动,仿佛誓要将那盘中的青发鬼抖出来。 赤发鬼的眼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使劲了浑身的力气,然而无论作何努力,那财神爷依旧如故,甚至在剧烈抖动的情况下依然大声地又来了一遍。 当——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你他娘的就不会说点别的吗?”赤发鬼见毫无成效,深感无奈,气急败坏地将财神爷扔回地上。 财神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站直了身体,喊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赤发鬼知道他即刻会来到自己身上,开始死缠烂打的骚扰,又尚且处在对青发鬼之死的愤恨中,终于忍无可忍,身泛红光,要一拳向那财神爷劈去。 秦邕见状,及时放出一阵气浪,将赤发鬼推倒在地,大喝道:“你他娘的疯了吗?也想跟青发鬼同样的下场吗?” 赤发鬼爬起身来,嘴角抽搐,痛苦却又无奈地喊道:“难道,我们就这么任人宰割吗?” 秦邕道:“此净化之力实在怪异,然而我看这东西并非无解,他不是要一两银子吗?之前旱魃大王走的时候留了二两银子给我,还一直没用,不妨给他试试。”说完,从怀中掏出两块银子,递了一块给赤发鬼。 赤发鬼接过银子,稍犹豫了一瞬,便将银子丢入了财神爷的盘子。 只见银子顿时消失不见,财神爷则二话不说,冲着赤发鬼鞠了一躬,道:“多谢客官打赏!” 财神爷停止了对青发鬼的纠缠,又来到秦邕跟前,敲击盘子,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秦邕不再啰嗦,直接将剩下的一两银子丢入财神爷的盘中。 银子消失,财神爷又冲着秦邕鞠了一躬,道:“多谢客官打赏!” 说完此话,财神爷便在一道蓝光中消失而去。 赤发鬼吐了口气道:“终于滚了,早知如此,我那青发鬼弟弟就不用死了!可惜啊可惜,从此再没有谁与我斗嘴了……这世界,该多寂寞啊……” 秦邕叹道:“看来,这便是那乾武门中范喜诗的能力了。多年来的秘密,终于解开了,那个阴毒的女人,就是如此杀人的!” 赤发鬼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若有所思后问道:“可是,这断肠谷中小叶红豆密布,她是如何得知我们所在?若是已得知屠龙帮全军覆没的消息,为何除了那财神爷,其他一个人马也看不到呢?” 秦邕也反应过来,说道:“你说得对,由此看来,答案只有一个,此次进攻不是针对我们,而是姓范的将她的灵体召唤出来后让其在谷中巡逻,对碰见的能力者,实行无差别的攻击,呵呵,真他娘的贱!” 赤发鬼又问:“那,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秦邕道:“一定是乾武门到了东侧扎营后,发现今年断肠谷中没有妖怪,心生疑虑,便干脆用这种方式四下搜寻,万一碰到隐藏起来的妖怪向灵体攻击,便可……” 说到此处,秦邕仿佛自己提醒了自己,眼睛突然睁得老大,问道:“我们那几十只妖兽,可都还在山坡上?” 赤发鬼应道:“对,我俩适才从山坡上下来时,它们都还好好待在原地,若是没有大王的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快回去!”说完,秦邕朝山坡跑去。 可惜秦邕醒悟得太晚,没跑出几步,便听见山坡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呯”、“呯”声,随即从山坡上又蹿下来两个人型妖怪——一个女身蛇尾,叫作蛟姨,一个则是五大三粗的光头纯人型妖怪,名叫暗邪巴,除了耳朵更尖,其他部位看上去和一壮硕男子无任何区别。 暗邪巴跑在前面,面色惊恐,一见秦邕,大呼道:“大王,快跑啊!” 蛟姨却使用她那蛇尾从一棵棵树上飞速盘旋而下,尚未落地,便亦是大惊道:“大王,不知发生了何事,那些妖兽全都变成银元,然后便消失了!” 秦邕停止了奔跑的脚步,咬牙切齿道:“混账!还是晚了一步!” 暗邪巴问道:“大王可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秦邕抬手道:“不要再问了,它们已经回不来了,如今我只剩下你们三个智慧型妖怪,目前我和赤发鬼倒是安全,暗邪巴、蛟姨,你们速去附近村庄打劫些银子,若是再碰到一个财神爷模样的灵体找你们要银子,给他一两便可保平安。” 待暗邪巴和蛟姨领命离去,那财神爷又从山坡上走了下来,一边敲击盘子,一边喊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走到秦邕和赤发鬼身前,财神爷停下了脚步,略微端详俩妖怪一番,道:“两位客官已经打赏过!”便再无二话,在一阵蓝光中消失。 “该死的,我的几十只妖兽,就被这么个小杂种毁了!”秦邕骂完,无奈叹一口气,伸手放出一团火球将主营帐点燃,又问赤发鬼,“我们的大部队,到哪了?” 赤发鬼道:“大王放心,一切按计划行事,相信今夜,大部队即可赶上大决战!” “好,范婆娘、何老贼、还有朱小儿,你们给老子洗干净脖子等宰吧!” …… 就在秦邕于西侧屠龙帮营地遭遇“黄金万两”攻击时,南侧仙剑堂的一天也在平静中开始。 三百弟子们陆陆续续起床洗漱做饭,一夜未见妖怪,众人皆无所事事,忙碌些日常事务以打发时间。 蒲子轩与陈淑卿来到一条小溪边,双手捧些溪水胡乱地洗了一把脸,涮了涮口,正要起身,却听见了“当”的一声金属敲击声,随后,听见同样的男人声音。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此时溪边还有些普通弟子也在打水洗漱,蒲子轩四下张望,见无男人对他说话,陈淑卿跟自己也隔了六七个人的身位,便又定了定神,准备回营吃饭。 刚一起身,便又听见那十六个字,只是声音变得更为洪亮,便往脚边一瞅,看到了那个通身天蓝色的财神爷。 “小九、小九,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东西?” 陈淑卿闻声一愣,随即走到蒲子轩身边,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见了那财神爷,顿感纳闷,蹙眉道:“这颜色,不太像是妖怪啊,该不会是某个净化使者的灵体吧?” 蒲子轩道:“可是,苏三娘和朱亚枫的净化之力都不是这样,莫非此地还有其他人也是净化使者?” 财神爷见蒲子轩迟迟未给银子,又敲击了一下盘子,大声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蒲子轩四下看去,虽然财神爷声音很大,但其他普通弟子根本没朝此处看来,便道:“凡人果然看不见也听不见,这必然是谁的灵体无疑了。” 想到同为净化使者,对方应不是带着恶意而来,蒲子轩便戏虐地对财神爷微笑说道:“你这小东西,大爷我凭什么要给你银子啊?” 财神爷不依不饶道:“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蒲子轩乐了,蹲下身子负气道:“嘿,我说你这财神老儿,爷爷我就算有用不完的钱,可就偏不给你银子,你要怎样啊?” 财神爷安安静静地眯眼看向蒲子轩,少倾,一个鲤鱼打挺,跳到了蒲子轩的脑袋上,二话不说,抓住他的头发便扯。 蒲子轩自进了这断肠谷便没再扎辫子,一早起床头发本也蓬乱,正好成为财神爷的目标,疼得哇哇大叫,伸手乱捉,好不容易才将财神爷和一戳头发一起扯了出去,扔在地上。 财神爷翻了个跟斗,站直了,喊道:“叫了三声,客官为何还不奉上银子?” 陈淑卿见了蒲子轩和财神爷的滑稽模样,先是被逗乐了,然后劝道:“小七,算了,你就给他一两银子试试吧。” 蒲子轩扯扯嘴角道:“切,这什么东西,如此无礼,还想要爷爷我的银子,我还就不给,看看他到底要怎样!” 财神爷见蒲子轩无动于衷,再度跳到他的肩膀上,这次用牙齿使劲咬蒲子轩的脖子,和当时折磨青发鬼的路数几乎如出一辙。 财神爷体型虽小,但这一口咬下去,蒲子轩也是痛得眼泪花都流了出来,再也忍无可忍,再次将财神爷扔到地上后,召唤出星河龙王,大喊一声“宰了你这狗东西”,便一爪向财神爷击去! 毫无疑问,在星河龙王爪子抵达财神爷的一瞬间,蒲子轩变成了一块银元,落到财神爷的盘中,消失于无形! 陈淑卿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大声疾呼道:“小七——”又本能地变成狐妖形态! 面对着强大的陈淑卿,财神爷面不改色,冲着她又开始了进攻的路数。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客官,还不速速奉上一两银子?”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话 黄金万两(三) 陈淑卿变成狐妖的举动霎时间惊动了周围的人群,众人立即下意识地提高了警惕,一大片目光汇聚过来,又见陈淑卿面前不过是一堆“空气”,对蒲子轩是否存在也一直缺乏关注,顿时疑虑声四起。 “这是怎么回事?是有敌人来了吗?” “不知道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听说召唤系净化使者的灵体咱们是看不见的,该不会真有敌人吧?” “可是,她也只是站着,没和谁打啊……” “谁知道呢?” “别说了,赶快去通知朱堂主吧!” 已经有人向朱世铧的营帐奔去,陈淑卿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盯住财神爷,急声问道:“你会说话吗?你是谁的灵体?又把小七弄到哪儿去了?你说话啊!” 财神爷无应答,又重复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好,你不说话是吧?那可别怪我不客气了,若是有人追查起来,不管哪门哪派,可是你们自找的!”陈淑卿说完,已抬起狐爪,要向财神爷击去。 就在狐爪快碰到财神爷的一刹那间,巨剑“诛元之嚎”已飞至,剑柄将陈淑卿的狐爪弹开,身后,朱世铧大喝道:“陈淑卿,什么也不要做!” 陈淑卿回过头来,见朱世铧已带着苏三娘、朱亚枫朝这边赶过来,便失魂落魄地指着脚下的财神爷喊道:“师父,小七他……被这东西弄没了!” 三人已赶至陈淑卿处,看到了地上的小小财神爷,此时财神爷正好高声对陈淑卿发出了第三遍警告。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陈淑卿急忙说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这财神爷来找小七要银子,小七不给,他便去换着法子折磨小七,小七一怒之下攻击他,瞬间就变成银子消失了!” 听了此话,苏三娘顿时惊诧不已,朱世铧却只是一愣,后跺脚道:“唉,这蒲子轩真不是东西,又不缺钱,给他一两银子不就得了?干嘛惹出这等麻烦?” 朱亚枫趁势挖苦道:“有些人嘛,啥贡献也没做,整天幺蛾子倒是不少,这下好了,还得去救那家伙。” 苏三娘一愣,似感爷孙两人的反应不大对劲,便问道:“你们早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陈淑卿听到“救”字,又惊又喜道:“你们的意思是,小七还有救?” 朱世铧不答,对陈淑卿道:“好了,你先给他一两银子再说。” 陈淑卿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两银子放入财神爷盘中,那银子顿时消失,财神爷鞠躬道:“感谢客官打赏!”便又将目标瞄准了朱世铧。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朱世铧二话不说,将一两银子丢至盘中消失。 随后,朱亚枫、苏三娘依序给了财神爷一两银子,财神爷各自鞠躬致谢,见周围再无净化使者或是妖怪,心满意足地于一道蓝光中消失。 朱世铧双眼微眯,羡慕道:“唉,满载而归啊,我要是有如此敛财的净化能力,该有多好啊!” 陈淑卿急道:“先别说这个了,究竟怎么回事?小七去了哪?师父你快告诉我啊!” 朱世铧笑道:“没早告诉你和苏三娘,也是因为为师也是昨夜才收到乾武门的书信,那信中说道,他们今年来了一个新的召唤系净化使者,能力叫做‘黄金万两’,灵体正是一个财神爷模样,会于今早放出三个,往三个门派方向走去,若是妖怪遇上,无法给出银两,会被直接清除,而若是我们碰上,只要给他一两银子即可相安无事,若是净化使者被误收,并不会死去,可去乾武门找他们放人……呵呵,这能力,可真是逆天啊,就算妖王妖皇也拿他没辙,可弱点就是,一两银子即可打发,再无威胁。” 陈淑卿一听,顿感安心,说道:“既然如此,闲着也是闲着,现在便派人去那乾武门要回小七吧。” 朱世铧尚未应答,一弟子匆匆赶来,手握一封书信,说道:“禀告堂主,又收到永生门急报。” 朱世铧一愣,接过书信,仔细端详一番,下令道:“好了,盟主让我堂去流沙坪与他们会合,你们都收拾一下,叫上弟子们准备上路吧。” 陈淑卿惊喜道:“那么,不必专程去乾武门,今晚我们便可与他们在流沙坪碰头,要回小七了?” 朱世铧摇头道:“不,信上强调了,只是让我堂与他们单独会合,未提乾武门和屠龙帮,也不知这何天傲究竟安的什么心。” 朱世铧迟疑了片刻,转身对苏三娘吩咐道:“这样吧,苏三娘,你脚力快,且与乾武门打过交道,熟悉那东营地点,也认识他们的掌门范喜墨,就由你去与他们交涉,要回蒲子轩,然后你们二人从东面出发,天黑之前直接来流沙坪与我们会合。其余人,这就跟我走!” 苏三娘抱拳领命道:“是,师父,徒儿这就去乾武门。” 苏三娘正要启程,朱世铧又将其叫住,补充道:“咱们给的四两银子,别忘了一文不少地要回来!” 苏三娘一怔,心里感叹起这朱世铧守财奴的名号可真不是白给的,又不能表现出来,忍不住咧嘴一笑,应道:“知道了,师父。” …… 另一方面,秦邕领着赤发鬼、蛟姨、暗邪巴从断肠谷西线一路狂奔,午后不久便已抵达了东侧乾武门一带。 在一座小山丘上,秦邕等四个妖怪隐蔽于一片小叶红豆林中,往山坡下看去,只见下方是一块平整的大坝,密集的墨绿色营帐星罗棋布,其数量为屠龙帮的两倍左右,刚好符合秦邕对乾武门实力的预期,然而此时乾武门众人纪律井然,无人因饮酒倒下,离妖怪较近的一侧,还有一个横向的大型墨绿色营帐,被二十来个手持火铳的守卫守护。见此格局,四个妖怪一时也不敢贸然行动。 赤发鬼问道:“大王,这里便是乾武门的大本营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秦邕思忖了片刻,后用双手比比划划道:“你们看,那离我们最近的营帐,一定就是范喜墨、范喜诗两姐妹的所在,倘若我们从此地下山进攻,便会直接与其两人对撞,虽我方实力占优,不过惊动了他们,两百人马必然一起杀过来,难以对付。现在我一个人绕到对面山上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从那东面的山坡攻过来,当两姐妹意识到战争开始时,我恐怕已将两百普通人斩杀得七七八八,此时她们两人定然出手,那范喜墨过去实力虽稍在我之上,不过如今已非我对手,而范喜诗的财神爷能力已被我们破解,不过是个无特殊能力的普通净化使者,待范喜墨与我交战时,你们三个再从此西坡杀下去,从背后迅速干掉范喜诗。” 暗邪巴一听,顿时赞叹道:“好战术,好战术!” 蛟姨阴笑道:“从背后偷袭,我最喜欢,哈哈哈。” 说完,秦邕跳至一棵小叶红豆树冠上,从高空看了看地形,说了一句“等我一会儿!”便从一条小道上快速离去。 待秦邕刚离开,赤发鬼便急不可耐地说道:“那个……我们先说好,两个净化使者的心脏,大王一个人可吃不完,到时候姐姐的心脏归大王,妹妹的可得归我!” 暗邪巴一听,顿时不乐意,双手叉腰,反问道:“姐姐的心脏,自然归大王,可是杀妹妹,我们三个都要出力,凭什么心脏归你?” 蛟姨也盘上了旁边那棵小叶红豆树,头朝下挂着,附和暗邪巴道:“对啊,要我说的话,应该谁杀死了她,谁有资格吃她的心脏,这才公平嘛!” 赤发鬼立即反驳道:“哼,这可是大王答应了我的,他亲口说的‘有我的,就有你们的,’当时他是对我和青发鬼说的,如今青发鬼已死,自然心脏就应该归我!” 暗邪巴仗着自己体型比赤发鬼高大不少,怒目圆瞪地俯视着赤发鬼,咄咄逼人道:“你说是大王说的就是大王说的?那你为何不趁大王在的时候说?” 蛟姨也恶狠狠道:“就是就是,空口无凭,凭什么相信你?”说完,将头伸到了赤发鬼跟前,吐着信子相逼。 赤发鬼看两个妖怪不依不饶,心里一阵发毛,退后两步,婉转地说道:“反正,晚上还有大餐,那永生门和仙剑堂还有那么多净化使者,你们急什么?这个我先来,晚上,你们想吃谁的,随便挑!” “那可不行!”谈话间,暗邪巴已运用起妖力,全身红光环绕,提议道,“要不,咱们现在就来比试比试,谁赢了,那心脏归谁!免得一会儿争执起来,不好收场。” 赤发鬼也不甘示弱,立刻发动了妖力,针锋相对道:“行啊,我比你早生两年,我还不信,你打得过我?蛟姨,你也要加入比试吗?” 蛟姨见两人剑拔弩张样,顿时心生一计,何不趁这两个傻瓜交手的时候,自己趁机做了他们,再依照刚才之计独自从背后偷袭范喜诗,如此一来,就再无妖怪与自己争抢心脏,便假装没兴趣,将身子缩回树上,道:“罢了罢了,我就让让你们吧,我呢,就在此当个见证,你们不管谁输谁赢,都不许反悔啊!” “如此甚好。”暗邪巴说完,已一抡起拳头朝赤发鬼挥去。 赤发鬼低头躲过,一拳击中暗邪巴腹部,暗邪巴受了伤害,但仍站得稳当,抓起赤发鬼扔了出去。 赤发鬼快碰到一棵树时蹬脚反弹回来,借助冲力又与暗邪巴扭打在一起。 两只妖怪斗了十来个回合,不分伯仲,暗邪巴抓住一个机会,利用自己庞大的身躯,将赤发鬼抱住之后,一个滚地将其压在身下。 “现在,你服不服?”暗邪巴掐住赤发鬼的脖子,怒目问道。 “不服……”突然,赤发鬼伸长脖子,用牙齿狠狠咬住暗邪巴的左臂。 暗邪巴疼得大叫,却不忍放手,两妖怪彼此不能动弹,眼里也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完全忘了蛟姨的存在。 树上的蛟姨判断时机已到,顿时浑身充满了妖气,眼睛放光,张大巨口,欲向两妖怪喷出毒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此时,蛟姨所在的那棵小叶红豆树冠中,忽的生出一枝荆棘,将其拦腰斩开! 蛟姨一瞬间人身和蛇尾断成两截,蛇尾依然盘旋于树上,人身却“咚”的一声落到了赤发鬼旁边,死的时候,嘴里还冲天吐出一股绿色的脓液! 随后脓液又垂直落在蛟姨身上,将她的身体溶得稀烂。 “暗邪巴,我们别打了,蛟姨……被杀了……” 赤发鬼喊话时,暗邪巴也看到了这一幕,两人顿时同时松了劲,朝两边弹开。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话 暗夜流香(一) 刚才还为一块心脏争得头破血流的赤发鬼和暗邪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事变,瞬间又回到了同一立场。 两妖各自背靠着一棵小叶红豆树,保持着红光环绕的备战状态,朝蛟姨之前挂的那棵树看去,只见蛟姨的蛇尾部分已毫无生气,耷拉在树枝上,旁边,一枝布满荆棘的藤蔓还在徐徐晃动,如同一只有生命的舌头,在搜寻着什么。 暗邪巴疑惑道:“奇怪,这小叶红豆树上,怎么会长有这种荆棘?” 赤发鬼想到了什么,惊道:“你一说,我便想起来了,上午,秦邕大王便跟我说过,那乾武门的掌门人范喜墨是个物化系的净化使者,其能力正是物化出荆棘,难道,敌人正在附近?” “那她为什么只攻击蛟姨,而不攻击我们呢?你看,这蛟姨一死,似乎攻击便停止了。” 话音刚落,那枝藤蔓在晃动的过程中,碰到了蛟姨的蛇尾,顿时活跃起来,猛烈而迅速地反复鞭打着蛇尾,如同狼牙棒一般将蛇尾打烂,掉落下来。 完事后,藤蔓又像是失去了目标,重新开始了徐徐搜索状态。 赤发鬼和暗邪巴看在眼里,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赤发鬼道:“我大概看明白了,那蛟姨落地的时候,嘴里同时吐出了大股毒液,想来正是我俩在缠斗的时候,蛟姨瞬间妖气大增,小叶红豆虽然可以隔离妖气,但在如此近的距离内,仍旧被藤蔓探到,从而引发了机关,导致了灾难。” 暗邪巴问:“那,你说,蛟姨为何要吐毒液啊?” 赤发鬼咬牙切齿道:“那还用说?这些蛇型妖怪自来都是蛇蝎心肠,不过是装作事不关己,实则想坐收渔翁之利,趁机除掉我俩,好独吞心脏!” 暗邪巴恍然大悟,心有余悸点头道:“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可惜害人终害己。真是要感谢这藤蔓救了我俩。算了,赤发鬼,那心脏咱们别争了,这个范什么什么的心脏就让给你吧,还是留着小命要紧。” 赤发鬼苦笑道:“还想着心脏呢?能活着走出此地再说吧。” 赤发鬼担心的没错,只见那藤蔓虽然失去了目标,但似乎依稀记得此地之前还有另外两股妖气存在,便一刻不停歇地生长、蔓延为两枝,分别向赤发鬼和暗邪巴徐徐探来。 “不好,它似乎还惦记着咱俩呢!怎么办,要战斗吗?”暗邪巴不知所措,不自觉地提升了妖气。 那藤蔓一枝分支突然感应到了瞬间增大的妖气,陡然向暗邪巴刺来,幸亏暗邪巴正面对着藤蔓,一个机灵躲了过去,让那尖刺刺入了树干里。 赤发鬼大骂道:“你个蠢货,还敢释放妖气,还不赶快收回去!”说完,自己先收起了红色妖气,连呼吸也变得如履薄冰起来。 暗邪巴被压力压得憋屈,见藤蔓已扎入树干中,顿生了胆意,说道:“看老子斩断它不就得了!”便放出一股气刃朝藤蔓切去。 那红色气刃击中藤蔓,却未见伤到其分寸,反倒是激怒了藤蔓,其又从树干中抽出,向暗邪巴扎来! 暗邪巴虽依样画葫芦躲过了这一扎,然而藤蔓此次并未刺入树干,反而如同吸取了教训一般,及时拐弯,又包抄回来! 暗邪巴躲闪不及,左脚被缠住,那藤蔓立即向上回收,将暗邪巴膀大腰圆的身体倒吊了起来!几根荆棘刺入了暗邪巴的肉里,几小股蓝血立即从他的脚脖子上流淌出来。 “啊啊啊——”暗邪巴在空中痛得大呼道,“赤发鬼,快救救我啊!” 赤发鬼大骂道:“早就提醒过你这个蠢货,不要发动妖气,你不听,现在你要我怎么救你?啊?要我切断那藤蔓,还是切断你的脚?那范喜墨的能力本就强于我们,除了秦邕大王,没人能切得断!” 正说着,那另一枝藤蔓的分支也已凑到赤发鬼跟前,赤发鬼立刻闭了嘴,如同蜗牛一般缓缓向旁挪去,生怕一个动作幅度过大便会吸引来藤蔓的突击。 暗邪巴大喊道:“你别走啊!求你了!好兄弟!” 若是青发鬼如此呼救,赤发鬼或许还愿意与他生死相依一场,然而暗邪巴不过是最近才结识的妖怪,刚刚还和自己干了一架,赤发鬼只能祝愿他自求多福,自己却逐渐加大了移动的步伐,从蜗牛速度变为乌龟速度,从乌龟速度变为老牛速度…… 见藤蔓和自己的距离逐渐拉开,赤发鬼像是得到了启示,突然发动妖力,变为老鼠的速度,抱头鼠窜开去。 然而事与愿违,就在赤发鬼的前方,另一棵小叶红豆树上,又急速伸出一支同样的藤蔓,向赤发鬼扎来。 前狼后虎之下,赤发鬼走投无路,向侧面逃窜,侧面第三棵树上,同样伸出一枝藤蔓扎来。 赤发鬼猛地向空中跳起,想借助树冠挡住藤蔓,无奈挡住了后两根,还是被最初的一根缠住了右腿。 只见赤发鬼右腿顿时血流如注,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秦邕大王,快来救我啊!”瞬间便像回收的风筝一般,被拉回到了暗邪巴的身边。 见两只妖怪均已“伏法”,其他藤蔓均消停了下来,徐徐缩回各自的树冠中,树林在一阵“沙沙”的响动中,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 暗邪巴见状,幸灾乐祸道:“哈哈哈,叫你狗日的跑,现在还不是成了待宰的羔羊了?” 赤发鬼气不打一处来,在倒吊着的情况下,还试图晃动身体,让藤蔓朝暗邪巴荡过去,抡起拳头朝暗邪巴挥去:“你笑,叫你笑!” 两只妖怪也不敢发动妖气,倒吊着相互用拳头打成了一团。 …… 乾武门营地的主营帐中,走出一个蛾眉大眼的锦衣女子,身材丰满,亭亭玉立,看上去三十多岁,正是掌门范喜墨的妹妹范喜诗,出营后,与火铳手略为招呼,便朝营帐后方的山坡望去。 少倾,她兴奋而紧张地朝营帐内喊道:“姐姐,你快来看,树林里似乎有动静!” 另一位看上去四十来岁,风韵卓著的锦衣女子从营帐中走了出来,正是乾武门掌门人范喜墨,也朝那个方向望去,确见一大一小两个倒吊着的人影影影卓卓地闪动,随即对火铳手下令道:“你们都打起精神来,随时注意山谷的动向!”随后对范喜诗道:“你跟我上去看看。” 范喜诗问:“那,那个臭和尚要一起去吗?” 范喜墨思忖了片刻,说了声“来”,便拉着范喜诗一起走到旁边一个营帐中。 那营帐中,一个衣衫褴褛的光头男子,正蜷缩在床上,云里雾里地抽着大烟,一见到两姐妹入帐,也不客套,不耐烦地问了声:“何事?” 范喜墨心生厌恶,却也不好发作,一本正经地说道:“花和尚,昨夜我在后方小叶红豆林中布下的机关发动了,抓住了两个妖怪,现在正要去探探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身为净化使者,不想一起去看看吗?” 那被称为“花和尚”的男子哼了一声,应道:“我来之前就说过了,此番来帮你们,不过是趁机来捞捞油水,至于你们的什么纪律、什么战术、什么恩怨,那都是你们自个儿的事,本和尚一律不闻不问。好了好了,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不要来烦我好吗?”说完,跷起了二郎腿,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管。 范喜诗耳朵听得上火,怒道:“你……” 范喜墨用手势制止了妹妹的火气,正声说道:“那打扰了,你慢慢玩。”便带着范喜诗走出了营帐。 路上,范喜诗还喋喋不休道:“那什么臭和尚嘛,目中无人,带这样的人来,真是败坏军纪!” 范喜墨劝道:“反正弟子们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随他去吧,等回了富川县,大家今后还是各走各的道。” 说着,两人已经沿着小路来到了树林中,只见赤发鬼和暗邪巴两只妖怪仍被吊得结结实实,奄奄一息,两人的脸上还青一块紫一块,再看地上躺着断成两截的蛟姨尸体,那上半身腐烂得不成人型,顿时两人都挠了挠脑袋。 范喜诗捂着鼻子道:“怎会是这种格局啊?” 范喜墨冷笑道:“哼,果然今年断肠谷并非没有妖怪,不过是妖怪都学聪明了,隐藏了起来罢了。看这模样,无非又是妖怪内讧吧,这些畜生东西,就算长了点脑子,也不过有点小聪明没有大智慧,做出什么龌龊的事来,都不让人意外。” 范喜诗不无遗憾地说道:“不过看这品相,破坏成这样,也不值钱了吧?” 范喜墨道:“这两个人型妖怪实在丑陋,本也卖不了几个钱,这蛇尾女身的妖怪倒有好些买家喜欢收藏,不过被切碎了,也只好作罢了。” 范喜诗道:“既然如此,就把他们都杀了吧,当是为民除害好了。” 赤发鬼一听要杀了他,立即强打起了精神,告饶道:“别别别,两位姑奶奶……我都活了两年了,躲过了两次你们的守岁……好不容易活到现在,看在我如此执着活下去的份上……留我条小命吧。” 范喜诗道:“哟,还是头脑清醒的智慧型妖怪呢。” 范喜墨冷笑道:“要我不杀你也可以,那你得好好回答我的问话了,若有半点隐瞒,我保证你活不到下一次的守岁。” 赤发鬼连连感激道:“行行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过,这倒吊着实在难受,能否先放我下来……我再好生……说话。” 范喜墨稍一施法,两根藤蔓徐徐伸长,降到地面,让两只妖怪得以着陆,不过各自的腿仍然被紧紧缠绕着。 赤发鬼着地时猛烈地咳嗽,稍微恢复了一点元气。那暗邪巴着地时却依然昏迷不醒,两姐妹也懒得管他,只将问话目标对准了赤发鬼。 范喜墨大喊一声:“暗夜流香!”只见其手中蓝光一闪,又多出一条荆棘遍布的藤蔓。 范喜墨走过去,将它缠在赤发鬼的脖子上,说道:“现在我开始问话,只要你说一句假话,这些荆棘便会感知到你思想内的波动,将你扎死,明白吗?” 赤发鬼想点头哈腰,却怕被荆棘刺中脖子,便也一动不动,说道:“明白了,奶奶们问吧。” “你告诉我,今年断肠谷内生出的妖怪,究竟隐藏在了何处?又是受何人指使?”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话 暗夜流香(二) 赤发鬼左脚和脖子上都被套上了藤蔓,双手反撑在地上,想动不敢动。 面对范喜墨的质问,这妖怪在心里估摸了一阵,盘算着秦邕离开此地应该已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只要争取时间,应可等到秦邕从对面杀来,便采取拖延战术,慢吞吞反问道:“那个……两位奶奶,今年断肠谷中,你们难道就没看到……别的妖怪出没吗?” 范喜墨顿时脸色阴沉,怒道:“你别跟我耍花招,现在是我问你,你只有回答的份,没有提问的资格!” 说完,赤发鬼脖子上的藤蔓稍微收了收,几根荆棘浅浅地刺入了他的下巴和腮帮子,扎出了小股蓝血。 “哇哇哇,快停下!我说,我说……”赤发鬼惨叫几声,幸而其具有伸缩脖子的能力,便将脖子又伸了一个巴掌的长度,以确保安全,却更是不敢再撒谎,咳嗽两声后慢悠悠作了回答:“奶奶别不信……今年断肠谷中所生的妖怪……其实总共有一百零八只,不过……现在恐怕就只剩旁边这个叫做暗邪巴的家伙了……至于我,是前年生的……”说完,瞅了瞅一旁的暗邪巴,发现他竟然已经僵硬起来,胸腹均已停止了起伏的动作,便感叹自己出手太重,将他打死了,叹道:“或许……现在……唯一的种也没有了……” 范喜墨一愣,又问:“看来你知道真相,那么快告诉我,这是为何?” 赤发鬼避重就轻道:“今天早上……我们几十只妖怪都聚在西侧一个山坡上,结果,不知从哪来了一个小小的财神爷……要我们给他银子……不给……就骚扰我们……那些没头脑的野妖哪来的银子……又哪受得了这气……纷纷去踩那个财神爷……结果……全都变成了银元……消失了……幸好我们三个跑得快……才躲过一劫……” 范喜墨与妹妹相视一笑,瞬间明白了是谁的杰作,范喜墨又问:“那,你说总共生出了一百来只妖怪,还有几十只呢?” 话题越来越触及真相,赤发鬼心里发毛,却又不敢隐瞒,应道:“还有几十只……昨夜……去偷袭屠龙帮的营地……结果……都被杀死了……” 范喜墨一听,顿时收起了轻松的态度,与妹妹面面相觑一番,质问道:“几十只妖怪同时去偷袭屠龙帮?一群山野妖怪,什么时候懂得了合作的道理?这背后,是否有谁在操纵?” 赤发鬼见已无可回避,只好答道:“是秦邕……秦邕将妖怪组织在了一起……” 范喜墨大惊道:“秦邕?你是说,那个被永生门逐出师门的秦邕吗?” “正……正是……” 听到此处,范喜诗插话道:“难怪永生门何掌门全省通缉,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原来他逃到了这断肠谷。可是,奇怪,一个落魄的净化使者,如何有能力号令妖怪听从于他?” 范喜墨想了想道:“能号令妖怪的,无非只有两种人:一种是妖怪的创造者,也就是那些有能力妖化人类或是凭空创造妖怪的异能系妖怪;二则是妖王、妖皇这种级别或是被他们赋予了‘般若’身份的妖怪。但无论如何,都必然本身是妖怪,而净化使者与妖怪势不两立,又怎会成为般若?” 范喜诗道:“除非,此净化使者也被妖化了,就是传说中的‘叛逆者’!” 范喜墨随即问赤发鬼道:“那,秦邕究竟遇到了谁?使他具有了这番本领?”赤发鬼想了想道:“哎哟,奶奶,这……他还真没告诉我,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便已经聚集起了妖兽,但我们智慧型妖怪,是不会被他控制的,只不过,我们也是看跟着他有好处,才听从于他……若是有半句虚言,这荆棘会扎死我的。” “好吧,看来,你已经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了。”范喜墨说完笑道,“不过,虽然你没骗我,我却骗了你,我这‘暗夜流香’,根本不会测谎,不过是吓唬吓唬你而已。” 赤发鬼这才明白着了对方的道,心里立刻诅咒起两姐妹的祖宗十八代,却又敢怒不敢言,赔笑道:“呵呵,两位奶奶,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都交底了,看在小的如此配合的份上,就兑现你们的承诺,留我条小命吧!” 范喜诗笑道:“好啊,姐姐就放了他吧。” 赤发鬼一听,顿时感恩戴德道:“真的啊?太好了,谢谢两位奶奶,谢谢两位奶奶!快帮我解下这藤蔓吧!” 范喜诗诡秘地一笑,又道:“不过,我们只答应不杀你,可没答应别的哦。” “你们还想干嘛?”赤发鬼顿时感觉头上被浇了一盆冷水,全身都凉透了。 “不干嘛,就是借你身上一些东西用用,谁叫你是人型妖怪呢?”只见范喜诗缓缓走到赤发鬼身前,伸出右手,念念有词道,“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乃成仙……” 少倾,三股蝌蚪般形状的金色真气,分别从赤发鬼的头部、腹部、足部飘然而出,赤发鬼睁大眼睛,眼睁睁看着对方提取了自身一些东西,便突然变得神志不清,如同不具备智慧的兽妖般在地上爬行,走远了,又被藤蔓拽住,痛得嗷嗷直叫,准确地说,那蠢相,比兽妖还不如。 两姐妹正在观赏着自己的杰作,突然,山下传来阵阵刺耳的枪声,同时,山坡上跑来一个弟子,一上得坡来,便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到两姐妹身边,惊呼道:“范掌门,大事不好了,营地,被人攻破了!” 范喜墨顿时大惊,问道:“是妖怪,还是哪路人马?” 来人道:“来者就一个人,但凡离他近的,都死了!我隔得远,才得以跑来报信,却看不清对方模样!” “一个人?”范喜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莫非,正是那秦邕?” “走,快去看看!”范喜墨心生不祥预感,顿时运用起净化之力,飞身下得山去。 乾武门营地西侧,正是那从对面山上包抄下来的秦邕,艺高人胆大,孤身一人提剑杀入营中,只是一会儿功夫,便已砍死砍伤数十名乾武门的弟子。 剩余弟子见状不敢上前,只是将秦邕团团围住,举起手中的狼牙棒虚张声势。 突然,人群中让出一条缝隙,二十名火铳手从后排突入前排,端起火铳,纷纷瞄准秦邕射击。 然而那些子弹只是打中秦邕的残象,秦邕早已运用起净化之力,眼疾手快,疾步如飞,一溜烟如同鬼魅般突入包围人群中,手起剑落,瞬间又有大批弟子倒地不起。 “大家快退!快退!一会儿此人的力量便会衰竭!” 尽管其头发散乱,又少了一只眼睛,但人群中已经有人认出了这便是永生门的净化使者秦邕。凡人面对净化使者,再多的人数优势也可忽略不计,只能期待着拖延时间让对方净化之力被封印起来。 然而事与愿违,秦邕杀得兴起,越战越勇,丝毫未有衰退迹象,还乐得仰天狂笑。 见一个又一个战友倒下,人群中又泛起了惊骇的疑惑声。 “这……这家伙怎么还能打?” “不是说净化使者一旦用能力对付凡人,便会很快被封印力量吗?” “我也不知道啊,我们光是练习阵型,几时又真正与净化使者实战过?” 面对如此巨大的实力差距,一旦有人心生绝望,包围圈便迅速开始了瓦解,步兵和火铳兵纷纷后退,在外围某些人的带头下,顿时变得溃不成军。 秦邕见状,狂笑道:“哈哈哈,蝼蚁一般的人类,真是可怜啊!” 说话间,又疾步上前,连斩四人,直到被一根飞来的藤蔓阻击,才停下疯狂的追杀脚步。 “呵呵呵,暗夜流香?久违了,范大掌门……”秦邕朝藤蔓飞来的方向看去,见两姐妹正毫无畏惧地站立于自己不远处,忍不住挑衅道,“这些蝼蚁,真不够我过瘾,终于来了个大的啊。” 范喜墨看着众多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心如刀绞,额上已暴露出股股青筋,喝道:“秦邕,你和永生门、仙剑堂之间的过节我们各大门派早有所闻,那是你们的私事,我们乾武门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秦邕放肆大笑道:“哈哈哈,怎么和那可怜的屠龙帮帮主问一模一样的问题?就不能有点新意吗?嗯……你要问‘哎呀呀,秦邕大人,为何如此临幸我们啊?’我或许一开心,会与你躺下慢慢聊聊哦。” 范喜墨身为女性,感觉被生生侮辱,又听闻“屠龙帮”名字,顿时顾不得其他,质问秦邕道:“果然如那妖怪所说,你对屠龙帮干了同样的事情?” 秦邕一愣:“那妖怪?哟,难道埋伏在那山坡上的三个妖怪被你们捉住了?也罢,反正他们都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瓜,早知道那涂老儿那么弱,我一个人就够灭了他们,又何必枉死那么多喽啰?”说完,仿佛为了证明自己压倒性的力量,右手一挥,一股气旋飞出,瞬间将已退开的七八个乾武门弟子斩为两截。 范喜墨见再拖下去只会增加死伤人数,便不再多言,大喊一声“暗夜流香”,四条藤蔓从双手齐齐伸出,向秦邕袭来。 秦邕本可轻易躲开,却连这范喜墨也不放在眼里,硬生生任那四枝藤蔓缠住自己四肢,随后大喝一声,将它们纷纷震断。 “你这雕虫小技,我都见识好多年了,却年年不见长进,你说你这掌门之位,是不是该让贤了?” 秦邕获得了空前的力量,正是心高气傲之时,挑衅得兴起,却感觉后脖子被一小东西抓住,那小东西还喊道:“嘎嘎嘎,我抓住他了!” 范喜墨冷笑道:“正如你所言,我可以让贤啊,我妹妹,可不是吃素的。” 秦邕顿时想到了什么,回敬道:“是那财神爷吧?不好意思,那小东西对我已经没用了。” 说完,欲伸手去捉那身后的小东西,却陡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连打了几个趔趄。 范喜诗见状嘴角一咧道:“呵呵,自以为是的家伙,谁说那黄金万两是我的能力啊?” 秦邕嗫嚅道:“原来,你们的净化使者,不止两个……” “啊啊啊啊——”说话间,秦邕已支撑不住东倒西歪的身体,摔倒在地。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话 三尸 (一) “哈哈哈,净化使者?你也太抬举我了。” 范喜诗见秦邕已着了道,略为放松,说道:“我可不是什么净化使者,无非会些通灵道法而已。我不过抽取了那红发妖怪身上的三尸,刚顺着姐姐的藤蔓将它们传到了你身上。” “三尸?”秦邕捂着头,大汗淋漓道。 后脖子上那小东西恰似一个老寿星,笑道:“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被我抓到,必将头昏眼花!”随后又问:“二弟、三弟,你们都到了吗?” 只见秦邕腹部也出现一个青绿色蛤蟆般的小鬼,说道:“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被我抓到,必将好吃懒做!” 脚部,一个牛头状的小鬼也用那牛角缠住秦邕的左小腿,虽相貌最为凶煞,却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是下尸彭蹻……被我抓住……必将心怀邪淫……” 范喜诗道:“三尸同驻,必将痛苦难当,再强的净化使者,不肖一盏茶的功夫,必暴毙而亡!” 果然,秦邕在深感头疼之余,又顿觉饥饿难当,而浑身又泛起一股邪淫热气,难以抑制,只觉得浑身上下筋脉碰撞,气息错乱,如万千蚁虫撕咬,痛苦万分。 “原来,你就是如此杀人于无形的,这鬼东西……”秦邕怒火中烧,伸手便去抓那腹部的中尸,谁知就在手触碰到中尸的一瞬间,其立刻变作了金色的蝌蚪状气团,从指缝中滑出,又重新附着在秦邕腰部。 秦邕再抓腰部,那中尸又重复着同样的位置变化,只见抓来抓去,就如同凡人见了一只苍蝇在面前飞舞,却就是拿它毫无办法。 那中尸彭踬还故意挑衅般大笑道:“抓不着,就是抓不着,嘎嘎嘎……” 上尸彭踞也乐道:“怎么不来抓我?一点也不好玩!” 下尸彭蹻苦着脸道:“千万别抓我啊……你去抓他们,抓他们……” 突然,一枝藤蔓从左侧击来,将秦邕打翻在地,只听范喜墨厉声说道:“这一鞭,是替你杀害的永生门弟子报仇!” 秦邕还没稳住身子,一枝藤蔓又从右侧击来,范喜墨说道:“这一鞭,是替你杀害的仙剑堂弟子报仇!” 秦邕再度被打翻回左侧,还未回过神来,藤蔓弹地而起,从下颚处将秦邕腾空打飞,范喜墨厉声道:“这一鞭……是替你杀害的屠龙帮弟子报仇。” 秦邕爬起身子,口吐紫色血液,阴笑着问道:“接下来,是不是要为你们乾武门报仇了?” “正是!” 只见范喜墨已运用起十成功力,将藤蔓挥出,直取秦邕心脏! 刹那间,秦邕大喝一声,顿时全身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烧,伸出双手将那直飞而来的藤蔓抓住! 刚才还气势十足的范喜墨立即目瞪口呆,只见一团火球从秦邕手上沿着藤蔓飞快地传递过来,一路将藤蔓烧成了灰烬,那火球还带着内劲,震得范喜墨后退几步,咳出一口鲜血。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范喜诗上前搀扶住范喜墨,脸上写满止不住的惶恐,又冲秦邕那边喊道:“三尸,三尸,你们还在吗?” 只见秦邕伸手从脖子上抓下一把烧焦的黑色碎末,洒到地面,阴笑道:“真遗憾啊小姑娘,这火焰,正是我作为妖怪的能力……我很想知道,那可怜的三只虫子,在临死的时候,是否还笑得出来?” 范喜诗见状,伸出右手,要去取秦邕的三尸:“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 秦邕哪会给对方机会,一挥手,一团紫色气旋已横向直奔范喜诗腰部而来,欲将其切为两段! 千钧一发之际,范喜墨物化出又一条藤蔓上前抵挡,那气旋瞬间切断藤蔓,方向稍作改变。虽未一击致命,却也先后切中两人的腰部往后方山体远远飞去,撞上山体后方才消失。 同一时间,见掌门负伤,几十个忠臣的弟子已围了上来,挡在两姐妹身前,喊道:“掌门,你快走!” 范喜墨捂着腰部,大喊道:“不,若是逃走,我们都会死在此地!”又对范喜诗道:“你快走,去找何盟主、朱堂主,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赶紧撤离断肠谷!” 范喜诗道:“那姐姐你……” “我们在此掩护,若全力以赴,还可挡住秦邕一时半会儿!” “不,我怎么可以……” 说话间,秦邕已杀至,动用了叛逆者能力的秦邕更是厉害,手到之处,又一众弟子成为其刀下亡魂。 范喜墨来不及再说什么,一挥藤蔓,已将妹妹缠住,推到了山坡小路上,随即又火力全开,用最后的生命与秦邕缠斗。 范喜诗一边朝山上含泪奔跑,一边眼睁睁望着乾武门的弟子成片倒下,最后一个倒下的,是范喜墨的身影,随后,秦邕也蹲下了身子。 范喜诗不敢再看,她知道,姐姐的心脏,此时业已生生成为那杀人魔头的腹中之物…… 跑出山坡后的小树林,越过一段平整地段,又进入另一片小叶红豆林,范喜诗判断着已经甩掉了秦邕,这才扶着一棵树歇歇脚,此时她腰部的伤口仍在不断渗出鲜血,脸色惨白,寻思着,姐姐用生命帮我换取了宝贵的时间,可是我这身子,还能否拖到与那两个门派会面? 死不要紧,可怕的是更多的人会因我无法传递到真相而死! 想到此处,范喜诗又调整调整呼吸,勉强打起精神,忍痛继续前进,又走出数丈远,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摔倒在一棵树边。 范喜诗心中已感绝望,抬头望天,心中说道,姐姐,对不起,我只能走到这儿了,等我稍后来了阴间,再跟您好好赔罪吧…… 正想着,范喜诗听到她来时的路上,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里顿时一紧,想是不是那秦邕到底还是追了上来,便轻轻扭头看去。 还好,此人不是秦邕,而是逃命而来的花和尚,之前两姐妹与秦邕对战时,几乎快忘了他的存在,但毕竟不是敌人,于是范喜诗心里又燃起了一股希望,朝上挪了挪身子,勉强喊道:“花和尚——” 花和尚正逃得急促,到了近处,一听声音,眼光立刻落到了右侧树下的范喜诗身上,再回头一看,没有敌人跟上,便终于停下了脚步,愣道:“你这妹妹,居然还活着呢。” 范喜诗有气无力道:“花和尚,拜托你个事情……我快不行了,刚才发生了何事,我想你也都看到了……我得去通知盟主……你……能否背我一程……” 花和尚为难道:“现在我们都自顾不暇,谁还顾得上救人啊?你且自求多福吧,实在不行就念个阿弥陀佛,或许菩萨会保佑你……反正,我的黄金万两对那家伙已经无效了,得快些逃命才是!” 身为净化使者的花和尚,一旦发动净化之力,脚力可日行千里,却舍不得伸出一点小小的援手,范喜诗急道:“难道,你身而为人,就没有一点点道义与怜悯吗?现在你我二人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若我死了,你又逃了……这场战争,还能指望谁?” 花和尚不悦道:“那是你们的战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只是来敛财的,只是碰巧我的能力可以降妖而已,可那并非我的本分……不说了,我得快逃了。” 见花和尚一副脚底抹油状,范喜诗心如死灰,头扭到一旁,淡淡地说了一句:“算了,你要走便走吧……” 花和尚正要离去,却见又一个人影从树上飞身而下,喝道:“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你们!” 来人正是从仙剑堂赶来要蒲子轩的苏三娘,一见到范喜诗此番惨相,便知事有蹊跷,问道:“范姑娘,发生了何事?” 范喜诗一见苏三娘,先是一阵疑惑,随即脸色转暖,问道:“冯玉良,是你吗……你怎么一副女人打扮?” 苏三娘之前待在广西的两年,除了仙剑堂知道其真实身份,在与各门派的交往中,皆使用化名冯玉良,便道:“我本就是女人身,可说来话长,还是将要事办了吧。你们乾武门中可有一位新的净化使者,可召唤出财神爷模样的灵体,要人钱财,不给,便将人变作银元,收了去?” 花和尚正愁要不要作答,却见范喜诗微微举起右手指着他道:“此人便是。” 苏三娘立即转向花和尚,正声道:“今早我仙剑堂中一名叫蒲子轩的净化使者,不小心被收了去,你快将他放出来!” 花和尚斜眼瞅瞅苏三娘,见衣着气质均是门道中人,并无恶意,便道:“若是要我上战场,我拒绝,但这个举手之劳,帮帮也无妨。” 说完,花和尚大喊一声“黄金万两”,霎时间,除了其身上泛起一阵蓝色气韵,地上又并排着出现三个一模一样的财神爷,同时敲了敲手中的盘子,齐声冲花和尚吆喝道:“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花和尚喝道:“不长眼睛的东西,是我!” 三个财神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停止了吆喝,朝花和尚鞠了一躬,那场景煞为滑稽,让苏三娘也忍不住扯了扯嘴唇才忍住了笑。 花和尚冲三人问道:“今早,你们是谁,不小心收了一个净化使者?还不速速将他放出来!” 中间和右边的财神爷不动声色,左边的举起手中的棍子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随后,“当”的敲击一声盘子,撅着屁股对准了花和尚。 只听一声闷响,在一阵烟雾弥漫的蓝光中,蒲子轩与四两银子被一起喷了出来,刚一着地,便捂着眼睛大喊道:“哇哇哇……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拾起地上的银两,讥笑道:“蒲大铁公鸡,久违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话 三尸 (二) 花和尚见苏三娘捡走了银子,心疼煮熟的鸭子也端的飞了,便指着苏三娘握着银子的手,支吾道:“额……那些银子……” 苏三娘恶狠狠地瞪了花和尚一眼,喝道:“我说你个臭和尚,这些本来就是我们仙剑堂的银子,不过物归原主而已,你抢人钱财,还好意思索要赃物?” 花和尚见苏三娘性子刚烈,又担心纠缠下去等来了秦邕,只得忍痛割爱:“行行行,四两银子还你便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一步了。” 苏三娘疑惑道:“你要去哪?” 花和尚无辜地应道:“哪安全就去哪啊……” 苏三娘顿感纳闷:“昨夜乾武门还来信,说加入了一个新的净化使者,能力强大无比,今儿一见才知,堂堂乾武门,怎么会收了如此一个怂包?” 花和尚不屑道:“你就听她们瞎吹吧,我不过是祈祥寺一个被逐出师门的花和尚,为讨些银子,得知了她们的守岁计划,才跟着来晃晃,又几时成了她们一员了?” 苏三娘望向范喜诗寻求解释,范喜诗无奈道:“的确……如他所言……就随他去吧……” “既然如此,那就滚吧!有如此厉害的能力,不做英雄倒也罢了,还跟个狗熊一般窝囊!”苏三娘连正眼也不想再瞧他一眼,将银子放入怀中。 花和尚也懒得争执,二话不说,收起三个财神爷,一溜烟便脚底抹油,不知所踪。 望着花和尚远去的背影,蒲子轩也隐约感觉到了这不过是一场误会,便也不再追究花和尚收他之事,只是惊魂未定道:“太可怕了!我……我记得那个财神爷,好生烦躁,缠着我要钱,我忍不住,便去打他,不想立即坠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死命地挣扎,却就是找不到方向,想自己会不会陷入永远的死寂中,再这样下去,便不如自杀来得痛快,谁知,就在刚才,眼前却突然出现一道亮光,让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好生难受……” “好了好了,你干的破事,我回去再跟你慢慢解释吧,人模狗样回来便好。”苏三娘打住蒲子轩的话,转而对虚弱的范喜诗道,“范姑娘,我这就背你去仙剑堂,替你治疗。” 范喜诗凄苦一笑道:“不必了,我已是风中残烛,看到你们便再无遗憾……请你们回去转告朱堂主和何掌门……今年的守岁,四大门派都陷入了秦邕的阴谋中……他已变成叛逆者,凭一己之力灭了屠龙帮和我们乾武门……” 蒲子轩在仙剑堂修炼期间,已听朱世铧提起过“叛逆者”这个身份,知道是净化使者妖化后变成的怪物,苏三娘更不必说,早已熟悉此称谓,也不多作过问,只是蒲子轩率先大惊道:“你说的秦邕,不就是那个永生门的败类吗?” 范喜诗道:“正是,他统御了今年断肠谷中一百零八个妖怪,所以大家都找不到它们的行踪……那些妖怪,已被屠龙帮和乾武门所灭……唯有那个秦邕,整个门派加起来也难敌其手……所以,我勉强逃了出来,就是为了转告你们和永生门……快撤出……断肠谷……” 蒲子轩果决地应道:“不可能,此人还间接害死了何掌门的女儿何夕尘,和我有深仇大恨,我正要去找他,拨他的皮,抽他的筋,又怎可被此等歹人吓退?” 范喜诗摇摇头道:“你可别大意……我虽不知你功力深浅,可秦邕刚才又吃了我姐姐的心脏,实力将更上一层楼,料你也绝非他的对手……” 苏三娘却道:“我们何需单打独斗?仙剑堂和永生门,两个门派加起来尚有多名净化使者,我堂还有一个身怀柳泉八木的强大半妖伙伴,纵然那秦邕变成了叛逆者,得了心脏,实力大增,又岂是我们众多能力者对手?” 刚经历了花和尚的世态炎凉,此番看到两人知难而上的坚毅眼神,范喜诗突然发现人间还有一丝温度,顿时悲喜交加,不觉眼眶红润,感慨道:“我奉姐姐遗命来劝你们撤离……不过,若是众多英雄豪杰不惧那秦邕……有信心将其诛杀,为死去的人们报仇……我又何尝不希望如此……” 感叹完毕,范喜诗又将头转向苏三娘,诚挚说道:“玉良姑娘,此生喜诗能结识你这样一位巾帼英雄……是何等的福分……你若执意要与秦邕作战……且让我送你一样东西,助你一臂之力……手给我……你可得收好了……” 苏三娘不解其意,疑惑地将右手伸到范喜诗跟前,只见范喜诗已将左手掌搭在了苏三娘的右手臂上,一字一句念道:“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乃成仙……” 这十多个字眼,范喜诗说得无比吃力,仿佛要将生命中最后的力量都毫无保留地施放出来。 霎时,三股蝌蚪状的金色真气从范喜诗的头部、腹部和足部鱼贯而出,汇聚在范喜诗的左手,又顺着苏三娘的右手,向苏三娘的体内游走而去,霎时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三娘旋即感觉到一股暖流汇聚全身,正要开口问范喜诗究竟托付了何物,却只见她的左手无力地从自己的手臂上滑下,落到地上。 再看范喜诗,整个人已惨白如冰色,睁大着眼睛,纹丝不动地靠在树干上,毫无生命气息。 苏三娘明白,眼前这个姑娘,已经离开了人世。 默默地伸手将范喜诗的眼睑合上,将她脸上两道泪痕抹干,苏三娘叹道:“可怜的姑娘,你将你最后的一切托付给了我,却连我的真实名字也不知道。”说完,又抬头望向空中,对着空气喃喃低语道:“如若你的魂魄尚未远去,请记得我叫苏三娘,为太平天国女军中十多年前消失的那一位……我们都是些苦命的女子,但为了一些必须做的事情,才不得不像英雄那般倔强地拼下去……你安息吧,希望你和范姐姐在天堂重逢,人间之事,请放心留给我们……” 说完,苏三娘用净化之力在地面上炸开一个坑洞,小心翼翼地抱着范喜诗渐渐冷却的身体,放入其中。 尽管蒲子轩过去与乾武门并无瓜葛,更未曾与范喜诗打过交道,但看到这一幕,也更加明白了,各大门派之间并非仅仅只有金钱交易,也有诸多充满道义的江湖儿女,便问道:“你可知,她去世之前,究竟托付给了你什么东西?” 苏三娘起身,望着自己的手掌,怅然道:“唉,我也不得而知。这范喜诗虽是掌门范喜墨的妹妹,但并非一个净化使者。过去多年的交往中,常常见她除妖于无形中,却从未探明过她的真实能力,但那三股真气进入我体内的一瞬间,我分明感到了浓浓的暖意,真相如何,也只有等待时间来揭晓了。” 蒲子轩点点头,又问:“那,现在我俩该去干嘛?是去找那秦邕算账?还是先回仙剑堂?” 苏三娘道:“上午你被那财神爷带走之后,师父便收到了盟主的来信,请我们今夜直接到流沙坪会合,于是师父便派我来乾武门要回你。他们已在赶赴流沙坪的途中,现在,我们便朝流沙坪出发吧。” 蒲子轩握拳道:“太好了,两门派合力,又岂会怕了那一个小小的秦邕,且看我如何用疾风霸龙拳教他做人,不,教他做妖怪!” 苏三娘笑道:“这番大话,可不像一个刚刚从财神爷屁股里飞出来的人说的。”说完,已运用起净化之力,疾步向流沙坪方向奔去。 蒲子轩也紧紧跟上,不依不饶地问道:“对对对,你还没告诉我,我究竟是中了那和尚什么道?” 两位净化使者一前一后地边聊边奔向远方,留下一方浅浅的孤坟,对着北风话尽无限凄凉…… 同治三年,西元一八六肆年五月初六,广西富川县乾武门于断肠谷中被秦邕以一己之力灭门,成为又一粒历史的尘埃。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话 流沙坪(一) 早些时候,就在乾武门被灭门的当头,远在南线的仙剑堂,依然对断肠谷中所发生的一切无从知悉,尚处在一副风平浪静的常规行军状态中。 从南营到流沙坪的道路并不平坦,不适合骑马行军,朱世铧带领着三百弟子不疾不徐地往北步行而去,朱亚枫走在最前头,后面跟着陈淑卿与顾长平,而后是朱世铧,再其后便是三百身着灰色战衣的普通弟子,手中纷纷扛着拆下的帐篷、大小不等的四十来个小叶紫檀笼子。 一路阳光明媚,春意盎然,小叶红豆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天空不时有鸟儿吱吱飞过,但也不过是些山雀、白鹇之类的寻常鸟类,并非妖物,反倒让山谷显得生气十足,若非当初与蒲子轩在断肠谷中遭遇了那可以制造鬼打墙妖术的石头怪,陈淑卿根本无法相信这断肠谷竟是一个妖怪作乱之地。 但对于其他人来说,在守岁季来到此地,竟然遇不上一只妖怪,才是与多年的常识相违背,惹得长长的队伍中窃窃私语。 陈淑卿闲来无事,找话对朱亚枫问道:“枫师兄,若是换作往年,我们走了这约莫两个时辰,你们应该遇到多少妖怪了?” 或许在朱亚枫的眼里,陈淑卿自是蒲子轩的老相好,而自己又横竖看那姓蒲的不顺眼,有美人主动搭讪,竟也顾不得多瞧一眼,不冷不热地应道:“难说,三五只、十来只,谁没事去记这些干嘛?” 陈淑卿又和气地问道:“那,此地风景如此怡人,为何又成了妖物层出不穷之地呢?但凡万物妖化,定然要历经千锤百炼,能偶有异变已是难得,如何能每年如此集中地妖化?实在令人想不通啊。” 朱亚枫依旧保持着目光向前,继续不冷不热地应道:“切,我们都是些生意人,又不是作学之人,只要知道每年有妖物可以捕获,有银子赚就好,管那么多干嘛?” 陈淑卿连续热脸贴冷屁股,讨不到好,自觉心中堵闷,自嘲地吐了口闷气,不再多话。 同样是师兄,一旁的顾长平却丝毫未有朱亚枫之傲气,一看陈淑卿打开了话匣子,顿时来了兴致,主动询问道:“嘿嘿,淑卿姑娘,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陈淑卿一愣,点头道:“嗯,说一点儿也不好奇,那是假的。顾师兄若是有些信息的话,不妨分享分享。” 朱亚枫斜眼瞥了一眼顾向平,觉得那大献殷勤的样子令人不悦,但又不便发作,顿觉脸上无光,一言不发。 顾长平对此并不在意,细细解答道:“这个峡谷为何叫断肠谷,可是大有来历的。据说一百多年以前啊,有一个强大的净化使者,本该以降妖除魔为己任,却对此事业不感兴趣,唯一的爱好,只是拼命修炼自己的净化之力,希望达到登峰造极之境地,可是,无论他如何修炼,超越了一个又一个的高人,却始终有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摆在他的面前,那便是史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柳泉居士蒲松龄……” 一听蒲松龄的名字,陈淑卿顿时顾不得礼数,陡然打断顾长平,高声道:“什么,居然还和蒲松龄先生扯上了点关系?” 顾长平未料到陈淑卿有如此大的反应,先是一怔,随后又反应了过来:“哦,对对对,我都忘了,淑卿姑娘正是蒲松龄的养女,而您的同伴蒲子轩也正是蒲松龄的后人呐!” 陈淑卿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更感兴趣了,那个净化使者,是何许人?又发生了何事?” 顾长平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道:“都是传说而已嘛,那人姓甚名谁,还真没听人说起过,只知道,他为了避免妖怪骚扰,长期选择在这峡谷中修炼,然后每隔数年,便要从广西去山东找蒲松龄切磋武艺,期望能战胜蒲松龄,以证明自己才是天下第一净化使者,无奈前后挑战了二十多年,均非蒲松龄之对手……说起来,我也想问问淑卿姑娘,那些年,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每隔数年便会出现在蒲家庄?若传闻为真,您一定见过他。” “有!”陈淑卿想也不想就作了回答,“鉴于先生的身份如此显赫,那些年,的确有天南地北的净化使者,闻先生大名后,不时出现在蒲家庄挑战先生,然而均铩羽而归。我也问过先生他们都是些何方神圣,先生总是笑笑,随口说天下净化使者都是些朋友,所以我能叫出名字的并不多,至于是否来自广西,便更是不得而知了。” 顾长平道:“既然如此,那便先不管他姓名。反正,传说他郁郁不得志后,便于某年五月回到广西此地,想到自己毕生的追求终究无法实现,顿感人生生无可恋,肝肠寸断,跳崖自杀,于是从那时候起,这普通的峡谷便有了名字,叫做断肠谷。而此人净化之力已修炼到仅次于蒲松龄的地步,又因过于执着,与他的怨念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强大的邪气,那些邪气跑不出这小叶红豆森林,于是便成了妖怪滋生的沃土。也不知这传说,是真是假……” 陈淑卿霎时间联想到了当初马夫老方所言“听说那里有一个奇怪的规律: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每年新年过后,便会陆陆续续滋生出一些妖怪……” 这“一百多年前”,不正是蒲松龄先生的时代吗? 时间高度吻合,陈淑卿便道:“我想是真的,蒲松龄先生大约一百五十年前去世,而他成为净化使者的时间,可再前推四十年左右,也就是说,此人去世的时间大约在一百六七十年前上下,也便是那时,断肠谷中开始出现这个规律,后来的一百多年中,又逐渐形成了咱们这四大除妖门派。” 顾长平叹道:“如此说来,正如水可以滋养万物,而邪气也可以邪养万物,这便远远加速了万物妖化的过程……一个净化使者为世间带来如此厄运,真是可叹,可悲啊!” 朱世铧在两人身后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地听着,他当然也早已熟知这个传说,只是见顾长平那义愤填膺的模样,忍不住插话道:“有何可叹?又有何可悲?若没有妖怪可擒,哪来兄弟们如此好日子可过?好了,别说了,目的地到了。” 谈话间,队伍已走下又一个山头,只见眼前出现一块硕大的平地,视线豁然开朗起来,而平地那头已有一堆黑衣装束打扮的人群驻足——那不是别人,正是等候多时的桂林永生门。 朱世铧从陈淑卿身后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朝对方行去,只见对面也是三名身着锦衣的男人站在队伍最前头,那正是永生门掌门何天傲及其门下两位净化使者——林惠南与徐清安。 双方人马堪堪接近,朱世铧见对方身为盟主,竟比自己先到,委身等候多时,略感过意不去,加快了脚步,拱手道:“老夫姗姗来迟,让何掌门久等了。” “朱堂主说哪里话,我们也是刚到不久。”何天傲瞅了瞅朱世铧身边的朱亚枫和陈淑卿,从站位看,他明白此二人为仙剑堂门下能力者,略微一愣,问道:“听闻贵堂今年收了一个新爱徒,叫作蒲子轩,不知身在何处啊?” 朱世铧一听,便知何天傲关心何事,故作轻松道:“呵呵,敝堂确实收了一个叫做蒲子轩的净化使者,不过谈不上什么爱徒,不过是个临时弟子,待守岁结束,即将离去。目前他人虽在断肠谷内,不过有些他事要办,正在赶来的路上,何掌门稍后即可见到他。” 何天傲叹道:“唉,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何魅力,竟惹得我闺女对他如此神魂颠倒!不过朱堂主放心,就我调查看来,蒲子轩在夕尘一事上并无过失,乃是夕尘一厢情愿,又被秦邕老贼算计,再被两小人直接所害,所以,我只想和蒲子轩谈谈,定不会为难于他。” 一旁的陈淑卿听到此话,不禁在心中兀自感叹:这何天傲失了爱女,自是无比悲痛,然而竟然恩怨分明,心里明晰悲剧非蒲子轩之过,不愧是深明大义之士,叫人敬佩。不过看来他也只知幕后黑手为秦邕,不知旱魃,既然如此,便让大家目标一致对抗秦邕,旱魃暂且不提为佳。 想到此处,陈淑卿欠身道:“何掌门,夕尘是为救淑卿而死,对此大恩大德,淑卿将永远铭记在心,也希望能为早日捉住秦邕贡献一份绵薄之力,若是何掌门有何安排,尽管吩咐便是。” 何天傲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淑卿,凄苦一笑,摇摇头道:“唉,若是夕尘长大,想必也是姑娘这番如花似玉。罢了,或许我何天傲命该如此吧……” 朱世铧见何天傲主动冷淡了敏感话题,立即趁机转换话题道:“今年断肠谷中不知发生何事,格局竟与往年截然不同,到目前为止,一只妖怪也没出现!若断肠谷诅咒已解,今年之后再无妖怪,咱们岂不是断了财路?不知何掌门是否知晓个中缘由?” 何掌门摇头道:“说实话,我们也是一头雾水。” 朱世铧又问:“那,何掌门今日飞书邀请敝堂到此流沙坪议事,是为何事?” 何天傲一听,霎时皱起了眉头:“怎么?不是贵堂今早发来书信,邀请我们到此地会合,说有要事商量吗?” “这……”朱世铧更是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朱亚枫,见朱亚枫也是一脸茫然,便道,“枫儿,你把早上那封书信拿来看看。” 朱亚枫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给朱世铧,朱世铧将其展开,展示于何天傲面前。 何天傲看了那书信,顿时整个人都不安起来:“这……这确是我的字迹,可是,我对天发誓,我从未写过此信啊!”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话 流沙坪(二) 说完,何天傲也朝林惠南递个眼色:“我们收到的那封信件呢?也拿出来让朱堂主辨识辨识。” 林惠南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何天傲,何天傲转而递给朱世铧:“来,朱堂主请过目。” 朱世铧接过信件,念道:“诚邀永生门何掌门携弟子今日未时前赴流沙坪会面议事,另请派卫大嫂前往乾武门与我孙儿朱亚枫协作调查妖穴——朱世铧。” 念完,朱世铧吞吞吐吐道:“这……这也确实是我的字迹,可是我也对天发誓,未曾写过此信……何况,我孙儿朱亚枫不也是一直和我寸步不离吗?怎么会去乾武门会见贵门卫大嫂?” 朱亚枫闻言,一把将两张信纸抢过来,仔细查看,对比后一左一右展示于两个前辈面前,分析道:“两位前辈,你们看,这两张信纸大小、纸质、颜色一模一样,虽字迹不同,然笔墨深浅也是如出一辙,分明就是有人盗用我们两个门派的名义,同时写就而成,其目的,便是将我们骗到此处,好实现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啊!” 何天傲意识到了什么,点头道:“不错,此人能模仿我和朱堂主的字迹,说明此人必然是我们两大门派中的人,因为我们双方常常互有书信往来,能熟悉两种字迹者,只能是内部人,而且是非常接近我们的人物。” 朱世铧坚信孙儿断然不会做出此事,陈淑卿、蒲子轩、苏三娘又是新入门派,从未见过何天傲字迹,便不自觉地瞅了瞅林惠南和徐清安,欲言又止道:“我们仙剑堂中,断无此人……莫不是……莫不是屠龙帮或者乾武门的人,将我们单独赚至此地?可若真是如此,对他们又有何好处?” 何天傲疑惑道:“朱堂主可还注意到一个细节?那便是信中专程让我将卫大嫂派往别处,我当时便百思不得其解,若是需要和朱亚枫会面,一起来这流沙坪不是更好吗?为何要去乾武门?但一想到卫大嫂的能力特点,单论‘调查’二字,倒也说得过去,于是我还是决定尊重信中意见,出发之前,便已将卫大嫂派去了东线。” 一旁的徐清安站出来分析道:“等等,何掌门,此信将我们赚到此地,却单独支开了卫大嫂,说明有人并不想卫大嫂淌这一趟浑水,我在想,莫不是与卫大嫂关系最亲密的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何天傲问道:“你的意思是,捏造此信者,还是……秦邕?” 徐清安道:“秦邕和卫大嫂本是夫妻,这幕后之事……难说。当然,我也只是作个猜测,不敢妄下结论,如有不当之处,还望掌门指正!” 何天傲思忖片刻道:“秦邕在永生门中待了近二十年,和我一样,是永生门的老人了,自我成为掌门之后,秦邕也是多有机会接触我和朱堂主的书信,能模仿我们两人字迹,倒合情合理,而且,此人已然背叛师门,遭我通缉,也有复仇我们的动机。若真是他做出此事,无非就是想将我们两大门派集中起来,妄图消灭我们,而又不忍杀害其发妻,故而故意放了卫大嫂一马。” 林惠南也道:“掌门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就凭那秦邕的实力,想灭掉我们一个门派已是痴人说梦,为何还要将我们聚集起来,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何天傲也一头雾水道:“是啊,他为何会作此安排,实在令人费解。看来,只有等秦邕现身,我们才能问个水落石出。” 陈淑卿已知何天傲调查过何夕尘之事,定然对方知道自己半妖身份,也不隐瞒,说道:“可惜在这小叶红豆树林中,我无法感知到他的净化之力,若是用肉眼去寻找,在这硕大的断肠谷中,又要找到猴年马月?” 几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着种种可能,忽然,两队人马的外围一圈,渐渐躁动起来,那躁动迅速蔓延至队伍中,林惠南率先发问道:“两位掌门,你们看,那边有个来人,好像正是秦邕啊!” 众人往东侧看去,果然见到平坝上,远远行来一个骑着红色坐骑之人,单枪匹马,脚步却无丝毫犹豫之相。 近了,更近了!众人几乎同时看清了来人的长相——那正是失踪多日的秦邕,正骑着一匹高大的火麒麟,大摇大摆向人群走来! 那火麒麟以红色为基础,浑身渲染着七彩流光,看上去分外夺目,秦邕魁梧挺拔的身躯乘坐于其上,若非众人早已知晓此人为恶徒,一眼看去,有如天神下凡,雄姿英发。 秦邕慢悠慢悠地接近人群,在和人群保持着七八丈的距离时停住。此时,仙剑堂和永生门的一众净化使者也已走到了人群前排,与秦邕对峙而立。 秦邕率先邪笑着喊道:“呵呵呵,几位除妖大师,久违了,久违了!秦邕在此给各位施礼了!”说完,故作姿态地做了一个抱拳的动作。 何天傲一见他这嚣张模样,已然怒目圆瞪,喊道:“秦邕,你个叛徒,为何会在此处?” “守岁季可是我们老朋友之间一场欢聚的盛会啊,怎么,就你们这些净化使者大爷们来得,我一个小小的秦邕来不得?”秦邕话语间满是惺惺作态,仿佛故意要刺激众人。 何天傲又厉声问道:“哼,你这叛徒,我永生门二十年来一直待你不薄,我何某人虽无大才,却一直将你以兄弟待之,视你为我门的中流砥柱,你究竟是生了哪门子的反骨,竟然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秦邕笑道:“哈哈哈,兄弟?何天傲,当年你我二人,均为陶铁生的得意门生,我为其左手,你为其右手,谁都知道左手比右手要高上半格,再论战功,哪一次的守岁活动,或是在与其他门派的竞争中,我秦邕又输给过你?没想到,陶老贼归西时,却指定你为他的接班人!我就不明白了,你究竟给了他多少好处,才惹得他对你如此偏心?” 何天傲恨恨道:“原来,十多年来,你一直对此事怀恨在心!既然当初身为兄弟,你何不直接给我指明出来?你以为我稀罕权力吗?这掌门之位,你想要,让给你便是!” 秦邕哼了一声道:“何大掌门,话好说,事难做啊!男人爱权力,天经地义,从来只有人拼了命地往上爬,何时见过到手的权力还会主动让出来的?你不主动让,我又好意思当着那么多狗腿子的面开口吗?这十多年来,我他娘的像狗一样地伺候着你,对你的指令言听计从,你可知道,我这心里,窝了多少火气吗?我真他娘的受够了,做梦都想象着有一天,有绝对的实力,可以脱离你的控制,想我所想,做我所做,就像现在这般,自由快活,哈哈哈……” 何天傲摇摇头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正是由于你这妄自尊大、桀骜不驯的性格,师父最终才出于对永生门的长远考虑,不得不忍痛割爱!你可知道,师父临终前,提到你秦邕如此大才,却因性子使然无法委以身后事的托付,他心里又有多遗憾吗?” “你放屁!”秦邕情绪有些失稳,鼓起那唯一的一只眼睛道,“我就不明白了,你何天傲究竟使了什么妖法,让一众弟子巴心巴肝地围着你转……不过后来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我秦邕搞权术斗不过你,那也简单,掌门之位我认了,我让给你当,彻彻底底地让给你当,我秦邕惹不起,还躲不起吗?你永生门算什么东西?何天傲又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对你们那点弹丸格局大呼小叫?大不了,我秦邕再立一个门派,按我自己的想法招贤纳士,我只要那些死心塌地效忠于我的人入门,假以时日,我他娘的还不信超不过你?” 何天傲兴叹道:“所以,你就去打朱堂主宝贝的主意,再杀害我们两个门派如此多的弟子!秦邕,恐怕说了你也不懂,这世上,要成大事,道器两者中,道之作用,远大于器,你太看重自己能力或是某些器物是否强大,却失了人心,失了天道,纵然猖狂一时,偶有成就,也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转瞬即逝罢了。我看你还是乖乖向我们两个门派认个罪,积极赔偿众多死者,或许还能留得一条性命,这也算是我何某人,作为兄弟,对你最后提出的一条忠告吧。” “哈哈哈哈……”秦邕仰天长笑一番,又道,“何老贼,多日不见,你还是这番好口才啊,好一个道器之辩,若是以前,我还差点就信了。不过,知道我为何还不出手吗?因为你们收到的信,就是我伪造的,骗你们到这流沙坪来,无非就是免得我跑来跑去,杀不痛快。今日,反正你们都得死,死之前,且让我多玩一会儿,看看是你何老贼的道厉害,还是我秦邕的器更强大!怎么样,是要一起上,还是谁先来热热手啊?” “哼,果然信件是你伪造!好,既然你已执意用这种方式作个了断,我何某人造的孽,当然由我亲手来清理门户!”何天傲说完,已经发动起净化之力,跃跃欲试。 朱世铧在一旁看在眼里,心里一急,上前一步道:“何掌门且慢,你曾说过谁降服了秦邕,盟主之位便让给谁,还是否算数?” 何天傲瞅了一眼朱世铧,应道:“当然。” 朱世铧道:“如此甚好。现在秦邕既然已经现身,出现在大家面前,可谓机会均等,再说了,我们和这厮也有大仇,何不由我们双方各出人马轮番挑战,看谁降得了秦邕,盟主之位便给谁呢?” 何天傲停顿片刻,郑重说道:“行,既然我作出过此等承诺,自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也正好让这厮看看,我何某人是否为贪恋权位之徒!”说完,已收回净化之力,四下问道:“你们谁先来啊?” “我来!”此时,朱亚枫见爷爷登上盟主之位的机会就在眼前,已经自告奋勇走了出来。 正文 第一百三十话 隐士之羽(一) 原本处于不起眼位置的朱亚枫走到了最前排,顿时吸引来了秦邕的目光,一见其人,立即凶声恶煞道:“呵呵,朱亚枫,若论你们这些人中谁与我结了梁子,一个是何老贼,另一个便是你了。何老贼夺了我的掌门之位,而我这只眼睛,正是拜你狗日的所赐!那日的伤痛,我可还记得一清二楚,正要和你好好算算这笔账!你放心,我会手下留情的,免得一刀结果了你,多扫兴,哈哈哈……” “秦邕,你作恶多端,那只眼睛就是你的活该报应!” 朱亚枫说完,两人身上已同时泛起了蓝光。 “破虹刺!”朱亚枫先下手为强,动作极快,只见其动手一挥,一支针状的灵气已从右手掌中鱼贯而出。 当初在小树争夺战中,正是这一招刺瞎了秦邕的左眼,如今如法炮制,这一针,又向秦邕的右眼飞去。 可当初秦邕之所以中招,是因其净化之力被封印所致,如今力量恢复,又正面对面对手,只是默不作声地晃一晃头,这一针便避了过去。 朱亚枫自是知道今日之不同往日,前一针只是佯攻招数,接下来,双手并举,十支针又齐刷刷地向秦邕和胯下火麒麟飞去。这十支针,每一支都疾掠如风,若是一般对手,纵然躲得过一大半,也难免顾此失彼,被刺中些许。 秦邕哼了一声,手中大刀早已就绪,使净化之力缠绕,用刀刃砍出一记盘龙斩气旋,两股释放系的灵气在破虹刺到达火麒麟之前相遇,相互抵消,十针已去其九,只有一针刺中火麒麟的胸部,让它那威武的身躯陡然一颤。 秦邕坐于其上,自是姿势受了影响,还未坐定,朱亚枫已飞身而至,手握利剑,一头向秦邕袭来。 若论近身格斗,只要秦邕使用叛逆者的力量,可轻松克制朱亚枫,然而此时他乐在其中,打算慢慢与对手厮磨,再来个出其不意,震慑对手,故此暂时只以净化之力应对,于是飞身离开坐骑,于空中抬刀接住朱亚枫一剑。 两人落地途中,还以刀剑过了数招,落地之后,两人身影又极快分开,朱亚枫反手一挥,又是五支蓝针朝秦邕飞去。 秦邕抬起刀,在身前划出螺旋状刀影,将五支针一一化解,随后左手释放出盘龙斩气旋,往朱亚枫飞去。 朱亚枫跳起躲开,那气旋即刻飞向身后的朱世铧。朱世铧自知一旦躲开,后方的普通弟子便会遭殃,正要发招化解,陈淑卿已一步上前,抬脚将气旋踢往空中。 “哦,妖怪?”秦邕看见了陈淑卿身上的红光,正在纳闷,朱亚枫又提剑杀至。 此番对决,朱亚枫纯以杀死秦邕为目标,招招使了杀着,秦邕被陈淑卿分心之下,勉强提刀格挡,被震得退了几步,碰到了身后火麒麟。 朱亚枫得势后嗤鼻道:“哼,我说秦邕,你的力量,怕远远不止这点吧?” 单论净化之力,秦邕本就比朱亚枫稍强,适才一番战斗,秦邕只使出了五分净化之力,朱亚枫却已使出七八分,外加秦邕被陈淑卿分神,这才被压了一招。不过秦邕甚为喜欢看对手这得意样,便喊道:“那你再来啊!” “还用你说?破虹刺!”朱亚枫故伎重演,先释放出十支蓝针作为掩护,待秦邕一一化解后,提剑杀至,使出独门剑法“御妖剑”,剑气中带着针刺,向秦邕突来。 秦邕不敢怠慢,又举刀格挡,这一次自己也使出了八分力度,顿时脚下也扎得稳了,待挡掉这一剑后,迅速转守为攻,刀身周围瞬间被一股柔弱的螺旋状蓝光缠绕,让朱亚枫一时动弹不得。 “不好,是通灵刀法!”徐清安顿时惊叫。 “朱亚枫,要败了。”林惠南叹息道。 …… 另一线,就在永生门遭遇秦邕之前,卫大嫂接到何天傲任务,正在使着净化之力疾步从北营向乾武门方向疾行。 身为永生门之徒,秦邕之妻,卫大嫂自秦邕背叛师门开始,便已陷入深深的自责与矛盾之中,久久闭门不出,于家中日日饮泣。 此举动,一度引得永生门中众弟子纷纷生了疑心,讨论着卫大嫂是否还一心向着师门,或是与秦邕已经开始了某些龌蹉的勾当,甚至一度有人建议将卫大嫂也一并逐出师门。在舆论漩涡中,唯有何天傲始终对其坚定信心,不但亲自上门安抚,而且在其精神状态稳定之后,继续安排卫大嫂来门中训练弟子,这才有了她心无旁骛跟随师门参加守岁的决心。 今日接到何天傲将自己派往乾武门任务后,卫大嫂虽也心怀疑虑,不知信中所言朱亚枫与她“接头”究竟是何用意,但也不能枉顾掌门之命,更不能坏了两大门派的和气,便毅然领命,往东而去。 一路穿越着小叶红豆林,卫大嫂对秦邕和信件之事思绪万千,就在出神的某一时刻,突然左肩上一阵刺痛袭来,忍不住尖叫一声。 待稳住脚步,扭头一看,只见左肩上已被某个小东西击中,那东西如同一颗弹珠,呈暗红色,嵌在肉里。 卫大嫂赶忙发动净化之力,将东西挤出身外,那东西立刻掉在地上。 拾起一看,正是一颗小叶红豆果实。 卫大嫂顿生奇怪,此地树木茂密,树冠上小叶红豆也繁多,可就算小叶红豆果实从树上熟透而落,也断断不至于造成此种程度的伤害。 莫非,是受到攻击? 还未想得明白,右锁骨处又中了一击同样的伤害。 此前卫大嫂并未移动过方向,两粒小叶红豆又从不同方向飞来,身经百战的卫大嫂顿时回忆起来,四年之前,在守岁活动中,遭遇过类似情况,被树冠上隐藏的五只长尾狒狒妖怪用飞弹夹攻!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当时的狒狒使用吃剩的西瓜籽当作子弹,此番不过是换了“果实弹药”而已。后来,那五只狒狒毕竟力量有限,合力杀死一名乾武门普通弟子后,被乾武门范喜诗杀了两只。剩下三只,则被掌门范喜墨的藤蔓“暗夜流香”捉住,关入了小叶紫檀笼中。 卫大嫂立刻抬头向左上方看去,果见一粒红豆果实又快速射来,卫大嫂眼疾手快,一个右后跃,躲过了这一击。 随后,自己背部又中了一击,还来不及细想,卫大嫂果断作出反应,本能向左侧连翻几个跟头,提前躲过右侧一击。 今年的断肠谷中,果然还是有妖怪的!可是,它们为何迟迟不现身? 卫大嫂一边想着,一边连翻躲闪,从红豆果实射来的方向和频率来看,她很快判断出应该只有三只狒狒分别埋伏于左、右、后三个方向,于是第一时间垂直腾空而起,躲避飞弹的同时,也想从高处找出三只狒狒的藏身之所。 还没来得及看清树冠,三粒飞弹又同时从三个方向射来,卫大嫂在空中无法作躲避动作,只得大喝一声,使净化之力将飞弹震开。 落地时,卫大嫂又是连翻带跳,再次躲开一轮攻击,心里纳闷着,四年前虽也见识过此种妖怪,可当时它们射击的频率远远低于今日,不知为何今年断肠谷中妖物实力如此大增? 即便如此,狒狒这种群居小妖,若非偷袭得手,论与卫大嫂正面交锋,即使三只合力而上,实力也断然不是其对手,因此卫大嫂本可以直接加速离开此地,但还是希望能一探究竟,找出狒狒藏身之所,最好遇上智慧型妖怪,好对今年断肠谷之谜作番盘问。 可如今敌暗我明,攻击频率又如此之快,能正常站立亦非易事,遑论展开反攻。 稍作考虑,卫大嫂还是决定不再维持现状,只见她退到一棵树下,后背依着树干,抬起双手,喊出了他的净化能力名。 “隐士之羽!” 一道蓝光在卫大嫂的手中闪过,迅速扩展为正方形形状,再一抖,一瞬间,一件白羽斗篷已在卫大嫂手中成型! 卫大嫂反手一披,巨大的斗篷已将卫大嫂从头到脚围得严严实实,只见被包裹起来的卫大嫂全身泛起一道白光,瞬间消失于无形。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话 隐士之羽(二) 隐士之羽,正是物化系净化使者卫大嫂的隐形斗篷,穿上斗篷的卫大嫂能看得见别人,别人却看不到自己。如此一来,树上的狒狒立刻失去了目标,飞弹攻击顷刻间停止了下来。 卫大嫂揉揉自己被击中的胳膊和肩膀,稍作喘息,便有了足够的时间从容用肉眼搜寻攻击者的位置。 只见卫大嫂朝四周树冠上环顾,果然发现三股微弱的红色气团,正隐藏在三个不同方向的树冠上,在枝叶的掩盖下若隐若现。虽看不清楚气团中妖怪究竟长什么样,但那三只妖怪仿佛因为失去了目标大惑不解,传来“吱吱咕咕”的交流声。 自己头上不远处便有一团红光,卫大嫂一个飞身上树,果然见到一只一尺长的棕色狒狒,正在朝着远方的同伴交流。它仿佛听见了卫大嫂上树时踩到树枝的声响,回头警觉地望了一望,见并无异常,便又扭过头去,继续吱吱咕咕叫起来。 卫大嫂瞄准狒狒腰部,忽的挥出一刀,那只狒狒便被从树上砍落下去。 另外两只狒狒见同伴突遭厄运,顿时如惊弓之鸟,吱吱咕咕叫着往不同方向飞奔而逃。它们身手矫捷,于树冠上四肢并用,左拉右吊而去,带着树叶沙沙作响。 卫大嫂虽可隐身,但一旦出手攻击,隐士之羽便会失效,被包裹之人也会重新现身,不过目前危机已解除,现不现身已然无妨,卫大嫂便看准了一个气团的逃逸方向,将手中的大刀掷了出去。 那大刀瞬间如砍瓜切菜般切掉一路的枝叶,直奔那只狒狒后背,将其身体贯穿!顿时,第二只狒狒也应声落地! 最后一只狒狒已利用这时间逃得远了,卫大嫂鞭长莫及,也无心再追,跳到树下,看着前一只奄奄一息的狒狒,问道:“喂,你,会说人话吗?” 对这只狒狒,卫大嫂并未冲着脑袋下死手,正是希望留个活口,便于盘问。 那狒狒嘴角渗出蓝血,见了卫大嫂,顿时满脸凶光,咬牙切齿道:“净化……使者……” “哦?你这狒狒,果然会说人话呢。”卫大嫂脸上洋溢着喜悦,又问,“你还有多少同伴?另外,为何今年断肠谷中,好不容易才见到你们三只狒狒妖怪?” 那狒狒不答,仍然龇牙咧嘴相对,仿佛若不是身负重伤,定然要起身和面前这女人搏命。不过,它虽不答话,倒也恶狠狠地挤出了一些词汇:“净化使者……杀了……我们……复仇……” 这些零星的词汇顿时让卫大嫂如坠云里雾里,叹道:“唉,原来不过是偶然学了一些人话的妖兽而已……”但又一想,“复仇”一词还有些意义,又问:“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何来复仇?” 那狒狒已是风中残烛,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龇牙咧嘴,如回光返照一般,挣扎着用尽最后的生命对着卫大嫂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咆哮,便头一歪,腿脚一蹬,倒在已渗入泥土的蓝血中,一命呜呼。 卫大嫂默默地摇了摇头,惆怅地抬头看看天空,无奈地用落叶将两只狒狒的尸体层层掩盖起来,并浅浅鞠了一躬——这是卫大嫂使用隐士之羽杀了妖怪之后必然做出的一种内疚动作,因其能力对对手并不公平,而她又深知自己并非喜好偷袭之辈,常常不得已用这招杀死妖怪后,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待内心稍得到平复,卫大嫂又继续往乾武门方向前行。 …… 又是另一线,蒲子轩和苏三娘正从乾武门所在东营朝流沙坪方向疾跑,在净化之力的加速下,两人腿脚如簧,五步并做一步地向前大踏步而去。 忽然,苏三娘停下了脚步,对蒲子轩道:“喂,等一下,你听。” 蒲子轩一愣,顿时停下脚步,回头看看苏三娘,不解问道:“听什么?” 苏三娘作了一个“嘘”的手势,道:“还能是什么?妖怪的呼吸声呗。” 蒲子轩这才照苏三娘的吩咐侧耳倾听,果然,在两人的前方,远远传来此起彼伏的妖怪“哈——哈——”呼吸声,顿时惊道:“那乾武门掌门的妹妹不是说,断肠谷中的妖怪除了秦邕,都被杀完了吗?怎么还有妖怪呢?” “我来看看。”说完,苏三娘已跳至一棵大树上。蒲子轩也跟了上去。 在两人前方二十丈左右的地带,果然出现了三只妖怪,两只头上长了羊角却身体直立的金毛妖怪正在背对二人奔跑,那体型似人非人,迎面又跑来一只狒狒,与前者聚集后,两只羊角妖怪也停下了脚步俯下身去。 远远看去,三者应该正在慌慌张张地交谈着什么。 蒲子轩低语道:“看来,那两只长毛怪也是在朝流沙坪奔跑,只不过我俩脚步更快,追上了他们,现在怎么办呢?” 苏三娘不答,反而喝道:“别用‘长毛’这个词语!” 蒲子轩这才反应过来,“长毛”本是清廷对太平天国将士的蔑称,立即纠正道:“哦哦,那两只金毛怪和那猴子,怎么办呢?” 苏三娘这才应道:“管他那么多,反正刚好三只妖怪,我来射死便是。” 于是,苏三娘照例作出张弓搭箭手势,喊道:“天国猎人!” 一张弓、三只箭瞬时出现在苏三娘手中,苏三娘瞄准三只妖怪,忽的将箭发射了出去。 正常情况下,箭一旦离弦,便会直奔目标而去,可这一次,却让蒲子轩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那三支箭刚一离弦,竟然直愣愣地在空中停住,看起来犹如时间静止了一般! 蒲子轩苦笑道:“三娘,你这玩的什么把戏?不要逗我笑了好吗……” 本以为苏三娘会给出个合理解释,谁知苏三娘也是目瞪口呆,花容失色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啊!” 若是能力被封印,那便是根本物化不出天国猎人,何况,苏三娘在上一次被封印力量后再也没用净化之力攻击过凡人,能力怎么可能被莫名封印?再想那些在仙剑堂修炼的时光,也未曾练过此种无聊的招数…… 若是将来天国猎人再也无法正常使用,该如何是好? 苏三娘越想越怕,不自觉地想伸手去摸摸箭矢尾部,看能否将其移动。 突然,三支箭出现了状态——只见三个小小的小鬼,分别从三个箭头下方爬出!一个如寿星,一个是蛤蟆,还有一个是牛头,各自停在箭头上方,看起来无比诡异! “原来是被妖怪定住了,该死的!”苏三娘一边骂,一边抽出朴刀,欲先向牛头砍去。 那牛头一见苏三娘要对自己动手,立即吓得唯唯诺诺道:“三娘,饶命啊,要砍去砍他们两个啊!” 蒲子轩一头雾水问:“这是怎么回事?这东西会说话,还会叫你名字?” 苏三娘更是纳闷得无以复加,停下了手中动作,又朝另外两个小鬼看去。 那寿星一听,大骂牛头道:“你个孬种,不会好好说话吗?要这么介绍,啊嘎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三娘,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哦!” 蛤蟆也大笑道:“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那孬种牛头是下尸彭蹻。三娘,我们是你的人,不是妖怪,更不是敌人,别怕别怕!” 苏三娘一听,顿时惊得呆了:“啊?你们是传说中的三尸?”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话 隐士之羽(三) 三只小鬼头见苏三娘主动说出了“三尸”一词,仿佛自己的存在得到了肯定,顿时喜出望外,一起应道:“正是,正是!” 蒲子轩挠挠脑袋问:“三尸是什么东西?人家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怎么叫‘尸’呢?” “你们是谁的三尸?又是怎么到我箭上来的?”苏三娘一时懒得搭理蒲子轩,也暂时忘记了妖怪的存在,对自己的武器更加关注起来。 彭踞道:“我们都是范喜诗身上的三尸,她在临终之际,将我们抽离了出来,并且下令咱们三兄弟将来永远跟随三娘你啊!” 苏三娘恍然大悟:“原来,范姑娘在临终前抽取的三个金色气团,就是你们仨!” 彭踬道:“嘎嘎嘎,正是正是。范喜诗虽既不是净化使者,也非妖怪,却习得了一些道法,可以从人或者人型妖怪身上抽取三尸。咱们跟了她这么多年,若非死亡,她又怎可能从自己身上将我们抽取出来呢?” 彭蹻和两者的反应截然不同,竟大哭道:“呜呜呜……可怜的范姑娘,多好的一个姑娘,竟然惨遭那秦邕如此毒手……我们三兄弟铁了心跟了三娘,还望三娘为范姑娘报仇雪恨啊……呜呜呜……” 苏三娘顿时惆怅万分,想那范喜诗,和自己不过见过几次面,竟如此信任自己,临终之前,还不忘将最重要的东西给予托付,悲伤之余,又颇为欣慰道:“那么,你们便是范姑娘生命的延续,看到你们,我三娘就像看到了范姑娘……她没有死,她的魂魄,将永远留在我的天国猎人上!” 彭踞道:“正是正是,范姑娘的魂魄,在升天之际,已经听到你告诉她,你的真名并非冯玉良,而是太平天国传奇女英雄苏三娘,顿时更加坚信了自己的选择,无牵无挂地去了天堂,嘎嘎嘎……三娘,你要咱们三兄弟做什么,尽管吩咐吧!” 苏三娘这才想起不远处的三只妖怪,定睛一看,那三只妖怪已然交流完毕,又急匆匆地朝流沙坪方向奔去,便顾不得再说什么,下令道:“去杀了那三只妖怪,你们做得到吗?” “好咧,咱们这就去啰!” 话音刚落,三支离弦的箭忽的离开了苏三娘面前,由三尸操纵着方向,如闪电般追踪三只妖怪而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只妖怪便停止了奔跑的动作,颓然倒地! 蒲子轩和苏三娘还正在一片惊讶中,三支利箭居然又忽的飞了回来,在到达苏三娘面前时嘎然停住,那上面依然停着三尸,仿佛只是箭头换了一个方向,多了一些蓝血,其他一切都未改变。“嘎嘎嘎,任务完成!”彭踞和彭踬大笑道。 彭蹻却怯生生地念道:“我……我又杀生了……” “三娘,还有什么任务吗?”彭踞问。 “啊……暂时没有了。”苏三娘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若是以后我再唤天国猎人出来,每次都要和你们交涉一番我的想法,你们再行动,岂不是反而贻误了战机?” 彭踞大笑道:“嘎嘎嘎,三娘放心,如今我们三兄弟已经与你心灵相通,今后无论是要直接将箭射向目标,还是唤我们做些特殊任务,只管用心想,我们自会领悟。” 苏三娘大喜道:“如此甚好,现在,你们三位便去休息休息吧。” “好咧,那我们去了,有什么事,记住,直接喊天国猎人便是。”彭踞说完,三尸连同三只箭矢一起消失,仿佛那三只箭也成了他们的一体。 苏三娘出神地端详着手中的弓,长叹一口气,感慨道:“放心吧,范姑娘,我苏三娘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哇哇哇!这……这也太厉害了吧!”一旁蒲子轩见证了这一切,眼睛放光,惊呼道,“三娘,有了这三尸,你这天国猎人可真是如虎添翼啊!这么好的三尸,要是我也有该多好啊!” 苏三娘哼哼一笑道:“羡慕的话,那你也去拜个道长师父学学吧!” “切,一会儿基督耶稣,一会儿佛祖菩萨,再去拜个太上老君,我都快被你们弄疯了,还是我慢慢修炼提高吧。”蒲子轩调侃完,又换回正题道,“如今这三只漏网之鱼也被消灭了,也不知这断肠谷中是否还有其他妖物。” 苏三娘道:“这些妖怪倒是不足为惧,最让人担忧的还是秦邕那边,也不知道师父和何天傲是否已经会面,是否又遭遇了秦邕,咱们还是速速赶路为好。” 两人正要下得树来,突然,那棵树泛起一阵猛烈的摇晃,晃得两人东倒西歪,勉强抱住树干,才不至于跌落下来。 蒲子轩顿时与苏三娘面面相觑,均见不是对方有意开玩笑,又同时朝树下看去。 只见,一只体型巨大的八足石头怪,正在猛烈地捶打着树干,欲将两人从树上摇下来。 苏三娘惊道:“又来了一只妖怪!” 蒲子轩一看那石头怪正和当初缔造鬼打墙妖术的那只一模一样,甚至体型还略为大些,顿时眼睛睁得老大:“这种妖怪我见过,当初我初到桂平,路过这断肠谷时,便遭遇了一只,想不到,今日竟又遇上了!这他娘的断肠谷中究竟还有多少漏网之鱼啊?”“没事,反正我来射死便是。”苏三娘刚扬眉吐气了一把,欲趁胜追击,左手举起弓来,却因为树干剧烈的晃动,腾不出右手来,便蹲下身子,打算先往对面一棵树跃去。 蒲子轩见状,阻拦道:“不不不,对付这种硬骨头,还是我来比较合适,而且,正好通过比较,看看比上一次进步了多少。”说完,先一步跳下树去,往石头怪脑袋上踢了一脚作为过渡,又顺势弹到平地上。 石头怪见了蒲子轩下了树,顿时放弃了捶打树干,脑袋朝蒲子轩这边看来。 此时,那棵树也禁不起如此大的力量反复捶打,徐徐断裂倒下,苏三娘趁机也跳到蒲子轩的身后,揶揄道:“也行,若是三招内打不掉,记得叫我帮忙啊。” “嘿嘿,你还是帮我把好风就行了。” 说完,蒲子轩冲石头怪喊道:“我记得你的兄弟是会说些人话的,你会不会啊?若是会说话,说说你打哪儿来啊?” 苏三娘见蒲子轩如此宝气,无奈地叉腰吐了一口气,满脸尽是苦笑。 只听那没脸没嘴的石头怪从身子里发出声音道:“杀了你们……报仇雪恨……” 苏三娘抿嘴道:“哟,还真会说几句。” 蒲子轩道:“不是我故意想杀你兄弟,是他搞个什么鬼打墙,不让咱们走出去,你说,我还能怎么办嘛?” 苏三娘不耐烦道:“喂喂喂,蒲子轩,师父那儿重要,还是你耍嘴皮子重要?” 蒲子轩这才想起还有要事要办,于是也不再多话,大喊一声:“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灵体顿时覆盖蒲子轩全身,此时,蒲子轩已将力道调整到当初与那只石头怪作战时相当的程度,朝石头怪一拳击去。 那石头怪长啸一声,全身泛起红光,抬左前肢挡住蒲子轩这一拳,右前肢同时挥出,速度与力量兼具,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将蒲子轩狠狠拍在地上。 “果然,比那一只还强一些。”蒲子轩倒在地上,顿时已对对方实力作出了判断,暗自运用起绝脉心经。 此时,石头怪已然跃到空中,欲从天而降,将蒲子轩压成肉泥。 “疾风霸龙拳!” 只见蒲子轩同时已腾空而起,那龙爪宛如暴风雨般哗啦啦向石头怪一阵乱打。 电光火石之间,石头怪应声碎成十多块,土崩瓦解般轰然散落在地上! 而后,蒲子轩降落在地面,收掉净化之力,摸摸一个大石块道:“若是小九也看到这一幕,你说,我该有多提气?哈哈哈……”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话 隐士之羽(四) 见蒲子轩那洋洋得意之相,苏三娘不失时宜地挖苦道:“哟,还真像模像样的,若是我没记错,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独自战胜一只妖怪吧?” 蒲子轩对此早已心中有数,也不否定,仰头道:“要不,咱们也来比一比,看看谁先捉了那个秦邕?” 苏三娘不以为然道:“果然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也不知道叛逆者的厉害,这话,连我也不敢夸海口,还是快快去和师父会合以商良策吧。” 说完,苏三娘全身又泛起了蓝韵,要开始疾跑。 这次,反倒是蒲子轩先警惕了起来,说道:“先等等,好像还有妖怪,你听……” 两人竖起耳朵仔细聆听,果然,密林深处,又传来此起彼伏的妖怪呼吸声。 “哈——哈——” “哈——哈——哈——” 而且,那声音变大的速度十分迅猛,转眼已是无比清晰,再一听,随之而来的,还有如排山倒海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这他娘的不是一只妖怪,而是一群吧!” 蒲子轩话音刚落,只见丛林那头,一头巨大的天狗,已从东面朝流沙坪的方向奔去,幸好离两人距离尚远,根本没意识到两人的存在。 “那是断肠谷中稀有的天狗,若是往年,一旦出现,各门派必将倾巢出动活捉的!”苏三娘喊道。 天狗刚过,又是一群巨大的妖兽朝同一个方向奔去,它们仿佛是受到某种东西的召唤,只是闷头狂奔,根本顾不得向两人这边看过来。 “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蒲子轩问道。 不等苏三娘回答,一个尖嘴猴腮,体型如鼠的妖怪已窜到两人跟前。 那鼠妖还不到蒲子轩的齐腰高,两颗龅牙分外明显,仿佛一个巴掌便会被打得满地找牙,却没有丝毫的胆怯,见了苏三娘身上的蓝光,像是发现了宝贝般,人模人样地冲四周高喊:“喂——先别跑了,此地有净化使者啊!” 鼠妖自知不是两人对手,趁两人还在纳闷,便又窜得开去,溜到树丛中不见了。 随后,那排山倒海般的奔跑声陡然消失。 “咦?好像不跑了?”蒲子轩纳闷道。 “不……不是不跑,而是它们发现了我俩,正在包围过来!”苏三娘声音也有些失稳,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果不其然,蒲子轩四下看去,那些最大的巨型妖兽天狗、猪妖、虎妖、石头怪等,大概有十来只,身上载着体型稍小,或是更小的奇形怪状的妖怪,三五十只,正围作一个圆形,缓缓向两人包围过来! 天上,还有六只怪鸟,也同时头朝这边,悬在了半空。 “星河龙王——” “天国猎人——” 两人来不得半点犹豫,已将灵体和弓箭准备妥当! 那老鼠妖怪又出现在了天狗背上,像是指挥官一般,喊道:“果然两个都是净化使者,也不知道哪门哪派的,反正,一起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雪恨啊!” 兽妖虽不会正常说话,一听此言,竟也不知从何处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净化使者……心脏……复仇……” “怎么办,三娘,真要打吗?”眼看着包围圈子越来越小,蒲子轩急匆匆地问道。 苏三娘虽也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却依旧保持着风度道:“哼哼,怎么?没信心吗?要逃命,便快往树上跳吧!” “就是好像数量实在太多了一点……” 两人正要出手,却又听见树上传来一个女人声音:“嘿,两位千万不要说话。”那声音不大不小,让两人刚好勉强听见,妖兽却难以听得。 两人本能地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只见眼前白光一闪,随后,只听那些原本蓄势待发的兽妖传出乱七八糟的慌乱声,再四下一看,果然几十只大大小小的妖怪开始东张西望,失了焦点,有些妖怪甚至干脆又离开此地,重新往西而去。 那骑在天狗身上的鼠妖也喊道:“人呢?人呢?” “咦?他们好像看不见我们了。”蒲子轩柔声说完,又伸手试探试探,感觉自己似乎被一层薄薄的东西盖住。 只听苏三娘低语道:“喂,快把净化之力收了。” “你确定?” “对,你听我的,否则一旦忍不住出手,它们又可以看见我们了。” 两人小声对话完毕,便同时收起了净化之力。 只听那鼠妖喊道:“罢了罢了,继续前进!” 一声令下,那几十只妖兽陆陆续续转过身去,重新往流沙坪方向奔去。一些小妖脚力不如兽妖,也重新纷纷跳到它们身上,搭个便车。 最后一只虎妖冲着两人的方向咆哮一声,似乎心有不甘,无奈地跟了大队伍而去。 待林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苏三娘这才舒了口气,咧嘴一笑,大喊道:“卫大嫂,多谢了,快下来吧!” 只见一名中年锦衣女子纵身一跃,落到两人身前,拱手道:“冯玉良,久违了,想不到,你竟然也是女儿身啊!哟,仔细一看,这身材相貌,还活脱脱是一个美人呐!” 苏三娘笑道:“因为某些原因,多年来不得不乔装打扮,还望卫大嫂多多包涵。” 卫大嫂瞅了瞅蒲子轩,问道:“这位是……” 蒲子轩在仙剑堂修炼期间便已知晓各门派主要人物名字,拱手道:“晚辈姓蒲名子轩,新加入仙剑堂门下,久仰永生门卫大嫂大名,还望多多指教。” 卫大嫂一愣,耐人寻味般笑道:“呵呵,果然你便是蒲子轩啊!我想,对于你,不用多介绍了。” 蒲子轩立即明白因为何夕尘之死,自己早已成为永生门的名人,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夕尘一事,晚辈多感谢意和歉意……” 卫大嫂摆手道:“罢了,这些话,留着见到何掌门再说也不迟,还是说说目前的处境吧。蒲子轩,刚才为你们解困的力量,便是我的净化之力‘隐士之羽’。”又指着地上的石头碎块道:“你的能力,在和这石头怪作战的过程中,我也躲在远处见识过了。我现在迫切想知道的是,贵堂朱堂主让我前往乾武门与朱亚枫调查妖穴,我正在赶去的路上,却遇见的不是朱亚枫,而是你们两个仙剑堂的弟子,又接二连三遇到妖怪,朱堂主这究竟演的是哪一出?” 蒲子轩与苏三娘一听,顿时莫名其妙,相顾无言后,苏三娘蹙眉道:“等等,师父约你来乾武门和朱亚枫议事?我们怎么不知道?倒是师父收了何掌门的信件,二话不说便带着朱亚枫从东营一起赶赴流沙坪,只是派我来乾武门从一个花和尚那里讨回蒲子轩,现在正赶去流沙坪与两个门派会合。我才想问问卫大嫂你是为何来此地呢!” “啊?何掌门又何时跟朱堂主写过信?奇了怪了!”卫大嫂左思右想得不出个所以然,又问,“那,既然都和乾武门扯上了关系,你们刚从乾武门过来,可知那边有何异常?” 苏三娘一听,表情顿时由原来的纳闷转为了沉痛,郑重对卫大嫂说道:“唉,既然卫大嫂早晚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吧。我接下来所说的话,卫大嫂可要有心理准备。” 卫大嫂一愣:“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三娘沉声道:“我还没抵达乾武门营地时,便遇到了匆匆逃出来的范喜诗,她腰部受了重创,倒在一棵树下奄奄一息,她跟我说,整个乾武门,已经被灭门,她还说,屠龙帮也已被灭门……说完,她也离世了……” 卫大嫂顿时大惊失色:“是谁干的?” 苏三娘艰难地说出那个名字:“秦邕,变成了叛逆者的秦邕!” 卫大嫂惊讶得说不出话,脚下一软,倒退了几步,喃喃道:“秦邕背叛师门后……逃到了这断肠谷……被妖化成了叛逆者……然后屠杀了屠龙帮和乾武门……不……玉良姑娘,直到刚才,这断肠谷都还如此平静,一只妖怪也看不到……我无法相信,这是真的……不不不,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 见苏三娘不语,卫大嫂声音变大,嘶喊道:“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蒲子轩也早已知道卫大嫂是秦邕发妻一事,见她如此失魂落魄之相,忍不住侧过头去。 苏三娘落寞地看着卫大嫂,向前一步,紧紧将其搂在怀里,让她的头依偎着自己的肩膀,任凭她的泪水肆意滴落。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话 战秦邕(一) 流沙坪上,秦邕挡下了朱亚枫的御妖剑,使出了“通灵刀法”。 作为永生门的原弟子,秦邕本就继承了永生门的传统刀法路数,又经过多年修炼,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战法,只见其刀身通体缠绕着一股柔弱的蓝光,那气旋状的“盘龙斩”于刀身四周螺旋状游走,仿佛与刀融为一体。 之前朱亚枫的剑法,虽然也呈现出类似的效果,将他的针状释放系灵气附着于剑上,然而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不同。 朱亚枫是纯粹通过运行体内大周天,将净化之力强化于剑上,以增强剑的攻击范围和力道,而秦邕则是先将自身净化之力以小周天形式缠绕于刀上,待同为净化使者的对手灵气与自己的刀短兵相接后,双方的净化之力连在一起,秦邕可在一瞬间将对方的灵体转为已用,控制住对方身体。 虽然对方动作迟缓只是一瞬间,然而秦邕可以瞬间将净化之力改为大周天运行,此种变换,在瞬息之间完成,且同时需配合手脚动作,没有极高的领悟能力和十年的艰苦修炼,难以一气呵成。 于是,就在朱亚枫被黏住的一瞬间,秦邕旋转着手里的大刀,将朱亚枫的剑陡然挑落,再顺势将刀刃往朱亚枫的右胸游走去。 朱亚枫虽看明白了这一切,也及时作出反应,往后翻滚,然而身体就像被一块粘糕拉住,让那刀刃在腹部划了一刀。这一刀虽不深入,秦邕的右脚却迅猛而至,一举将朱亚枫踢回了朱世铧的身前! 朱亚枫口吐鲜血,捂住那刀伤处,已一时起不得身子。 “枫儿!你没事吧?”朱世铧匆忙上前一步将朱亚枫扶起来,满脸尽是揪心之色。 “爷爷,我还好。”说完,朱亚枫大声咳嗽两声,又是一股鲜血吐出。 身后弟子中迅速跑出两个医护,将朱亚枫拖到后排包扎。朱亚枫则已失了蓝光,怒目圆瞪地望着秦邕。 秦邕大笑道:“哈哈哈哈,朱小儿,原来不过就这点本事?可别就这么死了,包扎好了,老子还要慢慢折磨你呢。好了,下一个谁来啊?” “我来!”朱世铧已忍不住走了出来,要为爱孙出一口恶气。 永生门的徐清安却道:“朱堂主,你爱孙心切我们理解,可是我们早已约定,两个门派轮番挑战这厮,既然朱亚枫已败,下面便该我永生门出人了。” 徐清安本就不希望盟主之位落于外人手中,见朱亚枫败北,叹息之余,心里也不自觉涌出丝丝庆幸,便已迫不及待走到了更前排,身泛蓝光,蓄势待发。 秦邕喊道:“哟,是徐师弟啊?想当年你刚入门时,无依无靠,但凡大事小事,不好打扰那姓何的,便来找我请教。这么多年来,我在心中已将你算作了我的心腹,还寻思着有朝一日我秦邕自立门户时拉你入伙,故对你百般照料,所以在那边众多人马中,我还就舍不得与你交手。去去去,还是换个人来吧。” 徐清安冷笑一声道:“哼,当年我还真是看走了眼,以为你秦邕是个正人君子,到底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你尽是个如此无耻之辈!” 秦邕又道:“若执意要与我交手,不如咱们也来打个赌,若你赢了,我自当任你处置,若你败了,正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改换门庭,加入我秦邕门下,如何?” “哼,等你打赢了我再做梦吧!”说罢,徐清安已跳跃而起,落地时用手掌往地面轰去,喊出招数名称。 “地刺!” 徐清安的动作如蛟龙出水,煞是威风,那招数也端的好看,只见其击打的地面上顿时冒出一根笋状的天蓝色灵气,上尖下宽,又一分为二,分别朝秦邕和火麒麟疾驰而去。由于速度太快,地刺经过的地面上还带有残影,一路上将土地划出两道浅浅的裂痕。 秦邕见状,自是早已跳起躲避,一旁的火麒麟直到地刺到达身前才反应过来,嘶鸣一声跃开。 “地突!” 秦邕与火麒麟还未落地,徐清安第二招又瞬间放出。这一次,笋状灵气不再于他本人的面前出现,而是直接从秦邕与火麒麟的落点生出! 火麒麟跃得不高,落地时被地突瞬间穿透身体,一命呜呼而去! 秦邕见脚下地上生出了地突,便大喊一声“盘龙斩”,手中施放出一股灵气击打地突。两股释放系灵气碰撞后于地面产生爆炸,秦邕则调整姿势,使刀尖撑地,将身体弹开,避开了这次爆炸。 朱世铧在一旁看得眼馋:“唉,可惜了那只火麒麟,乃是断肠谷中的极品妖兽啊!” 电光火石之间,徐清安又提刀杀至,向秦邕使出永生门的传统刀法,已过而立之年的他业已修炼多年,速度与力道与朱亚枫不同,虎虎生风,气势如虹,一连砍出正手反手十多刀,刀刀功力十足,杀得秦邕狼狈招架,节节后退。 秦邕知道自己尚有余力,也不着急,反倒一边招架,一边不住地夸赞道:“徐师弟真是练得一手好刀法,难怪何老贼将你安排为首席教头!” “不用你夸!”话语间,徐清安已觅得秦邕下身一处破绽,一脚踢中其腹部,待秦邕后退时,又抬刀砍来。 秦邕稳住脚步,使出通灵刀法,其刀身四周顿时又出现了蓝色柔光,挡格住徐清安的一瞬间,将其吸住。 此时,秦邕已反守为攻,依样画葫芦,旋转手中之刀,欲将徐清安的刀挑落,徐清安冷冷一笑,已看出了秦邕的刀路,虽身有迟钝,但手腕旋转倒跟上了秦邕的速度,两刀同时朝一个方向绞杀十来圈,均未脱手! 秦邕眼睛一瞪,又反手一拉,将徐清安往自己身前拉来,同时已将体内净化之力调整为大周天运转,左手则趁机凝气,一把向徐清安握刀的右臂击去。 徐清安也早有防备,左手同时向秦邕右肩击出,两人各中一掌,被推出一丈开去。 徐清安大笑道:“哈哈哈,秦邕,你的通灵刀法,对付外人自是能出其不意,然而作为多年同门弟子,我对你的一招一式已是了如指掌,又如何能对我凑效?” 秦邕邪笑道:“不错不错,不枉我秦邕多年与你切磋武艺,倒还对得起我耗去的时间,就当打个平手,换个人来吧。” 此言正合朱世铧之意,连忙说道:“好,又该我堂了!” 徐清安摆手道:“慢!此番对决,只有胜负,可没有平手说法。秦邕,刚才念在曾经兄弟一场的份上,我可未尽全力,接下来,我徐清安不会再有所保留了!” 秦邕耸耸肩叹道:“徐清安,若你执意如此,我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两人言毕,徐清安再次跃起,捶打地面。 霎时,一支更大的地突直接从秦邕身下突起!若不是秦邕早有防范,提前高高跃起,已被那地突活活刺穿! “起!” 只见徐清安一声大喝,那地突忽的离开地面,向秦邕破空飞去。 秦邕始料不及,听到风声回头一看时,那地突已然近在咫尺,只得侧身躲得狼狈,可还是被气劲划破了左腿。 落地时,秦邕痛得火冒三丈,想两人当初在永生门时,净化之力已然不相伯仲,几个月下来,自己仅靠妖气提升实力,不想徐清安在门中勤加修炼,净化之力又有所突破,便道:“才几个月不见,你已经会如此控制灵气了!看来,还真是留你不得!” 徐清安自认实力已在秦邕之上,更是信心十足,大喊一声:“还有更猛的等着你呢!”说完,提起手中大刀,又如秋风扫落叶般向秦邕杀去。 众人皆以为徐清安将一举拿下秦邕,就在此时,秦邕一身大喝,全身的气韵顿时在妖气混合下变作紫色! 在数百人的目瞪口呆中,秦邕手起刀落,还来不及看个明白,那徐清安的人头已然落地!失了头的身体靠着惯性又跑了几步,轰然倒地! “徐兄弟!”何天傲和林惠南同时失声大喊出来。 “秦邕,成了叛逆者!”朱世铧眯着的眼睛也快鼓了出来。 陈淑卿则大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皆明白,接下来他们要对付的,不再是一个常规的净化使者,而是一个出卖了自己灵魂的恶魔!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话 战秦邕(二) 众人霎时被一股巨大的惊恐笼罩,见如此强大的徐清安瞬间身首异处,再无一人敢当出头之鸟! 秦邕妖化之后,实力本就可以轻取除拥有《混月诀》碎片的何天傲之外的一切对手,如今又吃了范喜墨的心脏,却不必受妖怪要等到满月夜才能消化净化之力的规则,更是实力有增无减。 何天傲眼见自己的亲密战友生命就此消逝,一时头脑恍惚,少倾,又悲又惊地朝秦邕喊道:“秦邕……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这种力量?” 秦邕见到众人的惊恐眼神,正是自己想要的画面,顿时煞为兴奋,大笑道:“哈哈哈,反正你们都要死了,告诉你们也无妨。是旱魃大王,命他一名叫做伏魇的手下,将我变成妖怪,如今我既有了两者的力量,又获得了漫长的寿命,还同时规避了两者的弱点,可真得好好感谢他们啊!” 众人虽未曾听说过伏魇的名字,对旱魃可丝毫不陌生,何天傲顿时大惊道:“什么?妖王旱魃?我知道此妖怪名气太大,还以为是受人杜撰,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旱魃存在!” 秦邕道:“不错,不仅存在,而且旱魃正是妖皇哥垛手下四大妖王之一,统领着众多的妖怪,而且也赋予了我这种能力,这便是你们今年在断肠谷中找不到妖怪的原因!” 一直以来萦绕在众人心中的谜团,终于被始作俑者道了出来,众人皆如梦初醒,那两派的几百人马纷纷开始躁动起来。 陈淑卿此时心中更加不是滋味,这才知道原来旱魃和伏魇在赶赴广西的过程中,竟然偶遇了秦邕,才酿出此等恶魔!若是当初在乐山凤洲岛上狠心一点,杀了那伏魇,也不至于酿成如此大祸!原以为,吴忧香大夫、青霞、小燕以及何夕尘之死皆是自己带来的厄运,逝去四条鲜活的生命已足够令人忧伤,如今不知道多少人还会为此牺牲,实在是无法饶恕自己! 再三自责下,陈淑卿已发动起了妖力,想到自己身怀《混月诀》的碎片,或许可以与秦邕一战,即便实在难敌其手,其他净化使者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便走上前道:“下一个,我来!” 众人完全没料到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这个看上去柔弱的女子竟然会勇敢地挺身而出,皆投来异样的目光。 尤其是永生门的弟子,从未见过陈淑卿,一时间议论纷纷。 “仙剑堂什么时候来了个这么标致的女子啊?” “谁知道呢,今年仙剑堂可是补充了不少人马呢。” “只是不知道,她实力如何,够不够秦邕看啊……” 随即,何天傲也站了出来,满脸阴沉,仿佛要剥了秦邕的皮一般怒道:“不,陈淑卿,事到如今,已是你死我活之际,我们无需再遵循那一派出一人的规则。再说了,今日之祸,本就不关你这外人的事,谁造的孽畜,谁来清理!” 陈淑卿道:“不,何掌门,你不懂这个中缘由,我一时也无法对你讲明,可这秦邕今日确是我陈淑卿的敌人!事到如今,不怕跟你们明说,我体内也有一块跟何掌门一样的柳泉八木,并非普通妖怪,还是我来比较合适。” 何天傲一愣:“这……” 秦邕一听,又惊又喜道:“哟,原来都是怀有柳泉八木之人啊?两块柳泉八木,还有这么多净化使者心脏摆在面前……哎呀呀,可惜好像短时间内无法连续消化如此多的宝贝啊……不如,就让我把将士们都叫出来分享分享吧……” “将士?”陈淑卿一头雾水道,“呵呵,你就一匹火麒麟坐骑,也被杀掉了,还哪来什么将士?” “呵呵……”秦邕踢了踢火麒麟的尸体,阴笑道,“我只带这东西出来,不过是因为它长得好看而已,你们还真以为就我单刀赴会?其他的将士,都在四周的山坡上嘴馋着呢,来吧,听听它们的怒嚎吧……” 说完,秦邕已举起手中大刀,让刀尖向着天空,以刀尖为圆心,散发出一股环状红色妖气,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顷刻间,那原本安静的森林仿佛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竟然传出了前所未有的阵阵妖声,连绵不绝于耳! “哈——哈——” 声音如排山倒海般传入众人耳朵里,仿佛这整个山谷,本身便是一个巨大的妖怪! 不多时,从四方山坡上,涌现出了密密麻麻的妖怪大军,如脱缰的野马般,朝这几百人狂奔过来,踏得地面发出巨大的闷响,掀起了连天的尘土! 人群中顿时散发出惊慌失措的声音,却已逃无可逃——只是一会儿功夫,人群已然被几百只大小不等的妖怪团团围住,成了如假包换的瓮中之鳖! 而且,在那些巨型妖兽面前,这原本还算壮观的队伍,相较之下,刹那间如同蝼蚁般渺小了! 见了众人如遇死神般的绝望眼神,秦邕兴奋得无以复加,喊道:“知道什么叫做困兽犹斗吗?过去我无数次在被你们围攻的妖怪身上看到过,如今,报应来了,此等绝望之情,你们也来体验体验,如何啊?哈哈哈哈!” 说完,秦邕一刀刺入徐清安的尸体中,将尸体挑起,向身后的兽妖们扔去,惹得妖兽们纷纷跃跃欲试。其中一只巨大的穷奇,因其体型优势,又有一双翅膀,腾空而起,将一只快碰到心脏的妖禽一头撞开,再将徐清安的尸体一口接住,发出恐怖的咀嚼声。 随后,穷奇吐出了一堆破烂的衣物。 当前虽不是满月夜,妖怪无法立即消化净化使者心脏,那穷奇却依然如同获得了心理优势,冲着人群发出猛兽般的怒吼! 这一幕将众人看得毛骨悚然,何天傲稳住情绪,喊道:“原来,你将断肠谷的妖怪全部隐藏了起来,就是等着这一刻!” 秦邕狂笑道:“哈哈哈哈,错了错了,断肠谷一年才产百来只妖怪,你们现在又看到了多少?而且,今年的妖怪,早就被屠龙帮和乾武门铲除干净了,这几百只妖怪,你们睁大狗眼好好看看,是不是异常熟悉啊?” 说完,一只会说话的狍鸮走了出来,喊道:“哈哈哈,朱老贼,可还记得老子吗?” 朱世铧睁大了眼睛:“穷奇?狍鸮?还有虎蛟……鹿祢……这些,都不是关押在我府上的妖怪吗……” 何天傲侧身一看,只见北面包围来的妖怪,自己也是非常熟悉,大惊道:“果然,那只火麒麟,是多年前乾武门捉到的珍兽,而这北面的妖怪,全是我永生门的战利品啊!” 秦邕纵身一跃,骑到那只穷奇背上,再次如同胜者般,居高临下狂笑道:“哈哈哈,你们终于明白了,老子早就算好了你们倾巢出动的时间,派了四只妖怪前往你们的老宅,将那些多年来被你们玩虐的妖怪放了出来,让他们赶来此地报仇雪恨!怎么样?被自己的玩物反过来围攻的滋味,是不是很绝望啊?可惜,那涂老儿和那两个姓范的女人死得太早,看不到这一幕啦,哈哈哈!” 何天傲顿时大惊道:“什么?你杀了涂帮主和范家姐妹?” “不只是他们,两个门派三百余人……”秦邕故作停顿,随后阴笑着说出那两个字,“全灭!” 完了,一切都完了! 哪还有什么生意? 哪还有什么门派? 哪还有什么守岁联盟? 这一百多年来拥有过辉煌历史的广西妖市,如今,也只剩下这区区六百来个肉体,在这流沙坪上苟延残喘罢了! 秦邕又厉声道:“知道我为何独留了你们两个门派,并将你们骗到此地吗?因为,你们和他们不同,你们各夺走了我宝贵的东西,所以,你们是我心里的结,所以,我才特意给你们准备了这场饕餮盛宴,只有让你们体会到深深的绝望、深深的痛苦,我才能解开这个结!那徐清安是我唯一还有点怜悯之人,所以,我才给了他个痛快……哦,对了,还有那卫大嫂,你们以为我是因为还对她有感情,所以特意放她一马吗?错了!支开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能力实在太讨厌,我会玩得不开心而已!” 秦邕终于将他所作所想一股脑地说了个干净,心中已豁然开朗,仰天疯狂地大笑起来! 笑完之后,秦邕朝身旁一只鼠妖问道:“怎么样?数清楚了吗?” 那鼠妖应道:“大王,数清楚了,我方共计三百八十二只妖怪,他们尚有六百一十四名人马。”说完,伸出爪子,用妖气制造出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方框,被中间一竖分为两格,一格内有数字“叁捌贰”,另一格则是“陆壹肆”,正好对应双方的有生力量。 只见那鼠妖对着方框吹了一口气,那方框便越变越大,晃晃悠悠往天空飘去,最终浮在了半空。 无需解释,秦邕大刀一挥,对着数百妖兽下了令:“给我杀!” 何天傲、朱世铧也再也无所保留,同时喊出:“兄弟们,杀!” 一场千人惊天决战,即将打响!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话 战秦邕(三) 随着双方主帅一声令下,那三百八十二只妖怪与两派六百一十四名人马,共计千余个作战单位,顷刻间杀声震天,排山倒海般冲向对方! 一边是为了复仇,一边则是为了生存,顷刻间,刀光剑影,红气蓝血,在苍穹与大地之间演奏出一支生与死的残酷乐章! 双方皆有强人凡人,强妖弱妖,很快,每个战士便找到了自己的对手,在广袤的流沙坪上分割为无数块小型的战场! 那些两大门派的普通弟子,以三五个,十来个人为一队,手持刀剑,对强弱不等的妖兽展开了围攻。 那双方共计五十名火铳手,正马不停蹄地瞄准着天上的妖禽,发射出枪林弹雨。 那些净化使者和变作了狐妖形态的陈淑卿,则一边轻取着小妖,一边又主动往更大的妖兽袭去。 这不是修炼,也不是演练,更不是打擂,每一招一式的选择,都必须在躲避、格挡和攻击之间瞬间作出!或许,只是一个小小的疏忽,一条生命便会瞬间成为战场上的炮灰! 顾向平,两大门派中唯一一个凡人将军,手握两柄巨大的铜锤,以万夫不当之勇,冲入敌军,敲死两只小妖,又遇迎面扑来一只恶狼,侧身躲开,对恶狼进行迎头痛击,那恶狼还未受到致命伤害,一只九头鸟飞至,尖叫一声,将顾向平抓至半空,又被一名火铳手击中!顾向平安然落地,继续与恶狼展开缠斗…… 朱亚枫,包扎好了伤口,已略微恢复元气,便也顾不得许多,向巨大的穷奇释放出十根针状灵气。那穷奇以爪接针,虽化解了部分灵气,却也被扎得东倒西歪,朱亚枫瞬间使“御妖剑”杀至,刺中穷奇身躯,却被一只石头怪从后方包抄,将其拍到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陈淑卿杀至朱亚枫身边救援,狐爪凝力,疾掠如火,将石头怪击成碎块,却顾不得旁边的姑获鸟已将两名仙剑堂弟子抓起,扔到地上摔死…… 那朱世铧早已物化出巨剑“诛元之嚎”,使出绝技“剑雨无双”,看准了一群被天狗压制的弟子,杀将过去,躲过天狗一爪,一把斩下天狗头颅,此时恰好又遇见被狼妖击倒在地的顾向平,反手一挥,将巨狼齐腰斩断! 没有人能成为这场乱斗的看客,却有人主动挑选着对手。 净化使者自是克妖有方,可凡人与妖怪作战,却是难上加难。只见那人头兽身的狍鸮,从伴侣被朱世铧杀死的那日起,便时刻未忘记复仇之心。他已被朱世铧关了十七年,折磨了十七年!十七年来,虽于小叶紫檀笼中无法修炼,但十七年之后重见天日,却因妖皇濒临复苏,妖气自然提升了十七载!如同偷袭卫大嫂的三只狒狒妖力四年来自然增强,如今的狍鸮已能将身躯变得巨大,还能立起身子,将仙剑堂的弟子一脚一个踩死于脚下! 在夺取十余条生命之后,趁着最痛恨的朱世铧背对自己,狍鸮一脚踩来! 朱世铧举剑刺入狍鸮脚掌,却丝毫不能动摇狍鸮报仇的执念,不得已开足净化之力苦苦支撑,所幸火铳手急于保护堂主,连续对狍鸮射击,才使得他的脚力松懈,被朱世铧划破脚蹼后翻身逃出。 此时朱世铧已被压出内伤,气韵未稳之际,背后两只狌狌又杀至,与狍鸮前后夹击朱世铧。朱世铧挥剑斩伤其中一只狌狌,又与另外两只妖怪苦苦缠斗…… 杀戮! 被杀! 只见那悬浮的数字,随着一条条生命的逝去,正在止不住地减少中。 另一头,永生门人员匮乏,与敌人战斗得更为惨烈。 健在的净化使者只有何天傲和林惠南两人,那林惠南的极地幻影本就不能用于战斗,只能使用永生门传统刀法,在火铳手和步兵的协助下,将一只一只中小型妖怪砍死砍伤。 何天傲则终于喊出了他的净化能力,召唤出“正义獠牙”,全身被一股猛犸象形状的灵体环绕,那两颗锋利而硕长的象牙,使得他仿佛多出了两把镰刀,在《混月诀》碎片的作用下,三把大刀左右开弓,如天神下凡,将大大小小的妖兽如蝼蚁般砍得七零八落! 然而,更可怕的则是秦邕将永生门视为了最主要的敌人,其势如破竹之态比何天傲更胜一筹,一刀下去便是三五个、七八个人头落地。仅凭其一己之力,便已斩杀不下百余名普通将士,使得那些被围攻的妖兽迅速解放了出来,又对剩余人马造成了更大的伤亡。 何天傲眼见形式不妙,不再执着于斩杀妖兽,直接向秦邕突去。秦邕也顺势将身边的士兵斩杀后,正面迎战何天傲,两把大刀瞬间直接碰撞,杀得火星四溅。 一边是吃了净化使者心脏的叛逆者,一边是拥有《混月诀》碎片又召唤出了强大灵体的净化使者! 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仿佛要将多年来的恩恩怨怨全部了断于这场对决中来! 只见那秦邕以盘龙斩气旋附着于刀身之上,扩大了刀身的攻击范围,又使出通灵刀法将“正义獠牙”左拉右扯。何天傲也不甘示弱,将獠牙与大刀相互配合,化解着秦邕的刀法路数,一招一式,一刀一牙,均展现出极高的战斗水准。 可惜何天傲即使能与叛逆者不相伯仲,但因秦邕刚通过净化使者心脏提升了力道,始终还是逊了这对手半分。在一只鸾鸟的干扰下,何天傲终于露出了破绽,被秦邕的通灵刀法拉扯住,再被一掌打翻在地。 瞬间,又一只熊妖扑来,何天傲一个鲤鱼打挺,起身的同时将熊妖砍掉一爪一腿,又被秦邕的盘龙斩气旋将正义獠牙的左前肢划伤,自己的左臂也相应受了重创! 眼看何天傲在与秦邕的正面对决中渐渐落了下风,林惠南又与一只巨大的朱厌缠斗在一起,脱不开身子,危难之际,九条狐尾突然飞来,将秦邕紧紧缠住。 原来,在仙剑堂的一侧,陈淑卿刚与朱亚枫一起,对穷奇展开了夹攻,那穷奇虽然是实力一流的妖怪,但终究不能敌过二人,尤其是拥有《混月诀》碎片的陈淑卿,终于倒在了一片血泊中,陈淑卿便是趁着这一刻看到了何天傲的艰难处境,又因距离较远,难以近身,便直接发动繁花锁心阵,伸出尾巴,将秦邕缠绕起来。 陈淑卿本以为同是拥有碎片之人,自己与何天傲一样,都能与秦邕一战,便作出此番举动,盘算着只要控制住秦邕手脚,让他无法使刀,何天傲便可趁机取其头颅,谁知,秦邕尚有余力,只见他大喝一声,全身变成一团火焰熊熊燃烧,那九条狐尾顷刻间被烧得体无完肤! 陈淑卿惨叫一声,迅速收回狐尾,只可惜,那一百多年来从未断过的九条美丽狐尾,却生生地只剩下半截!那断掉的地方,只留下一片黑色的焦灼! 秦邕重新获得了自由,火焰状态下的他,更加肆无忌惮,狂笑着向人群中发射出烈焰,瞬间不管死人活人,均成为一团团火球,甚至连有些妖怪也不小心遭了殃。 人们终于看到了秦邕真正的恐怖实力,明白了在这片流沙坪中,无人能与这个魔鬼作战,纷纷呈现出胆怯之态。 陈淑卿绝望地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方框,那个表示妖怪一方的数字,变为了贰伍陆,而表示己方的数字,已减少为了贰玖零! 而且,若是照此节奏,那妖怪的数字虽然还会有所减少,但将远远比不上己方减少的速度。 或许再过一两炷香的功夫,己方的数字便会成为彻底的零! 惊恐之下,强大的陈淑卿也终于按捺不住,仰天大喊:“小七、三娘,你们在哪?” 秦邕大笑道:“哈哈哈,来吧,还有多少救兵,都叫来吧!明年今日,就是你们共同的忌日!” 话音刚落,秦邕的胸膛,已陡然被一把大刀穿膛而过!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话 战秦邕(四) 看到眼前这一幕,无人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们无法相信,没有眼花缭乱的法力对攻,也没有精心策划的阴谋阳谋,那个近乎无敌的恶魔,竟然会轻而易举地遭到如此致命的伤害! 一口蓝血瞬间从秦邕的口中喷洒而出,随后,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事情的原委,那身后捅刀的,不是别人,正是秦邕的发妻——卫大嫂! 此前,卫大嫂在前往乾武门的路上,先后遇到了一些妖怪和蒲子轩、苏三娘二人,终于明白了秦邕事件的真相,在伤心欲绝之后,三人便判断出秦邕将两大门派骗往流沙坪,定然是要像对待屠龙帮和乾武门那样,集中屠杀剩余人员,又分析出那些往流沙坪方向狂奔的妖怪,不管来历如何,定然是赶赴前线支援秦邕,便也不再多作逗留,朝流沙坪方向赶去。 不过,由于三人即使发动净化之力疾跑也难以追上那些野马般狂奔的妖兽,等三人赶到战场时,眼前已然尸横遍野,再看秦邕那恐怖的实力,三人皆知即使加入战团也难以扭转战局,便趁着场面混乱而秦邕又妄自尊大之时,由卫大嫂利用隐士之羽的隐身能力,悄无声息地来到秦邕身后,对其给予致命一击! 到底如秦邕所说的那样,他之所以支开卫大嫂,并非因为对发妻余情未了,仅仅是因为卫大嫂的隐身能力,不管再强的对手也难以防范,故而心存不安,特将她骗去远方,却万万不料卫大嫂碰到了蒲子轩和苏三娘,了解了真相,最终还是回到了这战场中! 而对于卫大嫂来说,秦邕既然选择了与全天下为敌,自己即便再心存不甘,也只能将其当作敌人对待。之所以没有一刀取其首级,仅仅是因为对他存有最后的一丝恩情,希望秦邕在弥留之际,能给出自己和众人一个合理的解释,以谢天下。 此时,卫大嫂亲手扎入那曾经无数次带给自己温暖的肉体,双眼已然被泪水迷蒙! 而就在秦邕被刺的前一刻,蒲子轩和苏三娘则加入了常规战团,由于天空中还有二十来只鸟型妖怪在发动攻击,众人中又只有蒲子轩一人能飞翔,三人便将空战任务交给了他。在蒲子轩的凌空追击下,一只又一只的飞禽,死的死,伤的伤,只是一会儿功夫,当秦邕中刀时,空中便已然被清理干净。 地面上,苏三娘早些时候已使出天国猎人,从远方射死了外围的几只妖怪后,方才吸引了大型妖兽的注意,一人独战起外围一只天狗、一只双头狮和一条泛着绿光的巨蟒! 因此,并非三人未赶到,只是一人隐身、一人在天空、一人在外围,才使得陈淑卿以为救兵未到,仰天呼救!可是,事态并未按照三人所设想般发展。 正是因为卫大嫂的一丝怜悯,未取秦邕首级而只是贯穿其身体,才使得秦邕有了喘息之机。只见秦邕一声怒吼,反握刀柄,向身后的卫大嫂扎去。 两人分别刺中对方,卫大嫂已顿时不支,双手松开大刀,颓然倒下。秦邕却使出叛逆者的内力,将插入自己身体的刀逼了出去。 秦邕转身,捂着伤口,苦笑一声道:“你都走了,何必回来送死?” “邕……你欠我……一个解释……”倒在血泊中的卫大嫂有气无力道。 秦邕低语道:“在这乱世之中,很多事情,何来解释?又何需解释?” 卫大嫂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每一次的呼吸都在消耗她残余的生命,终于将心中多日来无数想说的话凝聚成一个单纯的问题:“那么……若是时光……重来一次……在你出发之前……我及时劝阻了你……你还会……还会再……再干一次吗……” 霎时间,那日在山路争夺笼中之物,被封印净化之力,被刺瞎一眼,乃至之后遇到旱魃的一幕幕,又在秦邕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神情恍惚,俯下身子,先点点头,当看到卫大嫂那凄凉的眼神时,又微微地摇了摇头。 此刻,秦邕的那只独眼中,居然也掉下了一滴滴鳄鱼的泪水,嗒嗒地滴落在卫大嫂惨白的侧脸上,两人的眼泪顷刻间汇成一股泪河。 朝夕相处了二十年的夫妻,居然在秦邕突然不告而别几十日之后,以这种方式再度重逢! 弹指间,又再一次地,不告而别,真正的不告而别。 不远处,身上已多处负伤的朱亚枫,终于倾力杀掉了一只纠缠已久的虎妖,转而看到了秦邕俯身与卫大嫂交流的一幕。此时,秦邕已受重创,又毫无保留地亮出后背破绽,朱亚枫顿感机不可失,举起手中之剑,向秦邕的后脑勺突去。 流干了作为人类的最后一滴眼泪,秦邕便已然失去了作为人类所拥有的一切,只见他忽的转身,挥手将插入卫大嫂身上的大刀扫向朱亚枫。 那刀飞行速度如疾风闪电般迅猛,朱亚枫本就已如强弩之末,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身体已让大刀洞穿! 可那秦邕根本没有收手之意,哀嚎着朝朱亚枫身体奔去,用他那燃烧着的拳头猛烈地向朱亚枫的脸部击去,在抵达脸部的前一刻,伸出食指和中指,狠狠插入朱亚枫的双眼! 可怜朱亚枫连一句遗言也没有,便已成为秦邕的又一刀下亡魂! 转身之间,两个净化使者便已死在秦邕的手上,不少人远远目睹了这一幕,疯狂地呼喊着两人的名字! 最悲痛的莫过于朱世铧,他失魂落魄地大喊一声“枫儿”,再也无暇顾及其他,欲朝朱亚枫的遗体奔去,身后,巨大的狍鸮却终于觅得朱世铧如此破绽,岂肯轻易放过? 只见狍鸮伸手一扫,将朱世铧连人带剑一把抓起,捏在手中,大笑道:“哈哈哈,姓朱的,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那头,秦邕已经彻底丧失了人性,冲着空气咆哮,又因伤口发作,心理崩溃,双重打击下,身体剧烈地抖动起来! 此时,蒲子轩已来到陈淑卿的身边,龙爪一挥,帮助陈淑卿击杀掉一只纠缠的树妖,方才看到陈淑卿断掉的尾巴,竟也顾不得秦邕状态,痛心地说道:“小九,你的尾巴……” 陈淑卿见了蒲子轩,立即恢复人型,二话不说,上前一步,紧紧将蒲子轩抱住,气喘吁吁地哽咽道:“小七……那么多人战死,我这几条尾巴又算得了什么?你能来,就已经比什么都好……” 刚说完,苏三娘也从外围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两人身旁,急促地说道:“现在可不是庆祝团圆的时候,那秦邕,好像要发生什么更奇怪的变化啊!” 转眼间,一群妖怪又向三人包围过来。 陈淑卿又变作狐妖,三人一边与妖怪战斗,一边朝秦邕处看去,只见那秦邕身体在剧烈的抖动下,越变越大,逐渐将其衣服裤子一一撑破,两条腿变成了六条,如螃蟹般弯曲着膝盖移动!同时,他的身体仿佛成为了一滩岩浆,黑里透红,异常不稳定,浆状物不断往地上滴落,新的浆状物又不断滋生出来,面相也同时变得如狰狞恶鬼,张着血盆大口和长长的浆状舌头,朝四面八方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嚎叫! “不好,这不是变化系的力量,而是他身体的异变!”陈淑卿喊道。 苏三娘道:“的确如此,叛逆者本就是净化使者和妖怪的结合体,只有两种真气达到完美平衡,才能如人类般思考和行动,看来他身体被卫大嫂贯穿之后,两股真气变得紊乱,在他的体内相互破坏,才会发生如此不稳定的异变,以填补他的刀伤,这正是叛逆者的悲哀!” 此时的秦邕,已然无法用世上任何已知的词汇来形容,只见他不分敌我,用他那硕长的手臂将周围的妖怪与人类一同往血盆大口中塞去,仿佛只要停止了进食,便会失去对不断流失之物的补充,让人毛骨悚然之余,又让人觉得无比恶心! 此时,再看天空中的方框,数字已然发生逆转:妖怪,壹叁伍,己方,壹贰捌!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话 战秦邕(五) 就在秦邕发生诡异变异时,一只矮小的妖怪迅速窜离了秦邕所在位置。 这正是那只制造出双方军力数据对比的智慧型鼠妖。作为异能系的妖怪,它能根据两军敌意展示一片战场上双方军力数据的对比,但却无丝毫战斗之力,因而从战争一开始就流窜于各个角落,东躲西藏,尽管战场上早已尸横遍野,它到目前为止却仍旧未受到任何伤害。如今秦邕异变为怪物,双方皆成为其口中食物,鼠妖终于深感威胁,方才露得面来。 只见其跳至一只庞大的树妖身上,大喊道:“兄弟们,快跑啊!秦邕大王已经神志不清,见谁都开杀啦!” 有些人马早已停止了对攻,六神无主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些还在缠斗的人马,霎时也停止了动作,一股脑朝秦邕看去。一时间,人类一方不自觉地往几个净化使者和陈淑卿一侧退去,妖怪则也不再追击,冲着秦邕放出不明其意的哀鸣声。 不过秦邕只是精神恍惚了一小段时间,仿佛身体中央的刀伤已填补完毕,又稍微稳定了下来,用一种雄浑而缓慢的声音说道:“放屁!谁说我已经神志不清了……我可好端端的,我来此地……我来此地……干嘛来着?” 鼠妖见秦邕停止了对妖兽的啃食,恢复了些许神智,却又未彻底复原,便心生一计,指着两大门派的方向,大喊提示道:“大王,你来此地,是来杀了那些人,复仇的啊!” 秦邕宛如恍然大悟般道:“哦,对对对……妖怪要杀人,要杀净化使者……妖怪,不能杀妖怪……那,我们就杀吧。” 鼠妖见秦邕如同老年般痴呆,又如三岁小孩般易于哄骗,想到他实力强大,而包括自己在内的众多妖怪再无必要枉死,便继续编造道:“秦邕大王,你还说了,你要独自去宰了他们,好保护我们这些兄弟姐妹啊!” 秦邕又道:“哦,对对对,我要独自去宰了他们,保护你们……来吧……兄弟姐妹们,都到我身后来……” 说完,秦邕仿佛害怕别人听不懂一般,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身后。 然而,妖怪均纹丝不动。 鼠妖见状,心想秦邕痴呆后竟然连般若的号令能力也消失了,便只好亲自喊道:“快啊,咱们都到大王身后去!”说完,又发出一阵人类无法听懂的尖叫声。 随着鼠妖一声吆喝和尖叫,剩余百余只妖怪中终于有部分妖怪明白了意思,带头先奔到秦邕身后,随后,其他妖怪也傻乎乎地跟上,一股脑地往秦邕身后奔去。 秦邕则颇有些大哥气质般,一步一步朝两大门派挪去,浑身岩浆状态依然维持,两只手上已凝聚起雄浑的紫色气团。 见秦邕来势汹汹,两派人马已经吓破了胆,约莫一半的弟子见身后已空空如也,再也顾不得什么江湖道义,纷纷仓皇而逃。 “盘龙斩!”秦邕双手一挥,两个紫色气旋瞬即如疾风般,向逃命的人群呼啸而去,一眨眼功夫,几十条鲜活的身体顿时被斩得七零八落!秦邕大笑道:“谁不听话,谁先死,哈哈哈!” 蒲子轩望着那些瞬间新增加的尸体,感觉身体似乎在颤抖,喊道:“不好,他虽精神不正常,可实力却丝毫未受到影响啊!” 霎时,惊跑的人群不再,剩下的几十名弟子中,或者是些坚定忠诚之人,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害怕而不敢逃命,却又无一人敢上前,两军霎时仿佛以楚河汉界为界,形成了对峙之态。 只有一只妖怪例外——那便是始终停留在人类一侧的巨大狍鸮,他始终紧紧捏着朱世铧的身子,早已将其手中诛元之嚎折断,此时只仿佛恨不能将朱世铧肉身捏成肉酱,而朱世铧则只能用残存的净化之力苦苦支撑。 秦邕冲狍鸮喊道:“你还在干嘛……为何不来我身后?” 狍鸮道:“秦邕大王,我早已说过,我的仇人,只有这朱老贼和他的爪牙,如今那姓朱的小儿已被你所杀,那么剩下的这朱老贼,必须由我来亲自解决,其余再无他事!”说完,又冲朱世铧大笑道:“哈哈哈,朱老贼,你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便是捉了老子这个智慧型的妖怪!你可知道,一旦会如你们人类般思考,那十七年来关押在小小笼中,还有你杀我伴侣的深仇大恨,可是有多么刻骨铭心?老子等这一日等了十七年,只有活活将你捏烂,方解老子心头之恨哪!” 朱世铧全身骨头已然散架,嘴角带着鲜血,艰难地说道:“若非被枫儿之死分心……我何尝会被你这种货色的妖怪捉住……” 话语间,苏三娘已张弓搭箭,将三只利箭射入狍鸮的背部,那狍鸮惨叫一声,顷刻俯身倒地,却由于身体巨大并未受到致命伤害,手里依旧狠狠地捏着朱世铧,面带疯狂之相,仿佛世上除了朱世铧,再无他事! 秦邕又道了一句:“我说了,到我身后来……” 狍鸮不理秦邕,此刻,头部又遭到连番重击——那是顾向平已跳上倒地的狍鸮后脖子,用铜锤猛烈击打其后脑勺,嘴里还撕喊着:“你个狗杂种,放开朱堂主!” 突然,一道紫色气旋飞来,狍鸮和顾向平还不知发生了何事,那狍鸮的脑子便已瞪着眼睛离开了脖子,而上面的顾向平也被斩为了两半! 秦邕又恼怒道:“啊,我说过了……谁不听话,谁先死!” 已失去人头的狍鸮终于放开了朱世铧,那朱世铧才得以从狍鸮手中解脱出来,滚到地上,仰面朝天,已然气若游丝。 “师父!”蒲子轩、苏三娘、陈淑卿三人一起朝朱世铧冲了过去,此时,又一气旋飞来,陈淑卿反应迅速,使出全力,将气旋踢到空中,才让三人躲过一劫。 蒲子轩俯下身子,急促问道:“师父,你还好吗?” 朱世铧虚弱地应道:“一辈子……过成这样……为师差不多了……这个……给你……杀了秦邕……诛元……之嚎……” 说完,朱世铧的全身泛起了微弱的蓝光,那是他最后的净化之力,甚至连手也无法抬起,只是一只巨剑,物化后停在了其身子上。 瞬间,朱世铧全身的蓝光,便随着他的生命,一起减弱,直至消失。 一旁,狍鸮的脑袋看着这一幕,嘴角挂起了满足的冷笑,终于也落了最后一口气,脑袋连通身子一同恢复了正常大小。 蒲子轩缓缓地举起那只巨剑,心中如五味瓶打翻般不知是何滋味,又仿佛压了千斤的重量在心不知如何排解。的确,这老东西爱财如命,断然不比何天傲那般行侠仗义,甚至不断算计着自己的钱财,可上天选择了他为自己的启蒙恩师,临死又以如此礼物相赠,蒲子轩依然满怀敬意地用手将其眼睑合上,起身挥剑,与陈淑卿、苏三娘一同回到队伍前排。 蒲子轩咬牙切齿对秦邕骂道:“秦邕狗贼,你能成为所有人的宿敌,可真他娘的需要些本事啊!夕尘、师父、枫师兄……还有众多被你杀害的人……” 蒲子轩盛怒之下,又喊出“星河龙王——”,全身的灵气,又显得更加有些强者味道了。 然而,秦邕并不将蒲子轩放在眼中,只是看了看天空,只见那表示门派一方的数字已减为零柒壹,而妖怪一方的数字仅仅因狍鸮之死和自己之前又吃掉些许,成为壹贰伍,顿时狂笑一番,又指着朱世铧的尸体道:“对了,妖怪……好像喜欢吃净化使者心脏……谁,去把那老东西的心脏吃了啊?” 没有一只妖怪上前,秦邕身后却从刚才开始便一直传来妖怪的骚动声和噼噼啪啪爆裂声。 等了半晌,秦邕不耐烦道:“喂……那老头的心脏,你们都不要吗?” 依然没有任何妖怪上前,只是骚动声和爆裂声不断,又忽的停住。 秦邕这才纳闷地转过头去,厉声道:“我说你们……” 此时,秦邕却惊讶地发现,身后已然空空如也,唯一可见的,只是三个天蓝色的小小财神爷,乖乖站在秦邕脚下,“当”地齐声吆喝起来。 “黄金万两!地久天长!分斤拨两!神魂俱亡!” 秦邕再回头看天空,只见那表示双方军力的方框也已然消失,又四下环顾一圈,依旧看不到一只活着的妖怪身影,不禁又朝财神爷看去:“你们……是何物?” 三个财神爷不答,只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一起鞠躬道:“客官已经打赏过了!”便再无二话,在三道蓝光中齐齐消失。 瞬间,妖怪已在花和尚黄金万两的攻击下,仅剩下秦邕一人! 净化使者一方早已经历过此事,心中已有数,此时,见过花和尚本人的苏三娘率先反应过来,激动万分地望向四周,喊道:“花和尚,你在哪?” 远远地,从众人的侧身方向,怯生生走出一个泛着蓝光的身影,正是那早已脚底抹油的花和尚。虽终于露面,然而却在几十丈开外便已停下脚步,想学习英雄的仪态,又拿捏不好分寸,声音中充满着止不住的恐惧。 “有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梦想过……做一件永远也问心无愧的事情……”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话 战秦邕(六) “哇,花和尚,你简直太帅了!简直是玉树临风、英明神武、大义凛然……呃……还有风流倜傥、英姿飒爽……” 此刻的蒲子轩,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渴望赞赏一个人过,恨不得一股脑要将世界上最美好的词语都使在花和尚身上,再朝他顶礼膜拜一番。 何天傲的表情却有些复杂,就在昨夜,永生门也接到了乾武门的飞鸽传书,知道他们新加入如此一位净化使者,今早,也在动身之前亲眼见到了名叫“黄金万两”的小小财神爷,他和林惠南、顾大嫂、徐清安四个净化使者各给了一两银子方才过关。后来知道乾武门已经被灭门后,满以为此人已死,却不想此人活得上好,又不理解为何此人迟迟不肯出手,便颇有些气恼地喊道:“嘿,你这和尚,你就是乾武门那个新来的吧?既然没死,又有如此强大的净化之力,为何我们一直苦战,到了此时此刻你才现身?又为何独独不除掉秦邕?你若是还想替乾武门报仇雪恨,就快过来,和我们站到一起!” 花和尚远远喊道:“我不敢!我那招对那怪物没用了!我不过来,也不跑,我就在这里远远看着你们打便好!” 蒲子轩喊道:“那你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 此刻,剩余的几十名两派弟子,固然看不见灵体,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秦邕身后一百余只妖怪齐刷刷消失的一幕,却是历历在目,想到如今己方尚有一众净化使者和陈淑卿这半妖,外加几十名普通将士,而对方再强也只有一人而已,顿时士气得到了极大鼓舞,纷纷挥动着手中武器喊道:“诛杀秦邕!诛杀秦邕!” 秦邕摸摸脑袋道:“我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个东西……原来本体就是你……你这和尚,虽无半点战力,能力却实在是我们妖界的巨大威胁……所以,你必须死……” 说罢,秦邕缓缓抬起左手,朝花和尚的方向放出一股妖力,那正在闷头朝前跑的花和尚霎时被控制住步伐,整个身子悬到空中,背对秦邕,被生生朝秦邕这边拉扯过来。 “啊啊啊啊——”花和尚毕竟不是习武之人,稍遇危险,便瞬间乱了阵脚,在半空中惊慌失措地乱舞着手脚,却徒劳无功。 他深深地后悔,明知自己的“黄金万两”可以实现超远距离的攻击,可为了一时好奇,还是赶到了这战场,又因为一点点英雄梦想,大大咧咧地露了面,却不料这怪物如此强大,自己已跑出如此远的距离也未能摆脱他的魔爪。 “不好,快去救他!” 蒲子轩一声呐喊,已提着诛元之嚎朝秦邕奔去。 手里有冷兵器的何天傲、林惠南、苏三娘也纷纷跟上,欲打断秦邕的施法。 只有陈淑卿无法触碰秦邕岩浆形态的身子,在后方大喊道:“小七,你们千万小心!” 秦邕并不慌乱,左手动作不停,右手朝四人释放出一团火焰,四人虽瞬间后跃避开,那火焰却将秦邕身前的一排排人类及妖怪尸体点燃。霎时间,一条熊熊火链生生将他和人群生生隔开,使得四人再也无法上前。 虽然蒲子轩可以飞翔,但还来不及作出动作,秦邕左手已然将花和尚捏住。花和尚肉体凡胎哪受得了岩浆温度?即使开足他本就孱弱的净化之力抵抗,也不过延缓一点点死亡时间罢了。 在一阵撕心裂肺的挣扎声中,花和尚仿佛已彻底大彻大悟,大喊一声“咬死你!”张嘴死命地朝秦邕的左手食指咬去。 在那一瞬间,花和尚的全身和脸上冒出一股浓烟,变成了一块焦炭西去。 随后,秦邕张开了左手,任花和尚的尸骸无声无息地落到地上,那一刻,众人无不为之黯然神伤。 “盘龙——斩!” 失去众多爪牙的秦邕也失去了耐性,无意再玩他的游戏,双手对着众人一口气放出五道气旋,即使四名净化使者和陈淑卿奋力躲过,那些气旋却未能放过剩余的普通弟子,霎时间,整个山谷在一阵短暂的惨叫声后,显得异常死寂。 倘若此时那个表示双方军力的方框还在,其数据应为:壹和伍。 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何天傲,以及林惠南,是仅剩的除妖力量,他们均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所剩法力也难以为继,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那岩浆身体的怪物秦邕,不知该从何着手。 而此时的秦邕,已然痴呆得忘记了什么永生门,什么何老贼,他无心复仇,却比复仇时更加可怕,此时,剩余的五人,已然成为他必然灭掉的对象。 无需考虑强弱,无需讲究顺序! 他只知道,这些人,全都得死! 至于杀人之后,何去何从,无需考虑! 在前方火焰的高温炙烤下,蒲子轩全身冒着汗,却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热汗还是冷汗。尽管当初在黑风山面对伏魇时,也一度面临绝境,但终究没有人死去作为前车之鉴,便也不觉得可怕,然而今日眼看着如此多的净化使者如同蚂蚁般被秦邕捏死,竟觉得自己也可能在须臾间步上他们的后尘。 我应该怎么办?逃,铁定逃不出秦邕的掌心;攻,若是普通状态下的叛逆者,合五人之力,定然对方再强也可联手击败,然而现在,又如何才能破他那身岩浆和火焰之躯? 在秦邕的怒嚎中,又是一个个盘龙斩气旋隔着火焰飞来,五人拼命躲闪,虽躲得了一时,却心知肚明早晚会因力量的用尽而成为这断肠谷中又一亡魂。 最终,蒲子轩还是想到了那个道理,在躲闪的过程中,突然问道:“不是说,再强的妖怪,不可能没有丝毫弱点吗?你们几位,可知道还有什么招数制他?” 何天傲一边躲闪一边应道:“毫无疑问,是水!无论是火焰或是岩浆,一旦将他丢到河里,他全身上下将被瞬间冷却,届时,他体内本就勉强平衡的两股真气将瞬间再次失衡,并且在水中无法复原,如此一来,两股真气乱斗,将彻底使他的身体炸裂!”“把他丢到河里?”蒲子轩左顾右盼,甚至连四周林中的一草一木也恨不得能细细查看一番,以找出溪流或是暗河,然而事与愿违,只好问道,“那最近的河水,离此地有多远?” 林惠南应道:“这流沙坪既以‘流沙’命名,本就是一个干旱的坝子,最近的河流,离此地有约莫三里路呢!” 苏三娘也道:“对,也就是官阳河,它最近的拐角处,差不多就是三里吧,或许还不到。” 蒲子轩叹道,“不到三里?那也是够远了,我们跑不到那边,秦邕便会追上我们将我们全灭啊!” 此时,秦邕已然意识到盘龙斩对五人皆无作用,便也不再施放,直接从火链中走了出来。 何天傲急促道:“不必到河边,若是有办法将足够的水引来,浇到秦邕身上,也行!你们可有类似能力者?总之,我去拖住秦邕,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 言毕,何天傲已使大刀朝秦邕奔去,与他缠斗起来。 “三位,就靠你们了!不成功,我们全得死!”说完,林惠南也提刀加入了拖延时间的战团中。 蒲子轩便冲陈淑卿问道:“小九,你可以变一场雨出来吗?” 陈淑卿摇头道:“没有基础物,怎么变啊?何况,自然界的风雨雷电,我是没法变出的,若这些我也能变,岂不是比毁灭系的妖怪还厉害了?” 一个“毁灭系”霎时点醒了蒲子轩,溘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夜,在刚入广西境内,我们住在新榕庄时,你不是可以控制一口井的井水吗?” 陈淑卿道:“那也是因为当时是满月夜,我才有那个能力,后来我不是没有试过,可无论如何都感妖力欠缺火候,便再也没有控制过一滴水了,况且三里之外的水,就算满月夜我也控制不了啊!” 听到此话,苏三娘道:“两个门派因扎营生活需要,此时流沙坪中的木桶加起来有远远不止一百个,若是我将那河水打一百桶到此地来,距离可够你操控?” 陈淑卿道:“距离当然够,可你一时半会又如何能打来如此多的水?” 苏三娘道:“这个交给我!” 陈淑卿又道:“好,就算水够了,谁又能分给我妖力让我得以控制那些水?你们可都是净化使者啊!” 两人皆哑口无言。 就在三人皆以为此计划无法实施时,突然,三人均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苏三娘,你且放心去打水!陈淑卿,你的妖力,我分给你!” 三人顿时面面相觑,此地确实再无他人,断肠谷中遍布小叶红豆,又不可能是意念传声,而除了陈淑卿之外的所有妖怪均已战死,又如何会有人对他们喊话要分给陈淑卿妖气? 少倾,那声音又喊起来:“快去啊,还愣着干嘛?” 陈淑卿终于判断出来这声音的主人,四下环顾起来。 “胡蛊,天啊,是你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话 战秦邕(七) 陈淑卿辨认出了胡蛊的声音,又惊又喜地四下查看,见满地尽是断肢残臂,毫无一丝生命迹象,又高声问了一句:“胡蛊,你在哪?” 那声音道:“陈淑卿,你别再找了,时间紧迫,我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楚,可是整场战斗,我都一直在此地。本不想掺和,如今听到你们的计策,我若再不助力,便一切完矣。你且放心,等水到位,我自会现身。” 苏三娘喊道:“好,胡蛊,我负责水,希望你不要食言!” 那声音道:“废话!还不快去?” 三人皆知胡蛊甚至那几个新天地会的成员并非朋友,正常情况下,三人打心底里不会与之合作,何况那些人既然来了此地,眼见如此多同胞被杀戮居然无动于衷,定然不是为正义之事,而是为阴谋诡计而来。然而毕竟双方在除秦邕一途上还有些共同语言,此刻又是十万火急,便也别无他法,只得勉强权宜。 尽管如此,陈淑卿仍是纳闷,问苏三娘道:“那水呢?你又如何去打来那么多水?” “哼哼,陈淑卿,你可看好了。”苏三娘得意地大喊道,“天国猎人——” 一声呼唤后,苏三娘手中又物化出一张弓和三支箭矢,那三只箭矢在施放出去的一瞬间静止在了空中。 三尸同时出现在了三支箭矢上,一露面,上尸彭踞便眉飞色舞道:“嘎嘎嘎,三娘,终于又想到我们了!” 如同三尸之前所言,虽然他们三个小鬼已经附着在了天国猎人上,可苏三娘仍能根据情况的需要,选择像过去那样直接向目标射出箭矢,或是将三尸召唤出来执行特殊任务,一切,全凭苏三娘心念行事。 陈淑卿并未得知范喜诗与苏三娘之事,大惊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彭踞一听,立马做了个鬼脸,仿佛此时仍是一个云淡风轻的寻常时刻,大笑道:“哈哈哈,陈淑卿,我来介绍一下吧,我是上尸彭踞,那两个嘛……” 不等彭踞说完,苏三娘喝道:“都什么时候了,别废话了,快去打水吧!” “得咧!” 接到命令,三尸果然不再多话,已操纵着箭矢,闪电般飞向地面三个木桶处,待各自拿到木桶,又闪电般地向西南方向而去。 看着三尸一晃已不见了踪影,蒲子轩这才趁着间隙介绍道:“小九,他们三个小鬼啊,是乾武门掌门之妹——范喜诗身上的三尸。临终之前,范喜诗将自己的三尸抽了出来,赠给了苏三娘,那之后,苏三娘便可以如此操作天国猎人了。” 陈淑卿微微点头道:“原来是传说中的‘三尸’。我跟了先生那么久,自是听说过他们的存在,可他们既非净化使者召唤物,亦非妖怪,倒听说是来自些道法方术,今日一见,体型如此之小,能否及时取得水源,还真让人……” “嘎嘎嘎嘎嘎——”话音未落,只听得一阵笑声,三尸已各自扲着一桶水,载着箭矢回到了原地——那彭踞和彭踬都有四肢,将木桶扛在头上,彭蹻只是一个牛头,却依然用嘴叼着木桶边缘,稳稳当当地完成了任务。 三人不过聊了三五句话,三桶河水便已就位,陈淑卿立马明白了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惊喜道:“你们体型虽小,能力确是不一般呐!” 话音刚落,三尸又忽的飞了出去,拧起空木桶,再往西南飞去,一切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水源数量也徐徐上升,六桶、九桶、十二桶…… 此时,陈淑卿已盘腿打坐,闭目凝气,开始寻找当初控制水源时的毁灭系心法诀窍。 然而尽管三尸速度奇快无比,一百桶水也不是一个小数目,只见何天傲和林惠南在几丈开外始终与秦邕周旋得张弛有度,他们自知即便使刀砍中秦邕,造成伤口,也不过一眨眼工夫,那些黏状的岩浆自会对伤口进行修复,不但徒劳无功,而且很可能因为刀刃被控制住,从而被他的熔岩拳头击中,故而始终如同苍蝇那般,对秦邕进行浅尝辄止的骚扰,挥几刀,退两步,待秦邕被一方惹恼,另一方又冲其后方骚扰,左右开弓,前后拉扯,始终将秦邕牢牢固定在原地。 好在秦邕已变得痴呆,对一众人的奇异举动根本置若罔闻,被两者傻乎乎地拖在原地,只是不断地加强着自己的力道和速度,试图解决对手。 在漫长的拖延战中,两人的净化之力本就所剩无几,尤其是林惠南并没有何天傲的《混月诀》碎片加成,就在三尸取回五十桶水左右时,已然疲态尽显,动作迟缓,被秦邕抓住破绽,向其胸口挥出拳头。 千钧一发之际,何天傲舍身上前推开林惠南,自己却被生生击飞,倒在了蒲子轩前方不远处。 随后,秦邕又向林惠南发动进攻,使得林惠南应付起来更加吃力。 “何掌门!你没事吧?”蒲子轩赶忙跑到何天傲身前问道。 此岩浆拳头威力极大,若是普通人,恐一击已足够令其灰飞烟灭,何天傲即使有净化之力防御部分力道,仍是被打得七窍生烟,胸口处已然出现一个硕大的环状焦糊,让蒲子轩看得触目惊心! 何天傲的面容已让疲惫和伤痛搞得扭曲,半晌才稳下来,虚弱地说道:“蒲子轩,老夫有好多话想问问你……可没想到,竟然是在这等状态下与你会面……若我们还能活着离开此地……我要你,好好跟我作个解释……咳咳!”说完,又艰难地用刀撑起身子,拿稳了大刀,嘴角挂着鲜血,拖着身子向秦邕走去。 看着何天傲早已不堪的身影,蒲子轩心中顿时生出无以名状的忧伤,若是从未遇见陈淑卿,若是能在此英雄门下成为关门弟子,又娶得何夕尘为妻,岂非人生一大快事?无奈造化如此弄人,蒲子轩一时悲从中来,郑重其事道:“好,何掌门,夕尘之死,我也有脱不了的干系,若能活着离开此地,晚辈定然与掌门好好赔罪!” 何天傲并不再多话,只是自顾自地朝前走去,而方才走到离秦邕还有两丈之处,林惠南也被生生击中。他的净化之力更为虚弱,这一击之下,其顿时颓然倒地,身上冒出一股青烟,一动不动,一时间,连是生是死也难以判断。 今日已有三百多名兄弟离他而去,或许自己也即将随他们而去,何天傲已然看淡这一切,甚至都无法再为林惠南感到悲哀,又大声喝道:“正义獠牙——” 霎时,威武的猛犸象灵体再次浮现于他的身外。 “何掌门,万万不可!若是灵体被烫伤,你自己也会受伤啊!”蒲子轩焦虑地大喊! “我只关心,还能拖得多少时间。”何天傲说完,又毅然决然向秦邕攻去。 蒲子轩心急如焚地看了看水的数量,大约已到位六十桶,陈淑卿仍在专心凝神,苏三娘则一边关注着水,一边防范着胡蛊可能的阴谋,难以抽身。 霎时,蒲子轩回想起了当日在丽江,面对狼人时,祝元亮及一众人马均已无法再战,唯有自己才是自由身,如今场景如此相似,可唯一不同的是,当初自己还有蒲松龄流传下的强大琥珀守护,如今却已再无任何防身之物。 再想那秦邕,连拥有《混月诀》碎片的何天傲也不是其对手,自己不但实力平平,剑术更是半吊子功夫,又如何能牵制住那秦邕? 不过,眼看着何天傲死扛着岩浆之高温,使着正义獠牙与其搏命,最终,一股侠义之情终于战胜了胆怯,蒲子轩大喊了一声:“星河龙王——” 待灵体出现,蒲子轩对苏三娘喊道:“剩下的,就看你们了!” 一时间,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伟岸过,胸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豪气,举着诛元之嚎,飞身往秦邕杀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话 战秦邕(八) 此时,何天傲已放弃了之前与秦邕猫捉老鼠的拖延战术,正使出正义獠牙,连同手中之大刀,三柄利刃齐上阵,与秦邕有模有样地过上了十多招。 只见象牙和刀刃每每触碰到秦邕的身体,便会被岩浆多多少少地灼烧,冒出股股细烟,何天傲通过大声撕喊,以掩盖自己牙齿上的阵痛,死命地向秦邕砍去,就在蒲子轩杀到时,何天傲正用右侧象牙插中秦邕的颈部,秦邕嚎叫一声,右手一挥,再次将何天傲击飞倒地。 秦邕迅速移动着那螃蟹般的六条腿,赶到何天傲身前,抬起右手,欲一举夺取其性命。此时的何天傲已然油尽灯枯,难以躲避,本能地举起大刀,死马当作活马医般,欲挡下这一拳。 在那一瞬间,何天傲仿佛已意识到一切不过是徒劳无功,闭上了眼睛,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归宿。 电光火石之间,蒲子轩及时赶到,何天傲只觉得身体被人抱着在地上带了几圈,便再无他事。此时再睁眼,陡然看见蒲子轩已站稳了身子,手持诛元之嚎,满身被一圈蓝色的独角兽灵体环绕背对自己,两边的翅膀更显得煞是威猛。 “蒲子轩,你远非他的对手……快让开……”倒在地上的何天傲有气无力道。 “放心吧何掌门,只要他不将我一击杀死,我便毫无生命之忧。”说罢,蒲子轩已举起诛元之嚎,喊道:“秦邕,你可还听得懂人话?” 秦邕沉声缓缓问道:“你是何人?” 蒲子轩旨在拖延时间,拉长了句子喊道:“果然还有点意识,那我便告诉你,我可是大净化使者蒲松龄的第九代子孙!蒲松龄,你听说过吗?就是那个写《聊斋志异》的老头!《聊斋志异》,你又读过吗?就是那个全是妖魔鬼怪的小说!”说完,不自觉斜眼看了看水桶一侧,见又是三桶水到位,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秦邕作为人类时,当然听说过蒲松龄的净化使者身份,然而此刻却停顿了半晌才道:“好像听过……那么,你是他的子孙,便是妖界的威胁……所以,杀了你……”说完,已经抬起了左手。 蒲子轩一听,顿时后悔,刚才应该反过来,从《聊斋志异》开始聊起,再慢慢引出蒲松龄,此时见对方已起了杀意,连忙又找话题道:“要不,这样吧,我做你手下,你也帮我妖化,我们一起当叛逆者,一起征服天下如何?” 秦邕又一愣,未将蒲子轩拉到身前,也不将手放下,想了想道:“不了,叛逆者……有我一个便够了。” 蒲子轩又道:“不让我当小弟也行,要不,你来当我们的伙伴,我们一起去天南地北,收集柳泉八木,顺便游山玩水,所有费用算我的,如何?” 秦邕见对方尽聊些不着边际的话题,那愚蠢的脑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说道:“臭小子敢耍老子……去死吧……” 顿时,蒲子轩感到自己身子已悬空而起,往秦邕的方向被吸去,心知若无意外,即便自己的净化之力比花和尚大出不少,也不过多抵抗一时半会儿便会被烧死,幸而自己会飞翔,便又决定能拖便拖,死命扇着翅膀向远处飞去,倒是着实抵消了一部分拉力,往秦邕处移动得异常缓慢。 “臭小子,还会飞……”秦邕大喝一声,猛然加大了妖力,顿时蒲子轩再也支撑不住,被生生吸到了秦邕手中。 地上的何天傲已自顾不暇,无力起身援救,只得大喊道:“开足净化之力抵挡!” “我早就想到了……”蒲子轩身体接触到秦邕的一刻,尽管已是净化之力全开,但全身还是冒起了浓浓的青烟,顿时感觉全身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烧干,嗷嗷直叫。 秦邕的手臂硕长,蒲子轩被握在手中,近不得他的身子,便大喊一声“去死吧!”将诛元之嚎狠狠插入秦邕的左手臂中。 秦邕惨叫一声,左手一松,蒲子轩立马又朝远处飞去,还未飞出两丈远,秦邕的右手又至,生生将蒲子轩再次拉了回去! 此时,蒲子轩已是命在旦夕,一边想,只要不烫死老子,明日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一边又想,对不起,我只能拖到这里了…… 远处,苏三娘看蒲子轩已着实尽力,再也无力拖延,如今又命悬一线,竟也顾不得一百桶水是否到位,大喊道:“胡蛊,你快出来啊!” 见无人响应,苏三娘又喊:“胡蛊,你到底在哪?” “我们来了!” 苏三娘听到身后传来胡蛊的声音,回头一看,只见胡蛊和那日的霍芝彰、陆莲花、肖珏、龅牙宋已然无声无息地站在了身后,立即本能地转身,拉起三只弓箭对准了他们。 胡蛊笑道:“哟,需要我们帮忙,还这般招待我们啊!” 苏三娘喝道:“少废话,谁知道你们要使什么幺蛾子?你要帮忙,就快帮,若是有半点异动,别怪我天国猎人不客气!” 此刻,远方的蒲子轩再也忍不住疼痛,大喊道:“你们还没好吗?啊啊啊啊——” 苏三娘看了看水桶,虽未满一百桶,但九十桶应该无碍,便稍微放缓了姿态,道:“胡蛊,救救你妹妹吧,拜托了。” 胡蛊也知情况十万火急,懒得多话,只道:“放心,我一定会说到做到。” 说完,胡蛊大喝一声,变成九尾狐妖形态,不过,这雄性的九尾狐妖更显威风,那尾巴竟然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不同颜色,外加一白一黑,顿时让陈淑卿也显得相形见绌了。 胡蛊身上泛起了巨大的红色光芒,随后,伸出双手,将妖气输送入陈淑卿后背,一切甚为顺利,并无阴谋之举。 霎时,陈淑卿眼睛一睁,也大喝一声,变作九尾狐妖,全身泛起了巨大的红光,与那满月夜在新榕庄的气势有过之而无不及! 同时,只听那肖珏大喊了一声“沙丘行者!” 顿时,肖珏全身被一股巨大的蚯蚓状灵体所覆盖,那蚯蚓的身体也将新天地会五人涵盖在内! 只见五人毫不拖泥带水,一切以保命为上,立即随沙丘行者遁入土中,不见了踪影。 那地面上,没有任何凿开的痕迹,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苏三娘霎时明白了,这五人,原来是受了肖珏的灵体能力,自战争开始便一直埋伏于地下,若非不得不合力杀死秦邕,根本不会有半点与自己打照面的可能。 除非……除非是为了抢夺陈淑卿的柳泉八木! 想到此处,苏三娘也不敢疏忽大意,紧紧地盯住了陈淑卿的四周。 远方,蒲子轩又喊了一声:“还没好吗?我……我他娘的真撑不住了……” “小七,水来啦!” 只见陈淑卿大喝一声,运用起十足妖力,那九十来桶水顿时朝空中而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水柱! 此时,三尸又抬来三桶水,见了水柱,中尸彭踬大笑道:“嘎嘎嘎,快看,这是咱们的成果啊!” 下尸彭蹻道:“是不是又要杀人了?好怕……” 上尸彭踞骂道:“废物,当然是要杀了秦邕,为范喜诗报仇啊!要感谢苏三娘给咱们机会啊!” 说着,三尸还不忘将三桶水倒入那水柱中,为其添砖加瓦。 “去!” 陈淑卿双手前伸,那水柱立即朝秦邕狂奔而去,只听“兹——”的一声火灭的声音,秦邕全身已然被大水浇中! “啊啊啊啊啊——” 秦邕松开了蒲子轩,双手捂着脑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那原本环绕全身的紫色气焰瞬间忽大忽小,又在红色和蓝色之间疯狂地变换着颜色,仿佛两股真气已在作着最后的搏杀,随时会迎来爆炸! 苏三娘叹道:“可惜,好像还是差了些!” 陈淑卿喘气道:“我知道,可是,我们等不到那么多水了!” 此时,蒲子轩已暗中运用起绝脉心经,爬起身子,再度召唤出星河龙王,飞至秦邕正前方,用尽全身余力,挥出最后一击! “疾风霸龙拳!我打打打打打打……” 那猖狂一时的恶魔秦邕,胸部、脑袋如同沙包般招到蒲子轩暴风骤雨般的击打,蓝光红光之间的切换顿时变得更加疯狂起来! 终于,在一声轰天巨响中,秦邕的身体,爆炸得四分五裂!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话 断肠谷之殇(一) 秦邕身体的爆炸威力巨大,瞬间将蒲子轩震得飞了出去,甚至整个山谷也因为这一爆炸,轻微地抖动了一瞬,随后,大地传来轰隆隆的声响,随之又恢复了如常的寂静。 蒲子轩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终于稳住了身子,看着秦邕散落了一地的尸骸,又禁不住望了望这尸横遍野的断肠谷,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咦?这场千人大战,最终是我将那秦邕打死了?”说完,呈现出一种大战过后的虚脱相,净化之力已然褪去,有气无力地跌落到地上。 陈淑卿冷笑道:“呵呵,你说是你打死的,便是你打死的吧,倒也说得过去。” 此时,何天傲倒离蒲子轩不远,将身子朝那边挪了挪,叹道:“蒲子轩,刚才那什么拳,着实具有点高手风范,老夫算是明白,夕尘为何看得上你了……” 蒲子轩暗自尴尬,想当初何夕尘喜欢上自己时,根本就还未使出星河龙王,甚至连自己的净化使者身份也还未告诉她,不过若说出来,又得扯上半天,更加尴尬,便只好不痛不痒应道:“承蒙夕尘错爱,今日也算为夕尘报了一仇,希望夕尘在九泉之下,能安息吧。” 何天傲又朝四下看去,目光扫过一片哀鸿,停留在了那只插入地面的诛元之嚎上——那正是蒲子轩插入秦邕左手臂的师父遗物,在秦邕爆炸时,倒得到了完好保留,落下时插入了土地间。 此刻夕阳余光照射在剑刃上,反射出来,让诛元之嚎看起来无比夺目,却又无比寂寥。 何天傲叹道:“一百余年的广西妖市,岭南一绝,今日,竟然只剩下我这老头子一人,可叹、可悲啊……” 蒲子轩安慰道:“何掌门才四十多岁,并不老,若是有心,回到桂林,一定还能东山再起。” 何天傲轻轻地摇摇头,突然又意识到了什么,问道:“刚才那几个人,到底是谁?现在又去了哪?” “何大掌门,我们在这儿呢。” 话音刚落,新天地会五人已从何天傲身后冒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霍芝彰已将何天傲从背后抱住,将大刀架在其脖子上,冷笑道:“我们,可专程是为你而来的。” 同一时间,龅牙宋也上前一步,让蒲子轩享受了同样的待遇。 可怜何天傲与蒲子轩两个净化使者,本有与劫持者一战之力,却在刚才与秦邕的战斗中使出了全力,又身负重伤,只得任其摆布。 “胡蛊,霍芝彰,你们……”此时距离较远的陈淑卿鞭长莫及,大惊失色,已和苏三娘一起发动起了能力! 霍芝彰喊道:“别动,谁敢过来,我们立即让这两人身首异处!” 陈淑卿无奈喊道:“小七、何掌门,你们千万别动!” 苏三娘见对方并无杀意,厉声问道:“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对方还未开口,此刻,断肠谷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四周的小叶红豆林传出呜呜的巨大鸣沙声,顿时,天色骤变,漫天风沙袭来,已然让众人视线模糊! 双方同时愣了起来,只见霍芝彰慌张地喊道:“我说了别动,你们想他们死吗?” 陈淑卿喊道:“这不是我们的能力,我倒以为是你们谁的能力呢!” 苏三娘也喊道:“此地既然叫流沙坪,必然是自然界之力,不信,我们可以收起法力!” 说罢,陈淑卿和苏三娘分别收起了法力,回到普通状态,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此刻风沙暴虐,双方已然看不清对方,霍芝彰连忙喊道:“既如此,我且长话短说,我们来此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来带走何天傲,取出他身上的柳泉八木,不会伤他性命……” 陈淑卿喊道:“第二便是要我的柳泉八木吗?可以,只要你们放过他们!” 胡蛊却道:“不,妹妹,对于你,我已经跟霍会长沟通过了,你们还有旅程,自有妖怪需要对付,对我们倒也是一种协助,那柳泉八木,可暂且放在你身上,我们要的,是苏三娘身上的藏宝图!只要两个目的达到,蒲子轩,可以还给你们!” 风沙越来越大,俨然快形成风暴,仿佛要将断肠谷的一切吞噬。 苏三娘故意问道:“什么藏宝图?” 霍芝彰喊道:“别跟我瞎扯!我们已经多方打探得知,你苏三娘身怀一张昆仑山的藏宝图!今日能留你们一块柳泉八木,已是我霍某人最大的让步,你们没有谈判余地,快把藏宝图交出来,否则,我们倒是可以遁地而去,而你们,都会成为这风暴的冢中枯骨!” “好,我这便给你。”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从怀中掏出藏宝图系于箭头上,一剑射到霍芝彰脚下。 霍芝彰对陆莲花使了个眼色,陆莲花立马上前将箭矢拔出,取下藏宝图,打开一看道:“会长,这八个字,确实是石达开的字迹。”又冲苏三娘喊道:“三娘,谢了,待我们找到宝物,也算你一功!” “哼,算你们识趣!我们走。”霍芝彰下令道。 “咦?又不打架吗?”龅牙宋无奈道。 此时,肖珏又喊出沙丘行者,拨开龅牙宋握刀的手,一脚将蒲子轩踢开,随后,五人连同何天傲,一起被蚯蚓状灵体包裹,遁入地中。 “小七,他们没伤到你吧?”见六人离去,陈淑卿和苏三娘这才赶到蒲子轩身边,将蒲子轩拉起身来。 蒲子轩正憋了一肚子火,大骂道:“这群狗日的小人,若非乘人之危,我和何掌门岂能让他们得逞?可惜啊可惜,如今不但没拿到广西这块碎片,反而还折了藏宝图,真他娘的想想就来气!” 苏三娘安慰道:“没事,那藏宝图,我早已不当作一回事,给他们便是,只是可惜了柳泉八木。” 陈淑卿笑道:“那也没事,他们也要收集碎片,只要不齐全,届时必然还来抢我们的,我们再将他们收集好的一起抢过来便是,正如胡蛊所说,暂且放他们身上好了。” 说完,陈淑卿看了看漫天风沙,忧虑道:“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还是脱离这险境才是。” 蒲子轩道:“刚才还夕阳似火,现在却如此这般,这种天气变化,极为不正常,你可确定这不是毁灭系妖怪所为?” 陈淑卿道:“若是毁灭系的妖怪要杀我们,我们早死了,怎可能还在此地悠哉游哉聊这些?不过,这也确非自然界所为,至于究竟是何原因,我倒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何缘故?”苏三娘问。 陈淑卿道:“我们出发来此地时,顾师兄便跟我交待了断肠谷的历史,此地之所以叫断肠谷,是因为一百多年前,有一位强大的净化使者,长期挑战蒲松龄先生,却总是铩羽而归,于是来这谷中肝肠寸断,跳崖自尽,但由于其怨念与净化之力结合后,邪气实在强大,又跑不出这小叶红豆林,此人的鬼魂便长期在这山谷中无法散去。刚才秦邕爆炸时,那威力惊动了整个山谷,想来也必然是惊动了此人的鬼魂,于是便有了这一出风暴。” 蒲子轩惊道:“原来断肠谷还有如此传说!那小九,当年你在蒲松龄先生身边,可对此人还有印象?” “等等,那是什么东西?”不等陈淑卿回答,只见苏三娘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仿如看到厉鬼般惊惶! 三人一起抬头,顿时惊讶地看到,那天空中的风沙形态,竟然酷似一张人脸,眼睛、鼻子、嘴巴处呈现出黑洞状,与黄沙凝聚成的脸部刚好组成了一张恐怖的人脸!伴着狂躁的风声,活脱脱一副世界末日的景象! 蒲子轩霎时惊得说不出话:“这,这他娘的就是那人的鬼魂吗?” 话音刚落,那人脸的嘴巴,居然长得老大!飞沙渐渐汇成一股强烈的龙卷风,地面上的众多尸体,竟然纷纷悬空而起,往那嘴巴处盘旋升去! 一时间,三人的身体也纷纷失控,脱离了地面,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随着一片片尸体在风暴中疯狂地打旋! “星河龙王——” 此刻,蒲子轩的体力有了一定的恢复,声嘶力竭地召唤出灵体,抱住两个女人,努力扇动起翅膀,抵抗起那股吸力! 陈淑卿喊道:“小七,没用的,我们早晚会被吸入其中!” 蒲子轩咬着牙道:“那,我们还能怎么办啊?” 陈淑卿道:“断肠谷之殇,今日,就由你来帮它划上句号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话 断肠谷之殇(二) 在风暴中,蒲子轩努力地扇动着星河龙王的双翼,抵抗吸引力,虽减缓了些许打旋的速度,但却正因为与其他被吸物步调不一致,反倒被飞速盘旋而上的大小尸体东碰西撞。 除了尸体,还有小叶紫檀笼子、木桶、帐篷等用品,最可怕的,则是一些刀剑之类的冷兵器,每每碰到,三人身上便被割出大大小小的口子。 震耳欲聋的风暴声中,蒲子轩没听清楚陈淑卿的意思,大喊道:“小九,你刚才说什么?” 陈淑卿喊道:“我是说,我或许有办法破解此人的诅咒,不过,咱们得先逃出这风暴圈,到风暴眼里面去!” 蒲子轩一听,顿时也深感并无其他办法,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早晚会被吸入口中,一命呜呼,便说道:“好,我相信你!” 然而,要离开风暴圈可并非易事,蒲子轩自是力量不足,难以飞出,苏三娘没有类似能力,更感无力,陈淑卿本可伸出尾巴抓住远处之物,但如今九尾已断,只好求助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交给其一只箭矢。 箭矢到了陈淑卿手中,稍一发力,便变成了一跟粗壮的绳子,如同当初与苏三娘作战时一般,将绳子变长扔出。 好在陈淑卿在胡蛊的支援下,此刻仍存有深厚的妖力,那绳子瞬间伸展得老长,缠住了对面风暴壁中那只巨型穷奇的尸体,再发力拉扯,生生将三人拉出了风暴壁,往对面飞去。那穷奇也被朝这头拉出了些许,又因靠风暴壁太近,被吸了回去。 “哇哇哇——停停停——”在三人抵达风暴眼正中时,蒲子轩怕一旦过了中线又会被对面吸走,拼命地拍打着星河龙王双翼,勉强让身体刹住车,停在了风暴眼正中,这才得以后仰着身子,仰头对面那张人脸。 待稳住了阵脚,蒲子轩问:“小九,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正说着,那原本插在地面上的诛元之嚎,不知何时已让风暴刮起,也不打旋,竟然直接向三人飞来! 三人根本没料到此状况,猝不及防之下,苏三娘的后背顿时被诛元之嚎击中,惨叫一声,整个人从星河龙王的爪子中脱离开来,瞬间连同诛元之嚎一起又被吸入风暴壁中! 苏三娘似乎在这一击之下,受到重创,也不知死活,整个人软绵绵地任随着其他尸体一同打旋,连挣扎之相也不再作出。 “三娘,苏三娘——该死的!”蒲子轩无力地望着苏三娘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大喊一番,又朝陈淑卿急促问道,“快,小九,到底要如何破解此危机?” 陈淑卿也不回应蒲子轩,直接朝人脸大喊道:“你这净化使者,请告诉我,你是叫金乌宇吗?” 一切没有任何变化。 陈淑卿又问:“你是燕赤霞吗?” 一切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接下来,陈淑卿将自己当年在蒲家庄有印象的挑战者名字一一念来,越念越大声,饱含着陈淑卿不断加重的紧张与无奈,她知道,一旦自己所熟知的名字念完而一切没有丝毫改变时,等待他们的,便只有万念俱灰! 终于,当念到“任襄”一名时,那周围肆虐的暴风陡然停了下来,仿佛具有思想般愣了一愣,风暴圈中的尸体和物体在这一停顿之下,纷纷往下掉落。 陈淑卿正当暗自庆幸时,突然,那人脸仿佛遭遇了巨大的痛苦,发出一阵渗人的哀嚎,随后,巨大的吸引力再起,那正在下落的一切瞬间再被往上吸去! 再看那人脸,飞沙与乌云裹挟,由黄变灰,再由灰变黑,渐渐地混为一体。云层之中,电闪雷鸣,仿佛要将世上一切劈碎! 少时,乌云又变成一张人脸,继续着他的痛苦哀嚎,在闪电的衬托下,宛如魔鬼降临,恐怖如斯! 蒲子轩朝陈淑卿问道:“小九,好像他就是叫做任襄,可是即使知道他是谁,我们又能怎么办?这家伙,好像想起了什么,变得更狂躁了啊!” 陈淑卿依旧不作答,指着蒲子轩,朝人脸喊道:“任襄,蒲松龄此刻就站在你面前,你还等什么?”说完,轻轻掐了一下蒲子轩的手臂。 蒲子轩一愣,霎时又想到陈淑卿可以改变人的相貌,既然如此,将自己变成了祖先蒲松龄的模样,自是易如反掌。虽然无法看见自己的脸,却不自觉抬起双手看看,只见自己的双手已然皱纹横生,活脱脱一副年逾古稀之态,顿时已明白了一切,配合陈淑卿,冲任襄的鬼魂喊道:“任襄,你以为我蒲松龄真的打得过你吗?告诉你,那些都是假的!当年,每次你来蒲家庄,我表面上招待你吃好的喝好的,其实都在你的饭里下了药,这才使得你的净化之力大减,将你击败,其实,你才是天下第一净化使者啊!” 陈淑卿听到蒲子轩如此矮化蒲松龄的人格,自是心中不快,却又暗自佩服蒲子轩的随机应变,想想除了下药以外,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别的托辞,便又狠狠捏了一下蒲子轩的手臂作为报复,喊道:“任伯伯,你也应该记得我吧?我就是蒲松龄先生的养女陈淑卿!当年,你每三五年左右便来一次蒲家庄,应该对我也有些许印象,就我观察来看,蒲松龄的实力,确实应该在你之下,所以每次你来,蒲松龄便命我在饭菜里下了药,这才使得你每次铩羽而归!现在,蒲松龄就在你面前,若是不信,可以再朝他挑战!” “啊,你真要他打我?” “他不服,便不消停,我们还能怎么办?你可千万给我顶住了!” 人脸果然又是一愣,霎时,那空洞的双眼,仿佛具有了神智一般,略微变化形状,似是向两人看来。少倾,他辨识出了两人真是蒲松龄与陈淑卿,便发出一股响彻天空的怒吼,霎时,成片的闪电惊雷穿透云层,铺天盖地向两人袭来! 可怜蒲子轩哪受得了这般攻击,待身上已被闪电缠绕,便惨叫一声,眼睛一黑,彻底失去了星河龙王的飞翔能力,抱着陈淑卿的手一松,与陈淑卿一同下坠,又瞬间被吸入风暴壁中,不省人事。 陈淑卿也不过比蒲子轩多支撑了一时半会儿,在昏迷的前一刻,她看到乌云和雷电已然在人脸的一声狂笑中随人脸一同消失,只剩下风暴的余威还在肆虐,自己如同无根之叶随风旋转,一圈又一圈之后,便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 翌日凌晨,当天空泛起了鱼肚白,蒲子轩缓缓睁开了双眼,只见自己正躺在一片沙丘之上,四周早已恢复了平静,只有微微的春风拂过,带起轻微的沙尘飞动。 第一时间,蒲子轩已回忆起了昨日发生的一切,明白了自己未被闪电击死,凭着自愈能力已然恢复,便忽的起身,大喊一声“小九”,欲朝四下看去。 “蒲哥哥,你终于醒了!” 一个男孩的声音传来,蒲子轩一怔,循着声音转身看去,只见身后,小树正盘腿坐在沙丘上,身边正躺着身负重伤的陈淑卿和苏三娘,其中陈淑卿身体被树叶组成的衣物避体,小树身上更是冒出枝叶缠住两个女人的腰部,便纳闷地问了一声:“小树?你为何会在这里?” 小树低声应道:“我已在此地坐了一夜,嘘,估计再等片刻,她们也会苏醒过来。”说完,又凝神盘坐,不再作声,只见其身上冒出的枝叶散发着淡淡红光,那光韵一刻不停地往两个女人的身上飘去。 再一看两个女人,其身上的各种伤口已然消失! 蒲子轩又惊又喜问:“这……你这是在干嘛?” 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这只八籁子,乃是小叶红豆树妖化而成,不但能帮人隐藏法力,而且似乎具有疗伤的能力。” 回头一看,此人本应是一个必死之人,居然生龙活虎地站在黄沙之上,面带从容的喜色,惊得蒲子轩喊出了他的名字! “林惠南前辈,你也还活着呢!”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话 新同伴新旅程(一) 林惠南确实活得上好,在一片被黄沙半掩的尸体之间站着,显得异常精神抖擞,应道:“不错,昨日我被秦邕击中时,只是昏迷了过去,并未死亡,不过,若无人相救,在这种地方昏迷,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可是,今早我一觉醒来,却觉得身体已然无恙,连伤口也全都复原了,便动起了净化之力调查原委,发现原来是这小孩给了我们治疗。” “啊,小树居然这么厉害?那,前辈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林惠南得意道:“呵呵,蒲子轩,枉我们交手一番,却均不知道对方竟然是净化使者,你更是不了解我的能力真相,现在,且让你开开眼界吧!极地幻影——” 霎时,百足虫灵体从林惠南身上浮现出来,往四周嗅去,待感应到了什么,身体便裂成五块天蓝色灵气,四下飞去,其中四块分别变成了躺在地上的林惠南、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最后一块则朝远处树林中飞去。 少倾,小树从树林中走出来,边走边喊道:“蒲哥哥,蒲子轩哥哥,你在哪?” 由于小树寻找几人的过程实在繁琐,林惠南觉得无需正常重现全程,便发动能力,一时只见小树在人群中搜寻的动作异常迅速,待率先发现了苏三娘,才又恢复了正常速度。 只见小树先后在黄沙中先发现了苏三娘、蒲子轩和林惠南三个生命垂危之人,先后拉到一个空旷处,又正是真实的小树打坐之处,让那些幻影与真人几乎重叠起来,其后,又在附近发现了赤裸俯身于黄沙中的陈淑卿,便让自己手中长出枝叶将其敏感部位缠绕掩盖,再拉到前三人处让四人躺成一排,自己则坐地施法,开始了救援。 此时重叠的幻影已被林惠南收起,由他本人介绍道:“就是这样,经过这孩子一夜的治疗,我和你先后苏醒了过来,除了肚子实在是有点饿之外,伤全好了。至于这两个女子嘛,伤势更重,又没有你的自愈能力,恐怕还得再等上些许时间。” 只要两人活下来,管他治疗多久,已全然无所谓,蒲子轩兴奋得想抱着小树亲上一口,再夸奖几句,却又怕打扰了小树施法,便先和林惠南对起话来:“原来这便是林前辈的净化能力啊,还真是有趣!” “最有趣的是,我使用极地幻影调查过无数次真相,都是悲剧,唯有这一次,是调查一件幸事啊!”林惠南笑后又叹口气道,“唉,这世上,寻找真相的过程,往往比死亡本身更残酷,才使得我养成了常常左右而言他的性格。” 蒲子轩问:“那么,在我们昏迷之前发生的一切,前辈也都使那百足虫调查清楚了吗?” 林惠南应道:“那是当然,秦邕如何被杀、何掌门如何被捉、你们又是如何化解这断肠谷的诅咒,我都已调查得一清二楚,唯一没办法的是,那五人带着何掌门一旦遁入地下,极地幻影便无法重现场景。说到这里,我倒想问问你,他们究竟是何人?为何既要帮我们,又要如此对待何掌门?他们,究竟是敌是友?” 蒲子轩于是将那日如何邂逅新天地会,他们五人的身份,以及他们企图建立净化使者政权的目标,一一向林惠南道来,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从未跟他们提过四大门派及守岁之事,也不知他们是从何得知何掌门身怀柳泉八木的信息?” 林惠南叹口气道:“既然那胡蛊是半妖,自然早晚能感应到何掌门体内柳泉八木的存在,这才埋伏于这流沙坪地下,等待时机使了阴招。看来,收集柳泉八木的队伍,不止你们,还有那伙人。我林惠南虽对柳泉八木兴趣不大,但何掌门的安危,却实乃我心中之结啊……” 蒲子轩顺势劝道:“他们夺取了我们的藏宝图,无非是想去昆仑山寻宝,若前辈愿意,可成为我们同伴,一起去昆仑山拦住他们,救回何掌门。” 林惠南摇摇头道:“我看不必,从他们的立场看,他们要的只不过是柳泉八木,而非何掌门性命,况且他们对净化使者爱惜备至,我想待他们取出柳泉八木,定然不会伤害何掌门。我本也无心逗留,只想你们谁醒来问个究竟,便立即回永生门料理后事,并等待何掌门归来。” 蒲子轩叹道:“真是可惜了前辈一身好武艺和神奇的净化之力,不过前辈有如此打算也是忠义之举,我自当不该勉强,还望前辈多多保重!” “好,希望蒲公子练得一身好武艺后,咱们再来发动净化之力好好比试比试。” 蒲子轩以会心一笑作为回应。 “若无他事,林惠南就此别过。” 林惠南正要离去,蒲子轩忽然想到了什么,喊道:“等等等等,前辈,我就最后一个问题搞不懂,这小树分明被囚禁在仙剑堂的小叶紫檀笼中,为何会跑到此地来?” 林惠南一听,恨不得昏死过去,无奈地耸耸肩道:“怎么,蒲公子,仗都打完了,你居然还不知道,这死了一地的妖怪,都是秦邕从各大门派牢房中放出来的?佩服,佩服啊!” “啊,不会吧?”蒲子轩果然大惊道,“我还以为是今年断肠谷中生出的妖怪。又没人告诉我,我怎知道?” 林惠南一想也对,秦邕嚣张说出真相时,蒲子轩压根没到达战场,他初来乍到,又不清楚各门派大概都关了些什么妖怪,便唏嘘一声,双手抱拳告别,说了一句:“好了,具体情况,陈淑卿醒了你慢慢打听吧,后会有期。”便发动起净化之力急速往北方离去,消失于树林中。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后,陈淑卿才苏醒过来,一见身体是如此打扮,第一时间大叫一声,捂着身子,迅速将衣服变为褙子装,又一看到小树这个对她来说陌生的男孩长出枝叶缠着自己,像是尚未开眠,本能地给了小树一记耳光。 小树顿时停止了施法,收回身上枝叶,委屈道:“淑卿姐姐为何打我?” 此时,苏三娘也醒了过来,虽之前已认识小树,但看到几人目前如此状态,也是大为不解:“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的伤全好了?” “两位美女,不急不急,我来慢慢说……”蒲子轩安抚好两人,这才将刚才林惠南调查出的真相向两人和盘托出。 “天啊,真的吗?”陈淑卿又惊又喜,连忙施法尝试。顿时,九条美丽的狐狸尾巴又冒了出来,便顾不得许多,将小树搂在怀里,连声道,“哎呀呀,姐姐错怪你了,小树,你真是太好太好了!” 苏三娘笑道:“幸亏小树你是智慧型妖怪,否则一旦被秦邕洗了脑,早就已死在这战场中了。你有如此厉害的异能系妖力,难怪秦邕和朱堂主不管付出多少代价都要抢夺你呢!” 小树友善应道:“那日,在笼中,我看见你们两人想努力救我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们虽是那恶人的徒弟,却和他有着截然不同的立场,后来有一日,不知怎的,一只鼠妖跑来打开了囚禁我们的屋子,还从空荡荡的仙剑堂中找来钥匙将关押的妖怪全部放了出去,说是秦邕大王召集大家,一起前往断肠谷消灭四大门派,为自己复仇,我就知道你们两位哥哥姐姐也会跟着遭殃,便搭在一只大型梧桐树妖怪的身上,朝此地奔来。 到了流沙坪,其他妖怪都去了战场,我不敢,便躲在树林中一直观战,渐渐判断出除了你们两位,还有这位淑卿姐姐也是你们的同伴,不过我除了这点能力,实在无力战斗,便为你们暗暗鼓劲加油,直到傍晚你们从那风暴中跌落下来,我才敢来这战场上找寻你们。幸好,你们都只是受伤昏迷,否则,一旦生命逝去,我是无论如何也救不活的,就像……就像,我的爹爹……” 蒲子轩叹道:“不管怎样,可真是要感谢你了!小树,既然你爹娘已不在人世,我们也都是些无依无靠之人,今后,何不成为一家人,一同去看看这天下?我们,便是你的哥哥姐姐!” 小树皱了皱眉道:“可是,我只有这点能力,又如何能跟你们一样与强大的敌人作战?” 陈淑卿摸着小树脑袋,劝慰道:“这正是我们所欠缺的同伴啊!我们来这广西,本就是想找一位医师作为同伴,之前有一位大夫本已答应与我们同行,却不幸死于旱魃之手……小树,别怕,哥哥姐姐,会永远保护你不受欺负的。” 小树犹豫再三道:“哥哥姐姐们,能否再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蒲子轩笑道:“就是嘛,小九,人家又没拒绝,你来不来就说吴大夫被旱魃杀死,不是更吓着咱们的小伙伴了吗?别这么急,待回了桂平,咱们再慢慢细谈吧。” 陈淑卿起身,看看哀鸿遍野的沙场,又抬头看了看明媚的春光,点头道:“好吧好吧,此地的确会吓坏小孩,不宜久留,我们呢,这便回桂平吧!”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话 新同伴新旅程(二) 西元一八六肆年的阴历五月初,尽管在广西这一方小小的山谷中,四大门派与秦邕一方共计千余人马杀得昏天暗地,又终于解除了断肠谷一百多年来可怕的诅咒,然而,这终究属于除妖门派和妖怪之间的那点秘密,上不得台面,更写不入史书,一旦回到广西各城市,人间霎时又显出一片浮世清欢,让蒲子轩四人感觉这场战争似乎从未发生过。 四人行得不急,回到仙剑堂时已是五月十二,此时尚不到满月夜,尽管仙剑堂中已然空空荡荡,生气全无,然而按照惯例,三百来名弟子通常会在五月十五满月夜之后几日才凯旋而归,因而官府心知肚明此时仙剑堂无人,对这空置了许久的豪宅不闻不问,倒给了四人从容的时间和空间。 四人在豪宅内休整了两三日,待一切行李收拾妥当,准备熬过了最危险的满月夜之后,五月十六日再度出发去往下一站。 五月十五日,满月夜。 四人闲坐于仙剑堂庭院内,在温暖的春夜中,一边赏着满月,一边讨论着下一站何去何从。 蒲子轩依然是之前与林惠南交流时的观点:“既然新天地会抢走了藏宝图,那必然是欲前往昆仑山寻宝,何不趁他们羽翼尚未成熟,中途将他们拦截,抢回藏宝图?” 陈淑卿则尽量不想与胡蛊为敌,反倒是对旱魃的仇恨愈发激烈,提议道:“《混月诀》的碎片,可以先让给他们收集,到时再一起抢来。我们何不直接上甘肃找旱魃复仇?甘肃境内,正好有一块碎片,定然就在那旱魃手中。更准确地说,四大妖王,各自都至少掌握了一块碎片。” 蒲子轩疑惑道:“可是,你不是叫我千万别惹妖王吗?这不过是我们第二块碎片,就要直接面对妖王了?” 陈淑卿道:“若是几个月之前,我当然不敢这么想,可如今我们三人在广西皆提升了不少实力,加上多了小树这么一个可靠的同伴,我觉得,似乎可以尝试挑战一下了。” 小树一听到陈淑卿连用了“似乎”、“尝试”、“挑战”三个不确定的词汇,顿时怯生生道:“那个,淑卿姐姐,我还没答应入伙呢……”又转而看看苏三娘道:“苏姐姐,你说呢?” 苏三娘高挂免战牌,满不在乎地应道:“怎样都行,反正,早晚咱都得将妖王妖皇灭个干净,姑且让那两口子争论,我嘛,悉听尊便。好了,你们慢慢讨论,我去四下闲逛闲逛……” 两人在院落中秉着友好理性的精神又讨论了一盏茶的功夫,虽一直未达成共识,倒也没伤了和气,就在此时,苏三娘急匆匆地赶了回来,问道:“蒲子轩,你们讨论完了吗?” 蒲子轩耸耸肩道:“倒是一直没下定论,不过,既然必然只能去一个地方,我也只好尊重女性意见了。明日,便启程前往甘肃,找那旱魃吧。” 苏三娘道:“好,现在呢,有点别的事情,听听你的意见。” 蒲子轩纳闷道:“此时此刻还有何事?” 苏三娘道:“刚才我闲逛至大门口时,听见有人敲门,便打开门看看,结果见门口站了一膘型大汉,说是来找你蒲子轩的,你见还是不见?” “这个时间?有人来这仙剑堂找我?”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他姓甚名谁?” 苏三娘道:“他说不认识我,不愿暴露身份,只说他苦苦找了你好久,你见到他,自会知晓。” 蒲子轩更加纳闷:“那,他长什么样?” 苏三娘道:“他身材魁梧,身披一件深红色斗篷,脸上有一道刀疤,最奇特的是,此人少了左边胳膊,可那断肢处又安装了一只巨大的机械手臂,是我从未见识过的新奇玩意,结合他不愿暴露名字来看,行事风格与我颇为相似,应是朝廷通缉犯,却又不像太平天国将士,所以我才来问问你要不要见。” 蒲子轩的好奇心顿时提高到了嗓子眼,对此人长相好奇,对此人身份好奇,对此人为何知道自己躲在这仙剑堂府上更为好奇,便扭头看了一眼陈淑卿。 陈淑卿道:“别看我,我现在可跟你一样,一头雾水,至于见与不见,你自己定夺吧。” 蒲子轩点点头,迫不及待说道:“见,那还等什么?快请他进来。” 苏三娘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可惜,请不动啊。” 蒲子轩疑惑道:“为什么啊?既然来找我,还这么大的面子?” “哈哈哈……”苏三娘大笑一番后解释道,“我看来者绝非善茬,此刻又是满月之夜,想一旦又是什么妖怪的阴谋诡计,可不就危险了?于是,我便提议将他关在小叶紫檀笼子里带进来,他说我是在羞辱他,对我恶语相向,于是,我一怒之下,便和他过了几招,还好此人虽然膘肥体壮,但却不是净化使者也不是妖怪,于是我先发动三尸将他骚扰得哭爹喊娘,后又三下五除二将他的穴道点中,目前,他可像个雕像一般乖乖杵在那儿呢。” 小树一听,顿时怜悯地说道:“真是太残忍了,那人好可怜……哥哥姐姐们,你们一路上,都是如此招呼陌生人的吗?” “没有没有,小树你放心,这样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蒲子轩也顿时对苏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说道,“苏三娘啊苏三娘,首先我要赞赏你的警惕精神,不过,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对待客人,你可真是无情无义啊!佩服,佩服!” 苏三娘不屑地哼哼道:“切,这乱世中,谁不得多长几个心眼?若是换了你这样大大咧咧的性格来咱们天国军中试试,恐怕被谁卖了都不知道!” 蒲子轩无奈道:“行,既然请不动,咱们便去门口会会他吧。” 说完,四人一起起身,来到仙剑堂大门口。 只见此时大门已经合上,不过门内确有一名披着斗篷的壮汉倚着墙壁,一动不动。由于夜色昏暗,面部又被斗篷遮掩几分,蒲子轩看不到来人模样,只觉确实膘肥体壮如熊,给人一种压迫之感。 由于此人已被点了穴道,蒲子轩只好亲自上前将他的头部斗篷拿下,趁着夜色和油灯,蒲子轩看清楚了此人的脸! 虽然右脸颊上多了一道深深的疤痕,虽然胡子拉渣更显一脸的沧桑,蒲子轩还是惊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又激动万分地叫出了那个念念不忘的兄弟名字! “哇,祝元亮!胖墩!我的天啊,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祝元亮,一见到蒲子轩,还来不及兴奋,直接骂道:“蒲子轩,他奶奶的贱人,你都结识了什么人啊?这老女人,一见了我,先说要将我塞进什么鸟笼子,我不肯,她又放出三只小妖弄得我浑身难受,最后还点了我的穴道,让我一动不动!喂,老女人,你看见了吧,这蒲子轩认识我,你快将我穴道解开,再跟我赔礼道歉!” 苏三娘冷笑一声还嘴道:“别一口一个‘老女人’,我苏三娘不过三十多岁,怎么,你们男人三十还是一枝花,我们女人三十就成半老徐娘了?” 祝元亮骂道:“苏三娘?我呸!就你这本事,也好意思冒充人家太平天国女英雄的名字!告诉你,要不是我这金刚降魔腕没能量了,看我不把你牙齿打落!” “停停停……”蒲子轩见祝元亮此番装束,有太多话想问他,连忙和稀泥道,“胖墩,此女子还真是太平天国那个苏三娘,虽然人家性格烈了点,但却也真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巾帼英雄,无奈最近发生了太多事,这满月夜又怕妖怪阴谋,不得已出此损招。”又转而对苏三娘解释道,“此人叫祝元亮,是我丽江的发小,小九和小树也都认识他,你就放心解他的穴道吧。” 苏三娘警惕问道:“你可确定是你发小,而不是妖怪所变?” 祝元亮大骂道:“操你奶奶的,我和这家伙一块儿在丽江入鬼屋、战狼人的时候,你或许还在穿吊裆裤呢!” 蒲子轩看着祝元亮那熟悉的语气,又抬头看看天上的满月,连多问几句也觉得无必要,释然笑道:“不用怀疑,他就是我的发小祝元亮,化成灰我都认识!” 陈淑卿也笑道:“是他没错,三娘就替他解了穴道吧。” “好吧,那我便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你一次。”说罢,苏三娘潇洒地点中祝元亮的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让他恢复自由。 祝元亮赶紧扭动扭动浑身筋骨,斜眼瞅了瞅苏三娘道:“哼,若不是我有众多重要事情要跟他们详谈,看我不……” 蒲子轩不等祝元亮说完,赶紧挥手劝住:“好了好了好了,你俩若要比试,待咱们谈完了再说不迟。胖墩,我他娘的想死你了,知道吗?只是千算万算算不到,你会在此时此地出现,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 祝元亮也终于不再跟苏三娘较劲,说道:“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激动得晕了过去!” 蒲子轩道:“别卖关子了,快说吧。” 祝元亮一词一顿道:“我在,丽江,见到,你爹了!” “什么?”蒲子轩睁大了眼睛,仿佛世界上的一切已不再重要,双手紧紧捏住祝元亮胳膊,高声道,“你说什么?你再重复一遍!” “我是说,你父亲,蒲卫海,回到丽江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话 新同伴新旅程(三) 蒲子轩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祝元亮的眼神,那眼神仿如他本人一般兴奋与期待,便知祝元亮没有开他玩笑,惊得后退两步,碰到陈淑卿身上,喃喃道:“我爹,回来了……”。 蒲家血脉,自是也牵动着这狐妖的心绪,陈淑卿也郑重问道:“祝元亮,你没有开玩笑吧?” 祝元亮应道:“呵呵,我千里迢迢来广西找你们,就是为了给你们开个玩笑?我不但见到了蒲伯伯,而且正是他告诉了我太多太多事情,让我茅塞顿开,也正是他,请求我跟上你们的旅途,与你们交待一切啊!” 蒲子轩无法相信,整整七年多的时间,那个不告而别的男人,那个让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父亲,原以为,会在旅途中,在某个客栈、某个渡口、或是在某个战场上惊天相逢,却实在想不到,没有任何的惊天动地,竟然是发小祝元亮先遇见他,再来与自己传话,便略带失意地问道:“那,他本人为何不来找我?” 祝元亮道:“同样的问题,我也问过,可是蒲伯伯跟我解释后,我便明白了一切,真的是……一言难尽啊!此地,除了你们几位,是否还有他人?若是方便,可否请我进去,坐下来与你们详谈?” 蒲子轩顿时也想到这大门口确非长谈之地,便点点头,领着祝元亮,一共五人进了大堂,沏好茶水,安稳就座。 祝元亮似是口渴难耐,大口大口喝完三杯茶,擦擦嘴角,环顾四周奢华的装饰,好奇道:“听说这仙剑堂本是一个叫作朱世铧的白胡子老头的根据地,为何只有你们几人,又为何可在此地自由行动?” “唉,我们,也是一言难尽啊……”蒲子轩叹口气,将他们自丽江分别之后,如何上四川、战伏魇,又如何在广西结识仙剑堂与永生门,及断肠谷中与秦邕的惊天大战,向祝元亮娓娓道来。 在蒲子轩的心目中,他已经无数次地设想过,若是有一日回到丽江,还能遇到这位发小,定要与他好好把酒言欢,将旅途奇遇一一讲个够! 如同曾经年少时,蒲子轩得意洋洋讲述如何猎艳泡妞,享受一夜风流韵事! 如同曾经年少时,祝元亮意气风发讲述如何除暴安良,守护一方百姓平安! 然而,命运让祝元亮赶上了他们的旅途,成为故事中的一员,听完蒲子轩的讲述,顿时长吁短叹,摇摇头道:“想不到,数月不见,你们竟然遇到如此多的劫难,看来蒲伯伯的担心是对的,若不及时协助你们,往后的旅途,恐怕只会更加凶险啊……” 蒲子轩瞅了瞅祝元亮的机械手臂道:“我们的事情,已经讲完了,现在,该你告诉我们了,咱们分道扬镳之后,你遭遇了何事?又从我爹那里知道了些什么?” 祝元亮表情顿时惆怅万分,又喝干一杯茶,说道:“那日,你们与我作别后,北上四川,我自是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回民起义军,成为正规将士,没过几日,清军便已抵达丽江城下……” ……西元一八六肆年三月,云南布政使岑毓英率清军连战连捷,收复云南大片失地,一路从滇西推进至丽江城外,丽江战事一触即发。 此时,蒲子轩与陈淑卿正在四川乐山与伏魇作战,祝元亮却留在了丽江开始了人间的战争,他依然顶着那“祝先锋”的头衔,换上了象征穆斯林的一袭白衣战袍,站在城头,誓死抵抗清军的进攻。 在杜文秀的运筹帷幄和马得才、祝元亮等猛将的奋力反抗之下,丽江战事持续了三天三夜,清军最终未能攻陷丽江,反倒被起义军趁胜追击,又重新占领了邓川、浪穹、鹤庆等地,迫使岑毓英逃回楚雄。 只是,对祝元亮而言,丽江之战可谓刻骨铭心,虽赢了战争,其却在与清军的乱战中被砍掉左胳膊,脸上也深深中了一刀,留下了无法恢复的疤痕。 形势对回民起义军可谓一片大好,那杜文秀春风得意,在收复鹤庆之后,于占领的知县府衙内,大摆庆功宴,犒劳三军将士。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酒过三巡,歌舞升平之时,杜文秀突然问下位首座的马得才道:“马将军,此番丽江保卫战,多亏了你及诸多将士顽强作战,才让那岑毓英落荒而逃,将军英雄气概,实属关云长再世,朕可得好好敬你们一杯啊!”说完,已将手中之盏一饮而净,尽显豪迈之气。 马得才起身入礼,饮下一盏酒后,拱手谦恭道:“今日我回教国得此大胜,乃是陛下运筹帷幄,以及诸多将士合力所为,臣万万不敢独自言功!” 杜文秀笑道:“朕也听说,马将军在丽江招募到一些汉族将士,皆为忠良勇猛之辈,既然如此,马将军何不趁此机会,给朕引荐引荐?” “感谢陛下厚爱,臣在丽江确实招募到五百汉族兵甲,其中尤其以祝元亮、李如彪二位最为能征善战,便依照我国律法,在收复浪穹后将此二人火线提拔为参军,本想有机会时为陛下引荐,既然陛下有心,臣现在便请他们二位上前。”说完,朝台下一众欢庆的士兵处喊出了祝元亮、李如彪两个名字。 二人正在把酒言欢,听到名字,立即郑重其事起身,走到马得才身后,朝着杜文秀行了君臣之礼,再各自介绍了自己的大致身世。 杜文秀端详两人一番,目光停在祝元亮缠着绷带的左手上,问道:“祝参军这手……” 祝元亮心中已泛起一股按捺不住的激动,对方毕竟是一国之“皇上”,在有生之年,能获得如此位高权重之人垂青,已感受宠若惊,应道:“臣左手确是在丽江保卫战中被砍断,不过区区一臂,何足挂齿?还望陛下宽心。” 杜文秀脸上抑制不住的敬意,高声道:“好!好!既然是我回教国将士,那便依着我国律法,今晚接受沐浴净身,入我回教,改信真主阿拉,今后,所有衣食起居,皆按照我回民风俗而行。此仪式,就请马将军去安排吧!” “遵命!”马得才领命后对二人道,“还不快谢谢陛下隆恩?”“谢陛下!”李如彪已上前一步俯身叩谢,祝元亮却惊得目瞪口呆,踟蹰不前。 马得才顿时心里一紧,轻声递话道:“快跪下啊!” 祝元亮却道:“陛下,请容臣斗胆说一句,臣祝元亮只为成为回教国之将士,推翻满清统治,为国鞠躬尽瘁、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可说到这改信回教……可否容臣再考虑考虑!” “放肆!”本心绪大好的杜文秀顿时龙颜大怒,让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又道,“我回教国之回教,并非传统回教,虽仍以真主为基本信仰,然而却吸收了云南诸多民族之长,糅合进了佛教与彝教教义,为的就是团结广大民众,故今夜请祝参军放下陈见,接受沐浴入教,切勿再让朕说第三遍!” 祝元亮坚持道:“臣已知世界真相,深知这世上虽有神灵之力,却非真主所为,管他回教、佛教还是彝教,若强行要臣假装信奉一个内心知道不存在的神,臣反而感觉欺骗了陛下。还望陛下网开一面,让臣做一个思想自由的普通将军,臣必将深感陛下鸿恩!” 杜文秀已然怒不可遏,在他心目中,当“皇上”本应一言九鼎,决不能容忍此等驳斥,立即挥手道:“马将军,此人不属于我国,让他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别碍着我的眼睛。” 祝元亮与杜文秀的第一次接触已因信仰问题闹得不欢而散,又被下放为鹤庆县的捕快,虽无重大冲突,但已然彼此心怀芥蒂,祝元亮对回教国的忠诚已然不再牢不可破。 …… 两日后,马得才又来到街上找到祝元亮,好言相劝道:“祝先锋,千万别辜负了你这一身报国的好本事啊……要说皈依回教,也没那么可怕,实在不行,也跟着喊几句嗓子,装模作样作个祷告,最坏的结果,也不过不吃猪肉而已,何苦得罪陛下呢?” 祝元亮叹口气道:“换了以前,我可不只是装装样子,要信,也便彻彻底底信了,可最近我才得知,这世上,存在着妖怪与净化使者这两种超自然的力量,却根本与陛下所说信仰无丝毫关系,我又如何能接受回教洗礼?而更让我失望的是,这两日,我从鹤庆百姓口中得知,陛下所发起的起义,似乎并不以光复中国为目标,而是欲将云南建立为一个独立王国,再对大英帝国俯首称臣,这一点,我更是无法接受啊!” 马得才一听,顿时慌乱地看看四周,轻声而不失焦虑地急促道:“天啊,你如何会有此等想法?如此大逆不道之话,一旦被陛下知道,那可是死罪啊!” 祝元亮瞅了瞅断掉的左臂,凄苦一笑道:“罢了,正如那杜文秀所言,我不属于你们回教国,我祝元亮空有一番报国志向,却不知报的究竟是哪门子的国……如今你们即将进攻赵州、弥渡,已和我无关,我还是回丽江老家去找份活路,过我的小日子吧。” 马得才见祝元亮已然心灰意冷,终于也不再阻拦,给了祝元亮一两银子作为离别之礼,各自追求着内心之正义而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话 新同伴新旅程(四) 所幸,鹤庆县离丽江距离并不太远,只有区区二三十里,祝元亮雇了一辆马车,于次日便得以回到丽江。 此时,他已不再是守护这玉龙雪山下一方百姓平安的那个“祝先锋”,尽管一下得车来依然有百姓上前对其事迹赞不绝口,对其失去一臂款款安慰,然而祝元亮也只是苍凉地笑笑,对父老乡亲报以发自内心的谢意,待繁华散去,夕阳西下时,又落寞地回到那开心府中,在硕大的豪宅内独自饮泣。 若没记错,二十年来,这是自己第一次成为真正的自由身,无需再聆听那和先生的教诲,也无需再担忧那仿佛永无止境的战事,突然之间寻到了一丝当年蒲子轩闲云野鹤般的自在与孤寂,然而,他也不像蒲子轩那样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来源,豪宅也不是用来吃的,待身上盘缠用完,便只能外出寻些体力活,不过,如今自己已然成为残疾之人,又有几人能够看上自己? 每每念及此处,祝元亮便悔恨起当初未能选择与蒲子轩等一同踏上寻找《混月诀》碎片的旅程来。 就这样在开心府中虚度了三日,第四日午后,待祝元亮睡了一个饱觉半醒未醒之际,却意外听得开心府大门传来嘎嘎的开门声,顿时喜从中来,一个鲤鱼打挺翻下床来,大喊道:“蒲子轩,你回来了?” 门那头,却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急促大喊道:“子轩,不要过来见我,就在房间内说话便好!” 双方皆以为对方便是蒲子轩,却不想在堂屋内碰面时,竟均给了对方一个深深的意外! 隔了七年,蒲卫海相貌并无太大变化,依然留着一道深深的八字胡,祝元亮却生生从一个懵懂少年长成了魁梧青年,于是,祝元亮率先叫出“蒲伯伯?” 在蒲卫海的身后,还跟着两男一女,而其中一男一女却是金发碧眼,俨然一副西方佬的模样,男的和蒲卫海年纪相仿,女的则应不超过三十岁,剩下那个中国人稍显年轻,身材消瘦,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蒲卫海看了看祝元亮的左手,眉头稍皱,却又瞬间反应过来道:“哈哈,我说是谁呢?这不是我儿好友祝元亮吗?你长这么大,伯伯都快认不出来啰……那个,子轩呢?” 祝元亮顿时无言以对,因为这几个月来所发生之事早已超乎常人所理解之范畴,一时不知蒲卫海能否接受,便支支吾吾,不知从何说起。 蒲卫海见了祝元亮复杂眼神,抛砖引玉道:“如无意外,应该你们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些匪夷所思之事吧?是不是,在子轩身上,有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觉醒了?不要瞒着伯伯,这件事情对我和子轩都很重要。” 祝元亮顿时感到蒲卫海早就知道些什么,便也决定如实相告,应道:“对,他们说那叫净化之力。” 蒲子轩对身后三人道:“果然,我们在英国探到丽江出现了一个新的净化之力,便怀疑是轩儿的,我儿,到底还是强于他老子,觉醒了啊,哈哈!” 祝元亮纳闷道:“伯伯这么多年,去了英国?” 蒲卫海淡然一笑,牵着祝元亮的右手,与另外三人中的两个洋人一起上了二楼,自言自语道:“开心府?呵,这小家伙,还真会享受!” 楼下,留着剩下一人从马车上卸下包裹。 在上楼的过程中,祝元亮分明感到,蒲卫海那手将祝元亮牵得很紧,仿佛蒲卫海要将对自己儿子的感情寄托于这位儿子的发小身上。待到了二楼书房,四人各自坐定,蒲卫海这才拨动一块地球仪,比比划划道:“对,伯伯七年来,一直在英国与浙江之间往返,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回丽江,更不能与子轩相见,然而最近探得子轩净化之力觉醒,才特意赶回来想与他交待些事情,如今他不在也好,免得相见又是麻烦。有些事情,伯伯就拜托你转达一下吧。你且说说,子轩去了哪?” 祝元亮想了想,便从两人探寻丽安路十四号、与狼人战斗、后与陈淑卿相遇讲起,一直讲到他们离开丽江前往四川,连陈淑卿的半妖身份也不知如何隐瞒,便也一一道来。 蒲卫海听完,朝两个洋人嘀咕了一句:“走了那么远,难怪,我说怎么一点也不感觉到头疼呢。” 祝元亮不明就里道:“头疼?蒲伯伯你怎么了?没休息好吗?” “啊……没什么……”蒲卫海也不知是兴奋还是震惊,或许两种情感皆有,又兀自叹道:“我研究《聊斋志异》多年,早就发现书中狐妖出现频率最高,而且我家祖传的《混月诀》又是专用于将妖怪净化为人类的秘籍,便想我的祖先蒲松龄会不会真有一段与狐妖纠葛的历史,没想到,还被我猜中了……不过,既然是如此良善之妖怪陪着子轩,倒也是子轩一件幸事。那祝元亮,你为何不与他们一同上路寻找《混月诀》的碎片呢?” 此话问到了祝元亮的痛处,便将自己当初决定加入回教国,又因得罪杜文秀且对回教国心灰意冷的情感转变一一道来,末了还咬牙切齿道:“可怜我为他们牺牲了一条手臂,竟然换来如此结局,可真是令人心寒啊!” 听到此话,蒲卫海起身绕到祝元亮左侧,将他那条断了的胳膊轻轻举起,叹道:“到底是习武之人,身体素质极佳,这断臂处也与常人不同,尽管隔着绷带,也可见其血脉短短时间内便已重新接通。现在还痛吗?” 祝元亮道:“还有些痛,但比刚开始好多了,能忍了。” 蒲卫海微微一笑,道:“正好伯伯带回来一样好东西,你试一试。”便出了书房,朝楼下正在码放行李的人喊道:“老张,将那机械手臂带上来看看。” 祝元亮欣喜道:“伯伯能帮我重新接上假肢吗?” “哈哈,说不定是比假肢更好的东西呢。”说完不多时,蒲卫海已带了一条机械手臂进来,那机械手掌比正常手掌大出两倍左右,五指及关节倒是与正常手掌比例一致。 蒲子轩将机械手臂放在祝元亮断臂处比了比,道:“稍有些小,本来是给这位女士备用的。我让杰罗姆调大一些,等你断裂处疼痛感消失之后,便可待在断臂上,手臂可根据你的思想做动作,若是注入了净化之力,还会有些别的作用哦!” 祝元亮这才发现那个外国女人大衣下的左手,也是一条一模一样的机械手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惊道:“天下怎会有如此神奇的手臂?是妖力还是净化之力变的啊?” 蒲卫海笑道:“除了这些,咱们人类就不可以发明自己的高科技装备吗?实话告诉你吧,我们蒲家本就是以制造兵器起家,伯伯之所以长期在英国,正是借着英国工业革命的东风,在英国一家公司埋头钻研这类除妖装备,可怜伯伯无法觉醒净化之力,却因祖先之血脉,对妖怪和净化使者研究了一个透彻。要知道,妖怪可不是咱们中国才有,而是全世界的共同麻烦,所以需要我们这样的公司存在啊。” 说到此处,一旁的金发男人咳嗽一声,提示蒲卫海不要再说下去。 蒲子轩瞅了一眼金发男人,略为收敛,先说了一句:“没事的,丹尼尔先生,既然这位小兄弟如此坦诚,咱们也不能太过居高临下,还是坦诚些为好。”又对祝元亮道:“自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来,人类历史已过三百余年,然当今国人,依然只懂得闭门造车,信着些天圆地方之说,纵使能使些道法方术对付妖怪,也不过是些落后于时代的无奈之举,所以此事,千万不可外传,人类历史,是容不下妖怪和净化使者存在的,明白吗?这是为了子轩的安全,也是为了你自己的安全。” 尽管祝元亮已经多次对蒲子轩从父亲处学来的所谓“科学”嗤之以鼻,然而身临其境听蒲卫海讲来,却是不得不让人深深信服,祝元亮已然脸红,又顿时心生百感,对这男人无比崇拜,便起身跪于地上,朝蒲卫海磕头道:“我祝元亮不知何德何能,让蒲伯伯赠予如此大礼。我为子轩家父回家而由衷高兴,也由衷感谢伯伯,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蒲卫海赶紧将祝元亮扶起来道:“元亮,你与子轩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那便也是我蒲卫海的儿子,我得感谢你一次又一次保护他,也感谢你替我蒲家守住了这个房子。这个机械手臂,蒲伯伯就作为谢礼相赠吧……不过,伯伯还要你去办一件事情,那便是去追上子轩,加入他们的旅程,替伯伯保护好子轩,也便是保护好你的兄弟,好吗?” 祝元亮感激涕零道:“即使蒲伯伯不说,元亮也早已有此心,如今得了如此宝贝,又岂能在这丽江虚度光阴?只是,有一点我不太明白,伯伯想必还有诸多先进武器,为何不与我一起追上子轩,共同与妖怪作战呢?” 蒲卫海叹道:“唉,我何尝不想如此,可刚才伯伯说了,因为某些原因,伯伯还不能与子轩见面,待我与这几位净化使者去浙江除了某个妖怪,解除了妖力,便可放心见面了。” 祝元亮眼光扫了扫两个洋人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二位和楼下那位都是净化使者。” 蒲子轩道:“对,这两位是来自英国的杰罗姆·丹尼尔先生和珍妮·莫里斯女士,楼下那位国人叫做张大辉,还有一位很厉害的人,已在浙江等我们。我们在那边还有大批死士作为战力,这么多年来,便是为了韬光养晦,宰了那个妖怪。” 祝元亮问道:“那么,待我追上他们,一同前往浙江与伯伯会合如何?” 蒲卫海顿时放高了音量,厉声道:“万万不可!子轩离我越近,便越危险,这便是那妖怪的能力。我大老远回丽江来,并非为了与子轩团聚,不过是见他净化之力觉醒,想看看儿子是否安全罢了。总之,你们去哪里都可以,但万万不可来浙江!祝元亮,这一点,你一定要答应伯伯,听到了吗?” 祝元亮坚定地点头道:“明白了,我自会与他们说明白。可是伯伯,我一介凡人,纵然有这机械手臂可以除妖,又如何能抵挡妖怪的攻击呢?” “嘿嘿,你这小子。”蒲卫海想了想道,“行,只要你保护好子轩安全,又守好他不来浙江,伯伯愿意为你多提供些支援!” 说完,蒲卫海自己走下楼去,从行李中拿出一件深红色斗篷,披在祝元亮身上道:“这件防身斗篷,可抵御大部分的妖力攻击,也送给你吧!” 祝元亮眼睛一亮,顿时激动得紧紧抱住了蒲卫海:“谢谢蒲伯伯大恩大德,我明日便启程,快马加鞭,去四川找他们,哈哈哈!”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话 新同伴新旅程(五) 在仙剑堂中,祝元亮使尽脑力,尽量将那段回忆的全貌向众人详尽讲来,尽管语言一如既往地粗糙,然而众人还是基本听了个明白,纷纷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讲述完毕,祝元亮道:“差不多就是这些,蒲伯伯回丽江,只是探测到你的净化之力觉醒,怕妖怪来找你麻烦,所以特意回来看看。正好你不在,便干脆让我来找你们。” 蒲子轩自是一字一句如获至宝般听得入神,停顿了半晌,问:“那么,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地?” 祝元亮道:“你和淑卿姑娘临走之际,便说了第一站是前往四川乐山,于是我与蒲伯伯见面后,第二日便往乐山赶去。到了乐山,我居然看到有画像在通缉你俩,那画像其实也不太像你们,不过男的上面写着‘发匪,云南人,二十岁左右,自称龙王’,女的上面写着‘发匪,云南人,二十岁左右,善使妖术’,我一想,这他娘的不就是你们吗?便想既然官府抓不着你们,说明你们已经离开了乐山,又听闻凤洲岛上死火山居然近日爆发了,便立刻寻思着和你俩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便去问那些摆渡人,其中一个叫田毅的老头,先对我不太信任,支支吾吾,后来我说我是你蒲子轩的发小,举了好多好多例子,说了好多好多好话,他才信了我,说你们一行是三人,一个苏姓女子先走了一步,并约定你们在广西桂平一个叫仙剑堂的门派相见,于是我便往广西赶来。” 蒲子轩顿时来了兴致,并非为别的,而是为自己被通缉,便问:“诶?那你有没有留意,我和小九的悬赏金是多少啊?” 祝元亮顿时得意道:“你蒲子轩的人头呢,值五两银子,淑卿姑娘估计犯的事大,值三十两,而我在回教国最高峰时,赏金是四百两,像太平天国的五王,每个人头赏金都在五千两以上,苏三娘这种级别的将领,我看也不下两千两吧?” 苏三娘自豪道:“算你识相,不错,是两千五百两!” 蒲子轩顿觉很没面子,露出失望之色,陈淑卿不禁笑道:“那日半夜对付那四个番役,你不除了蓄发吹牛皮以外,啥也没做嘛?正常,别灰心,未来还有机会的!我看好你!” 随后,祝元亮面露尴尬道:“就这样,清明节后几日,我便到达了广西,却由于一时愚钝,搞混了桂林和桂平,于是我跑到省城桂林找仙剑堂。人家说,这里只有永生门,哪来的仙剑堂?我这才知道走错了地方,还好蒲伯伯给足了我盘缠,只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又从北向南折回来,七日前才到了桂平,到这仙剑堂一看,根本没人,便又多方打听,才知道你们已出发去了断肠谷除妖,于是我便住在客栈中等啊等,今晚实在等不及了,便忍不住来试试敲门,结果便是被这苏三娘给羞辱了……” 苏三娘笑道:“你这家伙,长相可怕,行动倒还蛮可爱的,至于那个桂林桂平,也不怪你,世人皆知广西有个桂林,知道桂平的却是少之又少,弄混淆了也是常事。好了,既然是自己人,我刚才那番拳脚相向,就当是打个招呼吧。” 蒲子轩握着祝元亮的机械手臂,感慨万千道:“胖墩啊,若是早日来到这仙剑堂,必然也得跟了师父朱世铧一起去断肠谷除妖……或许有了你,这战况便完全不一样了。只是不知道,爹爹他们发明的这机械手臂,究竟有何妙用?你若不喜欢,可叫小树帮你治疗,小九的断尾都能重新长出,想来你这手臂也应该没问题。” 祝元亮毅然拒绝道:“别别别,如今这手臂已经用得颇为熟练,除了擦屁股的时候显得大了些,其他时候就跟自己的手差不多,若是断臂接好了,便戴不上了,我可舍不得这金刚降魔腕啊!” “金刚降魔腕?”蒲子轩不屑道,“呵呵,这名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对啊,多么霸气的名字,让那些妖怪听了就胆寒!顺便告诉你们,这斗篷,我也想好了名字,叫做‘妖见愁’。” 众人皆露出不屑的神色。 蒲子轩又问:“那为何会没‘能量’了啊?” 祝元亮解释道:“所谓‘能量’,其实就是净化之力,不过蒲伯伯说英国佬管这些机械力量为‘能量’,我便也顺着这么称呼了。我出发之前,那个叫做杰罗姆·丹尼尔的净化使者帮它注满了能量,可是一路上我先后打死了大大小小六只野妖,刚开始用,又不懂节约能量,到达桂平时,便已经用完了。” 蒲子轩叹道:“胖墩啊胖墩,想当初,你死活不信我说的地球宇宙说,非要信什么天圆地方,神仙鬼怪,想不到,最终,你竟使上了这等先进的玩意!我呢,口口声声相信现代科学,却反倒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术士,靠些神赐予的法力来打妖怪……我活成了你,你活成了我,可真是造化弄人哟!那么,我爹究竟有没有说过,他要去浙江除掉什么妖怪?那妖怪又具体是何能力?” 祝元亮又使劲回忆了一番,拍脑袋道:“唉,对啊,蒲伯伯没说,我为何不主动问问啊?反正,当时的重点只是让我一定阻止你,别去浙江。明日呢,我祝先锋便正式成为你们的一员,共赴甘肃,讨伐旱魃!” 本以为蒲子轩会兴奋得跳起来,不料蒲子轩却颇为落寞地摇摇头道:“我就不明白了,他好不容易现身,为何又匆匆别离?不,各位,我想清楚了,咱们下一站不去甘肃,就去那浙江,找我爹,弄个明白!” 此话一出,原本漠不关心的小树却突然来了兴致,唰地从座椅上站起道:“蒲哥哥,若你要去浙江,我愿意同行,我祖上原本就来自浙江,婶婶现在还在那边,我想回去看看她们!” 蒲子轩一愣,又欣喜问道:“那,小树,你算是正式加入我们了?” 小树点头道:“若是能去浙江了我寻祖的心愿,便也没什么遗憾,今后的日子,愿意随大家去天涯海角!” “哈哈哈,太好了,就这么定了!”话语间,蒲子轩已恨不得立即收拾行李动身。 不想祝元亮却骂道:“蒲子轩你疯了?你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提醒你不要去浙江,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蒲子轩噘嘴道:“谁叫他神神秘秘不说清楚原因?他越是这样,我倒越是想去探个究竟!小九,你最了解我,你说呢?” 陈淑卿却依旧执着于对旱魃的复仇,反对道:“小七,我理解你对令尊的感情,可是,那浙江并没有《混月诀》的碎片,也并非妖王所在,若是去了找不到令尊,岂不是白白浪费精力?若是一城一池寻找,又要找到何年何月?我还是觉得,先去甘肃为上。” 蒲子轩对陈淑卿的反应顿感失望,甚至一时不知究竟在自己心中,陈淑卿和父亲,究竟谁才是分量最重之人,心里一乱,放高了音量道:“可是,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能见到爹的机会,若是错过,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陈淑卿霎时无言以对,她何尝不希望蒲子轩早日实现与蒲卫海重逢的梦想,可是理智告诉她,一切断然不会如想象般顺利,顿时陷入了沉默。 一旁,小树又怯生生劝道:“淑卿姐姐,就去一次浙江吧,我答应你,待了了我的心愿,今后都随了你意,好不好?” 陈淑卿依然沉默不语。 祝元亮见气氛如此尴尬,再争论下去或许会惹得众人分道扬镳,便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呢,是赞同去甘肃的,所以,咱们一共五人,目前浙江帮和甘肃帮二对二,不如,再听听苏三娘的意见,然后,少数无条件服从多数吧。” 一旁高挂免战牌的苏三娘一听,愣了半晌,哼了一声道:“你这家伙,是要我逼苏三娘得罪一方吗?告诉你,九州方圆,现在的我哪都可以去,我还就不得罪谁!若是队伍散了,我一个人打不过妖皇妖王,大不了回天京去帮天王陛下打清妖便是!” 听到此处,祝元亮却是皱紧了眉头,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苏三娘身为太平天国将士,竟然没得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苏三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能是什么?关于洪秀全的消息啊!” 苏三娘顿时坐直了身子,急声道:“我们前些日子忙着修炼、忙着战斗,后来又在这仙剑堂中不问世事,还真不知道,陛下发生了何事?” 祝元亮面露难色道:“这……这……要我如何开口啊?” 苏三娘起身走到祝元亮面前,急促厉声道:“祝元亮,你但说无妨!陛下,究竟发生了何事?” 见苏三娘咄咄逼人的模样,祝元亮知道再也无法回避,只得艰难地说道:“四月二十七日,你的陛下,太平天国天王洪秀全,已病逝于天京……” 苏三娘果然大惊失色,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摇摇头道:“陛下身体一直很健康,为何会……祝元亮,你这消息,是听谁说的?” “到处都传开了呀,街上随便逮个人问问,谁不知道啊?” “那……我太平天国,现在是何人领导?” “就在十多日前,好像是五月三日吧,其子,好像叫洪福瑱,便登基了。” 苏三娘顿感浑身乏力,又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那是清妖搞错了名字,太子真名,叫洪天贵福……幼主才十四岁,如何能扛起天国复兴重任……想不到,我等在断肠谷死拼秦邕之时,天下竟发生了如此大事……” 祝元亮点点头道:“确是如此。我还听说,清军正筹划对天京展开最后的总攻,李秀成、洪仁轩等将领自知无力回天,打算护送洪福瑱……不,洪天贵福前往江西或是浙江。” “江西、浙江……”话到此处,苏三娘已然六神无主,使双手捂起了脸,遮掩起其悲凉情绪。 蒲子轩当然明白此事对于苏三娘之打击,不亚于蒲松龄战死之于陈淑卿,不亚于爹失踪之于自己,便安慰道:“三娘,天塌不下来,你振作一点。” 苏三娘停止了持续一晚上的潇洒,待情绪稍微平复,起身对四人拱手道:“诸位,苏三娘到底是太平天国将士,如今天京遭此灭顶之灾,我断然无法撒手不管,定然要回天京协助护送幼主。现也不知敌军中是否有妖物相助,如各位肯施出援手,可否在浙江等我?”说完,她自知难点在于陈淑卿,便又朝陈淑卿单独说道:“待我们将幼主护送至安全地带,苏三娘愿意一心一意前往甘肃讨伐旱魃!” 见苏三娘如此虔诚模样,陈淑卿无奈之余又心生诸多感动,莞尔道:“既然小七、小树、三娘都在浙江有要事相办,我陈淑卿又怎可弃大多数人的意见于不顾?那下一站,便义无反顾去浙江吧。”转而问祝元亮:“你的意见呢?” “本来少数服从多数的意见就是我提出来的嘛,现在甘肃帮与浙江帮二对三,没说的,明日咱们便启程去浙江。”祝元亮说完,又郑重对蒲子轩道,“不过,对你,我就一个要求,蒲伯伯说过不能面对你,你得答应我,到了浙江,即使知道了蒲伯伯的下落,也要协商行事,不可乱了方寸!” “行,听你的。”蒲子轩嘴上答应得干脆,心想好不容易达成的共识先稳住再说,至于到了浙江,上天自会有它的安排。 苏三娘感动不已,便再次欠身拱手道:“多谢各位同伴成全!明日一早,苏三娘便先行赶赴天京,待你们到达浙江,再与我意念传声即可。” 五人又就旅途细节作了一系列谋划,待众人困意来临,才各自去房间中就寝。 …… 月光下,蒲子轩突然心血来潮,拉住了陈淑卿道:“小九,你且等等,我还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陈淑卿纳闷道:“又怎么了?” 蒲子轩道:“爹的模样,我依然记得清楚,可刚才我突然好奇起来,我们的祖先蒲松龄,又长什么模样呢?” 陈淑卿笑道:“史书上,你不是看过了吗?” 蒲子轩苦笑道:“哎哟哟,书上一看便是随意画的,那日你将我变作蒲松龄模样,连那任襄的鬼魂都信了,那一定才是真实的模样,可我自己看不到自己啊。要不,你再给我变变,我去照照镜子。” 陈淑卿噘嘴道:“切,先生之相貌,神圣而庄严,那日将你变作他,也是万般无奈下的不得已而为之,换了平时,哪有说变就变供人观赏的?” 蒲子轩无奈道:“唉,行行行,那,你可否用一两句话形容形容蒲松龄的模样?” 陈淑卿想了想,上下打量蒲子轩一番,笑道:“若我没猜错,小七你什么都不必做,三十年后照照镜子,自会看到。” ~~~~~~~~~~~~~~~~~~~~~~~~~~~~~~~~~~ 《太平妖未眠(贰)广西妖市》完。更多精彩内容,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浙江篇《江左倩影》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话 门上鬼脸(一) 同治三年农历二月,浙江省金华府发生了一起震惊全省的命案。 这是位于金华市城北的一座古寺,黑瓦朱墙的寺中殿塔巍峨,庭院森森,却因远离了尘嚣隐没于林,又无僧人定居,经诵稀薄,显得颇为缺乏香火之气。 大门入口处,上方日久蒙尘的牌匾上用小篆体书写着“兰若寺”三字,相传,其寺院主体修建于明朝初年,名称正是“阿兰若”的简称,源自梵语“森林”之音译,引申为寂净无苦恼烦乱之处。 传至清朝同治三年,历经战火洗礼的华夏大地上,众多的古寺已然成为断瓦残垣,然而兰若寺久经风霜之后依旧屹立不倒,不但成为江东人心目中寂净无苦恼之所,来此寻欢作乐之人亦是日渐旺盛,胭脂女子之气甚浓。 是夜三更时,在寺内西侧一间破败的厢房内,一男一女于草垛上云雨呻吟后,男子起身更衣,女子却在草垛上泪眼婆娑,依依不舍。 “老爷,这才子时,这便要走了吗?” 男子透过窗户,望着漆黑的夜空,深深叹息道:“唉,不走,又能怎样?明日清妖就会攻入金华,左妖头虽然兵力不多,却都是些精兵良将。而我们天国军队自从招募了大批浙江籍士兵之后,鱼龙混杂,表面看人数众多,却纪律涣散,人心思变。打不过,便只能撤啊。” 女子落寞道:“那老爷,能否带着奴家一起离开?” 男子摇摇头道:“我不过是个大佐将,你也知道,根据天国军纪,丞相以下官职,不可携带女眷啊。” 女子问:“那老爷何时才能擢升为丞相?” 男子似乎早已在心中对此问题作过盘算,想也不想道:“正常情况下,两三年吧,可如今天国官职已混乱,若是有赫赫战功,又被上级赏识,因一时机缘火线提升,也并非没有可能。” 女子沉默半晌,又道,“老爷,有句话,奴家不知当讲不当讲,或许有些大逆不道,但奴家心中确实已憋了很久,实在是不吐不快。” 男子并未转头,沉声道:“好,你有什么话,就在此时此地讲完,无论如何大逆不道,我决不会有半句怒言,但今日讲完,咱们就必须将它完全烂在肚子里。” 女子道:“世人皆知,不管洪天王及你们这些将士如何苦苦支撑,太平天国失败已是板上钉钉之事,若顽抗到底,老爷也不过多枉送一条性命罢了,又何来两三年的光景让我们期盼?既然你我二人情真意切,老爷,何不与奴家一起离开浙江,到北方、到边陲、到天涯海角,或任何一个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隐姓埋名的田园生活?” 男子转过身来,蹲在女子面前,温柔地说道:“淑云,果然有些话,也只有你还真敢说得出口。你知道,自从我王敦去年在此地结识了你,便再也无法对其他那些风尘女子动得起半点爱慕之情。王敦心中也常常念及,若我不是拜上帝会成员,不是天国将士,早日便认识了你,咱们如同那亚当夏娃,在伊甸园中无忧无虑一辈子,该有多好?可如今我既已走上了这条不归路,便像那在恶蛇的诱骗下偷食了禁果的两人,纵然心中万般悔恨,也再也没有回到伊甸园之可能。可即使如此,那条恶蛇,我还得守护一番,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仍然期盼着它能成为一条真龙,否则,连这个小小的兰若寺,恐怕也容不得我们了。” 听到此话,女子不禁流出伤感的泪水,哽咽道:“老爷心中所想,奴家心中也感同身受,只是不知,这世界为何要如此残酷地对待众生?若是人间如此凄苦,我们来这世上走一遭,又有何意义?财富、功名、龙椅,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值得千万条原本鲜活的生命为之前仆后继,成为一文不值的冢中枯骨?老爷,您说,两个心爱之人,在此简陋的草垛上相处片刻已是奢侈,明日便不得不相隔天涯,不知何年何月才会相见。纵使洪天王成了真龙,对平凡百姓而言,又有何高兴可言?” “是啊,这可真是一个值得思索的问题啊……”男子心酸地替女人拭去泪水,兀自感叹,少倾,终于下定了决心,毅然道,“好,淑云,古人云‘舍命陪君子’,今夜我王敦也不妨舍命陪一次心爱女子,不管明日发生了什么,也定然让咱们的生命少一分遗憾。” 女子这才稍微收敛了悲伤情绪,淡然一笑道:“若是如此,真是太为难老爷了。” 男子抚摸着女子的脸颊:“我也答应你,若是有朝一日我恢复了自由身,定然来迎娶你。好了,我去方便一下便回。”说完,男子起身出了厢房,往茅厕走去。 小解完毕,男子思绪万千,在庭院中伫立良久,望着漫天的夜色出神。 少倾,便听得东侧厢房处传来又一个女子暧昧的声音:“王大人,小女子在此地已等候您多时,为何久久站在庭院中,迟迟不肯过来啊?” 男子一愣,此女子声音虽也年轻,却并非淑云之音色,暧昧中透着邪气,便想这兰若寺中本就是众多胭脂女子钓富家男子之所,自己身为太平天国大佐将,虽不及王侯将相,也算是声名在外,被女子看上也是常事,便也算不得惊讶,扭头朝东侧厢房看去。 夜色虽暗,但若是有人影出没,倒可以看个大概,只是男子这一看去,东侧厢房大门紧闭,门外露台上也阒无一人,又四下环顾一番,见各排门廊,寺塔处均无其他女子,便心中愈发纳闷起来,怀疑是否本就是淑云在呼唤自己。 沉默了片刻,在一片轻柔的虫鸣蛙叫中,男子又听见了那个声音。 “王大人,此时不过来,更待何时啊?莫非要等到天亮,将小女子看得体无完肤才感快活?” 淑云刚才在西厢,这一次,男子确定了声音来自东厢,而且淑云断然不可能称呼自己为“王大人”,便确定此女子声音为他人所发,往东厢迈步过去要看一个究竟。 行至东厢门口,正要推门入内,却发现房门紧锁,男子顿时感觉身后冒出一股冷汗,心想近日来金华府境内频传闹鬼之事,该不会今日被自己给遇上了?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那门上浮现出一张女人的脸! 虽然脸色惨白,然而其面相端的是螓首蛾眉,笑颜如玉,不必看身材气度,便已足以让每一个目睹其芳容的男人无法不为之倾倒! 男子吓得后退两步,面色惊恐,已本能得使右手摸着腰部的朴刀,胆战心惊地问道:“你,你是什么妖怪?” 那人脸邪魅一笑,道:“王大人曾经阅女无数,怎么自从结识了对面厢房中那粗鄙女子之后,便再无对其他女子动过心肠?王大人如此专情,虽为自己博得了好名声,又何尝想过咱们这些对您依依守望的女子,心中怀了多少相思之苦、嫉妒之恨哪?” 男子已抽出朴刀,厉声却不失惶恐道:“你,你少废话,我和你素不相识,今日我也不管你是人是妖还是厉鬼,你给我滚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哟哟哟,王大人,不要这么紧张嘛,我来见你,不过就想问一句,你觉得我美吗?”说完,那女人脸上竟然发出一道红光,两眼一亮,红光已然向男子传递过来。 男子猝不及防,全身顷刻间已让红光包裹起来,刚才的那股劲头顿然无形,一时间好像思想也被女人脸控制了起来,喃喃道:“我觉得你,太美了!” “那,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吗?” “是,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女人脸嘿嘿一笑,又问:“那么,王大人心中除了我,不管爱人、父母、兄弟、朋友,是否再也容不得他人?” 男子面无表情地应道:“是,我心中,再也容不得他人。” 女人脸突然变得狰狞,额头上伸出一只藤蔓,将男子胸膛缠住,问道:“若再有他人闯入你的心中,你将如何对待?” 男子对藤蔓缠身毫无反应,应道:“那我自当于心中将他排挤,我以死明志。” “如此,甚好。”女人脸哈哈一笑,如同心满意足般,从门墙上消失。 红光和藤蔓自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周遭又立刻暗淡下来,仿佛一切也未曾发生过。 男子此刻已恢复神智,又孤单地站立在庭院内,仰望着星空,心中回忆着刚才一幕,不自觉往东厢瞅了瞅。 见毫无异样,男子只觉得似乎是在中途不慎入了睡,恍惚间做了一个迷梦。 此刻,淑云的声音又从西侧传来:“老爷,你还在吗?” 男子这才定了定神,想到淑云已等候自己多时,赶忙应道:“啊……我没走,只是出来透透气,这便进来。” 入了西厢,淑云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神色担忧地说道:“太好了,奴家还以为老爷借口上茅厕,实则丢下奴家,自己回军营中去了呢。” 男子在女子身边躺下,心想,我的淑云虽不是美得倾国倾城,但是在我心中却是无人可取代,我又怎可能赞美别的女人天下最美?便微笑着安慰道:“我王敦何曾是言而无信之人?答应了陪你在此地过夜,便自当一言九鼎,岂能逃跑?” “那便好。”女子突然蹙眉,挠起了脖子,“此草垛中似乎有些蚊虫,叮得奴家浑身作痒,咱们还是把衣服穿好吧。” “好,穿好衣服,小心着凉。”说完,男子感到一阵眩晕,用手捂起了头,呻吟了一声。 女子又担忧问道:“老爷,你怎么了?” “啊,没事,就是刚才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风,头有些痛,没关系,休息一会儿便好。”说完,男子不想让女子担心,也不再捂头,装作若无其事般,将女子搂在怀中,深深一吻后,沉沉睡去。 ~~~~~~~~~~~~ 《太平妖未眠》诡异惊悚之浙江篇《江左倩影》,惊魂开启! 正文 第一百五十话 门上鬼脸(二) 翌日上午,天色阴郁,原本更应冷清的兰若寺,突然变得热闹非凡起来。不为别的,正是昨夜发生在此地的又一起离奇命案吸引了金华的三十多个居民纷纷前来驻足围观。 只见西侧厢房内,太平天国大佐将王敦的尸体正躺在冰冷的草垛上,面露恐惧之色,身上脸上都出现多处霉变,死之前,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事情。 对金华人来说,兰若寺本就是一个常常发生诡异事件的阴森场所,多年来,不时有人在此地离奇死去或是失踪,不过那些多是为了寻欢作乐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身份也多是些平民百姓,如今像王敦这样有一定身份地位,又是太平天国的知名人物遭遇不测,难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哎哟哟,我的天啊,前几日还看到这长毛将军生龙活虎地在城内出现,怎么突然就死在这鬼地方了啊?” “就是,你看他这死法,和之前那些人一模一样,身上长霉,必然也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唉,早知他昨日在此地过夜,我们来这里擒住他,今日交给楚军,可至少换五十两银子啊!” “是啊,不过,这长毛还真是胆子大啊,换了我,听了‘兰若寺’这个名字,便全身长鸡皮疙瘩,你说这得有多大的吸引力,才会胆敢在此地过夜啊?” “还能是什么?男女之事呗,他们长毛军中丞相以下的官职,就算结婚也是不能同居的,我早就听说他有个相好,该不会,就是这原因吧?” “天啊,眼看曾国藩就要拿下天京了,长毛们本就大厦将倾,如今又遇到这等邪乎事情,真是天要亡他们啊。” “亡就亡呗,亡了,大不了咱们又回归满清统治,反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谁当政,咱们都没好日子过。” …… 众人正聊些敏感话题,突然,有人小声道:“喂喂喂,别说了,左宗棠的人来了。” 果然,两个楚军打扮的官兵已入了兰若寺的寺门,朝西侧人群处快步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吆喝道:“让开让开,都一边去!” 众人立即收敛了闲谈,默不作声地让出路来,让俩士兵上前。约莫半数的围观者不愿引火烧身,识趣地退出门外散去,剩下一半更想看个究竟,也不过退了几步便停下,悄无声息地继续观望。 两个士兵也懒得搭理众人去留,兀自走到王敦尸体处,一见那尸体惨状,也是惊得长大了嘴巴,却又不得不承担起抬尸任务,便无可奈何地将头巾摘下,将嘴巴鼻子包裹好,再将准备好的白布盖住尸体后,分别拧着王敦手脚,将其徐徐抬走。 行至围观人群处,两人觉得手酸,又将尸体先搁地上,舒活舒活筋骨,对众人训起话来。 士兵甲问道:“嘿,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们。”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敢接话,又无人敢此时此刻退出寺庙,似乎稍微当一下出头鸟,便会成为楚军的众矢之的。 见无人应答,士兵甲继续高声道:“你们不说我们也知道,今早咱们楚军一进城,便接到百姓报案,说这兰若寺内有妖孽出没,怀疑长毛将领王敦死于妖孽之手。我们虽未追究他的责任,但我要警告你们,妖孽之说,从咱们清军收复金华之日起,断然不可再于城中传播,否则以妖言惑众论处。你们也要回去转告亲朋好友,说此人不过是死于普通瘟疫,如今朝廷已将百姓从长毛手中救出,咱们军民定要齐心协力防止长毛反扑,且不可扰乱军心民心,听明白了吗?” 见众人皆唯唯诺诺地答应下来,士兵甲便挥手道:“好了好了,都各自回家去吧,没事,别再来这兰若寺。” 众人见士兵不再找麻烦,哪还敢多作停留,待领头的几个跟俩士兵拱手道别,便一起出了门外,转眼便只剩两个士兵在庭院内面面相觑。 待众人离去,周遭恢复了安静,俩士兵才深深叹了一口气,开始了真正的对话。 士兵乙道:“怎么办,今早我听闻有长毛死于兰若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那女妖的传说,便在心中祈祷不要让我看到尸体的霉变,不过来此一看,这王敦确实是死于那不干净的东西啊。” 士兵甲道:“有些东西,你知我知便可,可面对老百姓,咱们还能说什么?咱们身为左大人下属,过去也多多受他的照顾,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不过就是安抚安抚民心罢了。” 士兵乙又问:“那,真相,咱们要如实上报吗?” 士兵甲想了想道:“我也不想,可是,这具尸体一旦抬到左大人跟前,瞒是固然瞒不住的,咱们总不至于将尸霉洗干净再抬回去吧?到时候,若查出我俩隐瞒,更是重罪啊。你查过了吗,这长毛身前有何牵挂之人?” 士兵乙道:“据百姓讲,王敦并未娶妻,更无儿女,家中老父老母早已病死,只有一个小他八岁的弟弟尚在兰溪县务农,那人距离此地遥远,想来应该并非王敦的传染对象,应是另有他人,多半是私下认识的女子,那我便毫无线索了。” 士兵甲叹道:“不错,深夜来此兰若寺夜不归宿,除了那些事情,还能是啥?不过,一旦上报左大人,你说,他会不会不管三七二十一,派咱们去捉拿他弟弟?唉,可若是不报,完蛋的便是咱们两人,也只有再辛苦跑一趟咯。” 士兵乙道:“谁知道呢?不管如何,咱们,还是如实相告吧。” 两人达成一致,便也不再多话,再度抬起王敦的尸体,往寺门外走去。待从台阶上下了平地,两人遂将王敦的尸体置于双马马车车厢上,各自乘上一匹马,往位于金华市南部的军营驶去。 西元一八六肆年三月初一,太平天国撤离金华府前夜,大佐将王敦在金华兰若寺中离奇死亡,为多年来在该寺中死亡的太平天国最高将领。其带给金华府乃至浙江省军心民心之影响,颇为深远,终于促使了当局将兰若寺之女妖传闻或明或暗地搬到了台面上,直接导致了兰若寺被查封,并带来了社会管理方式的一系列调整。 其中,便影响了数月后抵达浙江的蒲子轩一行人。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话 瘟疫 同治三年六月初,蒲子轩一行,除苏三娘先行只身前往天京之外,另外四人已抵达浙江境内,首站杭州府昌化县。 或许是已经得知失踪多年的父亲就在浙江境内,也或许是路上有新同伴祝元亮和小树的加入,从广西到浙江一路上蒲子轩再无当初的落寞。此外,由于有小树将净化之力遮掩,众人一路也并未遭遇妖怪纠缠,反倒是偶遇一些山野小妖,甚至能当作别样的消遣。 不过,在昌化县境内,蒲子轩很快便感受到了诡异的氛围。 昌化县位于浙江与安徽的交界处,已于三月前被左宗棠从太平天国手中收复。四人于傍晚时分来到一家叫作“九里杨”的客栈处寻求住宿,蒲子轩却在柜台处与店家争执了起来,起因是蒲子轩要求四人住三个挨着的房间,店家却坚持让四人隔房而居,这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蒲子轩却钻起了牛角尖。 “嘿,我说店家,我们四个同伴住店,给我们安排三个挨着的房间,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为何不同意?真是好生奇怪!” 店家看起来约莫三十来岁,面相并非慈眉善目之人,但或许早已对此类质疑见怪不怪,也并未显得不耐烦,反而赔笑解释道:“四位客官有所不知,咱们浙江和外地不同,清军刚收复不久,这不最近江左地区又闹起瘟疫了嘛?官府要求,为防止瘟疫扩散,人与人之间必须保持足够的距离,就拿咱们九里杨客栈来说吧,咱这两层楼院子一共有客房三十八间,上下楼各十九间,但只能隔空开放每层的十间,间隔的九间不许住人,更不允许两人同居。唉,这个政令一出,咱这生意本就平平的小店,更是受了打击,可是除了照章执行,也没别的办法啊。” “瘟疫?”蒲子轩一愣,又道,“那也没关系,我这身体,是不怕瘟疫的,你给我们隔空安排三间房,这小孩和胖墩各一间,我和姑娘住一间,若是染病,算咱们自己的,绝不找你店家麻烦,行了吧?” 店家不住地摇头道:“唉,别说,官府最怕的就是男女同居,说是染病的几率最高,我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违抗啊,还请客官理解理解,配合一下我们吧。” 蒲子轩不悦道:“我都说了染病是咱们自己的问题,只要你同意,我给你加房费如何?” 店家为难道:“不行啊客官,这并非钱多钱少问题,而是官府半夜常常来盘查,若是发现有客栈违反这一规定,那可是会立刻查封,再将咱们抓来坐牢啊!” 蒲子轩对自己与陈淑卿不能同寝最为火大,怒道:“给钱的生意你都不做?若不行,我们换一家店便是!” 店家也不生气,胸有成竹般劝道:“客官要去哪家客栈是自己的自由,不过我还是想给个忠告,整个浙江都是如此,别说昌化了。正是因为这一规定,全城客栈房间紧缺,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没准只有咱们这地儿还有几间空房,若是客官再迟疑,恐怕今晚便没地儿住了。” 若是换了以前,蒲子轩自当扭头便走,大不了让陈淑卿变出个吊床即可,可如今队伍中多了两人,此招实在不便过夜,便只得挠头搔耳起来。 祝元亮对蒲子轩笑道:“嘿嘿,我和小树肯定没问题,就看你自己了。” 陈淑卿也道:“算了小七,既然有瘟疫,官府又如此强硬,咱们还是配合一下,免得触犯了规定,搞些节外生枝的麻烦出来。” 蒲子轩也心知肚明没有其他的选择,只是一肚子怨气不知如何发泄,便追问道:“店家,这浙江可真有瘟疫?若是有瘟疫,那恐怕不止住宿,应该是吃饭、交通,都应该执行隔离政策,街上也应当严加管控,可我看这昌化除了住店有此要求,其他方面却一切如常,这哪像有瘟疫的样子?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嘿嘿,客官还真是长心眼了啊。”店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周围,见无他人,又不想失了蒲子轩这客户,便小声道:“我跟你说说实话,你们听听便好,可千万不要外传。城里啊,早就传开了,今年年初,金华府一个叫王敦的长毛大佐将,夜宿金华城北的兰若寺,结果遇到了一个女妖,这女妖有种奇怪的能力,可以控制男人的心智,让男人对她神魂颠倒,一旦染上相思病,便会对心中最重要之人进行排挤,传染病邪之气。两人靠得越近,传染的力度便越大,若是男女同寝,不出半炷香的时间男人便会病死。结果,那夜,王敦便死在了寺中,人们怀疑,他正是去那兰若寺与心爱女子偷情所致。至于那女子是谁,却无人知晓,也无人知其行踪。第二日,左宗棠统帅的楚军便收复了金华府,并作出这一管控措施,严控住宿距离,这样,即使有男人中招,也不至于发作这么快了。” 蒲子轩顿时来了兴致道:“这个嘛,听起来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只不过,既然女妖是在金华府兰若寺出没,关这杭州府何事?” 店家笑道:“虽然女妖主要在兰若寺出没,然而也并非必然,整个江左地区,都有人遇到过此类邪乎事。”说完,又低声道:“听说,就连江苏也一样,那天王洪秀全,并非正常病死,而是被女妖扮作了后宫潜入天王府所致呢。” 正说得兴起,一个怀抱幼儿的妇女从侧房走出,大声咳嗽两声,似乎是在暗示店家闭嘴,那咳嗽声也惊得幼儿啼哭起来,妇女便不住地边拍边哄道:“哦哦哦,乖乖,不哭不哭……” 店家也意识到了自己说得有些过头,立即站直了身子,正声道:“当然,这些妖言惑众的邪说,断然是假的,这世上何来什么妖怪?真实情况,必然还是瘟疫。各位可别不信,咱们江左地区连年战乱,尸横遍野,连续多年遭遇瘟疫肆虐,这可不是我胡编乱造,沈梓的《避寇日记》知道吧?远的不说,就说这几年吧,咸丰十年,常熟、无锡、乌镇等地瘟疫盛行,咸丰十一年,咱们浙江临安、昌化、嘉兴出现瘟疫和霍乱,同治元年,嘉兴、常山、绍兴、还有他们长毛的首都,瘟疫先后爆发,导致这些年江左地区人口锐减了将近一半,唉,我看,长毛们一年不被剿灭,瘟疫便一年不得消停啊。” 蒲子轩听这店家左一个“长毛”右一个“寇”挂在嘴边,这才明白原来在这太平天国曾经统治多年的地区,人心早已浮动,难怪这个政权已然走入末路,也感慨幸好苏三娘不在同行队伍中,否则依她对太平天国的忠贞,定然难以接受,最起码,要和这店家理论理论。 此时,客栈门外又来了一车客人,下得车来,貌似有住宿之意。 店家看了一眼来人,又转头对蒲子轩道:“好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客官们是否按规定住宿,还请尽快定夺。” 蒲子轩见状也不再多话,应道:“行行行,那咱们就按浙江的规定,订四个房间,请店家速速安排。” 店家收过钱,再次叮嘱蒲子轩道:“其他人我放心了,就请客官一定遵守规定,切莫夜间偷偷窜入姑娘房中,否则我们一旦发现,将立即驱逐客人离开。” “知道了,唉。”蒲子轩无奈答应,换来众人一番哄笑。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话 梦魇(一) 待四人交付房费完毕,便入了客栈庭院,只见其内部并非四合院,只有左右前三侧有房屋,细细一数,果然两层楼加起来共有三十八间。 按照店家给的房号,蒲子轩与陈淑卿就住于正前方排房的其中两间,祝元亮与小树就住于右侧排房其中两间,均是隔间而居。 待四人各自进入房间安放好行李,蒲子轩便将其他三人叫到自己房间,开始讨论下一步的事宜。 蒲子轩对众人道:“咱们来浙江,一共有三个目的,一是找到我爹,二是替小树寻祖,三是协助苏三娘转移洪天贵福。三个任务各不相干,一路上,我们总是说具体怎么做到了浙江再说,现在已经入了浙江境内,也不可能在这昌化住太久,需考虑下一步的打算了。我先来说吧,小九,你探到我父亲在哪个城市了吗?” 陈淑卿道:“咱们这么说吧,我们全国上下人口有四亿,按百万人中诞生一个净化使者来看,全国大约有四百个净化使者,除去边疆地区人烟稀少,一个省大约有十到五十个净化使者不等,只要不隐蔽起来,大部分可以探到。像浙江,我便探得了三十余人分部于各个城市,其中在衢州府的常山县,有三个净化使者气息聚集,虽然我对令尊的同伴气息并不熟悉,但从数量来看,倒是和祝元亮所说人数对应,如无意外,令尊就在常山。这也说明,令尊的公司虽然发明了许多除妖法宝,却还无力将净化之力隐蔽起来。” 蒲子轩想了想道:“常山啊?刚才店家谈瘟疫时也提到过这个地名,离此地似乎也并不太远,中间不过隔了一个严州府。那么小树,你的祖上又在何地?” 小树应道:“我并非在浙江出生,所以关于祖上的传闻,都是从爹爹那里听来。爹爹说,我姥姥那代妖化后已经去世,不过我还有一个婶婶,也便是爹的亲妹妹,也是一个半妖,她过去一直居住在金华府内,至于现在还是不是,便不得而知了。金华府和杭州府接壤,若是大家肯陪我去一趟,即使找不到婶婶,我也算是死心了。” 听到此话,蒲子轩皱起了眉头:“金华?刚才那店家所说女妖传闻,主要发生地便是在金华,这……” 小树笑道:“蒲哥哥,还有大家,都别担心,我姥姥确是早已离世,至于婶婶,一百多年前便已嫁给了人类,当了一个贤妻良母,和我爹一样,是个好妖怪。世上妖怪那么多,不会那么赶巧的。传说中那个女妖,且不说是否真的存在,就算是,那也定然是别的妖怪。” 陈淑卿随即调侃道:“就是就是,想当初我初识你蒲哥哥那天,他府上也同时出现了两个女妖,一个坏得很,我这九尾狐妖却是如此善良,想不到你蒲哥哥不分好坏,一见到我,不由分说便用平底锅将我打晕,若不是我后来救了他,他心脏早就成了那白发女妖的腹中之物了。” 祝元亮也附和道:“就是就是,当时我们一众捕快也埋伏在他开心府周围准备随时支援他,结果这家伙结识了美女,就把咱们给忘了!那可是元宵节,我们在外面给冷得哟……” 蒲子轩见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无力反驳,尴尬笑道:“哈哈哈,你们两人的事情,以后慢慢再说。既然如此,小树的婶婶一定是个好妖怪。金华府更近一些,可以先去了却小树的心愿。”转而又问陈淑卿道,“那么,苏三娘那边呢?” 陈淑卿道:“苏三娘那边,我今早已经跟她意念传声过了,她又女扮男装,化名冯玉良,正在天京与清军作殊死搏斗。她说,天京估计还能支撑十日到半月,若是城破,将从浙江最北部的湖州府撤离,如若敌军中没妖怪,她将不需要我们帮助,直接护送洪天贵福去江西,如若有妖怪助阵,她便希望我们能协助协助。得知我们到达昌化,也恳请咱们多留些时日。” 蒲子轩叹口气,点头道:“我一直没机会学习意念传声,苏三娘那边,就拜托小九多多联络了,她是咱们的同伴,希望她千万活着回来啊!” 陈淑卿答应了一声,又反过来问道:“探寻净化使者,自然是我的事,那么你能否探探,浙江境内是否有强大妖气?按照令尊如此兴师动众的做法,必然他们要对付的,是一个实力不亚于秦邕的对手。” 蒲子轩顿时脸上泛起了难色:“你说的,我也当然试过,目前我虽没能力探到诸如北方那么远的妖气,但若是在浙江境内有强大妖气,我相信应该没问题。可怪就怪在这里,浙江境内,我能探到的,都是些山野小妖,或是中等实力的妖气,即使在那金华府和常山县内,也并未存在超强实力的妖怪。我想,当前全浙江境内妖气最强大的妖怪,还是你小九无疑。这浙江一无《混月诀》碎片,二无必须面对的妖怪,如此普通一省,本不该出现在咱们的旅程中,却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的幺蛾子,如此平静而神秘,反倒让我心中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陈淑卿应道:“对,我也觉得奇怪,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将咱们牵引来浙江似的。反正,咱们不要多作无畏的战斗,待了了各人心愿,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去甘肃为好。” 祝元亮道:“我同意,反正正好不想让这家伙面对他的父亲,若是到了常山,能远远看一眼蒲伯伯,便算了了心愿了吧?” 蒲子轩顿时心有不甘,却又不知如何反驳,便默默地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三人还在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突然,门口传来“咚”的一个撞击声,随后传来一阵幼儿的啼哭声。 “哎呀呀,这不是那老板娘的孩子吗?”陈淑卿见一个黝黑的幼儿在爬门槛时不慎跌落,摔到了脑袋,立即母性本能发作,心痛得赶过去,将幼儿拾起,抱在手腕里,一边揉他的脑袋,一边朝院子里看去。 见无大人看管,幼儿又哭个不停,陈淑卿便明白了是两个家长大大咧咧,让孩子随意在院子里爬动,便一边哄着孩子,一边抱怨道:“这些人,也不知怎么当爹娘的,怎么能这么带孩子呢?哦,不哭不哭,乖……” 蒲子轩与陈淑卿相识已有近半年,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对待小孩,不禁心里一暖,畅想着要是有朝一日心爱的小九真能变作人类,与自己养育两三个小孩,不管在任何地方,享受这天伦之乐,该是多么快意之事,不觉嘴角也挂起了一丝惬意的微笑。 于是,蒲子轩忍不住从行囊中掏出一块方糖,走到陈淑卿旁边,一边哄着“乖乖,不哭,叔叔喂你糖。”一边将方糖往幼儿嘴边送去。 陈淑卿顿时侧过身去,责骂道:“喂,你会不会带孩子啊?这么小的幼儿,牙都没长齐,你喂他甜食,以后牙齿会变坏的!” 蒲子轩更觉陈淑卿是个贤妻良母,心里温暖,嘴上却辩解道:“哎呀呀,我这不是看他哭个不停,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嘛?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人一辈子能甜蜜的时候也没多少,就给他吃一块吧,就一块。” “好吧,就一块。”陈淑卿也被闹得无奈,让蒲子轩将方糖递到幼儿口中。 突然,那幼儿像是得到了某个指示,含住方糖的同时,竟然用他那乳牙狠狠地咬住了蒲子轩的右手食指! “啊——他咬我!”蒲子轩本能地将手回抽,却被咬得甚是深入,抽不出来,越抽,反而越发疼痛,又使左手按住幼儿的嘴巴,使劲挣扎一番,才勉强抽出右手,但其食指已然被咬破,流出一股鲜血! 幼儿也顿时停止了啼哭,瞪了蒲子轩一眼,露出“咯咯”的笑声。 蒲子轩额上渗出汗水,怒道:“这小孩咬劲好大,好像根本不是闹着玩,似乎想将我咬死啊!若不是店家在那边,我……我真想扇他两巴掌!” 陈淑卿努嘴道:“这年头孩子都缺食物,定是饿坏了吧?还有你那点伤口算什么,一会儿不就好了吗?一个二十岁的人跟这么小的孩子怄气,真是有失风度!” “咬的不是你,你当然不知道刚才有多痛!”蒲子轩气呼呼道,“反正,我不喜欢这小东西!” “切,要你喜欢!”陈淑卿突然惊呼道,“哎呀,不好,这孩子好像在撒尿,尿到我身上了!” 蒲子轩立即嘲讽道:“哈哈,报应来了吧?” 陈淑卿将幼儿举起,发觉其裤裆下面由于没垫尿布,一股尿液已然将自己衣服尿湿,又一见那下体的小东西,惊呼道:“呵,还是个男孩呢,我更喜欢了!” 蒲子轩笑道:“想不到你这狐妖,也跟咱们人类一样重男轻女啊?我就不喜欢男孩,长大了叛逆得很,和父亲也处不好关系,还是女孩好,像个小棉袄一样贴心。” “切,你以为个个男孩都像你一样有那个条件花天酒地?”陈淑卿揶揄完毕,又回到尿液的话题上,“我虽然可以给他变出个尿布,但一旦被家长发现是妖术,便是麻烦事,还是叫他家长来吧。” 说完,陈淑卿朝客栈柜台处大喊:“店家!店家!快来看看你们的孩子!” 不多时,一个妇女闻声急匆匆赶到,止不住地赔礼道:“哎哟哟,这小东西,稍不看好,便到处乱爬,还害得姑娘衣服也弄脏了,请姑娘将衣服脱下交给我们,我们帮您清洗干净。” 陈淑卿将孩子交到妇女手中,心想虽然妖术可以将尿液变没,但还是配合一下较好,便脱下打湿的褙子交给妇女,宽慰地笑道:“衣服事小,可孩子弄伤了可就麻烦了,你们当家长的,可得多长点心哦。” 妇女一边应着“是是是”,一边抱着幼儿和褙子离去。 之后四人也并无过多重要交流,晚饭过后,各自入了房间,待夜色降临,便安然上床休息。 只是,蒲子轩半个时辰后食指伤口虽愈合,却对那幼儿的死命一咬始终耿耿于怀,心里东想西想了一大堆,直到子时才沉沉睡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话 梦魇(二) 在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黑暗中,蒲子轩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想动,动不了,在半睡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又听到了幼儿的哭声。 “哇……哇……哇……” 那哭声在黑暗中无法判断出方向来源,只觉得异常熟悉,似乎是傍晚那个可恶的幼儿在凄厉哭闹,转眼之间,又觉得似乎不是那么令人厌恶,反倒感觉有些亲切起来。 突然,黑暗中生出了画面,在院子中,蒲子轩正和父亲一起望着天上的星空,丫声丫气地问:“爹爹,我娘到底去了哪里啊?” 父亲道:“娘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两岁? 似乎,我两岁时,也这么大哭过一场,那一次,是为了何事? 忽然,画面再次转换,在开心府的厅堂内,一个和蔼可亲的女子,正在朝自己召唤:“轩儿、轩儿,快过来啊,嘿嘿,对对,就是这样,乖,娘最爱你了……” 是娘?天啊,是娘你吗?原来,你长这个模样吗? 那女子虽体型匀称,面容却始终仿佛隔了一层面纱般,只知她一定挂着笑脸,却就是看不清楚五官。 对,娘,你在我两岁的时候便去世了,那时的我,又如何记得你的长相?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你,可是,可是我无法说话,只能用两岁时的调调一遍又一遍地喊你:“娘!娘!” “轩儿,娘也舍不得你,可是,娘必须得走了,你和爹爹,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好吗?来,来娘这里,抱抱!” 转眼间,两岁时的蒲子轩,又来到了女人的怀中。 娘,原来被你抱着,是如此一种温暖的感觉吗?这种世上人人皆可享受的快乐,我今日才知道,是如此让人安详吗? 娘,我想你,你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好像只有一个瞬间,什么瞬间?让我看看你的脸,或许便会想起来,好吗? 蒲子轩用小手去掀开女人脸上那层似有似无的面纱,突然,画面竟然忽的大变,让人如浴梦魇之中。 那根本不是一张女人的脸,而是一张狰狞的鬼脸!那眼珠子,正从鬼脸眼眶中滑落出来,掉在蒲子轩的手上! 对,好像就是这一瞬间,我娘亲,似乎在我两岁的时候,在我面前变成了某个可怕的东西啊! “星河龙王!” 对,我是净化使者,专门对付你们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变作我的娘亲来欺骗我!我要杀了你! 转眼间,蒲子轩又变回了二十岁,能说话能思考,却苦于被一个巨大的女妖抱住身体,动弹不得! “星河龙王,为何召唤不出来……”蒲子轩被抱得胸闷气短,连说话也得挣扎。 “哈哈哈,蒲子轩,不要白费力气了,这梦中可是我的地盘,你们净化使者的能力,是使不上的!” 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女妖身体侧后方,那个傍晚咬了自己一口的幼儿,正如成人般直立着,眼中带着凶光,朝自己看来。 蒲子轩大喊道:“你这鬼东西,早就知道你有问题,你究竟是人是妖?还是净化使者?” 幼儿阴笑道:“告诉你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会死在梦里,你可听好了,红夜叉说浙江境内又来了一个净化使者,要我来杀了你。我使了全力,也感应不到昌化有净化使者,直到你们隔离而居,你的净化之力才像是失去了庇护,显露了出来。想必你们一行人中,有八籁子罩着,可惜一旦隔得太远,八籁子的庇护之力便会失去,我才知道是你。” “这么说,你果然是妖怪!” “不错,我上个月才完成妖化,正好你又居住在这九里杨客栈中,可真是方便啊。说起来,那些傻瓜想出隔离政策,表面看好像可让那金华寺的女妖无能为力,却对我的能力颇为方便着呢!因为,若没有人及时叫醒你,你就乖乖等死吧,哈哈哈!” “你这妖怪,明明是个一岁多的幼儿,为何会有如此智慧?” “你错了蒲子轩,你看到的一切,不是我的智慧,而是你的。我不过是利用你们人心的弱点,让你们死在自己内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而已。你若心无梦魇,我的能力便不会有半分作用,可是,你们人类一生,谁又敢说一句一辈子问心无愧?你的愧疚,便是你的娘吧?你恨你自己不能为娘尽孝,那么,能让你死在娘的怀里,也算是我的仁慈了吧,哈哈。” 说完,那女妖张开血盆大口,朝蒲子轩的脖子处咬来! 危难之际,蒲子轩又本能地喊出:“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仍未现身,蒲子轩只觉得脖子被女妖一口咬住,一股剧痛霎时如现实般真实! 算了,遇到如此无解的妖怪,我认了!就当她是娘,死在她的怀里,一会儿再去见真娘吧。 想到此处,蒲子轩已闭上了双眼,坦然接受了这无奈的命运。 “咚咚咚!” “开门!开门!开门!” 突然,一阵叫门声将蒲子轩唤醒,蒲子轩这才从床上坐立起来,满头大汗,惊道:“原来是噩梦!” 此刻,门外又传来急促的呼喊声:“再不开门,我们要破门而入了!” “来了来了!”虽然不知发生了何事,蒲子轩也来不及细想,下床将门打开。 只见店家领着两个番役模样的人,正打着火把,朝自己照来。 见了蒲子轩开门,店家这才舒了一口气,毕恭毕敬道:“嘿嘿,两位大人,我就说了,我们客栈严守规定,绝不会让住户同居的。” 一番役厉声问道:“房内,可还有其他人?” 蒲子轩果断道:“没有没有没有,不信,你们进来搜查便是。” 那番役似乎也懒得进入,支着火把往蒲子轩身后探了探,见屋内确实无他人,这才点点头,却又惊道:“你的脖子上怎么流血了?” 蒲子轩一愣,摸摸自己的脖子右侧,果然,剧痛中,有黏糊糊的液体流出,便想先打发走几人再说,便装作若无其事道:“哦,这不是我的血,是我带的染料搁在床头,不慎打翻了。” “那,你为什么流泪了?” 泪?对,梦中的我,好像哭了。 “哦,这不是泪,是刚醒来还没开眠,打了个哈欠而已。”说完,蒲子轩又故意打了一个哈欠。 番役点点头:“好,没事就好,那我们不打扰了。” 待三人离去,蒲子轩将门合上,这才惊魂未定地坐回床头,心想,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忧伤又可怕的噩梦,让我流了泪,随后伤口出现,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联系,幸好查房番役将自己唤醒,才保住了性命,可那梦境究竟是何内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不管何事,八成是遇到了妖怪袭击! 蒲子轩想去叫醒同伴,却见番役正在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盘查,心想几个同伴也应该会醒来,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于是,蒲子轩也不敢再合眼,在椅子上坐了一个多时辰,随时关注着院子里的一举一动。待到天明时,众人渐渐起床活动,蒲子轩这才将三个同伴叫到自己房间,郑重其事问道:“小九、胖墩、小树,你们昨夜可曾听到院内有何异动?” 三人面面相觑,皆表示不解,最后祝元亮反问道:“你说的,可是有官兵来盘查我们是否同居?” 蒲子轩摇摇头道:“唉,那倒不是,我想说,似乎是我遭到了妖怪袭击。我半夜做了一个噩梦,随后脖子上便出现了伤口,流了好多血,可惜,我自愈能力太强,到现在已经好了,也无法证明给你们看。” 祝元亮不以为然道:“呵呵,噩梦谁没做过?这算哪门子的妖怪袭击?至于脖子的伤口,该不会是你梦里滚床单的时候,被自己的手抓破了吧?” 蒲子轩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但愿真是如此便好了。” 陈淑卿安慰道:“小七,我看你八成是太累了,知道令尊下落后,压力也大,所以才会如此,昨晚除了官兵盘查,整个客栈便再没有任何风吹草动啊。若是有妖怪来袭,又怎可能只对你下手,而且只是弄伤你,而不下死手呢?” 听到众人分析,蒲子轩这才稍微安定下来,喃喃道:“好吧,姑且当是一场单纯的噩梦吧。” 本已以为无事,突然,那幼儿又沿着门廊爬过来,两只小手抓住门槛,冲着蒲子轩“咯咯”直笑。 蒲子轩看到幼儿,突然面色惶恐,起身大喊道:“幼儿!对,我好想梦见了这个幼儿,他不是人类,是妖怪,他要杀我!” 那幼儿一听蒲子轩喊声,顿时脸色晴转阴,大哭起来。 “喂,小七,你这就有点过分了!”陈淑卿又赶过去将幼儿抱在怀中,边哄边责备蒲子轩道,“我知道你很讨厌这小孩,可人家不过就是咬了你一口,你至于这么侮辱人家吗?是不是妖怪,你这净化使者探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好,我这便试试,你放开他,别和他的妖气混在一起。” 陈淑卿气不打一处来,将幼儿放在门外地上,退回房中,喝道:“好啊,你现在便试试!” 蒲子轩凝神聚力去探测,少倾,作出垂头丧气状。 陈淑卿冷笑一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妖气啊?” 蒲子轩无奈道:“确实没有妖气,可是……可是,我就是觉得他不对劲,似乎就是冲着我来的,我,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 正好,此时店家赶到了房间处,将幼儿抱起,笑骂道:“你这小东西,又到处跑,看我不收拾你!嘿嘿,各位客官,真对不住啊,还有姑娘,您的衣服已经洗好了,等晾干了便还给你。” 陈淑卿和蔼地笑道:“没事没事,我一会儿取回来自己晾吧,孩子没事便好。” 蒲子轩却不依不饶,冲店家问道:“店家,这孩子,可是你的亲生骨肉?” 听到此话,店家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凶神恶煞地盯起了蒲子轩。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话 梦魇(三) 蒲子轩失礼的话语一出,店家还未作答,陈淑卿率先发起火来:“小七,你怎么能如此无礼?” 店家见陈淑卿也向着自己,便正声反问道:“就是,这孩子是不是我的亲生骨肉,关你何事?就算要问,有你这么发问的吗?” 店家越是不作正面回答,蒲子轩便越觉得可疑,咄咄逼人道:“对,我是很无礼,可是我没办法,必须要弄个明白!你们两口子皮肤那么白,这孩子却这么黑,我就是觉得奇怪!现在,就请你将户籍册拿出来看看,若是你的骨肉,我给你道歉,若上面没有他的名字,可别怪我不客气!” 陈淑卿怒道:“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一旁的祝元亮也疑惑道:“蒲子轩,你过去从来不是这样的人啊?我看孩子不是妖怪,你才像被妖怪缠身了呢!” 蒲子轩不依不饶道:“随便你们怎么说,反正,不敢亮出户籍册,我就去告官了!” 本以为店家会针锋相对,不想,一听此话,竟然吓得腿都软了,“扑通”跪在蒲子轩面前道:“客官,您千万别告官,我老实交代吧,孩子确实并非我的亲生骨肉,而是我弟弟的。他娘生他的时候难产死掉了,他爹将他带到一岁四个月大,上个月也于家中病死,我看这侄儿太可怜,便将他抱回收养。客官,若是官府知道他爹病死于家中,必然要以防传染为由捉他去隔离啊!求求您看在孩子太可怜的份上,放过我们吧!” 一番话,说得众人皆起了恻隐之心,四人中,谁又不是失了爹娘的孩子,蒲子轩更是心肠软化下来,将店家扶起,恢复了礼节道:“好了,店家,刚才那番话,是我为了寻得真相不得已说出的,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往心里去。既然你说他爹是病死,又为何还敢带他回来收养,那女妖的传说,你不是都知道吗?” 店家道:“女妖之说,我不是没有想过,可这年头,正常病死之人也很多,哪有那么赶巧?” 陈淑卿也道:“好了,小七,你也感应过了,这孩子身上确实没有妖气,此事就别再死缠烂打了吧!” “知道了,放心吧,店家,我不会去告官的。”蒲子轩又是一阵好言相劝,看店家终于踏实离去,才呵欠连天道,“昨夜一夜没睡好,得去补上一觉。小九,你给我变个吊床出来,我去后面山坡上林子里睡觉。” 陈淑卿笑道:“看来你还是对那孩子心有忌惮,不过这要求也不过分,我变给你好了。” 待陈淑卿将吊床给蒲子轩变出来,蒲子轩便往山坡上走去,看了一眼与客栈的距离,想大概已经脱离了幼儿的能力范围,这才勉强安心,又实在疲倦,不多时便入了梦乡。 这一次,在一片黑暗中,蒲子轩又听到了小孩的哭声,不过这次的哭声是个女童声音,而且听上去年纪有七八岁大小。 瞬间,画面出现,蒲子轩正在一个竖井的入口处,朝下面漆黑的洞中看去。虽看不清何人在哭,却分明记得,是当时在乐山凤洲岛上,自己抱着双胞胎姐妹往竖井上飞时,不慎弄丢了一个女孩! 对,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是那个幼儿,又利用了我的脆弱,我当时因为失手弄丢这个女孩,害得魔翼下去援救,却被乱石砸死! 蒲子轩大喊道:“喂,你是姐姐还是妹妹啊?别急,哥哥马上来救你,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并未现身,身后,又传来那个幼儿诡异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蒲子轩,我说了,梦中是我的地盘,你的净化之力是使不出来的。” 蒲子轩顿时扭头看去,只见那个幼儿正骑在一只人脸蝙蝠身的妖怪身上,那蝙蝠也正是隆庆岛岛民赵得喜变成的魔翼! 魔翼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两个眼珠子从眼眶中落下来,掉在地上,又冲蒲子轩人不人鬼不鬼地哀怨道:“蒲子轩,你害得我好惨啊,若不是你弄丢那个女孩,我又如何会死?因为你,我赵得喜死得好惨啊!” 说完,魔翼已飞身而至,将蒲子轩牢牢地按在了竖井边上,身下的石头,正在摇摇欲坠。 蒲子轩无法召唤出星河龙王,徒劳地用手与魔翼的爪子较劲。 幼儿阴笑道:“知道为何在我的能力中无法使用净化之力吗?因为你们净化使者在入眠的时候,大小周天也会徐徐关闭,所以此时的身体,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还是省点力气,去阎王爷那儿报道吧。” 蒲子轩一边挣扎一边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既然不是冲着我的心脏而来,我和你又无冤无仇……为何要对我下死手?” “我们都是受红夜叉能力才妖化而成,当然得为红夜叉尽忠,至于她为何要杀你们,我们才懒得关心。” “红夜叉?没听说过,难道……就是那兰若寺女妖的能力?” 幼儿哼哼道:“不错,你知道也没用,反正你也要死了。喂,那只蝙蝠,杀了他。” “咯咯咯,你不说我也会的。”魔翼阴笑一声,两只爪子已经将蒲子轩的胸膛划破。 随后,那块竖井边的石块突然松动,魔翼倒是立即飞上了半空,蒲子轩却顷刻间随着石块一起跌入了竖井中,慌乱之下,手脚胡乱地摆动,却什么也抓不住。 “蒲子轩,喂,蒲子轩!” “蒲哥哥,你快醒醒!” 眼看就要触底摔死,蒲子轩却又在一阵迷迷糊糊中被唤回了现实中,顿时两眼一睁,大叫着从吊床上翻滚出来,又被什么东西拦住,回到了床上。 待稍微安定下来,蒲子轩这才看到,原来身边站着祝元亮和小树两人,正奋力将自己护回吊床中央。 小树欣喜道:“太好了,蒲哥哥,你终于醒了,刚才那模样,可吓死我们了!” 蒲子轩心知肚明自己刚才又着了幼儿的妖术,却想破了脑袋也记不清梦中究竟发生了何事,只是突感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衣服虽未破损,却已被胸膛流出的鲜血染红。 蒲子轩擦了擦满额的汗水,扭头看了看山坡下的九里杨客栈,心有余悸道:“没想到隔了那个幼儿如此远的距离……却依然被他侵入了梦中,若不是你们将我唤醒,我……我肯定已经死了。” 说到此处,霎时想到每逢自己针对幼儿说事,陈淑卿便要责骂自己,不禁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小九又为何不来?” 小树笑道:“蒲哥哥什么也不必说,虽然淑卿姐姐始终不信那幼儿是妖怪,然而,我却有别的想法。这世上,并非感受不到一个人的妖气便得排除他是妖怪的可能,不信,你可以试试探探我。” 蒲子轩如梦初醒,结识了小树这么久,却从未想过去探探,便立即凝神聚力,开始尝试。 果然,小树身上无法探测到丝毫妖气! “小树你是妖怪无疑,可确实没有妖气,这是为何?”蒲子轩疑惑道。 小树得意道:“妖气可以被小叶红豆隔绝,我身为小叶红豆树妖,他们说我是八籁子,连同伴的气息都可以掩盖,何况自己的。” 蒲子轩不解道:“可是,当初我在丽江,净化之力初醒后不久,便探到了丽安路十四号凶宅的妖气,难道你爹不是小叶红豆?” “那不一样,爹虽也是小叶红豆,然而他为了留住我娘的魂魄,将所有的妖力都施放出来环绕于房子周围,自然也就无法掩盖。”小树解释后,又道,“当然,我也不能说那幼儿就是妖怪,因为他是不是小叶红豆所变,谁也说不好。因此,我在你和淑卿姐姐之间也是摇摆不定,却又对你放心不下,便叫上祝哥哥一起来这林子里看看你是否安全,结果你才睡了一小阵子,就变得焦躁不安起来,满头大汗,手脚胡乱地挥动,像是恶鬼缠身。我们正犹豫要不要叫醒你,突然,你的胸口自己出现了伤口,流了好多血,我们便明白一刻也不能耽搁,立即将你叫醒了。” 祝元亮怒道:“反正,现在我们都明白了,你说的才是真的。他奶奶的臭妖怪,胆敢谋害我兄弟!快告诉我们你梦里发生了什么?若真是那幼儿作祟,我们这便去宰了他!” 蒲子轩摇摇头道:“可惜,连续两次做梦,我除了大概记得那个幼儿想杀我之外,其他什么也记不起来。不过,从我无法反抗看来,我的净化之力定然在梦中无法使用。净化之力代表着人的灵魂之气,若是灵魂带不到梦中,关于梦境的记忆也会随着醒来而消失。可常人做梦,刚醒来时还能记得个六七分,这两次做梦,却是一两分也记不起来,想来定是他的能力作祟,加强了对梦境的控制。” 祝元亮跺脚道:“唉,这可麻烦了,咱们无凭无据,自然无法直接去消灭幼儿本体,可在梦中,你一无法使出星河龙王,二又无法带出记忆,要如何才能破解此妖术啊?” 小树道:“要不,咱们还是尽快离开昌化吧,那幼儿的妖力,总不至于能延伸那么远吧?” “不,我不想走,其一,这幼儿能力太可怕,就算我们躲开了他,又如何保证他不会伤害其他人?其二,我更希望将净化之力带入梦中,这样定然能反击妖怪,还能将记忆带出,或许咱们就能解开这浙江的诸多谜团。”蒲子轩胸有成竹道,“反正,这妖怪能力最大的弱点,便是一旦梦中人被唤醒,便能立即脱离险境,所以只要有同伴守着,定然能安然无恙。所以啊,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我觉得值得一试。” 说完,蒲子轩便将自己的战术一一与祝元亮和小树作了交待。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话 梦魇(四) “我要疯了!我他娘的真的要疯了!” 九里杨客栈内,陈淑卿正在院子里晾晒店家洗好的褙子,听到蒲子轩疯疯癫癫地呼喊着跑进来,不禁心中又忧又怒,扭头看向蒲子轩,不耐烦地问道:“我说小七,你又犯什么风了?” 蒲子轩跑到陈淑卿面前,神色慌张道:“那幼儿,还真他娘的是妖怪啊!刚才我在那后山的林中睡觉,又着了他的妖术!”随即指着胸口道:“你看你看,这个伤口,就是在那睡梦中,拜那幼儿所赐啊!” 陈淑卿低头看到蒲子轩胸口的伤口,惊道:“哎呀,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蒲子轩高声道:“还能是什么?我都说了那幼儿要杀我,这些血就是证据啊!” 陈淑卿正惊得说不出话来,那祝元亮和小树却不失时宜地一前一后入了院子,走到了两人跟前。只见祝元亮机械手臂里还拧着一条菜花蛇尸体,故作轻松道:“哎呀,抱歉了陈淑卿,我和小树刚才闲来无事,便去后山打野蛇玩,不久便被我捉到了这条菜花蛇,我看这家伙正在旁边不远处的吊床上呼呼大睡,便想跟他开个玩笑,将这菜花蛇放在了他的身上,谁知这蛇好不知趣,竟然咬了他一口,我一看玩笑开大了,便立即后悔不已,将此蛇就地正罚了!谁知这家伙一觉醒来,却硬说身体是被幼儿弄伤的,要下来找店家和孩子兴师问罪,我们便只好赶来跟你解释解释,免得生了误会!” 陈淑卿问道:“这蛇有毒吗?” 祝元亮笑道:“放心吧,菜花蛇都是没毒的,想来要不了两个时辰,他胸口的伤便会完好如初了。” 小树也愧疚道:“我们已经跟蒲哥哥道歉了,也特来跟姐姐道一声歉。” “你们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还好不是毒蛇!”陈淑卿这才舒了一口气。 本想误会已解除,不料蒲子轩却振振有词道:“小九你才不要听他们瞎说,这分明就不是被蛇咬伤,是那幼儿搞的鬼,不信,叫他们全家过来,我再一一审问!” 陈淑卿立即火冒三丈道:“得了吧你,你还有完没完?他们都解释清楚了伤口的成因,你还死缠烂打,小七你究竟是怎么了?” 这时,店家也走到四人旁边,指着菜花蛇问道:“嘿嘿,客官,这蛇好生漂亮,可否留给小店泡上好的壮阳酒啊?我可以给你们钱哦!” 祝元亮将蛇递给店家,笑道:“行啊,承蒙店家看得上,就给你吧。钱嘛,就不必了,举手之劳而已。” 店家感激道:“哎哟,客官真是大好人啊,晚上,我一定请你们尝尝我祖传的泡酒。” 氛围本格外和睦,蒲子轩却怒容满面指着店家道:“店家,你老实交代,那孩子究竟是不是妖怪?为何我每次一入睡,他就要来我梦里杀我?” 店家顿时横眉道:“客官,你怎么又跟我侄儿杠上了?” 陈淑卿赶紧赔笑道:“店家别多心,我来跟他说。”便立即冲蒲子轩喝道:“蒲子轩,你若是再这样,我立刻就走人!” 蒲子轩见陈淑卿不再称呼自己乳名,而是直呼其名,顿时心里一紧,言语上却依旧执拗道:“陈淑卿,想不到咱们一路历经艰险到此,你居然为了这么一个鬼东西跟我翻脸,我可真是看错了你!” 陈淑卿还以颜色道:“究竟是谁看错了谁?若不是这个孩子,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是如此粗鄙无礼之人!你快跟店家道歉!” “我就不,你能拿我怎样?我就要说,此人就是妖怪,就是妖怪,和你一样!” 一旁,祝元亮和小树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表演,一言不发。 “你……你……”陈淑卿已然气得咬牙切齿,转身对着厢房方向,高声道,“好,我这就走!你留下慢慢发疯吧!” “好,快滚,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 一旁,小树扯扯祝元亮衣服道:“喂,差不多得了,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咚”、“咚”! 两人还在争吵时,只见祝元亮已走上前去,使着机械手臂朝着两人后脑勺各击打了一拳,顿时两人软绵绵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店家惊道:“客官,您这是干嘛?” “放心吧,他们太吵了,需要冷静一下,所以我把他们都打晕了。你孩子的事,我代这哥们向你道歉。”说完,祝元亮朝店家鞠了一躬,将蒲子轩与陈淑卿抱入了各自的厢房中安睡。 …… 不多时,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陈淑卿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哭声,这一次,不是幼儿,也不是女童,而是更加年长的女子哭声,陈淑卿顿时觉得声音好生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瞬间,梦境浮现,一片荒野上,只见蒲子轩蹲在一座木屋边,手中搂着一个灵动少女,那少女正在撕心裂肺地哭着。 陈淑卿上前看见那少女相貌,顿时惊得说不出话:“你……你是……何夕尘?” 蒲子轩抬头看了看陈淑卿,凄苦笑道:“果然,小九,咱们心中共同的愧疚,莫过于夕尘之死了。” “小七,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又回到了这伤心之地?” 蒲子轩伤感道:“不,小九,咱们哪里也没去,只不过进入了同一个梦境,而这梦境,正是客栈中那幼儿妖怪所创建。他利用了我们内心的脆弱,让这种愧疚之情来杀死我们……我告诉了你很多次,你却始终不信。” 陈淑卿疑惑道:“可是,你不是感应过了吗,那幼儿并非妖怪,而且,这里除了夕尘,又何来其他妖怪?” 蒲子轩道:“答案只能是,那幼儿也是小叶红豆树妖化而成,至于他在哪,你往前方看吧。” 陈淑卿抬头朝前方望去,果然,幼儿正如成人般在荒野上站得有模有样,邪笑道:“不错啊,蒲子轩,有两个如此美丽的女人陪你死去,你做鬼也会风流啊!” 刹那间,蒲子轩怀中的何夕尘变得巨大而狰狞,将蒲子轩紧紧握在手中,凄厉喊道:“蒲子轩,陈淑卿,若不是你们出现,我又何尝会死在这如花的年岁?我恨,我好恨啊!”说完,一颗眼球掉落出来,落在蒲子轩的头上。 陈淑卿在一旁哆嗦道:“我为何无法变作狐妖?”幼儿一愣,大笑道:“哈哈哈,原来你也是妖怪?那可巧了,梦境是我的地盘,妖怪到了此地,便只能任我差遣啊。别急,等杀了蒲子轩,便让你去黄泉路上陪他吧。” 陈淑卿大惊失色道:“小七,你的星河龙王呢?” 蒲子轩在女妖手中艰难喊道:“净化之力,也一样使不出来啊……罢了,反正我要死了,你这妖怪就让我死个明白吧,红夜叉,究竟是如何使人妖化?” 幼儿哼了一声道:“你想知道,那便告诉你吧。红夜叉可以在男人心中种下相思病邪,从而男人再遇见心中原来的最重要之人,便会于心中将其排挤。两人若是靠得越近,那病邪发作便越快,结果便是,男人病死,被排挤之人会被传染病邪,变成妖怪。我爹爹,就是这样死去,并将我妖化的,哈哈哈。” 蒲子轩顿时心中一寒,两行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原来如此……我终于明白爹为何要弃我而去……他已经将我娘妖化,自己却未病死,又怕妖化了我,只好远离异国他乡……红夜叉……我虽不知你是何方妖孽,但我蒲子轩,不杀了你,实难解我心头之恨啊!” 幼儿狂笑道:“哈哈哈,蒲子轩,你马上就要死了,居然还惦记着报仇?好了,我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就带着对我的感激去阴间见你娘吧。”随即对女妖下令道:“宰了他。” 女妖又哀嚎道:“蒲子轩,你为何选择那狐妖,却死活不肯与我在一起?我好恨啊,好恨啊……”说着,女妖食指已长出深深的指甲,刺入蒲子轩心脏处。 蒲子轩口吐鲜血,欣慰地笑道:“夕尘,能再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不过了,我不躲也不挡,便当是你本人,让你骂,让你打吧。” 女妖道:“蒲子轩,我不只要骂你打你,还要你下地狱啊!” 陈淑卿在一旁看得揪心,惊叫道:“小七,你倒是还手啊!” 眼看那手指甲嵌得愈发深入,蒲子轩自知不能再继续下去,含泪道:“若你真是夕尘,让你杀了我能换得你重生,我也认了,可是,你终究不是,所以,我不会死!” 说完,蒲子轩大喝一声“星河龙王——”霎时,英姿飒爽的独角兽灵体,又浮现在了蒲子轩四周。 幼儿顿时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蒲子轩大喝一声,生生震开了那女妖的魔抓,又挥舞着一记直拳朝女妖头部击去,那女妖顷刻间便在一阵哀嚎声中化作一缕红光消失。 幼儿失魂落魄问道:“你为何能在我的地盘使出净化之力?” 蒲子轩道:“既然你替我解开了红夜叉的谜团,我也报之以李吧。我修炼过绝脉心经,可将体内脉络暂时封闭再瞬间解开,带来大小周天的强力运转,再让同伴将我瞬间击晕,如此一来,我虽进入了睡眠状态,大小周天却一时尚未关闭,便自然能将净化之力带入。” “小七,原来你是故意和我吵架,好让祝元亮动手!”陈淑卿兴高采烈之后,大喝道,“那,便快去擒住那妖怪!” 此刻,幼儿已吓得瘫倒,尿湿了一地。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话 梦魇(五) 占尽上风时癫狂,一遇危险便恐慌,到底是不到两岁的幼儿,这妖怪的情绪变化之快确如六月天小孩脸,让蒲子轩唏嘘不已。 可对方终究是敌人,纵然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蒲子轩依旧不敢大意,开动着净化之力走到幼儿身边,将其抓在手中,陈淑卿也跟了上去。 幼儿大哭道:“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两位大师饶了我吧!” 蒲子轩故作凶恶状道:“要我饶了你可以,必须回答我的问题,第一,那红夜叉,是否知道我的身份?” 幼儿道:“她不知道,只是最近浙江多了好些净化使者,让她焦虑,所以便派了诸多妖怪前往各地拦截。我也是在梦中才能窥探到你的名字啊。” 蒲子轩问:“一共派出了多少妖怪?” “这……我接到的命令是除掉昌化入境的净化使者,其他情况一概不知。” “那么,若不杀了你,以后我要如何才能确保你不再作祟?” “从你刚才击破那个幻象开始,我的能力便无法再对你起作用,若是信不过我,你们可以离开我十里远,即可离开我的妖力范围。现实中的我也不过在牙牙学语,断然不可能追杀你们。” “好,我明白了。我们醒来之后,不许让这狐妖丧失对梦境的记忆,否则我们又得吵架,那我只好杀你泄愤了!”说完,蒲子轩挥舞着星河龙王的右爪,将自己左肩一把抓伤。 陈淑卿惊道:“你干嘛?疯了吗?” 蒲子轩笑道:“不这么做,怎么醒得过来?” 果然,现实中祝元亮正守在蒲子轩床边,见其右肩陡然自动出现伤口,立即狠狠地扇了蒲子轩一记耳光。 “哎呀——” 蒲子轩从床上腾的坐起身来,捂着被打肿的脸颊,冲祝元亮喝道:“胖墩,你他娘的想打死我吗?” 祝元亮满脸的无辜:“切,这不是怕你死在梦里了吗?你又不是打瞌睡,而是昏迷状,我若不使点劲,如何确保你立马醒来?怎么样,咱们的计划成功了吗?” “成不成功,关键还看小九了。” 此时,蒲子轩完全记得梦境的内容,对妖怪已不担心,最关心的,莫过于陈淑卿醒来时,是否又会将梦中一切忘得一干二净,若是如此,陈淑卿必然回到那昏迷前的吵架状态,还不气得转身就走? 想到这里,蒲子轩不敢逗留,立即下得床来,往陈淑卿房间奔去。 按照计划,蒲陈两人昏迷后,祝元亮守蒲子轩,小树则一直守护在陈淑卿身边,陈淑卿并未受伤,小树也无任何动作,见蒲子轩心急火燎赶进来,赶忙问道:“蒲哥哥,你还好吗?” 蒲子轩见陈淑卿睡得安稳,知其在梦中并无遇险,便轻声呼喊着她的名字,轻轻拍打其脸部,几次下来唤不醒,又掐人中,依然不醒,便冲着其耳朵大喊道:“百炼成精老狐妖——” 陈淑卿缓缓睁开了眼睛。 蒲子轩顿时紧张地问道:“怎么样,小九,你可还记得梦中之事?” 陈淑卿不答,不顾蒲子轩对她的不雅称呼,也顾不得小树还在一旁,双手一伸,紧紧将蒲子轩搂住,没有半分的敷衍和勉强,活脱脱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样,深深自责道:“对不起,小七,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顿时,满腔的委屈,被这一声“对不起”顷刻间荡平,也不知是针对陈淑卿还是何夕尘,或是自己的爹娘,蒲子轩只感觉到双眼湿润起来,抖出一句早已设计好的台词:“我不是那孙猴子,小九也不是那唐三藏,可是,谁也不敢保证,何时何地会冒出一个红孩儿啊……” 随后,小树识趣地退出了房间。 …… 午饭过后,幼儿妖怪带给四人的震撼已逐渐平息,但四人也不敢在九里杨客栈中继续住宿,即便和煦的春阳照得人直犯困意,却也不想多作停留,打算换一家十里外的客栈投宿。 四人已收拾好行李,聚在院子里头,等待着马车来迎接。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客栈门口柜台处又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见店家正迎着四个楚军打扮的男人进了院子,一边走一边唯唯诺诺道:“嘿嘿,四位大人,今儿客栈房间真是住满了,若是你们愿意,也可以去住那些用于间隔的房间,反正,查不查寝,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吗?” 那四个官兵进院子正巧和蒲子轩四人迎面相逢,领头的士兵甲一见满地的行李,便问道:“你们是不是要退房啊?” 蒲子轩道:“正是正是。” 官兵甲便扭头对店家道:“这不就得了?刚好我们也是四人,现在别告诉我没有房间了啊?” 其实此时正过晌午,若干客人已经退了房,新一日的客人又寥寥无几,空房本就够那四个士兵居住,店家只不过看他们是朝廷内部人士,便想何不将间隔的房子也利用起来,多赚些银两,却正好撞见蒲子轩四人退房,失望之情溢于脸上,却又无法再耍心眼,只好应道:“哟,既然四位游客要退房,那房间当然足够,待仆从打扫完毕,我就分给你们。” 官兵甲点点头:“那你还不快去?” “等等。”身后的官兵乙又吩咐道:“再给咱们备一桌酒菜。” “好咧,我给大人们尝尝祖传的壮阳酒。”店家领了命便去厨房张罗,留下两个四人组合在院子里停留。 官兵甲瞅了瞅蒲子轩四人,见他们暂时没有离店之意,又四下打量一番院子,对另外三个士兵吩咐道:“走,干脆将那个女人弄到这里来。” 四人神神秘秘地又走了出去,少倾再进来时,只见四人又多扛了一个木笼子,更让人诧异的是,那笼子里还关押着一个年轻妇女,只见其蓬头垢面,有气无力地靠在笼子边上,那场景像极了被押送的犯人。 不过,押送犯人断然用不着笼子,反倒顿时引发了蒲子轩的无限联想,当初在广西时小叶紫檀笼子关押妖怪的一幕幕涌上心头,再定睛一看,这笼子木材材质色泽也是像极了小叶紫檀,不禁让蒲子轩心生敏感起来。 四个官兵倒不在意蒲子轩四人的眼光,将笼子搁在地上,或许也是无奈之举——比起将笼子放在门口街边引发更大的议论,此四人如何看待已无关紧要。 不过,四人放下笼子后,也是警惕得一言不发,眼光时不时朝蒲子轩这边扫来,让人大有浑身不自在之感。 此时马车尚未到来,蒲子轩识趣地招呼同伴道:“马车迟迟未来,咱们还是进房间等吧。”便拉着三人进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蒲子轩关上房门,便开口道:“情况你们都看见了,我在丽江很多家什就是小叶紫檀所造,对这种木材熟悉得很,我看那笼子十之八九也是小叶紫檀材质,莫非,里面的女人是妖怪?” 陈淑卿也疑惑道:“是啊,哪有这么抓犯人的?你探过妖气了吗?” 蒲子轩点头道:“刚才便试了试,女子身上并无妖气,看来,要么她是普通人,要么便是被小叶紫檀隔绝了妖气。” 祝元亮叹道:“他奶奶的,这浙江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一来就遇到那么多稀奇事?” 正说着,门外的士兵也活跃起来。蒲子轩便立即让三人安静,自己则将耳朵贴在门缝处偷听。 “他娘的,今日忙到现在还没吃饭,都快饿死了!” “是啊,这婆娘太能躲了,想不到藏到了那地洞里,害我们找了这么多天,总算抓到了。” “哈哈,顺哥,人家又不是罪犯,人家相公被妖怪害死,自己还得受这般委屈,说起来也蛮可怜的,还是留点口德吧。” “哼,谁叫她不配合?” “行了,反正总算是抓住了,待咱们好好吃一顿,睡一晚安稳觉再回嘉兴吧。” 蒲子轩愣道:“丈夫被妖怪所杀,女人却被抓?该不会就是昨日店家说的兰若寺那个女妖红夜叉吧?” 祝元亮低语道:“嘘——继续听。” 不过,此时再听时,四人却没有了声音。蒲子轩想,应该是又有客人进店引起了官兵警惕,正凝神屏听时,忽然,门忽的被推开了。 “啊——”蒲子轩一时没反应过来,侧脸被门撞了个闷响。 只见店家正站在门口不住地道歉:“哎呀,客官,真对不住,我不知道您贴在门后啊。” 原来刚才是店家穿过院子,才让那四人收了口。 蒲子轩气不打一处来,又有些做贼心虚,只好道:“没事没事,店家有何事?” “我就来说一声,你们的马车在门口等你们了。” 蒲子轩将店家拉入门内,关上门,问道:“反正我们都是游客,要走了,你且说说,这些官兵是怎么回事?” 店家耸耸肩,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蒲子轩不依不饶道:“浙江怪事太多,你若不说,我们还就不走,让那四人在院子里等个够,如何啊?” 店家见瞒不住蒲子轩,无奈道:“唉,我说了,最近浙江不是闹瘟疫吗?官府有个规定,但凡病死的,其家人都要抓起来隔离,防止传染啊。”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不屑道:“哼,还瘟疫?瘟疫个屁!官府不过不知道死者心中最挂念的人是谁,所以不由分说将死者亲戚都抓起来隔离,防止他们妖化而已,我说的对吧?” 店家惊道:“既然客官自己都猜出来了,我还有什么好说?不过,客官千万答应我,别将那孩子的事告诉官兵啊!否则,他们定要将孩子抓起来啊!求求你们了!”说完,又不住地朝四人鞠躬。 四人相顾叹息,蒲子轩心软道:“好了好了,放心吧,我们这便上车。”随即推开房门,四人一起到院子里拾起行李,向马车走去。 蒲子轩的眼睛不自觉地扫向那笼子里的可怜女人,又与官兵目光交会了一瞬间,也不多事,径直出了门去。 大门口,一辆双马马车正在等候,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店家的侄儿正奋力地抓着马车的轮子,想撑起身子,那动作摇摇晃晃,俨然一副平常的幼儿模样,口中还发出欢快之声,仿佛对马车充满了好奇。 “哎呀,那不是……”陈淑卿扭头朝客栈内喊道,“店家——” 此时店家正在客栈中招呼四个官兵,完全没留意到外面的境况。蒲子轩怕小孩被马车碾伤,赶忙搁下行李,跑过去将幼儿抱在怀中。 那幼儿见抱着自己之人正是蒲子轩,忽然眉目紧蹙,随后,惊恐得大哭起来。 “别怕,我不是来伤害你的。”蒲子轩一边拍着孩子背部,一边惆怅道,“我们都一样,不过是从小就失去了爹娘的孩子,又都是被红夜叉诅咒之人,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上苟且求生。虽然,你可能永远也不会记得你带给了我什么,不过,若是我杀掉了红夜叉,也衷心祝愿你在这纷乱之世,从此有一个像样的人生。” 说完,蒲子轩抱着幼儿,毅然决然地向客栈中店家处走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话 天京保卫战 蒲子轩与幼儿妖怪的战斗发生在浙西,十日之后的六月十六,西元一八六肆年七月十九日凌晨,另一条江苏战线上,化名为冯玉良的苏三娘正傲然伫立于天京城太平门城墙上,女扮男装,与三千“圣兵”一道,面对着墙外曾国藩率领的湘军主攻部队。在满月与灯火映衬下,其身影如同当初在昆仑山逆境中时那般英悍而挺拔。 之前,苏三娘听闻洪秀全死讯,深知太平天国已危在旦夕,从仙剑堂走得急促,早在蒲子轩一行抵达昌化县六日前,便已快马加鞭抵达了位于江苏省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 此时,太平天国的“皇帝”已换成年仅十四岁的洪天贵福,一切军政事务则统归忠王李秀成执掌。由于李秀成当年随石达开征战安庆时见过“冯玉良”,天京又正是用材之际,苏三娘无需费力便取得了李秀成及幼天王的信任,以“沙王”之名义率众死守天京,一晃已殊死抵抗半月有余。 这场战争,最终攻城决战虽尚未开始,其整个历程,从西元一八六二年三月曾国荃部离安庆东下算起,已然持续两年有余。 一八六二年到一八六三年的五月,苏三娘正随着石达开在西南地区开疆扩土,后遇到妖王犀渠强势介入,败走大渡河。而在江苏主要战场,洪秀全及一干将士也是独木难支,其控制领土不断被清军蚕食。 一八六二年五月,湘军攻占当涂、芜湖、板桥、秣陵关、大胜关、三汊河,直逼雨花台后,天京便已处于湘军直接威胁之下。 七月十一日,西南屏障安徽省宁国府被攻破。杨辅清、洪仁玕从皖南回援天京,夜袭湘军不敌。 之后的一年多,洪秀全虽命李秀成反击,又占领数座城池,企图分担天京压力,然而由于粮食短缺、湘军增兵,李秀成又不得不于一八六三年六月率部由九洑洲南渡返京勤王,一路战死饿死者达十万人。此时,石达开在成都公堂受审,慷慨陈词,令主审官崇实理屈词穷,无言以对,后从容赴死。 九月,曾国荃部攻占天京城东南的上方桥和城西南的江东桥,十一月又连续攻占了城东南的上方门、高桥门、双桥门、七桥瓮以及秣陵关、中和桥, 太平军在紫金山西南的要点全部失守。此时,苏三娘已在凤洲岛遭遇伏魇夺取记忆,无力回援。 一八六肆年二月,湘军攻占了紫金山巅的天保城。三月,曾国荃部合围天京之后,用云梯攻城,被天国守军击败。 五月,苏三娘随仙剑堂在广西死战秦邕时,洪秀全预感大势已去,又在天京城内修筑“月城”,已供城破之后作最后的抵抗。 此时,围城的曾国荃湘军只有七万人,太平天国守军还有十四万“圣兵”,忠王李秀成力谏洪秀全弃城,洪秀全将其痛骂后,进一步采取了全民皆兵的策略,宣扬上帝会来拯救天国,又团结起了军心,让湘军屡屡尝试攻城战却无功而返。 就在满城军民看到一丝生存曙光之际,六月一日,洪秀全,这位太平天国的缔造者,十四年来的精神领袖,突然病亡,享年五十岁。 那之后的天京城,尽管已聚集了太平天国几乎全部的剩余正规兵力三万人,民兵数以十万计,却深深醒悟,这位号称上帝之子的领袖原来也不过一介凡人之身,顷刻之间,多年来用于凝心聚力的拜上帝教信仰轰然倒塌,士气跌落到了谷底,能战之兵力不过三四千,只得秘不发丧。 但曾国藩十日之后到底还是探明了洪秀全的死讯,开始大量调兵遣将,准备对天京城发动总攻,七月十九日凌晨,于太平门东侧事先挖好的地道内安放地雷轰炸城墙,天还未亮便将城墙轰塌,两军开始了血肉横飞的肉搏厮杀。 这长达两年的战争,被称为“天京保卫战”。…… “赞美上帝为天圣父,赞美耶稣为救世主,赞美圣神风为圣灵。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醒悟,天堂路通,天父鸿恩,广大无边,不惜太子,遣降凡间,人知悔改,魂得升天……” 能战之圣兵,一边吟诵着最后的《圣父赞美经》,一边用刀枪守护着生命最后的防线,让湘军纵使能上得城墙也难越雷池一步。 首批登城四百湘军被全数歼灭,先锋队三千人被打死一半……战事一直持续到卯时,虽天尚未亮起,却已可见四周浓烟滚滚,满地尸骨荒寒,全然一副人间地狱般景象。 就在双方死战正酣之际,突然,城墙上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空中,陡然飞来一只巨大的三眼怪鸟,翼展长约一丈有余,全身长满黄绿相间的亮丽羽毛,四尾微张,鸟喙如鹫,发出一股凄厉的清啸,在那明亮的身形下,仿佛星月山河也在这一叫声中变了色。 怪鸟飞至太平门城楼,向本就异常艰难的圣兵袭来,喙、翼、爪并用,只是一个疾掠,圣兵已有十余人被推下城墙。 那怪鸟又拦腰叼起一圣兵飞往天空,将其身子咬成两段,吞下胸膛部分,待另外两截自然下落。 它仿佛发现并未捕食到自己想吃之人,于天空中盘旋一圈后折返,又向城墙疾掠而来——这一次,它将目标更精准地锁定为了苏三娘。 “沙王小心!”危急之下,一众圣兵凑过来举火铳朝怪鸟射击,只见那子弹“当当”地打在怪鸟身上,却对其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顷刻间,圣兵已被掀翻,苏三娘见怪鸟来势凶猛,发动起净化之力侧身躲过,那怪鸟扑了个空,又往天上飞去。 湘军见怪鸟似乎只热衷于攻击太平天国一方,虽不明就里,却也被激励得士气大振,仿佛手中之刀剑也随着怪鸟变得凶悍起来。 若是战死敌手,天国将士倒也死得尊严满满,然而突然出现的这一无敌怪物,令他们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顿时已有人吓破了胆:“这……这是什么怪物?” 天国统帅忠王李秀成此时也在城楼目睹了这一幕,赶到苏三娘身前,大喊道:“沙王,别让这怪鸟伤我圣兵性命,我们一起宰了它!” 话音刚落,怪鸟又飞至,李秀成提起朴刀飞身向怪鸟头部砍去,尽管其已是人中之龙,有万夫不当之勇,然而在这满月夜的妖兽面前,再强的凡人,也不过是蝼蚁般柔弱,那刀砍在怪鸟头部闷响一声,李秀成已连人带刀被怪鸟含住,要被带往天上。 千钧一发之际,苏三娘跳起抓住怪鸟一只爪子,大喝一声净化之力全开,将怪鸟摔翻在地,随即赶去怪鸟头部,双手奋力撑开怪鸟之喙,将李秀成解救出来。 想当初在四川,苏三娘想把身材魁梧的魔匠击倒在地,已是难如登天,如今能摔翻如此巨鸟,其净化之力在广西的提升,可见一斑。 霎时,那一处城墙上双方士兵已不自觉地后退,在乱战之中留出一方空旷的地带。 李秀成早已将生命置之度外,对死里逃生并无太大兴奋,却对苏三娘大惊道:“你何来如此神力?” 话音刚落,怪鸟又腾的起身,向苏三娘扑来。 苏三娘迅即倒地躲闪,怪鸟扑空后向后方疾掠而去。苏三娘也不起身,抓住这一难得的机会大喊:“天国猎人——” 生命不过是旦夕之间,苏三娘已顾不得许多,在众目睽睽之下物化出弓箭,仰身向怪鸟尾部射去。 怪鸟尾部中箭,身体摇晃一番,立即盘旋折返回来,苏三娘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体大幅度旋转后正面对着怪鸟头部又射出一箭。 在极短的时间内,怪鸟自是动作迅猛,苏三娘却更为夸张,完成了两箭,并且于其间作出高难度的起身旋转动作,宛如天神下凡般,将怪鸟头部射穿! 一个令诸多圣兵及强者李秀成无法伤其分毫的怪物,就此被苏三娘一人击杀! 城墙上的局势,换成了湘军方胆寒,而圣兵方士气大振,顿时杀势有如神助。 李秀成又喜又惊道:“沙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若是天父附体,可否助我军解这天京之困?” 苏三娘摇摇头道:“忠王抱歉,我并非天父附体,这种力量你或许从未听说过,叫做净化之力,不过,其只能用于对付这类怪物妖邪之类,却不敢对凡人使用,若是攻击凡人,很快便会消失,我也会被乱军杀死。可若是忠王需要,我愿拼死换得曾妖头项上人头!” 李秀成望着墙下漫山遍野的敌军,根本无法判断曾国藩所在位置,叹道:“没必要,何况咱们根本无法定位曾妖头。不过,若说保护陛下转移,一路遇些追兵,将他们杀死后,即使力量消失倒也无妨。不如让我在此顶着,沙王你速速回天王府,带着一千精兵良将,保护陛下冲出重围,可好?” 此时能坚持在城墙上奋战的圣兵皆为忠义之辈,听到此话,有人站出来喊道:“不,忠王,天国需要你,请你与沙王一同护送陛下,此处由我们驻守,若清妖破城,咱们就与他们打巷战,定然为你们争取到足够撤离时间!” 来人只是一个普通圣兵,李秀成尚无法叫出其姓名,但其言语已然让自己感动不已,叹道:“想当年义王石达开在大渡河遭遇劫难,尚且愿以一人之性命换取万千将士平安,我被天王陛下封为‘万古忠义’,怎可眼看着你们战死,而我却做了逃兵?不如让我效法义王,也用我的人头换你们平安,也换得人间忠义两全正气!” 那圣兵顿时力阻道:“忠王万万不可!今日情景不同往日,如今曾妖头旨在将我天国彻底消灭,双方只有你死我活之争,全无丝毫妥协余地!如今之计,只能是靠忠王你带着陛下离开,因为只有忠王,才能帮助我天国再度复兴啊!” 此时天空已微亮,月亮尚未落下,东边山巅上已露出半轮红日,就在两人争执之际,苏三娘已凝神感应四下妖气,不出所料,在远远的湘军大部队尽头,出现了一众巨大的妖力。 若是怪鸟单独来袭,或许只是冲着我心脏而来,可若是满月夜出现如此格局,恐怕只能归咎为湘军已开始利用妖力! 想到此处,苏三娘劝李秀成道:“忠王,妖邪之说,我一时难以解释周全,可请你相信我,清妖选择于满月夜妖力最强之时总攻天京,定然不是巧合,正如去年我随义王在大渡河遭遇滔天洪水,也已证实是妖力所为。如今天京城破已是定局,若是再有迟疑,便会有更多更强的怪物破城而入,到那时,我们所有的人,包括陛下,包括城中百姓,皆会惨遭屠戮!请忠王万勿迟疑,立即与我去天王府护送陛下!” 若非亲眼所见怪鸟及苏三娘之神力,李秀成断然不肯接受,可苏三娘一席话已将利害关系分析得一清二楚,李秀成虽心有不甘,但理智告诉他此时已别无他法,遂艰难点头。 临走时,李秀成紧紧拥抱了那位不知名的圣兵,眼里噙着泪花,轻声道:“兄弟,拜托了!” 同治三年六月十六日,西元一八六肆年七月十九日,太平天国首都天京被湘军攻陷,宣告着长达十四年的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忠王李秀成率领一千余圣兵,携幼天王洪天贵福伪装成湘军由太平门缺口冲出,向孝陵卫方向突围。城内守军与入城湘军展开巷战,大部战死,一部自焚。 至于太平天国余部,仍在江南一带与清军作殊死抗争,此为后话。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话 沙王与忠王(一) 那日,随同李秀成和洪天贵福成功冲出天京城的护卫人马千余人,皆为太平天国精良骑兵。湘军虽不认得洪天贵福相貌,却对李秀成甚为熟悉,待其出了天京城不远,湘军中便有人识破此股人马异状,尤其是其中一酷似李秀成之人所骑之马背上竟然还载了一名老妪,后方又有大股湘军打扮的士兵尾随而不出手,曾国藩遂从大军中抽调出五千余骑兵追赶。 此千余天国骑兵本就是当年李秀成随石达开征战安庆时的直辖部队,后李秀成被石达开派往天京支援洪秀全时一并带走,再后来又随李秀成征战多年,骨子中早已传承下二王的忠义精神,眼见幼天王与忠王危在旦夕,便主动请缨断后,最终只剩十一人快马加鞭继续往孝陵卫方向逃去。 这十一人中,还包括了李秀成之母陆氏。 李秀成虽身为太平天国后期最重要的将领之一,却从来不曾忘记,自己出生于广西省梧州府一贫农家中,自小寻食度日,生活异常艰辛。在他八岁那年,舅父带他到其任职的村塾中念了两年书,便因家里生活太苦无法再读下去,不得不一边自学,一边回到家中帮助父母做些粗活。春天来了,他上荒山去种兰,到了秋冬,又上山砍树、烧炭,尽管如此,李秀成对家里的帮助依然有限,却练就出比常人更加刚毅的性格和强健的体魄。 二十八岁的某日,父亲李世高告诉他,乡里来了一位“洪先生”,据说是天父派到人间拯救黎民百姓,李秀成便随全家入了会,也是在那一年成为一名天国圣兵。 李秀成在之后的十三年中战功显赫,尤其是二破江北大营、三河大捷等重大军事胜利令洪秀全震撼,也令世人称道,遂一路平步青云。其父李世高在四年前病逝,此时李秀成已被封为忠王整整一年,因念及母亲年迈,便将陆氏接到忠王府中居住。 此时,十一人已抵达一处樟树环绕的安全地带,见后方已无追兵,李秀成将陆氏扶下马来,跪地道:“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儿既为忠臣,便难为孝子,今日天京城破,儿必须肩负起转移幼天王之天命,自当快马加鞭行军,难以再伴娘左右,不得已恳求娘就此与儿分别,自寻一无人认识之处以安度余生。” 陆氏虽已年过六旬,然最近几年长期在忠王府中过着优渥生活,腿脚、神智皆比同龄老妪清晰,反倒看起来比年仅四十二虽却因四处征战倍显沧桑的李秀成老不了多少。老母慈爱地将李秀成扶起身来,抬手抚摸着儿子头发,替他将一些发上污垢打落,眼中含泪道:“秀成,自从你爹带领我们全家入了拜上帝会以来,娘便一直想到会有如此生离死别的一日,不过,更多是畅想与你爹作别,却不想我儿如此优秀,成为陛下最器重之人,有一日会肩负起守护陛下的重任……其实,你知道,娘最骄傲的是什么吗?并不是你有多么厉害的本事,多么显赫的地位,娘最珍视的,是不管你飞了多高、走了多远,心中最惦记的,却永远是下层的百姓。你的俸禄,多用于救济穷人,让更多的家庭,少一些分离,少一些饥寒,我一个老太婆已经享受得够多了,还有何遗憾?先帝虽贵为万岁爷,却也是一个父亲,如今陛下是一个失去父亲的孩子,那么我儿不光要做好一个忠臣的本分,也要像关爱自己儿子那般关心陛下啊!” 李秀成应道:“儿一定谨遵娘教诲!” 陆氏又理理李秀成衣领,早已觉悟却又万般不舍,柔声道:“那,娘走了。” 此时,十一人除了洪天贵福,皆已下了马来。李秀成转身对一圣兵拱手道:“齐兄,我娘,就交给你了。” 那圣兵领命道:“遵命,忠王,在下一定誓死守护老人家到达安全地带,并妥善安排好一切!” 于是,待那圣兵换好布衣,将陆氏驮到马背上,自己也上了马,道了一声“忠王,告辞了!”便驱着马先行离开。一路上,陆氏泪眼婆娑,不时回头看看已成为英雄的儿子,直到马绝尘而去,两人再也看不见对方。 李秀成深知这一别已是永别,朝着母亲离开的方向,又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满脸哭成泪人。 此时队伍中还剩下九人,李秀成待情绪稍稳,便起身道:“抱歉,耽搁了大家时间,咱们这就继续上路吧。” 洪天贵福虽贵为天国之主,见了李秀成与母亲作别模样,也是心有触动。其实,自洪秀全入了天京后,便再未离开城池半步,洪天贵福更是对天京城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此时终于得见墙外的世界,禁不住叹道:“原来,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如此艰难吗?” 李秀成行臣礼道:“正是,陛下与先帝一样,为上帝之子,希望有朝一日陛下东山再起时,千万将百姓放于心中,只要我大天国为人心所向,清妖便永远也无法战胜我们!” “东山再起……”洪天贵福叹口气道,“有个问题,我问父皇时,他总是笑而不答,现在,我想问问忠王你,这世上,可真有上帝?” 李秀成一听,霎时大惊道:“这是当然,陛下千万不可萌生对上帝怀疑之心!此事,今日我等都当作未听见,今后,也请陛下万万不可再问!还有,请陛下称呼自己时,称‘朕’,好吗?” 洪天贵福点点头道:“行,朕还有很多问题不太明白,今后,还望各位将士多多点拨,现在,大家就上路吧。” 众人开始陆陆续续上马,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等一下,那边,好像有个湘军发现我们了啊!” 一众人顿时绷紧了心弦,齐刷刷向喊话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稀疏的樟树林中,远远走来一位湘军打扮的男人,那男人行路姿势毫无生气,又孤身一人,见了九人,也无任何动作变化,依然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全然无法想象这会是曾国藩派来追杀众人的力量。 “怎么会独自一人如此走来?”苏三娘已习惯了与妖怪作战,立即发现此事实在诡异,便探寻起对方身上是否有妖气,少倾,疑惑道,“孤身一人,也不是妖怪,这人是怎么回事?” 人群只是摸出朴刀,并无实质性动作,因为不排除此人是附近村民捡了湘军尸体的衣服来穿,但又不能无动于衷,于是李秀成冲来人厉声警告道:“你是何人?不许再靠近,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男人依然不声不响,直愣愣地越走越近,众人犹豫之下,此人竟直接走到了离众人只有几个身位的地方,这才摸出火枪,欲向九人开枪。 “混账东西!”李秀成见状已容不得半分犹豫,上前一步,手起刀落将男人脑袋砍落,同一时间,男人已扣动扳机,准心在其身首分家时歪斜,打中一匹马,那马顷刻倒下毙命。 众人从太平门突围时,是十一人乘坐十匹马,后来姓齐的圣兵与陆氏乘了一匹马离去,留下九人九马,一声枪响后,惊飞了一群林中之鸟,死了一匹马,其他八匹马也顿时受到了惊吓,躁动不安起来。 李秀成见来人已死,也不再管他,招呼道:“大家快将马匹安抚好,咱们速速离开此地!” 众人便将思绪调整回马匹身上,只有苏三娘觉得事有蹊跷,目不转睛地盯着来人的尸体。 果然,那没了脑袋的身体传出一个男孩的声音:“嘿嘿嘿,枪这玩意,还真是不好使啊……” 李秀成愣道:“谁在说话?” 此时再看那男人身体,其脖子断裂处流出殷红血液的同时,竟然也从中流出另外一股腥红的粘状物,两股红色虽混在一起,但不多时,粘状物便逐渐汇聚成型,最终成了一个男孩脑袋的模样! 苏三娘惊道:“大家快后退,后退,果然这东西还是妖怪!” 那男孩脑袋笑道:“哈哈哈,原来你们大人见了妖怪,竟然也是如此慌张的模样吗?可真是大快人心啊,哈哈哈……” 此时,尚未习惯遭遇妖怪的圣兵们已然吓得魂飞魄散,只是出于忠心并不逃窜,反而紧紧将同样胆寒的洪天贵福围住,只有李秀成还能稳住阵脚,问道:“沙王,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道:“这定然是妖怪,而且这种妖怪与妖兽不同,也并非传统的人型妖怪,以我经验来看,像是由小孩子妖化而成。” 男孩脑袋闻声又笑道:“哈哈哈,猜得不错,我身为人类时,因不爱读书常年被我那个杂种爹打骂,早已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没想到他中了红夜叉诅咒后,一命呜呼,我却成了神通广大的妖怪,真是太让我兴奋了!” 说完,那男孩脑袋又迅速变成粘状物,钻入了旁边一棵樟树中。 那樟树立马剧烈摇晃起来,却并无其他攻击动作,随后,那男孩声音又从樟树中传出:“树木,好像无法控制啊……罢了罢了,还是换个宿主吧。” 说完,樟树树干上自动裂开一条口子,那腥红色粘状物再度渗出,汇成男孩脑袋。 “老子宰了你这鬼东西!” 此时,圣兵中已有人忍不住,大喊一声壮胆后,提着朴刀欲向男孩脑袋砍去。 那男孩脑袋在朴刀命中之前,已变成一滩粘状物,又因为圣兵离得近,粘状物忽的飞向圣兵脸部,将其脑袋包裹起来。 苏三娘虽是净化使者,但对于这种攻击方式,却暗自叫苦,若是攻击圣兵脸部,且不说刀箭能否对这种粘状物造成伤害,倒是可以确定会夺了圣兵性命。 迟疑之际,在圣兵的惨叫声中,粘状物已通过圣兵口鼻入了其体内! “张志昂兄弟!”李秀成更是无可奈何,除了呼喊其名字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只是片刻功夫,那个叫张志昂的圣兵便已被妖怪控制,邪笑着冲众人举起了火铳。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话 沙王与忠王(二) 到底妖怪是个孩子所变,即使获得了妖力,但射击准心并不会因这种变化自动提升,只见张志昂被附身后,举起火铳对着人群乱开一通枪,十发子弹打光之后,也不过击中一个圣兵两匹马,随后见扣动扳机再无反应,遂将火铳扔到一旁,恨恨道:“若那杂种爹也被我亲手射死,该有多好!”随后,又将目光对准了众人,阴笑道:“接下来,该谁了呢?对了,试试动物吧。” 说完,张志昂以头撞击樟树,当场毙命,妖怪又如法炮制,从张志昂的七窍中以粘状物形态流出,到了地面上汇聚成一个男孩脑袋。 此时,队伍中仅剩下七人七马,妖怪选好了其中一匹黑色马,遂又变成粘状物入了马的口鼻。 那匹黑马嘶鸣一声,如无头苍蝇般在原地打旋,马蹄疯狂乱蹬,死命与侵入体内的妖怪作着抗争。 男孩声音道:“他娘的,这畜生还真是一匹烈马啊,好难控制!” 趁此机会,李秀成赶到苏三娘身旁,轻声道:“沙王,咱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趁妖怪还没完全控制那匹马,咱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苏三娘道:“不可,那湘兵和张志昂的下场忠王已见识过,咱们杀死宿主不难,可是每次妖怪不过是从宿主体内流出,却根本不会受到丝毫伤害,就算将马杀死,结果也不外乎逼那妖怪再换一个宿主附体而已。” 李秀成道:“可是,若是如此下去,咱们早晚都会被这妖怪杀完啊!要不,咱们赶紧护送陛下逃离此地?” 苏三娘道:“那也不成,妖怪速度比快马还快,逃是逃不过的。” “那,沙王若是过去遇到棘手的妖怪,该如何应对?” 苏三娘道:“任何妖怪能力都会有弱点,我们会努力寻找它们的弱点。这妖怪能力可归为变化系,不知忠王你注意到了吗,刚才每次妖怪改变宿主时,并不能在两个宿主之间直接往来,而是要先变成一个男孩过渡,那便是妖怪的本体。忠王可利用那个机会与他对话拖延时间,别让他液化。这小孩变成妖怪后,忘乎所以,目中无人,很容易上钩,到时候,我来将他一箭射死便是!” 待两人说定,妖怪也终于将那匹烈马控制,只见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说了一声“我来啰!”便往人群冲来。 场面顿时混乱不堪,剩下的人马均被烈马冲撞得溃不成军。烈马转了几个弯,大呼“过瘾!过瘾!”又径直朝洪天贵福的马匹冲去! 洪天贵福早已吓得失了魂,李秀成又离得较远,只得大喊道:“保护好陛下!” 一声令下,四名圣兵瞬间明白了自己该干什么,便又刀枪并用,朝马匹刀砍枪射,终于在黑色烈马抵达洪天贵福之前,其起活活打死。 只听那马匹尸体发出男孩的笑声:“嘻嘻嘻,动植物、人类都试过了,我玩腻了,这便来跟你们玩真的吧!” 说完,马肚子破了一个洞,腥红粘状物从洞中流出,于地面上再度汇聚成男孩脑袋形态。 李秀成赶忙走来,依计问道:“妖怪,你要杀我们,我们认了,我李秀成就想知道,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将我们赶尽杀绝?” 男孩果然恃能力自傲,一听提问,来了兴致,应道:“嘻嘻,红夜叉说最近江左地区来了好些净化使者,这天京城一带便有一个,于是派我来杀了此人。我追踪净化使者气息到了此地,心想你们大人都死有余辜,所以,也懒得管谁才是目标,不如把你们都杀了泄愤,不过,那个白马背上的小哥,倒是可以留着……” 李秀成道:“你爹打你骂你,逼你读书,可是为了你好啊!” 妖怪突然咆哮道:“为了我好?放屁!天下的大人,所谓关心孩子,不过是怕我们给他们找麻烦罢了!你可知道,我才九岁,身上却被那杂种打出了多少伤痕吗?这世上哪有什么父爱母爱,你们大人不过都是一群自私的小人!小……” 男孩话音未落,头部已被一支利箭贯穿,整个身体也从粘状物中赤裸裸剥离出来,颓然倒地。 苏三娘在远处,抖了抖手中的天国猎人,落寞地看了一眼痛苦呻吟的男孩,对众人道:“走吧。” 此时,却有一名圣兵压抑太久,见妖怪终于被制服,又走上前去,骂道:“沙王、忠王,这妖怪杀我们兄弟,别便宜了这狗东西!”说完,举起了手中火铳,要对其脑袋再补上致命一枪。 苏三娘喝道:“住手,他不过是人类所变!” 突然,那男孩又嘴露邪笑,化作了粘状物,摆脱了那支利箭,急速飞入圣兵口鼻中,大笑道:“哈哈,你们以为这就杀得了我吗?” 李秀成大惊道:“不好,沙王,这招也没用啊!” 那被附体的圣兵惨叫连连,死命地用手指抠自己嘴巴,想将妖怪拉出来,却只是徒劳无力,不多时,便已被乖乖控制,身体歪歪斜斜道:“还是有用的,老子可被这一箭伤得不轻啊!” 愣了半晌的洪天贵福见状,终于大呼道:“算了,大家快逃吧!” 李秀成也深感无计可施,大喊道:“逃!” 五人便立即飞身上马,保护着洪天贵福往反方向逃去。 “想逃?没门!”那圣兵举起火铳,朝六人逃命的方向胡乱射击,又将一名圣兵打下马来,随后,朝自己脑袋开了一枪。 想来必然是附在人体身上后腿脚不利索,妖怪便以粘状物的形态急速追赶,只见其身上冒着红色的妖气,一眨眼功夫便已追上剩余的五人。 一会儿功夫,妖怪已看明白所有人保护对象不过是洪天贵福一人,只要让他停下,众人也只得停下,于是便迅速进入洪天贵福身下白马口鼻中,将洪天贵福甩下马背来。 洪天贵福身为幼天王,坐骑自是非同寻常,此白马,正是新疆天山伊犁马,为当时中国数一数二的优良战马,不但形态优雅,而且体格高大,四肢强健,是洪秀全托人从新疆天山带回,并于三年前赠予洪天贵福。当时年方十一岁的洪天贵福童心未泯,自是异常喜爱,将其命名为“闪雷”。 “闪雷……”洪天贵福倒在地上,见自己心爱多年之坐骑就此被妖怪占据身体,嘶鸣着努力与妖怪抗争,不禁悲恐交加,吓得浑身打颤,“还有谁……谁能来保护朕?” “陛下小心!”李秀成呼喊一声后,四人又下了马来,将那匹被妖怪控制的白马紧紧围住。 洪天贵福失声哭喊道:“朕要你们保护好朕的闪雷……” 苏三娘正声道:“陛下,从妖怪进入闪雷身体,陛下的爱马便已经没了,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此时,白马已被妖怪完全控制住身体,对洪天贵福阴笑道:“哈哈哈,我不管你是什么皇帝还是太监,别担心,我改变主意了,一会儿便让你去陪你的宠物,你们,都得死!” 说完,又控制着白马朝人群撞来。 “陛下,对不起了!”李秀成说完,死命地拉着白马两条后腿,欲防止其伤害洪天贵福,却独木难支,稍微减缓白马速度后,被白马拖在地上摩擦。 苏三娘和另外两个圣兵见状,也迅即加入了拖拽白马的行列中,四人用尽全力,尤其是苏三娘发动起净化之力,终于将白马控制住。 苏三娘朝洪天贵福大喊道:“陛下,你快走!” 洪天贵福哪里还顾得上心痛爱马,起了身子,便向远处逃去。 突然,白马身上红光骤起,似是妖力全开,将李秀成和俩圣兵震飞了出去,留下苏三娘一人拉着马腿与之较劲。 苏三娘也不逞多让,大喝一声,如同凌晨在太平门城墙上摔翻怪鸟般,腾地而起的一瞬间,将白马生生摔翻在地! 只要妖怪本体不出现,这白马,也不过一只普通妖兽而已。 想到此处,苏三娘挺拔了身体,对倒地三人喊道:“你们快走,去保护陛下,这里我来应付!” 正文 第一百六十话 沙王与忠王(三) 苏三娘一声令下,两名圣兵已起身,话不多言,往洪天贵福的方向赶去,留下苏三娘与李秀成两人面对着妖怪。 李秀成并无离开打算,起身道:“沙王,我留下陪你并肩作战。” 苏三娘冷笑一声,竟也不顾李秀成贵为统帅,傲气道:“不怕死的,便留下吧。” 此时,倒地的白马也并未像之前那般自行开膛破肚让粘状物流出,只是嘴里不停地咳嗽,咳出天蓝色的血液,正是之前妖怪被苏三娘射伤后勉强发力,妖力与圣物造成的伤口冲突,如同当初陈淑卿那般,终于渐渐支撑不住。 白马见了苏三娘环绕浑身的蓝色气焰,艰难说道:“原来……你就是净化使者吗?” 苏三娘道:“不错,若是你识趣,就此放手,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李秀成惊道:“对待妖物,沙王你为何如此心慈手软?” 苏三娘惆怅道:“人类所变成的妖怪,皆是因异能系的妖怪施法所致,刚才他所说的‘红夜叉’才是罪魁祸首,只要杀了那个叫做红夜叉的妖怪,这些无辜的百姓自然可恢复原状。我们苦苦打江山,想建立一个‘无处不均匀、无人不保暖’的小天堂,不就是为了这些百姓吗?”说完,又怜悯地劝白马道:“我虽然没有孩子,但那是被无情的战火所拖累,若只是小老百姓,我何尝不愿生育一儿一女?为了让他们成才,我又如何能保证不打骂他们?你爹虽然下手狠了一些,但将来若你身为父亲,自然会懂得他的用心良苦。” 白马的眼角含泪,却依旧言语犀利,斥道:“用心良苦?呵呵,你们这些大人,别假情假意了……表面看,你阻止他们杀我,简直是个活菩萨,可若是你真不忍心杀我,又为何要对我头部射箭?难道,你一开始便知道……我受了那种伤害不会死去?虚伪,真是虚伪啊……” 苏三娘有些无言以对,低头道:“不错,我当时确是打算下杀手,因为你不死,更多的人便会死去,那实属无奈之举。可你负伤倒地后,情况便此一时彼一时了。孩子,这便是我坦诚的想法,你若是接受,便就此收手吧。” 白马依旧执拗道:“坦诚?我们小孩的一切,都是从你们大人处学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穿着清军的衣服,却是太平天国士兵,不过城破后一路逃到此处而已……若是你坦诚,那你敢不敢卸下伪装,再告诉我你的名字?” 苏三娘一怔,顿时心生百感,扭头瞅了瞅李秀成。 李秀成冷笑道:“沙王,这种事情,还需要跟这妖怪浪费时间?” 苏三娘自嘲一笑,仿佛终于有机会卸下这沉重的包袱,便对白马道:“好,我告诉你,我便是广东苏三娘。”说话时,苏三娘已脱下用于伪装的湘军战袍,扯下贴在嘴唇上的胡须,解开头发,露出本来面目。 自然,李秀成比白马还吃惊:“苏三娘?你没死,而且,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女扮男装与我们一起奋战?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淡然应道:“抱歉了忠王,我的真实身份,天国内部,除了先帝和义王知道,目前就只有你了。可是说来话长,这十来年之事,现在没办法跟你慢慢解释。说起来,我一直隐瞒身份,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早就寻思着找个适当的时机对你说明真相。”又对白马道:“行了,我的身份和姓名,已经告诉你了。有时候,我们大人,并不想你想象的那么复杂,不过是生活所迫,无法像孩童那般简单地活着罢了。” 白马略显释然,又道:“那么,苏三娘,我也坦诚告诉你,我虽身受重伤,不过若是使出全力,进入到你体内,将你控制,我还是能办到的。我问你,若是我出来,变出真身的一刻,你会为了保护自己,将我杀死吗?” 苏三娘果断点头道:“会。” 白马吃力地大笑道:“哈哈……这就有趣了,若你不杀我,你便是说谎,可若是你杀了我,那你便是违背了你们太平天国的初衷,无论如何,你都是虚伪……现在,且让我看看,你究竟会作何选择!”说完,白马肚子破裂开来,一股腥红色的粘状物流出,开始汇聚成男孩脑袋模样。 见苏三娘纹丝不动,李秀成急促喊道:“你还在等什么?” 苏三娘道:“等他成型。” 霎时,男孩脑袋已然成型,趁苏三娘纹丝不动时,又再度变成粘状物。 一瞬间,粘状物如法炮制,向苏三娘飞来。 电光火石之间,李秀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眼睁睁看到,在粘状物抵达苏三娘面前时,那原本被苏三娘扔到地上的湘兵衣服,已经提前一步飞到苏三娘面前,将粘状物拦截住,瞬间,仿如具有生命一般,将粘状物包裹起来,又自动打了一个结,彻底关死粘状物后,落到了苏三娘手中! 顿时,李秀成又惊又喜:“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见衣服包裹上窜出三个小鬼,那正是三尸彭踞、彭踬和彭蹻。一出现,上尸彭踞便大笑道:“嘎嘎嘎嘎,任务完成,苏三娘,是不是很想念我们啊?” 下尸彭蹻如释重负道:“我还以为又要杀人……还好,今后,多给我们来这些温柔的任务吧……” 中尸彭踬骂道:“没出息的东西,杀人多好玩啊!嘎嘎嘎!” 三尸并非净化之力所召唤之物,李秀成这凡人也可看见,顿时对苏三娘佩服得五体投地:“三娘,这也是你的能力吗?” 说起来,苏三娘经过多次使用三尸,已能在天国猎人和三尸之间非常纯熟地自由转换,或是两者搭配使用,刚才将衣服扔到地面时,便已暗中安排三尸藏于衣服下方,待粘状物出现后将其包裹。 苏三娘先对三尸安抚道:“好了好了,任务完成,我很想念你们,你们快回去吧。”唤走了三尸,又对李秀成道:“不错,弓箭和这三个小鬼,都是我的能力,刚才我就在想,这妖怪所附着之物,不管动物还是植物,皆是生命体,生命体内含有大量水分,方使得妖怪能自由进出,一旦被无生命的干旱体关闭起来,这妖怪,便定然再也无力行动。” 衣服中,妖怪正在拼命挣扎,却宛如襁褓中的婴儿般无力,少倾,便心灰意冷,放弃了挣扎,喊道:“苏三娘,你不是说要杀我吗?为何口不对心?你以为,你虚情假意玩慈悲,我就会服你吗?” 苏三娘提着衣服打结处,对妖怪喊道:“不不不,你错了,我不杀你,并非因为同情,而是我感受不到你的妖气,便猜测你是与小叶红豆有关的妖怪,将你带在身边,可以帮助我隐藏净化之力,免得一路上再被其他妖怪追杀。这个解释,你满意了吧?” 妖怪无论能力还是言语,都处处被苏三娘找到软肋,终于服服帖帖不再作声。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话 沙王与忠王(四) 待终于抓住了这个难缠的妖怪,李秀成和苏三娘也终于将久悬的心暂时放下,环顾起一地的人马尸首。 当死亡已成习惯,死里逃生后两人竟也没有太大悲伤,李秀成反倒开起了玩笑,一拳砸在苏三娘肩上,戏言道:“你这美丽、神秘又厉害的苏三娘,要是早一些告诉我真相,该有多好!” 苏三娘谦虚道:“让忠王见笑了,其实,我专程回天京,主要便不是为了对付清妖,而是防范可能出现的妖物,清妖已懂得利用妖力来对付我们,所以,只能由我这净化使者出马。另外,我也料到了最坏的情况,便寻思着,若是天京被攻破,需要转移幼天王陛下时,我得尽一份绵薄之力。我还有几个法力强大的同伴在浙江等我,若是到了浙江,便更不用怕妖怪来袭了。” 此时,之前先走的洪天贵福和两名幸存的圣兵也并未走远,不过是藏在十丈开外一棵大樟树后面,紧张地关注着战局,见苏三娘已降服妖怪,两王又泰然自若地聊起了话,便判断局势转危为安,方从树后走出,回到李秀成处。 洪天贵福令两名圣兵策马前往来时方向侦探敌军动向,自己则停在了李秀成与苏三娘跟前。 苏三娘见洪天贵福出现,立即跪地行君臣之礼道:“臣苏三娘长期隐瞒身份,罪该万死,还请陛下责罚!” 身高不过苏三娘胸部处的洪天贵福急忙将苏三娘扶起身来,稚嫩脸上满是死里逃生的欣喜:“原来你便是苏三娘,朕曾听父皇多次提到过你的名字,说你是我天国的巾帼英雄、开国元老,金田起事前便率领天地会来加入了拜上帝会,那时朕还年幼,对这个名字可是崇拜得很哪!不过多年前,听说你在芜湖之战中壮烈牺牲,朕也深感遗憾过,想不到你一直活着,如今还改名换姓来支援我天国,可真是忠义之臣啊!想来你这么做,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苏三娘应道:“不错,一切皆是先帝的主意,不过先帝有此安排,也是为了天国长远大计,前因后果说来话长,待我们转移到安全地带,再慢慢与陛下和忠王道来吧。” 洪天贵福深叹一口气道:“唉,朕才登基四十多日,竟然如此暗弱无能,一寸失地也未收复,反倒连首都也丢了,朕如何对得起先帝的在天之灵?这天下,又还有何处可以让朕安生?” 李秀成上前安慰道:“陛下千万不可自责,那曾妖头觊觎天京已久,其实,正是因为先帝四十多日前驾崩,才激发了曾妖头总攻我首都的决心,岂是陛下之过?而且就算先帝再世,曾妖头图我首都,也是早晚之举,还请陛下放宽心,只要有我等忠义之士辅佐,定然能让我大天国重现往日的辉煌!” “忠王所言极是,陛下一定要振作起来,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天命,陛下明白吗?那便是,无论遇到任何挫折,定然能东山再起的命运。”苏三娘安慰完毕,又道,“天京城虽破,然而我天国掌控之地,还有江西、浙江、福建等部分地区,特别是浙江湖州府目前还在堵王黄文金的控制之下,我们可前往湖州与之会师,我再通知我目前待在杭州府昌化县的几位同伴前往湖州支援,防止妖物袭击。” 洪天贵福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天京,甚至连天王府也很少走出,对墙外之事哪里敢提出丝毫建议,便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又转而问李秀成:“忠王的意见呢?” 李秀成应道:“陛下,苏三娘言之有理,江苏与浙江接壤,而湖州府又在浙江最北面,自是极好的落脚地点。唯一的难点在于,两省交界处太湖一带城市已被清妖占领,路线切断,我等恐怕无法直接前往湖州。” 苏三娘道:“这好办,如今干王洪仁玕尚在安徽广德集合数处驻军,干王为先帝族弟,有经天纬地之才和不容置疑的忠心,咱们可以先取道广德,与干王汇合,再由干王派军护送陛下至湖州府。此举,也是为堵王增加援军,以利湖州防卫。” 李秀成听罢,死水微澜的心中顿时又燃起了熊熊烈火,竟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走上前去,拉着苏三娘的手道:“三娘的安排,非常有前瞻性,又有神力相助,陛下的安危,就拜托你了!” 苏三娘将手抽回,并非因为男女授受不亲,只是对李秀成话语甚为不解,疑惑道:“忠王这是说的什么话?苏三娘我不过会一些道法方术,虽对妖物是巨大的威慑,但对清妖,三娘无论文治武功皆远远不如忠王,忠王才是我天国统军之人,怎么说得好像只有我带着陛下前往湖州似的?” 李秀成微微一笑,应道:“三娘说中了,我还真是这么打算。” 苏三娘惊道:“为什么啊?” 李秀成道:“此去广德,无论走哪条路,一路上定然会遇到清妖阻截,我李秀成名头太响亮,恐怕‘一颦一笑’都早已被清妖牢记在心,可三娘与陛下的相貌,清妖却不记得,在他们心中,苏三娘早已作古,陛下更不用说,他们连名字都搞不清楚,误认为‘洪福瑱’,更别说长相了。因此这一路上需要的不是我这样的武夫突围,而是用巧力规避一切可能的争斗,如此一来,三娘带着陛下上路,常人眼中就好像是母女结伴出游,定然不会引起清妖注目。” “可是,这……” 苏三娘还想说些什么,只见之前那两个负责侦查的圣兵已拍马赶回,到了三人身前,急促道:“陛下,我们得快些离开此地,我们刚探得,在山那边出现了大股清妖,正往此处赶来!” 洪天贵福惊道:“有多少人?距离多远?” 圣兵道:“距离还有两三里,人数看上去起码有上千人。” 李秀成道:“坏了,定然是咱们的断后骑兵已被消灭,清妖见找不到我和陛下尸首,便又追了过来。”说完又问苏三娘:“你可感知到,那追兵中是否有妖物?” 苏三娘闭目尝试后道:“没有,今日已过满月夜,妖怪妖力小了不少,目前它们都聚集在天京城内,虽未追来,但恐怕,城内的兄弟姐妹们正在经历一番血战。” 李秀成点点头道:“以我对曾妖头的了解,他们入了天京,必然屠城,唉……”想到时间紧迫,又换话题,对两名圣兵道:“两位兄弟,刚才我已同陛下及三娘谈妥,由三娘护送陛下前往广德,我们三人则需另行他处。” 两名圣兵皆表示领命。 苏三娘怕李秀成效法石达开牺牲自己,坚持道:“若是分散行动,恐这一别就是生死离别,苏三娘虽一向喜欢独来独往,此次却始终有种不祥的预感。忠王,咱们还是一起前往广德吧!” “生死离别,还见得少吗?刚才我才与老母亲作别,再多作别一次又有何妨?”李秀成怅然道,“何况,还有一个原因,让我不得不作出此等安排。刚才陛下的伊犁马已死,我观这剩下五匹马中,只有我那匹大宛马可与之媲美,其力量与速度皆为马中龙凤,而其他四匹都是劣马。所谓‘路遥知马力’,一旦要跑如此远的地方,只有我的千里马方能担当其重任!” 说完,李秀成将自己的大宛马牵到两人面前,跪地道:“情况紧急,请陛下与三娘速速上马!” 苏三娘顿时感觉心中一阵酸楚,眼中有丝丝泪花就快要憋不住,心中又深知此时已无他法,遂也跪地道:“请陛下速速上马!” 两名圣兵皆一同跪下。 洪天贵福也深知一刻也耽搁不起,下令道:“那便请忠王亲自将朕扶到马上。” 李秀成释然一笑,起身抱起矮小的幼天王上了马,苏三娘也随即纵身而上,坐在了洪天贵福身前。 洪天贵福回头嘱咐道:“忠王之忠义,朕定将牢记在心!也请忠王独行时千万小心,我们湖州再会!” 李秀成会心一笑道:“臣知道在先帝与陛下心中,臣早已是不可取代之人,可天国的江山,不是靠臣一人打下,也不是靠臣一人守护,乃是千千万万的天国将士,前赴后继用鲜血和生命换来。”随后指着身边两名圣兵道:“陛下若是有感激之心,也请记得这两位兄弟的名字,他们叫周克兰、郭永宁。” “周克兰、郭永宁……”洪天贵福默念一遍名字后点头道,“好,朕记住了!” 李秀成一个小小的举动,却让两名圣兵感动不已,顿时有如生命的意义终于得到了实现,动容道:“多谢陛下!多谢忠王!” 李秀成又对苏三娘道:“可惜,今日没时间听你讲你的精彩故事了。” 苏三娘回头道:“忠王,苏三娘的故事,不值一提,正和万千天国将士一样,不过璀璨夜空中一颗普通的流星而已,忠王见了其他姐妹,便是见了苏三娘。” 李秀成仿佛再也没有了遗憾,笑得无比清澈,挥手道:“那么,苏三娘十年前便已经死了,此后史书,只会记得,是我李秀成天京突围后与陛下走散。” 苏三娘报以深邃的笑容,说了一声“三位保重”,便驱使着李秀成的大宛马,如疾风般飞驰而去。 身后,李秀成目送大宛马渐行渐远,待再也看不到其身影,才舒了一口气,对两圣兵道:“你们也走吧。” 周克兰问:“忠王,现在我们去哪?” “不是我们,而是你们。”李秀成骑上一匹马,悠然下令道,“如今你们已是自由之身,请速速回家与自己家人团聚,每日劈柴烧水,隐于市林,再也不要穿上这身戎装。” 一阵言语交锋,终于劝走了两人,李秀成惬意地看了看山河大地,自顾自感慨道:“人间景色,可真是看不够啊……”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一) 天京保卫战的最后一役,发生于同治三年农历六月十六日,距离蒲子轩一行四人抵达杭州府昌化县,已过十余日。 此时间长度,正符合月初苏三娘与陈淑卿意念传声时所判断,天京还能坚持十天半月,如今天京城破,蒲子轩一行却一时并不知晓,仍按照之前约定,在浙江省境内等候苏三娘消息。只不过,在九里杨客栈中遭遇幼儿妖怪袭击后,虽然蒲子轩已将其妖术破解,然而出于安全考虑,当日四人还是迅速离开了昌化县,转移到了杭州市城西一家客栈住宿。 由于住的时间稍长,一些生活用品、水果副食必须不时去杭州城内补充,这一日,蒲子轩和祝元亮担负起了采购任务,到街上买了两个饱满的西瓜和五斤葡萄,以供四人解暑。 采购完毕,两人闲来无事从主街上由西向东并肩散步,蒲子轩在左,祝元亮在右,聊些东拉西扯的陈年闲事。 两人时而捧腹大笑,时而勾肩搭背,本沉浸在一片祥和中,走了不多时,祝元亮突然变得警惕起来,收敛起了笑容,正色说道:“蒲子轩,等一下,我想很郑重地跟你说一件事。” 祝元亮盛夏时分披一件深红色斗篷上街的造型本就很是滑稽,此时又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蒲子轩煞是不习惯,调侃道:“你这胖墩,有什么事非要‘郑重’地说?” 祝元亮不动声色道:“我想说,我们似乎遭到了妖怪攻击。” 此时街道上人声鼎沸,熙来攘往一切如常,丝毫不像有妖孽作乱的迹象,祝元亮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蒲子轩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说什么?” 祝元亮依旧保持着正常的行进速度,目光向前,淡淡说道:“我说,我们好像正在遭遇妖怪袭击。” 蒲子轩愣道:“你说什么胡话呢?” 祝元亮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妖怪似乎就在我们身后人群中。” 祝元亮虽过去常常与蒲子轩开玩笑,然而三句话下来,自己总是沉不住气先傻笑穿帮,此时蒲子轩看了看祝元亮严肃的脸色,顿觉事有蹊跷,便停下脚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明白一点啊。” 祝元亮不答,只是说了声:“别停下,继续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蒲子轩更是不明所以,见祝元亮只是自顾自地走,只好跟上其脚步,又本能地想扭头回看人群,谁知,头还没转动多大幅度,祝元亮又立即喝道:“别回头,我说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这么一直走。” 蒲子轩更是纳闷,虽因信任这位兄弟,行动上照着做,脸上却满满写上疑惑:“我说,你怎么知道有妖怪袭击?” 祝元亮这才应道:“蒲伯伯送我的这件防身斗篷,可抵御大部分的各类妖力袭击,怎么说呢,如果有妖力袭来,碰到妖见愁,会有一种水滴落在湖面上的抖动感。从刚才开始,我便感觉到背部在密集地遭到妖力袭击,虽每一次袭击都很细微,却延绵不断,像是一场小雨打在湖面上。”说完,伸手将斗篷的后帽罩在头上,防止后脑勺也遭遇袭击。 蒲子轩看祝元亮的样子实在认真,便一边行走一边探测后方是否有妖气存在,半晌后说道:“可是,咱们后方没感觉到任何妖气的存在啊。” 祝元亮提醒道:“别忘了九里杨客栈里的那个幼儿,他说过红夜叉在派妖怪追杀净化使者,也许红夜叉创造的妖怪都是如此特殊,你感觉不到妖气,并不代表他们不是妖怪,对吧?” “真是该死,我们不过离开小树一会儿,便被追踪到了净化之力,可是,我们四人总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吧。”蒲子轩满心愠怒,却又无可奈何道,“话说回来,街上有这么多人,我们又感受不到妖气,要怎么与敌人战斗呢?” 祝元亮解释道:“这正是我叫你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原因。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种形态的攻击并非爆发型妖力,而是持续而浅浅的侵蚀,我自有妖见愁防身,你又有自愈能力,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是,若在此时此地回头,定然会打草惊蛇,别说找不出妖怪,即使找到了,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打出手,还不闹得满城风雨?所以,我们姑且一直走下去,这条路的尽头便是西湖,那里地势空旷,人烟稀少,妖怪若想将我们一直笼罩在他的妖力范围内,必然得跟着我们到达那里,到时候,我们再作打算,会更加容易。” 蒲子轩略带讥讽笑道:“得,想不到你这胖墩,也是粗中有细嘛……只是,要引得妖怪现身,咱们得装得更像一点,到了湖边,咱们总得干些什么吧,装作钓鱼如何?” 祝元亮点头道:“好,前面碰到渔具店,咱们便添点行头。” 蒲子轩又疑惑道:“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不解,再弱的妖力,持续袭击了我这么久,我为何丝毫感觉不到受到伤害?你再琢磨琢磨,是不是弄错了?” “若真是我杞人忧天就好了,可是,我在前往广西的路上遭遇过六次妖怪,对妖见愁的这种触感非常敏感,就好像我身体的一部分,断然不会有错。”说着,祝元亮微微侧脸端详了一番蒲子轩,又迅即将目光转回前方,说道,“不会有错,我看你的模样,虽然没有受到明显伤害,但总觉得脸色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两人到了渔具店,买到了钓竿、鱼饵和水桶,又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走着,突然,街道两旁,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先是右侧一家饭馆传出一阵女人的惊叫声:“天啊,爹,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两人朝尖叫声看去,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头,正躺在饭馆门口的摇椅上一动不动,一个中年妇女在一旁惊惶失措对一中年男人道:“这,这刚才还好好的,爹怎么就去了?” 中年男子冲饭馆内喊道:“静儿,静儿你快出来看看爷爷啊——” 少倾,一名看上去二三十岁的青年从厨房赶到门口,大喊道:“爹、娘,爷爷怎么了?” 中年妇女一见青年模样,顿时更加惶恐:“你是谁……你是……静儿?” 中年男子则惊呼道:“天啊,静儿你怎么长这么大了?” 那个叫静儿的青年也惊呼道:“爹、娘,你们怎么变这么老了?” 变老? 祝元亮霎时明白了什么,再看向蒲子轩,只见其嘴唇周围长出浓密的胡须,满脸的成熟,看上去有如四十岁的模样,顿时大惊道:“蒲子轩,不好,这妖怪的能力,是让人加速衰老,现在的你,看起来和蒲伯伯差不多年纪啊!” 蒲子轩一惊,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被胡须扎到手后,霎时明白了刚才一阵子的妖力已然让自己老了二十岁,立即瞪圆了眼睛道:“果然如此,难怪我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可是,让妖怪如此施法下去,不光是我会老死,周围的百姓也会遭遇灭顶之灾啊!” 果然,街道两边越来越多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目光所及之处,街上所有人都在半炷香的功夫内衰老了二十来岁,那些原本就年迈的老人,已陆陆续续寿终正寝,中年迈入了晚年,青年步入了中年,小孩变成成人,婴儿长成二十岁模样却依然在地上爬行……最令人汗毛直立的,则是已有成人模样的胎儿从孕妇身体内破膛而出! 一时间,原本祥和的街道一片疯狂,人群如惊弓之鸟般四下逃散,宛如世界末日来临! 只有祝元亮一人因抵御了大部分妖力,看起来几乎没有年龄上的变化,可是,若是继续让事态发展下去,整条街尚未逃走的百姓,全部寿终正寝,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这妖怪虽无排山倒海之力,能力却太可怕了!”蒲子轩浑身冒出冷汗,心知生死已在旦夕之间,便拉着祝元亮喊道,“别磨蹭了,快走!” 此时两人本就已走完大半条街,离西湖已不太遥远,两人扔掉手中水果,独独留着渔具,飞快地向城西奔去,只是一会儿功夫,便已出了城墙,又行了不多时,便来到一片空旷的沙地上,面前,西湖正在骄阳下泛着蔚蓝的湖光。 西湖之于杭州,乃至之于浙江的地位自不必说,蒲子轩一行到了杭州后,第二日便在小树的庇护下到了西湖游览,众人皆记得从湖西岸一眼望去,对面虽郁郁葱葱,而这一方周围却有足够宽敞的沙地,显得空旷无比。正是这一地形优势,使得祝元亮与蒲子轩判断出此地是引出妖怪现身的绝佳场所。 沙地上,唯一可见之物,是右面不远处一块镶嵌在湖边沙地上的葫芦形巨石,以及左面一座造型雅致的小亭,整个沙地上,只有原本就在此地逗留的七八个闲逛老人,以及从街道上逃难至此的小部分百姓。 老人们自然不知道杭州城内发生了何事,依然优哉游哉,与豕突狼奔的逃难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待两人在湖边停下了脚步,祝元亮自是体力尚有剩余,蒲子轩已然累得气喘吁吁,自嘲道:“果然,人老了,腿脚还真是不好使啊。胖墩,快看看我现在怎样了?” 此时祝元亮再看蒲子轩,见其相貌正在缓缓恢复,又感受到身后斗篷抖动停止,方才舒了一口气道:“看来,那妖怪的妖力果然无法覆盖到此处,我们暂时安全了。不过,不知道妖怪会不会追来……现在,我们往哪去?” 刚才街道上一些人惨死的一幕幕正在蒲子轩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正义感,咬牙切齿道:“不,我不躲也不逃,就在此地等着他!胖墩,你一介凡人,若是害怕,可以先走,我来对付他。” 此话一出,祝元亮顿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别以为只有你们净化使者敢面对妖怪,我祝先锋,除了进鬼宅,什么时候临阵退缩过?”说完,举起左臂,将金刚降魔腕握成拳头状,满脸尽显意气风发。 “妖孽若是来犯,就让他尝尝我祝先锋铁拳的厉害!来,钓鱼开始!”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二) 待两人下定决心与妖怪战斗,便肩并肩盘腿坐在西湖岸边,旁若无人般开始了钓鱼的动作。 一时间,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旁人远远看去,不过是两个“孤舟蓑笠翁”,正相约钓鱼打发时间,当然,两人真正欲钓之鱼,并非河鱼,而是不知何时会光顾的敌人。 趁着两人空闲,祝元亮右手依然保持着掌竿的动作,抬起左手,伸到蒲子轩大腿上,头也不转一下,只是下令道:“来,给我满上。” 蒲子轩埋头看了看大腿上那黑漆漆的机械手臂,见其手心向上摊开,仿佛正在索要什么东西,遂抓了一把鱼饵放于其上。 祝元亮扭头看了看手心中的那把鱼饵,愣道:“你这是干嘛?” 蒲子轩疑惑道:“干嘛?不是你让我给你满上吗?” “切,你他奶奶的还真钓鱼啊?”祝元亮无奈一笑,将鱼饵全部扔入河中,又重新将手臂伸到蒲子轩面前,道,“我是说,帮我把金刚降魔腕的能量满上。” 蒲子轩依然纳闷,骂道:“什么意思?到底要我干嘛?你他娘的就不能一次说清楚吗?” 祝元亮这才意识到蒲子轩只是蒲子轩,并非蒲卫海那般理所当然懂得金刚降魔腕的原理,解释道:“哎哎哎,好吧,是我的错,那便跟你讲讲一些科学知识吧。自从我和你们会合后,这金刚降魔腕便一直处在没有能量的状态,我也一直没有机会表现表现,所以呢,这一次的妖怪,让我来对付。不过,若是没有能量,这金刚降魔腕便只是一块强有力的铁锤,要让它发挥出真正的作用,得靠净化使者将净化之力注入其中,来,你试试,我一会儿让你开开眼界。” 蒲子轩这才反应过来,大笑着调侃道:“呵呵呵,想不到你这傻胖墩也有要给我普及科学知识的一日,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现在,你都明白那些天圆地方说有多愚昧了吧?” 祝元亮一时脸红,却坚定不移道:“我只是相信了你爹他们搞的科技产品,可没打算相信你那套关于日月星辰的歪理邪说啊!这世界,我看还就是天圆地方!对,就他娘的是天圆地方!快,给我满上。” 蒲子轩见祝元亮那死扛的模样实在滑稽,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又故作无奈道:“可是,我爹的产品又没教过我如何使用,请问,我该使用大周天还是小周天运转净化之力来给这玩意充能啊?” 祝元亮不悦道:“嘿,你这家伙堂堂一个净化使者,怎么还问起我这么专业的东西了?什么大周天小周天,你都试一试不就好了吗?” 蒲子轩又故意戏弄道:“哎呀呀,要是用错了发力方式,将你这宝贝玩意儿弄坏了,便只有求小树帮你恢复手臂了。” 祝元亮一怔,对蒲子轩的说法宁可信其有,便回忆了一番道:“那日,蒲伯伯将这机械手臂给我后,便托那个叫做杰罗姆·丹尼尔的英国佬将它充满了能量,前后大概花了一刻的时间,那人便说,他所有的净化之力都已经注入了其中,却仍然没有将它充满,不过,也够用上好一阵子了,你想想,这是何种发力方式?” 蒲子轩并未正面回答,只是大惊小怪道:“什么?将净化之力耗费完了也没将它能量充满?胖墩,你是要老夫我精尽人亡吗?” 祝元亮急道:“我又没叫你学他,你只要给我适当补充补充,让我能打死这只妖怪即可。喂,别浪费时间了,快试试吧!” 蒲子轩其实早就懂得将净化之力注入他人体内的方式,注入这种降妖装备的方式自然是大同小异,见将祝元亮逗得差不多了,这才运用起净化之力,只见其全身天蓝色气焰已现,又将灵气聚集于右手之上,缓缓注入金刚降魔腕中。 …… 此时,在沙地靠近城池的一侧,在一棵巨大的樟树后面,一个看上去已年过七旬的老太婆,正从树干一侧探出脑袋,关注着西湖边上两人的一举一动,见蒲子轩蓝色气焰骤起,本能地将脑袋缩回,打了一个寒颤。 待情绪稍稳,老太婆正要再看,突然,一名身着老旧蓑衣的中年男子从另一棵樟树树冠上跳至她的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吓得老太婆“啊——”地惊叫了一声。 老太婆猛地回头,见到来人长相,这才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道:“童彪,原来是你啊,可真是吓死老娘了。” 蓑衣男子用手戳了戳老太婆的脑门,骂道:“你这傻娘,红夜叉派你我母子二人前来杀掉净化使者,你就使妖术让他老死好了,干嘛火力全开闹得满城风雨?幸亏我跑得快,否则,你儿子怕是也没了!” 老太婆不解道:“红夜叉不是说变成妖怪有几百上千年的寿命吗?让你老几十岁,你至于吗?” 童彪怒道:“切,说你傻,你还真是傻娘,你的能力,是按寿命比例老化的,就刚才那一会儿,我起码已经老了两三百岁了!” 老太婆抱歉道:“哎哟,我这不才变成妖怪二十多日吗?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感应净化使者的气息啊,是你说有净化使者出现在前方,我一看那么多人,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妖力弥漫开去,想整条街的人一起弄死好了。后来,我看人群都乱作一团了,就这两人居然还拿着鱼竿头也不回,也不叫唤,往西湖疾步走去,便甚感怀疑,想这两人会不会就是红夜叉所说的目标,便姑且跟来瞧瞧,一看那蓝光,还果然是啊!” 听老太婆的语气,那个叫童彪的男子也是妖怪无疑,只听他恨铁不成钢道:“都变成妖怪二十多日了,还这么胆小怕事,那个家伙是净化使者又怎样?后背敞开对着你,你也不敢上,真是比当人类的时候还要白痴!” 老太婆顿时怒道:“真是没大没小,这是当儿子的人说的话吗?真是当初白养你几十年了!还有啊,我哪像你,都成妖十年了,当然啥也不怕,现在他们离我那么远,那沙地上又没有遮掩之物,万一出去施放妖力,还没老死他们,便被他们发现,那还了得?” 童彪不屑道:“怕啥?红夜叉说过凡是经她妖化而成的妖怪,都不会被探到妖气,因为咱们都是小叶红豆的延伸,再说了,那沙地上还有好几个老人,多你一个又有何妨?我还不信,这些人类敢随便杀人!”说完,指着沙地上的破旧亭子道:“那距离,够用了吧,你就坐在亭子里,装作乘凉不就完了?” 老太婆又问:“若是他们发现了我能力的破解之策,你可有把握杀掉他们?” 童彪顿时得意起来:“哼,你以为红夜叉为什么派我们二人同往?因为她太清楚你能力的弱点,可是那水下,却是我童彪的地盘,那种程度的净化使者,在水下可战胜不了我!” 老太婆点点头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丑话得先说在前面,你我二人虽然过去作为人类的时候是母子,但现在我好不容易变成了妖怪,寿命可以延长许多,还不想死,所以,一旦遇到危险,我会立刻逃命,可不会管你死活!” 童彪笑道:“傻娘,这才有点妖怪的样子嘛,现在我们都是红夜叉的手下,只对主人负责,可没有什么母子之说了。” 老太婆道:“好了,以后别叫我傻娘,也别叫我娘,我听着别扭,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好的,容晓珍老妖。” …… 就在那对母子妖怪谈话的当头,祝元亮的金刚降魔腕已经将能量补充得七七八八,见蒲子轩还在奋力注入净化之力,顿时劝道:“好了好了,你也留着点吧。” 蒲子轩见祝元亮喊停,这才将净化之力收回,擦擦额头上的汗珠道:“我日他仙人的,这东西可真是个无底洞啊,我这耗掉的净化之力,怕是要明日才能全部恢复了,以后,可得没事的时候多备一点能量,免得临时抱佛脚,误了大事。” 祝元亮见自己最依赖之物已经焕发了新生,愈发胸有成竹,豪迈应道:“别怕别怕,想当初你说你遇到了一个白发女妖,但自己又生了神力,要去独自挑战她,我祝先锋便畅想,耍英雄,可真是气派啊,这样的风头,怎能被你小子一个人占完?今日,你别出手,只要有我这妖见愁和金刚降魔腕在手,别说白发女妖,就是陈淑卿来了我也不怕!哼!” 蒲子轩冷眼道:“你就吹吧,反正老死人的妖怪又没出现,你这胖墩随便吹,吹死人不偿命。” 话音刚落,祝元亮又收敛起了戏谑的神色,蹙眉道:“不,蒲子轩,妖怪已经来了,而且,这一次,似乎更猛啊!” 果然,蒲子轩一摸下巴,那满嘴的胡须再起,而且,此次速度之快,远胜上次。此时正巧人就在湖边,蒲子轩冲水中看了一眼倒影,那胡须和两鬓,已然有了些泛白。 顿时明白了情况已刻不容缓,蒲子轩赶忙四下看去,只见那些原先就在沙滩上散步的老人,并未因此而死去,甚至连那些逃难而来的百姓,也因为安全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变得放松了下来。 而面前,祝元亮虽然依靠妖见愁隔绝到了大部分妖力,但毕竟无法做到完全隔绝,加上此番妖力更猛,已然也老了七八岁的光景。 蒲子轩大惊道:“不好,此次妖怪施法,似乎不是无差别的攻击,而且专门冲着咱们两人而来啊!” 祝元亮也发现了两次攻击的不同,应道:“的确,妖怪集中了火力,这便是为什么你老得如此之快的原因……我的天啊,现在的你,看上去已经是五十岁的模样了啊!” 命悬一线间,蒲子轩已顾不得许多,头上顿时冒出斗大的汗珠,惊呼道:“快找出妖怪所在!杀了他!”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三) 见到老化的速度如此迅猛,只是短短的对话当头,蒲子轩又老了十岁,已如六旬老翁,心知情况之紧急已根本容不得两人再去找寻妖怪杀之,只能迅速逃离妖力范围,又见周围闲人皆无异样,人人都可能是妖怪,无法判断应往哪个方向逃离,便召唤出星河龙王,准备飞往西湖对岸。 面对西湖辽阔的湖面,祝元亮提醒道:“等等蒲子轩,你现在已剩不了多少净化之力,恐怕不够飞到对岸了。” 蒲子轩对自己的能力更为清楚,知道净化之力用于充能后只剩下一成左右,确实不够飞往对岸,情况又刻不容缓,只得收起净化之力,使着脚力冲入湖中,欲向湖对岸游去。 就在身体已大部分被湖水覆盖时,蒲子轩突然感觉到浑身又恢复了旺盛精力,往水面看去,只见自己倒影不再是老人模样,又抬手端详一番,果见双手皮肤光色润泽,再无股股皱纹,顿时明白了什么,冲岸上的祝元亮欣喜若狂道:“嘿,胖墩,一碰到水,这妖力便自然解除了,看来,水便是妖怪的能力弱点啊!哈哈哈!” 祝元亮朝湖中的蒲子轩望去,果然如他所言相貌已恢复二十岁模样,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又看到蒲子轩正用狗刨式的泳姿努力挣扎着不至于呛水,觉得煞是滑稽,笑道:“太好了兄弟,你就好好待在那湖中吧,别出来拖我后腿!” 蒲子轩喊道:“怎么,你不一起下来吗?” 祝元亮当前也不过三十岁模样,尚有足够“余粮”,心中有底,大笑着指着亭子的方向道:“哈哈,这股妖力如此集中袭来,我已经探出了妖怪方向,正是在那个亭子中!你可千万挺住,别淹死啊,等我满六十大寿之前,定然将那个傻妖的头提来见你!” 说完,祝元亮已大步流星朝亭子走去。 就在祝元亮走出一半距离的当头,蒲子轩游到了岸边,身子泡在水里,双手插入沙土,既保持大半个身子泡在水中抵御妖气,又省去了游泳的力气,觉得煞是舒坦,心中开始暗暗为祝元亮鼓劲。 毕竟祝元亮只是一个体术强大的凡人,即使妖见愁可以抵御大部分妖力,可那金刚降魔腕究竟能有几分厉害,蒲子轩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识过,便目不转睛地盯着祝元亮的背影,心想这哥们一旦遇到什么危险,自己定然得出手相助。 不过,蒲子轩打错了算盘,就在祝元亮已远离自己时,突然,蒲子轩感到脚下被什么人牢牢抓住,将自己往西湖湖心拖去,此人似有一身的蛮力,蒲子轩插入沙土中的食指顷刻间被扯了出来,身体不由自主后移。 离开岸边时,蒲子轩本能地想抓住某种东西,正巧自己那根鱼竿还在,便抓住鱼线,顺带将鱼竿一并带入了湖中。 离岸越远,湖水便越深不可测,蒲子轩很快便整个人被拖入了湖面之下,一时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想拼命往湖面游去,却大感力不从心,便死命用脚踹拖拽之人,却不想此人不但不松手,反而自己右腿还被利物割了一刀,疼痛无比。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已经无法从水下逃离,当前只能与敌人一战,便憋气回头,朝敌人看去。 此人果然不是人类,身披蓑衣,其头部似鲶鱼,那只抓着自己右腿的手虽是人型,另一只手却是鱼鳍状,那鱼鳍锋利如刀刃,蒲子轩右腿正是被其割了一刀,眼见一股鲜血在水中弥散开来。 这只妖怪,正是此前在樟树后面与妖化的容晓珍斗嘴的童彪,其能力是可变作鲶鱼,擅长水中作战,之前,正是担心容晓珍的妖力在水中无法将人老化,便潜伏在湖中,待祝元亮走远无法回援,方才现身将蒲子轩拖入西湖中央。 蒲子轩净化之力尚有一成余力,此时已来不及细想,召唤出星河龙王,呼啦啦朝敌人乱拳攻去。 这是蒲子轩第一次在水下召唤出灵体,虽星河龙王应声而出,然而水中其攻击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均大打折扣,那些拳头到达童彪身体时已变得绵软无力,只不过让童彪身体颤抖一番,却无法让其松手。 更糟糕的是,蒲子轩本就不熟悉水性,此时已在水下待了一阵子,无法呼吸空气,再一发力,更是头昏脑涨,已感生命危在旦夕。 突然,童彪放开了蒲子轩的右腿,趁蒲子轩本能往湖面游去之际,又迅速游弋至蒲子轩身前,挥动锋利的鱼鳍直取其胸部。 刹那间,蒲子轩胸部又被划开一条口子,血流如注。 蒲子轩痛得大叫一声,吐出大股水泡,见敌人不依不饶,危急关头又逼出一些智慧,只见其将鱼竿抓在手中,使星河龙王的爪子斜向切断鱼竿较粗一侧,形成了锋利的刺刀状,便让灵体双手握着鱼竿,使出全力向敌人胡乱扎去。 这一扎果然见效,童彪在水下虽不怕星河龙王拳头的钝物式击打,却被密匝匝袭来的尖状物较为忌惮,在头部和身子被刺中几下后,便向后退了几个身位。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空当,蒲子轩终于有了一些自由活动的空间,迅速向湖面游去,刚出湖面,便使星河龙王飞到岸上,身体倒在葫芦状巨石边,死里逃生般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又连声咳嗽,将呛入体内的湖水咳出来。 待身体终于恢复了元气,蒲子轩这才回头往湖中看去,只见那妖怪脑袋已探出水面,虽恢复了人型,然而嘴唇两侧的自然下垂的两缕胡须倒是保留了鲶鱼的某些特征,让人一眼便能辨别出此人是妖怪无疑。 既然此人是鱼类妖怪,蒲子轩便判断出其虽在水中能力远胜自己,然而一旦上岸,便非自己对手,顿时又来了胆意,坐起身子,骂道:“你这蠢妖,敢上来与爷爷我大战三百回合吗?” 童彪笑道:“哈哈哈,净化使者,一旦上岸,我童彪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不过,我又何需亲自动手?你就待那儿好了,反正,一会儿你就知道什么叫寿终正寝了。” 此话立即提醒了蒲子轩,不错,此时自己已失去了湖水的保护,炎炎烈日下,水分本就蒸发迅速,这沙地又吸收了部分从西湖中带出来的水分,更是让身体干燥,便抬手一看,那双手又如老人般皱纹密布,顿时大感不妙,冲祝元亮所在方向大喊道:“胖墩,那妖怪在我这边,快来救我!” 无奈此时祝元亮已走得更远,根本听不到蒲子轩的呼救,只听童彪大笑道:“哈哈哈,小老头,别喊了,你以为,是我把你变老的吗?” 蒲子轩哆嗦道:“这么说,你们不只一个妖怪?” 童彪道:“不错,红夜叉知道我那傻娘的能力弱点是水,便派我们两人一起来杀你,可是,你知道了又怎么样?来来来,西湖就在这儿,一旦入了湖中,便可以长生不老啊,哈哈哈!” 蒲子轩顿时明白自己是被逼到了如何一个绝境中——在岸上,自己不久便会在妖力的作用下老化而死;而到了水中,又敌不过面前这只鲶鱼妖怪;若说逃走,净化之力已所剩无几,不久便会被这妖怪追上。 进退维谷之际,蒲子轩恍惚觉得,眼前这大美的西湖山水胜景,也变得如同人间炼狱般面目狰狞了。 童彪依然驻守在水中,嘲笑道:“哈哈哈,净化使者,你不是自称爷爷吗?那,老爷爷你快下来啊,我在这湖中等着你呢。” 此时,蒲子轩虽看不到水中倒影,却依稀可判断出,自己又来到了五六旬的年龄,顿时心中泛起了一股无力感,刚才那番要铲除妖怪的豪情壮志荡然无存,无奈地将身子挪到巨石边上,靠于其上。 朝祝元亮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突然蒲子轩表情又变得大彻大悟,冲童彪冷笑道:“呵呵,爷爷我不玩了,就在此地晒晒太阳吧。” 童彪愣道:“哦?老爷爷这就放弃了?” 蒲子轩用眼神指了指亭子的方向,淡然道:“不放弃又能怎样?反正,我哥们已经到了你的傻娘所在之处,姑且看看,是你傻娘先死,还是我先死吧。反正,我的命,就交给我这还算可靠的哥们儿了。” 童彪如梦初醒,朝亭子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身披深红斗篷的彪形大汉已经到达了亭子,顿时大惑不解,一连朝蒲子轩抛出数个问题:“该死的,此人是谁?为何探测不到他的净化之力?也老不死他?而且,他为何知道容晓珍所在方位?” 蒲子轩大笑道:“哈哈哈,爷爷我早说了,二十年来,我这哥们虽然不是绝对可靠,但大部分时候,还是不会让我失望的。蠢鲶鱼,现在该你选择了,是继续在此处守着爷爷我呢?还是快奔过去救你的傻娘呢?” 童彪顿时咬牙切齿,双手捂头,嗫嚅道:“红夜叉为何不告诉我们还有此等人物存在?真是失策……对了,容晓珍说了,如今我们已没有了母子情分,我无需去管她死活……不过,若是容晓珍死了,这净化使者的老化也会即刻解除,那她死了又有何意义……” 此时,蒲子轩已来到了七十岁模样,虽心中甚为紧张,然而,为了将面前这鲶鱼妖怪赚过去,只好继续装作潇洒道:“对了,再告诉你,我那哥们除了不怕妖力,还有一只强有力的金刚降魔腕,看啊,只需他轻轻一击,你傻娘便会脑袋开花,脑浆四溅哦!” 童彪终于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大喊一声:“傻娘,我来救你了!”便放弃了蹲守蒲子轩,火速朝亭子所在的方向游去。 此时,蒲子轩面前的西湖终于又回归了那原本的静谧与美丽,想到陈淑卿曾经说过蒲松龄的相貌便是自己长老后的模样,一时兴致骤起,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又跑到湖边,冲湖面端详了一番自己老去后的模样。 待看了个清楚,蒲子轩将此相貌牢记于心,大笑一声:“哈哈,如此帅气的蒲松龄,竟被书本上画得那么丑!”便一股劲儿再度深入了湖中,恢复了二十岁的模样。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四) 这座座落于西湖湖畔的小亭正是大名鼎鼎的“聚贤亭”,虽有些日久蒙尘,却不失其造型的雅致,为西湖十八景之一“亭湾骑射”的重要景观。 就在蒲子轩重新进入湖中,转危为安之际,祝元亮已经在容晓珍所在的聚贤亭旁边踟蹰不前了一阵子,急得抓耳饶腮。 若是祝元亮一到聚贤亭便果断杀死了妖怪,蒲子轩刚才也断然不会搞得如此千钧一发,可是,让祝元亮无可奈何的,是见这亭子的座椅上,并肩坐着一男一女两个老人,正在家长里短地聊些什么。 那老头看上去有七八十岁模样,两眼放光,盯着一个年纪相仿的老太婆,诉苦道:“唉,想我都这把年纪了,本应该在家里颐养天年,却不想老伴前年离世,两个儿子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忤逆不孝,才闹得我到了这把年纪孤苦伶仃,真不知这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哦……” 那老太婆正是元凶容晓珍,眼见着祝元亮气势汹汹地朝亭子这边走来,便知道是冲自己而来,却不懂为何所施妖术无法使其迅速衰老,一旦失了这最有力的武器,便心知不是祝元亮对手,若是仓皇而逃,反倒会引起祝元亮注意,只得指望祝元亮根本探测不到自己妖气,之所以走到这亭子跟前,不过是四下乱逛,碰碰运气看是否找出妖怪破绽而已,便干脆装作一个普通老太婆,配合老头子演戏,一方面盼着祝元亮快些离去,一方面等着童彪来解救自己。 于是,容晓珍配合着老头,俨然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叹道:“哎哟,可不是嘛,我也一样啊,老伴十多年前就撒手人寰,两个女儿都嫁到外省去了,只有一个儿子,我最宠的幺儿,也因穷困潦倒自杀了,可怜他去世时,才四十三岁啊,现在我老太婆孤身一人,好不寂寞,才不得已日日来逛这西湖解闷啊。” 老头子顿时疑惑道:“啊?是吗?我也三天两头来逛这西湖,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此话一出,祝元亮顿时警觉起来,虽然他不方便走入亭子内惊动两人,一直在不远处背对聚贤亭,装作欣赏湖光山色,却也一直竖着耳朵探听两人谈话,见老头子说从未见过“日日来此”的老太婆,便已经对老太婆怀疑起来,忍不住目光扫了容晓珍一眼。 只是,祝元亮看到蒲子轩依然好好待在湖水中避难,并不知之前他与童彪的战斗,便感觉情况并不十分紧迫,在搞清楚究竟谁是元凶之前,还是不要随意出手,以免伤及无辜。 老头的一个反问之下,容晓珍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破绽,眼角余光虽感觉到了祝元亮扫了自己一眼,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依然不疾不徐地应道:“唉,我虽日日来西湖,却并不怎么到这西岸来,因为我幺儿自杀方式,是从那边的雷峰塔跳下,所以,我一般都在那雷峰塔处逗留呢。” 老头子又疑惑道:“从雷峰塔上跳下?奇怪,那雷峰塔在明朝嘉靖年间,便被倭寇纵火烧毁,如今只剩断瓦残垣,人根本就上不去,如何能从塔上跳下?” 老头这话说得不错,那雷峰塔的确在明朝嘉靖年便被倭寇纵火烧毁,目前只剩通红的砖砌塔身,并无上塔通道,祝元亮等四人已经逛过雷峰塔,且对塔的历史有所耳闻,立刻对老太婆更生了怀疑,忍不住转过身子,脚步朝小亭又迈了几步,目不转睛地瞪着容晓珍。 容晓珍顿时心乱如麻,暗骂自己为何撒谎都撒不好,又恨这老头为何多管闲事,问题多多,此时又见童彪不见了踪影,判断其正在湖中朝这边游来,便进一步争取时间,装嫩道:“哎呀呀,不是从塔上跳下,而是从塔下往山下跳……反正,你知道我现在只是一个孤家寡人便好了嘛。” 老头见容晓珍似乎在暗示自己什么,便不再顾左右而言他,红着脸嘿嘿笑道:“嘿嘿,这位老大妹子啊,既然你和我都是孤家寡人一个,何不试试看能不能重新组成一个家庭呢?你说你儿子是穷困潦倒而自杀,想来你这晚年恐怕也过得不怎么风光。我这老头子呢,不说家财万贯,但好歹在杭州还有一座房子,乡下也还有三亩六分地,跟了我,不说大富大贵,起码保证你吃得好、穿得好,舒舒服服地安度晚年,我呢,愿意日日陪着你来这西湖游赏,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容晓珍故作为难道:“哎呀呀,那怎么好意思呢?咱们这才第一次认识,不过聊了一时半会儿,就谈到这个,我老太婆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老头子见两人正谈到紧要关头,面前走来一个身披怪异斗篷的彪形大汉,顿时觉得扫兴,又被祝元亮的身材所震慑,便笑嘻嘻地冲祝元亮道:“嘿嘿,这位小兄弟,可否赏个光,让我和这位婆婆单独聊聊啊?” 祝元亮已然将目标锁定为容晓珍,不过此刻自己也不过被老化为四十多岁,并不着急,也不愿配合老头,便一屁股坐在两人对面的座椅上,翘着二郎腿道:“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聊你们的,我什么也没听见,就在此地乘乘凉好了。” 老头子自讨没趣,也不好跟祝元亮叫板,先黑了一把脸,又对容晓珍强颜欢笑道:“嘿嘿,老大妹子,此地苍蝇蚊虫太多,咬得我难受,不如,到我的家里喝杯茶,组家之事,再从长计议如何?” 此时,童彪已绕到了祝元亮的身后,右手变化为一把鱼鳍状的锋利刀刃,容晓珍见状,顿时心里有了底,阴笑道:“呵呵,不急不急,再等一会儿。” 老头子视线被祝元亮挡着,并未看到童彪的异状,疑惑道:“还等什么啊?” 突然,老太婆脸色大变,大叫道:“就等这个!” 同一时间,童彪锋利的鱼鳍,忽的穿过祝元亮座椅靠背的缝隙,狠狠刺中祝元亮的后背! 不过,两只妖怪并不知晓这被称为“妖见愁”的防身斗篷是何等厉害,只见童彪那鱼鳍根本无法将其穿透,利刃切入妖见愁时,宛如切到了一块充满弹性的结界,只听一声闷响,那鱼鳍便被生生震了回来,祝元亮不但未伤到分毫,反而立即警醒过来,“啊?”了一声,向身后看去。 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那老头哪里反应得过来,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容晓珍哪里还顾得上老头的感受,顿时明白了那斗篷是特制的防身服,自己的妖力之所以无法让祝元亮迅速衰老,正是拜这斗篷所赐,遂冲童彪大喊道:“童彪,这家伙的斗篷有问题,快抱住他,将这斗篷脱下来!” 童彪不敢怠慢,此话一出,立即飞身越过小亭座椅靠背,一把将祝元亮抱住,依靠惯性,从座椅上将其带到亭内地面上,一个锁喉将祝元亮从身后锁住,锋利的鱼鳍也变回人型的手,要从祝元亮的脖子处去解开斗篷的纽扣。 老头眼睁睁地看着童彪以超越常人的弹跳能力跃过座椅靠背,已是惊得瞠目结舌,又眼睁睁地看着童彪的手之变化,顿时吓得精神失常,拔腿便逃离了聚贤亭,朝雷峰塔的方向跑去,嘴里还大喊道:“法海大师,法海大师,有妖怪,救命啊——” 待老头逃离,此地只剩下两个妖怪,祝元亮反而彻底明白了自己应该如何战斗,虽倒在地上,力气可不比上了岸的童彪小,大喝一声,脚下发力,一个鲤鱼打挺,便带着背后的童彪一起又立了起来,凶神恶煞地盯着老太婆骂道:“他奶奶的,原来你们是两个妖怪!” 容晓珍见到祝元亮的身手,惊得不轻:“你你你……你身为人类,为何会有如此蛮力?” 祝元亮蔑笑道:“哼,老子祝先锋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你们这些蠢妖,若不是使些阴谋诡计让我老子老了这么多,老子可以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力拔千钧!” 说完,祝元亮用金刚降魔腕抓住童彪正在解自己衣扣的右手,略一使劲,便将童彪的右手捏了个骨头散架。 在童彪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祝元亮又大喝一声“去!”使出一记过肩摔,将童彪摔倒在自己身前,随即一脚将其踩在脚下。 童彪在岸上本就实力平平,不过是指望从身后一击偷袭杀死祝元亮,如今局势变成这般,已然失去了战斗意志,形容崩溃地朝容晓珍求助道:“容晓珍……娘……快救救我啊……” 容晓珍离开了使人衰老的妖术,更不过一介普通老妪的身手,爱莫能助道:“我说了,我们一旦成了妖,便不再是母子关系……童彪,你还是自求多福吧,老娘要自个儿逃命去了。”说完,尖着脚一溜烟朝杭州城所在的东面逃去。 祝元亮自然明白在这两个妖怪中,这个叫做容晓珍的老太婆才是最可怕的敌人,今日千辛万苦才揪出了她的真身,若是让其重新逃回城池中,恐怕下次要再找出她来,更是难如登天,况且一旦她夜间再度来袭,施展妖术,恐怕死的就是自己和同伴了。 想到此处,祝元亮趁容晓珍还未离开视线,抬起了金刚降魔腕。只见刹那间,整条黑色的金刚降魔腕被金色的能量环绕。 此种能量,正是由净化之力转化而来,经过处理,祝元亮这样的凡人也能用肉眼看得一清二楚。 在童彪惊恐的眼神中,一股金色的圆形能量球从机械手臂中破空朝容晓珍飞去,正好击中容晓珍后脑勺,那老太婆瞬间没了脑袋,只剩下大半个身子又跑了几步,便颓然倒地。 一时间,沙地上的游人见老太婆如此死状,惊叫着四散逃去。 脚下,童彪声嘶力竭地喊道:“傻娘——”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话 妖见愁与金刚降魔腕(五) 见使人老化的妖怪已死得如此彻底,祝元亮心里悬了已久的石头终于落下,同时身体又恢复了青春年少的活力,只感觉一阵舒坦,朝脚下的童彪狂笑道:“哈哈哈,你这傻妖,你那傻娘都不当你是儿子了,你还为她的死惋惜?” 童彪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净化使者,也不是妖怪,究竟是什么人?” 祝元亮道:“怎么,在你们的世界里,只有妖怪和净化使者才能打架?我们人类的武艺和科技就不值一提?落后、愚昧!活该挨打!告诉你,老子这手臂叫做金刚降魔腕,这斗篷叫做妖见愁,还有那个炮弹,叫做‘屠妖飞弹’,你可记好……” “哇啊——”话音未落,祝元亮突然感到脚脖子一阵剧痛,原来童彪见无法击破妖见愁,便又将左手变作利刃状,从斗篷的下方伸入,狠狠割了祝元亮右腿一刀。 一股鲜血顺着右腿流下,祝元亮赶紧将脚抽回,守护好斗篷下方破绽,怒目圆瞪道:“他娘的,太大意了!” 童彪似乎终于为伤到了祝元亮而得到了安慰,也明白祝元亮一旦再使用那金色的能量,自己也会立刻随容晓珍而去,已然觉悟,自知无处可逃,失声道:“你这杂种终究不过是个肉体凡胎,有了个破斗篷防身,有个破武器发力,还真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力拔千钧了?哈哈……” 童彪刚要起身,祝元亮并不急于一击致命,又伸出金刚降魔腕,将童彪抓起,狠狠抛在地上,再用右拳击中其后背,童彪顿时口中喷出一股天蓝色血液来。 此时,祝元亮早已恢复了二十岁的身体,正是身强力壮之时,加之在回教国的战斗中又得到了锻炼,曾经有过在混战中,一拳击中敌人脑袋,将敌人活活打死的经历,打伤打残者更是不计其数,便轻蔑地笑道:“既然如此看不起我的装备,就让我用拳头抡死你好了。”说罢,也不继续攻击,用手势招呼童彪起身。 童彪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子,不顾现在已在岸上,脑袋竟变作鲶鱼形态,一阵嘶吼,疯狂地扑向祝元亮,悲伤和愤怒让他充满了异样的勇气与力气,左手将祝元亮跌跌撞撞地向后推去,撞在了亭子的立柱上。 妖见愁防妖怪袭击自有其可圈可点之处,然而对普通的撞击却丝毫不具防御作用,这一撞顿时让祝元亮眼冒金星。 童彪将祝元亮按在柱子上,嘴角含血,却死死掐住祝元亮的脖子,挑衅道:“我不是没有当过人类,相反,我太清楚,你们人类最大的弱点,便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来吧,用你的什么金刚杀死我,让你知道自己有多么卑微。” 眼下,祝元亮已感呼吸吃力,但只要使用手臂能量,仍能轻易将童彪杀死脱身,却因对手之挑衅变得意气用事,依然固执着用体术挣扎。 两人僵持之际,祝元亮用膝盖狠狠顶了一下童彪的肚子,趁童彪忍痛松手之际,又紧接了一个头槌,用额头生生撞在鲶鱼那硬邦邦的脑门上,顿时两人一起大叫着分了开去。 祝元亮先行稳住阵脚,讥讽道:“我记得上一次吃鲶鱼,那条畜生重六斤七两,你给算算,我这一个头槌,重几斤几两啊?” 童彪捂着头,花了更长的时间才定下神来,不甘道:“你这家伙,头居然比我还硬。” 不等童彪做出下一动作,祝元亮又飞身上前,童彪被迫接招,两人有模有样地过了六七个回合,祝元亮抓住童彪一个破绽,一脚将其踢飞,撞在聚贤亭另一侧的立柱上。 童彪那件一直穿在身上的老旧蓑衣,原本就已裂开多处,依靠针线缝补,这一击之下,陡然撕开。 可怜童彪身体多处负伤,已是行将就木,顺着柱子滑到地上后无法再战斗,只得艰难地用本已碎掉的右手撑着座椅爬起,模样也恢复了人类相貌。 “倒也不和那老太婆一般怂包,我敬你是条汉子,便给你个痛快吧。”祝元亮说完,又抬起了左手,让金色的能量环绕在金刚降魔腕上,对准了童彪。 童彪连躲闪之力也没了,仰头向天,喃喃道:“傻娘,你不认我,可我怎么也忘不了你啊……希望到了那边,你还做我的傻娘……” 眼看童彪就要命丧黄泉,突然,祝元亮听到不远处传来蒲子轩急促的声音:“等等,胖墩,别杀他!” 祝元亮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果然是蒲子轩从巨石的方向向聚贤亭赶来,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陈淑卿、小树也在一起。 待三人到达了亭子,祝元亮疑惑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也来了?” 陈淑卿略带抱怨道:“还说呢,今日你们两个出门后不久,我便接到了苏三娘的意念传声,本想等你们回来后一起商议商议,却等了半天也不回来,我便出门感应小七的气息,结果看见街上乱作一团,说是有条街上出了怪事,死了好多人,那正好是你们所在的西湖这一带,便心想你们该不会又被妖怪给缠住了,这才与小树一起赶来。” 小树看着半死的童彪道:“还好,看来,是你们把妖怪给制服了。” 祝元亮一听,顿时沾沾自喜道 :“嘿嘿,这次遇到的两个妖怪,都是我一个人解决的,可没蒲子轩什么事哦。” 祝元亮自是为了表功,不过陈淑卿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问题上,反而责备道:“这些妖怪,不过都是中了红夜叉的诅咒,才妖化而成,只要杀了红夜叉,他们自会恢复人类,为何要赶尽杀绝?” 祝元亮顿时不乐意了:“呵呵,那是你没看到那个老太婆有多么可怕,若是不杀了她,恐怕整个杭州都会遭遇灭顶之灾啊!” 蒲子轩对此给予了肯定:“不错,那老太婆可以使人迅速衰老,只是片刻功夫,整条街的人便老了几十岁,所以才有那么多人死去。胖墩杀她,也是形势所迫。”说完,又站在了陈淑卿一边:“不过,那皆是老太婆一人之罪过,这条鲶鱼妖怪并未伤人性命,罪不至死啊。再说,我们还有很多谜团,得留个活口。” “行,你们说不杀,便不杀吧。”蒲子轩已经展示了自身的“强大”,当前敌人已无力再战,想展示展示自己的大侠气度也好,便放下了金刚降魔腕,那金色的能量也随之消失。 哪知童彪并不领情,哼了一声道:“你们玩什么假慈悲呢?真让人恶心!快杀了我,让我去和娘团聚!” 祝元亮眨眨眼,问道:“真是奇怪,那老太婆如此出卖你,为何你对她如此念念不忘?” “不许你侮辱我娘!”童彪突然发飙道,“娘才不是出卖我!她只是有些傻而已!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娘便已是疯癫颠的模样,可是那之前,娘省吃俭用也不让我饿着冻着,我身上这件蓑衣,就是娘在我十岁生辰时织给我的!娘疯了后的几十年来,我和爹不得不打鱼卖鱼去养这个家……为了让我们活下去,是爹主动去金华兰若寺中了红夜叉的诅咒,先后将我和娘变成了妖怪!娘有了第二次生命,虽未完全摆脱疯癫,但好歹又记得了我是谁!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可知道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处境?” 祝元亮活了二十年,尝遍了人间辛酸,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为“公子哥儿”,顿生怜悯,心想,大概是我身上这件妖见愁,质地优良,让我看起来有了些富贵相吧。 蒲子轩惊道:“什么?是你们主动选择了妖化……” 童彪移了移身子,也不知是身体还是心灵之伤让他面露痛苦:“这世道如此艰难,为了活下去,我们是人是妖又怎么样?” 一席话,竟说得众人有些黯然神伤起来。 蒲子轩放低声音问道:“你们变成妖怪我倒是可以理解,不过,你们和之前我遇见的情况不同,你们妖化之后,并未丧失记忆,好好活下去便是,为何要替红夜叉卖命?” 童彪道:“不,你错了,妖化后的我们,再也不是自己,而是红夜叉的一部分,这世上,岂有身体的一部分不为主人效劳的道理?” 蒲子轩溘然想到了这些被红夜叉妖化的妖怪,确实都有两个共同点,一来全是日常保持着人型的半妖,二来无法感应到妖气,心里便愈发对红夜叉的特征有了个轮廓,又问:“这么说来,那红夜叉,本身也是小叶红豆形成的半妖,而你们被其妖化,自然也都有了此类特征!” 童彪道:“哼,不错!” 蒲子轩还想问些什么,祝元亮插了一嘴,用金刚降魔腕指着童彪的脑袋,急促问道:“快告诉我们那狗日的红夜叉在哪,我们去宰了他!” 四人中,童彪对祝元亮的仇恨最为刻骨铭心,见他如此急促而无礼地质问自己,愤怒之余,竟心生了一丝报复意味,若是让对手找不到答案,岂不快哉? 于是,童彪狂笑一番,瞪着祝元亮道:“你他娘的一辈子慢慢找去吧!”话音刚落,便一头撞在聚贤亭柱子上,顿时,一大股天蓝色的血液于立柱、座椅和地上溅了一地。 小树赶到其身前,伸手往童彪鼻子处试探,发现后者已没了呼吸,遂无奈道: “他死了,我也救不回来了。” 蒲子轩长叹一口气,朝祝元亮抱怨道:“胖墩,不是我说你,我正打算客客气气多问他几个问题,你这是急个什么劲啊?” 祝元亮着实没想到自己的一个“正常冲动”会如此刺激对方,见确实坏了事也无力反驳,只好耸耸肩道:“唉,我这不是想快点揪出红夜叉吗?到了浙江这么多日,咱们一直在被其追杀,却连对方脚趾头都碰不到,若不快点宰了那妖怪,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蒲子轩气呼呼道:“废话,红夜叉可是我的杀母仇人,还逼得我和爹从小就失散,你以为我就不急吗?这下好了,好端端一个线索,就这么断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祝元亮不乐意了:“嘿,你这贱人,刚才不知道是谁被逼到西湖里狗刨沙啊?呵呵,没有我,别说线索没了,刚才是谁,就连小命也没了啊?” 蒲子轩反击道:“切,那得看看,是谁的爹生产的斗篷,可以保护你这身肥肉啊?” 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陈淑卿思虑良久,终于疑惑道:“你们先别吵了,没有这个妖怪,我们未必就查不出线索。祝元亮,你和我一样,都是熟读过《聊斋志异》的人,难道没发现一个重要问题吗?” 祝元亮一愣:“读是读过,可是,聊斋故事里面,压根儿就没有叫做‘红夜叉’的妖怪啊……” “呵呵,没写出来,不代表事实上不存在啊。”说完,陈淑卿也不再与祝元亮多言,转而冲小树问道,“小树,如今,你不能再隐瞒了,姐姐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小树涨红了脸,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沉声道:“姐姐要问什么?” “你的婶婶,究竟是谁?” 小树神色瞬间更加不自然,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小树的异状,三人皆看在眼中,心中顿时明白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放心,哥哥姐姐们都不会为难你,只是想了解了解情况而已。”陈淑卿又正声问道,“告诉姐姐,她叫什么名字。” 再三追问下,小树终于支支吾吾地说出了那个名字。 “我的婶婶,叫做……叫做……聂小倩。”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话 聂小倩(一) “聂小倩”三个字一出口,祝元亮顿时惊得后退了几步,被童彪的尸体绊倒,一屁股坐在了聚贤亭的座椅上,“啊”地叫了一声。陈淑卿也是恍然大悟般,惊得说不出话。 两人实难相信,这个从丽江来的一个普普通通小妖男孩,竟然有着如此惊天动地的身世! 身为原作者的后人,反而只有蒲子轩对《聊斋志异》的了解几乎一片空白,看着三人的异常反应,一头雾水问道:“你们怎么了?聂小倩?不是一个普通女子的名字吗?有何值得大惊小怪?” 陈淑卿一愣,反问道:“怎么?《聂小倩》一篇,可谓是全《聊斋志异》中最著名的篇章了,你居然一点也没读过?” 陈淑卿这表情,就好像无法相信蒲子轩身为大清人,竟不知道有个女人叫做慈禧太后。 蒲子轩冲祝元亮看看,见祝元亮也似乎被自己的无知给搞懵了,遂更加不解道:“确实没读过,不过,就算小树的婶婶与我祖上蒲松龄有关系,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妖怪吗?是恶妖,便除掉她,是好妖,便说服她,你们至于如此惊讶吗?” 祝元亮站了起来,走到蒲子轩身边,如先生指点学生般道:“聂小倩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姥姥啊。” 陈淑卿点点头,进一步解释道:“对,她的姥姥,正是当年的四大妖王之一,在先生的原著中,聂小倩确实就是一个住在金华兰若寺中,专门魅惑男人至死的女鬼,只不过,先生书中的‘郭北县’却是虚构,‘郭’即是城池的意思,‘郭北县’实际就是指的金华市城北,而她姥姥,正是一只千年树妖,只是书中并未写明,这种树,就是小叶红豆树……难怪,我们感知不到聂小倩的妖气,也感应不到被她妖化的人类……天啊,我一直以为,她姥姥死后,聂小倩已彻底变成了一个好妖怪,却不想,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还在从事着如此伤天害理的勾当……” 见陈淑卿用如此不堪的词汇谈论自己的长辈,小树心生悲愤,力争道:“才不是呢!我婶婶才不是个坏妖怪!爹爹说过,姥姥病死之后,姐姐便嫁给了一个叫做宁采臣的书生,还生了孩子,过上了宁静的生活,怎么会出来害人呢?再说了,这些妖怪说的是红夜叉,有什么证据表明,婶婶就是红夜叉呢?” 祝元亮道:“《聊斋志异》中的确没有‘红夜叉’这个妖怪,不过若是聂小倩后来被人发现身披红衣,一百多年后被渐渐赋予了新的名字,不也是很正常吗?” 小树见祝元亮与陈淑卿两人一唱一和,心中更是悲愤交加,又高声对祝元亮道:“穿红衣服就是红夜叉?那么,你不也披了一件这么红的斗篷吗?长得又这么凶,我也可以叫你红夜叉吗?” 祝元亮没料到小树会将话说得这么冲,低头瞅了瞅披身的妖见愁,又抬头瞪着小树道:“嘿,你这小鬼,我们只是讨论讨论,就算你婶婶真有问题,我们也不是针对你,你急什么急?呵呵,今天是吹的什么风啊,我只要一说话,就有人跟我抬杠,他奶奶的,我招谁惹谁了我?” 小树毕竟是个孩子,心里有委屈,还难以找到得体的应对方式,被这一刺激,顿时眼眶含泪,转身出了聚贤亭,一言不发地往杭州城的方向跑去。 “等等小树,你要去哪?”蒲子轩招呼了一声,见小树不搭理,遂对祝元亮指责道,“你看看你,把小树给气走了,人家还是个孩子,有你这么说话了吗?” 祝元亮今日刚潇洒地战胜了两个妖怪,本该是在同伴面前扬眉吐气的一日,却连连与敌人和同伴发生口角,满心的爽气早已荡然无存,只觉满身怒火无处发泄,气得又一屁股坐回座椅上,闷声道:“老子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不说话行了吧?” 蒲子轩见祝元亮只是斗气,并无过激反应,也不再搭理他,召唤出星河龙王,飞身追上小树,落在他面前的沙地上,好言相劝道:“好了好了小树,他们惹了你,蒲哥哥可没有惹你,现在,你先冷静冷静,跟哥哥回去,我让他们向你道歉,行了吧?”说完,伸手去拉小树的胳膊。 小树将蒲子轩的手甩开:“不必了。” 蒲子轩一怔,心想,如今苏三娘已暂时离队,如果再走了小树,便更难让五人重新凝聚起来了,又耐心道:“那,除了道歉,哥哥再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心里叹道,这和事佬可当得真累,可是为了团队,只好忍了。 小树也并非得理不饶人的胡闹之徒,见蒲子轩不断给台阶下,沉默半晌,终于坦言道:“唉,蒲哥哥你误会了,我说的不必了,并不只是简简单单一句气话,有些东西,我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我虽未全本读过《聊斋志异》,可《聂小倩》那篇,我可是背得滚瓜烂熟。柳泉居士在书中所描述的我婶婶和姥姥,与爹爹告诉我的情况大相径庭,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去相信谁,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向你们提出到浙江来亲自见一见婶婶。如今害得你们不断遭遇妖怪袭击,我这心里也是着实过意不去,越来越后悔让你们来浙江……反正,我已经不小了,应该学会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所以,我想一个人去金华府,去那兰若寺找一下婶婶,若她真是红夜叉,我定然会劝她弃恶从善,解除妖术,让受害者恢复原状,也让蒲哥哥你能放心与蒲伯伯重逢。”说着,小树的眼泪已逐渐收住,脸上露出释怀的苦笑。 不知何时,陈淑卿也已走了过来,站在了小树身后,问道:“你能说服你婶婶吗?” 小树回头一看,只见祝元亮依然坐在聚贤亭内生闷气,只有陈淑卿赶了过来,也不再针锋相对,解释道:“爹爹说过,我姥姥确实是由一棵千年小叶红豆妖化而成,后来,姥姥从根部分离出了两根分支,一根成了我婶婶,叫做聂小倩,一根成了我爹,叫做孙子楚,他们都因与人类结合,成了半妖,而我则是他孙子楚的孩子。爹爹一直说,婶婶是个很好的女妖,我们又是一家人,若是好生聊聊,为何不能说服她呢?” 陈淑卿叹口气道:“若光是你婶婶倒也罢了,我只是在想,你婶婶本并非作恶多端的妖怪,而是背后有更深的隐情啊。” “若真是那样,我就更应该去探明真相,看看婶婶是否身不由己了。”小树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失去了之前的自信,又转而求助陈淑卿道,“那么,淑卿姐姐你告诉我,关于我婶婶的故事,当年你跟着蒲松龄先生,知道多少真相?我知道的越多,便越有底。” 陈淑卿想了想道:“聂小倩嘛……说实话,我对她的了解,也多是从书中看来,因为她和你姥姥远在浙江金华,并未和先生直接接触过,而是通过另一个人间接发生了关系。” “谁?”小树好奇道。 “燕赤霞。” “等等,燕赤霞,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这个名字把蒲子轩给搞糊涂了,冥思苦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啊啊啊,想起来了,是在广西断肠谷的时候,我和你一起遭遇了沙尘暴,当时你说那是某个蒲松龄挑战者的鬼魂,便念了一些挑战者的名字,其中一个,便是燕赤霞。” 陈淑卿笑道:“不错,没想到我就说了一次,你还真给记住了。” 蒲子轩得意道:“你隔了一百多年都还记得,我又怎么会这么快忘记?” 小树愣道:“这么说,书中的燕赤霞也是真实存在的?” 陈淑卿道:“不错,来山东蒲家庄找先生挑战的净化使者众多,燕赤霞就是其中一个。我之所以记得他的名字,是因为有一日我回家吃饭时看见了他,一个长得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坐在饭桌旁豪放地喝着酒,先生让我管他叫‘燕伯伯’,我当时才十一二岁,心想,这人的名字好怪,怎会姓‘燕’,便顽皮地叫了一声‘燕子伯伯’,先生和他都哈哈大笑,哪怕后来我知道了他的全名,他们也故意让我这么称呼他,再加上书中对他浓墨重彩的描述,于是,‘燕赤霞’这个名字,我便如何也忘不了了。” 小树急忙问道:“那么,燕赤霞关于我婶婶和姥姥的事,都说了些什么?” 陈淑卿回忆道:“我当时还没你现在的年纪大,燕赤霞并未在饭桌上提起妖怪之事,只是聊些天南地北的旅游见闻。后来,他与先生去很远的荒地上比武,我并未跟去,只知道他败北后便离开了蒲家庄,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是后来,先生才告诉我,说他那次来挑战,不光是为了比武而比武,而是为了提升净化之力,好去兰若寺除掉什么妖王。先生本就喜欢从别人那里收集素材,由此看来,先生既然能写出如此生动的《聂小倩》篇章,必然和燕赤霞有过深入交流,如无意外,《聂小倩》一文中对你婶婶和姥姥的描写,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怕伤了小树自尊,末了,陈淑卿又补充道:“不过小树,还是那句话,她们是她们,你是你,我不会因为你家族之事,而对你有什么看法,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小树果然未再作任何反驳,沉思片刻后,仿佛陡然间成熟了许多,应道:“明白了,爹爹也一定是怕伤我自尊,才对我撒谎说她们都是好妖怪,而姥姥是死于干旱导致的疾病……淑卿姐姐,谢谢你的解答,我家族的事,我一定去处理好,你们且等我好消息。”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话 聂小倩(二) 尽管小树心结已解,然而听到他决定孤身一人前往金华时,蒲子轩还是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小树,这恐怕不妥吧,我们一起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浙江,你也说过,若是随了你愿,你便会加入我们的团队,如今咱们一件事情都未办妥,你竟要一个人脱离队伍,这算是怎么回事啊?” 小树其实也渐渐在心中将几位伙伴当作了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安慰道:“蒲哥哥放心吧,我去处理好了此事,自会归队,反正,只要你们在浙江境内,我随时都可感知到你和《混月诀》碎片的位置。” “我还是觉得不妥……”蒲子轩想了想,依然不愿与具有神奇能力的小树分离,又提议道,“要不这样吧,咱们一起去兰若寺找你婶婶,待事情解决之后,再一起去常山县寻我爹爹如何?” 还未等小树开口,陈淑卿先行否定道:“恐怕,这也不妥……” 蒲子轩不解:“为什么啊?” 陈淑卿道:“上午苏三娘已经与我意念传声,说了一些事情,我正要和小七你商量商量呢。” 蒲子轩这才想起陈淑卿一来这西湖边上便说起苏三娘之事,只是很快被鲶鱼妖怪和聂小倩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遂一拍脑袋道:“看我这脑袋,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三娘怎么样了?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说,昨夜是满月夜,天京城打了一个通宵的仗,还遇到了妖怪袭击,今日一早终于守不住,天京城被攻破,她和忠王李秀成带着一众天国士兵和幼天王洪天贵福杀出一条血路,逃了出来,结果,在野外遭遇了红夜叉派出的杀手,她虽除掉了妖怪,却除了她和李秀成以外,其他士兵全部牺牲。” 蒲子轩顿时张大了嘴巴:“啊?三娘也遭遇了红夜叉派来的妖怪?是什么样的妖怪?” 陈淑卿道:“具体什么妖怪她没说,反正已经除掉了。我想,这个不是重点吧,关键是,她联系我们,必然是需要我们提供些协助。” 蒲子轩眼珠一转道:“对对对,后来发生了何事?她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三娘说,当时剩下的马匹中,只有李秀成的马是千里马,为了保护洪天贵福,李秀成便将他的好马让给了苏三娘,让她带着洪天贵福前往浙江湖州与堵王黄文金会合,而李秀成自己则骑着劣等马另寻他处。苏三娘怀疑湘军之所以选择满月夜攻城,定然是有妖怪协助,便恳请我们前往湖州府支援支援。” 听到此处,蒲子轩先是哀叹道:“看来,持续了十四年的太平天国,那个曾经如此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政权,于今日便正式宣告失败了,可惜啊,可叹啊……”转而又从自己的角度,对此事看出了一丝乐观:“不过,三娘平安无事便好,而且,还与我们越来越近了……既然如此,咱们何不一起前往湖州府与三娘会合,待护送幼天王的任务完成,咱们再一起去金华府找聂小倩呢?” 陈淑卿递个眼色道:“此事,还得问小树。” 蒲子轩心领神会,转头问小树道:“小树,你觉得蒲哥哥这个建议如何?” 小树摇头道:“不,蒲哥哥,苏姐姐那边,你们三人去便是,我还得立刻赶赴金华才是。” 蒲子轩满以为将自己寻找父亲的任务放在最后,会显得自己更加大度,而且此建议兼顾了各方关切,堪称完美,不想小树拒绝得如此干脆,便略带愠色地质疑道:“为什么啊?我们来浙江的三个任务中,我特意将寻找爹的任务放在了最后,还不知道他们会在常山待多久呢,我牺牲这么大,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失望呢?” “蒲哥哥你别生气,我也很为难啊。”小树满脸沮丧,解释道,“正是因为不知道蒲伯伯和那四个同伴会在常山待多久,我这心里才始终忐忑不安。你想啊,蒲伯伯他们来浙江干嘛?不正是来除掉‘红夜叉’吗?若红夜叉果真是聂小倩,双方必将发生一场恶战……一边是我婶婶,一边是蒲哥哥的爹,我怎么能眼看着这样的悲剧发生呢?我此去金华,正是要寻一个真相,说服婶婶解除一切妖力,好平息事态啊!” 蒲子轩这才如醍醐灌顶,苏三娘之事自然迫在眉睫,聂小倩与父亲的冲突也是箭在弦上,若非要分个先后顺序去办,确实会顾此失彼,唯有分头行动,同时出击才是唯一可行之策,便喃喃道:“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没其他办法了……可是,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感应不到你的妖气,那……”蒲子轩无法再说下去,分头行动虽不是不可,然而只有小树能感应到自己,自己却感应不到身为小叶红豆的小树,一旦小树出了意外,那便永远也等不到他的消息了。 “明白了,我与小树同去。”陈淑卿思来想去后,虽然心中也是一万个不愿意与蒲子轩分开,但权衡利弊之后,提出了此折中方案,“你带着祝元亮去接应苏三娘,届时,我们两边既能相互感应,我又可以与苏三娘意念传声。” 蒲子轩果然意见多多:“啊,小九,你我也要分头行动?这这这……不会吧?” “此为最佳方案,除了方便联系之外,我不但可以保护小树,而且我与聂小倩同为女妖,又熟悉《聊斋志异》,能更好与她沟通。”陈淑卿理性分析完,又柔声对蒲子轩道,“没事的,小七,浙江省并不大,我们很快办完事,再会合便是,反正,咱们又不是没有分开过。” 蒲子轩正是回想到在广西时两人分开不多时,便差点酿成生离死别,心中才生起了不祥的预感,可一时除了让陈淑卿跟随小树,便只剩下祝元亮一个备选了。于是,蒲子轩斜眼瞅了瞅聚贤亭里坐着的祝元亮,心想,要是这哥们金刚降魔腕上的能量,兴许也能当做净化之力被感应到,那便好了。 话说祝元亮在聚贤亭中坐了许久,心中怒气渐渐平息得七七八八,见远处沙地上三人正有模有样地商议些什么,反倒觉得自己被边缘化了,甚是不乐,又见三人时不时地瞅瞅自己,总觉自己不应当袖手旁观,便终于放下身段,朝三人走了过去,和颜悦色对小树道歉道:“对不起,小树,祝哥哥刚才说话没有分寸,不小心伤害了你,特来跟你道歉。” 小树会心一笑:“没事的祝哥哥,你的话不无道理,此事,我也想通了,或许我婶婶真是红夜叉,所以我们正商量怎么办呢。” 见两人和好如初,蒲子轩颇感欣慰,便将队伍打算分头行动之事告知了祝元亮,又问:“你这金刚降魔腕上的净化之力,能否被感应到?若是能,不如,就你和小树同去金华吧?” 陈淑卿摇头道:“不行,我们刚才赶来西湖的时候便试过了,此地,只有你一股净化之力。” “的确如此,蒲伯伯也说了,净化之力经过转化,一旦我们凡人肉眼可见,便不再具有原来的特征。”说完,祝元亮自嘲道,“看来,科学这玩意,非你我脑袋能参透啊……” 蒲子轩耸耸肩道:“既然如此,我还只有跟你这胖墩一起上路了,先说好,住客栈时,我可是坚决不和你同睡一屋的!” “他奶奶的,你以为我想啊?爱怎么住怎么住!”祝元亮骂完,又坏笑道,“反正,房费你出就行了。” 小树释怀道:“若是两位哥哥没有意见,那我与淑卿姐姐一起前往金华,倒确实是保持联系的最好方式。” 蒲子轩坏笑道:“只是,你小子也老大不小了,可不许打小九主意!” 陈淑卿一听此话,顿时满脸不屑,嘲讽道:“切,你以为个个都像你那样,十多岁才刚开始长身体的时候,便已一肚子坏水啊?” 小树笑道:“蒲哥哥你就放心吧,我们妖怪在这个年纪,还根本分不出美丑,对女人,是没有概念的,何况,植物和动物类妖怪,那差别可大着呢,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陈淑卿故意对蒲子轩道:“听见没有,这才是好孩子该有的样子!要担心的不是这个问题,我担心的,还是你们的实力,不过想想,有你和苏三娘两个净化使者,加上一个打不动的肉盾,对付三五个、十来个中等妖怪,也是绰绰有余了。” “打不动的肉盾……”祝元亮在嘴里又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说法,眼珠一转,觉得还蛮符合“祝先锋”冲锋陷阵的名头,便以一笑表示接纳。 待四人商议完毕,蒲子轩看了一眼聚贤亭地上童彪的尸体,低沉道:“可怜这鲶鱼妖怪,虽是主动选择妖化,却也不过是些苦命的人,他一辈子靠水吃水,连妖化之后也保持这一特性,咱们,就让他魂归大湖吧。” 众人皆理解蒲子轩的用意,纷纷以点头或微笑表示赞同。 陈淑卿吹了一口气,童彪身上肮脏破碎的蓑衣立即变得崭新而规整,多处蓝色血液也顷刻不见,让他看起来走得更为安详。 待两个大男人合力将尸体抛入湖中后,蒲子轩已然惆怅万分,抬头四下环顾西湖一圈,情不自禁地背诵起了宋代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如此美丽的西湖,为何此刻让我如此难受起来?” 祝元亮斜目道:“得了吧你,搞得自己真像个诗人似的!”见蒲子轩不为所动,自觉无趣,渐渐也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添了些许惆怅。 陈淑卿走到蒲子轩身边,会心一笑,将他的手挽起,两人一起对着西湖,默默凭吊起这如画江山与沧桑人间来。 良久之后,蒲子轩请求道:“就这样吧,我们这便出发去湖州府。小九,请将意念传声的方法,教给我。”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话 聂小倩(三) 浙江,金华府,兰若寺内。 夜晚来临,由于二月王敦事件发生后,新接手的楚军当日便将兰若寺查封,此寺早已空空荡荡,了无生气,每逢入夜,各种虫鸣蛙叫放肆地此起彼伏,甚至不时可以看见一些野猫于院内出没。 一只野猫正在寺中庭院内晃动,两眼放出森森绿光,突然,野猫像是捕捉到了某种信息,警觉地朝西厢的排房瞄了一眼,顿时浑身绒毛直竖,发出一阵悠长而惊惶的喵声,转身从寺院大门下一缺口处仓皇逃出。 半晌之后,西厢排房大门上忽见一股红光闪烁,红光中,一个身着红衣、披头散发的女子从紧闭的大门中直接穿透而出。 尽管夜幕笼罩,但借着红光,女子的相貌依然清晰可见。没有多余的胭脂气息,女子素颜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眸含秋水,素齿朱唇,活脱脱一副闭月羞花之貌。 只是如此如花似玉的女子也无法掩盖其诡异妖态,只见其身后悬浮着一团翠绿光团,仿佛女子的宠物,跟着其一晃一悠来到院内。 穿门而过后,女子似乎已不需要发动妖力,徐徐将红光收起,一时寺院内只剩下那翠绿光团在黑暗中晃动,女子身影便在弱光中变得半隐半现起来。 尽管周遭阒无一人,女子依旧警觉地环顾了四周一番,见无异状,又迅速地沿着门廊,来到寺院北侧的乾元宝塔下,再度警觉地打探一番,确定周围无人后,发动妖力,穿过了宝塔木门。 瞬间,那团绿光也在兰若寺内消失,一切如荒野般宁静如初。 宝塔内下方地面上,有一块木板铺成的地面,与周围的石板地面形成鲜明对比,乍一看去宛如年久失修后地面塌陷,被什么人给补了起来。 女子带着翠绿光团站在木板上,依样画葫芦,让身子垂直将其穿透,入了木板下方。 木板下方并非塌陷坑洞,不但宽敞幽深,且一级一级盘旋状石梯像模像样,周围墙壁上每隔三五丈还挂有燃烧着的油灯,照得通道比城内夜市还亮堂。 女子丝毫不作逗留,迅速沿着石梯盘旋而下,影子被不同的油灯照耀得忽长忽短,忽前忽后,让氛围更显鬼魅。 走了不多时,石梯下方传来一个缓慢而沙哑的声音,那声音不男不女,似人非鬼,好不让人背脊发凉。 “是小倩回来了吗?” 女子一边应道:“是,姥姥,我回来了。”一边加快了脚步。 此女子正是小树的婶婶聂小倩,这之后她再下了一圈盘旋石梯,便来到一方宽敞的地穴内,只见一棵生长在此的巨大小叶红豆树正闪烁着盈盈绿光,占据了空间的十之三四,除此之外,地穴再无他人。 聂小倩到了大树跟前,旋即下跪道:“抱歉,让姥姥等了多日,自从兰若寺被官府查封后,这寺内便再无游人往来,且关于红夜叉的传说已在江左地区的坊间传开,一旦有人得了瘟疫,官府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其亲人尽数抓捕隔离,越来越难获得三尸,这一个,也是我好不容易从偏远乡下捕获而来。” 随后,那个不男不女的声音从树中传出:“哎哟哟,我可爱的小倩啊,看这个事情把你给急得哟……没关系没关系,姥姥我已经吸收养分够多了,再来一两个,我便可以变为人型,四处走动,到那时,捕获三尸便轻而易举,恢复十成妖力,也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哟,嘿嘿嘿……可爱的小倩,快,快将此人的三尸抛给我啊。” 聂小倩应声起身,右手一挥,那身后的翠绿光团便晃晃悠悠地朝大树树顶飞去。 只听光团中传出细微的三尸惨叫声,随后,在一阵强大的妖气吸引下,光团融入了树干,那惨叫声便再也听不见。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强大的妖气又反方向朝聂小倩刮来,聂小倩的头发和衣摆飘逸方向迅即改变,在通屋红光映衬下,树干剧烈晃动,随后,一张干燥龟裂、不男不女的老人脸于树干中部浮现出来。 此人,便是树妖姥姥,也便是百年之后被世人新命名的红夜叉。 红夜叉刚露了脸,便急不可耐地问聂小倩道:“快快快,小倩帮我看看,我这脸,还像百年之前那般精致玲珑、完美无暇吗?” 聂小倩嘴角挂起难以觉察的一笑,奉承道:“姥姥的脸庞,在我的心中,永远是完美无瑕的。” 红夜叉听出了聂小倩的弦外之音,顿时愁容满面道:“哎呀呀,我可爱的小倩,你这么一说,姥姥便明白了,看来,还得多来一些三尸才能让我满意啊。” 聂小倩道:“放心吧姥姥,我明日便启程,再去为姥姥捕获几人三尸便是。” 红夜叉叹道:“那可真得多多麻烦我可爱的小倩了,否则即便我能自由行动,没有完美的相貌,又有何面目见人哟……唉,说起来,小倩你知道待姥姥我一旦重新出山,第一件事,是想做什么吗?” 聂小倩想了想道:“若是燕赤霞还在,姥姥第一件事自然是寻他复仇,可燕赤霞早已归天,此时世道已完全不同于一百多年前,现在姥姥最想做的,应该是快些灭掉那些不知打哪来的净化使者吧?毕竟十八年前,姥姥命我去云南夺取蒲松龄后人所持的半本秘籍,我能力有限,不但未能成功,还惊动了蒲卫海,姥姥最担心的,定然是蒲卫海知道了你我之事,召集净化使者来这浙江聚集,寻你我复仇。” “哈哈哈……”红夜叉大笑道,“净化使者自然必须铲除,然而却非最紧要之事,还是姥姥我来告诉你吧,这恢复自由身之后嘛,我第一件事,便是与我那些可爱的孩儿们搞一场气派的宴会,已经一百五十多年了啊,姥姥我困在这兰若寺内苟且偷生,一百五十多年未曾搞过宴会,知道姥姥我有多寂寞吗?回想当年我贵为妖皇哥垛手下四大妖王之一,别说这兰若寺,就是整个金华、整个浙江,乃至整个江左地区,姥姥去哪个地方,不是风风光光受孩儿们款待……哎哟,不说了不说了,想起来我就嘴馋啊……后来,黑山老妖夺去了我的妖王之位,想来必然也是一妖之下万妖之上的风光哟,哼,实在是太便宜他了……对,说到黑山老妖,那家伙现在可还在浙江?” 聂小倩应道:“据我所探,黑山老妖应该已不在浙江,而是到达了江西境内。” 红夜叉疑惑道:“哦,他去江西干嘛?”聂小倩道:“我曾多次跟姥姥提过,如今人间世道已不同往昔,满清江山已千疮百孔,烽烟四起,其中最大的一支起义军莫过于洪秀全领导的太平天国,与清廷足足打了十四年仗,不过在黑山老妖的协助下,昨日满月夜,清军已攻破太平天国都城天京,复名为江宁。只是,江宁虽破,太平天国在安徽还有干王洪仁轩这个最重要的将领,料想他们的残余军力会转移幼主洪天贵福到安徽与洪仁轩会合,并转移到江西。我感应到江西境内有柳泉八木的气息,想来正是黑山老妖在江西严阵以待吧。” “哦,那家伙,居然有兴趣插手人间之事?”红夜叉愣得不轻,随后又悻悻道,“帮助清廷一方,无非是为了与这人间北方之主合作,让他们帮助他找寻妖皇哥垛下落,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价码能让那又懒又自恋的家伙如此勤恳为人类做事……哼,黑山老妖当年便与我实力相当,如今又怀有柳泉八木,看来我要夺回这妖王之位,也并非三天两头能办到的事哟。” 聂小倩又道:“说到为人间做事之妖王,还不止黑山老妖一个。我听说,去年五月太平天国义王石达开在大渡河遭遇滔天洪水,正是妖王犀渠所为,如无意外,这两个妖王应该并非合作共事,而是各有小算盘吧。” 红夜叉阴笑道:“呵呵,那还用说吗?对权力的渴望,可不是人类才有的专属欲望,我们妖界也一样。妖皇哥垛本就是史上历届妖皇中较为弱势的一个,又是外来妖怪,自从他成为妖皇起,四大妖王不管谁上谁下,始终就尿不到一个壶里,而哥垛被蒲松龄封印之后,妖界低迷一百余年,其威望更是骤减。恐怕,如今的妖王之间,不说剑拔弩张,至少也是各怀鬼胎了哟……哈哈哈,这世界,变得更有意思了……我可爱的小倩,放心,只要姥姥我东山再起,你便是最大功臣,姥姥一定将般若之位授予你,让你成为统领一方的女王哟。” 听闻此言,聂小倩并无半分兴奋之相,反倒眉目紧锁道:“姥姥,多年来我竭尽全力收集三尸助您康复,并未为了将来获得权力,而仅仅是出于对姥姥的恩情。若是姥姥康复,能否……能否还小倩一个自由身,让我再寻良缘,享受人间清福?” 说到后半句时,聂小倩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红夜叉。 红夜叉顿时惊诧不已:“什么?原来我可爱的小倩,百年之后竟然还忘不了人间乐趣?” 聂小倩埋头恳求道:“不敢欺瞒姥姥,小倩确实就这一点出息,还望姥姥成全。” 红夜叉吐了一口闷气,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聂小倩,又阴转晴道:“哎哟哟,我可爱的小倩不必如此拘礼,姥姥我明白了,待姥姥再吸几个三尸,恢复了体力与美貌,答应你便是。” 聂小倩这才抬起头来,感激道:“小倩谢过姥姥。” 红夜叉道:“小倩辛苦了,快去歇息吧。姥姥怕你累了苦了,待改日开办宴会时,我可爱的小倩一定要来参加哟,这个要求,总不会拒绝姥姥了吧?” 聂小倩咧嘴一笑:“这个,当然没问题,谢谢姥姥。” 正文 第一百七十话 整装待发 浙江省衢州府常山县,城南郊外。 蒲卫海一行四人为除掉红夜叉,到达浙江时日已久,特意选择位于边境的常山县乡下一座偏僻而宽敞的农家大院作为据点,为即将打响的战斗日日作着准备。 就在天京沦陷三日后的上午,院内,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英武少年正与一散发着红光的人型妖怪战斗了快一盏茶的时间。 少年手握一把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西洋剑,身披与祝元亮同样的红色斗篷,额上已累出丝丝汗珠,不过少年似乎并不感到疲惫与恐慌,嘴上挂着自信的微笑,又与对方开始了打斗。 尽管少年屡屡中招,然而毕竟有着斗篷防身,对面人型妖怪的攻击均无功而返,少倾,少年大喝一声,飞身踢中妖怪头部。 妖怪并未倒下,反而趁势抓住了少年的右腿,他似乎发现了所有妖力攻击对少年收效甚微,便改换为体术战斗,狠狠一摔,将少年撂倒在地上。 趁少年眼冒金星时,妖怪伸出利爪,朝少年未设防的脸部击去,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金光破空射来,击中妖怪右肩部,其正攻向少年的右臂应声断裂。 妖怪大吃一惊,转头向金光飞来的方向看去,还未看个明白,又一股金光射来,正中妖怪头部,那脑袋随即被打掉上半部分。 妖怪身体晃晃悠悠,倒在少年身上,半个脑袋正好贴在少年肚脐位置,一身天蓝色血液霎时溅脏了少年的斗篷。那尸体红光即刻褪去,在少年身上瑟瑟抽搐,激得少年大叫道:“啊啊啊,太恶心了!” 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把洋枪,从房间走出,问少年道:“宁晚秋,你明明可以轻易宰了那妖怪,为何不使用妖力,而要穿遏制妖力的斗篷?” 此持枪者不是别人,正是蒲子轩的父亲蒲卫海。 叫宁晚秋的少年掀开妖怪尸体,从地上爬起,将西洋剑上的金光收起,迫不及待地脱下那已被蓝血污染的斗篷,露出橙色锦衣,笑应道:“嘿嘿,我不是正好想试试这些斗篷实战中好不好使嘛?所以才故意让此妖从各个角度击中我,看来,还真是防身的好玩意啊!” 蒲卫海笑道:“咱们柳泉集团的产品,你大可放心便是,何况,这斗篷的开发,也是你多年配合实验的结果。只是,这已经是来袭击我们的第三个妖怪了,我担心的是,这些妖怪并非冲着净化使者心脏而来的野妖,而是我们如此偏僻的院落也被什么敌人发现了,不知道,这些妖怪是不是红夜叉专程派来对付我们的……” 正说着,一个老头子从另一间房中蹒跚而出,冲蒲卫海露出不满的表情,抱怨道:“蒲先生,你们来我这农院也住了两个月了吧,有些话,老头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啊。” 蒲卫海大概猜出了老头想讲什么,略带愧疚道:“赵老爷子,您既然有话要说,咱们能让您忍着吗?有什么话,但讲无妨吧。” 这老头正是农院的主人,叫做赵仲岚,说道:“我家祖上在此院落中住了七八十年了,过去虽偶有强盗窃贼出没,然而远远不该有这般频繁,可自从你们五人来此租住,最近这便已经是第三次有这种蓝血怪物闯入了!过去两次,我都认为是你等豪侠之士替我杀掉了这些怪物,还心存感激,可现在我越想越怪,他们会不会,就是冲着你们来的……我说实话蒲先生可别生气,为了让你们住得安心,我特意将儿女打发至他处居住,为你们腾出足够房间,可你们一住便是两个月,不但装束古怪,还带了两个洋人,还有那一屋子神秘的东西,让我越想越怕……蒲先生,您说你们是研究山川地理的学者,可你们言行举止都似乎和学者不沾边,事到如今,就别瞒老头我了,给我个痛快话,讲讲你们到底是干嘛的,若真是会引来这些怪物,那么……那么求求你们还是另寻他处住宿吧……” 宁晚秋听到此话,也顿时尴尬地看着蒲卫海,等着看他如何回答。 蒲卫海自知理亏,赔笑道:“呵呵,赵老爷子有此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咱们冒昧打扰了两个月,虽付了足够房租,然而毕竟有些东西不能以金钱来衡量……实话实说吧,这些怪物,我想,恐怕确实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您放心,我们其实是一个除妖团队,这种程度的妖怪,根本就伤不了我们分毫,所以安全问题,您一点也不用担心。只是,我们给您带来的困扰,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好在,我们的准备工作基本就绪,最多再住五日,便会离开此处,前往金华除掉那个红夜叉,只要我们离开,定然不会再有妖物来骚扰您和家人,而且,若是红夜叉被除,困扰整个浙江已久的诅咒,也便会彻底烟消云散了。” “红夜叉?”赵仲岚张大了嘴巴道,“不就是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兰若寺女妖吗?天啊,原来几位大师,是特地赶来除她的,若是如此,老头我不但不能赶你们走,还应当多留你们些时日,热情款待,代表浙江百姓感激你们啊!” 蒲卫海见赵仲岚如此态度,心情豁然开朗,还礼道:“蒲卫海尚未成功,有何脸面接受百姓感激?只是,我等本就定于五日后启程前往金华除妖,对您的好意,蒲卫海心领了。” 赵仲岚又恳求道:“既然大师们要去金华,可否顺便帮老夫一个忙?” 蒲卫海一愣:“您说。” 赵仲岚叹口气道:“唉,老夫育有两儿两女,小的那个儿子叫做赵其玉,正是住在金华市内,做些小买卖。他刚成婚一年多,生了一个儿子,大概是今年三四月份的时候,赵其玉在自家中不幸受了红夜叉诅咒,幸好发现及时,他主动与妻儿分开,才无人病亡,也无人被妖化,可官府不由分说,硬是说担心三人感染瘟疫,将他们三人抓了起来,隔离在金华市内的隔离区中,还让衢州府也抓我们隔离。好在,老夫虽非达官贵人,还有些银子打点官府,做通了关系,才只是被勒令不许前往金华,而不用受牢狱之灾。若是蒲先生方便,可否前往金华隔离区替老夫看看他们是否安康,若是你们真除掉了红夜叉,更要麻烦你们第一时间告知官府真相,解除隔离,拯救百姓啊!老夫感激不尽,你们所付房租,也愿意退还一半啊!” 蒲卫海听得满是感慨,应道:“原来赵老爷子家也是受红夜叉诅咒之家庭!实不相瞒,我蒲卫海家中,十八年前也曾遭此厄运,可当时我并不知晓那妖怪的妖术,让夫人不幸妖化,我虽捡回一条性命,却不得不与儿子天各一方……这,便是我对红夜叉恨之入骨,必须将其除掉的原因。既然都是同病相怜之人,我自当鼎力相助,何须浪费感情谈些黄白之物?” 赵仲岚感激涕零道:“那么,蒲先生是否知道隔离区之所在?又要如何除掉如此可怕的妖怪?” 蒲卫海叹道:“唉,其实官府如此作为,也实属身不由己,这些年来,江左地区清军常年与太平天国死磕,又连续数年遭遇瘟疫肆虐,若是再来妖孽作乱,让如此多百姓妖化,这天下,可得乱成什么样子?不过,官府不分青红皂白抓人隔离的做法,也确实有些紧张过度,我等皆担心那些被隔离百姓的平安,因此,即使赵老爷子不说,我们也有探一探隔离区的打算。另外,就在今早,我们队伍中那个张大辉,感应到一股巨大的妖气在金华府中出现,虽不知是不是红夜叉,却也不作耽搁,先行前往了金华,您别看他身体瘦弱,可他的能力非常适合侦探和暗杀强妖,等他到了金华,我们再给赵老爷子消息便是。” “蒲先生为国为民,可真是我等百姓之幸事啊!”赵仲岚感叹完毕,又不无担心道,“那么,关于除妖之事,你们都做了哪些准备呢?可否给老头我讲讲你们的厉害,好让我这老悬着的心里,吃颗定心丸啊?嘿嘿。” 蒲卫海会心一笑,指着宁晚秋脱下的斗篷道:“我们集团在国外经营多年,除了几位除妖大师,还有两百名普通战士,为了让他们有对付妖怪的能力,我们发明了这种斗篷,可大幅度抵御妖力。”又走向方才自己举枪走出的紧闭房间道:“而我们的武器,都在其间,您可以来看看。” 蒲卫海领着赵仲岚入了那间屋子,只见地面上摆满了西洋剑和西洋枪,便对赵仲岚道:“抱歉赵老爷子,过去我们不敢让您进这间屋子,是怕吓着您老人家,如今您既然已知道真相,那我觉得告诉您更多,反而能让您更安心。” 赵仲岚看着满地的武器叹道:“老头我,可真是不敢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事情啊……” 蒲卫海介绍道:“那两百名战士中,有人善于使剑,有人善于使枪,于是我们便生产了一百三十把除灵剑和七十支除灵枪。只是,这些武器若不充能便是废铜烂铁。我们在此居住了两月,便是日日让那几个除妖大师为它们充能。截止今日,还有七把除灵枪未充能,所以,那两个洋人合作,不出五日,充能便可全面完成,这便是为什么我说五日后离开此地的原因了。” “懂了,懂了,嘿嘿……”赵仲岚竖起大拇指道,“看到蒲先生作了如此充分的准备,老头我这心里啊,便有底气了,只是不知道,那对洋人,为何不在寒舍中啊?” 蒲卫海一愣,也才意识到这个问题,便问宁晚秋道:“对啊,杰罗姆和珍妮去哪了?” 宁晚秋轻松应道:“呵呵,他们啊,一早说天气不错,要多看看咱们国家的大好河山,吃过早饭,便往三衢山游石林去了,说今日回来后会继续充能的,蒲伯伯放心吧。” 蒲卫海笑道:“呵呵,这些洋兄弟洋姐妹,还真是自由散漫惯了……也罢,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这五日,且让他们多玩玩吧。”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话 锦绣河山与魔法牌(一) 宁晚秋所说的三衢山,位于浙江省衢州府常山县以西十七八里处,此地怪石嶙峋,造型奇特,故名“石林”,若是旅游,出了县城快马加鞭,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便可到达。 虽然风景秀美,然而受战乱和瘟疫影响,此地多年来已绝少有游人纯粹为观光而来,而这风和日丽的一日,石林却迎来了一男一女两个西洋猎奇者。 男的微微发福,胡子拉渣,看上去已届中年,女的年纪三十左右,眉目传神,尽显异域风情。 此二人,正是与蒲卫海一起赶赴浙江除红夜叉的英国人杰罗姆·丹尼尔以及珍妮·莫里斯。 两人背着帆布背包在怪石间穿梭,兴致勃发,不住地感叹起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走得累了,两人靠着一根高耸入云的巨石柱修整片刻,从背包中拿出水壶喝水,聊起天来。 身旁没有中国人,两人自然使用英语交流。 杰罗姆忍不住又环顾了一圈,叹道:“我的上帝啊,难以置信,太难以置信了!这古老而神秘的中国,不管文化或是风景,可真是……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这样的风景,在我们英国可找不到。可是,现在我要说,这些石头,它们是真真实实存在于这个星球上的,不亲自到中国来看看,怎么会相信,地球上竟然有如此怪异的景色?真的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啊,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可惜,中国人太不懂商业,这样的美景,无人开发,让它隐于地球之上,太可惜了!还好,这一生,能有机会来中国看看,我可真是幸运啊!”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来中国,这些景色真是让人震惊!”珍妮虽不如杰罗姆那般过度兴奋,却也兴致高涨,好奇道,“杰罗姆,你说你二十年前便来过中国,我想,那个时候,你才二十来岁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杰罗姆对珍妮关心自己的过去甚为高兴,绘声绘色地讲述道:“啊,这可是一个很长很长、也很令人悲伤的故事。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比别人聪明许多,学东西快,想象力也非常丰富,十八岁的时候,便考入了康桥大学学习物理,到了那里,我的学业依然优秀。可是,别人都说我前途无量时,我却渐渐感到有些无趣,我发现,那些并不是我想要的东西,你知道的,我出生在特拉特福镇上,那可是莎士比亚的故乡,或许是受他的影响,我从小就对剑与魔法的世界很感兴趣,毕生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魔法师,拯救这个世界。有一次,我生了一场大病,随后便发现身上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竟然还真懂得了魔法,我觉得这是上帝在帮我实现儿时的梦想,便退了学,专心去研究这种力量……” 珍妮笑道:“你可真是有趣,康桥大学可是那么多人心目中的学术圣殿,能进去当学生已是毕生的梦想,你说退就退了,父母不责备你吗?” 杰罗姆道:“我父母很开明,支持我的做法,问题只在于,我习得了这种魔法,却没有邪恶的巫婆或是精灵让我练手,那我又如何去拯救世界?幸好,我父亲曾经到中国做过阿片生意,说他认识一个姓蒲的男人,此人是中国大魔法师蒲松龄的后代,而那个蒲松龄不光法力强大,还是中国一个类似于莎士比亚这样的大文学家,问我有没有兴趣去认识认识。我一听,这样神奇的事情怎么能拒绝呢?小时候,我以为世界上最远的地方就是美洲了,可是后来才知道,真正最远的地方,是位于远东的中国、日本这样的国家。我于一八四三年几经辗转终于到了中国,那时的蒲卫海还很年轻,我也才二十一岁,我跟他交流之后,他对我很感兴趣,便让我留在他云南家中,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还跟我讲他祖先写的关于精灵的故事。从那时候起,我就深深迷上了这个国家,总觉得永远也读不懂它。一年之后,蒲卫海的儿子出生了,又过了两年,他家中突然来了这个浙江的邪恶女精灵,一切悲剧,便是从那时候开始了……” 珍妮道:“明白了,我说怎么你们私人关系也那么好呢。后来的事情,也就是他不得不离开儿子,为了除掉红夜叉,放弃了家业,经你和你父亲介绍,在英国创建了柳泉集团,生产这些强大的武器专用于对付精灵。” “完全正确!”杰罗姆问,“珍妮,你呢?你为什么要加入柳泉集团?” 珍妮笑道:“和你差不多吧,二十八岁时,我家乡爱丁堡发生了一次大海啸,那时我正好在海边度假,差点丧生,活过来以后,便发现自己会使用魔法了,于是辞去了公司的工作,经朋友介绍加入了柳泉集团,不光是因为他们给的工资高,而且上帝选择我成为了魔法师,我当然要为拯救世界出一份力量了。” 杰罗姆赞叹道:“所以咱们公司里,谁是来赚钱的,谁是有梦想的,通过这次中国行便可以看出。你虽加入公司才两年,可我在公司中观察你,便觉得你和那些人不太一样,每一次的实验你都是那么专注,以至于那次实验失败,把你一只胳膊也给炸掉了。只是想不到,你愿意委身来这么贫穷、这么战乱不断的国家。” 珍妮看了看左臂,不以为然道:“中国怎么了?贫穷、战乱又怎么样?越是这样,才越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真相,好好思考一下我们为什么活着,不是吗?再说了,若非我们英国侵略他们在前,他们会这样悲惨吗?所以,这次蒲先生恳请我也来中国参与消灭红夜叉的战斗,我想了想,反正我是单身,无牵无挂,几乎没犹豫便答应下来了。” 杰罗姆苦笑道:“这一点嘛,我要稍微艰难一点,毕竟男人有了妻子和女儿,便不能那么潇洒了,尤其是我妻子,听说我又要来中国,恨不得马上跟我离婚啊,哈哈。有时候想想,说不定,离婚才是正确的选择,世界这么大,还有多少地方需要去看看,还有多少人和事情需要去经历?我们生命的旅程中,一路会与些什么人相遇、同行,或许像他们中国人所说那样,是一种命中注定吧。除非遇到真正的灵魂伴侣,否则,干嘛为了结婚而结婚?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 珍妮笑笑:“看你这台词,还真有点莎士比亚的意思。” “我就喜欢这种感觉啊。这个世界上的万事万物,虽不会因你的思想而变化,可是,你从不同的角度看待它们,它们也会向你呈现出不同的姿态。就拿这些奇石来说吧,对旅行家来说,他们看到的是风景,对地质学家来说,他们看到的是砂岩地貌,而对魔法师来说,它们或许某一天,便会变成千姿百态的精灵。所以,在柳泉集团的工作中,我虽利用我的工程师身份帮助蒲先生开发各种装备,然而,我心中无数次憧憬的是,有一天,在一片辽阔的战场上,我们能用这些武器和我们的魔法,与邪恶的精灵之王打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若是如此,就算是我战死沙场,也是多么快意之事!”杰罗姆兴致越说越高涨,忍不住发动起净化之力,高高跃起,在就近的石柱之间左右蹬踏,最终落脚于附近一块较矮的怪异石柱上,抬头望天,豪情万丈地念出了莎士比亚经典戏剧《哈姆雷特》中的台词:“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这真的、真的,是一个问题!哈哈哈哈……” 正说着,杰罗姆脚下的石柱突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声,随后,仿佛有生命一般,竟然自己移动了起来! 下方,珍妮已站直了身子,朝杰罗姆大喊道:“杰罗姆,这石头有问题,快下来!” 杰罗姆随即又跃至地面,丝毫没有惊诧之相,反倒止不住地激动道:“哈哈,珍妮,我就说,它们没准就是精灵吧!” 珍妮冷笑道:“看来我们又被红夜叉给盯上了。恭喜你丹尼尔先生,马上就要实现你的英雄梦想了。” 杰罗姆苦笑道:“只是我最讨厌这种能力不明的精灵,若是来一群怪兽,或是恶龙,正面打一场……” 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声音更加响亮,两人四下看去,只见刚才杰罗姆所站立的石柱已经停止了移动,身边更多的柱子却又纷纷动了起来。 杰罗姆双手叉腰,连净化之力也懒得使出,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这是要干嘛?光是动来动去,又不攻击我们,我能怎么办呢?” 珍妮喊道:“别大意,且看它们怎么移动,找找规律。” 妖怪并未现身,攻击也尚未开始,两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石头移动,直到它们全部停下。只见一共十二根石柱,围成一个圆圈,将两人围在了其中。 杰罗姆道:“这造型,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珍妮笑骂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喜欢装?你没看过照片吗?巨石阵!” 杰罗姆恍然大悟道:“哦,对对对,索尔兹伯里平原上的巨石阵,不过,巨石阵上面还有一块横着的石头啊。” 珍妮道:“这是中国,不是英国,这里诞生的精灵不可能见过巨石阵,我想,这应该是对应他们的十二生肖吧?” 杰罗姆故作斗嘴状:“那为什么不可以是十二星座呢?” 话音刚落,突然,天空中又飞来一块巨石,轰的一声落在上方,将两人盖了起来。 珍妮耸耸肩道:“这下好了,还是巨石阵。” 两人终于不用再为这是什么造型浪费口舌了,当前敌人攻击阵势已现,两人身上随即释放出蓝光,准备迎战。 杰罗姆提醒道:“嘿,节约点,完了还要回去充能呢。” 珍妮笑道:“你觉得,能移动这些石柱的精灵,会是法力平庸之辈吗?想清楚,若是要跑,那就告诉我。” 杰罗姆道:“还是先玩玩吧。” 刚说完,只见四周巨石上,徐徐爬下一些蚂蚁、螳螂之类的昆虫,越变越大,向两人奔来。 珍妮道:“看明白了吗?这精灵的能力,是造出巨石阵困住敌人,再让巨石阵中的生物变得巨大化进行攻击。” 杰罗姆欣喜道:“哈哈,结果还是要来一群怪兽,换句话说,我可以像英雄一般杀个痛快了!” 巨大化的昆虫越走越近,杰罗姆不敢怠慢,喊出了他的净化能力。 “Wonderland!”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话 锦绣河山与魔法牌(二) 随着杰罗姆·丹尼尔念出净化能力名,他的手上一道蓝光划过,随后出现了一把雨伞,伞面为白色,并未撑开,伞柄为棕色,乍一看去,如何也不像能用于作战的武器。 随后,一只膝盖高的蚂蚁率先接近了杰罗姆的身子,只见在杰罗姆的操作下,伞头和伞尾处各伸出一把银色的利器,伞尾为尖刺,伞头为刀型,两头杀器一显,顿时手中仿佛多出了两把锋利的武器。 这正是杰罗姆·丹尼尔物化出的圣物,英文名叫“Wonderland”,本是西方童话中“仙境”之意,杰罗姆出于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初来中国后不久,想取一个具有中国风味又不失其原意的名字,在请教蒲卫海之后,于二十多个备选名字中犹豫了整整一个月,最终将其中文名定为“锦绣河山”。 就在锦绣河山变为杀人利器的一瞬间,说时迟那时快,杰罗姆只是潇洒地将其在手中转了一个圈,没有国人出招时声嘶力竭的大喊,没有摆出任何功夫架势,就仅仅是在手中转了一个圈,来到面前的那只蚂蚁便已然身首分家。 毕竟,这个宝贝,已经在他的手中转了二十多年,他太明白如何使用才最高效而省力。 只见那蚂蚁身首分家之后,立即缩小、消失,当然,它不是真正的消失,只是尸体恢复了正常蚂蚁般大小,让人肉眼难见罢了。 随后,越来越多的昆虫成群结队向两人涌来,螳螂、蚂蚱、屎壳郎……要啥有啥,但最多的还是蚂蚁,空中,蝴蝶、飞蛾、蜻蜓,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虫子,也一股脑地袭来。 杰罗姆来者不惧,也来者不拒,只是变戏法般在手中前后左右转动着锦绣河山,急掠如火之间,那一只只昆虫便被切碎、刺穿,随后消失于视野中。 杰罗姆似乎觉得光是杀虫子还不过瘾,故意嘲弄对方的妖术般,大喊道:“可惜了,这些虫子一杀死就不见了,不然,一会儿还可以好好观察下它们的茸毛到底长什么样子。” 身后,珍妮·莫里斯正与杰罗姆背对背而立,自然也正在努力地对抗着大片袭来的昆虫。作为释放系的净化使者,她无需为灵体或是圣物起名字,只见她的手中出现一团长方形灵气,随后双手一拉,变成十余张薄薄的扑克牌,若是仔细看,这些卡牌上全是黑桃,从A到K正好十三张悬于半空。 珍妮笑骂道:“恶心死了,我可不想多看一眼,最好给我死远一点。”说完,双手一挥,十三张黑桃卡牌便忽的飞出,将十三只虫子击爆。 虽然两人始终对昆虫形成压倒性态势,然而敌人本体一直未现身,且其他昆虫越杀越少,唯有蚂蚁始终层出不穷,让两人逐渐有些疲惫。 中途,一只巨大的癞蛤蟆出现在杰罗姆面前,吓得杰罗姆大叫一声:“哇,癞蛤蟆——”连连后退,撞在珍妮背上。 珍妮笑道:“癞蛤蟆怎么了?你杀了它不就得了?” 杰罗姆苦笑道:“我这辈子,啥动物都不怕,唯一怕的便是癞蛤蟆啊,看着那满身的疙瘩就难受,要是一下没杀死,跳到我的身上来可怎么办?” 珍妮回头看了一眼癞蛤蟆,忍俊不禁道:“那是你童年的阴影吧?要不,我帮你定住它?” 杰罗姆尴尬道:“别别别,你还是用黑桃把它击爆吧。” 珍妮道:“我这不是想帮你战胜童年阴影吗?自己将它杀死,然后你便长大成人了。”说完,朝正在跳向杰罗姆的癞蛤蟆扔出一张梅花卡牌。 只见这次卡牌并未将其击爆,而是在碰到其身子后,如同贴上了封魔符一般,癞蛤蟆在空中旋即停止了动作,僵硬地落在了杰罗姆的面前。 “我的天啊!”杰罗姆大叫一声,又挥动着手中锦绣河山,将癞蛤蟆砍为两半,随后消失,嘴里还念叨着,“这东西,最好不要再出现了!” 珍妮又放出一组黑桃卡牌,击爆一众昆虫后,说道:“天知道癞蛤蟆还会不会出现,若是玩够了,就快离开此地吧。” 话音刚落,一张蜘蛛网从天而降,将两人罩住,随后,一只巨大的蜘蛛顺着蛛丝降至地面。 两人动作被限制住,杰罗姆转动着锦绣河山将蜘蛛网切开几道口子,却改变不了两人全身被黏住的状态,一旦失了灵活,身边的空间便越来越小,转眼间,两人已被众多以蚂蚁为主的昆虫包围起来。 珍妮挣扎道:“看吧,我就知道,一直拖下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东西呢!这些受红夜叉诅咒形成的精灵探不到位置,若是杀不掉本体,我们要杀到什么时候才能将这些虫子杀绝?” “没事没事,杀了那只蜘蛛,这蛛网也会消失的吧?”杰罗姆说完,努力克服着全身被黏住的状态,在朝向蜘蛛一侧的蛛网上切开一道口子,向蜘蛛袭去。 忽然,一道红色的气团从天而降。 杰罗姆本就失了灵活,猝不及防,后背被生生击中,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杰罗姆,你怎么了?”珍妮大惊失色,朝气团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十二根石柱的其中一根上方,正站立着一个西方中年妇女,她的全身环绕着红色的妖气,双手气焰正盛,又是一挥,一股气团又朝杰罗姆飞去。 珍妮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扔出一张黑桃卡牌,将妖气在空中击爆。 虽暂时避免了杰罗姆被女妖击中,然而蜘蛛已挥动着它那毛茸茸的前脚将杰罗姆举起。 而珍妮营救杰罗姆时身后也出现了巨大的空当,顾此失彼,旁边竟掠过一只黄雀,将她带倒在地,随后密密麻麻的蚂蚁又涌了过来。 情况已是刻不容缓,珍妮向后连翻两个跟斗避过蚂蚁后起身,还来不及抓扯身上的蜘蛛网,石柱上的女妖又向她释放出一团妖气。 珍妮侧身一跳避开妖气,在空中又扔出一把黑桃卡牌,将面前的蚂蚁和空中的黄雀击爆,随后,想向蜘蛛扔出定身用的梅花牌,却被杰罗姆身体挡住,怕误伤了杰罗姆,便又调整为方块卡牌,向杰罗姆扔去。 杰罗姆被方块卡牌击中后,霎时净化之力大增,大喝一声将蜘蛛的前腿震断,恢复了自由后,使锦绣河山刺中蜘蛛脑袋,将其击杀,随后,净化之力又急剧下降,甚至比之前还要虚弱,朝珍妮问道:“你对我使用了方块牌?” 珍妮转身厉声道:“嘿,那种情况下,我还能干嘛?” “小心!”杰罗姆突然脸色大变,撑开锦绣河山的伞面,跃至珍妮跟前,挡住了朝珍妮飞来的红色气团。由于此时杰罗姆刚接受了方块卡牌的瞬间刺激,正处于力量衰弱的副作用时段,即使挡下这一起团,自己也被震得后退了几步。 伞面撑开,这才看清楚了锦绣河山的全貌,那白色伞面上绘有牡丹花的图案,伞面边缘还有一圈流苏飘扬,活脱脱一副传统中国韵味。 杰罗姆唏嘘道:“每次一到中国,这伞上的图案就要从玫瑰花变为牡丹花,还自动加上了这些流苏,可真是入乡随俗啊……” 随后,珍妮将一团更大的方块状灵气拉开,变为了二十六张卡牌,用于攻击的黑桃卡牌和梅花卡牌各十三张,环绕于两人周围,又将一张红心卡牌扔到杰罗姆身上。 杰罗姆顿时倍感舒适,赞道:“这就对了,我还是更喜欢没有副作用的治疗性卡牌。” 正说着,有些继续袭来的昆虫,一碰到那些环绕的黑色卡牌,便立即被击爆或是被定身,珍妮便立即补充黑牌,让四周始终维持着二十六张黑牌旋转的状态,说道:“两种红牌太耗费法力,再加上这黑色卡牌阵,我恐怕坚持不了太久了,玩够了,便快离开吧!” 杰罗姆还未答话,只听石柱上的女妖大笑着用英语冲两人喊道:“哈哈哈,你们想跑?跑哪儿去?” 杰罗姆端详了一番两人与女妖之间的距离,又自感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冲女妖纳闷道:“哇,这么远你也能听见?” 女妖道:“当然了,巨石阵中,就是你们打嗝放屁的声音,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杰罗姆笑道:“听见了又怎么样?现在虫子无法靠近我们,你也无法靠飞行道具击中我们,我们要走,你拦得住?” 女妖笑道:“这巨石阵,虽然看起来有不少空隙,可是除了我可以自由出入,其他人都不行,连那些虫子也不行。不信,你们去试试。” 珍妮挤眉道:“试不试我也明白,这巨石阵便是你的结界,打不破也出不去,要不,咱们便耗着,看看谁撑得久。” 女妖笑道:“是是是,你们拿我没办法,我现在也拿你们没办法,可是,你们还剩多少法力,我想你们自己心里最清楚。反正,我这巨石阵也并非无懈可击,只要你们将里面的动物杀完,巨石阵自会解除,不过,至于蚂蚁还有几千只还是几万只,那便是另一个故事了。” 珍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女妖道:“那倒未必,还有一个办法,那便是将我杀掉。哈哈,要不,朝我扔张卡牌试试,黑色的,来来来!” 说完,女妖也不着急,干脆盘坐在了石柱顶上。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话 锦绣河山与魔法牌(三) 面对女妖挑衅,两人也不冲动行事,珍妮笑道:“若从这巨石阵中也能将你杀掉,你还会站在那里吗?算了,我们好歹也都是西方来中国的游客,就算我们耗不过你,至少也让我们死个明白吧。来,趁这机会,咱们聊聊。” 女妖站在高处,且被杰罗姆的锦绣河山伞面挡住,无法释放妖力攻击,僵持之下,也感百无聊赖,笑道:“也好,自从丈夫病亡,我也好久没痛痛快快地说过英语了,今天还真得好好和你们聊聊,免得将母语忘了。那么,你们想知道些什么啊?” 杰罗姆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女妖道:“和你们一样,我和丈夫也是来自英国,我叫安德莉亚·威廉姆斯,和丈夫都是传教士,毕生致力于让更多的人感受上帝恩泽。你们知道的,自从中国的大门打开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笃信了上帝,我丈夫接受拜上帝会领袖洪秀全的邀请,于十年前来到天京传播福音,却发现他们对于上帝的理解简直是荒诞无比,那洪秀全说自己是上帝的二儿子,是耶稣之弟,还让杨秀清玩天父附体的把戏,你们说,有这么作贱上帝的吗?” 两人不答,杰罗姆不以为然道:“我们不是想听你说这些,我只想知道,你们这些精灵,究竟是谁?” 珍妮道:“再说具体一点,你们这些小叶红豆系的精灵,是被谁授予了魔法?受谁指使来杀我们?到底有何目的?” 安德莉亚笑道:“你们不要急嘛,不是说好了多聊聊吗?我正要接着讲呢。” 巨石阵中,仍然不时有飞虫朝两人袭来,珍妮心不在焉地将旋转于四周的黑色卡牌扫向空中,将它们击爆。 安德莉亚也不知两人究竟还有多少净化之力,慢悠悠道:“我丈夫在天京待了两年,本打算耐心地跟他们那些王好好讲讲基督的教义,却渐渐发现,他们并非真的不懂上帝,而不过是为了权力的需要故意篡改教义罢了。请我们来,也不过也是为了配合他们撒谎,用我们西方人的身份和面孔,强化他们对手下的思想控制。我和丈夫知道自己是被利用,想再耗下去也没用,便对他们失望透顶,第三年便离开了天京,南下浙江,在民间继续传播上帝福音。 去年年底,我们来到了金华府,从一些市民那里听到了兰若寺中存在着邪恶女精灵的传说,深感忧虑。我们本来就对佛寺心存厌恶,对精灵之说更为不屑,丈夫便与我一道去那兰若寺中传播福音,却见那里根本没有信佛之僧侣,反倒成为了人间皮肉交易的失落园,丈夫便与我在寺中停留多日,以期教化这些堕落的世人,没想到,那女精灵竟是真实存在。一夜之后,丈夫在其审判下病亡,我则成了她们的一员,这时我才明白了圣经《启示录》中的深刻含义,上帝在创造人类之后,为防止人类堕落,又创造了会使魔法的精灵。当人类的兄弟姐妹们开始自相残杀,道德沦丧,又拒不接受上帝教化时,精灵便应该作为审判者,对人类之罪恶加以制裁。” 说完,安德莉亚激动地背诵起了《启示录》中的原句:“看哪,我站在门外叩门。若有听见我声音就开门,我要进到他那里去,我与他,他与我一同坐席……我又看见圣城新耶路撒冷由神那里从天而降,预备好了,就如新妇妆饰整齐,等候丈夫……并祂在灵里把我带到一座高大的山,将那由神那里从天而降的圣城耶路撒冷指示我……” “你够了!”珍妮喝道,“我们和你一样,都是笃信上帝之人,那太平天国的领袖自是篡改了基督教的教义,可是,你不也一样吗?你对丈夫之死如此冷漠,并非因为你认为他是被审判之人,不过是你被红夜叉洗了脑,内心中的部分邪恶思想被她利用起来罢了!” 安德莉亚大笑道:“若红夜叉和我是邪恶,那么,那些自相残杀的人类又是什么?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如今这个世界吧,身为兄弟姐妹,竟然人为地划出那么多本不必存在的疆界。那些西方国家,远渡重洋来与远东国家开战;远东大地山河破碎,又激得他们内部划分为不同阵营,南北厮杀;南方的太平天国才不过夺取了小半壁江山,内部又进一步分化,王与王拼得你死我活……哈哈哈,你们说说,若我们精灵是邪恶,那么这些人类,又有谁好意思称自己为正义?” 两人见安德莉亚已然巧舌如簧,知道再作口舌之争也丝毫无法改变她的想法,便不再就此话题深入。珍妮又问:“我就想知道,天下那么多魔法师,红夜叉为什么要无休止地派人来杀我们?” 安德莉亚道:“若是本来就存在于江左一带的魔法师,红夜叉也懒得去管,可最近浙江不知为何,从南部、北部、西部都有魔法师入境,特别是常山县,竟然有三个魔法师聚集,让她异常担心,自是要在你们对她形成威胁之前,果断除掉。” 杰罗姆一愣,小声问珍妮道:“奇怪,蒲卫海只是召集了我们和张大辉三个魔法师前往浙江,从未听说过还有另外的魔法师要来浙江与我们会合啊?” 安德莉亚道:“哦,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呢?” 杰罗姆见安德莉亚又听到了自己谈话,心中顿时不悦,眼珠子一转,干脆站直了身子,深呼吸一口,用足全力大声背诵莎士比亚的名言道:“啊——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啊——不要侮蔑你不知道的真理,否则你将以生命补偿你的过失——” 珍妮被杰罗姆莫名其妙的举动,捂着耳朵斥责道:“你疯了?” 杰罗姆笑道:“那精灵不是连再小的声音也能听见吗?那便让我们看看,她耳朵能承受住多大的音量吧。” 果然,安德莉亚也痛苦地捂着耳朵道:“停止你那愚蠢的歇斯底里吧,蠢货,若不想愉快地聊,那我这就走,你们慢慢在这里等死好了。” 杰罗姆见自己的试探行为果然让安德莉亚第一次感受到了不适,心中略为爽快,笑道:“哈哈,看来,这便是你魔法最大的弱点了。” 珍妮喝止道:“别开玩笑了,杰罗姆,我所剩法力真的不多了,若再这么浪费时间,我们可就真走不掉了。该问的也问得差不多了,走吧。”安德莉亚放开了捂着耳朵的双手,正色道:“呵,不知你们哪来的自信,一直念念不忘走出这巨石阵,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这是我创造的领域,里面和外界的空间是隔离的,除非我主动放弃,否则,没有人能从这巨石阵中离开。” 珍妮笑道:“抱歉,或许,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无法破解你的魔法,可是很不幸,你的对手是我。” 安德莉亚不屑道:“是吗?你还有什么底牌,拿出来我看看。” 珍妮面露胜利者的笑容,反问道:“安德莉亚,你知道为什么,扑克牌一套是五十四张吗?” 说完,珍妮站起身子,在手中凝聚起灵气。只见一张巨大的卡牌状灵气,在两人面前转了一圈后,宛如一道大门般立在地面,而卡牌上面,可以看到一个小丑的图案,还写着“JOKER”。 随后,珍妮从容伸出右手,搂着杰罗姆的腰,一起走入了那张王牌中,顿时,两人的身影于巨石阵中消失。 安德莉亚看着只剩下巨大昆虫的巨石阵,瞪圆了眼睛,站起身子,四下环顾:“他娘的,你们在哪?” 还未反应过来,安德莉亚双腿已被两道金光击中,断裂开来。 安德莉亚惨叫一声,倒在一片天蓝色血液中,抬头望天,只见半空中又出现了一张写着“JOKER”的王牌,杰罗姆正右手举着锦绣河山,裂开的伞面如同螺旋桨高速转动,左手抱着珍妮,从王牌中出来,缓缓降落至安德莉亚所在的石柱巅上。 珍妮用机械手臂指着安德莉亚的头部道:“别动,若是动一下,你的脑袋,便会跟你的双腿一般变成一滩血水。” 此时,安德莉亚的脸已因痛苦而扭曲,艰难应道:“愚蠢的魔法师……你们违背上帝旨意……就不怕……末日审判吗?” 珍妮义正言辞道:“你错了,我们也痛恨战争,可是,人类之战争创伤,终会由人类自身反省和纠正,反倒若是任你们精灵作乱,那才是世界真正的末日!” 杰罗姆道:“你也别怕,我们会将你带回去,帮你治好腿伤,待红夜叉被除掉之后,你也自然会恢复人类,到时,谁对谁错,你自会想通。” 安德莉亚面带鄙视笑容,恨恨道:“判断谁对谁错,那是上帝的事……一会儿我见到他,自会问问。”说完,双手一撑,将身体弹起,于石柱上纵身坠岩而下。 霎时,巨石阵上横卧的巨石消失,立着的十二根石柱,又在一片轰隆隆的声响中,移动回了原地。一时间,除了地上多出了一具残缺的女人尸体,一切仿佛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依靠着锦绣河山伞面旋转产生的空气浮力,杰罗姆抱着珍妮降落至安德莉亚尸体旁边,松开了抱着珍妮的手后,两人默默地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 珍妮低语问道:“杰罗姆,这就是你来中国的意义吗?” 杰罗姆看看四周嶙峋怪石,释然道:“我想是的。上帝既然创造了如此锦绣河山,又何需让那新耶路撒冷从天而降至这片土地?”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话 偷影子的人(一) 翌日清晨,天气阴郁。 在一片青葱的山坡上,一个身披斗篷、面罩黑纱的人从一处山洞中徐徐走出,来到一条山涧小路上,四下看看,见周遭无人,便伸手摘下面罩,让口鼻恣意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待肺气舒畅,便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又看了看脚下土地,兀自叹息。 不过,即使摘下面罩,也不过是露出又一层面具,此人正是贴上了假胡须,女扮男装为冯玉良的苏三娘,她已经在这身后的山洞中待了一整夜。 苏三娘只在洞口停留了片刻,便又沿着山涧小道而下,来到一条溪流边,俯身朝水面,上下左右扭动着脑袋,端详自己的倒影,似乎一个不小心,这美丽的倒影便会离自己而去。 端详完毕,又双手捧起一抔溪水,往脸上拂去,洗去一夜的尘埃和疲惫。 刚喝了几口水,苏三娘忽然听见远方传来人声,扭头看去,果见有路人朝这边走来,便快速起身,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山洞中避开了行人。 不多时,苏三娘的脑海中传来一阵呼呼声,正扰得心烦意乱时,又从呼呼声中听到了一个微弱的男人声音:“三娘,苏三娘,你可能听见我的说话声?” 苏三娘辨认出了这是蒲子轩的声音,立即坐定,凝神运气,用意念与蒲子轩回过话去:“切,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啊!蒲子轩,看来你学了点意念传声的毛皮了,我听是听得见,不过,声音太小,气息干扰声太大,一点儿也不舒服,你还得多练练啊。” 蒲子轩并不在意苏三娘的批评,激动万分道:“哇哇哇,真的可以在头脑里交流呢!有生以来第一次,我能和这么远的人说话!三娘,我现在是不是更像一个成熟的净化使者了?哈哈哈——” “马马虎虎吧。”苏三娘懒得跟蒲子轩闲扯,道,“说正事吧,若是你没有正事,那便好好听我说。” “有有有!”蒲子轩立马应道,“我和祝元亮昨夜已经到湖州了,你们太平天国的人对入城者查得好严,我们好不容易才混了进来,在城内住了一夜,就是想问问你,你现在何处?” 苏三娘吃力地克服着干扰声,辨认着蒲子轩微弱的声音,应道:“你们已经到湖州了?太好了,我现在正在湖州城外观音山一个山洞里,离你们大约七八里的样子,正需要你们帮忙,你们快来。” “怎么?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吗?” “对,不是很顺利,我一早便与陈淑卿意念传声,她说你们分头行动了,她目前正在金华府,而你和祝元亮则来了湖州,可惜我无法主动联系你,这才一直在这山洞中等着,看看能不能等到你的消息。” “好,需要我们做什么?” “抱歉,你现在意念传声还不熟悉,声音断断续续,还是你们过来见面详谈吧。从观音山上来,沿着山路一直走,一会儿便可看见左侧的山洞……简单说,我似乎遭遇了妖怪袭击……” 最后一句并未传入蒲子轩头脑,两人的意念传声,已经在强烈的呼呼声中,陡然中断。 客栈中的蒲子轩对身旁的祝元亮半喜半忧道:“成功了,我联系上了苏三娘,不过,她似乎遇到了麻烦,正在观音山一个山洞里等着我们。” “山洞?”祝元亮愣道,“这三娘不好好护送洪天贵福,在山洞中做什么?” 蒲子轩腾的下了床来,更衣道:“别问了,肯定是遇到了麻烦,可惜我意念传声还不稳定,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到了那里,再慢慢问吧。”随后,出了房门,大喊道:“店家,退房——” 祝元亮也披好斗篷妖见愁,跟着蒲子轩走出房门,遗憾道:“唉,还说今日去逛太湖呢,罢了罢了,正事要紧。” 两人离开客栈,上了大街,疾步朝西侧城门走去。 两人正走得匆忙,突然,祝元亮感觉后背被什么东西击中,立即本能地喊出:“蒲子轩,有妖怪袭击!” 两人迅即回过身去,见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切如常,只是一颗藤编的蹴鞠落在了两人面前的地上。 对面不远处,一个蓬头垢面、看上去十来岁的男孩喊道:“抱歉,哥哥,能帮我把球捡过来一下吗?” 见不过是小孩玩耍,两人才放下心来,祝元亮隐藏好左手的机械手臂,伸右手拾起蹴鞠,拿在手中端详一番。 正要扔回给男孩,却见男孩满脸紧张道:“叔叔,我不是说你,你可以让旁边那个哥哥帮我拿过来一下吗?” “叔叔?”祝元亮顿时面露凶光呵斥道,“嘿,你这小孩,我和他同岁,你叫他哥哥,却叫我叔叔?我有那么老吗?还有,为什么要让他拿给你?我有那么凶吗?你怕我吃了你吗?” “哈哈哈……”蒲子轩大笑道,“胖墩,你这副刀疤脸,外加这身奇怪的装束,不吓着人家小孩才怪呢。得了,也不是个多大的事,你把球给我,我去给他好了。” 蒲子轩正要伸手去拿蹴鞠,祝元亮却来了情绪,抬手避开蒲子轩,走向男孩,将蹴鞠举得老高道:“叫我一声哥哥,我就还你。” 不想小男孩不说话,也不接过蹴鞠,只是满脸阴沉,似有难言之隐。 祝元亮见小男孩这般反应,顿时对其之无礼深感厌恶,将蹴鞠扔在地上,便转身走向蒲子轩道:“真是晦气,走吧。” 待祝元亮走到蒲子轩处,小男孩又怯生生喊道:“那边那个哥哥,可以陪我玩一会儿球吗?” 若换作平时,陪他娱乐娱乐也未尝不可,可当前苏三娘正在山洞中等着两人,蒲子轩并不想浪费时间,摆摆手道:“下次吧。” 正说着,两个太平天国的巡逻赶了过来,对两人和小男孩训斥道:“喂,你们几个,在街上玩什么玩?现在全城戒严,没事的话,都快回家去!” 小男孩闻声不敢再多话,拾起蹴鞠转身跑开。 蒲子轩拱手道:“抱歉,两位大人,我们正要出城去办事,不敢在街上多作逗留。” 巡逻道:“你们可得想清楚,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出城容易,想再进来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蒲子轩明白当前湖州是浙江省为数不多还被太平天国控制在手中的地盘,因战事紧急,入城需经层层盘问,如无苏三娘求助,两人也懒得去跟官兵斗智斗勇,但一旦与苏三娘会合,以苏三娘的“沙王”身份,进城也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便应道:“知道的,大人,我们自有分寸。”便也不再多话,叫上了街边一辆路过的马车,乘车往观音山的方向而去。 …… 待两人到了观音山下,便招呼马车离开,徒步沿着山道而上,约莫走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两人果然见到左侧有一个山洞。蒲子轩便对山洞中大喊道:“苏三娘,我们到了,是这个山洞吗?” 少倾,裹得严严实实的苏三娘从山洞中走了出来,依旧环顾一圈,见无他人,便摘下面纱,问两人道:“我的脸,你们可看得清楚?” 两人对苏三娘奇异的装束和问话搞得一头雾水,蒲子轩纳闷道:“除了这假胡子看上去有些不习惯,其他嘛,倒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苏三娘吐了一口气,又问:“你们这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棘手的妖怪?” 蒲子轩道:“若说今日来观音山的路上,并未遇见妖怪,可自从到了浙江,则确实怪事连连,在昌化县,我们遇见过一个幼儿妖怪,到了杭州,又遇到一对母子妖怪,均是本体不强,能力却难以应对的棘手妖怪。” “那,这类妖怪,是不是都是人型半妖,且都像小树那样,无法感知到妖气?” 蒲子轩惊道:“对,这么说,三娘你也遇见了?” 苏三娘道:“唉,说来话长,我当初先行到达天京,本是为了抵御与清妖合作的妖怪,可前前后后,我遭遇了三类不同的妖怪。” “哪三类?”祝元亮问。 “那日天京守城战正好是六月十六满月夜,我们从夜晚一直打到凌晨,先是城墙上出现了一只怪鸟袭击,这种妖怪应当是冲我心脏而来,以我现在的实力,即使在满月夜,对付这种妖怪也不在话下。后来,清妖炸毁了我们的城墙,大军进城后,我探到他们军中有几股妖气,并非冲我而来,应是协助清妖攻城的大型兽妖。再后来,我和忠王李秀成突出重围,到了山路上,又遇见了一个男孩,正是那种无法感应到妖气的半妖,自称是一个叫作红夜叉的妖怪派来杀我,幸好被我捕捉,现在他还是一团泥状,被我包裹起来,就在这山洞中,帮助我掩盖净化之力。” “红夜叉?”蒲子轩惊道,“那就对了,红夜叉确实派了许多半妖,不断来追杀我们,刚才我说的几个半妖,也正是红夜叉所派!不过三娘,既然你已经将他捉住,为何又要在这山洞中逗留?” 苏三娘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圈四周,最后目光停在两人面前,正声道:“现在,你们看看我的脚下,便明白了。” 两人朝苏三娘腿部看去,见黑色斗篷将其全脚覆盖,只露出一双白色鞋子,并无其他异状,祝元亮便纳闷道:“你的脚,受伤了吗?” 苏三娘道:“那倒没有,不过,你们没发现,地面上少了某种东西吗?” 蒲子轩这才如梦初醒,大惊道:“啊啊啊,三娘你……你为何没有影子?”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话 偷影子的人(二) 此时,天空虽依旧阴沉,但并不至于光线昏暗到连影子也见不到的地步,两人见苏三娘身子直溜溜地站在地上,脚下却没有影子,顿时大惊失色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祝元亮的表情更像是见了鬼一般:“三娘,我的天啊,你该不会已经战死了吧?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你的鬼魂吗?书上不是说了吗,只有死人的鬼魂,才是没有影子的啊……” 苏三娘顿感又好气又好笑,应道:“书上还说,鬼魂的身体是冷冰冰的。祝元亮,要不,你来摸摸我这脸是不是热乎的?” 祝元亮伸出颤抖的右手正要去摸苏三娘的脸,被苏三娘一个巴掌打下来:“嘿,你这臭小子,还真想摸呢!” “这家伙,最怕的就是鬼了。”蒲子轩笑了笑,又道,“行了,三娘,你就直接告诉我们,你遇到了什么妖怪吧?” 苏三娘叹道:“唉,若是我知道是谁干的,倒也不用那么麻烦了,可稀奇之处就在于,我从战胜那个小叶红豆妖怪之后,便一直在他的掩盖下,顺利护送陛下到了安徽广德,随后我们马上从广德出发前往湖州,一路上,我都和天国的自己人在一起,从未遭遇过任何攻击。不过,就在昨夜,我们大部队在半路上扎营时,我走到一团营火处,便突然发现了没有影子这个异常,我怕被将士们发现引发骚乱,便留下一封书信,借口先行一步到湖州打探,骑上一匹快马,独自狂奔到这山洞中来,又无计可施,便先睡了一夜,想今早再作打算。” 蒲子轩问:“那,你失去影子也有一整夜了,身体可有任何异常?” “这个嘛,说出来,你们可千万别害怕。”苏三娘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的下半身斗篷撩了起来。 蒲子轩和祝元亮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苏三娘的双腿,已然变得透明,透过双腿,其身后的土地也肉眼可见。 苏三娘解释道:“就是这样,我昨夜便发现了这个异状,虽然没受伤,然而这个透明的范围正越来越大,程度也越来越深,我没法给你们展示身体,不过,到了今早,我的下半身,已经全变成这般透明模样了。我想,这症状若是一直延续下去,待到我脑袋也透明时,便是我生命终结之时。” 蒲子轩头上渗出汗珠:“这他娘的不可能是病症,不是妖怪袭击才有鬼了!不过还好,只要有胖墩在,即使是小叶红豆类妖怪,只要妖力袭来,他都可以判断出其方位。” 苏三娘点头道:“嗯,我知道,这便是我请你们来这山洞的原因,陈淑卿跟我说了,这家伙的妖见愁有这种能力,现在,便帮我探探吧。” 祝元亮耸耸肩,唉声叹气道:“这一层,还用你们说吗?可是,我这妖见愁根本没探到任何妖气朝此地袭来。若不是生病,那只能是一种可能,我想,会不会是妖力已进入你的体内,从内部将你身体变为这般模样?” 苏三娘见最后的希望也失去了,虽不至于绝望得自暴自弃,也是担忧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若让我死于战场,我苏三娘也认了,可如今莫名其妙被妖怪这般害死,可真是不甘心啊……” 蒲子轩安慰道:“三娘,你先别急,再好好想想,你真未遇见过任何可疑人物吗?特别要好好想想,既然妖力进入了你体内,会不会是你碰到了什么东西?” 苏三娘又努力回忆了一番昨夜场景,疑惑道:“若非要说遇到了什么陌生人的话,那便是一个小男孩,昨夜在营地中,我巡逻时,有个小男孩让我帮他从树上摘下一颗蹴鞠。干王有很多儿子,我以为是其中一个,便帮他摘了下来……” “蹴鞠?”话音未落,祝元亮便立马看了看自己脚下,惊呼道,“天啊,苏三娘,这样的孩子,我们今早来此地的路上,也遇到了一个啊!而我,也帮他拾起了那个蹴鞠。现在,你们看,我的影子,也是不见了啊!” 说完,祝元亮又撩起斗篷和裤腿,只见自己的小腿肚以下部分,已然变得有些透明! 三人顿时明白了一切,蒲子轩看着三人中只有自己无恙,惊惶道:“明白了,那个臭小子原来是妖怪,谁要是碰到了他的蹴鞠,便会中了妖力,失去影子,再从下半身开始变得透明。而刚才在街上,那小子明显是冲我这净化使者而来,只不过,误打误撞,让你胖墩拾起了那颗蹴鞠!” 祝元亮恍然大悟道:“对对对,难怪那小子不要我帮他拾球,而指定你给他捡过去,看计划失败,又想骗你和他玩耍,以让你碰到蹴鞠!他奶奶的,那奇怪的态度,终于搞清楚了,原来,他并不是怕我的长相,而是因为他接受了红夜叉的任务,特意来杀你啊!” 蒲子轩搓搓手道:“这下,至少有点眉目了,只要回到湖州城中,找到那臭小子,将他除掉,此妖术,自然会解除。” 祝元亮为难道:“可是,问题在于,探不到他的妖气,我们要如何找到他,又如何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下手?” 蒲子轩笑道:“这好办,既然他的目标是苏三娘和我,如今我还安好无恙,他未能完成红夜叉的任务,必然对我念念不忘,只要我们回到湖州城内,那小子探到我的净化之力,必然还会现身,到时候,你们俩就埋伏在马车上,待我将他拉入马车车厢内,主动权,便在我们一方了。” 见蒲子轩的建议并不离谱,苏三娘与祝元亮一时也没其他更好的主意,便点头赞同,待三人又就细节问题一一商议妥当,便一同下了山去,租了一辆马车上路。 为了不增加多余的车夫,蒲子轩亲自驾着马车,让苏三娘和祝元亮坐在后车厢内,拉上帘子,朝湖州城西门驶去。到了城门处,又见大股太平天国圣兵和几十门大炮严阵以待,随后,被招呼停下。 “你是谁?车后有几人?打哪儿来?为何要入城?”随着一人连翻问话,几十名圣兵顿时走上前来,异常警惕地将马车团团围住。 蒲子轩有苏三娘“保驾护航”,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过不了这一关,反而有了某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故作恭敬道:“嘿嘿,大人们莫怕,自己人,自己人。” “什么自己人?”有圣兵喝道,“车厢内,还有何人?” “嘿嘿,没多少人,就我的两个朋友。”说完,蒲子轩下了马来,要去掀开车帘。 此动作立即被领头圣兵喝止:“别动,否则别怪我不客气!”随后朝旁边一圣兵道:“你去,打开车厢看看,千万小心。” 蒲子轩看着众人紧张万分的样子,心里顿时一乐,想到一会儿看到苏三娘时,他们的表情变化,一定是自己一辈子忘不了的有趣回忆。 不等圣兵拉开车厢,苏三娘已从车窗中探出头来,摘下面纱,对众人正声道:“我是沙王冯玉良,奉陛下之命前往湖州与堵王殿下会合,商议国事,还不速速放行?” 此时苏三娘的头部并未呈透明状,不过担心影子之事被众人发现,不敢下车。见众圣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的样子,又厉声问道:“愣着干嘛?为何还不放行?” 众人虽听闻过冯玉良大名,却从未见过本人,对这马车的品质和出行规模也甚为疑虑,一时不好判断,领头的圣兵只好收敛了声音道:“若真是沙王殿下,为何如此轻车简从,又为何这副打扮?实在抱歉,若沙王殿下无法提供证明,我等,恐怕得先入城向堵王禀报。” “这份证明,不知分量可足够?”苏三娘从怀中掏出一份手谕从窗口递出,此手谕正是洪天贵福在知道苏三娘身份后,为其提供的圣谕,并依照其父洪秀全的安排,保留了她“冯玉良”的身份。 众人一见如假包换的圣谕,哪里还敢多话,在领头圣兵的带头下,众人皆然跪地,领头者道:“特殊时期,军情紧急,小的斗胆质疑沙王殿下,还望沙王恕罪!”随即招呼后方道:“还不速速打开大门?” 苏三娘笑道:“那车厢,还需检查吗?” 领头者道:“小的不敢,请沙王殿下入城!” 苏三娘这才满意地将头收回车厢。 蒲子轩重新上了马,保持了和刚才一样的格局,在众人的夹道欢迎下,大摇大摆地入了城内。待大门重新合上,蒲子轩还忍不住转身道:“原来这便是权力的力量,真是大快人心啊,难怪那么多人,拼了命地也要往上爬啊,哈哈哈……” 苏三娘应道:“可惜,再大的权力,在历史的车轮面前,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蒲子轩驾着马车在之前遭遇小男孩的街道上停下,便依之前设想,让苏祝二人待在车厢内,自己独自在马车附近装作闲逛。 不多时,一名手持蹴鞠的小男孩,果然又出现在了街上。 蒲子轩顿时转过身去,装作没在意的样子,只听“咚”的一声,自己的后背被球状物砸中,随后,传来稚嫩小男孩的声音。 “那位哥哥,可以帮我捡一下球吗?”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话 偷影子的人(三) 小男孩“如约而至”,又如意料中那般将蹴鞠故意抛给自己,蒲子轩见一切依计划发展,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才转过身去,面对男孩。 虽然之前只见过男孩一面,但此男孩蓬头垢面的形象早已记得烂熟,见两次抛球者皆为同一人,蒲子轩更加确定了他便是目标,便故意装作四下寻找声音来源的样子,趁目光扫到马车时,冲车窗处的苏三娘使了个眼色。 此时小男孩离蒲子轩尚有一段距离,离马车的距离更是较远,若是直接走过去抓住男孩往马车处跑,必然引起街上路人注目,苏三娘霎时心领神会,出了车厢,跃身上马,装作正常行路般慢悠悠朝小孩的所在位置行去。 蒲子轩见马车已经开始了行动,便冲小男孩喊话拖延时间:“嘿,怎么又是你这孩子?今天第二次了。” 小男孩显然没有意识到蒲子轩正在使计,显得有些神色不安,局促道:“真是抱歉啊,原来是哥哥你啊,这次还麻烦你帮一下忙,下次我一定注意了。” 蒲子轩见马车渐渐接近了小男孩,便拾起蹴鞠,朝小男孩走去,故作关心道:“没事,我也蛮喜欢蹴鞠的,要不,哥哥陪你玩玩吧?” 就在蒲子轩走到小男孩跟前时,苏三娘也已驾着马车抵达了两人身旁,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就在蒲子轩靠近小男孩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手将其抱住,一手捂着他的嘴,瞬间飞身入了车厢。 随后,苏三娘也回到了车厢内,丝毫未引起路人注意,那颗蹴鞠则落在了地上。 拉上车厢布帘,蒲子轩立即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道:“可把你这妖怪给抓住了,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们三人,你可都认得?” 小孩被捂着嘴巴,眼睛因惊恐睁得老大,瞅了瞅三人,更显惶恐而无助。 蒲子轩威胁道:“不许叫喊,否则我撕了你!”便放开了小孩的嘴。 小男孩终于有了呼吸的空间,大口喘气道:“什么妖怪?我不是妖怪……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哼,还想狡辩?且好好看看我这身净化之力!”蒲子轩说完,已浑身蓝光萦绕,召唤出星河龙王。 按照常理,在星河龙王出现时,其灵体独角兽头部高度会高于蒲子轩的脑袋,任何能看见灵体的人定然会本能地抬眼张望,谁知,这男孩面对星河龙王完全无动于衷,仍然只是失魂落魄地盯着蒲子轩道:“不是我,不是我!你们说的,我什么也听不懂啊!” 苏三娘纳闷道:“奇怪,这孩子似乎看不到你的灵体,难道是个凡人?待我好生看看。” 说完,苏三娘伸手将男孩的脸搬向自己一边,凭着门帘和窗帘缝隙处透进来的弱光,认真端详一番后,蹙眉道:“不对,这个男孩,和昨夜在军营中我见到的那个,并非同一人。” 祝元亮纳闷道:“莫非,他们确实只是普通的孩子,不过是被人利用?” 小男孩顿时冲祝元亮点头道:“对对对,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有个大叔,给了我那颗蹴鞠,让我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个哥哥碰到,说事成之后,给我一文钱作为奖赏。我想,这么简单就能挣到一文钱,可以吃顿饱饭,便答应了下来。可是,早上我弄错了,将球弄到了你身上,没有完成任务,便去找那个大叔说情,看看能不能给我一文钱,那大叔让我再多等等,说你们很可能还会回城里来,一定要我完成任务后,再给我钱。” 苏三娘道:“原来如此,这孩子果然被利用了,而且这么说来,我们昨夜扎营地点正好也离一个村寨不远,想来,应该是那妖怪也在那个村庄中花钱雇了另一个男孩来赚我中招。” 蒲子轩又问小男孩:“那么,你说的那个人是谁?现在何处?” 小男孩应道:“我不认识他,以前也从未在湖州城内碰到过他,不过,我记得他的长相,看起来三四十岁,五大三粗的样子,他说,他在那边的骏丰茶楼二楼喝茶等我,待我完成了任务,便去找他领赏。” 一见男孩说出了敌人的相貌和所在地,三人顿时感觉心里踏实了些许,蒲子轩厉声道:“现在你便带我们去找他。” 小男孩犹豫道:“我不敢……那大叔说了,绝对不能泄露他的身份,我也不知道你们双方,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怎么知道,应该帮谁呢?” 蒲子轩见这小男孩虽被三人威胁,倒也不失气节,遂淡然一笑,彻底将他放开,让他坐在座椅上,好言问道:“那么,你可知道,那颗蹴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小男孩反问道:“我就是不明白,一颗小小蹴鞠,能带来多大麻烦?为何值得你们这么紧张?” “我真不想告诉你真相,怕吓着你,可是,若不告诉你真相,你便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蒲子轩心想刚才自己已经碰到了蹴鞠,身体应当已经开始了透明化,便拉开车厢布帘,挽起裤腿,展示道,“那个大叔,才是坏人,更准确地说,他是一个妖怪,那颗蹴鞠上染上了他的妖力,谁肉身碰到,便会被偷去影子,而且,他的身体会从脚部开始变得透明,现在,你应该看得一清二楚吧?” 借着射入车厢的光线,小男孩低头将自己的影子看得一清二楚,三人身后却毫无黑影,甚至蒲子轩的脚踝一带,已经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小男孩惊呼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可是,可是我也碰到了蹴鞠,难道我也会……” 苏三娘安慰道:“孩子别怕,妖怪的目标并不是你,你为他做事,他自然不能让你受惊,所以,已经将你排除在了妖力之外。可是,若是你不帮助我们解除这个诅咒,待到我们三人死去,你便是间接的杀人凶手,你这辈子,能安心吗?” 小男孩颇有骨气道:“不,我不想杀人,虽然我偶尔会做些小偷小摸之事,但那都是为生活所迫,绝对不会干出杀人这样的事啊!” 蒲子轩叹口气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老二。” “我不是说排行,我是说名字。” 小男孩应道:“周老二,就是我的名字,我爹娘一共生了九个孩子,除了我大哥有名字,后来便懒得起了,便从老二一直起到老九,他们说,反正多生一个娃便多一个人讨饭,名字什么的,不重要。” 祝元亮叹道:“你这么屁大点的娃娃就有七个弟弟妹妹,你爹娘,怕是得一年生一个吧?” 周老二应道:“差不多吧,生下周老九后,娘便去世了,我们九个人中,老六和老八也夭折了。爹将年纪小的老七和老九送了人,带着我们五个活着的孩子去讨饭。你说,有人给我一文钱,我能不挣吗?可是,我若早知道那人是妖怪,我说什么,也不会挣这带血的钱的啊!” 蒲子轩看着面前这个可怜又可敬的孩子,百感交集,说道:“你也别太难过,至少我们三人目前暂时还是安全的,只要我们除掉那妖怪,一切自会恢复原样,怎么样,现在,你愿意带我们去找他了吗?” 周老二见三人完全有能力强迫自己带路,却与自己通情达理地对话,一时感受到了生命中从未感受过的受人尊重之意,果断点头道:“好,我这便待你们去找他,这钱,我不挣了!” 蒲子轩欣慰地笑道:“虽然你挣不到那一文钱,可是,你会挣到更多的钱。”说完,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这个给你,到时候,你让你爹和哥哥姐姐们都饱餐一顿,剩下的,租间房子,过几天好日子吧。” 周老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过银子,顿时跪地道:“哥哥,太感谢您了,我今天,真是遇到大菩萨了啊!” 若是换在平时,苏三娘见了蒲子轩金钱开道的举动,一定免不了冷嘲热讽一番,如今却对其报以会心一笑作为回应。 话不多说,三人便载着周老二,在其指路下进行,不多时,便来到了骏丰茶楼楼下。 蒲子轩从车窗探出头去打望一番,此茶楼为两层格局,一楼为餐馆,二楼为一宽敞的茶楼,当前一楼并无人就餐,二楼却三五人为一桌坐了不少人,只是从楼下看去,并不能看到二楼全貌。 周老二下了马车,也抬头张望一番道:“不好,从此处,看不到那人啊。” “好,你且等等,我们商量商量。”蒲子轩转头对苏三娘、祝元亮道,“怎么办,从楼下看不到那人,要不,我们跟着周老二上楼去,让他指认?” 苏三娘立即回绝道:“你疯了?目前我们三人都没有影子,茶楼内那么多人,难免有人发现此异常……何况,周老二指认出了他又能如何?难道我们还能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若不能一次得手,便会打草惊蛇,此后再要找到他,便难如登天了!” 蒲子轩想了想道:“那,能否借助你沙王的身份,召集一批天国士兵找个罪名将他强行带出?” 苏三娘道:“若是万般无奈之下,也只好如此。不过,当前我军与清妖大战在即,堵王黄文金正在苦心笼络全城民心,我不能一来便出此下策。再说,影子的问题也解决不了。” 蒲子轩纳闷道:“听你说来,似乎还有上策?” 苏三娘哼了一声道:“对啊,为何只能我们上去找他,而不能将他请下来呢?” 蒲子轩更加纳闷:“你要如何请他下来?” 苏三娘报以迷之一笑,摊开右手道:“这个。” 说话间,只见三个小鬼,出现在了苏三娘的手臂上。 “三尸!”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话 偷影子的人(四) 苏三娘刚一在手臂上召唤出三尸,祝元亮便觉得好生眼熟,突然回忆起来初见苏三娘的那晚,在仙剑堂的大门口,苏三娘正是对自己放出了这三个小鬼,扰得自己痛苦万分,后被点穴,顿时整个人都如惊弓之鸟般慌了神:“哇哇哇,又是这三个小东西!” 苏三娘贼笑道:“是不是勾起了你什么痛苦的回忆?好了,现在,来重新认识一下吧。” 与之前如出一辙,老寿星笑道:“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被我抓到,必将头昏眼花!” 青绿色蛤蟆笑道:“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被我抓到,必将好吃懒做!” 牛头状小鬼则依旧支支吾吾道:“我……我是下尸彭蹻……被我抓住……必将心怀邪淫……” 蒲子轩大笑道:“胖墩,这下你明白了吧,这是三尸,三娘养的三只忠实宠物,本事大着呢。” 上尸彭踞骂道:“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咱们三兄弟才不是宠物!对吧,二弟、三弟?” 中尸彭踬附和道:“对,这世上,有我这般可怕的宠物吗?” 下尸彭蹻怯生生道:“宠物有什么不好?要当宠物,我愿意啊……我……我最怕的便是打架了……” 彭踞和彭踬一起骂道:“没出息!” 苏三娘笑道:“你们别说,这次,我还真要拜托这位‘没出息’的彭蹻帮我的忙呢。” 彭踞和彭踬齐声道:“啊?你可确定?” 苏三娘道:“对,我只是召你们出来与这位祝兄弟认识认识,现在认识了,你们俩便回去休息吧。彭蹻,我不要你打架,更不要你杀人,就去帮我扰个人好不好?” 彭蹻道:“那……那甚好。” “哼,没劲。”彭踞和彭踬说完,便变成蝌蚪状金色气团消失,只留下彭蹻问道:“三娘要我干嘛?” “你且等等。”苏三娘打开车窗,将周老二唤过来,吩咐道:“周老二,麻烦你上去探一探那妖怪的位置,然后下来告诉我们。” 周老二领命便朝骏丰茶楼走去。车厢内,祝元亮问道:“这小鬼头,有何神奇之处,能让那妖怪下来?” 苏三娘道:“那日,你被三尸一起缠住,感到痛苦万分,却并不知道他们各自的本事,现在我告诉你,那妖怪若是让这下尸单独缠身,便会心生邪淫,难以自拔,必然得下了楼来去找青楼女子发泄,到时,再让周老二指认便容易多了。” 祝元亮笑骂道:“看不出来,你这女人,鬼点子还真多!” “可不是嘛?”苏三娘自嘲道,“唉,女扮男装久了,渐渐地,也更懂男人了……” 两人正说些玩笑话,只见周老二已下了楼来,到车厢旁边,指着二楼右侧道:“我看到那人了,坐在靠里面的倒数第二张桌子旁,独自一人品茶,穿一身灰色的布衣,一眼便能看出来。” “很好,一会儿,我便让他下来,到时候,你再确认一下。”苏三娘并不想让周老二看见彭蹻,便让其在马车外等候,对彭蹻吩咐道:“听见了吗?去找右侧靠里倒数第二张桌子旁那个灰衣男子,让他心生邪淫之念。” 彭蹻为难道:“可是……我要如何上去啊?” 苏三娘心想这彭蹻还真是不如两个哥哥硬气,便叹口气道:“唉,行行行,我送你一程吧。” 说完,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让彭蹻乘于其箭矢上。 彭蹻瞬间来了些许精神,道:“这下,应该上得去了。” 话音刚落,无需苏三娘拉弦,那箭矢便如闪电般从车窗中飞了出去,射入了茶楼二楼的支柱上,彭蹻没来得及刹车,被震得弹了出去,落在了二楼地面上。 祝元亮看着彭蹻那笨拙的姿态,不无担心道:“就这家伙的鸟样,可靠吗?” 苏三娘笑道:“到目前为止,总体感觉比你们俩人还可靠些,且安安静静地等着吧。实在不行,再使下策便是,放心,死不了人的。” 苏三娘又将周老二招呼到马背上与三人静静等候,由周老二时刻关注骏丰茶楼的动向。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人便听见周老二小声报信道:“注意,那人出来了。” 蒲子轩闻声拉开窗帘,朝街对面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身穿灰色布衣、五大三粗的中年男子刚出了骏丰茶楼,沿街走去,只是,周老二还少说了一个他的特征,那便是秃头。 蒲子轩从车厢中探出半个身子,指着那秃头问周老二:“是他吗?” “对对对,就是他,你们是怎么让他下来的?” “这个一会儿再说,咱们现在就跟着他。你会驾马车吗?” “不会啊。” 蒲子轩想想也对,一个靠讨饭为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得驾驶马车,便叫周老二退回车厢内,自己骑上马背,一路保持着与秃头适当的距离,慢慢驾着马车跟了过去。 秃头果然没有注意到马车正一路跟着自己,就这么转过一个街角,往右行去,再行了不多时,便来到一幢别致的两层悬山顶建筑前,稍微犹豫了片刻,上了楼去。 蒲子轩在马背上看得很清楚,此房两层梁上皆挂满了大红灯笼,大门四周用朱红色绸缎装点,上方匾额上还写着“粉脂楼”三字,本就经营过青楼的他太熟悉这种地方,便忍不住朝车厢内道:“喂喂,这淫虫,果然去逛窑子了啊!” 看到祝元亮尴尬的表情,蒲子轩意识到当初自己即使没有下尸彭蹻的“助力”,也是这烟花之地的常客,也不再就此问题深入下去,问苏三娘道:“三娘,现在怎么办?这是你的地盘,又比我们情况更紧急,一切,听你安排。” 苏三娘道:“你先别急,他定然会花些时间选鸨儿,然后去某个房间等待。我与三尸心意相通,待他单独一人时,便是除他的大好时机。” 果然,没过多久,彭蹻便从二楼一间开着的窗户中蹦了下来,一到了马车旁,便冲苏三娘道:“三娘,现在那人正在二楼那窗户开着的房间中等待,正是下手的大好时机啊。” 苏三娘道:“可惜我不会飞翔,这次,还得蒲子轩出马。”又对蒲子轩笑道:“怎么样?一个人够不够?要不要让三尸去协助你?” 蒲子轩之前听苏三娘说三尸比自己还可靠,本就窝了一股子闷气,想此类妖怪的本体并非特别强大,自己一人应当足以应付,便道:“不用了,你们等着,我一会儿便上去将那妖怪给你们捉下来。”说完,召唤出星河龙王,朝那房间飞去。 房间内,秃头正躺在床上活动着筋骨,见蒲子轩飞了进来,大惊失色道:“净化使者?” 蒲子轩二话不说,已召唤星河龙王朝秃头一抓击去。 秃头飞身下床的同时躲过了这一抓,顿时身泛红光,向蒲子轩击掌还以颜色。 蒲子轩抬手硬生生扛下这一掌,顿感其力度巨大,并非凡人可及,便不敢怠慢,暗自运起绝脉心经,向秃头挥出疾风霸龙拳。 要知道,这疾风霸龙拳足以击碎岩石,连叛逆者秦邕也最终死于这一招下,然而此番龙爪虽依然如暴风骤雨般击中秃头,却只是让其东倒西歪,等秃头重新站稳,便若无其事般向蒲子轩展开了反击。 蒲子轩无法在短时间内连续两次击出疾风霸龙拳,顿时被秃头从气势上压住,连战连退,最终被秃头从身后以锁喉姿势抱住。 “你怎么会找到我的?”秃头问道。 “哼,你身上如此恶臭,还想往哪躲?”蒲子轩一边用言语还以颜色,一边反手向秃头挥拳击去。 秃头依然中拳后若无其事,冷笑道:“没用的,一旦中了我的妖术,净化之力便会大减,不信,好好瞧瞧你的手吧。” 蒲子轩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触碰到秃头后,已经变得透明起来,而自己虽看不到自己脖子,但不难想到,自己的脖子,自然也会在这锁喉姿势下变得透明,顿时明白了为何连疾风霸龙拳也难以对对方造成损伤。 若是有三尸缠住秃头,逆风局面本不该发生,然而自己一时负气拒绝了苏三娘的帮忙,才落得此下场,想呼救却无法喊出声来,想意念传声,身边又有一个小叶红豆妖怪无法联结,顿时心里暗暗叫苦。 幸而千钧一发之际,房间门开了,只见一个身着粉色褙子的曼妙女子推门而入,娇滴滴道:“抱歉,让公子久等了……” 转眼间,女子见了两人此番打斗模样,顿时花容失色道:“啊——怎么有两个男人?你们这是在干嘛?来人啊——”随后便大声呼叫着跑了出去。 秃头看起来也无一击杀死蒲子轩的实力,无奈道:“哼,你他娘的可真会选时间啊,算你运气好,老子今日就不奉陪了。”说完,“咔擦”一声扭伤蒲子轩的脖子,从窗户中跳了出去。 可怜蒲子轩寸功未建,透明的脖子已被扭得不似人型,还好其从来不为自己所负重伤而担心,反倒怕惊动了青楼内的众人,只得歪着脖子,艰难地移动到窗边,晕晕乎乎地飞回了马车上。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话 偷影子的人(五) 马车上,等候多时的苏三娘和祝元亮见秃头从窗户跳下,便猜到蒲子轩未能成功制服妖怪,在蒲子轩飞身回马车之前,怕失去了目标,已然顾不得许多,下车朝秃头追去。 那青楼女子从窗户中探出脑袋,冲街上大喊道:“快抓住那个强盗!”随后,两个大男人从青楼中跑出,朝秃头追去。 原本在街上巡逻的一队太平天国圣兵四人,也应声追了上去。 原本正常的街道,在这一跳一逃一追之下,霎时乱作了一团。 可惜青楼门卫也好,圣兵也罢,包括祝元亮在内,皆为凡人,脚力无法跟上妖怪的速度,追了不远,便被甩开距离,一时间,只剩苏三娘独自在街头追击秃头。 “我的天啊,这两人怎么跑得如此之快?” “我怎么知道?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啊?” “对啊,《山海经》里说,吃了狌狌肉便可以健步如飞,他们一定没少吃吧?” “哎哟,看来是真的,改日咱们去山上打只狌狌试试吧。” …… 苏三娘心知一旦此次失去了目标,等待她的便只有死亡一条路,当前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双臂也已经开始透明化,便一直锲而不舍地追着。 秃头不时回头看看,见身后女人速度不亚于自己,明白了这又是一名净化使者,但又特意朝苏三娘脚下看了看,见她没有影子,便想此人定是天国军营中被自己妖术侵入之人,若是正面打斗,自己定然能占得上风,便打算将其引至人迹罕至地带后与之战斗,于是回头挑衅道:“哈哈哈,净化使者,来追我啊。” 可惜秃头打错了如意算盘,此番逃亡之方向,并非往城外去,反倒愈发接近城中心的堵王府,就在他回头挑衅之时,已被迎面而来的一众太平天国圣兵持红缨枪乱枪刺倒在地。 只不过,此批圣兵并非街道巡逻,而是护轿保镖,只见迎面而来的三十多名圣兵正护卫着中间一乘纯金大轿,一领头的圣兵喝道:“大胆狂徒,胆敢挡住堵王去路!给我抓起来!” 秃头虽是妖怪,但在乱枪刺中后,也是伤得不轻,倒在地上,伤口处渗出股股天蓝色血液,惊得圣兵又抬手道:“且慢,此人血液颜色怪异,该不会染了瘟疫吧?大家先退后!”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之际,苏三娘已赶到众人身前,看了看倒地的秃头,见他无力再战,便暂不管他,朝大轿喊道:“轿中可是堵王黄文金殿下?” 圣兵见苏三娘衣着打扮如同刺客,手持弓箭还如此态度,惊得不轻,纷纷举起手中红缨枪。 领头的质问道:“你又是何人,敢在堵王面前如此大呼小叫?” 僵持之际,轿上出来一身着华贵之人,此人和苏三娘年纪相仿,英武挺拔,在三十二个保镖的护卫下,显得无比气派。能有此架势之人,不是湖州之主——人称“黄老虎”的太平天国堵王黄文金,还能是谁? 黄文金下了大轿,一言不发,朝苏三娘走来。 有圣兵立即劝阻道:“堵王殿下,此人恐是感染瘟疫之人,不可接近啊!” 苏三娘当然知道蓝色血液并非瘟疫所致,但此妖怪未死,担心他狗急跳墙攻击黄文金,倒是和圣兵态度一致:“堵王快回轿中,此地危险!” 话音刚落,地面上的妖怪果然尚有余力,对刺伤自己的圣兵之敌意顿时远大于对苏三娘,腾的起身,身泛红光,大骂一声:“杂种们,活腻了?”向圣兵击去。 苏三娘见状,知道妖怪尚有伤人余力,一箭向秃头射出。那箭矢虽正常飞向秃头,却无力刺入其体内,如同一件锋利玩具般浅浅砸中秃头后背后便“嚓”地落在地上。 几乎同一时刻,穷途末路的秃头已依靠仅剩的妖力将圣兵击倒一片,直奔黄文金而去。 怎奈黄文金虽是凡人,但其在攻破湘军“江南大营”和“江北大营”中能屡立奇功,令左宗棠闻风丧胆,被冠以“黄老虎”称号,可不是白给的,外加上此时妖怪身负重伤,已如同强弩之末,黄文金拔出腰间朴刀,大手一挥,那秃头便顿时身首异处! 一场苏三娘三人本打算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除掉妖怪的战斗,却以最高调、最惊天动地的方式收场。 苏三娘身体和影子在妖怪死去之后,顷刻间恢复了原状,不觉自嘲道:“折腾了大半日,早知道会闹得满城风雨,一开始便冲上茶楼去多好……” 圣兵见秃头已死,又将目标对准了苏三娘。领头的见苏三娘刚射了秃头一箭,虽未建功,但立场似乎并非敌人,便警告道:“看够了吧?没事的话,赶紧让开!” 苏三娘笑道:“我千里迢迢来见堵王,如今堵王就在我面前,我怎可弃之而去?” 黄文金瞅了瞅苏三娘手里的天国猎人,笑问道:“来者,可是沙王冯玉良?” 苏三娘解下面纱,拱手道:“正是,堵王殿下别来无恙?” 黄文金见了“冯玉良”的模样,将朴刀插回腰间刀鞘中,又赶紧让手下收回兵器,对苏三娘道:“哈哈哈,适才有人来报,说沙王冯玉良带着陛下手谕入城,要与我会商国事,特出府迎接以表敬意。不想,会是以这种方式见到沙王啊,真是喜闻乐见,喜闻乐见啊……” 黄文金是金田起事元老级人物,苏三娘早年便认得他,不过黄文金只认识苏三娘,却不应认识“冯玉良”,苏三娘便问道:“我和堵王素未谋面,堵王为何认出我来?” “这个啊?呵呵,刚才报信之人说了沙王男身女相,全身上下皆为黑衣,军中又早已传言沙王善使巨大弓箭,这一看,不是你,还是谁呢?只是不知,沙王和陛下及干王,从广德来我湖州路上,究竟遭遇了何事,才使得沙王和他们分散,并且为何是这般打扮?沙王所追杀的秃头,又是何人?” 面对堵王一连串的问话,苏三娘摇摇头,轻叹道:“唉,说来话长,我正是拜此人所赐,才不得不和陛下及干王分头行动,也正是拜他所赐,才搞得如此狼狈。如今我们既然要与堵王兵合一处,自当将所有事情如实相告,只是,此地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待我们入了堵王府,再慢慢坐下细谈吧。” “嗯。”黄文金点点头,见此刻街道四周已远远围了些围观百姓,便抬起嗓音对四周喊道:“各位街坊邻居,别担心,此人为清妖混入我城之细作,想来我城内搞些破坏之事。为保护大家的安全,我们已将此人就地正法,请大家放心回家!” 见黄文金如此发话,好事者哪里还敢多作停留,再者好戏也结束了,没啥可看,便陆陆续续地散去,一时街道上又恢复了平静。 黄文金邀请道:“那便请沙王和我一起回府上谈话。” 此时,之前一直被落在身后的四名太平天国巡逻兵赶到了事发地点,由于中途又碰上另一队巡逻兵,到达此地时数量已成了八人。身后,祝元亮也驾着马车赶到,原来,祝元亮见脚力追不上妖怪,便干脆放弃了追击,回身去关心蒲子轩的情况,见蒲子轩躺在车厢中慢慢自我恢复,便自己策马再往这边赶来。 路上,祝元亮见影子重新出现,身体也恢复了原状,心中的石头也终于放了下来,只盼快些见到苏三娘,再议下一步打算。 巡逻兵一见到堵王,立即跪地道:“参见堵王殿下!” 黄文金指着地上秃头尸体问:“你们可是来追此人?” 巡逻兵齐声道:“正是。” 黄文金自豪道:“此人已经被本王正法,正好,本王要回府上议事,此地后事,便留给你们清理了。” 为了让搬运尸体的巡逻兵安心,苏三娘特意说了句:“请放心,此人并非瘟疫携带者,放心搬运便是。” 巡逻兵不敢怠慢,迅速尽自己本分将尸体和脑袋搬走。 祝元亮下了马来,走到苏三娘身旁,见了黄文金的架势,又听巡逻兵称其为“堵王”,顿感自惭形秽,颇为拘束。 苏三娘对黄文金抱拳道:“堵王殿下,我还有两个江湖朋友,是我专程从云南找来协助转移幼天王陛下的得力帮手,恳请堵王允许一同前往府上议事。” 黄文金一愣:“哦?哪两位呢?” 苏三娘指着身边的祝元亮道:“这位是当初在云南加入回教国反抗清妖的将军,祝元亮,人称‘打不动的祝先锋’。” 苏三娘特意强调了祝元亮的回教国背景和名头,以求获得黄文金好感。 祝元亮立即欠身入礼道:“见过堵王殿下。” 黄文金仔细打量了一番祝元亮,眼光诚挚而深邃,赞道:“不错,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还有一位呢?” 苏三娘不知该如何介绍蒲子轩,考虑到他又因战败躺在车厢中养伤,气势比祝元亮差了十万八千里,只好无奈道:“还有一位,因追击刚才那贼人,受了些伤害,此时正躺在车厢内休养。” 黄文金关切道:“哦?伤得重不重?待我看看,若是需要,我可以为你朋友找城内最好的大夫来。” 正说着,脖伤已无大碍的蒲子轩自行出了车厢,扭扭脖子,强装笑颜道:“在下蒲子轩,见过堵王殿下。区区小伤,何足挂齿,一两个时辰便可安然无恙。” 苏三娘笑道:“对,还有一位,便是这位了,人称打不死的怪物,蒲子轩。”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话 苏三娘的决定(一) 三十二岁的黄文金见了蒲子轩,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有一股年轻气盛又勇往直前的无畏之气,便笑道:“一个打不动,一个打不死,两位英雄出年少,可真是民族之福啊!今日协助沙王捉拿贼人,真是辛苦了,这便到我府上休整休整吧。”说完招呼一随从保镖道:“你先速速回去,令后厨给沙王三人做二十四道名菜,再找李簿书安排千响鞭炮和二十名舞女欢迎。” “是!” 保镖领命后正要离去,苏三娘立即劝阻道:“堵王且慢,眼下清妖大敌当前,正是钱粮紧缺之际,应以节约为原则,且不可如此铺张浪费啊!” 黄文金不以为然道:“沙王多虑了,正是考虑到钱粮紧缺,我才压缩了接待规模,若换作平时,有王来访,我黄文金说什么,至少也得安排四十八道名菜啊,不然,我自己也会觉得缺了诚意,心中过意不去啊。” 苏三娘道:“我等皆知堵王一生为人豪爽,为兄弟姐妹不惜两肋插刀,也知堵王人如其名,挥金如土,可是如今陛下和干王还在半路上,我们不过就三人到此打个前哨,只需吃顿饱饭即可,省下之钱粮,不如多分配给那些一线的战士们吧。” 蒲子轩与祝元亮内心想法也与苏三娘完全一致,却碍于身份不好开口,均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黄文金见自己一番美意被苏三娘拒绝有些不悦,但也是明事理之人,便应道:“沙王心系一线将士之心,我甚为感动,那好,便将菜量改为十二道,取消鞭炮欢迎和舞女作陪,可好?” 虽十二道菜依旧有些奢靡,然而苏三娘见黄文金退让不少,也得给些颜面,不好再争,便拱手道:“谢谢堵王理解!” 几人刚说完,忽然,车上又下来一位蓬头垢面的孩子,正是一直躲在车厢内的周老二。见了堵王一干人派头,周老二自知对方与自己不是一个世界之人,便不声不响地起身打算离开此地。 “周老二你等等。”随着苏三娘一声召唤,正走出不远的周老二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苏三娘,不知所措。 苏三娘将周老二带到堵王身前,问道:“堵王可否给这孩子单独安排一顿饱餐?” 黄文金疑惑道:“哦,这孩子是谁?” 苏三娘莞尔一笑道:“若不是这孩子配合,我冯玉良恐早已成为那秃子的手下亡魂了。咱们虽给了他一些小钱作为答谢,但我想这孩子定然舍不得花钱饱餐一顿,不如,堵王就行个善事吧。” 蒲子轩顿时颇感欣慰,想自己虽给了周老二一锭银子,但苏三娘将他舍不得花钱的心思也考虑进去了,真不愧是身受百姓爱戴的女英雄。 黄文金大笑道:“难得沙王一片善心,我黄文金如何能不成人之美?”随即招呼身边一随从道:“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周老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受宠若惊,跪地失声道:“原来是太平天国的沙王,我今天真是遇到活菩萨了啊,谢谢沙王大人,谢谢堵王大人,也要谢谢给我银子的哥哥!” 黄文金将周老二扶起身子,友善道:“不用谢,是我黄文金无能,没能让你们这样的万千百姓过上好日子啊。” 待随从领周老二离去,苏三娘叹道:“若我大天国十四年来日日不忘为何而出发,今日又何至于沦落到这般田地,唉……” 待周老二走远,黄文金也若有所悟,吩咐剩余随从抬着空轿子先行一步,自己则陪同苏三娘三人牵着马往堵王府步行而去,一路上,为苏三娘三人不住地介绍自己入主湖州城后的点点滴滴。 事实上,黄文金自责“没能让万千百姓过上好日子”,实属谦虚之言,其入主湖州三年来,非常鼓励民众发展商业,减轻赋税,致使一方百姓生活安逸稳定,对太平天国也十分信赖。可若说在短短三年,特别是在太平天国江河日下的这些年内让所有穷人彻底告别乞讨的生活,实在是强人所难。至于其个人挥金如土的生活方式,为大多数太平天国王所共有,与之战功和治理成就相比,可谓瑕不掩瑜。 此外,黄文金虽然在太平天国中并非权力中心人物,也并不十分受洪秀全重视,但其尽忠职守、任劳任怨的精神,最终还是让弥留之际的洪秀全想起了他,称他为“有能力为太平天国续命之人”,湖州也便成为了天京城破之后幼天王洪天贵福落脚的不二地点。 四人行了不多时便来到了位于南街太平巷与小西街岔路口的堵王府,由于黄文金三年前才被封为“堵王”,那时已至封王泛滥的时代,王之身份严重贬值,该府并非如元老诸王王府那般精心打造,不过是以稍显气派的民房改建而成,因此在蒲子轩眼中,甚至还不及自家的开心府来得华贵。 待用过午膳,在苏三娘的提议下,黄文金将其他人唤开,独留四人在议事厅内商议大事。 黄文金开门见山道:“如今我太平天国都城失陷,危在旦夕,不知陛下和干王何时能抵达?将来又有何打算?” 苏三娘道:“如无意外,陛下一行一两日内便会抵达湖州,至于将来打算嘛……由于陛下十四年来一直身居天京城内,甚至连天王府也很少外出,对天下之事了解太少,也不曾经历过风雨历练,因此陛下本人希望一旦到了湖州,便即刻将此地定为国都,以图东山再起。” 黄文金叹道:“唉,难得先帝与陛下均看得我黄某人,不过,如今我湖州也是四面受敌,虽拼死抵抗,但很快便会成为一座孤城,断然不是能谋划长远之地,陛下年少,可干王和沙王不会不建言献策吧?” 苏三娘道:“对,干王与诸多高级将领亦是思考了许多备选方案,比如远征至湖北、陕西等地,都在考虑范围内,不过,具体如何打算,还得等陛下和干王到了此地,与堵王商议后,再作定夺。” 黄文金点点头,又问:“那么,沙王和同伴一起先行一步来我湖州,又是为何?” 苏三娘笑而不语,半晌后站起身子道:“如今,我不想再背负‘沙王’这个沉重的包袱,既然堵王已是先帝所言天国最后的续命者,我便打算将一切如实相告。”说完,苏三娘脱下黑衣斗篷,摘下唇上的假胡须,解开秀发道:“从今日起,天国再无沙王。堵王,你可还记得我吗?” 黄文金看清了卸妆之后的苏三娘,先是一怔,随后又保持了淡定,笑道:“我说怎么那么眼熟呢?原来并非男身女相,而本来就是女子啊。苏三娘,这十多年来,你一直改头换面于我天国中,默默为先帝和陛下而战?” 苏三娘笑道:“虽一时难以解释清楚,不过,也差不多吧。只是,我此番来见堵王,是来与你们暂时道别的。” 十四年前金田起事时,黄文金不过是东王杨秀清手下一普通将领,与苏三娘只是认得,并无过多交情,如今虽刚过而立之年,但已属于天国军中“大器晚成”的后生,性子也稳如泰山,习惯了处变不惊,从不表现出过度的情感,淡然问道:“哦?三娘究竟有何难言之隐?” 苏三娘问:“堵王刚才见了那死去的秃子身上渗出蓝色血液,却并未露出太多惊讶之色,想必,堵王曾经对这类人或是生物打过交道?” 黄文金应道:“正是如此,这三年来,我在湖州与清妖已大大小小打了不知多少场战役,总是偶尔会遇到清妖军中混有这种蓝血之人或是飞禽走兽,战斗力远强于普通清妖,特别是今年,这已是第四次遇见。我也问过湖州一些方士,他们说,这种生物,便是传说中的妖怪,真正的妖怪。” 苏三娘道:“不错,看来堵王对此类生物已有一定的了解,那应该也听说过,有一种能人异士,叫做净化使者,为妖怪的克星吧?” 黄文金道:“对,不过,即使是普通人类,也并非就一定不是妖怪的对手,除了今日之外,我前后也亲手杀过一只鸟妖、一只猴妖和一个人形妖怪,所以,对是否需要净化使者帮助也不是特别在意。” 苏三娘道:“堵王虽不在意,可我苏三娘,身为天国一员,却有幸成为了净化使者,那弓箭便是我的能力。近些年来,清妖逐渐懂得利用妖力来对付我们,像堵王杀死的那些妖怪倒不足为惧,可更强大的妖怪,却绝非普通圣兵可敌,比如义王石达开在大渡河遭遇洪水,正是强大的妖怪所为,而天京城沦陷之日,清妖也利用了大批妖兽攻城啊。” 黄文金叹道:“原来如此,三娘并非普通人,除了与清妖作战之外,更重要的,便是特意来帮助陛下抵御妖怪的。” “不错,我虽为净化使者,不过净化之力只能除妖,无法用于对付凡人,面对六月十六日那夜的决战,也是无能为力。我此番来浙江,主要便是为了帮助陛下转移至安全地带,万一路上出现了妖怪,便是该我出手之时。” “那既然如此,我们一路护送陛下远征,更是需要三娘帮助,三娘为何又要与我们告别呢?” 苏三娘又重新坐回椅子上,叹口气道:“无奈我到了浙江,发现沿途并无清妖所派妖怪阻击,反倒因为我的存在,引来了浙江另一股妖怪势力,而这股势力单纯是冲我而来,并非为了替清妖卖命,所以,我跟着队伍,反倒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黄文金疑惑道:“哦?还有什么妖怪势力呢?” “这股势力之首,叫做红夜叉,而刚才那个秃子,便是红夜叉的手下。” 正文 第一百八十话 苏三娘的决定(二) 黄文金虽然未曾听说过“红夜叉”这个名字,不过从这个名字的派头和苏三娘的郑重语气中,也隐隐感觉道红夜叉的震慑感,便问:“哦?这红夜叉,是个什么样的妖怪?三娘为何会招惹上这股势力?” 苏三娘叹道:“为何会招惹上他们,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路上,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无法感知到妖气的小孩,他声称自己正是受红夜叉的指派,来除掉我。事实上,他们本是人类,只是被红夜叉诅咒而成为妖怪,那一次,还差点害死了陛下。后来,我将此妖捕获后带在身边,协助我掩盖净化之力,确保我不会被妖怪探到,可是,红夜叉似乎无孔不入,就在昨夜我和陛下一行在凤双村附近扎营时,我稍微远离了那个小孩,便又被妖怪发现。那个妖怪,正是今日被堵王所杀的那个秃头,他能盗取人的影子,将人透明化,我们三人一路追杀他,这才被堵王撞见。指不定,我们聊这一会儿,又被红夜叉给发现了呢。” 黄文金叹道:“原来如此。看来,今日我所杀之人,原本是一个普通百姓啊……” 苏三娘道:“若是将红夜叉除掉,这些受诅咒之人自会复原,换作以前,我也只会将他们封印,而断然不会下杀手,可这红夜叉的手下,个个能力奇特,有时候,真的很为难,唉……” 黄文金安慰道:“三娘不必过多自责,下杀手的,是我黄文金。不过在这乱世中,谁又能保证能看到明日的太阳呢?” 苏三娘道:“正是考虑到尽量不伤此类妖怪性命,我才临时起意,想与队伍暂时告别,先除掉红夜叉,解了我心中之结,再与各位会合。” 黄文金点点头:“嗯,不过你可知那红夜叉究竟在何处?” “这个嘛……”苏三娘自己也正因无法找到答案而忧虑,便转而向蒲子轩和祝元亮道,“你们俩,可有线索?” 蒲子轩瞥了祝元亮一眼:“你熟悉《聊斋志异》,你来说吧。” 祝元亮推辞道:“不不不,你是净化使者,应该由你来说更合适。” “那个妖怪的前世今生,我说不明白啊……” “你蒲家和那个妖怪的恩恩怨怨,我更扯不清楚啊……” 苏三娘斜眼看了看两人,冷眼道:“两个大男人,平时那么能掰,怎么今日要谈正事,反倒这么磨磨唧唧了?” 两男人一直没有插话机会,在王府中早已左右坐得不自在,被苏三娘问话又推来让去,黄文金看在眼里,也略显尴尬,笑道:“呵呵,两位小兄弟,也是除妖能人吧?我黄文金是开明之士,今日在我府上相遇,也是一种缘分,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千万不要拘礼。” 蒲子轩见祝元亮不肯开口,只好自己开口道:“那我将我所知之事告诉三娘,说不清楚的,胖墩来补充吧。这个红夜叉啊,据我们多方分析,应该就是蒲松龄所写的聂小琴,这个女子,能通过魅惑男人,让男人心中最重要的人妖化……” 话说到一半,祝元亮插嘴道:“什么聂小琴?是聂小倩!” 黄文金和苏三娘同时应道:“对,应该是聂小倩。” 蒲子轩不好对俩天国人士发作,对祝元亮不满道:“嘿,你个死胖墩,叫你说的时候不说,我说的时候,又来打断我,什么意思?” 祝元亮还嘴道:“你名字都弄错了,我能不纠正吗?” “那我不说了,你来吧!” “我来就我来。那个聂小倩,在原著中,本就是树妖姥姥下面的一个女鬼,专门负责为姥姥收集魂魄,制造妖怪,而此番我们遭遇的妖怪,均无法感知到妖气,只能解释为小叶红豆树所变,与‘树妖’身份不谋而合,再加上最近金华府兰若寺的女妖传闻,地点和事件也与原著中高度吻合,故而我们判断,那女妖便是聂小倩了。至于我这哥们蒲子轩,从小便受聂小倩诅咒,他父亲担心两人相处会有危险……” 祝元亮说到此处,已被蒲子轩无情地打断:“嘿,什么我受诅咒?是我爹十年前受了诅咒,不幸将我娘妖化,后又担心我的安危,才不得不远离我,前往英国开办了一家武器公司。” 祝元亮笑骂道:“你看你看,我早就说了吧,你蒲家和聂小倩的恩恩怨怨,还得你自个儿来说,才说得清楚……” 黄文金见两人拌嘴,倒也不觉烦躁,反而心中生出一些乐趣来:“呵呵,看来两位小兄弟感情很不错嘛。” 苏三娘无奈道:“行了行了,你们都别说了,我这个外人都听明白了。堵王,还是我来补充吧,蒲子轩的父亲蒲卫海远赴英国,开办了一家公司,专职生产各类除妖装备,并招募了一批净化使者,最近已赶赴浙江聚集,准备一举消灭聂小倩,解除世人所受诅咒,而我和蒲子轩来浙江的时间,与他们差不多,聂小倩一定是探到了这股异常,不知为何最近净化使者密集赶赴浙江,担心我们是来寻她复仇,便派了一些妖怪来暗杀我们。这一来,路上我所遭遇的谜团,便全都想通了。” 蒲子轩故意竖起大拇指道:“看,还是咱们的女英雄脑袋好用!” 祝元亮道:“对啊,哪像有些人,连聂小倩的大名也不知道。” 苏三娘道:“行了你们别斗嘴了,直接说吧,要如何找到聂小倩?” 蒲子轩道:“数日之前,陈淑卿和小树决定与我们分头行动,正是为了前往金华府去找聂小倩,毕竟,她是小树的婶婶,而我爹在衢州府常山县整装待发多日,不知何时便会与聂小倩开战,若三娘在湖州暂无他事,咱们可即日启程,前往金华与两人会合,再协助我爹一起作战。” 苏三娘点点头,转而对黄文金道:“情况就是这样,当务之急,我得与朋友们一起前往金华府。陛下和干王那边,我已与他们作了沟通,他们也都同意了我的安排。” 黄文金应道:“明白了,苏三娘本就是先帝十年前宣布的作古之人,如今还在江湖上以除妖大师的身份出现,自然不必受我军纪律约束,自去便是。只是,不知陛下和干王那边,是否知道你的真实身份,若我与他们谈起你,该如何称呼为上?” 苏三娘释然笑道:“最先知我身份的,是已故的义王殿下,后来,陛下和干王,包括忠王三人,我也以实相告,你们密谈时,可称呼我为‘苏三娘’,对除此之外的人,还望堵王多多保密,毕竟,如堵王所言,苏三娘本就早已不在人世,从今日起,我也不想再戴着这张面具过日子……但是你们放心,太平天国,永远是我苏三娘心中之神圣家园,只要陛下有难,苏三娘无论身处何方,定然义不容辞,前往支援。” 蒲子轩欣然表态道:“没问题,这一路上,咱们虽然多次遇险,但旅途个中乐趣,也常令我回味无穷,只要解了我家的诅咒,与家父重逢之心愿了却,从此天下便是我的家,不管是收集《混月决》碎片也好,还是助世人除妖也罢,均义不容辞。”随后又对祝元亮道:“胖墩,没意见吧?” 祝元亮不屑道:“切,自从当了丽江的捕快以来,我祝先锋这些年,除了那几日待在开心府中无事可做,几时又远离过战场?反倒是不打架,我这浑身上下痒得难受。到时候,你们去哪,我便去哪,能够打架就行!” 黄文金叹道:“三娘真是结交了一群好兄弟啊,而且,三娘十多年来,对天国之忠诚,也让我黄文金深为敬佩!”随后,黄文金想到了什么,又问:“对了,刚才你提到了忠王,忠王怎么样了?可是否与陛下成功会合?” 苏三娘顿时面露惆怅之色,摇摇头道:“唉,忠王于天京城破之日突围之后,为保陛下平安,主动将自己的千里马让给了陛下,让我一路护送陛下到达广德,自己却独乘一匹劣马另寻他处,目前,我们也完全没有忠王的任何消息,说起来,我也是甚为忧心啊……” 黄文金道:“如今天国危难,没有我黄文金没关系,可干王和忠王二人,却是万里挑一的栋梁之才,真希望忠王能度过此劫,平安无事啊!” 苏三娘笑道:“堵王太谦虚了,堵王之所以未能成为天国核心人物,并非能力不足,乃是自己不愿参与顶层的勾心斗角罢了。这湖州城在堵王的经营下,固若金汤,又让百姓安居乐业,已足以证明堵王之大才小用,若是当年陛下早日重用堵王,至少,也不至于酿成天京变乱啊。” 黄文金对自身能力和太平天国之遭遇自是心中有数,如今听到苏三娘这番言语,知道了世上还有懂自己之人,顿感心中安慰,不再过多谦虚,会心一笑道:“只要我黄文金还有一口气在,陛下此次撤离至湖州,以及今后转移之事,我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以对得起这身金色战袍。” “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感谢堵王盛情款待,那么,咱们三人这便与堵王告辞,即刻前往金华。”说完,苏三娘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十字,虔诚道,“愿天父与先帝的在天之灵,永远保佑我天国安康!”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化 回春营(一) 金华市,兰若寺。 下了一整夜的雨之后,伴着一阵阵鸡鸣声,新的一日降临人间,盛夏的早间阳光沐浴在寺内大院上,温暖而不燥热。 东侧厢房的房门被徐徐推开,小树伸了个懒腰,面露疲态走了出来。刚一出门,便瞅见陈淑卿正在院子中练些腿脚招式,不时踩得水坑水花四溅,不觉招呼了一声:“淑卿姐姐,这么早便起来了。” 陈淑卿见小树睡醒出门,随即停止了剧烈的运动,做了个太极拳收手势,双手掌心向下,气沉丹田,微微一笑道:“小树,早。怎么样?昨夜可有怪事发生?” “唉,别提了,已经等了三个晚上了,依然没等来我婶婶,倒是等来了一大群夏日蚊虫。这雨天的蚊虫可厉害了,幸亏我是小叶红豆所变,自带避邪功效,那些蚊虫才懒得叮我。” 正如小树所言,从两人三日前抵达金华府起,为了吸引传闻中的女妖,两人刻意选择了在兰若寺中居住,这兰若寺虽被官府查封,也不过在门上加了一把铜制花旗锁,在陈淑卿的施法下,形同虚设。无奈三日过去,聂小倩或是别的什么妖怪并未出现,扰得两人耐心也渐渐耗去。 陈淑卿会心一笑道:“可不是吗?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最招蚊虫,我也是变成狐妖状睡了一晚,用毛发抵挡,才免招蚊虫侵袭。不过,这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若女妖再不现身,我们留在这寺中也便没了意义,不如另作打算。” “那,淑卿姐姐可有主意,我们该去何处寻找?” 陈淑卿想了想道:“依我看来,兰若寺中女妖传闻,定然不是谣言,不过,自从此地被官府查封之后,再无游人往来,女妖估计也改变了守株待兔的做法,前往了别处寻找目标。只是,我们也好,净化使者也罢,均无法探到其妖气,至于该往何处去,不如等小七他们到了金华,再一同进行商议。” 小树道:“目前也只能这样了,这些日子,我也在关注常山县蒲伯伯一行的动向,他们虽也按兵不动,但是也只剩下两股净化之力待在原地,另一股,却已经到了金华,不知何故。” “我也注意到了。”陈淑卿笑道,“还能是什么原因?人家本来就是为了除红夜叉而来,前往金华也是早晚之事,估计是派一人前来打打前哨吧。我们呢,也得多出点力,协助协助他们才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再去城里逛逛,找找线索吧。” 这三日,两人正是夜宿兰若寺,白天入城活动,在陈淑卿的提议下,两人便稍作整理,在陈淑卿的施法下,打开了寺院大门。 但今日格局与前两日不同,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两人看见门外一侧停了一辆破旧的手推车,车上用草席盖着一个形容枯朽、双目紧闭的妇人,地上坐着一个和小树年纪相仿的女孩,正愕然盯着出门的两人。 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起身问道:“诶?哥哥姐姐……是怎么打开这大门的?” “啊,怎么,你没多试试吗?只要下点功夫,这锁是可以打开的啊。”陈淑卿无奈编造一番,赶紧转换话题,反问道,“你是谁?来这里干嘛?” 女孩不再揪着锁的问题不放,应道:“我……我叫季虹雨,我带着娘想来这兰若寺碰碰运气,结果看大门紧锁,便在此地等了一夜……” 陈淑卿不解问道:“什么叫碰碰运气?” 季虹雨仔细打量了一番两人,见两人面相和善,并非恶人,便低头嗫嚅道:“那个,这兰若寺不是有女妖的传说吗……我娘生了重病,家里为了给她治病,钱花完了,却一点也不见好转……我想,与其让娘就这么死去,不如来这寺庙看看……若遇见女妖,我便求她对我施法……将我娘变成妖怪……也许便不会死了……” 陈淑卿与小树表情凝重,两人都有一番类似的过往,一百多年前,年少的陈淑卿无力给阿妈刘氏治病,眼睁睁看着刘氏病故,过去的小树,也尚未具备疗伤治病的能力,看着母亲死去,对父亲自杀式的做法也束手无策,如今看着这个孝顺而无助的女孩,带着重病的母亲在此地淋了一宿的雨,内心不觉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季虹雨眼光不敢正视二人,过重的生活负担让她本该天真无邪的脸蛋失了光芒,仿佛她从不曾体会生而为人有何乐趣可言。 陈淑卿欠身摸摸季虹雨小脸,尽量用慈爱的语气应道:“我们在这寺中也住了几日了,根本没见这寺内有何女妖,况且,传闻女妖只对男人施法,你一个女孩,女妖就算存在,也拿你没办法啊……” 季虹雨沉默地转过身子,欲推着手推车离去。 小树忍不住赶到推车旁,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妇女,对季虹雨道:“你别担心,若你信得过我,可否交给我试试?我或许有办法,可医治你娘。” 季虹雨顿时眼放光芒:“哥哥真的能治好我娘?” “对,我虽无法祛除你娘体内病邪,但病邪造成的肉体损伤,我却可以医治,虽不能让你娘完全康复,但延长她的生命若干年,倒也比她变成妖怪好吧?” 季虹雨随即又面露难色道:“可是,我们吃饭都成问题,已经没钱请大夫了。” 小树听得眼眶有些红润:“放心,一文钱也不用。”说完,已经施展出妖力,让一根藤蔓从自己脚下伸出,从季虹雨看不见的位置绕到草席下方,将妇女的脚缠住。 只是一会儿功夫,妇女脸色便恢复了红润,睁开了眼睛,虚弱地叫了女孩一声:“小雨……” 季虹雨霎时喜出望外道:“娘,你醒了?这哥哥,好生厉害,真把你给治好了!” 妇女埋怨道:“你为何要花这些冤枉钱?让我干干脆脆地死了,再不拖累你,才是娘的心愿啊……” 季虹雨笑道:“娘,你放心吧,这位哥哥说了,不用花一文钱。对吧哥哥?” 小树笑道:“对,大婶您就放心歇歇吧,一会儿便好了。” 果然,又过了一盏茶功夫,妇女已经将元气恢复得七七八八,竟然坐了起来。 小树见妇女已如常人般炯炯有神,立即收起了藤蔓,问道:“大婶,感觉好些了吗?” 妇女撑着身子,从推车上下来,跪在地上,冲小树磕头道:“孩子如此年纪轻轻,想不到竟是绝世神医,我,我真是无以为报啊!”又赶紧拉拉季虹雨裤腿,道:“还不跪下,给恩人磕头!” 季虹雨正要跪下,小树赶紧将两人扶起,欣慰道:“举手之劳而已,千万别放在心上,若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一步了。” 两人刚走出几步,忽然,季虹雨又喊道:“哥哥姐姐,等一下,你们,能帮我救爹爹出来吗?” 两人不解其意,愣地回头,只见妇女忙不迭地责备季虹雨道:“你这孩子,我们已经受人家这么大的恩惠,就别再强人所难了!”又对两人赔笑道:“没事没事,女儿小不懂事,别理她,你们去忙便是。” 谁知,季虹雨并不罢休,反而鼓着勇气继续道:“哥哥姐姐神通广大,哥哥能治病救人,而姐姐分明会将紧锁的门锁打开,定然都是懂法力的人,为何不能帮我救救爹爹呢?” 母女俩的态度令两人顿生好奇,两人本也闲来无事,陈淑卿不禁问道:“小雨说的也对啊,不管咱们能不能办到,不妨说说看,你爹爹怎么了?” 妇女见陈淑卿态度和蔼,这才正声说道:“呵,真是太难为两位了,那我便说说吧。是这样,我叫王幻莲,丈夫叫季博延,两个月以前因为他的哥哥得了瘟疫,被官府抓了起来。两位或许也听说过,最近几个月来,金华府关于女妖的传闻越来越流行,官府以防止瘟疫流行为理由,将全城凡是患了瘟疫的男人的父母、女儿、兄弟姐妹全部抓起来隔离,我丈夫也不例外,现在,他也正关在那个所谓的‘回春营’中。唉,若不是家里失了他这个顶梁柱,我们母女俩也不至于如此囊中羞涩啊……” 王幻莲的话,立即唤起了两人多日前在昌化县九里杨客栈中的类似记忆,陈淑卿道:“确有此事,浙江省内,似乎各地都在抓捕瘟疫者的家属进行隔离,我们在昌化县也见过。” 王幻莲道:“在其他地方,若给些银两买通官大人,倒也不至于真要全家被关,但这金华是闹女妖的核心城市,那些人抓起人来,可真是铁面无私,一个不少啊。” 陈淑卿面露难色道:“我理解你们的遭遇,可是,若说救人,这便难办了,我们虽然确实会使些法术,然而那不过是对付些魑魅魍魉之事,这人间的官府行为,我们也实在左右不了啊。” 王幻莲叹道:“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才让女儿不要强人所难嘛。我也只是说说罢了,两位有事,自去便是。” 季虹雨听母亲如此一说,顿时大喊道:“那样,爹爹会死的!” 陈淑卿与小树相顾一眼,均觉得无能为力却又不忍就此抛下这对多灾多难的母女,陈淑卿便对季虹雨道:“那小雨,你说说,我们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季虹雨道:“昨晚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爹爹说,他被关押的地方好黑、好冷,而且,官府不给他们吃饱饭,也不知道会被关到什么时候。爹爹还说,和他一起被关押的人,后来不知道被带到什么地方,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我想,这么多人得了瘟疫,他们的亲人更是多得数不过来,官府怎么可能关得过来?我害怕……我害怕爹爹会不会被他们暗中杀害!” 王幻莲喝道:“你快住嘴,官府怎么可能杀害平民百姓呢?” “难道,就任爹爹被他们欺负吗?” 陈淑卿对事情已经明白了几分,见状,劝王幻莲道:“你也别责怪女儿了,有时候,孩子的眼睛,没准比我们大人看得更清楚。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去探探那个回春营是个什么情况,再来找你们,你们将你们家的地址和回春营的地址告诉我。我只是去看看,不敢保证能救季先生出来哦。” “如此,也真是太感谢二位了。”王幻莲鞠了一躬道,“我们住在康山路的二十五号,而那个回春营,位于城南十里左右的本梨村。”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话 回春营(二) 王幻莲所说的“回春营”,正是坐落于金华市城南十里之外的本梨村境内。在山坡下一处硕大的平坝上,清廷以防止瘟疫传播为名,为“可能受女妖诅咒之人”的亲属专程修建了一座宛如监狱般的隔离营地。 在四四方方的高墙内,星罗棋布着大小仅能容纳一人的木质牢笼,那牢笼横排三十六排,竖排也是三十六排,总共一千二百九十六个,浩浩荡荡,蔚为壮观,再被无数条红色布帘隔离,以防止互相窥探交流。 在人手、时间紧缺的情况下,这几乎已是当局能提供的极限。 ????围墙东侧和西侧各有一个大门,门外左右两侧伫立着两尊高大的貔貅石像用于避邪,并各自由两名面罩红巾的清兵把守。墙内,也有四名面罩红巾的营地巡逻正慢悠悠地在红色布帘之间来回走动,时不时地控制着墙内的纪律。 在城墙外的西侧,有一座简陋的衙房,为营地主管的办公场所,当前正有一名身着官服之人在场所内办公,此人叫作全兴怀,约莫五十岁,留着半尺长的白色胡须,正在埋头写作着什么公文。 少倾,一辆敞篷马车驶到衙房附近,两名官兵打开马车上关押着一名女子的笼子,将其押了下来,带至衙房内。一名官兵摘下脸上红巾,对全兴怀道:“全主管,李建德的妻子已被我们带到,请问应当隔离于何处?” ????说话的这名官兵,叫作刘逊。 全兴怀闻声停下手中公事,抬头看了一眼女子,问两人道:“今日可有人死亡?” 刘逊应道:“回全主管,经查,今日并无隔离者死亡信息上报,故而特来请全主管指示。” 全兴怀扯了扯嘴唇,用一种怪异的语气说道:“怎么会没有人死亡?你们恐怕弄错了吧?” 刘逊道:“这……确实没人死亡,腾不出笼子啊。” 全兴怀咳嗽两声,阴阳怪气道:“呵呵呵,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再去好生查查,一个笼子一个笼子查,定然有人会病亡的。”全兴怀故意将“病亡”二字拉得老长,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此时,另一名名叫温正志的官兵心领神会,摘下脸上红巾道:“全主管,明白了,应该是我们排查不严,我们这便再去看看,一定能腾出笼子。” 全兴怀笑道:“这就对了,年轻人嘛,办事要多动点脑子。” 这时,那名女子见两人称面前之人为“全主管”,顿时也顾不得许多,申明道:“全大人,小女子是无辜的啊!” 全兴怀不以为然地笑笑:“诶,谁说你有罪啊?我们不过是怕你感染瘟疫,将你保护起来。待瘟疫过去,自然会放你离开的,放心吧。” 女子又努力争辩道:“全大人,我丈夫李建德虽感染瘟疫,但我并未被传染,反倒是他卧病在床,需要我回家照顾他。求大人开恩,放小女子回去吧,否则,他会死的。” 全兴怀显然已经对此类争辩免疫,也不恼怒,依然轻松地应道:“一个人死,总好过一家人死吧?如今全省都是执行的这个政策,我们也是照章办事,没办法啊。你就放心待着吧,吃的喝的,不会少了你的,还不收取一文钱的费用,何乐而不为呢?” 女子似乎早已知道自己的命运,争辩两句无果后,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话,任凭他们处置。 本应立即将女子带入笼中关押,但当前木笼已满,俩官兵便又将女子带到马车上那个笼中关起来,随后,两人重新戴上红巾,便去查看一千余隔离者中是否有人死亡,以便腾出笼子。 ????路上,温正志拍打了一下刘逊的脑袋,严正提醒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啊?上面只给我们建了这么大个地方,只给建了这么多笼子,又责令全主管必须应关尽关,你说,换在他那角度,你又能怎么办啊?难道,你还要他明说吗?” “唉……”刘逊叹口气道,“我不是不懂,坐在他那个位置上,一个不留神,便会乌纱帽不保。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啊,笼子不够,又无人死亡,便只能将老弱病残挑出来搬去山上等死,再关新人进去,可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我寝食难安啊。” “你以为我想杀人啊?”温正志劝道,“你我不过是拿人俸禄替人消灾之人,错的又不是我们,而是这个时代,就算做了这事,百年之后的史书也写不到我们头上,到了阎王爷那儿,也说得过去,不是吗?” 刘逊道:“你这样的人,将来可真是当官的料啊,要我说,上辈子我真不知造了什么孽,竟然这辈子派我来干这活。唉,有时候,真想给全主管顶回去,让他亲自来看看,这一千多人是不是个个活得好好的。” 两人已进入笼子地带,为防别人听见,温正志放低了声音笑道:“书生意气,若换在太后身边,恐怕不光是丢饭碗的问题,怕是连这小命也会不保了哦……得了得了,你呢,别想那么多,要像我这样想,家里还有婆娘娃儿要养,咱们背着恶名干这些伤天害理的事,不也是为了他们好吗?” 说着,两人挨着笼子逐个看去,连续看了三排左右,两人目光便落在了一个垂死的枯朽老头身上。 温正志对刘逊耳语道:“你看,这杜老头关了一个多月,看样子也离归西不远了,反正他也无儿无女了,活着也没什么劲,就他了吧。” 刘逊无奈道:“你说了算。” 温正志顿时警惕道:“不不不,不是我说了算,而是我们巡逻后发现这老头已死,明白了吧?喂,别这么消沉,大家都他娘的是一条船上的好不好?” 刘逊默默地点点头,从一个大包中掏出一串钥匙,在其中找到与笼号七四五对应的钥匙,将笼子打开。 杜老头被两人的声响吵醒,睁开眼睛,似有期盼,却只能有气无力地问道:“两位大人,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啊?” 温正志贼笑道:“嘿嘿嘿,杜老爷子,咱们这便是来送您回家了,不久啊,您就可以和老伴儿、儿子见面了。” 杜老头虽老得一只脚踏进了棺材,又身患绝症,脑子倒还算清醒,听出了温正志话里的弦外之音,惊恐问道:“你们……是要带我上哪儿去啊?” 温正志道:“哎呀呀,这您就别问了,总之,到了下面啊,别怪我们,要怪,就怪您命不好啊。不过话又说回来,在这操蛋的世道上,您还撑到了九十岁,可已经活够本了啊。”说完,便要伸手去笼中将杜老头捉出来。 杜老头用尽残余的力气挣扎着:“你们要干嘛?我不去!我不想死!” 温正志狠狠扇了杜老头一记耳光,突然变了一副面孔:“他娘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信不信,老子这就一枪崩了你!” 两人正较着劲,旁边的笼子中,陡然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作吧,你们尽情地作吧,满清这么玩下去,迟早会把自己给玩完的!” 声音的主人,正是季虹雨的父亲季博延,虽隔着红布帘,但从其十足的声音中,听出此人依然有着常人的精神和斗志。 刘逊本还有些内疚感,一听此话,顿时穿过红布帘,冲七四四号笼子中喝道:“放肆,季博延,胆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 季博延不屑地反问道:“我说的不对吗?你们睁大狗眼看看,如今这满清已成了什么样子?为了几根狗骨头,你们连起码的人性也丧失了!要知道,一旦失了民心,什么满清,什么太后,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刘逊喝道:“你放屁!告诉你,前不久,洪秀全已经死了,那太平天国的老巢也被咱们给端了,对任何大逆不道者,只有一个字——死!” 季博延笑道:“哈哈哈,难道这苍天之下,就只有一个太平天国反抗你们?依我看,那太平天国也好,你们也罢,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总有一天,我深信,会有更强大、更正直的人将你们掀翻。这是历史的车轮,挡不住的!” 刘逊已忍不住掏出了手枪,指着季博延道:“你警告你,你再这么乱说,小心早晚会死在这张臭嘴上!别怪我没提醒你,在这儿,谁要杀你,可没有人会来追究!” 此时温正志已将杜老头打昏,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拖了出来,见刘逊剑拔弩张的样子,反而隔着红布帘劝道:“哎哟哟,老弟,咱们就是来混口饭吃的,你该做的事不做,去跟那大嘴巴较什么劲啊?快来搭把手吧。” 见身后两个巡逻兵正好路过,刘逊这才将手枪收回,又凶神恶煞地指了指季博延,这才放过他,回身去协助温正志将老头往西门拖去。 出了西门,两人又分别拉着杜老头的一只胳膊,往山坡上继续拖去,上坡不远,又来到一块平坝上。 这块平坝上,满地都是用草席紧裹的尸体,被雨淋了一夜。两人将杜老头子顺着其他尸体摆放的方向放下,这才拍拍手,松了口气。 刘逊叹道:“可怜啊,若是不管他,估计明日这时候,便该饿死了吧。” “要真饿死了还好,就怕他饿不死,醒来跑了可就麻烦了,干脆,我来给他一个痛快。”温正志说着,从腰间掏出了手枪。 刘逊惊道:“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做为好吧?” 温正志不以为然道:“此事只是你知我知,再无第三人知道。何况,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也是为了咱们的前途好啊。” 刘逊还想说些什么,只见温正志已经将枪上好了膛,对准了杜老头脑袋。 正要开枪,忽然,两人身子一歪,被一股气浪生生掀翻在地。 温正志起身骂道:“他奶奶的,这阵风是怎么回事?” 刘逊环顾一圈四周尸体,怯生生道:“罢了罢了,此地阴气太重,咱们还是速速离开为上,小心惊动了什么妖邪啊!” 正说着,山坡下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别小心了,妖邪,已经找来了。” 伴随着笑声,只见两个本该在东门守门的官兵,正一左一右朝两人走来。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话 游吟诗人(一) 把守东门的官兵,一高一矮,自是被之前两同事认得。温正志见了两人,才放下心来,笑骂道:“他奶奶的,你们不在门口好好守门,跑到这儿来装神弄鬼,可把老子吓坏了!” 只是他们不知道,其实两人并非真正门卫,而是陈淑卿和小树所变。之前,陈淑卿和小树已经赶到了这本梨村,先到山坡上来勘探了一番地形,明白了清军和笼子分布格局,定好作战计划后,便下了山来,将东门两个官兵打晕,再由陈淑卿施法,自己变作高子,将小树变为矮子,两人装作巡逻的样子,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跟在温正志和刘逊后面,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了他们要干的勾当,见两人从西门出去,陈淑卿二人便跃过围墙,继续跟在身后,待温正志打算杀死杜老头时,陈淑卿赶紧用妖气将两人掀翻在地。 陈淑卿并不知道两人姓名,只是对温正志问道:“你要干嘛?” 温正志用疑惑的眼神瞪着陈淑卿,反问道:“嘿,跟我装?这事儿,怕是你干的次数比我只多不少吧?” 陈淑卿顿时明白了自己打晕之人同样是个龌龊货色,便也懒得再装,喝道:“以前的事情都别说了,今日之事,立刻住手,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温正志不解道:“罗老弟,你今天吃错什么药了啊?” 陈淑卿道:“我看旁边这位兄弟还有些正气,尤其是你这厮,还不乖乖把手枪放下?” 温正志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使枪指着杜老头道:“你要这么说,我还非得崩了这老头不可。你不服,便去告我啊。大不了,咱们干的那些破事儿,全都捅出来得了。” 刘逊在一旁看得有些不对劲,抬手制止住温正志,问陈淑卿两人道:“你们,可知我俩姓名?” 陈淑卿本就不想演戏,不变回原型,只是不想自己容貌被两人记住,免得将来上通缉令而已,便应道:“还真不知道。” “这就对了。”刘逊赶忙将温正志持枪之手移开,哆嗦道,“我就说吧……刚才那阵阴风,一定是妖孽作祟,附在了罗高阳、周俊力两人身上……” “哦?妖孽?要不,我来试试。”说完,温正志举起手枪对准了陈淑卿。 虽然温正志只是想吓唬一下“同伴”,并不想真正开枪,然而,在陈淑卿的施法下,手枪还是“呯”的一声在烟雾中变为了鱼骨头,而正当温正志惊魂未定之际,陈淑卿又抬起手来,使妖气将其抬到了半空中。 温正志这才信了刘逊的话,胡乱地蹬脚大喊道:“哎哟哟,大王饶命啊,我们只是混口饭吃,养家糊口而已啊。” 陈淑卿见对方服了软,这才笑着将温正志放下,说道:“行了,我们只是来救这老人性命,并不想伤害你们,知趣的,就快滚吧。” 刘逊斗胆应道:“可是,上面每月都要来抽查死者尸体与我们所报之数是否吻合,若是我们报了杜老爷子死亡,实则又放走了他,这责任,我们可担当不起啊。” “这么臭的地方,也竟然还真有人来查……”陈淑卿虽已用面巾罩好了脸,还是忍不住用手将鼻子捂得更紧,又心想救人确实会存在对方所说问题,便道,“官府所作所为,不过是怕兰若寺女妖诅咒之人,将亲属妖化而已。放心吧,我们十日之内一定除掉那女妖,让所有被妖化之人复原,到时候,官府也自会取消这一隔离措施,无人会再去追究谁成了漏网之鱼。” 此话一出,温正志依然用圆滑的强调道:“哎哟哟,大王您误会了,什么兰若寺女妖啊?根本没这回事,隔离这些百姓,只不过是怕他们被感染瘟疫,保护他们而已。” 陈淑卿用鄙夷的眼神瞥了温正志一眼,正要发作,刘逊却陡然跪地道:“如两位大师真能除掉兰若寺女妖,那可是为老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我刘逊愿意全力配合两位救走杜老爷子。只是杜老爷子,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陈淑卿笑道:“这位仁兄,是非曲直分明,我挺喜欢。”又对温正志道:“你,还要装吗?” 温正志见状,也跪地道:“哎哟哟,不装了不装了,咱们就是混口饭吃而已,杜老爷子,你们带走便是,只是,他确实快不行了啊!” 陈淑卿道:“你们不用担心,杜老爷子的病,我这位同伴来治疗。现在,我还要去救一个人,就是编号七四四的那个季博延,你们,快把钥匙给我。” 掌握着钥匙的刘逊支支吾吾道:“季博延那个臭嘴,还是早点走了舒服……不过,若是被全主管发现……咱们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啊。” 陈淑卿道:“你们放心,我保证,他离开时,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至于全主管那儿,你们也说他死了便好。” 刘逊这才掏出钥匙,交给陈淑卿:“若放他一个人,问题不大,可是求求您,千万别再增加我们压力了!” 陈淑卿并不想过分为难两人,应道:“好,今日只放他一人,事后,定将钥匙交还于你。”说完,对小树道:“杜老爷子,就交给你了。” 待陈淑卿离去,小树冲两人诡秘一笑,伸出一根藤蔓,将杜老头身体缠住,替他治疗起来。 两人顿时目瞪口呆,也不知面前这“周俊力”是何方神圣,不敢造次。 陈淑卿持了钥匙,下了山坡,又跃过围墙,进了回春营中,穿过层层红布,来到季博延所在七四四号笼子前,将其笼锁打开。 季博延一愣:“哦?杜老爷子之后,这次轮到我了?” 陈淑卿霎时想到了刚才季博延与官兵的唇枪舌战,摘下面巾,作了一个“嘘”的手势,低语道:“季先生,我不是刚才那两人,我真是来救您出去的。” 季博延不屑道:“哼,装什么好人呢?要杀老子,来一枪便是。” 陈淑卿好言相劝道:“若是你死了,你妻子王幻莲和女儿季虹雨可怎么办?今早,小雨为了救她娘,不惜在兰若寺外大雨中等了一夜,只求女妖将他娘妖化,救得幻莲大姐性命。不过您放心,我同伴已经将你妻子病治好了,她们正在家里等着你回去呢。我冒着风险来救你,若再不走,一旦被发现,便来不及了啊!” 季博延见陈淑卿将自己家人情况说得一清二楚,再听陈淑卿诚挚语气,如何也不像心中有鬼的样子,顿时眼眶红润问道:“幻莲,病真的好了?” “嗯,走,我们出去再说。”陈淑卿牵起季博延的手,将他往东门方向拉去。 到了东门,只见矮子还在昏迷中,高子却醒了过来,正在扭动着脖子,一见“自己”从营内出来,顿时如遇鬼魅般叫道:“啊啊啊——原来,我已经死了吗?” 陈淑卿二话不说,冲着其脖子又一掌挥去,将其再次打晕。 季博延顿时确信了眼前这人真是为了救自己而来,低声问道:“大侠,您究竟是何人?” “你别问了。”陈淑卿马不停蹄地将季博延拉到了空旷地带,见四周无人,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应道,“我是谁并不重要,这天下,总该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季博延不无担忧问:“我若走了,会不会给您带来麻烦?” 陈淑卿道:“不会,我已经买通了他们一个官兵,让他们上报你已经死亡,你放心走便是。可惜,我救你一人不难,可还有这千百家庭,如今正遭遇着分离之苦啊,唉……罢了罢了,你快走吧。” 季博延又道:“若是大侠肯赏光,可否一起到我寒舍一聚?我让妻子做几个好菜,以表感谢之情。” 陈淑卿笑道:“我还有一个同伴在山上治疗杜老爷子,就不陪你了。只要小雨和幻莲大姐看到你平安回家,便比什么都好。” 季博延两行眼泪夺眶而出,忍不住跪地道:“想不到今日之天下,还有您这般行侠仗义之士!季博延虽不知道您是谁,但衷心祝愿大侠,好人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陈淑卿又催促道:“季先生好意,我心领了,快走吧。” 季博延起身,拱手道别。 目送季博延远去,陈淑卿才放下心来,心想,若只是长命百岁,我早就已经入土为安了,心里不禁更加乐呵起来。又想,杜老爷子至少已经清醒了,便打算往之前那山坡上行去。 就在此时,陈淑卿突然听到了一句孩童的声音于身后传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不是李白的名诗《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吗?哪个孩子在吟诗呢? 陈淑卿迅即转身看去,并未见到普通小孩,而是一个天蓝色的小和尚灵体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拿着木鱼,不觉一愣。 附近有召唤系的净化使者?会是谁?释放出灵体,又是什么目的呢? 还未想明白,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自己连同那小和尚,已经被一个巨大的钟状天蓝色灵气给罩了起来。 不好,原来是净化使者,在对我发动攻击! 陈淑卿不敢怠慢,立即施放出妖气,打算直接从官兵模样变为狐妖形态。 然而,陈淑卿不仅未能变为狐妖,甚至连红色妖气也无法释放出来,只能一直保持着官兵的模样。 这钟,有问题! 陈淑卿朝钟壁跑去,不出所料,撞在其上,如同撞在实体钟上一般,除了身体被撞得生痛,却根本无法出去。 ????只听小和尚又喊了一声:“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陈淑卿立即明白,这钟内是净化使者的结界,无法突破,便又朝小和尚一脚踢去。 ????就在右脚碰到小和尚的一瞬间,陈淑卿在小和尚一声木鱼敲击声中,眼见自己的整条右腿变为了石头状。 “作弊!第一关,失败!”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话 游吟诗人(二) 陈淑卿抬起的右脚被石化之后,感觉自己的整条右腿仿佛顷刻间离开了身体,无法控制,仅靠一只左脚无法撑住身体,倒在了地上。 ????第一关失败?作弊又是怎么回事?这小和尚有毛病吗? 陈淑卿一时脑子无法正常思维,冲眼前这个神秘的小和尚厉声喊道:“你是谁的灵体?快让本体现身,我不是敌人,我有话要对他说!” 小和尚不答,仿佛没有了生命一般,呆呆地杵在原地,反倒是钟壁的云雷纹上方空白处,出现了几排文字: 清平调·云想衣裳花想容? 唐·李白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该诗为李白在长安当翰林时,应唐明皇要求,为杨贵妃所作。 废话,这首诗如此著名,我在小时候便通过蒲松龄先生所熟知,当然知道全诗内容和创作背景,不过,这和这灵体的能力有何关系?为何我的右腿会被石化? 陈淑卿想不明白,又问道:“喂,你要我干嘛?说清楚啊!” 小和尚依旧不答,只见钟壁上的几排文字渐渐消失,小和尚又恢复了生气,吆喝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嘿,你这小和尚,不会好好说话吗?怎么又吟起诗来了?” 见小和尚只是吟诗,并不攻击,而钟状灵体也只是将自己罩住,仿佛只是为了防止自己跑出,陈淑卿霎时想起了当初在断肠谷遭遇的灵体“黄金万两”,虽是召唤系能力,却与蒲子轩的星河龙王不同,不能直接用于击打敌人,而是通过附加某种条件让敌人被制住,而且,如若对灵体进行攻击,反而出手之人会面临灭顶之灾! ????最可怕的是,净化使者本体可以在远方控制灵体,不会轻易现出身来。 如此一联想,陈淑卿便对自己所面临的境况有了个大概的判断。 “明白了,你是想让我回答这首诗相关的问题是吗?那么,你告诉我规则,我是应该答出标题?作者?还是将全诗念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小和尚面对陈淑卿提问,只是又念了一遍。 陈淑卿明白了,无论自己如何对小和尚提问,小和尚也不会回答,只能自己判断应对方式。若是答错,估计身体的什么部位也会被石化吧? 真是可怕的能力!可是,如今,我也只能靠自己的文学积累寻求自救了。 见陈淑卿迟迟不答,小和尚开始了倒计时:“倒数开始,十、九、八……” 没时间了! 陈淑卿慌忙喊出:“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诗为唐代崔护所写《题都城南庄》,陈淑卿也正好对此诗熟悉,所答出的两句确实为该诗后两句。 ????小和尚并未立即判断陈淑卿所答是否正确,在陈淑卿作答的同时,倒数并未停止,而是直接念了下去:“六、五、四、三、二……” 陈淑卿想想也是,若是小和尚会立即表态,那么之前自己的几句问话,恐怕也会被算作是在“作答”,小和尚并未判断正误,由此可见,必须等待时间结束,才会知晓自己是否能度过这一关。 随着倒数越来越接近尾声,陈淑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一、零。”小和尚倒数完毕,敲了一下木鱼,喊道,“第二关,通过!” 同时,钟壁的云雷纹上方,浮现出了全诗及创作背景。 题都城南庄 唐·崔护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据传,崔护到长安参加进士考试落第后,在长安南郊偶遇一美丽少女,次年清明节重访此女不遇,于是题写此诗。 果然,这一次,陈淑卿全身没有任何地方再被石化。 此净化使者的能力,陈淑卿越来越看明白了。看来,每次小和尚念出七言绝句的前两句后,只要在规定时间内,答出后两句,哪怕此过程中出现了其他话语,但只要包含了正确的后两句,便可安然无恙。 只是不知,一旦答对一首诗,此能力会即刻解除,还是会继续呢? 钟状灵体还在,小和尚也并未消失,看起来,一切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我还未到松一口气的时候。 果然,小和尚又继续喊出了第三首诗的前两句:“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考验还在继续,而且,陈淑卿最担心的事情终究发生了! 不管小和尚要考多少首诗,若是文学素养较高,一直答对下去,总有一首结束后会解除法力,因为这世上并无无敌的净化之力。可是,若是遇到自己答不上来的诗,便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了! 而这两句“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自己就从未见到过! 陈淑卿自小跟随大文学家蒲松龄长大,在其熏陶下,对古代诗词不说倒背如流,但至少也该有所耳闻,后来一百年多的独居生涯中,又无数次地阅览历朝历代诗歌打发时间,再加自己喜爱文学,只要不是特别冷门的诗歌,均会背诵,可是,从来就没听过这两句啊! ????虽明知小和尚不会回答问题,陈淑卿还是忍不住发泄道:“小和尚,这世上,何时出现过这两句诗?” 刚问完,小和尚便念了第二遍:“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 陈淑卿深感无奈,摇头道:“这首诗,我放弃。” 随后,便只能无奈地等着小和尚又从十倒数到零,敲击木鱼道:“第三关,失败!” 失败就失败,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诗歌! 紧接着,陈淑卿的左腿也被石化,躺在草地上,眼巴巴地望着钟壁上出现答案。 ????十里平湖 ????清·宁采臣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 只羡鸳鸯不羡仙。 该诗为宁采臣为迎娶聂小倩时,一时所感而作。 陈淑卿顿时大感震惊,宁采臣与聂小倩虽然通过蒲松龄的书写确定了他们确实存在,不过,《聊斋志异》中《聂小倩》一篇中并未记载此诗原文。此文如此美轮美奂,若是先生得知了此诗的存在,定然乐意将其收录于《聂小倩》一文中,可先生没这么做,只能说明此诗乃宁采臣为聂小倩私人所作,并未流传于世,那么,小和尚是从何处得知了此诗? 唯一的答案是,小和尚作为净化使者本体的延伸,其掌握的诗歌内容,全部来自于净化使者本人,而那个净化使者,与聂小倩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净化使者的背后,看起来还有许多的秘密,不过,当前最紧要的,是眼见着小和尚出题的难度越来越高,而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首诗需要挑战! 想到这里,陈淑卿已感觉头皮发麻,背脊发凉起来! 小和尚并不怜香惜玉,又开始了第四首诗的前两句:“东坡先生倔强人,画禅笔阵皆相似——” 东坡先生,定然是大文豪苏东坡吧?怎么就成了“倔强人”了? 陈淑卿恨不得昏过去,此两句诗,不但自己从未听说过,而且其无论韵律和意境皆为下品之作,俨然一副打油诗的派头。看来,该净化使者并不追求诗歌美学,而是故意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些生僻诗词,好让目标敌人无法解答,从而实现除掉对手的目的! ????彷徨之际,小和尚又吆喝道:“东坡先生倔强人,画禅笔阵皆相似——” 尽管我已经堪称满腹诗词经纶,然而谁也不是康熙字典,又怎可能对天下之诗全部铭记于心? 罢了,好歹我前四首诗中还答对了一首,或许并不会带来致命伤害,且听着命运安排,若是活到了净化使者本体出现,再作打算吧。 想到这里,陈淑卿自嘲地对小和尚说道:“小和尚,你厉害,我甘拜下风,还是快告诉我答案吧。我倒要看看,是何人所作?东坡先生又怎么个倔强法了?” 小和尚自然不会听从陈淑卿安排,过了半晌,才倒数了完毕,敲击木鱼道:“第四关,失败!” 紧接着,陈淑卿的左半身变成了石头,而钟壁上终于给出了答案。 苏轼偃松图 清·爱新觉罗·弘历 ????东坡先生倔强人, 画禅笔阵皆相似。 ????秃毫特写老松枝, 老松枝偃性不死。 ????譬如壮士头可断, 古心劲节焉肯毁。 ????磕敲应作青铜声, 虚堂谡谡寒涛起。 该诗为乾隆皇帝爱新觉罗·弘历某日心血来潮,为纪念宋代大文豪苏东坡先生所作。 原来是乾隆皇帝写的诗! 陈淑卿顿时感到可怕、可悲又可笑,据传,乾隆皇帝酷爱写诗,一生留下诗歌四万余首,堪称中国历史上作诗最多之人,然而,尽管其作品多如牛毛,却因文笔粗陋,竟无一首能流传于世。再一看这首七言律诗,其主题虽是想赞美苏东坡先生,却不小心将其刻画得如此粗鄙,实在是惨不忍睹。 若不是为了使能力杀人,谁又会耐着性子去琢磨这样的打油诗呢? 正想着,小和尚突然说出了与之前不同的过场词:“最后一首,请根据自身生平,自行作诗!” 陈淑卿一愣,原来考题一共五首,前四首需答完已有诗歌,而最后一首则需根据自己的经历作诗,估计作完之后,再被小和尚根据诗歌优劣程度判断过关与否吧。 陈淑卿本已放弃,突然轮到自己作诗,却又眼中放出光来。 或许对世上绝大多数人来说,自行作诗的难度远大于背诵已有诗歌,可长期身受先生感染,我又有何可惧? 想到此处,陈淑卿不禁悲从中来,将这一百多年的凄凉等待,浓缩为了一首七言绝句,动情而沉缓地念道:“月下仙姝泪千行,百年孤寂自思量。绣帐鸳衾留不住,何世再负有情郎?” 作完此诗,陈淑卿默默地盯着小和尚,静候着他的终极裁判。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话 游吟诗人(三) 最后一题,陈淑卿在作完诗后,焦虑地等待着小和尚的裁决。 小和尚依旧冷冰冰地从十倒数至零,最后,敲击了一下木鱼,喊道:“第五关,通过!” 看起来,这小和尚对诗歌文学还颇有些独到造诣,认可了自己的诗为佳作,陈淑卿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随后,小和尚举起手中木鱼,大喊了一声:“五过其二!”便未再找陈淑卿麻烦,在一阵炫目的天蓝色光芒中,与罩着陈淑卿的钟状灵体一同消失。 陈淑卿保持着倒地姿势,身体既无其他部分被石化,但之前被石化的双腿与半个身子也均未恢复肉身。由此可见,若是那两道题也答错,这剩下的半个身子和头部也将一同被石化,估计到那时,也便是失去性命之时。 虽无法自由行动,然而毕竟是性命无忧,陈淑卿用右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吐了一口气,便朝小树所在的山坡上看去。 想来,我在营中和此地浪费了如此多时间,小树已经将杜老头治疗得差不多了吧?而且,还有两个官兵在等待着我,若是我一直未归,被他们发现了还好,若是被回春营中其他家伙发现,便是极大的麻烦了。 可是,我这双腿无法自由行动,又要如何才能离去? 想到此处,陈淑卿不知所措,又再度焦虑起来。 就在此时,一个兴奋的声音陡然从侧方传来:“啊哈哈哈,看起来,抓了个大的啊!” 对,因为一时慌张,竟然还没来得及去感知一下周围净化使者气息的存在,不过,目前看来,不用了。 只见山坡脚下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手舞足蹈地跑出一个瘦高男子,身穿了件薄荷绿八吉祥锦袍子,跑起路来双腿长得老开,想来是长期习惯了双腿内八字站立,导致出现些畸形。 最重要的是,男子全身泛着天蓝色气韵,这不是净化使者,还能是谁? 男子跑到陈淑卿跟前停下,看了一眼眼前的“官兵”,眉飞色舞道:“哈哈哈,全浙江最强大的妖怪被我捉住了!”随后,又冲着陈淑卿咧嘴邪笑道:“老实交待,你是不是红夜叉派来追杀我的妖怪?” 陈淑卿听到此话,顿时明白了些什么,想当初她和小树都探到了一名蒲卫海阵营的净化使者离开常山县,往金华赶来,如今既然此人怀疑自己是红夜叉派去追杀他的妖怪,必然是之前已经有过此类境遇,故而视自己为敌对阵营,而不知什么原因,此人也正好来这本梨村探访回春营,正好便与自己对上。 而再看此人性子,俨然一副大大咧咧的派头,杀伐之气并不突出,便放下心来,笑着回应道:“若我是红夜叉派来的妖怪,又怎么可能被你探到妖气呢?” 男子随即用双手捂着下巴,眼珠子转了两圈,疑惑道:“也对啊,你这妖气,一会儿探得到,一会儿又探不到,倒是和之前那些妖怪不太一样。” 陈淑卿更加明白了,若是自己和小树走在一起时,妖气自会隐去,而只是来这回春营一会儿的功夫,却正好被此人发现行踪,看来今日可真不是个出行吉日啊。 “刚才那个小和尚和大钟,便是你的能力吗?”陈淑卿友善解释道,“若是阁下能力,还望替我先解除为上,我并非红夜叉手下,甚至不是一个恶妖,阁下误会了。” 男子围着陈淑卿转了一个圈,犹豫道:“那小和尚确实是我的召唤系能力,叫做‘游吟诗人’,不过要说放你嘛……不妥,不妥!游吟诗人短时间内只能对同一个目标施展一次法术,你的妖气这么强大,若是骗我,我可不是你的对手啊!”随后,男子又生出些恻隐之心,左右为难道:“不过,若你真是一个好妖怪,我张大辉杀错了人,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太为难了……这样吧,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一介朝廷中人,为何会成为一个妖怪?混在我们人间官府中,又有何目的?” “哦哦哦,你看我,都忘了变回真身了。”陈淑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回春营门卫的模样,既然大钟已经消失,想来自己又可以施展变形了。 果然,妖气已可正常使用,包括那本已石化的身体部分在内,陈淑卿整个人一并变回了本来的模样。只是,石化并未因这变形而解除。 陈淑卿用右手拾起地上一大圈钥匙道:“我并非真的朝廷中人,刚才不得已变作官兵模样,只是为了混进去救一个人,现在这模样,才是我的真身。” “哎哟,竟然是如此貌美如花一个姑娘家啊……”张大辉眼睛亮了一瞬,又蹙眉道,“不对不对,还是有问题,你是变化系的妖怪,谁知道,到底哪个是真身,哪个是变形呢?若是你对我施展美人计,我怕我会把持不住啊……太为难了……” 陈淑卿顿感又好气又好笑,想小树等人还在山坡上等着自己,必须立即取得对方信任,于是反客为主道:“行了张大辉,我还有要事要办,不能和你耗下去。我问你,你是蒲卫海身边的人吧?我叫陈淑卿,本体是一只九尾狐妖,若无意外,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存在!” 之前祝元亮在丽江开心府中碰见蒲卫海一行时,便已一五一十交待过元宵夜之事,正是想到这点,陈淑卿才直接报上了两人名字。 果不其然,张大辉一听到蒲卫海和陈淑卿这两个名字,立刻整个人都呆了,傻傻地望着陈淑卿道:“天啊,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陈淑卿道:“你们在开心府中和那个独臂男人祝元亮的事情,他都已经转达给我们了,还有蒲卫海的儿子,叫做蒲子轩,小名小七,都是我们的同伴。你们的情况,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除了你和蒲卫海之外,还有一男一女两个英国佬,以及一直在浙江等你们的什么人在常山集合,你们还有大批死士,正在整装待发,准备一举灭了红夜叉,让蒲卫海解除诅咒。” 张大辉大惊道:“我的天啊,原来你真是蒲松龄的养女陈淑卿呢!你们来浙江干嘛?蒲卫海千叮咛万嘱咐,让蒲子轩千万别来浙江,那祝元亮,没告诉你们吗?” 陈淑卿叹道:“你可知小七为了等他父亲现身,等了整整八年了!你知道他有多想念蒲卫海吗?” “抱歉,陈姑娘,站起来说话吧。” 谈话间,陈淑卿石化已解除,顿时站起身子,拍拍身上的稀泥,惆怅道:“我劝过蒲子轩,祝元亮也劝过他,可是,他就是坚持要来浙江找蒲卫海,哪怕只是远远见上一面,也足以让他心中的坚冰融化啊!” 张大辉叹了一口气,道:“唉,我理解,其实蒲卫海也一样,你以为,他就不想快些和儿子相认吗?可是,你知道那个妖怪的妖术有多恶心吗?说出来,你可别害怕……” 陈淑卿笑道:“行了行了,你别说了,红夜叉是什么能力,全浙江谁不知道?”又指着远处的回春营道:“看看这里面关押的一千多人吧,谁不是因红夜叉而受害?起先,我也一度反对蒲子轩来浙江,可是来看了这里的一切,才知道红夜叉带给江左地区的灾难有多深重。若是你们有心除掉红夜叉,我们为何不能联手呢?” 张大辉面露难色道:“可是,我们柳泉集团中,蒲卫海说话一言九鼎,是否愿意见蒲子轩,是否与你们联手,皆要由他来定夺才行啊。” 陈淑卿点头表示理解,又问:“那么,蒲卫海打算何时来金华?” 张大辉道:“我也是受蒲卫海之托,探到了陈姑娘的妖气,先行来金华探探虚实,预计这两日,给全部武器的充能工作即可完毕,最多五日内,他们便会到达金华,与红夜叉开战了。” 陈淑卿算了算时间道:“好,目前蒲子轩和祝元亮也还在外地有要事要办,我想,五日后,我们的团队也应会在金华会合,只是,红夜叉身为小叶红豆妖怪,我们无法靠妖气找到她。抵达金华后,我在兰若寺中也住了三个晚上,连个妖怪的影子也没见到,你们可有办法?” 张大辉无奈道:“说实话,我们也率先将兰若寺作为了搜寻目标,听陈姑娘如此一说,还真是有些失望,或许到时,还得等蒲卫海到了金华再作打算。” “那,若是我们双方人马都已抵达金华,可有办法说服蒲卫海,让蒲子轩与他一聚?” “不妥不妥,蒲卫海会骂死我的!想当初,他回丽江那次,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决定远远与儿子说几句话便走。蒲卫海对儿子甚是关爱,如今不知道红夜叉妖力到底有多强,更是不敢让他们碰面!”张大辉拒绝之后,看到陈淑卿那失落的眼神,顿觉自己不作为桥梁伸出援手,心有不安,便又道:“不过,若是不直接面对面,倒或许有些办法……” 陈淑卿惊喜道:“可还有什么办法?” “那妖怪的能力,是让被魅惑之人将心中最重要之人变为妖怪,而自己则会因相思而生重病甚至死去,可前提是,两人皆知对方存在于自己面前,才会心有波动,触发妖力。若是巧妙安排,让蒲卫海在不知道对方是蒲子轩的情况下与之见面,那么,蒲卫海便不会发病,而蒲子轩妖化完成也需要一定时间,若是及时远离蒲卫海,便可安然无恙。” 陈淑卿道:“那便好办了,我可以将蒲子轩变作别人的样子,让他与蒲卫海见面。” 张大辉依然用表情表示了不乐观:“可那样一来,两人不会交流些父子心声,又有何意义?其实,我刚才倒是想出个鬼点子。” “什么鬼点子?” 张大辉笑道:“蒲卫海自从去英国后,便渐渐信了上帝,如今已是彻底的基督徒,他于每个西方的礼拜日会去教堂祷告,并与神父在一个小屋中隔着木板忏悔心声,那个小屋,叫做告解亭。”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话 小树的决定 ??陈淑卿虽对中国传统文化造诣深厚,却对基督教相关事物知之甚少,一头雾水道:“告解亭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说过。” 张大辉微微一笑,解释道:“告解亭,是世人向神父吐露心声之小屋,每个教堂中都有。” ????“那么,蒲子轩父子俩,要如何通过告解亭对话?” “在告解亭中,神父与忏悔者互相看不见对方,忏悔者可放心将心中罪恶如实告知神父。金华城内只有博爱堂一所教堂,到时候,我算好时间,以陈姑娘的能力,也足以让蒲子轩扮作神父,混入告解亭中。如此一来,蒲卫海入亭忏悔时,蒲子轩可知对方是其父,蒲卫海却不知对面是谁,不会发病。唯一值得注意的,只是蒲子轩一定要及时离开,以防被妖化。” “将心中罪恶如实告知神父?如此神奇之地,还真是让小七读懂父亲的不二选择啊!”陈淑卿感叹完毕,又向张大辉递了个感激眼神,“别看你大大咧咧的样子,心中可真是个明白人啊,也是个大好人啊!谢了,大辉!” 张大辉被称赞得心花怒放,又再度提醒道:“万万别让蒲卫海知道真相,否则,知道是我出了这个鬼点子,会骂死我的!” “放心吧,不会出卖你的。”陈淑卿解决了一个心病,之前被张大辉攻击的郁闷之情已烟消云散,甚至还有些庆幸自己率先遇见了他。此外,陈淑卿还想问些关于聂小倩之事,忽然,小树已从山坡上下来,朝这边跑来,身后,还跟着刘逊与温正志二人。 张大辉不知三人身份,惊道:“哎呀呀,不好,被发现了,快撤!” 陈淑卿笑道:“不用怕,那孩子是我的同伴,那两个官兵,也算是自己人吧。” 不多时,三人已来到两人面前,小树张嘴便道:“淑卿姐姐,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又看了一眼张大辉,疑惑地问道:“这位伯伯是谁?” “唉,一言难尽啊……”陈淑卿苦笑一番,将一圈钥匙递到刘逊手上,道了声感谢。 刘逊和温正志面对两个陌生人,面面相觑,问小树道:“这位姑娘,便是变成了罗高阳那位吧?” 原来,就在陈淑卿远离小树后,小树身上的变形便自动解除,变成了少年模样。小树一门心思帮杜老头治疗,见两个官兵遇鬼一般的眼神,便也懒得继续欺骗,将陈淑卿的能力告诉了两人,幸好两人见小树会使妖法,不敢造次,才乖乖地守到小树将杜老头治疗完毕。见陈淑卿迟迟未归,三人也都担心放人之事被回春营的人发现,便决定不再等待,主动跑下山来寻找陈淑卿。 陈淑卿无奈道:“既然已经被你们看到了真身,便也懒得隐瞒了。如你们所见,我们虽是妖怪,但并未附在两个门卫身上,不过是将那门口的两个门卫打晕,变作了他们的模样而已。如今该放的人已经放了,钥匙也还了,你们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否则,也让你们尝尝昏迷的滋味。” 温正志一听,哪里还敢多话,又重复着他的人生信条道:“哎哟哟,姑奶奶,咱们上有老、下有小,干这一行,不过是混口饭吃,谁还没事找事啊?您就放心吧!” 刘逊则拱手道:“姑娘放心,姑娘一心为民,其豪侠之气令我等钦佩不已,我们自会跟主管作好万全交待。那杜老爷子也已经醒了过来,腿脚也变得利索些了,想来再活个三五年也无大碍。另外,为避免被人发现,我们已安排他从另一条小道下了山去,您就别担心了。” 陈淑卿笑道:“如此,就多感谢二位成全了。”又特意嘱咐温正志道:“你这小子,得跟这位仁兄多学学,若是摒弃你那混饭吃的思想,将来一定还会有更大的出息。” 温正志被教训一番虽有些不悦,但也无话可说,只得恭恭敬敬地应道:“嘿嘿,姑奶奶教训得是,我今后一定改正,一定改正。没什么事的话,咱们便就此别过吧。” 两方人马正要分开,张大辉却想到了什么,喊道:“诶诶诶,等一下,你们刚才说放人?若是我没理解错的话,是放掉这监狱中的人吧?” 刘逊正声道:“这位先生,我得纠正一下,咱们这里不是监狱,而是专门隔离瘟疫患者家属的地方,叫做回春营。在这位姑娘的要求下,我们确实放了两人,这不,腾出了房间,正要回去再隔离一人呢。” ????“切,什么房间?不过都是些笼子罢了,里面关的很多百姓,其实也根本没必要关押,别以为我没打探过。”张大辉数落完毕,又换了一副友善的表情道,“嘿嘿,其实我这次来金华,还有一个任务……这营中可有一家三口被关押,男的叫做赵其玉,另外两个则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刘逊犹豫一番道:“这……确实是有这三人,他们隔得很开,不用担心被感染。” 张大辉道:“那可否也给行个方便,将他们一家人给放了?” 刘逊与温正志又是面面相觑一番,想这瘦子与陈淑卿认识,怕也是惹不起的人,温正志遂摊开手,愁眉苦脸道:“哎哟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啊?放了一个两个,又来三个……刚才咱们放了两人,已经是冒了巨大的风险了,这一下又要放三人,我们……我们不过就是混口饭吃,拿官府钱替官府干事,能否就别再为难我们了啊?” 陈淑卿瞥了温正志一眼,心里暗笑其滑稽模样,问张大辉道:“怎么,这三人是你朋友?” 张大辉道:“什么朋友?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他们,只是蒲卫海托同伴跟我意念传声,说那个赵其玉是客栈店家的儿子,让我来金华顺便看看。若不是大老板吩咐,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 刘逊正声道:“实在抱歉,今日,我们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再一下放这么多人了啊。” 张大辉不解道:“为什么啊?” 刘逊解释道:“若是私下放人,唯一的借口便是说此人死亡。可刚才我们还信誓旦旦跟主管大人说今日回春营没有一人死亡,这一下突然又报死亡五人,定然会引发怀疑,认为是我们收了好处,帮着捞人啊。这一次,别说打昏我们,就是杀了我们,我们也着实不敢再放了啊!” 张大辉努努嘴冲陈淑卿道:“切,看来我来晚了一步,被你这妖怪给抢先了一步。” 陈淑卿惆怅道:“罢了罢了,我们这么做,纵然救得出一个两个三个,哪怕十个二十个,可这还有上千的百姓怎么办?更别说,整个浙江,还有那么多座城,都有隔离区,又如何能一一救得?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尽快消灭红夜叉,让被她妖化的人类恢复原状,待那些家庭重新团聚,官府自然会知道江左地区妖怪诅咒已解,这些无辜的百姓,也才能彻底恢复自由。” 张大辉点点头,打心底里认同了陈淑卿的说法,叹道:“唉,这些可恶的妖孽,可真是祸害人间啊……”随即对两官兵挥手道:“行吧,你们也不过是拿官府俸禄混口饭吃而已,就不为难你们了,去吧。” 刘逊拱手道:“多谢理解。诅咒之事,就交给诸位大侠了,愿大侠们早日除掉红夜叉,解救咱们江左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温正志道:“正是正是,嘿嘿,若是一切恢复原状,咱们也可回城内官衙工作,不必再来这荒郊野外干这些晦气事了。” 两人说完,便转身回了回春营。 小树这才问道:“好了,这位伯伯就是是谁?” 陈淑卿不答,笑着反问道:“小树,你会背多少古诗?” 小树尴尬道:“我自幼便未读过书,除了一两首,比如鹅鹅鹅那类的,其他还真不会背,你问这个干嘛?” “幸好他遇到的是我,若是遇到你,怕是你这小命早没了。”陈淑卿说完,这才介绍道,“他便是从常山县赶来的那个净化使者,名叫张大辉。” 小树欣喜道:“原来是蒲伯伯的同伴,太好了,我们这次来金华,正是来找你们的啊!” 张大辉道:“我知道,只是,蒲子轩与他父亲不能随意见面之事,刚才我与陈姑娘已经有了安排,你们稍后再商议吧。”随后,又郑重问陈淑卿道:“现在有一个问题很重要,我很多时候感知不到你的妖气,是因为这个小树,也是小叶红豆树所变吧?” 陈淑卿道:“正是,我也正想问问你,红夜叉,便是《聊斋志异》中所写的那个聂小倩吗?” 张大辉一愣:“不错。看来,你们也早已研究过了。” “好了,如此一来,便坐实了。”陈淑卿叹口气道,“那个诅咒了诸多百姓,让蒲子轩父子俩分开,而你们殚精竭虑要除掉的妖怪,正是这个孩子的婶婶啊。” “什么?聂小倩是你婶婶?”张大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啊啊啊,那我们,究竟是敌是友?” 小树见自己家族的命运已渐渐走到了一个关键的路口,顿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使命感,仿佛再也不是一个孩子,目光坚毅地应道:“张伯伯,红夜叉,正是我的婶婶。可是不管她过去做了什么,我仍然相信,这背后一定有更复杂的原因。我衷心希望,我能阻止这场战争的爆发!”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话 红夜叉再世(一) 小树的铿锵言语一出,立即激得张大辉大叫起来:“啊啊啊——你这孩子,竟然想阻止柳泉集团和聂小倩之间的战争?你可知道,蒲卫海为了等这一天,等了足足八年?这八年来,他不说日日惦记着复仇,但起码从未忘记过家破人亡之痛!就算逝者已逝,杀了聂小倩也不能让妻子起死回生,可这与儿子无法相见的日子,不除掉始作俑者,又如何能结束?” “那么,倘若我能说服我婶婶主动放弃,将一切恢复原状呢?”小树依旧坚持道。 “呵呵,那便要问他自己了。你以为,谁他娘的喜欢战争吗?我虽是蒲卫海的保镖,但这八年来,为了保护他不得不出手的情况,也不过五六次而已。”张大辉指着小树的鼻子道,“若是你真是有这个本事说服聂小倩解除妖术,我张大辉可感谢死你了!” 小树恳求道:“那么,能否麻烦张伯伯跟蒲伯伯转告一声,让他不要着急开战,等着我的消息?” “那可不行,他是坚决反对你们来浙江的,尤其是蒲子轩,我还是不要跟蒲卫海透露你们的事情才好。包括陈姑娘,今日之事,今后也不可让蒲卫海知道。何况,两百名战士已接到通知,近日将会陆陆续续抵达金华的化洮庄园,其中有不少人也和聂小倩有深仇大恨,这一战,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啊……”张大辉想了想,又叹道,“唉,不过,战争必然是生灵涂炭之事,等到了金华,我倒是可以尽自己所能再拖上一段时日,倘若你们能早日说服聂小倩,让众人因目睹变化而战意减弱,那或许事情还会有所转机。” 陈淑卿目光离散,望着远方叹道:“唉,不知这华夏大地,几时才会有宁日啊……” 这之后,三人便未再多谈红夜叉之事,作别后各自离去。陈淑卿与小树又连续在兰若寺中住了两夜,依旧未能守得聂小倩现身,便也不想再多待,找了个客栈住下。 又过了两日,就在蒲子轩、祝元亮、苏三娘三人抵达金华那夜,兰若寺中,聂小倩却终于带着新鲜的三尸回来,那美丽而邪魅的脸庞从门上浮现后入了寺院,警觉地四下环顾一番,又迅速地穿过北侧的乾元宝塔木门,再垂直穿过木板地面,沿着石梯盘旋而下,来到树妖姥姥红夜叉的跟前。 “哎哟,我可爱的小倩,可把你给盼回来了。我这脸好干,再不补充食物精华,怕是要裂开了吧?”只见红夜叉满脸龟裂,愁眉苦脸,伸着长长的脖子嘴馋地瞪着聂小倩,恨不能连她的三尸也一起吃掉。 聂小倩跪地道:“抱歉姥姥,世人越来越注意保持距离,就算成功魅惑了男人,也难以让其重病,三尸因此难以捕获,故而让姥姥多等待了几日。” “没事,回来便好,那么,我便不客气了。”红夜叉说完,已张开那张枯朽的嘴巴吸气。 聂小倩放开了背后的绿色光团,顿时又听得其中三尸一阵惨叫,绿色光团便如水中无根的树叶般,往那口中径直飞去。 待绿色光团消失于口中,红夜叉舒服地打了一个响嗝,一股刺眼的红光便从整棵大树上弥漫出来,将满屋照得通亮。随后,在红夜叉不男不女的狂笑声中,那棵巨大的小叶红豆树渐渐化作红夜叉的身体和四肢,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红夜叉已完成了变形,变为一个身着红袍、满头银发的半老徐娘出现在聂小倩面前,那满脸的龟裂依在,活脱脱一副垂死之相。同时,由于巨大的小叶红豆树消失,地下室随即变得空旷起来。 红夜叉抬起双手,默默地看了看,随后,伸出右手,往跪地的聂小倩脑袋伸去。 聂小倩不知红夜叉是何用意,本能地担心狡兔死走狗烹的惨剧发生在自己身上,身子不自觉地往后移了移,却又不敢有过大的无礼动作,只得将头埋下,咽了咽口水,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不过,红夜叉只是用右手摸了摸聂小倩的左脸,摩擦几下,深吸一口气,道了声:“起来吧。” 聂小倩只觉得一张沟壑纵横的老手将自己脸蛋摩擦得难受,还被那颀长而锋利的指甲戳得生痛,却见红夜叉并非对自己存在歹意,便徐徐起身道:“谢谢姥姥。” “哈哈哈,整整一百五十七年,不,一百五十八年了啊,我终于又可以用脚下地行走,用手摸东西了啊……原来有手有脚是这种感觉,啊,我都快忘记了……小倩,可真得好好感谢你啊!”红夜叉兴奋得无以复加,奋力在原地蹦跳几下,享受重生的快乐,随后,又如同孩子一般,一股脑地沿着盘旋的石梯往上冲去。 “诶,姥姥,您慢一点啊!”聂小倩还不习惯红夜叉这副模样,怕生出了意外,紧紧跟了上去。 红夜叉哪听得进去招呼,一溜烟已奔到了覆盖在宝塔地面的木板处,也不停顿,让脑袋直接撞在了木板上,传出“咚”的一声。 红夜叉随即捂头蹲下,叫道:“哎呀,痛死我了!” 聂小倩跑到红夜叉身边蹲下,关切问道:“姥姥,您是妖气尚未完全恢复,还是忘了如何穿越木材了?” 红夜叉瞥了聂小倩一眼,言不由衷道:“哼,姥姥我不过是想体验一下疼痛的滋味而已,小倩不要小看姥姥,我可是前妖王,厉害着呢。” 随后,红夜叉站起身子,运用起妖气,腾的往木板飞去。 只是,这次红夜叉依旧未能穿越木板,只是直接用头将木板撞碎,飞到半空,又由于用力过猛,撞在了宝塔一层的顶部,又惨叫一声,被弹回石梯上,身子不住地往下滚去,幸而被聂小倩接住,才得以停下。 聂小倩忍不住笑道:“姥姥,您是真的忘了穿越术了吧?” 红夜叉这次未再找借口,只是逞强道:“哼,区区木材,打碎便是,穿什么穿?”随即,又身泛红光朝宝塔木门冲去,将木门撞碎后,来到了兰若寺院内。 红夜叉望着满天星空道:“哟,原来是晚上呢,一个活人都没有,我还说,吃个把人打打牙祭呢。” 聂小倩跟了出来,解释道:“正是晚上,而且,由于兰若寺被官府查封,如今已经很久没见到活人了,姥姥身子刚刚恢复,还是不要暴饮暴食为上啊。” 红夜叉宛如一个任性的孩子般,果断拒绝道:“那可不行,我说了,恢复自由身之后,我第一件事,便是要与我那些可爱的孩儿们搞一场气派的宴会。已经一百五十八年了啊,除了小倩你,姥姥便再未跟其他人说过一句话,可寂寞死了……” 聂小倩并未因红夜叉的建议而欣喜,反而不无忧虑道:“姥姥,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不知您可有感知到,最近金华城内,聚集了五股净化使者的气息,其中两股在西南方向,时隐时现,三股在正南方向,一直未曾隐藏,均是外地来的那些人,我之前派去暗杀他们的影战士,不知为何,都失败了。”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确实一个也没除掉啊……”红夜叉问道,“那么,我们还有多少影战士?” 聂小倩想了想道:“大概还有两百四五十个,都在金华及周边山野潜伏着,等着姥姥召唤呢。” “哈哈哈,还有那么多。罢了罢了,姥姥我也大意了,想来这次他们也准备得更充分,孩儿们单枪匹马去,恐不是他们对手。”红夜叉自责一番,又不以为然地笑道,“不过,哪又如何?就算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过就五人而已,待姥姥我好好享受几日狂欢盛宴,便亲自带着孩儿们去会会他们。今日,且把酒言欢,别再谈那些扫兴的破事了!小倩,快,把那两百多个孩儿一起给我叫过来吧。” “姥姥别急,有几个主要的影战士,我已经安排他们在寺内等候,先给姥姥介绍介绍吧。” 两人所说的“影战士”,正是受红夜叉诅咒所变成的妖怪,由于他们均为红夜叉的延伸,便都具有了小叶红豆妖怪独有的隐藏妖气之特性,故而被红夜叉命名为“影战士”。 随后,小倩朝四周喊了一声:“影尊者们,都出来吧。” 说罢,已经有妖怪跃过兰若寺围墙,见了红夜叉再世,欣喜若狂地跪倒在其面前。 “恭喜姥姥重返人间!” 第一个到达的妖怪,身躯庞大,虎目圆瞪,端的可以称得上嗜血之相,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则是他的手中还拧着一个小孩尸体,一看便是用于给红夜叉进贡。 聂小倩看了一眼小孩尸体,捂着嘴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干呕,随即又正声介绍道:“姥姥,这位率先到达的影战士,叫做易华池。此前我派去暗杀净化使者的那些影战士,虽都是些能力奇特的变化系或异能系妖怪,但本体却实力平平,两百多名影战士中,大多也不过是些普通妖怪,为了更好地激励他们,我在所有影战士中选择了五名特别出众者,授予他们‘影尊者’称号。这便是其中一位。” 红夜叉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易华池,面露满意之色,赞道:“哇,多可爱的孩儿啊!影尊者?这名字不错,我喜欢!我可爱的小倩,干得不错,姥姥我必须表扬表扬你啊!” 易华池见两人夸奖自己,又见自己第一个到来夺了个好彩头,甚感欣慰,道了声:“多谢姥姥和小倩大人夸奖!小的一定努力战斗,不辜负两位期待。” 说完,又是两人从墙外跃入,另外两股红光分别从东西两侧的房门中穿出,只听有声音高声道:“嘿,你这家伙,说好了咱们五尊者一起现身,为何独自先走?”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话 红夜叉再世(二) 转眼间,四人走成一排,一起来到红夜叉的面前,齐声道:“恭喜姥姥重返人间!” 从左到右,依次为一个英俊青年男子、一个孩童和两个女人,手中均携着人畜尸体。 ??易华池见了男人问话,似乎后者在对自己挣表现不满,起身满不在乎道:“我就是想快些见到姥姥,有什么错吗?你看看你,才带了一只羊来,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男人道:“切,羊怎么了?你可知道,如今这世上,人好杀,可畜生却甚是稀罕?我就是想到大家都会带些人来献给姥姥,才特意搞只羊给大家换换口味。你可知道,我这羊,可是从遥远的火蚕村带来的!” 最右边一个丑陋女人附和道:“呵呵,贺玄明,咱们还真想到一起了,我这只狗,也是用来给大家换换口味的,哪像你们这些呆子,光会杀人来吃,一点儿风情也不懂,一点儿诚意也没有。” 那孩童正是拧了一具女孩的尸体,一听这话,立即反驳道:“段秀婉,谁说咱们杀人便是没诚意?知道我带的这女孩是谁吗?是我妹妹!我妹妹双目失明,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干脆将她杀了,特来献给姥姥,难道,这还不够诚意?” 另一个长相平凡的女人笑道:“得了,有没有诚意,姥姥喜不喜欢,还得姥姥说了算,咱们争个什么劲?还是听姥姥吩咐吧。” 红夜叉看着五人你来我往,各不相让,心里颇泛起了些欢喜味道,大笑道:“哈哈哈哈,看着我的孩儿们个个生龙活虎,可真是有些意思哟。其实,人也好,畜生也罢,只要大家心意到了,能和姥姥我欢聚一堂,便让姥姥甚感欣慰。小倩,他们可都是你的杰作,还不快给姥姥我介绍介绍?” “是,姥姥。”聂小倩依次介绍道,“易华池,我已经介绍过了,这四人嘛,他叫贺玄明,在其父亲的排挤下,成为了影武士;这个孩子叫文力,也是在其父亲排挤下,成为了影武士;这两个女子,则都是在丈夫的排挤下,成为了影武士,送狗的叫段秀婉,那位叫于梦云。在所有影武士当中,就他们五人实力最为出众,故而被我选为了影尊者。” 说完,聂小倩朝段秀婉挤挤眼睛,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红夜叉点头道:“好,好,今日是姥姥我第一次见到你们,不过,姥姥答应你们,只要助姥姥我夺回妖王之位,日后论功行赏,定然授予你们般若之位,统领一方妖怪。不过,若是能再进一步嘛……呵呵呵,那你们可更是前途无量了哟。” 五人齐声道:“多谢姥姥和小倩栽培!” ????红夜叉又转而对聂小倩问道:“对了,有孙子楚的消息了吗?” 聂小倩摇头道:“暂时还没有,若不出意外,哥哥应该已经不在世间了吧。” 红夜叉脸色微微阴郁,又对聂小倩吩咐道:“行了小倩,那剩余的孩儿们,也一起给我叫来吧。” 聂小倩一愣:“现在吗?” “那当然,姥姥我王者归来,孩儿们可得带着好礼来好好庆贺一番不是吗?不然,可怎么对得起我对他们的再造之恩哟?” 聂小倩顿时惊道:“可……可是,若现在把那么多影战士叫来,必然会惊动全城,引起世人的恐慌啊!” 红夜叉满不在乎道:“怕什么?反正妖皇哥垛很快也会再临人间,到时候,妖界定然会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卷席天下,难道,还害怕他们知道我们的存在吗?” 想到更多人的性命会因为这一顿宴席而失去,聂小倩支吾道:“可是……姥姥身子尚未完全康复啊……” 红夜叉皱起了眉头:“我说叫来,你叫来便是……小倩,难道我的命令,你还要和我争辩一番对错吗?” 聂小倩见红夜叉似要发作,慌神道:“小倩不敢,这便给姥姥叫来!” 随后,只见聂小倩闭上双眼,全身红光环绕,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一股针状红光飞向天空,随即散开为无数股同样的针状红光,朝四面八方飞出。 顿时,那些身处弄堂巷陌、山间水边的两百余名被妖化的小叶红豆妖怪,如同得到了最高指令一般,睡觉的纷纷醒来、干活的顷刻间停下手中的活、甚至有些已经与人类成家的也从床上翻身而下,二话不说,便朝兰若寺所在位置赶来。 不出半个时辰,兰若寺大院内已聚满了各色人形妖怪,而他们带来的人畜尸体,也已然将原本祥和的寺院变成了血腥的海洋。 觥筹交错声、喧哗作乐声、撕咬尸体声,在这寂静的夜空下不绝于耳,那些喝高了的妖怪,酒量小的,就地倒下便睡,酒量好的,已三五成群开始了怪异的舞蹈。 红夜叉更是当仁不让的主角,乐此不彼地走到妖怪中间去接受手下的敬酒,仿佛失去了一百多年的自由,也饿了一百多年的肚子,抓起能吃的东西便往自己嘴里塞去,兴致勃发时,还唱起了自己编的歌曲。 ?? ??赤霞赤霞,你是傻瓜 ??? ?姥姥没死,怎就跑啦 红豆落地,生根发芽 小倩姑娘,助我长大 ?? ??百年之后,还是夜叉 吃肉喝酒,儿满天下 伴着红夜叉张狂的歌喉,一时间,整个兰若寺变成了群妖乱舞的海洋。 ????可这一切并非画在画卷上的图案,每一个妖怪的背后,都是一个家庭的破碎,以及更多无辜百姓的灾难。 聂小倩只是象征性地嘬了几口小酒,脑子一直保持着清醒,她百感交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兀自叹息。 身为红夜叉躯干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枝叶,聂小倩与红夜叉心灵相通,也受着红夜叉百般的牵制,自是只能按照红夜叉的命令行事。若是红夜叉有意,哪怕只是一个起心动念,也足以让身在任何地方的聂小倩灰飞烟灭。 一百多年前如此,一百多年后依然如此。 一百七八十年前,正是红夜叉——即当年的树妖姥姥如日中天之时,聂小倩依然在这兰若寺中,用她的能力魅惑着众多的过往之客,吸取他们的三尸,为树妖姥姥提供精华的同时,也为树妖姥姥提供了诸多的妖怪作为其兵源。作为妖皇哥垛的前哨部队,短短数年间,树妖姥姥已然在江左地区称霸一方。 四大妖王,虽自身多为毁灭系的妖怪,无法直接将人类妖化,然而手下皆有些异能系妖怪专职负责该任务。如同旱魃手下的伏魇,聂小倩也从事着为树妖姥姥壮大妖怪军团的职责,但由于其能力妖化速度强过伏魇,故而树妖姥姥的实力很快便获得了哥垛的肯定,跻身于四大妖王之一,并成为长江以南唯一的妖王。 那些年,浙江的百姓深受其害,官府却又对此无可奈何,便只能求助净化使者帮忙。当时,前后有六名净化使者愿意接受官府委托,前往金华除妖,均惨遭树妖姥姥杀害,那之后,净化使者也是谈妖色变,能求自保已是阿弥陀佛,再无一人敢接受如此危险的任务。 一日,一名叫做燕赤霞的净化使者路过此地,夜宿兰若寺,邂逅了进京赶考的书生宁采臣,两人一见如故,谈得通宵达旦,又不知兰若寺妖孽传说,便在寺中择同一屋住了数日。 就在第三个夜晚,宁采臣半夜外出小解完毕归屋时,时年十八岁的聂小倩陡然出现于门上,对宁采臣使出魅惑妖术,指望其将燕赤霞妖化。 然而,令聂小倩万分不解的是,就在她问出“宁公子,你觉得我美吗?”之后,这是头一番,有男人未受其魅惑,反问道:“你这女鬼,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此番来找我,定然是有些难言之隐吧?” 聂小倩大惊道:“难道,你就一点也对我不动心吗?” 宁采臣正色道:“家中发妻虽身患重病,然小生发誓一生伴其左右,绝不敢对任何女子怀有思春二心。” 聂小倩顿时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直到这一刻,聂小倩才明白了自己能力的局限,若是对心如止水之人施放魅惑之术,不但无法对对方产生丝毫作用,反倒会将这相思之情反弹回自己身上。 聂小倩从门上出来,惨白的脸色中泛起丝丝红润,道:“我确实是妖怪,不过是受鬼夜叉制约,做了一些伤天害理之勾当。若是有一日,小女子成了自由身,可否容小女子变为一个好妖,让我随同你回去,拜见婆婆,就是做个丫头小妾也心甘情愿,只盼能与公子一同尝尝那人间的清乐滋味。” 宁采臣笑问:“那我得首先知道你姓甚名谁。” “我叫聂小倩。” “那,你是受何人指使?鬼夜叉吗?” “对不起,鬼夜叉只是世人给予的称号,我的主人身份,我不敢说,一旦说了,主人便会立即杀了我。” “那,你既是妖怪,寿命应当远长于人类,若是在我有生之年,你能恢复自由之身,随时欢迎你来武义城南二十里处的颍村大槐树下找我。” 那之后,聂小倩便含泪离去,宁采臣第二日将昨晚之事告诉了燕赤霞,两人到城内稍作打探,便知道了鬼夜叉即是树妖姥姥。 燕赤霞自感实力不足以对付鬼夜叉,便前往蒲家庄与蒲松龄讨教些厉害招数,后回了金华府,终于在兰若寺后一座山丘中寻到鬼夜叉行踪,并将其斩于剑下。 聂小倩见树妖姥姥已死,世人诅咒已解,百感交集,便找到了宁采臣家中,以丫环的身份伺候起了宁采臣重病在床的妻子和宁母来,端水盥洗、做饭熬药,从无一声怨言,迅速获得两人的好感。 三年之后,宁采臣的发妻与宁母相继去世,宁采臣也考中了进士,两人终成眷属,并育有一子。 这一切,与蒲松龄所描写的《聂小倩》一文大同小异。 遗憾的是,两人并不知道,树妖姥姥当时虽被燕赤霞所杀,然而其恰巧死于泥土之上,树妖姥姥在断气时,化为了小叶红豆树,并让一颗小叶红豆落到了泥土中,从此生根发芽,往兰若寺乾元宝塔下逃去,以图徐徐重生。 道光二十六年,西元一八四六年,宁采臣早已仙逝,孓然一身的聂小倩在一个夏日听到了树妖姥姥的意念传声,告知她自己已经于兰若寺中复活,需要聂小倩为其提供精华加速其重生。 聂小倩无奈地接受了这一命运,从此浙江红夜叉之说渐起。 聂小倩接到的其中一个任务,便是前往云南丽江蒲卫海家中盗取半本《混月决》秘籍。当年半本《混月决》并未被特殊保护,随着其上蒲松龄净化之力的流逝,还不如保存在生物体内的碎片强大。当时,蒲子轩不过两岁,对一切毫无印象。 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聂小倩只是用妖术魅惑了蒲卫海,并妖化了其妻子,却并未得手拿走秘籍,反倒身受重伤逃走。 从此,《混月决》秘籍被蒲卫海用小叶紫檀盒子装了起来,远在浙江的红夜叉和聂小倩也便未再打蒲家主意,仅靠吸取普通人类的三尸,红夜叉也能实现重生。 …… 在这个群妖乱舞的夜晚,聂小倩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突然泪眼婆娑起来,她知道,红夜叉还是那个红夜叉,兰若寺还是那个兰若寺,只是这世上,再无宁采臣与燕赤霞。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话 告解亭 翌日早晨,位于金华市城西的一所天主教堂外,蒲子轩与陈淑卿已驻足观望了一时半会儿。 自从中国大门被西方列强打开之后,越来越多的西方传教士便远渡重洋来到中国传播上帝福音,位于沿海的浙江等省份自然也便成了主要的基督教输入地,这所名叫博爱堂的教堂便是七年前,即咸丰七年由太平天国出资,按照哥特式风格修建。太平天国虽坚定不移地反对西方与满清签订的一系列卖国条约,然而既然本身以“拜上帝会”思想立国,自是欢迎基督教堂的存在,此博爱堂便在金华有了生存和发展空间。 左宗棠率领的楚军于同治三年年初夺回金华之后,清廷为维持与西方关系,也保留了博爱堂,并允许意大利神父费鲁乔在其中工作。 这日一大早,年过花甲的费鲁乔便一如往常来到教堂内工作,他虽身为意大利神父,然而入乡随俗,不但身披东方风味的马褂,而且还依照官府规矩,剃发留辫,这使得他不但看起来有亲切感,也更有利于本人体悟中国文化,为传播福音创造方便。 就在费鲁乔正准备打扫卫生时,迎来了蒲子轩和陈淑卿这对不速之客。 按照陈淑卿与张大辉的约定,当蒲卫海到教堂来作忏悔之前,张大辉会通过意念传声提前告知陈淑卿。这一日正是西方的礼拜日,陈淑卿刚醒来时,便收到了张大辉的提示:“今日上午,蒲卫海会到博爱堂忏悔,请你们依计划行事。” 陈淑卿之前也跟蒲子轩交待过此计划,获得蒲子轩同意,如今获悉蒲卫海即将现身,两人赶紧起床,往博爱堂赶来。只是,蒲子轩虽对父亲甚为牵挂,然而真正这一日到来时,却紧张得无以复加,不知所措起来,故此在门口又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在陈淑卿百般鼓励与鞭策之下,终于跨入了教堂内。 费鲁乔看见一对俊男美女入内,内心甚是欢喜,想这远东竟然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接纳上帝——真正的上帝而不是太平天国的政治宣传,煞是开心,笑着冲两人道了一声:“欢迎。” 虽是汉语,但那发音如此蹩脚,让两人忍俊不禁。 陈淑卿走上前去,也不客气,拉着费鲁乔就往侧屋内走去,边走边指着告解亭问道:“你便是要进那小屋中等人来忏悔的神父吧?” 费鲁乔被陈淑卿这番无礼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用蹩脚汉语问道:“我是。姑娘,你这是要干嘛?” 陈淑卿笑道:“不干嘛,就是让你去后面歇个半日。” 费鲁乔愣道:“我为何要歇个半日?那那些来忏悔的人怎么办?” 陈淑卿道:“别担心,今日上午,就由那位先生来代替你接客。” 费鲁乔用颤抖的手指着陈淑卿,怒目圆瞪道:“你……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你们可知道,你们这么做,是对上帝的大不敬啊,死后要下地狱的啊!” 陈淑卿淡然一笑道:“不过就半日而已,上帝会理解的。再说了,佛说,多做善业,今后会上天堂的,我们也是为了做好事不得已为之,您老人家就忍忍吧。” 费鲁乔还哆哆嗦嗦想说些什么,陈淑卿不想再浪费时间,虽可以一拳将这老头打晕,但还是自觉理亏在先,便掏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使出蛮力加妖力将费鲁乔捆起手脚,就在老头又喊出一声“你们会下地狱的”之后,用碎布封住老头的嘴,从侧门拉到了后堂内。 随后,陈淑卿又走出来,拍拍双手,对蒲子轩道:“小七,我就在后面等你,记住,你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张大辉说过,若是身体痒得难受时,便是最危险之时,你一定得速速离开那小屋!” 随后,陈淑卿又对蒲子轩略为施法,道:“现在我将你的嗓子变了变,你试试。” 蒲子轩纳闷道:“试什么?” 陈淑卿笑道:“好了,现在你的声音,听起来和老人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就更不会引起怀疑了。快进去吧。” 说完,陈淑卿往后堂走去,入内时又交待了一声:“记住,汉语千万别说得太流利,得装得像个洋人!” 待陈淑卿离去,蒲子轩始终觉得心怀负罪感,踟蹰不前。心中又经历百般斗争之后,终于打开告解亭中右侧小门,入了其中,又随手将门合上,在亭内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过,蒲卫海并没有如此“配合”两人的时间,国人又没有到告解亭忏悔的习惯,在狭小的空间里,蒲子轩百无聊赖,又心存紧张,不断在嘴里琢磨洋人蹩脚的汉语发音方式打发时间。 直到练到自己都几乎不会用正常的语调说汉语时,才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蒲子轩立即调整好状态,深呼吸一口气。 “请问,费鲁乔神父在吗?”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在亭外响起。 蒲子轩应道:“啊……抱歉,我刚替别人作完忏悔,一直在这亭中,还没出来呢。” “打扰了,我听别人介绍,说博爱堂可以作忏悔,特来看看。我虽是中国人,却因长期在国外生活,每逢礼拜日都要忏悔一番,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可以的,你进来吧。”听到“国外”一词,蒲子轩更加警觉起来。若真是父亲,可真得句句谨慎,便套话道,“来者均需先报上姓名。” “好的神父,我叫蒲卫海,英文名叫做David。”说完,便传来开门入亭的咯吱声音。 果然是父亲,蒲子轩激动得仿佛心跳声都可以听见。 八年了!血浓于水的骨肉亲人,我在梦中多少次与你对话,有时重复儿时对白,有时又仿佛正在与你重逢,醒来之后,却发现你依然留给了我的全是孤独与无助。 多少次,我期盼着能与你真正地聊上一会儿,不是在梦中,而是接续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而现在,那渐行渐远的马蹄声,终于有了下文。 想到此处,蒲子轩已控制不住情绪,泪水夺眶而出,同时,脚脖子上出现了轻微的痒感。 我的妖化,要开始了吗? 亭子装人的两格之间,用木板隔开,那木板上有细密的小孔,用于传递声音。蒲子轩费力地将额头贴在木板上,睁大眼睛试图看清蒲卫海的相貌,无奈出于对忏悔者隐私的保护,小孔故意设计为小到难以看清对面样貌,加上蒲卫海故意侧身说话,蒲子轩只能略微看见肉色和黑色。 而那黑色,他知道一定是爹的胡子,从小将自己脸蛋扎得生痛的胡子。 “神父,神父你怎么了?您在悲伤吗?还是您身体不适?”蒲卫海听出了对面抽鼻涕的声音,似觉异常,又道,“若是不方便,我可以下次再来。” 蒲子轩心头一紧,担心父亲就此离去,便勉强调整好情绪,应道:“啊,那倒没有,你需要忏悔什么,尽快说吧,放心,天主会宽恕你的。” “额,咱们金华的告解圣事,还真是不拘一格啊……好的神父,那我就说了。我来浙江也有个把月了,一直没有作过告解,我心中常怀愧疚之情,明知儿子想我,我却不能与他见上一面,甚至不允许他来浙江找我。虽有难言之隐,却如同一块石头堵在我的心中不吐不快,希望神父祝福,我罪人愿在教会内忏悔。” 果然,爹过去、现在,从来就没忘记过我,到教堂忏悔,也是第一时间提起我,这身上的痒感,也更加说明了,我现在已是爹心中最重要之人。这么多年来,我骂过爹、恨过爹,可到底,我还是一直在误会爹啊…… 心中早已汹涌澎湃,我恨不得冲出去马上与爹相认,可我还不得不装出蹩脚的声调与爹说话,可真是造化弄人啊。 “那么,你为何不愿与儿子见面呢?” “唉,还能是什么,金华关于红夜叉诅咒的传说,我想神父多少也会有所耳闻。十八年前,也就是一八四六年,我便中了那红夜叉的诅咒,害死了妻子,随后,儿子便成了我心中最重要之人,于是我八年前,不得不离开了他,以保证我俩安全。如今红夜叉未除,诅咒一直存在,我又如何能与他相见?” 蒲卫海的解释,完全印证了蒲子轩对于家族悲剧的猜想,倒也未感到万分震撼,只是,他不明白,正常情况下,一人中红夜叉诅咒,除了妖化心中最重要之人之外,自己不也会病亡吗?可父亲为什么活得上好?就好像在西湖战斗过的那对母子,为何他们会被先后妖化? 这一切有什么规律?娘又是为何而死?如今父亲就在面前,又正好处于吐露心事的告解亭中,我岂能浪费这问个究竟的机会? “嗯,我听说过关于红夜叉的传说,也深信这世上存在妖孽。蒲先生既然是来忏悔,那么,还望将心中所想之事毫无保留地讲述出来,不可对主隐瞒,否则,天主恐怕不但不会宽恕你的罪孽,还会让这罪孽更加深重。蒲先生,这十八年来,你家中究竟遭遇了何事,你又做了些什么,我不插嘴,你尽快讲完吧。” 是的,身上的痒感逐渐弥漫开来了,若是浪费时间绕弯子,恐怕我就要变成爹的作战对象了,所以,一定要让他讲快一点。 “好的神父,就算您不说,我也绝不敢对主有任何的隐瞒。这个故事,还得从十八年前的云南丽江说起。” 随着蒲卫海打开了心扉,那多年来一直困扰着蒲子轩的秘密,这场持续了十八年的悲剧的面纱,终于要被揭开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话 蒲家往事(一) 道光二十六年,西元一八四六年,蒲子轩两岁,蒲卫海二十五岁,蒲子轩的母亲许梦桃也尚在世间。 那一年,蒲卫海的兵器生意已经非常红火,加之其为人和善,邻里关系良好,在丽江官民心目中也颇有威望,一家三口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在丽江的府邸中享受着天伦之乐,简直是一个羡煞世人的完美家庭。 也是那一年,二十四岁的英国人杰罗姆·丹尼尔已经在中国断断续续待了三年,由于其酷爱中国文化,不但很少回到英国,反倒因与蒲卫海打得火热,索性在蒲家宅邸旁边租了一间小屋定居。说是租房定居,其实却常常来到蒲卫海家中蹭饭玩乐,有时候干脆一连多日居住在蒲卫海的豪宅中不愿归去。 蒲卫海当时已知自己是蒲松龄的后人,也已知世上存在着妖怪与净化使者,如今家里来了一个精通西学、又热爱汉学的净化使者洋兄弟,简直如获至宝,断然不会拒之门外,与后来的蒲子轩、祝元亮这对发小的关系如出一辙。 家中房间够住,胖乎乎的杰罗姆虽崇尚自由却又不失礼节,憨厚却不失智慧,还能带给丈夫许多新的视野和帮助,许梦桃也自是对这位洋客人欢迎备至。 两人晚上喜欢在许梦桃哄着蒲子轩入睡之后,趁着夜深人静,于书房中聊至半夜,话题既有魑魅魍魉,也有西方科学,便常常擦出思想的火花,两人还互相学习对方的语言,长久下来,蒲卫海的英文及杰罗姆的汉语水平都有了一定的提高。 有意思的是,杰罗姆始终坚持认为,像那些经大自然精气孕育而生的超自然生命体,不应该叫做“妖怪”,因为英文中没有与“妖怪”对应的词汇,诸如Monster表示“怪物”,Demon表示“恶魔”,一定要翻译的话,只能叫做Spirit,故杰罗姆在说汉语时也将妖怪称呼为“精灵”。蒲卫海则恰恰相反,认为中国自古没有精灵文化,汉语中诸如“小精灵”、“鬼精灵”等词汇均为爱称,即便说英文时他不得不使用Spirit一词,但汉语中,必须得称作“妖怪”才舒服。至于“净化使者”和“魔法师”的称谓,两人更是书生意气,无论如何也说不服对方。最终,两人还是各说各的,能传达到意思即可,这非但未影响两人关系,反倒让两人更找到了跨文化交流的乐趣。 最可喜的是,那一年夏秋之交时,许梦桃发现自己又怀上了孩子,蒲卫海顿时乐得无以复加。因受西方文化的影响,蒲卫海并无传统中国人那般具有儿孙满堂便是福的思想,更无重男轻女的偏见,常常跟许梦桃和杰罗姆说:“孩子在精不在多,若是再生一个女儿,我蒲卫海这辈子便算圆满了。” 为了祈求上天这次能给他一个女儿,蒲卫海甚至干脆在不知胎儿性别的情况提前买好了供女婴穿戴的小棉袄,并请杰罗姆托人从英国给他带回来一些诸如洋娃娃之类的女孩玩具,其渴望儿女圆满的小心思人尽皆知,作为父亲也甚是可爱。 然而幸福总是如此短暂,那年秋季,一个不速之客的突然造访,将这个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带到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蒲卫海永远也忘不掉,那一日是道光二十六年八月初九,晚饭后,雨过天晴的天空中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许梦桃带着两岁的蒲子轩去街上看彩虹,杰罗姆也暂时没到府上,家中独留蒲卫海在书房中自学着英文。 一阵敲门声将专心致志的蒲卫海唤起,抬头一看,只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 当时大门并未关闭,有如此美女造访,蒲卫海一愣,问道:“姑娘有何贵干?” 此女子,正是受红夜叉差遣前往蒲家夺取半本《混月诀》的聂小倩。 聂小倩初现身时并无恶意,说道:“我来贵府,只是来取一样东西,若是给我,我马上便走,不会多打扰蒲公子。” “哦?姑娘想要何物?” 聂小倩扫了一眼长长的书柜道:“那本叫做《混月诀》的秘籍,就在这间书房内吧?” 蒲卫海顿时心生警觉,友善拒绝道:“若是要些钱物捐助,我蒲卫海倒是不会吝惜,可那《混月诀》是我祖传之物,断无给予他人的可能,还望姑娘理解。” “可我身受重托,必须拿到秘籍,既然公子不给,那也没事,我来自取便是。待会儿,公子可能会精神恍惚一段时间,但取走秘籍之后,我会将公子复原,不会伤害你和家人。”聂小倩早已料到秘籍不会轻易得手,便也懒得多话,只不过,她对蒲松龄将自己写作善妖心存敬意,不愿伤害蒲卫海。 蒲卫海霎时明白了来者并非善茬,正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体已被定住,一动不动。 “公子,你觉得我美吗?”蒲卫海无法看见妖力,其实,聂小倩已然身泛红光,将蒲卫海也用妖力罩了起来。 蒲卫海虽能听见对方话语,却感觉脑子仿如梦中一般无法正常思考,脱口而出道:“你,太美了!” “那,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吗?” “是,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那么,公子心中除了我,不管爱人、父母、兄弟、朋友,是否再也容不得他人?” “是,我心中,再也容不得他人。” 聂小倩额头上霎时伸出一枝藤蔓,将蒲卫海胸膛缠住,问道:“若再有他人闯入你的心中,你将如何对待?” “那我自当于心中将他排挤,我以死明志。” 就在这对话的当头,聂小倩已经在那排书房中翻箱倒柜起来。 聂小倩还未找到《混月诀》,杰罗姆却正在此时到蒲府来找蒲卫海,一到书房门口,本想突然出现吓一跳专心致志的蒲卫海,却看到屋内散发出红光,顿时心生纳闷。 再进门一看,一女子正在急促地翻阅着书柜,将一本又一本不需要的书籍抛于地上,一旁的蒲卫海却被妖气和藤蔓裹挟,目光呆滞地站着,顿时运用起净化之力,喝道:“你这精灵,在干什么?” 聂小倩慌张地转身,看了杰罗姆的派头,疑惑道:“净化使者?还是个洋人?”顿时面露凶相,十指指甲变得无比锋利,向杰罗姆抓来。 “Wonderland!”杰罗姆召唤出锦绣河山,伞头伞尾伸出利器,与聂小倩过起招来。 那时的杰罗姆净化之力平平,但聂小倩作为异能系妖怪,战斗能力也是极差,两人打了不到十个回合,聂小倩腹部与肩部便被锦绣河山划伤。 聂小倩知道自己难敌对手,便发动穿墙术,正好蒲府为木质房屋,轻易便带伤逃遁而去,却留下了诅咒未解的蒲卫海。 蒲卫海脱离了控制,回过神来,惊魂未定道:“想不到我蒲家终于被妖怪盯上了!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我家祖传之物便要被夺走了!” “那精灵一定是感应到了魔法书上的法力,听说小叶红豆或者小叶紫檀可以隔离法力,你可以试一试。” 蒲卫海当晚便将《混月诀》竹简装在了小叶紫檀盒子中,并藏于自己床下暗室,并与杰罗姆商议不可将今日之事告诉妻子,以免引发恐慌。可两人均想不到,杰罗姆的出现,虽然护住了《混月诀》,却带给了蒲家不可逆转的悲剧。 是夜,杰罗姆为了保护蒲卫海安全,留在了蒲府居住,蒲卫海一家三口则在隔壁主卧就寝。 那夜,蒲卫海感觉头疼欲裂,许梦桃却感觉浑身发痒,那时的他们,当然无法理解聂小倩妖术的原理,许梦桃不过是以为蒲卫海患了严重风寒,怀胎六月的贤妻良母,还忍着自己身体的奇痒异状,兢兢业业地为丈夫做起了贴身护理。 于是,长大成人之后的蒲子轩,便有了关于娘一瞬间的记忆,那便是,在某一个瞬间,娘忽然长出了一对黑色的翅膀,相貌也变得狰狞无比,将蒲卫海按在了被褥上,卡着脖子。 蒲卫海本已病危,无力反抗,望着变成了妖怪的许梦桃,流出了绝望的眼泪。一旁,两岁的蒲子轩也早已惊醒,不知所措地大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隔壁房间中的杰罗姆,杰罗姆翻身下床,发动起净化之力直奔蒲卫海的房间,在门口拍门大喊:“蒲卫海,开门!嘿,开门啊,蒲卫海!” 见无人开门,只是蒲子轩哭声不断,杰罗姆知道情况危急,便也顾不得礼数,将门一脚踢开,看到蒲卫海被“妖怪”按倒在地,生命垂危,立即物化出了锦绣河山。 蒲卫海此时身上已出现霉斑,虚弱地用汉语喊了一声:“杰罗姆,手下留情……” 那时的杰罗姆,虽懂些汉语,却对“手下留情”这类高难度词句颇为陌生,来不及细想,便已使出伞尾的尖刺朝许梦桃头部连扎三下。 许梦桃在一阵哀嚎声中,倒在了被褥上,恢复了原形。天蓝色的血液,霎时将被褥浸染。 几乎同一时间,身中诅咒的蒲卫海停止了对许梦桃的排挤,霉斑与病状消失,整个人康复如初,这才坐起身子,呆呆地看着许梦桃鼓起的肚子,痛不欲生。 稍稍稳定之后,才将刚才发生之事告知了杰罗姆。 因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蒲卫海并未责怪杰罗姆,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 只是那一晚,蒲子轩哭到了四更天,也是那一晚,蒲卫海永远地失去了爱妻,蒲子轩永远地失去了亲娘……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话 蒲家往事(二) 受聂小倩诅咒而妖化的妖怪,其本体是人类,因此不管本体之前变成什么怪物模样,死亡之后,尸体依然只会呈现为人类模样。 虽是万分悲痛,蒲卫海还是决定隐瞒妻子的死因,因此第二日一早,蒲卫海烧掉了被蓝血染色的被褥后,便到官府报案,声称昨夜出现三个劫匪入室抢劫,破门而入将妻子杀害。由于蒲卫海树大招风,被劫匪盯上也在情理之中,加上正好卧室门被踢毁,官府便信了蒲卫海的说法,认真查探一番后,当然因为无法破案而最终不了了之。 对许梦桃娘家、对邻居、以及对远嫁的两个妹妹,蒲卫海也统一了说法,就此对世界撒下了弥天大谎。 蒲卫海也下定决心,将来也不会跟儿子说起母亲去世的真因,甚至连两人身为蒲松龄后人,以及妖怪、净化使者等等事情只字不提,让蒲子轩作为一个普通的孩子身心健康长大,再视情况看是否在其成人后告知真相。 蒲子轩到底是个两岁的幼儿,许梦桃在身边时自是对娘亲依赖得无以复加,但许梦桃去世不到半月,蒲子轩在家中上蹿下跳的欢愉表情告诉蒲卫海,他已然将娘忘得一干二净,这让蒲卫海欣慰之余又感到无限悲伤。 杰罗姆对许梦桃之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想跟蒲卫海作别,蒲卫海却反复强调此事非他之过,希望不要影响两人的兄弟感情。 待妻子的一切身后事按照世人常规流程料理完毕之后,蒲卫海和杰罗姆恢复了一些积极情绪,假惺惺地去官府要求尽快抓获真凶,却开始动用自己的资源探寻事件背后的真相。 女妖的出现和许梦桃的妖化在同一日发生,两人判断这两者之间必然有着某种联系。蒲卫海想到女妖施放妖术之前说过一句话:“待会儿,公子可能会精神恍惚一段时间,但取走秘籍之后,我会解除诅咒,将公子复原,不会伤害你和家人。” 由此看来,某种诅咒施放于自己身上,却由于女妖仓皇逃走而来不及解除,因此许梦桃的妖化,必然是此种诅咒引发。 再结合女妖目的是抢夺《混月诀》来看,即使她不知道秘籍的功能,但也许会从蒲松龄那个时代便已经存在,并且并非想伤害蒲家,定然也是一个有些人性的妖怪,便又怀疑此女妖多半已经被蒲松龄记录在了《聊斋志异》之内。 由于女妖相貌美丽,蒲卫海起先怀疑女妖是一只狐妖,但又想到当时缠住自己的那根藤蔓,看起来并非狐族特征,倒像是与植物有关的妖怪——这类妖怪,《聊斋志异》中并不多见。 而且,女妖施放妖术时问自己觉得她是否美丽,乃是一种魅惑之术。 将女妖、植物、魅惑、妖化人类、有人性这五个特征结合起来看,蒲卫海越来越怀疑此女妖便是蒲松龄所书写的女鬼——聂小倩。 只不过,原文中聂小倩并非植物类妖怪,其姥姥才是,而且原文中聂小倩是直接将本人妖化,而非亲人。但考虑到蒲松龄为了聊斋故事的精彩,作些艺术改编也是人之常情,便姑且将女妖锁定为聂小倩。 其后,蒲卫海又在书柜中找到了一本名叫《万妖谱》的蒲松龄手稿,此手稿中记录了《聊斋志异》中妖怪的真实原型,并未公开发表,而是直接流传于家族之内。 这一次,蒲卫海终于在书中找到了一模一样的妖怪,称蒲松龄在与净化使者朋友燕赤霞的交流中获悉,聂小倩其实是树妖姥姥鬼夜叉身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小叶红豆枝叶所变,其妖术正是将被诅咒之人的心中最重要之人妖化,并且被诅咒之人会得相思病而死。只不过,若被妖化之人及时死亡或两人及时隔开足够距离,相思病便会得以解除。 读到此处,蒲卫海本已舒了一口气,谁知下文所述又给了蒲卫海一个沉重的打击:“若身受思邪未亡,十年后,诅咒复发,次重者妖之,如此往复,不得终日。” 蒲松龄自是将语言写得很文学化,但蒲卫海不难理解其意:若是被魅惑之人未死,十年之后,诅咒会再次发作,将心中第二个最重要之人继续妖化。 妻子已逝,如今蒲卫海在世上唯一一个放不下的人,只能是儿子蒲子轩无疑,若无法解除此诅咒,那么,到一八五六年,蒲子轩十二岁,若两人还居住于此地,便是儿子变成妖怪之时! 蒲卫海倒吸了一口凉气,便找来杰罗姆商量对策。杰罗姆本就心怀愧疚,如此一来,立即想到当日若不是自己打跑聂小倩,聂小倩或许会主动解除诅咒,晚上的悲剧便不会发生。 “我不但亲手保留了诅咒,还亲手杀了嫂子,蒲兄,我……”杰罗姆觉得自己愧对蒲卫海,连话语称谓也变得客套生分了。 蒲卫海对杰罗姆报以宽容的微笑,告诉他,聂小倩身处浙江省金华府内,若是能将其除掉,诅咒即可解除,请他先探一探聂小倩妖气何在。 然而,小叶红豆所变妖怪,除非主动释放妖气,否则不会被探到行踪,但杰罗姆深感责任重大,便日日修炼净化之力,以求探到越来越远的妖气。 到第二年冬季时,杰罗姆法力已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终于能从云南探到浙江境内妖气,又日日夜夜搜寻,终于在金华府境内,多次于夜间探到一股妖气在同一个地方瞬间出现又很快隐去,便判断这是与当日对待蒲卫海一般,魅惑兰若寺内过往男子。 目标既已锁定,便要想办法将聂小倩除掉。 之后的两年,蒲卫海和杰罗姆两次前往浙江找聂小倩,却每逢入境浙江便要遭遇小叶红豆系妖怪主动袭击,杰罗姆单枪匹马不敌众多妖怪,只好两次打道回府,另寻良策。 “大卫,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为了你,我连性命都可以舍弃,可是,敌人太多,我们连金华府都走不进去,又有什么意义?” “既然如此,我可以花钱多顾一些净化使者,一同前往。” “不,大卫,且不说净化使者愿不愿意做这事,就算愿意,以你的财力,要雇佣多少人才有把握成功?到时候,若是落得人财两空,便真的是万劫不复了。”看起来,经过又一年的学习,杰罗姆已能掌握“人财两空”、“万劫不复”这类成语了。 蒲卫海掏出戴在脖子上的蒲家祖传琥珀,把玩一番,叹息道:“可怜我身为蒲松龄的后人,又有如此圣物相助,却终究无法觉醒净化之力,与你并肩作战。杰罗姆,那你还有什么建议?” “我在英国的顶级学府康桥大学中学习过,知道一些前沿的科学知识。从牛顿发现万有引力开始,科学家们便逐步认识到,万事万物不同的运动中蕴藏着不同的力,托马斯·杨把这种力命名为‘能量’,并且罗伯特·迈尔又提出了能量守恒定律,那便是,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它不过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或者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其它物体,而能量的总量,则应当保持不变。”这一串术语杰罗姆解释得无比艰难,用双语夹杂才让蒲卫海听懂了一个大概。 “你就直接说吧,我们能干什么?” “我认为,精灵和我们魔法师的法力,也不过是一种能量,只要科学转换储存,便可发明出一些先进的武器和装备,将法力储存于武器中,这样普通人也便有了强有力的法宝与精灵开战。如此一来,人力成本便会省去许多。” “你这样一说,我才发现,我们对世界的认识,比起你们国家,可是落后太多了。可是,我要如何发明这类武器?” “技术上的东西,我来做就够了,你很富有,可以趁着英国工业革命的风潮,在英国投资公司,秘密生产并出售这类武器给各国使用,实现财富的良性循环。至于如何成立并运作公司,我可以找我父亲协助。” “可是,我要照顾轩儿,没时间去英国,这一切,就拜托你了。” 两人一拍即合,杰罗姆便在蒲子轩快五岁时离开了中国,回到英国,依金主蒲卫海的要求,以蒲松龄的名号,成立了“柳泉集团。” 此时,离诅咒第二次发作还有不到八年。 可是,发明如此先进的武器谈何容易?一年又一年过去,蒲卫海依旧在丽江苦苦经营着冷兵器的生意,虽然柳泉集团也还能支撑,但能转换法力的装备,却迟迟未开发出来。 咸丰六年,西元一八五六年终于到来。年初,杰罗姆带着其父和几个英国的同事再次来到丽江拜会蒲卫海。 “大卫,好消息,咱们柳泉集团已经在世界各国政府中产生了巨大影响力,通过卖武器赚了很多钱,而且,反响很好,那些武器,确实是精灵的克星啊!” 蒲卫海欣喜道:“这么说,我们可以在今年赶赴浙江消灭聂小倩了?” 此时蒲子轩已快满十二岁,为防止其听懂众人所言之事,双方均选择了英语交流。 “不,我觉得还不是时候,在能量转换的技术上我们虽获得了突破,生产出了武器,然而时至今日,聂小倩所率领的恐怕已是一个精灵军团。所以,我们不光得有武器,还得有防具,才能避免无谓的牺牲。我们正在开发一种可以化解妖力的斗篷,这种斗篷难度更大,可相信我,预计不出十年,我们定可以完成。” “十年……”蒲卫海长叹一口气,“可是,今年秋季,这诅咒便会再次发作啊。” 杰罗姆的父亲詹姆斯·丹尼尔道:“对不起蒲先生,这正是我们来丽江的原因,我们诚挚地邀请您到英国生活一段时间,既是为了保护你们父子安全,也是为了您亲临公司,好鼓励员工提高开发速度。” 那一日,年届三十四岁的杰罗姆在蒲家见到了十二岁的蒲子轩,送给了他一个地球仪作为礼物。 那一年七月初一,在一场小雨中,蒲卫海将蒲子轩交到了好友和佑岚手中,拜托他一定将蒲子轩照顾到十八岁,并将自己所佩戴的祖传琥珀交给了儿子。 随后,在蒲子轩悲伤的哭声中,父亲留给蒲子轩的记忆,终止于渐行渐远的马蹄声中……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话 蒲家往事(三) 若不是在这告解亭中,而是两人以真实身份见面,蒲子轩想,或许父亲还会对我有所保留,但父亲断然不可能对所信仰之神撒谎,如今一切便已真相大白,丝毫不用怀疑其真实性。 只是,不知为何泪水如此难以抑制,不知为何心里如此绞痛,连那已经弥漫到全身的痒感也似乎被痛感掩盖了。 想再多听一点,趁我还有些时间,爹,您再多说一点,不然,今日一过,我们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蒲卫海讲到他不得已离开儿子时,也是抽泣了几声,待稳住情绪,又道:“我爹去世得早,我九岁时便体会到了失去父爱的滋味,我本打算给子轩全部的爱,可是,从我将子轩的手交到和先生手中的那一刻,我便觉得我已经不能再算作一个好父亲。为了弥补我对子轩的愧疚,这七八年来,我通过邮递寄回给了他各种新奇的西方发明,又通过票号寄给了他用不完的钱,只有这样,我的心里才能得到些许安慰,可是,我却连一封信件也不敢寄出,怕他知道我的所在地,会来找我……神父,您说,我这样做,对吗?” 终于又轮到自己说话了,蒲子轩抓着全身的痒,艰难地用蹩脚的汉语应道:“若我是那个子轩,我的确会拥有别人不敢想象的财富,可是,我会常常从或美或厄的梦中醒来,望着空旷的房子,疯狂地呼喊着爹,然后,只能用十二岁之前的回忆来填补这种孤独,一日又一日,两千多次……” “神父,照您这么说,我到底还是犯下了另一种罪恶?” “或许,你至少可以跟子轩寄来一封不写明地址的家书,道一声,你在国外,过得很好……或者,再其次,你至少可以在包裹中附上一张卡片,哪怕写一句祝福、画一张笑脸。有时候,我们作为孩子,要的真的不多,只是父亲一个简简单单的笑脸,便是大山一样的可靠,大河一样的温柔,便足以将凝固了多少年的坚冰融化……” 这几句话,蒲子轩已经在心中埋藏了多少年,今日,终于将它们传递到了爹的耳朵里,霎时,已哭成了泪人。 蒲卫海沉默了,这种沉默,反倒让蒲子轩更加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身体上,只见自己的皮肤已变得如同树皮一样的干燥,仿佛随时会裂开,而血管中也似乎有一些异样的东西在流淌,仿佛随时会将自己原来的一切替换掉。 或许,再过不多时,我便会变成妖怪。可是,变成妖怪是什么感觉? 我本是净化使者,那岂不是会变成秦邕一样的叛逆者? 若变成叛逆者,我的实力将会大增,有什么不好吗? 可是,那些被妖化的人,他们不也会思考吗?可他们还是会心甘情愿为红夜叉卖命,我也一样! 不,我绝不能成为父亲的敌人! “神父,您似乎又哭了。”蒲卫海终于又开始说话。 “啊,你的故事令人伤感,谁的心又是石头做的呢?” “要不,我再跟神父讲一下,我们这次回中国之后的遭遇吧,到时候,还望神父再将我所有的罪一起赦免。” 不行,没时间了,哪怕再多问三五句话,我恐怕都无法再有回头路! 此时,门后的陈淑卿也是心急如焚,算起来两人入告解亭中也有了一盏茶的时间,虽听不到两人谈话内容,可想来蒲子轩一定已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便探出了脑袋,咳嗽一声。 “蒲先生,天父已将你的罪过宽恕,你的乖儿子子轩,也一定会理解你所做的一切。”蒲子轩撂下这一句,忽的发动起净化之力,逃离了告解亭,往后堂奔去。 见了陈淑卿,蒲子轩来不及停留,拉起她的手便继续往远处逃去,激得陈淑卿喊道:“诶诶诶,神父还被捆着呢。” 蒲子轩哪还有工夫管这些,见了一扇窗户,只是“当”的一声将窗户冲破,便继续拉着陈淑卿飞奔,那手劲之大,捏得陈淑卿手腕疼痛。 “小七,你现在到底是正常状态,还是已经被妖化了?”陈淑卿见蒲子轩满脸哀伤而疯狂之相,又感觉蒲子轩的手皮肤干燥,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待蒲子轩拉着陈淑卿飞奔过整整一条街,身上的痒感才逐渐消失,皮肤和血液也恢复了正常,这才停下了脚步,大口喘气道:“抱歉小九,我应该还没有被妖化,只是爹把一切真相和盘托出,才惹得我舍不得离开。一切都清楚了,红夜叉,果然就是聂小倩,而从我出生以来到今天家中之变故,我也都知道了。” “好好,你没事便好,至于令尊跟你说了些什么,你且慢慢跟我讲来吧。” “好。”蒲子轩咽了口口水道,“现在我便解开你的困惑,为何你说十多年之前,你突然感应不到《混月诀》碎片的气息了……” …… 博爱堂告解亭中,蒲卫海对“神父”的突然离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外面并无其他忏悔者等待,便也不着急,又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回忆刚才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开罪了“神父”。待确定了“神父”或许不会再回来,终于叹了口气,开门出了告解亭。 正要往教堂外走去,门口却冲进来一个身着捕快服的男人,大喊道:“神父,费鲁乔神父,你在吗?” 蒲卫海顿感纳闷,便也不着急离开,对来人应道:“刚才神父还在此地,却突然不见了踪影,不知是不是在后面。” 来人看了一眼蒲卫海,见并非洋人模样,也懒得搭理,直接往后堂跑去,刚到后堂,便传来惊讶的声音:“哎呀,神父,你怎么被捆起来了?” 什么?神父怎么会突然被捆了起来? 蒲卫海决定看个究竟,便也跟进了后堂,见捕快正在解神父身上的绳子,便蹙眉问道:“费鲁乔神父,这是怎么回事?” 费鲁乔恢复了自由,连忙应道:“我被捆了好半天了,凶手是一对年轻的男女,我还想找你们官府要个公道呢!” “被一对年轻男女捆了好半天?那,我刚才在和谁说话?” 蒲卫海正要等费鲁乔回答,捕快却打断道:“唉,行了行了,男女之事,稍后再说,我们官府一定为您主持公道。我来找您,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啊!” 费鲁乔问道:“何事?” 捕快又瞥了一眼蒲卫海道:“你,请回避一下。” 蒲卫海自知若不离去,捕快什么也不会说,便点了点头,慢慢往外走去。 只听门内捕快急道:“一上午,我们便接到了百姓纷纷报案,说昨夜,不知为何,金华市内出现了许多夜行者,手里拧着人畜尸体,往兰若寺疾行而去,其中不少百姓,都是昨夜被杀,官府外面,报案的百姓都排成长队了!于是我们二十个捕快一起赶往兰若寺想看个究竟,却见里面聚集了数不清的怪人,地上也满是人畜尸体,想来,定然是那些被红夜叉妖化的人,要聚起来做什么大事啊!神父,你可有神力,能帮我们消灭那些妖怪啊?” ????红夜叉现身了?而且妖怪聚集了?不好,他们看来要先发制人了! 蒲卫海顿时心生不安,便完全顾不得神父被捆之事,挪步到告解亭旁侧耳聆听起来。 只听费鲁乔无奈道:“唉,我虽名为神父,可那是你们中国人的翻译,在英文和意大利文中,我们的职业根本就和‘神’没有什么关系,更不像你们中国的什么道士、术士,丝毫就没有神力,如何去除那些妖怪啊?” 捕快似乎没什么文化,一听此言,霎时变脸道:“什么?你们名为神父,却无半分神力?那不是江湖骗子吗?那我们还花那么多冤枉钱养着你们干嘛?” 费鲁乔支吾道:“这,这可要我怎么解释啊?” 蒲卫海见两人话不投机,又想那妖怪聚集说不定是为了消灭自己一众净化使者,深感自己的到来为金华百姓带来了灾难,便义不容辞地走回后堂,作揖道:“这位大人,神父确实不具备任何神力,只要您稍微了解基督教这种信仰,便不会为难神父了。” “嘿,你这人怎么还没走?”捕快见蒲卫海违背自己要求回避的指令,还出面教训自己,甚是恼怒。 蒲卫海放低姿态解释道:“呵呵,大人不要动怒,也不必惊慌,神父虽无力除妖,但在下却正好有一大帮朋友,怎么说呢,就算是受天父赐予了法力一类的人物吧,若确实是红夜叉所为,我们还正要找她呢!若是大人能多告诉在下一些详情,或许也会对我们除妖更有帮助。” 捕快纳闷道:“哦?你们都会些什么功夫啊?比神父还厉害?” 蒲卫海心想两百死士已经差不多集合完毕,若是这么多打扮怪异的人一起往兰若寺进攻,也必然需要官府支持,便一直保持着友好的微笑:“我不过一介凡人,厉害的是我的朋友,不过,我们还有一个与英国合作的团队,有专业的降妖武器,若是官府同意我们出手,我们乐意一起来帮忙。” 捕快又警惕地问:“你们都是些什么组织?为何会被天父赐予如此能力?若是有任何反对朝廷的意图,可是要杀头的!” 蒲卫海霎时联想到了太平天国正是打的类似旗号,赶忙欠身道:“岂敢?岂敢?他们真的就只是一些只会除妖的能人异士,在英国注册了公司,以除妖盈利为目的,对朝廷断无半分非分之想!更和洪老贼率领的长毛没什么关系,请大人放心。”说完,蒲卫海在对方能理解的范围内,坦诚讲了讲公司的情况。 捕快见蒲卫海面相和善,谈吐也并非反朝廷组织那般粗野,这才点点头,说道:“那好,我便简单说说,那兰若寺中聚集的妖怪,看起来有不下两百个,你们有把握能战胜他们吗?” 蒲卫海沉思片刻,道:“我们正好也有两百名战士,那些妖怪,固然是些平民百姓所变,可是,若用刀枪说话,难免会伤及他们性命,官府可能接受?” 捕快满不在乎道:“若是让红夜叉继续祸害下去,全省都要玩完了,还在乎那两百多人性命?你们且敞开作战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话 宁晚秋 金华市正南方向城郊,一座硕大的农庄,在郁郁葱葱的香果树林内若隐若现。 此农庄,叫做化洮庄园,是蒲卫海为了向兰若寺发起总攻,早些年耗时两年,特意修建的可容纳两百余人的居所。不过,为了防止庄园被破坏,蒲卫海从来没有安排过净化使者进入其中,以防被探到气息,就连这一年的大型作战计划,也选择在常山县的农园内完成充能准备。若干年来,就连金华本地人也纳闷,为何有财主修建如此巨大一庄园,却又舍得令其长期闲置。 不过,就在前几日,化洮庄园闲置的历史结束了——两百余拥有共同目标的人,已悄无声息地在此地驻扎起来。 这日上午,蒲卫海已外出至城中博爱堂作忏悔,不在庄园中,其他人则待在各自房间中静候安排。院中并无人来人往之相,看上去仿佛依然空无一人,唯有正中的联排房屋屋顶上,坐着一个正在放哨的少年,正是柳泉集团的半妖宁晚秋,而张大辉、杰罗姆和珍妮均住在此屋中,等待着蒲老板的归来。 大战在即,宁晚秋独自一人凭着微风,又回忆起当年与柳泉集团的点点滴滴来。 身为半妖,十八岁的他与蒲卫海相识的过程,也是颇为耐人寻味,得从柳泉集团开发防御斗篷说起。 柳泉集团之所以在八年之前率先开发出了除灵枪和除灵剑,而迟迟未能开发出防御斗篷,并非因为斗篷的技术有多难,唯一的难点只在于,作为防御装备,若要实验其性能优劣,就必然要有一个愿意配合的妖怪或是半妖使用其妖力做攻击斗篷的实验,可柳泉集团下面只有凡人和净化使者,没有妖怪员工,蒲卫海便只能想办法找到这样的妖怪,而妖怪多为恶妖,若要与之对话,就必须先将其控制住手脚,于是又必须先找到这种能控制妖怪的净化使者。 除灵枪和除灵剑只能击杀妖怪,不能将妖怪定身,而当年能使梅花牌定住妖怪的珍妮尚未加入柳泉集团,于是,蒲卫海只好亲自去物色自己所需要的净化使者。 四年前,蒲卫海只身来到浙江省常山县,经人介绍,找到了常山土生土长的净化使者张大辉。 起先,蒲卫海在看到张大辉弱不禁风的体格,又玩世不恭的态度时,眉宇紧皱,恨不能转头就走,很快,在张大辉向其展示了能力后,其钟状灵体关押对手及小和尚将对手部分石化的能力让蒲卫海大为满意,便出重金将其聘用为自己的贴身保镖,并在自己的建议下,张大辉为这种能力起了个应景却不失浪漫的西方名字“游吟诗人”。 两人很快成为了朋友,踏上了捉妖的旅途。 张大辉气息频繁的移动引起了聂小倩的注意,先后派出三个影战士前来袭击张大辉,却反而轻而易举地被“游吟诗人”控制住。经过蒲卫海的软磨硬泡,妖怪们却对红夜叉有着足够的忠诚,死活不愿意替柳泉集团服务,遂只好将他们除掉。 红夜叉的爪牙无法转为己用,两人只好主动出击,寻找智慧型的野妖或是半妖。 两人先后捕获了五个智慧型野妖,虽无对红夜叉的忠诚,却要么不愿服务人类,要么呈现阴毒诡诈之相,两人担心对柳泉集团带来厄运,也只好除掉了之。 最终,两人把目标锁定为在人间生活的半妖身上。 张大辉探到在台州府的仙居市内,有两股妖气共同存在于一村落之中,长期不作远行,便判断这应是融入了人间的半妖,遂立即前往仙居市内打探。 经了解,该村落叫做任村,其中村民多数姓任,而散发出妖气的这户村民为一家三口,男的叫宁若辅,女的叫卢溶溶,育有一个十四岁的男孩,叫做宁晚秋,他们从外地迁入仙居,在本地无依无靠。两股妖气,则分别来自于卢溶溶和宁晚秋身上。 这可正是心仪的目标,两人怎可错过? 于是,第二日,趁着宁晚秋上山砍柴之际,张大辉使出“游吟诗人”将其困住,可怜那宁晚秋只过了小和尚一关诗词,除了头部以外的身体其他部分均被石化。 待两人现身,宁晚秋惊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我这是怎么了?” “孩子别怕,我们知道你叫做宁晚秋,并不想伤害你。”蒲卫海和颜悦色地将自己的身份和计划向宁晚秋和盘托出,希望他配合去英国工作,并承诺给予厚重酬劳。 “既然伯伯们是为解除红夜叉诅咒而战,又提供如此丰厚酬劳,我愿意帮这个忙……只是,远行英国,是个大事,我需要同爹娘商量,获得同意后才可前往。” 宁晚秋的爽快点头反倒让两人面面相觑,担心这孩子只是欲擒故纵,一旦解除了游吟诗人的能力,没准便会带来杀身之祸,便询问了他同意的原因。 ????宁晚秋接下来的话,让两人大惊失色。 “若红夜叉真是聂小倩,那,我便是红夜叉的后人,因为,我是宁采臣和聂小倩的玄孙。” 原来,一百七十多年前,自从树妖姥姥被燕赤霞除掉之后,聂小倩便到了武义市宁采臣家中,先做丫环,后在宁妻和宁母去世之后,嫁给了宁采臣,随后生下了儿子宁国希,而宁国希自然也是小叶红豆半妖。 成年后的宁国希颇有造诣,成为了武义市的一名富商。约一百五十年前,宁国希先后生下了女儿和儿子两个半妖,其中儿子叫做宁儒。 在宁儒这代,尚且和爷爷宁采臣及奶奶聂小倩有些交集,不过此时宁采臣已老,聂小倩却仍是年轻女子相貌,家族已呈现出极不稳定的状态。 对融入了人间的半妖来说,寿命的过于漫长反倒成了一种折磨,使得自己无法在同一个地方终老,那样会引起熟人的疑虑,因而通常都会在下一代成年之后便放手离去,于是,聂小倩在宁家深居简出,又过了数年,在宁采臣寿终正寝之后,聂小倩便已完成了在尘世间的情缘,离开了宁采臣的家乡武义,作为野妖四处流浪,也与后人渐渐脱离了关系。 又过了二十年,不老的宁国希也无法在武义停留,远行至河南继续做起了生意,宁儒则与一武义女子成婚之后产下了宁采臣的曾孙宁若辅,也即是宁晚秋的父亲。 又是一代人的时间后,宁若辅与一武义女子成婚,而父亲宁儒则不知所踪。 自然,半妖宁若辅也逃不过祖辈的宿命,待妻子老去之后,带着妻子搬迁到了台州府黄岩市内定居,而妻子百年之后,宁若辅不愿就此舍弃人间苦乐,于道光二十七年终于觅得一个海棠叶梨树半妖卢溶溶作为稳定伴侣,迁入了仙居市任村生活,又于次年深秋时节产下了宁晚秋。 自此,宁晚秋虽是聂小倩的后代,却因混血终于不再具有纯小叶红豆系半妖的特征。因此,宁若辅一家三口其实都为半妖,然而只有卢溶溶和宁晚秋身上会散发出妖气。 由于宁若辅已年届百岁,户籍无法使用,卢溶溶也没有户籍,一家三口均只能作为黑户在偏远的村落中过着清贫的隐居日子。宁若辅和卢溶溶向往平和的田园生活,十四岁的宁晚秋却始终喜爱舞刀弄剑,做着上阵杀敌、拯救苍生于水火的美梦,见父母无法给自己提供实现英雄梦的机会,早已对半妖的身份感到绝望,常常抱怨父母:“你们为何要将我生于这个世上?” 虽知道自己是宁采臣与聂小倩之后,却早已与聂小倩一代没了感情联系,反倒因为浙江甚嚣尘上的红夜叉传说对祖先所为颇为愤懑,希望亲手终结家族可悲的宿命,于是,在遇到蒲卫海和张大辉后,欣然答应合作。 两人见宁晚秋所言绝非假话,便解除了“游吟诗人”的能力,将宁晚秋恢复了原状。 当日,宁晚秋便带着两人,一起到了任村家中,面见了宁若辅与卢溶溶。 面对着宁家家徒四壁的寒碜景象,蒲卫海当场慷慨解囊,给了他们十两银子作为见面礼。 礼多人不怪的道理,对于这种辛苦的家庭自是好用,宁若辅虽对聂小倩没有仇恨,却也没有感情,见孩子因为可以实现英雄梦想如此喜上眉梢,又终于可以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终于答应宁晚秋随同两人前往英国。 于是宁晚秋在英国与柳泉集团合作了三年,用自己的妖力对防御斗篷进行攻击实验,不断助其改良升级,终于开发出了被祝元亮命名为“妖见愁”的强力防装。 不过,这种斗篷虽对于凡人颇为重要,却始终有一个问题无法解决,那便是若是净化使者和妖怪穿上它,虽也能防止妖力进攻,但自己的妖力或是净化之力也会被隔绝,从而大大影响法力的使用。 待蒲卫海于同治三年决定前往金华府除聂小倩时,十八岁的宁晚秋也决定回国协助。因为思乡心切,宁晚秋比四人先行了一步到达仙居市看望了一眼住上了新房的父母,后来到常山县,与蒲卫海一行会合。 至今,除灵枪和除灵剑已全部完成充能,三名净化使者和两百死士也在这化洮庄园中蓄势待发,宁晚秋感到了一种生命中从未有过的悸动,心想,我之所以来到这个世上,大概就是为了这一日吧。 想到此处,宁晚秋将辫子解开,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用一种坚毅的眼光望向远方的树林…… 就在此时,他看见香果树林的方向,一股红色妖气向自己飞来。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话 庄园歼灭战(一) 那股红色妖气,初看时,只是一股红色的环状光芒,其间并无他物,等红光接近屋顶、开始减速时,宁晚秋才看见里面是一个身体蜷缩、双手报膝的男人,男人到了屋脊上的一刹那,迅即舒展开了身体,向宁晚秋挥出了拳头。 此人,正是红夜叉的影尊者之一——易华池。 原来,就在今早,红夜叉及两百余名妖怪在兰若寺中狂欢了一夜,有些妖怪尚醉倒在地上无法起身,有些则懒洋洋地待在寺内不愿离去,唯有易华池建功心切,向红夜叉提出要趁早对化洮庄园发动袭击。 红夜叉虽也喝了许多,但见手下如此积极也是甚为欣慰,便派遣易华池和另一名女影尊者于梦云,率领着五十名状态良好的影武士向化洮庄园进攻。 就在蒲卫海正在博爱堂中碰见捕快,而宁晚秋坐在房顶上发呆的当头,一共五十二个妖怪已经在化洮庄园四周的香果树上将庄园包围起来,摆好了围攻的架势。 在于梦云看来,对方即使存在三股净化之力,一旦五十二个妖怪展开围攻,拿下对手也不是难事,遂建议一起出击,但易华池欲抢头功,还未等于梦云说完,便已经发动了妖力往宁晚秋飞去,这便有了宁晚秋看到红光的一幕。 宁晚秋也非等闲之辈,十八岁的年纪已然练就了一身矫健的身手,见对方袭来,向后顺着屋脊连翻了两个跟斗躲过,却并未顺着人字形房顶的斜面滑至地面。 易华池连消带打拳脚袭来,宁晚秋顺着其拳势躲过数招,又伸腿格挡住其脚踢膝顶,便也发动起妖力,拔出除灵剑,向对手刺去,却见易华池又变成一团红光,跳到了宁晚秋身后。 两人各自使出招式试探对方,却均未建功,只是几块瓦片在两人的震动下掉到了地上摔碎。 有了一点对话空间,易华池这才疑惑道:“哦?你这小子,居然是妖怪?为何会出现在这院内?” 宁晚秋瞬间明白了对方是寻着净化使者的气息而来,但只判断到了大致方位,却错将自己认成了目标。不过,对方毕竟是敌人,宁晚秋活动开了筋骨,觉得心中有一股战斗的烈火在熊熊燃烧,竟学着绝世高手语调问道:“你是何人?还不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辈。” 易华池长出宁晚秋十岁有余,一听大笑道:“也罢,我既是决战第一人,便理应让你们记住这个值得纪念的名字。你听好了,我乃红夜叉座下五大影尊者之首——易华池是也!” 果然是红夜叉的手下,不可大意! 于是宁晚秋冲下方排房大喊道:“各位,敌人出现了!” 即便宁晚秋不大喊,楼下三人也已听到了屋顶上的声响和瓦片跌落的声音,一时间,杰罗姆、珍妮、张大辉三人赶出了屋子,跳到了屋顶上。 五人沿着屋脊而立,将易华池夹在中间。 珍妮二话不说,向易华池释放出一张黑桃扑克牌,只见易华池也不躲避,只是将身子又化作一团红光迅速沿着屋脊移动了一瞬间,让那黑桃牌直接穿过了红光,直线向宁晚秋奔去。 宁晚秋跳至地面上,躲过一劫。 同时,易华池停止了移动后,又化作了人型,也不鲁莽与三人在屋脊上找不自在,迅速跳至了院内。 “哇哈哈,这家伙,似乎在高速移动的时候便会消失,变为纯粹的妖气,无法攻击,还是由我的游吟诗人来解决好了。” 张大辉正发动起净化之力,还没来得及召唤出游吟诗人,只见瞬间从四周的香果树上,跃下数十个妖怪,有些保持着人型,有些已变成狰狞的怪物模样,甚至空中也有四只长了翅膀的妖怪盘旋,将排房包围起来。 ??“不好,这一次,他们吸取了教训,一下来了这么多……” 若敌人只是一个,无论如何强大,游吟诗人都可以将其轻松控制,然而若施放出钟状灵气罩住易华池,自身便将失去净化之力守护,以张大辉的身躯和功夫,怕是连一只最弱的妖怪也难以对付——这便他能力的弱点,单兵作战近乎无敌,以一敌二便必然败北,遑论如此多的对手。 如此一来,张大辉暂且不敢做出任何动作。 ????只听于梦云大笑道:“哈哈哈,易华池,谁给你封的五大影尊者之首啊?” ????易华池叉着手道:“此战凯旋而归便是。” 于梦云又对屋顶喊道:“果然之前的影武士不是你们对手。不过现在,五十二个对你们四个……你们可有一个打十四个的本事?” 杰罗姆抛了个冷眼,纠正道:“笨蛋,算术都算不好,明明是一个打十三个。” 于梦云眼珠一转,心算了一番,见无力反驳,便道:“哼,就算是一个打十三个又怎么样?你们还是乖乖下来受死吧,否则,要拆了你们这房子,不过易如反掌而已。你可听说过,什么叫做‘瓮中捉鳖’?” 杰罗姆戏耍对手般笑道:“‘瓮中捉鳖’嘛,我这个洋人也正好学过……哦,对了,凡是这类教我们如何打架的成语,我都挺喜欢,比如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杰罗姆故意将最后八个字说得无比戏虐,于梦云立即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只听见四周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四下一看,果然发现,这五十二个影武士已被更多的人包围起来,那些人均身着深红色的斗篷,手握西洋剑或是端着洋枪瞄准了他们。 “你们,居然还埋伏有这么多人?”易华池惊道。 珍妮反问道:“怎么?只许你们包围我们,不许我们包围你们?这叫‘只许百姓放火,不许州官点灯。’大辉张,对吗?” “哎呀呀,反了反了,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张大辉不耐烦道,“跟他们讲那么多废话干嘛?敌人傻不拉几地自己闯进来,一起杀了不就完了?” “等等。”杰罗姆十八年前便见过聂小倩,想来其作为妖怪,在十八年这个短短的时间内,相貌也不会有任何变化,敌人阵中却未看到聂小倩身影,便道,“蒲老板说过,若是他不在,遇到紧急情况,由我来根据形势发号施令。” 于是,杰罗姆朝对方喊道:“我们并不想与你们为敌,你们不过都是人类所变妖怪,只要除了红夜叉,你们也自会恢复原状。告诉我,聂小倩在哪?” 对方无人应答,易华池对于梦云道:“我刚探了一下,他们虽人多势众,然而能力者就只有四人,根本不用怕他们。” 于梦云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易华池迅即挥手道:“兄弟们,给我杀!” 五十影武士早已等得饥渴,随着主帅一声令下,立即调转身子,准备先往外围的死士们袭去。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你们不听,那便杀吧。”杰罗姆说完,下令道,“进攻!” 随后,易华池与于梦云都瞪大了眼睛,他们无法相信,在一阵阵惨叫声中,这群影武士仿佛纸糊一般不堪一击,根本无需杰罗姆等人出手,便被死士用除灵剑和除灵枪发出的金光将身体部位一一打烂。 有部分影武士仍然突到了死士身前,特别是与西洋剑手对抗的影武士,只见一人型妖怪被打断了左侧小半个身子,奋力将右臂变作利枝,向一剑手抓去,碰到斗篷时,只是发出一阵闷响,剑手未受到太大伤害,反而方便其一剑刺入自己胸膛。 半空中一只长了黑翼的影武士,也利用其灵活的身姿躲过了几枪,附身下冲,向一名枪手的头部袭去,那头部仍然有斗篷后帽罩住,生生化解了这一击,就在黑翼人发愣时,一道金光袭来,将其头部打穿。 还有一个影武者,变成了一条绿色打底、黄斑遍布的毒蛇,向死士们疯狂地吐出大片毒液,那些毒液碰到防身斗篷,仿佛只是水沾到了衣服,无伤大雅。随后,毒蛇也被一剑士刺穿了头颅。 …… 易华池和于梦云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只见易华池一直只敢化作妖气移动,任由金光将其穿透,始终不敢现出真身,而于梦云凭借着灵敏的身手左支右拙地躲避了半天,艰难地寻找着空隙向死士们发出几股道叶状妖气,却打在斗篷上消失于无形,顿时惊慌失措地大喊道:“不好,他们的武器和斗篷,有问题啊!” 此时,宁晚秋也重新回到了屋脊上,与三人站成一排,兴奋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他知道,这斗篷的研制成功,源自自己的鼎力配合,虽然自己并未参与战斗,却足以找到了拯救世人的英雄之感。 杰罗姆更是百感交集地看着这一切,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他对于蒲卫海家人的愧疚之情,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那战场上,每一次斗篷对于妖力的化解,每一道金光的射出,都凝聚着柳泉集团的心血,是无数次的失败与努力,甚至鲜血,才换来了下方一个又一个妖怪的倒下。 想到此处,杰罗姆忍不住握住了珍妮的机械手臂,这,便是其中一次惨痛的鲜血教训。 此刻,多希望蒲卫海也在此处,目睹着眼前这一切奇迹的发生。 就在五十影武士死亡大半时,于梦云遭遇的火力更为密集,尽管其奋力躲避,仍旧被一道金光将左腿打断。 杰罗姆随即挑衅道:“你不是说他们都是凡人吗?我们几个净化使者,可还都未出手呢。” 于梦云咬牙切齿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我们,不过是一群复仇者罢了。”说完,杰罗姆对死士下令道,“这个女人不要杀掉,留个活口!”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话 庄园歼灭战(二) 死士停止了对于梦云的进攻,就在于梦云倒地呻吟时,那五十个影武者,已被死士全数消灭,而死士一方,却无任何人员伤亡。 此时,易华池也停止了移动,现出了真身,站在了于梦云一旁。 “哟,还有这号人活着呢,那便也留着吧!” 待杰罗姆说完,死士已将包围圈缩得更小,将两人彻底变成了“瓮中之鳖”。 张大辉虽然已经跟随蒲卫海在英国待了多年,然而对于柳泉集团技术层面的了解却知之甚少,虽对于斗篷可用于抵御妖力有所耳闻,但心内却对此并不抱有太大信心,故而之前担忧己方人员伤亡,在死士现身之时恨不得立即将妖怪杀个干净,如今终于亲眼目睹了斗篷是如何让妖怪束手无策,为己方带来一场大胜,忍不住欢呼道:“我的天啊,有如此强大的装备,还要我们这些净化使者何用?” 气氛无比轻松,宁晚秋忍不住争功道:“可不要忘了我的功劳哦!” 张大辉撇嘴道:“呵呵,那还不是我这伯乐发现了你!” 杰罗姆对易华池和于梦云喊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手下,对红夜叉总是无比忠诚,我虽不明白这是为何,但我还是想最后奉劝你们一句:告诉我们聂小倩的下落,我让你们尽快找回自己!” 于梦云冷笑一声道:“放心,今日之后,主人,一定会亲自来找你们的。而且,你们以为,我们影尊者就只有这点能耐吗?还有,你们就真的那么无懈可击吗?” 说完,易华池和于梦云同时发动妖力,只见易华池又变作一团妖气,冲到死士堆中突然现身,而于梦云则在一团红光中自爆,变为了无数片树叶。 “不好,大家小心!” 杰罗姆话音刚落,树叶已如飞刃般往四面八方忽地飞出,大部分击中了死士的斗篷后发出“嘣嘣”的闷响声,而总有一些死士未及时反应过来,脸部未被遮挡的地方,成为了唯一的突破口,被树叶击爆,六人当场毙命! 突然现身的易华池释放出一股妖力冲击波,虽不能穿透斗篷,其本意也并不在穿透斗篷,而是将一堆死士震得飞了出去! 随即,一条生路出现。易华池再度变为一团妖气,往远处的香果树林中飞去,任后方的除灵枪胡乱射击也无法伤他分毫。 “Joker!”珍妮已第一时间使出王牌,搂着杰罗姆冲入其中,随后,在易华池逃逸方向的正前方出现了另一张王牌,杰罗姆举着伞面转动的锦绣河山,抱着珍妮从中飞出。 珍妮能力中,王牌作为扭曲空间的绝招,是个禁招,一旦使出,无论还剩下多少净化之力,也会瞬间消耗完毕,不过好在珍妮也拥有一条被祝元亮称为“金刚降魔腕”的机械手臂,即使耗尽法力,也不会缺少对敌人实施打击的招数。 珍妮本以为易华池作为没有翅膀的妖怪,其飞不出太远便必须在树枝上借力弹跳,准备待其现身瞬间给予打击,却不想对手必须借力弹跳是真,却不必拘泥于树枝,反倒趁着两人下降了少许位置,在锦绣河山的伞面上踏了一脚。 伞面正好将两人视线遮住,珍妮断然不敢向锦绣河山射击,如此一来,易华池在伞面上现出真身后,一眨眼功夫,又变成一团妖气向更远处飞去。珍妮无奈地朝妖气射出两枪,更像是作为发泄,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易华池逃出了手掌心。 “哎,太大意了,没想到两个妖怪可以配合得如此默契,让那家伙生生逃了出去!”杰罗姆悔恨不已,十八年前,他不该对聂小倩出手,却出手了,十八年后,该出手时未及时出手,不但放跑了敌人,还枉死了六名战友,顿时失去了一贯的潇洒,连连叹息。 以六人换取了敌人五十一人,仍然可称得上是一场如假包换的大胜,然而,当蒲卫海作完忏悔回到化洮庄园时,却见到了众人纷纷摆出的苦瓜脸。 蒲卫海在多年的经商生涯中,早已练就了作为领导者必备的平衡之术,了解战况后,对于柳泉集团首战旗开得胜,自是要以鼓励为上,便对杰罗姆等人报以了肯定。然而,死士虽因各种原因愿意为柳泉集团卖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真有人牺牲时,蒲卫海也发自内心为他们感到悲痛,且必须要有仪式对死士表示足够的尊重。 午后,蒲卫海命众人将死去的六名死士在化洮庄园西侧一块空地上进行了厚葬,并令所有人聚于墓前进行了默哀,再将一瓶沧州酒打开倒于其上,庄严道:“柳泉集团任何人的牺牲,都与我蒲卫海有着脱不了的干系,蒲卫海在此向六位兄弟依依惜别,愿六位兄弟在九泉之下安息。死者已逝、生者当强,蒲卫海将继续带领着柳泉集团与妖孽作战,拯救苍生!”随后,蒲卫海掏出一把短刀,将自己的手臂划破,让血液滴落于坟土之上,以表决心。 蒲卫海的举动,足以称得上豪气干云,让在场之人无不为之动容。 …… 另一头,易华池作为此战唯一的幸存者,逃回兰若寺时,自觉脸面无光,一声不吭。 此时剩余的约莫两百名妖怪已均从酒意中醒来,正在成群结队地闲聊,见了易华池独自归来,又满脸落魄神色,顿觉好奇。那日与易华池斗嘴了几句的影尊者贺玄明挖苦道:“哟,我说是谁呢?易大尊者,怎么带着大部队去讨伐敌人,回来时却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啊?是得了大胜赶快回来抢头功呢?还是见势不妙一个人先脚底抹油了啊?” 易华池瞪了贺玄明一眼,厉声道:“哼,你应该庆幸姥姥今日没有派你去,否则,你这家伙可还有小命在这儿耍贫嘴?” 贺玄明一愣:“哦?这么说来,你们果然吃了败仗?” 易华池不想搭理这个恶心的家伙,冲四周喊道:“大家静一静,都静一静,我有重要的消息要禀报姥姥及各位!” 此话一出,原本喧闹的寺中顿时安静下来,两百妖怪不约而同地盯紧了易华池,纷纷退到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路的尽头,是佛塔的高台,台上,红夜叉与聂小倩并肩而坐,两侧还各有一名年轻女影武士为两人打扇。红夜叉道:“哟,是孩儿回来了?怎么就你一个人啊?你是叫……叫什么来着?” 聂小倩提示道:“他叫易华池,是五大影尊者之一,姥姥最好还是花些功夫,记住他们的名字为好。” “哦,对对对,易华池,易尊者。哎呀呀,睡了一百多年,这记忆力也衰退得差不多了哟……行了,这下,姥姥我可一定得记好了。”红夜叉搪塞完毕,便问,“易华池,为何我派去五十多人,就你一个人回来啊?” 易华池心里一紧,跪地道:“不敢欺瞒姥姥,上午,我们突袭那庄园的五十二名影武士,已经……已经……全军覆没,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什么?全军覆没?”红夜叉顿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吓了旁边的打扇者一跳,“你们五十二人去对付三个净化使者,居然全军覆没?难怪,我说为何那三股气息一直没有消失……你们,为何会败得如此之惨哟?” 贺玄明本就看易华池不顺眼,趁势发难道:“呵呵,还能是什么原因?这家伙抢功心切,不顾大局,轻敌妄为,才害那么多兄弟姐妹枉死,姥姥一定不可姑息啊!” “你闭嘴!若不是我带头先探了对手实力,反而直接倾巢出动的话,恐怕伤亡就远远不只这五十名兄弟姐妹了!”易华池回怼完贺玄明,又对红夜叉道,“姥姥,此番我军如此大败,我自当认罚,不过,失败原因,并非因为我们不敌那三个净化使者,而是去了才知,他们还有众多普通人类作战啊!初略一看,也差不多有一两百个啊!” 红夜叉愣道:“哦?看来,这批人这次还真是为战斗而来的哟。不过,普通人类在我们面前如同蝼蚁,纵然有一两百个,你们又何至于全军覆没?” “这正是我迫不及待回来向姥姥禀告的原因!”易华池心有余悸道,“那些人类,手握奇怪武器,可发出金色亮光,一碰到影武士身体,便如同净化之力般极具破坏力,而且,他们还全部穿有奇怪的斗篷,妖力碰到斗篷,便被化解得七七八八,简直堪称攻守皆备,个个是净化使者啊!” 一听此话,在场的所有妖怪均大惊失色,议论纷纷,一股悲观的躁动情绪迅速弥漫开来。 聂小倩也惊得不轻,对红夜叉道:“姥姥,此前,我们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类装备啊!”又问易华池道:“那,你可知道,他们到底是何组织?” 易华池道:“领头的,有三个净化使者和一个半妖,其他都是凡人,虽不知谁是首领,不过,其中一对净化使者是洋人,那男的还提到了‘蒲老板’一词……若没猜错,定然是蒲松龄后人所领导的组织!” “洋人?”聂小倩已经猜到了什么,又问,“那洋人,是不是可以变出一把伞来?” “正是正是!”易华池愣道,“小倩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明白了。”聂小倩转而对红夜叉道,“姥姥,我曾多次跟您提到过,到云南找蒲松龄秘籍那一次,我在蒲卫海的家中,正是被一个以雨伞为武器的洋人打伤,才失了手。这十多年来,他们果然没有放弃复仇的念想,而且,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了那些武器和装备。看来,一场大战是无法避免了啊。” 红夜叉自是知道那十八年前之变故,此时虽也倍感惊讶,却也颇懂得笼络人心之术,便对众妖道:“既然如此,那么,易尊者的铩羽而归,绝非其个人之过,我们反而还应该感谢易尊者探到了如此严峻之形势,否则,全军覆没的,就远不止这五十个孩儿了哟。好了,我可爱的孩儿,你起来吧。” 易华池见红夜叉不但未治其罪责,反而言表感谢,顿时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起身道:“谢姥姥!” “那,接下来,咱们就谈谈,如何对付他们吧。”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话 红夜叉出击 为获得更多信息,红夜叉又问易华池道:“那么易尊者,你说说看,那些净化使者,都有些什么能力啊?” 易华池回忆一番道:“对面四个能力者中,与我率先打斗的,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多岁的半妖少年,不过,他并未使出什么特殊的能力。三个净化使者中,一个瘦子,一直未出手,而那对洋人中,男的会使伞,另外一个女的,则会使灵气开一扇门,从远方直接从那扇门中走出,并用一只奇怪的手臂发出金光攻击,和那些普通人类的武器如出一辙。这种射击,对其他影战士来说,自是难以招架,但对我却构不成什么威胁,这才得以逃脱……我大概知道的,也就这么多了。” 红夜叉对易华池如何逃脱和净化使者能力并不十分关心,只是被“一对洋人”转移了注意力,问聂小倩道:“小倩,你说,这一男一女的洋人远渡重洋来到大清,莫不是有什么亲密关系哟?” 聂小倩瞬间明白了红夜叉的用意,应道:“姥姥言之有理,若是能将对方力量变为己用,便可得到一个强大的叛逆者相助,何愁攻不破那些劳什子的斗篷?而且,净化使者的三尸,也能助姥姥尽快恢复鼎盛实力,何不试试?”随即又问易华池道:“以你看来,这对洋人年龄几何?是情侣或是什么关系?” 易华池无奈道:“哎呀,小的不敢欺瞒两位大人,若说对国人年龄进行判断,倒还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可,可洋人都显老相,远远看去,还真是不好判断他们的年龄和关系啊……” “哈哈哈,是吗……”红夜叉大笑一番道,“姥姥那个时代,还真没多少洋人,真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子哟。反正,试一试嘛,也少不了二两肉……小倩,你可有把握将他们办了?” 聂小倩想了想道:“那三股净化之力中,确实有两股常常结伴行动,似乎特别爱去野外无人处闲逛。要避开其他人的干扰,突袭两人并非难事,不过,我要如何在女人的眼皮底下将男人魅惑?又要如何让那男人停留在女人身边呢?” 红夜叉阴笑道:“这个嘛,姥姥就得亲自去走一趟了哟。” 聂小倩惊道:“啊?姥姥,您现在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可有把握对付那两人?” “哈哈哈,我的小倩,如此关心姥姥,还真是善良可爱啊。不过,有一句话说得好,叫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别忘了,姥姥我可是前妖王啊……” 聂小倩欠身道:“既然姥姥有如此信心,那,咱们就好好关注关注他们的动向吧。” …… ????双方激战之后,各自做了一番准备,金华市一下午看上去并无异状。晚餐后,杰罗姆和珍妮果然又踱步到庄园附近,一边欣赏着晚霞,一边漫步至水田梗上。 ????“哇,真是太漂亮了!珍妮,若是让你与心爱之人常居此地,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你愿意吗?”杰罗姆依然用他的调调对这田园风光感叹无限,却因对六名死士之死一直耿耿于怀,难掩苍凉之色。 珍妮笑道:“杰罗姆,我发现自从你来了中国,话就变得特别多,以前在集团可不是这样啊。怎么?难道,除掉了那个该死的精灵,你也不打算回英国吗?” 杰罗姆看着珍妮,眨了眨眼道:“若可以自由选择,我一定会说:不回。可是,伊莎贝尔和小佩蒂还在家中等着我,我不能让她们失望啊。” “这就对了,爱家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嘛。离开了家庭,即使你拥有了一切,也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这话,大卫也跟我说过不只一次,可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仍然还是觉得一无所有,是我对生活的要求太高了吗?” “杰罗姆,这可不太像你啊,我知道,今日集团死了六个人,对你打击很大,难免会有些消沉,我也一样。不过,我们还是要朝好的方面看,我们的努力,被证明是非常成功的,将来只要不大意,一定不会再有人牺牲了,不是吗?那些精灵,早晚也会被我们彻底消灭。你要开心起来,你将近二十年的努力,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一旦大卫与儿子重逢,你的心灵,也便会彻底自由了。” 杰罗姆百感交集地看了珍妮一眼,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随后又默不作声地继续沿田梗走去,一时间,又声情并茂地大声念诵起了莎士比亚的名言:“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是的,总会到来的,我坚信……” 浙江位于中国最东端,即使在夏季,黑夜也会在晚餐后不久便快速到来,两人见夜幕降临,四周的农户也各自回了屋子,便停止了前进,转身往化洮庄园走去。 就在此时,一阵阴风袭来,两人脚下的田埂上,一根藤蔓如同蛟龙出水般沿着田梗滚来,两人视线不清,还未意识到发生了状况,脚部便已被藤蔓缠住,一步也动弹不得。 “等一下,我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珍妮愣道。 “我也一样,好像是树枝。” “可是,这田梗上,怎么会长出树枝呢?” “那还用问吗?必然是什么精灵搞出的小把戏。”杰罗姆一边说着,一边已物化出了锦绣河山,用伞头的刀刃对藤蔓进行着切割。 同一时间,珍妮也使出黑桃卡牌,对藤蔓进行打击。 若是普通妖怪伸出的藤蔓,两人定可将其迅速击碎,然而很快两人便意识到了此藤蔓主人妖力非同小可,非一时半会儿可破之物。 “杰罗姆,这次似乎来了个大的啊?” “看来,上午那逃走的精灵回去报了信。珍妮,王牌还可用吗?” “就算使出来,我们又如何能进去?这一战,怕是凶多吉少了。” 正说着,两团红光已在田间亮起,红夜叉和聂小倩一左一右向两人走来,只听红夜叉阴笑道:“呵呵,两个说鸟语的东西,枉我在此等了半天,一句也听不懂。你们,到底是啥关系哟?” 妖气中的两个妖怪在黑暗中模样清晰可见,杰罗姆已经认出了那张令他十八年来寝食难安的脸,对珍妮惊道:“快看,这个女精灵,正是聂小倩啊!” 红夜叉虽然听不懂英文,但“聂小倩”三字还是不在话下,便对聂小倩道:“看来过了十八年,人家不但没忘记你,还将你的底细给查出来了。小倩,你带给人家的伤害,可真是阴魂不散哟,嘿嘿嘿。” 聂小倩哼了一声道:“我也没忘,那日,正是他用手中这把伞将我打伤。但这个女的,我倒从没见过。” 杰罗姆对聂小倩用汉语道:“红夜叉,若不是我脚给你缠住,这一次,就不只是打伤这么简单了。” “红夜叉?”红夜叉嘴一歪,对聂小倩道,“看来,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你才是红夜叉呢。真相,你没告诉他们吗?” 聂小倩恭敬道:“没有姥姥同意,小倩不敢自己做主。” 杰罗姆一愣:“那,你这老妖,又是何人?” 红夜叉道:“我吗?我是小倩的姥姥啊,你们脚下的绊子,也是我使的哟。” 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弄错了红夜叉的身份,这聂小倩不过是个爪牙,真正的红夜叉,却是原四大妖王之一的鬼夜叉! ??杰罗姆嗫嚅道:“原来你并未被燕赤霞杀掉……” 红夜叉重生后第一次与净化使者会面,故意要将这一百多年在阴暗角落苟延残喘的闷气发泄出来,大笑道:“哎哟哟,我就喜欢看你们人类这种自以为是又惊慌失措的脸,来,让姥姥好好看看,你的三尸,和常人比起来,有何不同之处哟?” 红夜叉刚迈了一步,一张梅花牌迅即向红夜叉飞来,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红夜叉已伸手放出一股妖气,将其隔空抵消,其速度与力度均与之前两人所遭遇的妖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红夜叉瞅了珍妮一眼,冷笑一声道:“别急嘛,你的能力,待会儿姥姥我自会好好检阅检阅,现在嘛,先冷静冷静,乖。”说完,珍妮和杰罗姆脚下的藤蔓沿着两人的身体盘旋而上,将两人手脚也固定住,让两人纵有各种招式也无法使出。 红夜叉走近杰罗姆身边,用那枯朽龟裂的手捏住杰罗姆的下巴端详了一阵,道:“洋人的年纪,果然还真是不好判断哟……罢了,小倩,开始吧。” “是,姥姥。” 一股红光迅即从聂小倩身上释放出来,将杰罗姆全身罩了起来,随后,一切魅惑诅咒如常般进行。 “洋兄弟,我想问一句,你觉得我美吗?” ????“我觉得你,太美了!” “那,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吗?” “是,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那么,洋兄弟心中除了我,不管爱人、父母、兄弟、朋友,是否再也容不得他人?” “是,我心中,再也容不得他人。” 聂小倩额头上伸出一枝只藤蔓,将杰罗姆胸膛缠住,又问:“若再有他人闯入你的心中,你将如何对待?” 珍妮看在眼里,心急如焚,大喊道:“杰罗姆,你醒醒啊!” 杰罗姆对珍妮的呼喊毫无反应,对聂小倩应道:“那我自当于心中将他排挤,我以死明志。” 此话说完,聂小倩收回了红光,道了声:“好了姥姥,如今这诅咒比一百多年前快多了,料想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完成。” 此时杰罗姆已经恢复了神智,不屑道:“哼,聂小倩,我妻女远在英国,你这种小把戏对我又有何用?” 话音刚落,杰罗姆已感觉头开始微微发痛,而一旁的珍妮也因腿脚发痒惊呼起来。 “杰罗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话 心中最重之人 珍妮·莫里斯的净化能力,虽属于释放系,但与那些单纯靠释放灵气进行攻击的净化使者不同,其扑克牌四种花色,黑桃用于攻击、梅花用于定身、红心用于治疗、方块用于强化,再加上两张王牌的瞬间移动功能,可谓能力十分全面。而杰罗姆·丹尼尔的锦绣河山又具有一定的飞翔能力,因此两人在一起时,从来没有担心过被敌人先发制人,即使打不过,要逃走也是易如反掌之事,这才常常脱离队伍随心所欲地走动。可是,两人怎么也想不到,会在看似平淡的浙江遇到妖王级别的对手,只是几根藤蔓,便已足以让自己插翅难飞! 两人更想不到,接触并不多的他们,竟成了聂小倩诅咒后的一对相互作用之人,真是应了中国那句老话——造化弄人。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杰罗姆,你给我个解释!”珍妮盯着杰罗姆,不解地大喊道。 “我怎么知道是你?我有妻子有女儿,父母也还健在,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是你?我和你,才认识了多久?”杰罗姆已感觉到剧烈的头疼,身体也开始变得乏力,比患了伤寒还难受数倍。 “不,你在骗我,说不定,你也在骗自己……我终于明白了,为何你到了中国以后,原本一个那么安静的人,突然变成了话痨……并不仅仅是因为你到了中国,而是因为我在身边,对吗?” 杰罗姆霎时明白了,什么叫做“心中最重之人”,那不是一种身份,更不是一种名号,而是一种态度,一种源自自然灵性的真实。他一直在灵魂的深处隐藏着一颗无法对任何人说起的真心,包括他自己。他不敢提醒自己,他害怕面对真相,其实,他和伊莎贝拉的婚姻,仅仅是因为婚姻;他必须回家,仅仅是因为责任……可是,他孤独的灵魂永远无法依靠这段婚姻来填补,他始终向往着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过着超脱了世俗的生活,其实也只不过期待着在那个想象中的地方,有一个永远也不会让他觉得乏味的灵魂罢了。 他试图不去往深了想,或者,偶尔想了,又立即在浅表的意识中将其否定。 可是,聂小倩的诅咒,不会说谎。 珍妮,就是他真心所向,头疼和痒感,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知为何,杰罗姆突然体验到了一种大彻大悟后的释怀,如同当年他果断地逃离康桥时的释怀。可是,死亡并不可怕,从他与蒲卫海踏上复仇之路开始,就已然决定以命相托。可怕的是,珍妮将从此变为一个强大的敌人! “珍妮,对不起,我连累了你……我也是现在才敢承认,你在我心中,是如此特别的一个。” 珍妮怒号道:“毫无意义!如果你真的喜欢我,你为何不早说?你这个懦夫!” 红夜叉虽然听不懂两人的英语对话,但是从两人的表情来看,聂小倩的诅咒,正在顺利地侵蚀着两人的身体,遂兴奋不已道:“看,小倩,我就说吧,两个洋人千里迢迢来到大清,怎么可能没有点特别的关系哟?哈哈哈。” 聂小倩躬身道:“还是姥姥英明,如此一来,只要再等上一时半会儿,便有好戏看了。” 谈话间,杰罗姆已感觉到气若游丝,那是一种从来未体验过的重病之感,若不是有藤蔓缠绕,此时已然应该躺在地上无力起身。 他又绝望地看了一眼四周,但见黑夜中早已没有人在农田中劳作,而远处的化洮庄园,也无同伴得知他们当前如此艰难的处境……而且,有这两个小叶红豆妖怪在身边,连意念传声也无法使出。 “杰罗姆,杰罗姆,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珍妮已感到全身的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试图脱离身体而去,另一种新的生命体正在呼之欲出,却只能绝望地接受了两人的宿命。 恍恍惚惚间,杰罗姆听到了珍妮的问话,又睁开了眼睛,迷离地看了一眼这个在他心灵深处浅浅吟唱的女人,艰难地露了一个凄苦的笑容,用中文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刹那间,珍妮全身的皮肤裂开,脸上血管暴露,獠牙凸显,而那藤蔓,在珍妮一道紫色的气焰冲击下,轰然爆裂!其力量之大,一截飞出的藤蔓将猝不及防的红夜叉和聂小倩也弹飞了出去,摔进了水田中。 随后,珍妮泪流满面,对天发出一阵凄厉而绝望的长啸。 红夜叉爬起身子,顾不得半身湿透,手舞足蹈地跑回田梗上,如获至宝道:“哎哟哟,乖乖,连姥姥我的妖术也破了,可真是一把好刀哟!” 身后,聂小倩大喊一声:“姥姥小心!” 只见妖化后的珍妮恢复自由后的第一件事,并非认红夜叉为主,反而使出叛逆者的力量,大喊一声“杀了你!”顿时如脱缰野马般,使机械手臂向红夜叉脑袋一拳击去。 哪知红夜叉并不躲避,也不格挡,珍妮的拳头击中红夜叉时,突然变成了藤蔓状,与红夜叉头部生出的藤蔓连在了一起,宛如婴儿出生时与母体脐带紧紧相连! 随后,红夜叉怪叫一声,珍妮被妖气震得后退了两步,手臂也迅即恢复了原状。 只听红夜叉道:“你这孩儿好生顽皮,姥姥我赐予了你新的生命,你非但不感谢姥姥,还对我拳头相向。我想问问我可爱的小倩,这是怎么回事啊?” 聂小倩也回到了田梗上,站在红夜叉身后,应道:“姥姥,此事,小倩也是第一次见到。想来,作为对姥姥有敌意之人,她心中执念也会比普通人强出不少,妖化她的身体容易,可要想完全控制她的心智,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做到。但请姥姥放心,这么多年来,小倩的诅咒从未失效过,或许多等一会儿,她便会乖乖俯首称臣了。” 红夜叉努努嘴,问珍妮道:“听那洋人说,你叫珍妮是吗?” 话音刚落,红夜叉已被一张梅花牌击中,然而其身体却并未被定住,反倒乐呵呵道:“珍妮,我说过,孩儿是不可以对姥姥我出手的,不过,你的身手又快了许多,连姥姥一时也难以躲避,可真是没让姥姥我失望哟!” “红夜叉,你别做梦了,我不会受你控制的!”珍妮说完,又转身朝杰罗姆跑了过去,欲将缠绕着杰罗姆的藤蔓扯断。 红夜叉也不作阻拦,反倒解除了藤蔓,任珍妮跑过去将双眼紧闭的杰罗姆抱在怀里,只是阴笑道:“这就对了,你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帮姥姥我杀死了那家伙。” 珍妮这才意识到,她非但未远离杰罗姆,反而因为更加靠近,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顷刻间,杰罗姆的头部、腹部、脚部窜出了三股金色的蝌蚪状真气——那正是杰罗姆的三尸,在杰罗姆死后,被聂小倩抽离了出来,随即又被红夜叉吸入口中。 净化使者的三尸,到底与普通人的三尸品质完全不同,就在红夜叉将三股真气消化之后,浑身龟裂的皮肤霎时间如同获得了新生,不但裂纹全然消失,而且其光滑细腻程度,虽不见得如聂小倩那般吹弹可破,却也不输不惑之年的妇女,而且,满头银发也变成了黑发,端的堪称返老回春。 在这个夜晚,红夜叉的妖力恢复了鼎盛时期的状态,只见其摊开双手端详一番,脸上满是止不住的喜悦:“哈哈哈哈,力量,这力量……黑山老妖,你给我等着吧……”随后又看了看珍妮,低语道:“嘿嘿,珍妮,既然你喜欢这男的,他的心脏,姥姥就大方送给你,作为见面礼吧。” 此时的珍妮,虽并未像那些影战士一般完全被红夜叉控制,却也失去了方才的杀伐之气,应道:“红夜叉,我有些累,还未完全适应今晚之事。” 见珍妮言语之间已呈现出向影战士角色转变之势,红夜叉惊讶道:“珍妮,你终于决定不与姥姥为敌了?” 珍妮只觉得其身体内不但有两股真气在乱斗,而且脑海中仿佛也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观照世界的视角在进行着猛烈的辩驳,沉默了半晌,应道:“红夜叉,我知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有些从未有过的念头正在我脑中不断滋生出来,定然也是拜你们所赐……可是,我突然觉得,安德莉亚说的或许是对的,在末日审判到来之前,没有一个灵魂敢说自己是无辜的。” 红夜叉不解其意,也知道珍妮自会想通,懒得多想,只是问道:“哦?安德莉亚是谁?” 聂小倩笑道:“也是和他们一样,从英国来的洋人,成了我们的影战士。我专门派去对付他俩,不过,似乎被他们干掉了。” 红夜叉悠然道:“小倩辛苦了,不过,我们现在有了更好的影战士,不是吗?” 珍妮正声道:“红夜叉,我确实不想与你为敌,可是,若要我听命于你,还有一个条件。” 红夜叉激动道:“哎呀呀,珍妮,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百个,姥姥我也答应你啊!” 珍妮惆怅地看了看怀中杰罗姆的尸体,苍凉说道:“在我完全丧失过去的一切之前,这个男人的心脏,谁也不许碰。待我将他妥妥安葬完毕,自会去兰若寺找你们。” 红夜叉大度道:“行,虽有些不舍,但既然姥姥答应了你,便一定不会食言的哟!” 随后,珍妮也不再多话,抱起杰罗姆霉斑遍布的尸体,默默向黑夜的深处走去,不多时,便消失于红夜叉的视野中。 待珍妮走远,红夜叉这才耸耸肩,对聂小倩道:“那么,咱们便回兰若寺等她吧。” 此时,聂小倩却并不如红夜叉那般兴奋,反倒涨红了脸,似有难言之隐。 红夜叉见聂小倩站在原地不动,纳闷问道:“怎么?还愣在那里干嘛?” “那个……姥姥答应小倩的事情,现在可兑现了吗?” “哦?你又还有何事?” 小倩支支吾吾道:“姥姥当初答应过小倩,若是姥姥恢复了鼎盛时的力量,便会还小倩一个自由身。如今姥姥既已遂了心愿,那小倩的心愿,姥姥,也可替我实现了吗?”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话 大战在即 对聂小倩来说,蒲松龄的血脉,这一百余年来,与她并无私人恩怨纠葛,反倒自从她偶然读到《聊斋志异》中《聂小倩》一文时,看到蒲松龄将其刻画为一个良善女鬼感到释怀,从而对蒲松龄心怀敬意。树妖姥姥以“红夜叉”的身份再世之后,命聂小倩抢夺《混月诀》秘籍,她不得已对蒲卫海施了加害,也并非个人意图,因而在蒲卫海的团队中,只有对那个打伤了她的洋人,她才稍感恨意。 她不得不听从姥姥的指令,做回那个伤天害理的兰若寺女妖,又不希望人间生灵涂炭,如今杰罗姆已死,红夜叉也在她的帮助下恢复了鼎盛实力,外加得了珍妮这么一个叛逆者相助,聂小倩的心中如同打翻了百味瓶一般挣扎不已,脱离苦海的念头从来未曾如此强烈过,这才趁着红夜叉心情大好时,鼓起勇气对她提出了抽身想法。 红夜叉虽对聂小倩的能力需求不再那么强烈,却也对手下任何的“离经叛道”言行感到不悦,听了聂小倩之言,不禁心情急转直下,却又强忍住情绪,阴笑着问道:“哦?我可爱的小倩,好戏正要开场,你却要离姥姥而去?” “姥姥那日可是答应了小倩的,一旦彻底恢复了健康,便还小倩一个自由身。” 红夜叉当初苟且于乾元宝塔下,寸步难移,离完全康复还差些火候,正是需要聂小倩为其提供三尸恢复元气之时,必须哄着这位“可爱的小倩”,如今红夜叉对聂小倩已处于绝对优势地位,便也不想再委曲求全,厉声道:“哼,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宁采臣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人间,究竟还有什么值得你迷恋之事,以至于不愿与姥姥我共图这妖界大业哟?” 聂小倩见红夜叉已露了反悔之意,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却依旧争取道:“人间对小倩来说,自是没了什么留恋,小倩只是厌倦了这腥风血雨的日子,想回到山水之间,悠闲地看着日月交替、四季轮回,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小倩真的就只有这点出息,还望姥姥成全。” 红夜叉横眉道:“如果我拒绝呢?” “姥姥刚才才对那珍妮说了,一旦作出的承诺,绝不食言,您也确实没碰那洋人的心脏,那么,对伺候了您一百多年的小倩,为何不能如此大方呢?” 红夜叉方才暂时放走珍妮,不过是为了最终得到她,然而对聂小倩,却完全可以采取强力手段,只是,此话确实问到了红夜叉的软肋,让她从言语上无法辩驳,便以退为进道:“那好吧,小倩,要姥姥放你走也可以,只是,你还得再等等。” “还要等什么?” “蒲松龄后人和我们大战在即,现在的姥姥虽有把握杀了他们,不过还是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姥姥答应你,待这仗打完,便不再阻拦你离去了哟。” 若是换了从前,聂小倩也不好多说什么,可如今她已经太明白红夜叉不过是采用缓兵之计,若是一再顺从,便断然无可能离去,悲愤之情一时涌上心头,不知从哪来的胆意,放高了声音道:“若是这仗打完,姥姥又会对小倩说,等除掉了黑山老妖,重登妖王之位再还小倩自由,等除掉了黑山老妖,到时候又会让小倩助您登顶妖界后再言他事。如此一来,小倩永远满足不了姥姥的野心,又何时会真的实现自由?姥姥,既然小倩去意已决,又何苦强留我在身边?” 红夜叉见心思被聂小倩猜透,顿时生了一种被触了逆鳞的愤怒,翻脸道:“好你个不识趣的东西,你不过是姥姥我身上一条树根所变,我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活不了,你什么时候翅膀长这么硬,敢跟我叫板了?” 聂小倩见红夜叉怒火中烧之相,生怕对方一个小小的施法便会让自己灰飞烟灭,顿时也后悔起自己的一时冲动,又跪地道:“小倩不敢跟姥姥叫板,既然姥姥答应了小倩打完这仗便还小倩自由,小倩自当心怀感恩,好好再陪姥姥多些时日。” “哼,这还差不多。”红夜叉见聂小倩又服了软,这才稍感爽快,便回头看了看化洮庄园的方向道,“行了,那个珍妮还要需要些时间才能为我所用,趁我们还未被发现,速速离开此地吧。” “是,姥姥。”聂小倩见红夜叉不再计较她的顶撞态度,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这才平复下来,咽了咽口水,起了身子,随同红夜叉往兰若寺方向行去。 此时,化洮庄园中的众人仍然未发觉此惊天事变,一直风平浪静地待到半夜。 然而,一旦如此重要的两位同伴被察觉到失踪,定然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 ????翌日一早,陈淑卿在房间中醒来,正在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意念传声:“淑卿姑娘、淑卿姑娘,我是张大辉,收到我的意念传声,请尽快回复。” 陈淑卿一愣,知道张大辉主动联系自己,必然是有要事发生,便立即停下手中梳妆活,回到床铺上打坐,用意念回复道:“我听到了,你有何事?” “我这次找你,是来向你们求助。昨夜,我们团队中的那对洋人,神秘失踪了,现在蒲卫海怒不可遏,正要发动全部兵力去攻打兰若寺啊!” 陈淑卿知道柳泉集团中有宁晚秋这个半妖,两个洋人不管走了多远,都可被感应到位置,对方既然用了“失踪”一词,必然事有蹊跷,便问道:“具体怎么回事?” “唉,那两个洋人,总是喜欢结伴出去闲逛,我们一般也懒得多话,可昨夜他们晚饭后出去,一直到深夜也未归队,蒲老板等得不耐烦,便让宁晚秋去感应两人位置,谁知,那两人的气息已彻底消失,无论如何也探不到。我们觉得凶多吉少,便又叫了几十个人,打着火把分头出去寻找,谁知,一直找到天亮,也没发现两人。蒲老板怀疑与昨日下午那场大胜有关,我们轻而易举消灭了对方五十名妖怪,便估计是聂小倩趁着他们外出之际,前来复仇,于是决定今早直接去攻打兰若寺,只要捉住聂小倩,那两人的下落便应会水落石出。” “明白了,你是让我们去帮忙吗?” “正是,这次作战,我们的目标并不在于将他们全歼,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活捉聂小倩。这个任务,只能由我的游吟诗人来完成。我们的作战计划是,由其他人引开对方约两百名妖怪,让我有足够的空间直取聂小倩。可如今我们少了两个重要的伙伴,而且对方恐怕也有更厉害的妖怪,我担心生了意外,若是你和蒲子轩能给予支援,我便大可放心了。” “除掉元凶,自然也是我们的目标,可是,蒲卫海可知道此事?” “蒲老板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你们来了金华,甚至不知道你们到了浙江,可如今大战在即,我们还管那么多干嘛?和众人安危比起来,这点小秘密又算什么呢……唉,不好,蒲老板已经在集结队伍了,我得赶快过去,你们快来吧。” 不等陈淑卿回应,张大辉已经结束了意念传声。陈淑卿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将张大辉的话又咀嚼了一时半会儿,便下床往蒲子轩的房间匆匆走去。 这间客栈,正是金华市内蒲子轩一行四人及后来赶至的苏三娘的下榻之处,位于金华城西南。昨日蒲子轩在博爱堂被父亲告知家族往事之后,第一时间奔离了教堂,并未碰见后来赶来的捕快,不知聂小倩已在寺中现身,更无从得知众多妖怪已在兰若寺聚集,于是对陈淑卿等人转达了蒲家往事后,便在客栈中闲等着事态的发展。 因此,当陈淑卿用妖力打开蒲子轩锁着的房间,进门时,蒲子轩还在呼呼大睡。 陈淑卿一把将蒲子轩拍醒,笑骂道:“要打妖怪了,你这懒虫还睡!” 蒲子轩醒来,眨巴眨巴睡眼惺忪的双眼,翻个身,嗫嚅道:“打就打呗……爹他们的装备那么厉害,咱们等他们打完再见面就行了……” 陈淑卿揪了一把蒲子轩的屁股,厉声道:“刚才张大辉跟我意念传声了,说他们昨日已经干了一仗,晚上他们队伍中那对洋人便失踪了,恐怕有更厉害的妖怪在兰若寺出现,你不关心蒲卫海死活吗?” 蒲子轩这才好像开了眠一般,睁大了眼睛问道:“两人失踪?怎么回事?” “他们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反正,令尊带着两百死士,正在赶去攻打兰若寺的路上,目标是活捉聂小倩。可此事难度太大,所以才拜托我们也去帮忙,引开其他妖怪的注意。听起来,对方兵力似乎也不少啊……” “哟,今日可是大事件,那就快走吧。”说完,蒲子轩翻身下床,迅速地穿起了衣服。 门口,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虽是你们自家之事,但恐怕,张大辉的意思,是帮手越多越好吧?” “三娘,你也起来了。”陈淑卿见苏三娘已整装待发,热情地打了个招呼,笑道,“女英雄愿意出手相助,我们还说啥呢?” 蒲子轩下了床,便往门外跑去,路过苏三娘身边时,刻意友好地拍了拍苏三娘的肩膀,随后,又朝祝元亮和小树的房间跑去,大喊道:“胖墩、小树,起床打架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话 兰若战役(一) 在兰若寺的大门外,蒲卫海带领着两百名死士,已等待了好一阵子。 蒲卫海不住地用手把弄着它那道深深的八字胡,似紧张、似悲愤、又似激动…… 为了这一天,这个男人已经等了足足十八年,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青年熬成了历经沧桑的丧偶大叔,连他对儿子的印象,也不过停留在十二岁时那个矮矮的少年身上,如果可能,他恨不得这一日仗打完后,便立即奔到儿子的身边,看着与自己身体齐高的青年,与他盘膝而坐,把酒话尽这十八年来的甘苦。 如今,那个宿命中必须面对的女妖,就在面前这个寺庙中,为了带领两百死士合法出战,蒲卫海已于昨日通过捕快与官府打好了招呼,故而能放心以如此阵势公然围于兰若寺外。 说来也有意思,官府虽然对百姓向来鱼肉视之,不过,当听说蒲卫海自大英帝国创业回国时,众人竟立即露出谄媚之态,一口一个“蒲先生”叫得悦耳,又得知其专程为了除妖而来,便立即为其所有行动提供方便。今早,捕快得知队伍中两名洋人神秘失踪,更是比爹妈失踪还要紧张,于是赶忙亲自迎送蒲卫海一行到了这兰若寺来。 少倾,一名瘦子从围墙旁边一棵树上跳下,来到蒲卫海身边。 来人正是蒲卫海的保镖张大辉,汇报道:“嘿嘿,寺中情况已经查清楚了,这兰若寺并不太大,不过分前殿后殿,各有一个大院,被前殿隔开,目前所有妖怪都在后院中聚集,偶尔有几个妖怪到前院来透透气又回去。那后院最里面有一座宝塔,塔下高台上有两个女妖,一老一年轻,看起来像是有些地位。那年轻的,美若天仙,想必正是聂小倩无疑。其他妖怪,确实大约有两百来个,聚集于高台下方,饮酒作乐,像是在庆祝什么。” “台上除了聂小倩,还有一个老女妖?”蒲卫海一愣,疑惑道,“这么说来,他们的领头者,并非聂小倩一人,想来那老妖也定然有些实力……那么,可有找到杰罗姆和珍妮?” 张大辉摇摇头道:“哎呀呀,我放尖了眼睛仔细查看,还愣是没发现他们。” “明白了,这么说来,我们要想办法引开那两百妖怪和那老妖,最好将他们吸引到前院,然后,趁他们不注意,你再直接对聂小倩下手……唉,不过,此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你可有何主意?” 张大辉想了想道:“两院之间虽由前殿隔开,不过前殿中间有一道门,我们可以从那门中对后院射击,定能引起骚乱,妖怪若不跳墙而逃,便只能正面突围,到时候,聂小倩一定会落在后面,我先行埋伏在塔后便是……不过,嘿嘿,蒲老板得配宁晚秋保护我,不然妖怪从北跳墙逃走发现了我,我可就死翘翘了。” 宁晚秋道:“可如此一来,正门一侧便再无能力者了啊!你看,能否派一队死士保护你?” 张大辉耸耸肩道:“可是,普通人跃不过那么高的墙,怎么保护我啊?” 蒲卫海权衡一番道:“没关系,我们能应付得过来。”随即又转身,深情地望着列阵而站的死士。 这些死士,以男人为主,女人也有五十多个,当初,大部分人因为亲属得了瘟疫或是被聂小倩诅咒,为了躲避灾难,便学梁山好汉上了金华城外三十里处一个叫做“山虎岭”的山上占地隐居,却因失了财源处境艰难,于是经朋友撮合,一年多前被蒲卫海挑选了其中青壮年进行收编,进行军事训练,后来又有部分底层百姓因生活困难,主动加入,前后共有两百零九名,深受蒲卫海照顾,甘愿成为死士。昨日死去六名后,尚有两百零三名。 由于江左地区清廷忙于与太平天国作战,加之这些死士并不反抗朝廷,官府也没空搭理他们,而蒲卫海远在英国,无法亲自领导众人,便拜托了其中一名身手不凡者作为死士头领,此人叫作吕晋鹏。 昨日,众人眼见着六名战友牺牲,今日又要血战一番,两百多人却并无一人退出,蒲卫海对此看在眼中,感慨万千,情真意切讲道:“诸位兄弟姐妹们,我蒲卫海长期在国外定居,没有精力关心大家,甚至还叫不出很多人的名字,可惜,是我无能,未能觉醒净化之力,亲手除妖,便只能拜托大家帮助。经历如此一场缘分,我在心中,已将诸位当作了亲人、恩人。希望今日一战,诸位都能平安归来,到时候,我蒲卫海一定会重重答谢各位!” 吕晋鹏站在队伍最前面,拱手道:“蒲先生,我们本就是被世界抛弃之人,若没有您的帮助,怕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可是,如今我们不但活着,而且还比很多人活得更有尊严,所以,并非您欠我们,而是我们欠您。即使在私下,众多兄弟姐妹们也对您的帮助铭记在心,说希望能见上您一面,此生便无遗憾。如今,您就站在我们面前,没有丝毫的居高临下,而是以兄弟姐妹对我等相称,令我等十分感动。从小处说,我们消灭红夜叉,是为了我们自己,从大了说,我们也是为了整个江左地区百姓,能早日脱离苦海,回归安宁的生活。是蒲先生您,给了我们这个做英雄的机会!现在既然战术已定,便依计行事吧,我们,定当誓死守好前殿!” “好,话不多言,就拜托各位了!”说完,蒲卫海放下身段,朝所有人深深鞠了一躬,随后,张大辉与宁晚秋便依计向北侧绕去。 …… 兰若寺后院内,那些被称为“影战士”的妖怪,确实正在欢庆着红夜叉彻底康复。 由于珍妮被妖化后暂未回寺,红夜叉也不着急立即对化洮庄园发动袭击,凭着自己的性子大摆宴席,在高台上,有模有样地舞弄着身姿。 聂小倩自从与红夜叉顶撞后,便一直心绪难宁,如今还站在此处,不过是出于对红夜叉的畏惧身不由己而已,便觉得对这场宴席无丝毫享受之意,勉强的笑容背后,写满了难以掩盖的落寞之色。 或许,作为妖怪,我们的寿命实在太长了,本就不该与人类产生情感纠葛,正应像台下那些人那样凭着本能而活。可是,如今我已经具有了人性,知道人间苦乐才是生命正道,便再无回去之可能,这种矛盾,可真是让我痛心疾首。 若是还有一些亲人在我身边,哪怕只是一句抚慰之言,该有多好…… “哎哟哟,我可爱的小倩,怎么不来和姥姥我一起跳舞啊?”红夜叉兴致高涨,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已将聂小倩拉起身来。 “姥姥,我跳不好,怕您见笑啊……”聂小倩勉为其难,顺着红夜叉扭动的手摆动着身体,却难以投入其间。 “不会跳,那便陪姥姥我唱歌吧,我昨夜一高兴,又想了一首新歌哟!” 说完,红夜叉开始阴阳怪气地唱起来。 青春青春,我爱青春 ??头发乌黑,皮肤细嫩 孩儿满堂,美梦成真 敌人见了,吓得打滚 …… ??一曲还未唱完,台下已经开始骚动起来,只见一道道金光从前殿门外疯狂射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最靠近门口的一群影战士已被打爆! ????大惊之下,影战士们已作鸟兽散般开始四下狂奔。 “姥姥,不好了,那群人打进来了!啊——”一个影战士刚汇报完毕,便被生生击毙。 “什么?”红夜叉看到台下的乱象,顿时停止了狂欢,放开了聂小倩的手,大喊道,“不许跑,不许跑,给我杀出去!该死的蒲卫海……” 见势不妙,红夜叉顿时不敢怠慢,亲自朝前殿飞了过去。 前殿处,死士们正是按照计划,由十人藏在门后,对后院作着疯狂射击。影战士们此时想法并不统一,果然有人往墙外逃去,有些有种的却跳过前殿房顶,欲来到前院与对手战斗,不过,有种者刚一落地,便被前院更多的死士击杀。 不多时,已经有近一半的影战士,死的死、伤的伤。 红夜叉往前院飞去后,果然聂小倩没有跟上,对面着眼前的一切,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自己应当站在哪边,甚至潜意识中,泛起了一股希望红夜叉也被杀死的念头。 就在此时,一个小和尚的灵体已出现在了聂小倩身边,大喊一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聂小倩此时身边并无他人,对此听得真切,循着声音看去,一眼便见到了小和尚,顿时一愣,知道净化使者已经出现,又四下看去,想找出对手本体。 此时,张大辉和宁晚秋正藏在乾元宝塔后,地上还躺了两个妖怪的尸体,正是欲从北侧跳墙反被宁晚秋杀死的影战士。 聂小倩见找不出本体,立刻慌了神,朝台下大喊一声:“小心,有净化使者出现!” 可惜,在慌乱之中,无人能听到聂小倩喊声,早已飞至前院的红夜叉更是无法听见。就在此时,小和尚又喊了第二声:“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聂小倩不明所以,干脆也朝塔后跑去,想逃离这小和尚,也逃离所有的一切。 就在此时,一个钟状灵体突然从天而降,将聂小倩罩在了其中! 聂小倩击打钟壁无果,果然又本能地朝小和尚击去。 “作弊!第一关,失败!” 在小和尚敲击木鱼的同时,聂小倩的一只脚,已变成了石头状。 正文 第二百话 兰若战役(二) 游吟诗人的能力,是由小和尚对钟中之人出五道续诗题,若将五道题目都设计得极难,很容易让对手一道也答不上来,从而直接将其杀死。不过但凡张大辉出手,一般目的都不在于将对手击杀,而是将其擒获,因此张大辉故意调整了难度,让对手能答出一道题,从而实现除头部之外都被石化的目的,便于盘问。而通常来说,对手被这突如其来的钟罩住,往往都会第一时间攻击小和尚,从而导致第一题因作弊失败,那么,便要让对手在后面的四道题中答对一题。 从大局来看,兰若寺中一众影战士断然难敌柳泉集团装备精良的死士,聂小倩也“按部就班”被张大辉抓住,若是五题结束,张大辉便可立即扛起聂小倩走人,战役目的也便达到。 看似一切顺利,除了一点,柳泉集团一方,并无人知晓树妖姥姥的存在。 此时,红夜叉已经飞身到了前殿房顶上,被下方死士发现。一道道金光向红夜叉射来,红夜叉释放出妖力,将这些金光一一在空中抵消。 “这……这便是张大辉说的那个台上的老妖吗?” “天啊,除灵枪伤不到她啊!” “别怕别怕,我们有斗篷护身,她也拿我们无可奈何,继续射击!” 死士见武器攻击对红夜叉失了作用,已出现了一丝失稳情绪,一时间更多的金光向红夜叉方向射来,打得那一带的殿顶砖瓦乱飞。 “哼,你们这些蝼蚁,胆敢来送死!”红夜叉张开双臂,酝酿一番,随后双手前移,大喊一声,“红莲障——” 随着红夜叉的招数发出,只见前院那些木质的大殿和排房上忽的伸出大片大片的藤蔓,向院中盘根错节地伸展而来。 作为毁灭系的前妖王,红夜叉的能力,正是控制世间万花万木,用于千奇百怪的攻击,“红莲障”,正是昨夜用于缠住杰罗姆和珍妮的那招,只不过,这次对手众多,便显得更加气势恢宏了。 此时前院内的死士大概有七十使枪之人,另一百余剑士则还在寺外作为轮替,只是转眼之间,这寺内七十死士,便被纷纷捆住手脚,动弹不得,那手中的除灵枪,也在藤蔓根须的鞭打下,纷纷落在地面。 红夜叉才出手一招,整个战局便被扭转过来,前妖王与柳泉集团差距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此时,死士头领吕晋鹏正站在门外第一排,目睹了前院内惊天事变,冲蒲卫海大喊道:“蒲先生,不好,那老妖实力远远超乎想象,目前院内兄弟已全部失了战力啊!” “你说什么?”蒲卫海惊慌失措地赶到前排吕晋鹏的位置,朝门内看去,果然见到所有人均已被藤蔓缠绕,而远远看去,前殿房顶上那个老妖正在手舞足蹈,顿时后退两步,叹道:“若是妖力击打,斗篷定然可以抵销大部分妖力,可我们最怕的便是体术遏制,这可是穿多少斗篷也无济于事的啊!” “蒲先生别急,待剑士们冲进去,将那些劳什子的藤蔓砍断便是!”说完,吕晋鹏对百余剑士喊道,“该你们上了,一起冲进去,将兄弟们解救出来!” 由于前方火力压制停止,活着的影战士们也一一恢复了状态,重振旗鼓,一拥而上,往手脚被困的死士们扑去。 许多影武士仍然不知斗篷厉害,一招一式打在斗篷上,只是传出声声闷响,无功而返,反激得有死士嘲笑道:“哼,就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回去歇着吧。” 此时,影尊者易华池和贺玄明也来到了前院,贺玄明率先发现了斗篷的秘密,喊道:“别慌,将他们斗篷脱下再杀!” 易华池趁势讥讽道:“脱什么脱?蠢货,直接打脸不就行了?” 瞬间,影武士们如法炮制,最靠近门边的一些死士便在这一阵攻击中被生生杀死! 众人惊恐之际,门外的剑士也提着除灵剑杀入,见除灵剑斩不断藤蔓,又见众多妖怪正在夺取战友生命,便先顾不得切断藤蔓,手脚并用,连翻带爬,越过藤蔓障碍,往活跃着的影战士杀去。 两边有生力量又缠斗在了一起,兰若寺前院顿时变成了金色除灵剑与绿色藤蔓交汇的海洋,纵然除灵剑斩不断妖王妖力所变藤蔓,但训练有素的他们,对付普通妖怪倒是不在话下,不多时,死士一方再度夺回了战场优势。 “哎呀呀,看来,那边也有不少人马哟……”红夜叉虽早可亲自出手,但自从对手动弹不得开始,便一直在前殿屋顶上跳舞,累了,又坐在房檐上,喝了一口小酒,想看着孩儿们如何将对方折磨致死,如今新的一批死士杀至,便也坐不住了,站起身子,再度伸展双臂,发动起妖力。 这一次红夜叉使用的招数并非红莲障,因为一旦施放,藤蔓乱窜,影战士们也会被束缚起来,故而换了它招,大喊道:“承天载物——” 一时间,大地发出一阵震动,只见寺内和寺外的十棵大树仿佛长了翅膀一般,从泥土中挣脱出来,升上天空,汇聚于红夜叉的上方,瞬间,大树上多余的部分脱落,只剩下粗壮的树干,远远看去,仿佛那不是树,而是红夜叉的巨型武器! “嘿嘿,压死你们!” 红夜叉双手再出,只见那十棵大树迅即向院内飞去,所到之处,死士在惨叫声中,连同缠着他们的藤蔓一起被压得粉碎。 蒲卫海见了红夜叉的惊天实力,恐惧之余,又对不断逝去的死士生命无比疼心,顿时顾不得许多,冲入院内,冲红夜叉喊道:“你是何人?” 红夜叉低头瞧见了蒲卫海,大笑道:“树妖姥姥鬼夜叉,今日的红夜叉,你可认识?” “什么,你居然还在世上?而且,你才是红夜叉?”蒲卫海这才明白,自己千算万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十八年来为了消灭的对手,居然根本不是聂小倩,而是一个一百多年前本应作古的妖王! 如今才知道真相,为时太晚,如此鲁莽出手,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眼见大势已去,若以一人之牺牲换来众多死士的身还,蒲卫海自认这是目前已能讨到的最好结局,便颤抖着喊道:“我就是蒲卫海,这些人不过是受我所雇佣而战,你要杀,杀我一人便是,请放过他们!” “蒲先生,你别这样!”吕晋鹏一边与妖怪奋战,一边大喊道,“柳泉集团少谁都行,但少不得你啊!” 可话到此处,蒲卫海已然看空一切,在心中默念道:子轩,对不起了,爹再也不能给你寄来钱财了,今后,你的路,自己走好…… “哦?你便是蒲卫海?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哟。”红夜叉眼珠子一转,突然停下了杀伐之气,反而对蒲卫海问道,“这些武器、斗篷,可都是你的发明?” “正是,可你也看到了,这些东西在你面前毫无作用,若你杀了我,放了他们,他们断然不会再来找你麻烦!” “嘿嘿嘿,你要这么说,我反而舍不得杀你了哟!”红夜叉阴笑道,“要不,你把这些东西都送给我,再帮我制造一千套,我们便算合作关系,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若能以这些身外之物换回众多人性命,蒲卫海自是愿意,可他并不知道红夜叉首要对付之人为黑山老妖,担心一旦除灵剑与除灵枪落到妖孽手中,只会给世人带来更恐怖的灾难,何况红夜叉提出数量为一千套,意味着他将打算再将一千人妖化,而且自己与儿子的诅咒依然无解,便支吾道:“这,这不行,我顶多将此地的装备让给你!” “呵呵,那和我杀了你们再取之,又有什么不同哟?”说完,红夜叉已伸出右手,将蒲卫海凌空抓起,道,“姥姥我耐心可是有限的,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若不同意,我便将你扔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算了,死就死吧,身后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此处,蒲卫海闭上了双眼,等待着丧钟的敲响。 “呵呵,冥顽不灵,那便去死吧。”说完,红夜叉收回妖力,任蒲卫海从五丈高的空中自由下落。 “疾风霸龙拳!” 红夜叉正要享受蒲卫海落地一刻的快感,突然,背后一阵强力的攻击袭来,猝不及防,被打得飞了出去。 还来不及看个明白,一拳又一拳连翻轰炸而来,只见蒲子轩正大喊着“我打打打打打——”,使出星河龙王最霸气的一招,将红夜叉在空中一路追打,直到他脱离了攻击范围,飞速撞上东侧排房的房顶上才停手。 第一次,蒲子轩打中了妖王,哪怕只是前妖王,哪怕只是没有《混月诀》碎片强化的妖王,哪怕只是,偷袭得手…… 而蒲卫海落在地上之前,已被变成了狐妖的陈淑卿搂在怀中。 蒲卫海睁开了眼睛,看到狐妖,惊恐道:“你是什么妖怪?” 陈淑卿笑道:“你祖上八代,蒲松龄的养女,陈淑卿。换句话说,你要叫我祖宗。” “什么?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轩儿呢?”蒲卫海正仰面朝天,很容易便看到了半空中的蒲子轩,惊道,“他……他是谁?” 蒲子轩击飞了红夜叉,英姿飒爽了一瞬间,忽然又弯着腰,用双手挠起了腿上痒痒:“哎呀呀,痒死了,快被妖化了……” 陈淑卿忍俊不禁道:“那个挠痒痒的人便是。” “这小子,叫他别来别来,还真来了……”于是,承接着那阵渐行渐远的马蹄声,蒲卫海在真正面对儿子的情况下,喊出了十八年后的第一句话。 “要打,便滚远点打,老子头开始痛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一话 兰若战役(三) 没有久别重逢的深情拥抱,没有大惊小怪的问东问西,也没有违反父令的言语责骂,父亲十八年后第一句话,就像是天天见面的家人,不过对调皮的儿子随便笑骂一句,正是这一句不经意的笑骂,反倒让蒲子轩尘封的心灵瞬间澄明无暇,脸色笑得无比灿烂,回应道:“放心吧爹,一时半会儿咱还顶得住,待我将这儿清理干净便走。”说完,也不抓痒了,又直起身子,欲往空中的其他飞翔类妖怪袭去。 此时,院内束缚着众人的藤蔓,本就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动减弱,随着红夜叉挨揍,妖力顿时也紊乱了起来,扭动扭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解放出来的死士们见有强人支援,连不可一世的老妖也被揍飞了,霎时军心大涨,又拾起地上的除灵枪,向妖怪们射击。双方你来我往,均只剩了一半战力,但许多除灵枪由于前期疯狂使用,能量已经不足,便使得影战士一方也不太落得下风了。 另外,红夜叉毕竟不是等闲之辈,即使挨了蒲子轩的连翻重击,也不过摔了一跤那般懵了一会儿,便又从房顶上砸出的坑洞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仿佛酒意也被揍醒了,高声道:“哎哟哟,你们的第三个净化使者,终于出现了吗?” 蒲子轩见红夜叉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惊道:“咦?你这小妖怎么这般厉害?我这疾风霸龙拳,连秦邕老贼都给打开花了,怎么对你毫无作用?你是何方妖孽,快报上名来!” “还要我说多少次啊,你们要找的红夜叉,便是我哟。”说完,红夜叉身泛红光,悬浮在了半空中。 “啊?原来你便是聂小倩啊?”蒲子轩赶来之前,红夜叉和蒲卫海的对话并未听见,此时见对方说自己是红夜叉,顿时脑袋一歪,不解道,“不对啊,他们都说聂小倩你美如天仙,这怎么看,也是一个老太婆,和美沾不上边吧?” 红夜叉被说到了痛处,颇为郁闷,骂道:“你这蠢货,谁跟你说聂小倩就是红夜叉啊?我树妖姥姥才是!还有,我怎么不美了?你知道我为了恢复美貌,花了多大的精力吗?你这小子,到底会不会审美?要不,把你家娘子拧出来看看,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仙?” 下方,陈淑卿已将蒲卫海放开,见蒲子轩又犯了老毛病,老是和敌人吵架,恨不得亲自上去和红夜叉过招,无奈众人中只有蒲子轩会飞翔,才不得不把房顶上的妖怪交给他对付,于是大喝道:“小七,你再拖延时间,小心被妖化啊!” 连蒲卫海也感到费解,问陈淑卿道:“你们,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吗?” 陈淑卿叹道:“唉,都是被你给惯的。”随后,也不再多话,又加入了院内战团中。 蒲子轩出发之前,本就已经知道作战计划是拖延时间,但又不敢在父亲附近拖延太久,更不能下地作战以免与父亲靠得更近,顿感两难,又问红夜叉道:“那么聂小倩在哪?我们以她为标准,来谈谈什么叫做‘美若天仙’,怎么样?” 蒲子轩一句话点醒了红夜叉,自言自语了一句:“对啊,我可爱的小倩怎么没跟来?”不觉往后院看去,只见乾元宝塔下一口天蓝色的大钟正罩着聂小倩,又见蒲子轩的星河龙王如假包换,顿感纳闷,问道:“不对啊,你们究竟有几个净化使者哟?”说完,凝神开始了探测,瞬间,又睁开眼睛道:“还有一股净化之力!不好,小倩危险!” 蒲子轩没料到一句话不但未能拖延时间,反倒打草惊蛇,转移了红夜叉注意,暗自骂自己又开始坏事了。 幸好,就在红夜叉欲往张大辉处飞去时,三支利箭已抵达红夜叉身后,还好红夜叉提前感知到了苏三娘方向,这才赶紧上移了一个身位,避开了三箭。 红夜叉转身望着寺外树冠上埋伏着的苏三娘,眉头紧锁道:“你们不是和蒲卫海一伙的!是那两股若隐若现的气息!” 还没纳闷完,三支利箭又如闪电般折返回来,射入红夜叉后背,只见红夜叉顿时口吐蓝色,又一发力,将三支箭矢震出体外。 “哇啊啊——这老妖怪,射不动啊!”三尸见自己操控的箭矢只是浅浅射入红夜叉身子,已感觉此人深不可测,赶紧绕到红夜叉身前,往苏三娘奔去。 ????“呵呵,三尸?姥姥我,最喜欢吃三尸了!”说完,红夜叉张开嘴巴,冲着三尸的方向往体内吸气,其吸力之迅猛,一时间,连苏三娘所在那一带的树木也开始朝红夜叉的方向倾斜了。 若是换作聂小倩贡献的三尸,在没人干扰的情况下,很快便会被红夜叉吸入口中,然而此时苏三娘还在,又面对着红夜叉,便赶紧发动净化之力,将三尸往自己的方向又拉回来,嘴里还骂道:“哼,范姑娘的三尸,岂能成为你这老妖婆的腹中之物?” 一边在使劲往嘴里吸,一边在奋力往回拉,只见三尸在双方的力量作用下痛苦难当,而且苏三娘实力毕竟不如红夜叉,三尸往红夜叉口中移动的速度虽慢了一些,但趋势不变,只见三个小鬼吓得抱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叫喊:“哇啊啊,三娘救命啊——” ????千钧一发之际,蒲子轩虽无法再用疾风霸龙拳,却也深感不可袖手旁观,便又向红夜叉乱拳挥出。 红夜叉正侧身面对着蒲子轩,见其捣乱,便伸出左手,变成一根树枝,“啪”地将蒲子轩打飞了出去。 蒲子轩救援无效,苏三娘又孤掌难鸣,眼见三尸要命丧红夜叉之口时,突然,红夜叉后背又被一道金光球击中。 开枪之人,正是绕了一大圈从正门赶到了前院的祝元亮,这一枪,也正是从其金刚降魔腕中射出! ????红夜叉身子一颤,吸力顿时被打断,三尸这才脱离了险境,往苏三娘的方向飞去,随后消失于苏三娘体内。 短短时间内,红夜叉已连续被蒲子轩的疾风霸龙拳、苏三娘的天国猎人、以及祝元亮的能量射击偷袭得手,却因实力强大,并未受到巨大伤害,反而像是夏日午睡时被蚊虫反复骚扰,恼火之情无以言表,顿时大喝道:“影尊者们,你们都他娘的死哪去了?” “姥姥,易华池来啦!”说完,易华池已化作一团妖气来到了祝元亮的身后,见其也穿了一件防身斗篷,现出真身后便不对斗篷直接攻击,而是紧紧抱着祝元亮,凭着膀大腰圆的身材,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祝元亮一个侧身摔,摔在了地上。 “他奶奶的贱人,比力气是吧?”祝元亮爬起身来,立即对易华池还以颜色,也将其抱住,往地上摔去。 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个能使能量射击,一个能化作妖气避开攻击,却“一见如故”,难得遇到如此势均力敌的摔跤高手,便默契般不使出各自绝活,扭成一团,拼起了蛮力。 一旁,连蒲卫海也看得呆了,叹道:“这群家伙,拖起时间来,可真是一把好手啊!” 树冠上,苏三娘怕三尸再成为红夜叉目标,便不再召唤出他们,正要使出天国猎人对战场上常规射击,树冠却发生了一阵剧烈的晃动。 抬头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苏三娘顿时惊出一股冷汗,只见树冠上那些原本毫无生命的树枝,竟然纷纷变成了人头蛇身的怪物,向自己袭来! 这个人头,正是影尊者之一的贺玄明,附在树木身上,将其变为生命体! 再看脚下,原本用于支撑身体的树枝,也已变成了一条绿蛇,反向往上袭来! 红光中,若干条绿蛇上下左右开弓,逼得苏三娘左支右拙地频繁躲避,却双拳难敌四手,被其中一条蛇打落在地。 一旦落到墙外,院内的同伴便看不到自己的境况,难以给予支援,原以为远离了树冠是件好事,却见那些绿蛇也可不断伸长,又如同雨点般纷纷往地面袭来。 …… 早些时候,就在蒲子轩击中红夜叉时,乾元宝塔下,游吟诗人已完成了对聂小倩第三道题的考验,石化了聂小倩两条腿。正当塔后两人看到聂小倩的窘相欢呼雀跃时,一股红光突然飞至。 一个男孩出现在张大辉和宁晚秋面前,冷笑道:“嘿嘿,我就知道,你们的目标是小倩大人,本体,必然藏在这宝塔后面。” “哇哇哇,被发现了!”张大辉此时已如同废人,本能地退到了宁晚秋身后。 宁晚秋顿时露出鄙夷的神色:“一个人的时候是条龙,打群架的时候就变成虫了吧?” “切,他晚来一会儿试试,我看这小家伙能答出几道题?”张大辉道,“你帮我顶一会儿,待我收拾完聂小倩,便来处理这妖怪。” 宁晚秋斜眼问:“若游吟诗人罩住这男孩,那聂小倩石化的部分会不会解除?”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大辉支支吾吾道:“哟……这个嘛,还真没试过……” “罢了,为了保险,还是我来对付他吧,你躲远一点,别碍着我。”说完,宁晚秋摸出了腰间除灵剑,使出一招“直刺进攻”,身泛红光,往男孩刺去。 男孩身形矫捷,连躲两剑,叹道:“哟,招式像模像样,原来你也是个使剑的妖怪?”说完,红光乍现,双手变为两道锋利的剑状树枝,正声道:“剑客对决,不做无名争斗,小生是红夜叉座下五大影尊者之一,姓文名力,阁下尊姓大名?” “宁晚秋。” 说完,宁晚秋迷之一笑,再度提剑出击,文力提左臂格挡,原以为锋利的左臂会如金刚般坚韧,却被泛着金光能量的除灵剑一刀斩断! 正文 第二百零二话 兰若战役(四) 宁晚秋一招制敌,文力顿时明白了这种泛着金光的利剑并非寻常之物,惊恐地盯着对面这个比他大上几岁的男孩,喊道:“哇哇哇,不公平,剑士对决,强弱胜负全应寄于武功招式之间,使这种法宝算什么本事?”随后,又施放妖力,让那被砍断的手臂处又长出新的刀刃状利枝,不过,妖力也随此折腾下降了些许。 ????张大辉见宁晚秋占据了上风,心情舒缓之际,也不无担忧对宁晚秋说道:“你停下来干嘛?你倒是趁势追击啊,别给他任何的机会!” 宁晚秋看到文力天真的脸颊,像是看到了数年前年少无知的自己,此时又并不知道真正的红夜叉已经杀到了前院并占据了极大优势,内心中本也想尽量避免无谓的杀戮,便不买张大辉的账,抿嘴一笑,将除灵剑金光收起,又插回鞘内,对文力道:“好啊,那咱们就看看,是红夜叉正牌的后人强,还是冒牌的孩儿厉害?” 文力不解道:“你什么意思?” 只见宁晚秋诡异一笑,也发动妖力,顿时双手变为了利剑般的树枝,与文力如出一辙,问道:“这下,应该公平了吧?” “什么?为什么你会像我们影战士一样变为树枝?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说过了,我嘛,才是红夜叉真正的后人,小孩,看剑!”说完,宁晚秋以手为剑,向文力连番刺去,只是这种刺法伴随着脚步的独特移动,俨然受到西方击剑术的影响,让文力一时难以适应。 不过,文力作为影尊者之一,毕竟不似普通影战士那般凭着武勇作战,高接低挡了几招,便扎稳了脚步,使出一招“莲形移步”,身子变得灵动而飘逸,提手反击,上下联动,又将宁晚秋逼得连连后退。 “哦,好剑法,想来你作为人类的时候,父母也没少花功夫吧?”宁晚秋招架之余,对这同为爱剑的少年生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便问起话来。 “哼,那又怎样?他们说这时代,习武无用,我却偏要练出个名堂给他们看看,可惜,爹已经看不到了。” 宁晚秋明白文力被妖化,十有八九便是因父亲被魅惑所致,也不惊讶,叹道:“那和我还不一样,我家只是单纯因为穷,请不起师父罢了……可惜,这东西,靠的还是悟性,对吧?不是我自吹,一旦我发动妖力,这世上,我还真没遇见能与我剑术抗衡之人。”两人皆是年少轻狂,言谈间,共计四只树手缠斗,你来我往,已经战了二十个回合有余,依然不分上下。 旁边,游吟诗人已经给聂小倩出完了第五道题目,让聂小倩根据自己的身平作诗一首。聂小倩哪有陈淑卿那样的满腹才华,茫然不知所措,任随着小和尚从十倒数至零,顷刻间,除了头部,全身均已变成了石头。 “哈哈哈,战术成功!”待钟状灵体和小和尚消失,张大辉喜不自胜,立刻跑至塔前,将惊魂未定的聂小倩扛起。 “原来是你干的好事?”聂小倩见了张大辉身上的蓝光,顿时明白了一切。 “嘿嘿,别急别急,我可是一向很怜香惜玉的。”说完,张大辉四下望了望路线,盘算着要前往前院与蒲卫海会合,走大院穿越正面战场必然不行,可跳墙而出不但绕路,而且对墙外情况一无所知,便朝西侧排房拔腿便跑,到了近处,便往房顶上跃去。 文力在奋战之余扭头见到张大辉的行动,见聂小倩危在旦夕,护主心切,便大喊了一声:“小倩大人!”欲往房顶上追去。 “你的对手是我,小子。”身后,宁晚秋步步紧逼,趁着文力背对自己,又将右手树枝伸长,将其腿部缠住,生生拉回了塔下。 文力无奈,只能跟宁晚秋被动过招,眼睁睁看着张大辉离去。 张大辉跑出不远,还未到达前殿处,房顶上却迎面跑来一人,身穿深红斗篷,手握除灵剑,似乎是自己人前来接应。 靠得近了,张大辉这才看清来人其实是一女子,只是此女子鼻头扁平、颧骨高挺,五官仿佛不懂得如何搭配,让男人丝毫提不起兴趣。 “你辛苦了,把聂小倩交给我吧,我去交给蒲卫海。”说完,女子向张大辉伸出手来。 “如此甚好,我也确实快扛不动了。”张大辉说完,向女子慢步走去,接近女子时,突然脸色大变,阴冷一笑,使出净化之力将女子一脚绊倒在屋脊上。 女子大叫一声,倒地时身子失稳,又顺着人字形的屋檐往下滑落,幸好在中途击破一处瓦片,才够住下方的椽子,止住滑落之势。 “嘿嘿,你这臭娘们妖怪,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张大辉低头对着女子,露出一脸的凶相。 女子爬起身子,大惑不解:“我身上并未有妖气浮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哇哈哈,还真是没弄错啊!咱们队伍里女人本就不多,若是有这么丑的女人,我一定会留下忘不掉的阴影的。”张大辉笑道,“不过嘛,丑八怪也是女人,我还是会怜香惜玉的。你应该感谢我,只是将你绊倒,而未将你杀掉。” ????事实上,张大辉不过是见对方身着防身斗篷,知道净化之力也会被防御而已。 女子一怔,扯了扯嘴唇道:“难道,长得丑也是一种错吗?” “若是长得丑,倒也罢了,但我们的同伴中,断然不会有人称呼老板真名,若是你肯叫一声‘蒲先生’,我也好歹得掂量掂量。”张大辉担心妖怪若与自己对决,便不得不使出游吟诗人防身,却又担心聂小倩石化解除,便不再拖沓,故意大喝道,“行了,我不想杀人,识趣的,快给我滚开!” 女子并未露出退让之色,反倒悠然冷笑道:“呵呵,马上要屁滚尿流的,怕是你这瘦子吧。” 张大辉不解其意,正发着愣,突然感到全身的力量正在退去,那肩上扛着的聂小倩变得如小山般沉重,而且这种沉重感不断加强,终于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屋脊上,将聂小倩也不得不放了下来,抓在手中苦苦支撑。 随后,张大辉变得气喘吁吁,俨然并非正常的疲惫,而像是被施了某种法力,惊慌失措道:“你这丑八怪妖怪,对我使了什么阴招?” 女子笑道:“谁说我是妖怪了?普通人类,便不能加入红夜叉名下,成为影尊者吗?” 张大辉煞时明白了一切,原来是自己用净化之力攻击了凡人,导致力量被封印了起来!再看聂小倩时,那身上石化的部分正在随着自己净化之力的消失,重新渐变回原来的肉身! 不好!净化之力被封印倒也罢了,可若是聂小倩逃走,计划失败,则万事休矣! 不过,女人并不打算给张大辉机会,待其虚弱之时,又上前一步,使除灵剑将其抓着聂小倩的右手斩断,在张大辉杀猪般的惨叫声中,将聂小倩夺回自己手中,冷笑道:“趁着你还活着,我得好好教你个做人的道理,再丑的女人,也有起码的尊严,我不叫丑八怪,我叫段秀婉,你可记好了再死。” 谈话间,张大辉的净化之力已全部退去,捂着断臂处凄苦呻吟。 面前,段秀婉又提着除灵剑指着张大辉的脑袋,命悬一线间,聂小倩已完全恢复了肉身,对正欲下杀手的段秀婉阻拦道:“行了,别杀他,他已经是个废人了,你快去帮姥姥吧。” 说完,聂小倩将脚底的瓦片踏破,露出木质的椽子,使出法术,往排房下方穿去。 原本大好的形势,却遭遇如此突变,张大辉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 前院,苏三娘、祝元亮还在与各自的对手缠斗,死士们也在苦苦与影战士争夺着每一寸空间,蒲子轩则在空中艰难地应付着红夜叉,只见身体已呈现出全身瘙痒之势,必须速战速决。然而,他的对手,可是前妖王红夜叉,与实力如此悬殊的对手对决,除了最开始偷袭得手之后,便再也难以击中这老妖婆哪怕一次,却反倒如同猴子被戏耍一般,被红夜叉身上伸出的若干条藤蔓击打得七上八下。 红夜叉也正是明白了对手的意图,见聂小倩被困住,便暗中通过意念传声找到段秀婉身边的影战士,再通过影战士转达段秀婉,让他拾起地上的斗篷和武器,扮作死士模样去骗回聂小倩,而且即使骗术失败,也可赚得对手净化之力被封印,便也不再担心后院战况,心情大好地捉弄起蒲子轩。 蒲子轩在同伴中,是唯一能与红夜叉在空中作战之人,便也顾不得自身安危,一直在想方设法与红夜叉周旋厮磨,面对不断袭来的藤蔓,蒲子轩已使出浑身解数凝神躲避,左支右拙,尽量让自己少受伤害。在某些时间,竟也呈现出越战越勇之感,逐渐找到了藤蔓移动的规律,并期待自己能好歹正面击中对手一次。 红夜叉伸出的藤蔓,并不像八爪鱼那般触手长度始终保持一致,而是忽长忽短,在位移与伸缩中呈现出复杂的运动方式,蒲子轩灵机一动,想到自己的超强自愈能力,便始终关注着其中一条藤蔓的轨迹,在判断出此条藤蔓即将回收之时,故意让自己星河龙王的左臂被刺中,随之被拉往红夜叉身边。 这一招果然凑效,自己的左臂虽然也跟着受到伤害,然而终归是接近了红夜叉身边,就在红夜叉发愣时,大喝一声,使出星河龙王的右爪向红夜叉头部抓去。 红夜叉猝不及防,脸部吃了星河龙王一记闷击,留下一个爪子的痕迹,随后赶紧将藤蔓收回,双手捂脸,骂道:“你这臭小子,我让着你,你竟然对我下如此黑手,打什么地方不好?非要打脸?若是把我这漂亮的脸蛋儿打坏了,把十个你卖了也赔不起哟!” 蒲子轩终于得手一次,顾不得全身瘙痒和伤痛大笑道:“哈哈哈,你这脸蛋,怕是没进化好,还是重新投胎一次碰碰运气,多半也会比现在好哟!” “你这臭小子,敢拿我的脸说笑!”红夜叉怒发冲冠,顿时也不再用藤蔓与蒲子轩纠缠,右手一伸,地上一根压着死士的树干迅即飞来,被红夜叉悬空控制。 树干虽笨重,成为红夜叉的武器后,却被操纵得无比轻盈,蒲子轩还来不及看个明白,便被挥来的树干拍飞,撞在前院侧方房顶上。 明白了自己与红夜叉的差距,蒲子轩这才醒悟过来,大喊道:“小九,快来帮帮我啊!” 陈淑卿并未应答,而同一时间,就在张大辉的所在位置,聂小倩正垂直穿越房顶欲进入排房下方逃之夭夭,身子才下了一半,突然,一只巨大的九尾狐呼啸而上,冲破房顶,将聂小倩也撞得飞了一丈有余。 聂小倩落下时,正好被九尾狐的其中一只尾巴接住,紧紧缠绕起来。 九尾狐,正是陈淑卿所变,妖气十足地对段秀婉道了一声:“滚开。” 正文 第二百零三话 兰若战役(五) 陈淑卿之所以能出现在聂小倩逃走的路上,将其截住,并非机缘巧合,事实上,在张大辉觉察到自己的净化之力被封印之际,就已经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必须赶在净化之力完全消失之前,用残余的法力发动意念传声,寻求自己人救援。当时宁晚秋仍然和文力缠斗得紧,脱不开身,反倒是陈淑卿率领着死士们已将地面的战线推进到了后院,正巧张大辉扭头时看到了距离较近的陈淑卿,便赶忙将自己的遭遇用意念进行说明,并恳求陈淑卿支援。 不过,张大辉本来的意思,只是要陈淑卿进入排房下方,在聂小倩逃遁的道路上将其抓获,俨然已有了一种将自己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可陈淑卿又岂是见死不救之人,便有了这一一飞冲天的惊艳一幕。 陈淑卿一只狐尾将聂小倩缠住,另一条狐尾又伸出将张大辉缠住,心里盘算着,按照之前的部署,小树此刻正在西侧墙外的树林中埋伏,随时准备治愈伤者,张大辉急需治疗,便打算不多作逗留,要往西墙外跳去,只是在面前这个段秀婉眼皮底下不便行动,又不打算大开杀戒,便叫其滚开。 有趣的是,段秀婉作为影尊者,并不熟悉蒲子轩团队中的成员,对红夜叉控制的两百余名影战士是何能力也多半不清不楚,看到这如假包换的狐妖,反倒以为是自己人出手,一方面救走聂小倩,一方面抓走张大辉,便只是愣了一愣,回敬道:“影武士,哪来的资格跟我们影尊者如此无礼说话?” 就连被缠住的聂小倩,也一时分不清楚陈淑卿身份,对这毛绒绒的狐尾颇感舒适,竟也毫无反抗之意。 陈淑卿顿时明白了身份的错位,正好不愿杀人,眼珠一转,便将错就错,故作抱歉道:“哎呀呀,原来是影尊者大人,看您打扮成如此模样,我还以为是敌人呢。” 段秀婉哼了一声道:“我特意乔装打扮,赶来救回小倩大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小倩大人便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将小倩大人带到安全地带。” 此言正合陈淑卿意,便顺水推舟道:“放心,我这便离开兰若寺,保证敌人再也找不到小倩大人,你且安心去支援影战士吧。”说罢,便欲纵身往墙外跳去。 张大辉本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忽见陈淑卿如此机灵,一举两得,心里不住地感叹道:还真是找对人了! 不过,看似天衣无缝的安排,两人还是忽略了一件事。 就在即将起身之际,聂小倩突然发现了异样,喊道:“等一下,段尊者,此人并非影武士,你上当了!” 这一来,陈淑卿又停下了发力势头,与张大辉同时心中咯噔了一下。 段秀婉本也打算跳下房去,闻言蹙眉道:“小倩大人何出此言?” 聂小倩道:“我刚探到,这狐妖体内有一股净化之力存在,却并非一般的圣物,像是柳泉八木的气息……对,错不了,和黑山老妖那股气息一模一样。我们影武士中,断然没有身怀柳泉八木之人!” 段秀婉随即走上前来,问陈淑卿道:“你究竟是何人?” 陈淑卿苦笑一番,应道:“既然被发现了,也罢,我确实不是你们的人,不过,我此刻就是要走,还望给个方便,否则,以你人类的身体,岂是我的对手?” 段秀婉不屑道:“把小倩大人放下,你爱去哪去哪。” 陈淑卿道:“我不明白,你一个好端端的人类,为何也会替红夜叉卖命?” 段秀婉冷笑道:“人间冷漠,好歹红夜叉和小倩两位大人肯叫我一声‘尊者’,我为尊严而战,有何不可?”说完,抖了抖手中的除灵剑。 陈淑卿看到段秀婉丑陋的相貌,便已猜出她在人间所受冷漠之苦,又见对方断然不肯放自己离去,便决定先将张大辉转移给小树,自己拖住段秀婉。 主意已定,陈淑卿侧身瞥见了小树正藏在一棵树后注视着这边,便用狐尾一扫,将张大辉隔空抛给了小树。 小树不敢怠慢,发动妖力将张大辉接住,放于地上,便伸出两条藤蔓缠住张大辉的腰部和断腕处。 张大辉脑子已被装来骗去的混乱身份搞成了浆糊,惊道:“啊啊啊——你又是哪边的?为何和那些树妖一个德性?” 小树笑道:“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淑卿姐姐吗?你身子感觉如何,自己体会体会好了。” 果然,只是片刻功夫,张大辉便已感觉到了什么,眼光柔和道:“啊,舒服……你难道就是他们说的八籁子……” 小树趁势问道:“八籁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张大辉根本无力回答,因为在如此舒服的状态下,疲惫不堪的他已顷刻间进入了梦乡。 排房顶上,段秀婉眼见张大辉获救,却因不得不盯着陈淑卿无法追击,颇有些焦躁不安。 陈淑卿又问了一句:“你确定要阻拦我吗?” “这斗篷和武器的厉害,你没见识过?”段秀婉说完,还刻意理了理斗篷。 陈淑卿挤了挤眼睛,道:“也罢,咱蒲家后人发明的玩意,正好亲自体验体验。” 说完,陈淑卿也不客气,运用起近十成的功力,双手手掌上下相对,抱成圆形,将红色妖气在手中凝聚成一团球状,大喝一声,正面击向段秀婉身子中堂。 若是对着没有遮挡的头部攻击,此等法力定然会让段秀婉瞬间毙命,不过陈淑卿故意选择攻击斗篷,正是要看看其能抵御自己几成妖力。于是,房顶上的场面和虽和院内差不多,均是妖怪与斗篷人士作战,立场却截然相反,煞是耐人寻味。 只不过,身怀《混月决》碎片的陈淑卿,实力又岂是那些平庸的小妖可比?十成功力一出,即使被斗篷抵御了八九成妖力,那剩下穿透了斗篷的一两成,也足够让段秀婉喝上一壶。 只见段秀婉被这一击震得头皮发麻,双目圆瞪,让本就丑陋的面容更加不堪,捂着被陈淑卿击中的部位怪叫道:“啊啊啊……这就是柳泉八木的力量吗?” “管它是外物的力量还是我的力量,反正,知道了差距,便识趣点吧,再见。”说完,陈淑卿自信对手已经不敢再造次,便不再逗留,尾巴依旧紧紧裹着聂小倩,侧身向小树处跃去。 只是,刚跃出房顶几个身位,陈淑卿却感到身子陡然失控,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往回拉扯,到了原位,也并未停歇,继续侧身向段秀婉移了过去。 大惊失色下,陈淑卿右肩已重重挨了一掌,而这一掌力道之大,远非人力所及,迅即被击倒在了屋脊上。 抬头看去,只见段秀婉双手正做出太极拳“白鹤亮翅”手势,笑道:“以人类之躯登上红夜叉影尊者之位,岂能没有两把刷子?” …… 前院内,祝元亮与易华池互相比试蛮力摔跤,你来我往,不知不觉竟已经从院内一路“转移”至兰若寺大门外,此时两人均已腻味,站直了身子,又换了新鲜玩法。 “该我了,你站好。”祝元亮说完,易华池已叉腿站在面前,双手握拳,将浑身筋肉绷得紧如钢铁。 待易华池准备完毕,祝元亮大喝一声“破”,使出金刚降魔腕朝易华池胸部挥拳而去。易华池也不躲避,硬生生抗下这一拳,稍露苦相。 祝元亮瞅瞅自己的拳头,恨铁不成钢骂道:“他奶奶的,你还真能扛啊,我这金刚降魔腕已属上佳宝贝,却打不伤你,你这影尊者的身体,可端的是金刚不坏呢!” “嘿嘿,该我了,你站好。”这次,易华池说完,祝元亮也端端正正地站于其面前,眉骨紧锁,作出防御姿态。 随后,易华池也大喊一声“破”,使出浑身妖力凝聚于右拳上,直愣愣击中祝元亮胸前,只听斗篷传出一声闷响,祝元亮后退一步,却安然无事道:“几乎没什么感觉啊?这就是你的全部力量?” 易华池叹道:“差不多吧,他娘的,你们这斗篷,还真的是当之无愧的‘妖见愁’,我身为影尊者都无能为力,也确实难为了那些普通影战士了……” “别急别急,慢慢来,我们都试试,反正不许违规啊……” 一个恨自己空有妖见愁使自己成为肉盾,若不使用能量,光靠铁拳竟然打不伤对方的肉体;一个恨自己枉为影尊者,却连斗篷都破不了,又何谈获得红夜叉大人的垂青。于是,两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各怀梦想,相互约定,彼此不得使用妖法和能量,也不许攻击对方脸部和蛋蛋,双方各抡对方一拳,看看谁先能让对方告饶,便是胜利。 “哈哈哈,又该我了,你站好啊……” 苦相! “嘿嘿,这下又轮到我了,你可千万别放水啊!” 闷响! 两人也颇有君子风范,确实无人违规,相互伤害、相互鼓励,你来我往已“互动”了十个回合,却均因防御力远远高于拳头的攻击力,相安无事。 第十一个回合,又轮到祝元亮先发招,只见易华池站立如钟,祝元亮铁拳呼之欲出。 突然,祝元亮感觉后背遭遇飞来一撞,整个人前倾了几步,又同易华池撞了个满怀,而那一撞,还伴随着一个女人的叫声。 见两人和睦的氛围被外人插足,祝元亮气不打一处来,回身骂道:“谁他奶奶的坏我好事呢?” “胖墩,你骂谁呢?” 那撞过来的女人,正是与贺玄明在墙外缠斗已久的苏三娘。 正文 第二百零四话 兰若战役(六) “嘿,你这死丫头,胖墩也是你叫的吗?”祝元亮从易华池怀里挪出来,站直了身子,将“矛头”对准了苏三娘。 “怎么?说你是胖墩不行吗?”苏三娘也站直了身子。 “不行!” “蒲子轩都可以叫你胖墩,怎么我就不行?” “哼,我和蒲子轩什么关系?咱们是发小,只有我喜欢的人才可以这么叫我!” “那你也喜欢我不就得了?” 见两人为个称呼闹了半天,易华池略感无语,半晌才开口问道:“那个,胖墩,咱们的挑战试验还继续吗?不继续,咱们就动真格了啊……” “诶?怎么你也跟起风来……”祝元亮又被易华池激得涨红了脸,对易华池摆摆手道,“行了,别管这小丫头,咱们继续。” “嘿,谁是小丫头?我都三十多岁了……”苏三娘见两个男人的对话异常,顿时对称呼也无所谓了,纳闷道,“你们不是敌人吗?在玩什么幺蛾子呢?” 易华池笑道:“哈哈,咱们在进行君子对决,比试拳脚功夫,看看是这胖墩先击破我易华池的身子骨,还是我先打穿他的劳什子斗篷。” 易华池?就是那个变作妖气便打不中的麻烦妖怪? 苏三娘溘然想到,在赶赴战场的途中,陈淑卿为了获得敌方更多信息,又特意向张大辉意念传声问了那日袭击化洮庄园的敌人能力,张大辉便提到了这个易华池。 而之前苏三娘在与贺玄明的战斗中,也逐渐摸清了贺玄明的能力是变作九头蛇妖,并且可以融入树木,让树枝变成蛇头左右开弓,这对于不擅长近身作战的苏三娘来说,最容易顾此失彼,因此被贺玄明一棵树一棵树追着打,好不容易左躲右闪用天国猎人打掉了两个蛇头,却先被从树下拍下,随后左腿被咬伤,最后又被击飞到祝元亮一带。 同时,易华池一句“君子对决”也点醒了苏三娘,当初在四川乐山县黑风山山洞中与魔匠对决时赢下对手那一幕还历历在目,顿时意识到自己和祝元亮都选错了敌人,于是眼珠子一转,对易华池道:“君子对决?我最喜欢了,我看你们也玩腻了,易华池,不如就让我来与你试验身手如何?我们都不使用特殊能力,各打三拳,我让你先手。” 易华池愣道:“哟,蹂躏美人儿?我肯定没问题,不过,你家胖墩愿意吗?” 苏三娘横眉道:“他不是我家胖墩,管不着我!” 祝元亮扫了一眼苏三娘,用极度怀疑的语气问道:“就你这吹弹可破的身子,撑得住吗?” 苏三娘身后,贺玄明变成的九头蛇妖,还剩下七个脑袋,吐着腥红的信子,正向这边奔来。 苏三娘对祝元亮低语道:“没时间了,你去对付那个蛇妖,这边交给我。”说完,将祝元亮拉到身后,自己面对起易华池来。 “那,易什么什么的就交给你了,你打赢了他,我就允许你叫我胖墩啊。”祝元亮说完,便纵身向贺玄明大喊大叫着冲去。 苏三娘见祝元亮将后方护得稳妥,便扭过头来,站在易华池面前,从容一笑道:“来吧,三拳,绝不躲闪。” 面对着身材比自己矮小不少又未身披斗篷的“纤瘦女子”,易华池眼中露出兴奋神色,仿佛对方只是少了一件披风,便如同一丝不挂般,恨不得一拳将其胸口打穿,再将心脏挖出细细咀嚼。只见他的拳头上不知不觉已聚集起一团雄浑妖气,待准备就绪,便大喝一声,朝苏三娘胸口死命击去。 苏三娘使净化之力抵挡,效果虽不如妖见愁,却也足以防下这一拳。 一拳之后,苏三娘并无大碍,易华池眉目稍皱,又不甘心地击向苏三娘腹部。 这一次,苏三娘倒是痛得叫了一声。 不过,这一声远不足以让易华池解气,反倒惹得其瞠目道:“不可能?你这女人,为何如此耐打?” 易华池无论是体格还是妖力都与当初的魔匠差不离,若是换在以前,苏三娘确实难以硬扛下这两次攻击,然而在经历重重战斗,又在仙剑堂闭关修炼后,实力不可同日而语,这种变化让苏三娘自己也感觉欣慰,便笑道:“你不是要蹂躏我吗?别急别急,还有一拳呢?” 攻不破那诡异的披风倒也罢了,如今连个站着让自己打的女子也不过造成如此一点伤害,易华池瞬间感到整个人被泼了一盆冷水,对自己在红夜叉团队中地位更进一步的梦想顿生悲观之情,咬牙切齿一番,最终疯狂地击向了苏三娘的头部。 这一次,苏三娘被击倒在地。 一股鼻血从苏三娘鼻中流出,苏三娘使左手轻轻一擦,轻蔑地看了一眼掌中鲜血,对易华池道:“你就这点出息?” 易华池冷笑道:“你只说了你不躲避,可没说不准我打脸,对吧?” “对对对。”苏三娘爬起身来,莞尔一笑道,“不过嘛,打脸,可是有多重含义的。” “哼,你放心,我易华池说到做到,绝不当懦夫。该你了,来吧。”说完,易华池又摆起了防御架势,心想,纵然打不垮她,这娘们的拳头又能耐我何? 苏三娘也不磨叽,使出净化之力,右手食指中指紧闭,身子突进,先后点中易华池的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 “就这样?”易华池不解道,“你他娘的是在羞辱我吗?” “非也非也。”苏三娘嘴角上扬道,“正因为太在乎你了,所以只好对你使用非常招数。你摆个如此中堂大开的造型,可真是太方便我点穴了。” “点穴?”易华池正想移动身体,却发现脖子以下的部位已渐渐不听使唤,正要抬手看看,却最终摆成了一个双掌摊开向上的造型,一动不动了。 “你这臭婆娘,不是说了君子对决吗?为何使出如此阴招?” “哈哈哈……”苏三娘大笑道,“我只说了各打对方三拳,没说不准攻击膻中穴、中脘穴和关元穴啊,不是吗?” 易华池这才大呼失策,想自己本可躲避一切的能力就此作废,顿时懊恼不已喊道:“贺玄明,贺玄明,来帮帮老子,咬死这臭婆娘!” 四丈开外,贺玄明自从与祝元亮对其阵来,便远远觉得没有与苏三娘对阵那般舒坦。 祝元亮虽是普通人类,然而有了这层牢不可破的斗篷防身,七个蛇头无论如何左右开弓也伤不了其分毫,即使脸部是个破绽,祝元亮也可轻易用金刚降魔腕防御,远不至于有顾此失彼之感,因此贺玄明非但攻不破这“肉盾”,反倒七个脑袋轮流遭到铁拳打击,外加祝元亮一身蛮力,七个蛇脖子更是如玩具一般被东拉西扯。 听见易华池呼救,贺玄明无能为力,又不想显得自己无比被动,便干脆惺惺作态地嘲讽道:“哟,易大尊者,您平时不是最爱显摆吗?怎么连续两日……” 还没说完,这个说话的蛇头便被祝元亮金刚降魔腕发出的金色球击碎。 祝元亮还故意来了一句:“既然要变成动物,便把嘴巴给老子闭上!” 本该意识到对手的可怕,赶紧逃走才是上策,不过贺玄明还有六个脑袋,倒也不慌张,换了个脑袋继续嘲讽易华池道:“怎么连续两日都被搞得灰头土脸啊?” 说完,这个脑袋也被祝元亮击碎。 易华池哼了一声,回敬道:“贺大尊者,您知不知道有一句话叫做‘一物降一物’啊?刚才您不是还占了上风吗?怎么换了个对手,便变得如此狼狈不堪了啊?” 苏三娘见祝元亮打得如沐春风,两个妖怪又内讧得煞为滑稽,便也不出手,抄着手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哼,我怎么就狼狈不堪了?这种斗篷,妖力攻不破,我他娘的还不能用体术吗?”贺玄明说完,剩下的五个脑袋一起发力,将祝元亮四肢缠住,往高空抛去,随后转身摆着蛇尾跐溜溜地移出一个空位,企图将其摔死。 不过,祝元亮体重可当两个苏三娘,外加个金刚降魔腕的重量,又岂是如此轻易能被抛飞之人? 只见祝元亮被抛出半丈左右便开始下落,正好落下时趴在了贺玄明长长的蛇尾上。 “哈哈哈,你这蠢蛇,老子外号可是胖墩!”祝元亮双手抓住蛇尾,大喝一声,将其抛向旁边一棵樟树,企图将这剩余的五个脑袋再撞碎一两个。 谁知一遇树木,贺玄明如鱼得水,整个身子立即融入樟树中,且再也不通过树枝露出脑袋。 “诶?这家伙哪去了?”祝元亮盯着大树一头雾水。 苏三娘惋惜道:“唉,不好,忘了提醒你,这妖怪的能力,正好是遇到大树便可融入啊!” 见同伴获救,易华池不喜反忧,提示道:“快将树打断,那家伙铁定逃不了!” 祝元亮如醍醐灌顶,立即使金刚降魔腕朝樟树底端射了两发金光,将其根部打脆之后,又使蛮力侧身撞向樟树,那粗大的树木便应声而断,轰然倒地。 只听樟树中传出声音:“打断又怎样?老子不现身了,你能把老子怎样?” “没事没事,一会儿官府的人就会来清理场子,将你切断装进小叶紫檀笼子中便是,那之前,你就好好歇歇吧。一旦现身,老子见一个蛇头打爆一个。”说完,祝元亮一屁股坐在了树干上,还憋出一声屁响来。 樟树中又传出骂声:“姓易的,你出卖老子,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易华池解气道:“都是天涯沦落人,易大尊者,您就认了吧。”又转而对苏三娘道:“怎么样,美女,我帮你们解决了那家伙,就放了我吧。” 苏三娘瞪了易华池一眼:“老娘还就看不上出卖同伴的家伙,一会儿,你也给我好好去笼子里待着。” 易华池哀声道:“你你你,我可是好心好意帮了你们啊……” 樟树传出笑声:“哈哈哈,姓易的,这就不叫‘一物降一物’了,叫报应啊,哈哈!” 随后,任两个妖怪对骂,苏三娘和祝元亮也未再搭一句话。 只是,祝元亮突然道了一句:“小丫头,现在,我喜欢你了,可以叫我胖墩了。” “要你喜欢!”苏三娘以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正文 第二百零五话 兰若战役(七) 苏三娘与祝元亮制服了两个影尊者的同时,蒲子轩仍在兰若寺前院内半空中与红夜叉苦苦缠斗,如履薄冰。 之前,蒲子轩被红夜叉用树干拍到排房顶上,大呼着让陈淑卿相助,陈淑卿却赶赴至张大辉处捉住了聂小倩,自然无力救援,甚至听不到蒲子轩的声音。于是蒲子轩只好自力更生,狼狈不堪地躲开红夜叉的树干攻击,要往陈淑卿处飞去,却又被红夜叉追上,苦战一番之后,还未打中红夜叉,又连挨了两下重击,被拍到了前殿的房顶上。 不过,红夜叉本可以一鼓作气杀掉蒲子轩,却正好在转身后看见了远处聂小倩被陈淑卿擒住,便立马改换目标,要前往援救聂小倩。 正是红夜叉这一决定,亮出了后背,蒲子轩也暗怪自己的呼救和逃走方向引得红夜叉发现了真正作战目标,便顾不得满身痛痒,义不容辞地朝红夜叉飞去,使星河龙王将红夜叉左腿抓住,拼命将红夜叉往后拉。 就在祝元亮坐在贺玄明融入的那棵樟树树干上时,蒲子轩正将红夜叉拉回几个身位,红夜叉勃然大怒,喊了一声:“想死?”便将手中树干狠狠后移,撞在星河龙王的脑袋上。 蒲子轩顿时觉得脑子被击得嗡嗡作响,却死活不放开龙爪,在困境中又憋出了一股潜力,将红夜叉反身甩回前院半空中,自己则拦在了红夜叉与陈淑卿之间,誓要将兰若寺前后院分割为两个战场。 “一只虫子,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红夜叉被扰得耐心尽失,手中树干对面蒲子轩一侧陡然自动剥离了一部分,变成一把锋利的巨剑状。 随后,红夜叉身上又伸出一根藤蔓将蒲子轩齐腰缠住,往自己这边拉来,手中树剑则恨命向蒲子轩胸口刺去。 蒲子轩使星河龙王双爪拦截,抱住这迎面飞来的锋利武器,虽一时保住了性命,却因藤蔓缠身无法逃离红夜叉身边,被红夜叉附身下压,又压回了前殿房顶上。 倒在房顶上的蒲子轩仍然用星河龙王死命抵抗着树剑,使其不至于刺入自己身子太深,红夜叉恼火不已,喝道:“还真会死缠烂打,你究竟是谁?” 蒲子轩嘴角渗出鲜血,不失豪气道:“哼,柳泉居士的后人,净化之力是为了杀掉妖皇哥垛而觉醒,岂能栽在你一介不入流的狗屁妖王手里?” “什么?”红夜叉顿感意外,“你是蒲松龄的后人?那蒲卫海也是……你不可能是他爹……那么,你便是他儿子?” “不错,今日,我蒲子轩就是代我爹来让你偿命!红夜叉,我们全家人的仇,你个狗杂种应该比我清楚,今日,不是你杀我,便是我杀你!” 听了此话,红夜叉非但未被激怒,反倒如获至宝般,眼珠子一转,诡异笑道:“如此说来,我还真不能杀你了哟……嘿嘿,难怪,我说你怎么总是挠痒痒呢……” 话音未落,红夜叉便被一道金光击中后背。 下方,蒲卫海见儿子被红夜叉按在房顶上,虽看不见星河龙王,但已猜到蒲子轩正使用灵体苦苦对抗红夜叉手中的巨大“武器”,便从地上拾了几把除灵枪朝红夜叉射击,却均无能量,直到第四把时,才用残余能量射出这一道金光。 这一击自是对红夜叉无关痛痒,反倒被红夜叉发现了蒲卫海所在方位。 突然,蒲卫海感觉后背一痛,整个人顷刻间被一只长着绿翼的影战士抓起,带到了红夜叉身边,悬空停住。 父子两人距离瞬间更近,蒲卫海只感觉全身乏力,如病入膏肓,而蒲子轩全身痒感更甚,离妖化又更近了一大步。 “嘻嘻嘻,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哟……”红夜叉本就旨在增加叛逆者做强大手下,当前珍妮被妖化后仍迟迟未归,如今一对可产生作用的父子近在眼前,红夜叉又如何舍得杀了蒲子轩?便连聂小倩也顾不上了,收回树剑,心情大好道,“别急别急,一会儿就好了。” “爹,十八年前发生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十年前你为何离我而去,你的用心良苦,我也明白了……”父亲近在眼前,蒲子轩饱含泪水,欲将心怀愧疚道个干净,“昨日,听你在教堂中所忏悔的那个‘神父’,便是我扮的,对不起……” 蒲卫海已感头痛欲裂,意识也有些模糊,但还是想起了昨日费鲁乔神父所言:“我被捆了好半天了,凶手是一对年轻男女……”冷笑一声道:“你这家伙,跟老子年轻的时候也差不多嘛……” 蒲子轩看了看蒲卫海手中的除灵枪,凄然道:“我没听你的话,固执地跑来浙江找你,本以为只是普通旅行,没料到遇上这等对手……你快将我杀掉,免得我变成妖怪……” 蒲卫海茫然道:“别说傻话了,十八年前,我被诅咒时,被妖化的家人不是你,而是你娘,我便一直有个心结没有解开……妻子和儿子,谁才是我心中分量最重之人,为何一定要面对这个答案?小七,对不起,这个问题,比起生死,更加令人绝望……我心中这个坎一直过不去,又怎可能杀你……还有,身为蒲松龄的后人,你为何不能像先祖那样,击破这种绝望……” 此时,蒲子轩已感到体内的血液开始了异样的流动,但此种流动还不是血液在发生人与妖之间的替换,而是一种热血在血管中澎湃! 是啊,身为世上最强大净化使者的后人,我连至亲之人也无法保护吗? 蒲子轩眼神中陡然泛起一股坚毅之气,全身憋了半天的劲,带着父亲失踪八年来的怨气,母亲十八年前被杀的仇恨,甚至都不必运用绝脉心经,便足以对面前这老妖怪不吐不快!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已攒够了气劲,铆足了劲将乱拳挥出。 顷刻间,打得红夜叉手中树剑支离破碎,随后又一气呵成,大喊大叫着,拳头如雨点般疯狂向红夜叉挥去。 ????过于强大的压力,让蒲子轩口中鲜血吐得更猛,而红夜叉竟也在这一连串重击下,口中喷出股股蓝血。两种颜色的血液四溅,而蒲子轩正好被藤蔓缠住,仍然在不顾一切地狂轰滥炸,嘴里还大喊着:“红夜叉,打死你个狗杂种!” 终于,红夜叉收回了藤蔓,被打得飞了出去,蒲子轩才收了手,又回身一拳,朝抓住蒲卫海的那只妖怪击去。 妖怪人型脑袋挨了这一拳,便立即晕了过去,爪子一松,和蒲卫海一起往地面坠落。 蒲子轩飞身接住父亲,将他护送至地面安全处,道了一句:“爹,离我远点。”又赶紧重新飞回前殿房顶上,与红夜叉对峙。 红夜叉伤得不重,不为所动,反而冲蒲子轩兴奋道:“哇哇哇,如此强大的力量,小子,你已经变成叛逆者了吗?” 蒲子轩浑身依然有些痒感,冷笑道:“应该还没有。” “不不不,若不是叛逆者,怎么让姥姥我也顶不住哟……”话音刚落,红夜叉身子上突然一道闪电劈过,顿时像是受了重击,身子一颤,惊呼道,“对,不可能,若不是叛逆者的力量,为何会……” 又一道闪电斜向劈中红夜叉,红夜叉痛苦倒地,问道:“这闪电,也是你的能力?” 蒲子轩一愣,自从星河龙王觉醒后确实从未使出过类似能力,自己也蒙了:“可是……若是变成妖怪,不是思想也会被你控制吗?红夜叉,老子现在可依然对你恨之入骨啊!” 红夜叉想到珍妮刚妖化时的态度也是如此,顿时不以为然笑道:“嘿嘿,别急别急,一会儿,你就会开始接受姥姥我了……” 随后,红夜叉又被一道闪电劈中,倒在房顶上。 正文 第二百零六话 兰若战役(八) 后院排房顶上,陈淑卿尾巴缠住聂小倩,正要往墙外跃去,却被段秀婉发出的神秘力量牵引至身边,并且沉沉挨了她一掌。 段秀婉作为人类,这一掌对实力超群的陈淑卿来说应不过如蚊子叮咬,不足为惧,不过,陈淑卿分明感到其掌力虽轻,却有一种类似于法力的力量攻入体内,不亚于妖力或是净化之力,顿时大惑不解。 而且就算挨了一掌,陈淑卿也正好与段秀婉靠近,可趁机对其进行还击,便立马左手凝聚起妖力,一个漂亮的侧身翻,攻向段秀婉的右腰部。 只要用足妖力,这斗篷即便能消解大部分力量,剩下的部分依然可以将其穿透,早晚可将段秀婉打垮。 段秀婉吃下这一击,右腰随即如泥鳅般顺势扭动,只见其整个身子手脚配合,四肢划出一道柔和的弧线,随即又向陈淑卿推去。 陈淑卿再次挨了重重一掌,被击倒在排房顶上。 这种招式,自是难不倒博古通今的陈淑卿,只见其站起身来,眨眨眼道:“‘左揽雀尾’、‘右揽雀尾?’,呵呵,太极拳?” 段秀婉保持着柔美姿势,笑道:“不错,算你这妖怪还有些文化。” 陈淑卿道:“我明白了,你使出的太极拳,不仅仅是体术,而且懂得一些道法,将妖力吸入体内,再运用了阴阳图的原理舞动身体,让妖力在体内游走,最终为己所用,对敌人给予反击,对吗?” 陈淑卿说到点子上了,普通习武之人,即使不是净化使者或妖怪这些能力者,也可于体内修炼真气,如同当初广西忘忧堂的吴忧香那般,可用于治疗、攻击等一些特殊用途。而段秀婉的道法原理,正是吸入妖力为己所用,可控制对手身体,也可用于打出重拳,与秦邕的通灵刀法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段秀婉毕竟是普通人类,若是遇上强大的妖怪,还来不及作出此等转换,便已经被对手一击致命,正是因为有了这件披风,才为其能力提供了最好的施展空间。 段秀婉点头赞道:“哈哈哈,才一两个会合下来,你就已经看明白了我的招数。不错,你这狐妖,和那些混吃等死的影战士还确实有些不同。若不是敌对关系,我倒还挺想和你坐下来喝杯茶,探讨探讨。” “为什么不可以呢?你又没被洗脑,仍然是一个思想独立的女人。”陈淑卿笑道,“别看你长得不怎么样,可这太极拳的一招一式,打得可真是漂亮,和长相颇为不搭调啊!” 陈淑卿话说得自然,然而段秀婉一字一句听在耳中却连番是刺,呵斥道:“你够了,哪个女人不想长成小倩大人那俊俏模样?可是,我没有那样的姿色,便只能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回一份尊严。你可知道,我为了练就这番身手,背后受了多少冷眼、付出多少艰辛吗?” 陈淑卿沉默不语,看那段秀婉不但招式到位,最难能可贵的是,其无论作出何等高难度的姿势,在这狭窄的屋脊上,身子依然可以保持平衡,并未呈现出东倒西歪之相,背后必然是一年又一年的艰辛努力才能换来,便打心里产生了一种敬佩之情。 “段秀婉!”陈淑卿正声道,“我打心眼里不想与你争斗,可是,我也无法将聂小倩还给你。我必须离去,这不仅仅是为了私仇,也是为了众多被无辜夺取了生命的百姓。若你还有作为人类的良知,便不要再阻拦我,否则,我破解这斗篷的方法,可远远不止刚才那几招!” 说完,陈淑卿变回了人类模样,仅仅保留了狐尾缠住聂小倩,以向段秀婉展示不再战斗的态度。 谁知,正是陈淑卿这一举动,更加刺激了段秀婉,只见其恼怒道:“奇怪,同为女人,为何老天愿意给你们一个二个赐予如此美貌,却独独放弃我?” 陈淑卿这才意识到此番姿态还不如刚才变作狐妖时那般好用,满脸尴尬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 “哼,把小倩大人还给我!”段秀婉不再啰嗦,也不知道是凭着对影尊者身份的忠诚,还是出于对陈淑卿美貌的嫉妒,或许两者皆而有之,突然战意盎然,又使着道法,将陈淑卿往自己拉去。 陈淑卿实验斗篷功效的兴趣已消退,明白再使妖力攻击段秀婉也无意义,便前伸出四条狐尾,将段秀婉四肢紧紧缠住。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说过了,破解这斗篷的办法很多,最好的办法便是不使用妖力,而是体术压制。在我的九条尾巴面前,你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而且,吸收不了我新的妖力,你储存的妖力也所剩无几,又能奈我何?”说着,陈淑卿用手指着段秀婉的额头道,“现在,我只要轻轻朝你这里一击,你就会暴毙而亡。我敬佩你的忠义精神,可实力差距却不是忠义可以弥补,明白的话,便就此收手吧。” 段秀婉四肢被缠,动弹不得,对聂小倩道:“小倩大人,对不起了,我段秀婉辜负了您的期待,也辜负了影尊者的头衔……” 聂小倩心生百感,当初段秀婉主动找到自己要求加入红夜叉门下时,便知道这个可怜女子如何被男人、被世人冷落的心酸过往,以至于才作出对人间心灰意冷、承诺效忠红夜叉的艰难决定。段秀婉期望被妖化,却连一个能种下相思病邪的男人也找不到,只得以区区人类之身与妖怪厮混。给她影尊者的头衔,也不完全因为实力,更多是出于一种同情与怜悯,如今面对实力悬殊的对手,想不到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子也依然保持着不亚于影战士的忠诚,便凄然对陈淑卿道:“九尾狐,放了她,我让你带走便是。段尊者,你也别执着于那份所谓忠义了,快离开这个战场,回人间去吧。” 段秀婉眼眶红润,悲凉道:“小倩大人,连你也要放弃我了吗?” 聂小倩铁心道:“对,我放弃你了,你不再是我的影尊者,也不是影战士,你快滚吧。” 段秀婉沉默不语,陈淑卿却听出了聂小倩的弦外之音,心中不觉对聂小倩也生出一股好感,配合着对段秀婉道:“你以为,有一个好看的皮囊,便理所当然会过上幸福的人生吗?你错了,要美貌很容易,可也许,它也会带给你更多的痛苦!” 若不是美貌,我怎么会在一百多年前吸引阿庆,再被背叛? 若不是美貌,何夕尘又何须为了救我被歹人所害? 陈淑卿将屋顶上一块瓦片变为镜子,用一条狐尾将其举起,对着段秀婉道:“现在,你已经有了美貌,你满意了吗?” 斗篷遮不住的脸部,正好被陈淑卿施法,一瞬间,段秀婉体验上了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愉悦——有生以来第一次,她从镜中看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面孔! 她明白了这是陈淑卿的“杰作”,低语道:“谢谢你。” “可是,那又怎样,即使没有美貌,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羡慕身为人类的你!最起码,你可以安安心心度过这一生……可我们呢?我们有漫长的寿命,只能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不断衰老、不断死去,自己却不得不为了躲避世人的异样眼光,不停地换着地方生存,我们的宿命,才是孤独……”陈淑卿松开了狐尾,将段秀婉放下,又放高了声音问道,“聂小倩,我说的对吗?” 同为生活了上百年的女妖,同样爱过痛过,同样经历了漫无止境的孤独,聂小倩又岂能不感同身受,道了一句:“不对,我和你还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 “因为,我还得承受着红夜叉的威胁,被迫做着伤天害理的勾当……” “这一切,会结束的。”陈淑卿心中某个地方被触碰到,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便带着聂小倩跃出了墙外。 正文 第二百零七话 兰若战役(九) 乾元宝塔下,宁晚秋与文力一直在比试剑术,不时关注着排房上方聂小倩的一举一动,张大辉、段秀婉、陈淑卿三人之间的形式瞬息万变,各自占得几分优势,宁晚秋想伸出援手,也是被文力给拖在原地。 见狐妖出现时,宁晚秋也是心里琢磨了好一阵子,想到张大辉介绍过陈淑卿的身份,又见狐妖一直在与击伤张大辉的“不明斗篷者”作战,才渐渐判断出狐妖是为了捉走聂小倩,最后见狐妖“功成身退”,这才放下心来,欲与面前这使剑小子作个了断。 两人之前一直是不相伯仲的状态,虽两人都使肢体为剑,但剑法路数却大相径庭——文力使的是传统剑法,宁晚秋则一直在使用西洋剑法。 不过,两人僵持状态,并非两人真实实力的写照,因为在宁晚秋眼中,文力虽然是敌人,但不过是人类所变妖怪,己方战术又旨在捉走聂小倩一人而已,便以拖字诀为上,主要使出西洋剑术中的“转移进攻”和“交叉进攻”与之切磋。 如今战术目标已达成,宁晚秋便不再保留,使出西洋剑术中高难度的“斜带正手劈”,一个弓步上前,树尖接触文力左手腕时迅速作顺时针旋转斜劈,文力未见过此等架势,左手所变树枝顿时如遇凿子一般被剥离了一层皮! “哈哈,这种感觉如何?”宁晚秋一边出击一边问话,似要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知道厉害。 可是好景不长,宁晚秋正得意时,左手却突然断裂,一股天蓝色的血液顿时流了出来,将其锦衣浸染。 宁晚秋收回攻势,后退一步,侧脸看看左手断裂处,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文力冷笑道:“哼,你太大意了,竟然敢在我身前停留如此之久。”说完,亮了亮手中泛着金光的除灵剑。 原来,就在宁晚秋慢慢旋转右手时,文力一边顶着左手伤痛,一边已使用右手发动妖力牵引,将原本插在宁晚秋腰间刀鞘中的除灵剑给隔空抽了出来。 “你这臭小子,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剑道比拼吗?为何会使出如此下作手段?”疼痛让宁晚秋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艰难地施出妖术,让左臂重新徐徐长出。看得出来,经过祖上多代与人类或其他半妖混血后,红夜叉后人这种重生特质在宁晚秋身上有所退化,重生之后的妖力,下降了不少。 文力不以为然道:“你不也使出这宝贝将我手砍断过一次吗?我这叫以牙还牙,以保障对决公平,若是你觉得不妥,我将它扔了便是。” 从公平的角度看,文力的说法并无不妥,反而是自己以满满妖力与对方断手之后的妖力对决才更显不公,于是宁晚秋也不反驳,正声道:“也对,不过,你若喜欢那玩意,送给你便好了,你就使着它继续吧。” 文力愣道:“哦?你本就开始衰弱了,却还要让我如虎添翼?” “嘿嘿,试试吧。” 说完,宁晚秋也不客气,又主动向文力开始了突刺,只不过,文力有削铁如泥的除灵剑在手,宁晚秋不敢与之硬碰,便使出西洋剑术轻盈的步伐,两只脚尖轮流踮地,走两步、退一步,退两步、又移一步,前提后挪,向文力虚虚实实地出招。 不过宁晚秋还是低估了文力的实力,就在某一个瞬间,文力看准了宁晚秋的走位,使出一招“阴阳鬼步”,与文力的移动步伐保持了同步,最终除灵剑再次显神威,又一剑刺入宁晚秋腹部。 若是普通西洋剑,这一剑也足可将人体脏腑刺伤,遑论除灵剑。 只见宁晚秋的腹部顷刻间如同泡沫般被刺穿,口中也大口喷出蓝血来。文力将除灵剑回收,宁晚秋腹部处立即出现了一个小洞,蓝血直冒。 若是人类受到此种伤害,定然命不久矣,宁晚秋身为小叶红豆系妖怪,倒也还可以通过妖力将少掉的器官弥补,只是这一来,其妖力又再一度下降,俨然已非文力对手。 文力见状,再一次颇带优越感地说道:“喂喂喂,别怪我没提醒你,趁着你还有些气,赶紧让我扔掉这宝贝,继续公平对决吧。” 宁晚秋见文力占据了如此大的优势也不下杀手,或是去追击陈淑卿,定然是不知陈淑卿身份,反倒认为是影战士打败了身着斗篷的死士,救走了陈淑卿,心里暗笑一番,喘着气问道:“你这小子,练剑几年了?” 文力想了想道:“六年了,怎样?” 宁晚秋嗤鼻道:“就六年的功夫,也好意思装出一副世外高手的模样?” “呵呵,那你倒是告诉我,你又练了多少年?” “从五岁开始算起,起码也有十二三年了吧。” 文力不屑地努努嘴道:“十二三年又如何?真打起来,不也没占了什么便宜吗?你可知道我的武馆师父星阑大师是如何要求我的?无论酷暑还是寒冷,无论健康还是病痛,这五年来,我可一天没有间断过,你做得到吗?” “星阑大师?没听说过。”宁晚秋笑道,“有严师管教自然是好事,不过嘛,那也说不定是一种局限,你的剑,从武馆中学来,一招一式,皆为他人的经验转化而来,可是否适合你的经验,那就得另说了……而我的剑法,从没有像样的师父对我点拨一二,却是这十二三年来,在山间、在田野、在流水中,对着日月星辰,依从着大自然的道法体悟出来,怎样适合自己,便怎样修炼,随心所欲,却从无条条框框局限。” 文力乐道:“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嘴硬呢,就算是我使这西洋剑偷袭之前,你妖气充盈时,我看也没什么日月星辰的派头嘛。” 宁晚秋冷笑一声:“哼,那是我舍不得杀你,为了拖延时间,让同伴抓走聂小倩而已。” “哈哈哈哈……”文力大笑道,“还拖延时间,结果呢,结果便是拖得小倩大人被影战士给救走了吗?” 宁晚秋耸耸肩道:“你好像弄错了,那狐妖,正是我们的同伴,而那个身披斗篷的丑鬼,似乎才是你们的人啊……” “什么?”文力一愣,琢磨起来,溘然想到了五尊者中的确有一个叫作段秀婉的丑陋女人是普通人类,而那房顶上的人因为斗篷遮掩又远远看不清楚相貌,这才恍然大悟道,“你这该死的东西,敢耍我!” “我怎么耍你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啊!” “少废话,你去死吧!”文力勃然大怒,已顾不得什么对决,提了除灵剑,便使出杀招向宁晚秋杀来。 不过,这一次,宁晚秋虽然妖力大减,身形却比之前快了许多,只见其步伐与剑道再也不是西洋剑的路数,在看准了文力的出招手法后,使出一招说不清道不明的手法,侧身躲过一剑,双手将文力提着除灵剑的右腕遏制住,趁其手劲松懈之际,先将除灵剑夺下,随即背身贴身靠住文力,一个反手肘击,再抬手,将文力打倒在地上。 “不可能,你为何还有如此妖力?”文力从地上爬起来道。 “呵呵,这可不是妖力,而是擒拿技,文小子,我说过,十二三年的随心所欲修炼,又怎可能只会练就一些条条框框下的简单剑术?反倒是你,太看重妖力大小,却不知,世上还有无数四两拨千斤的技巧,可以弥补绝对力量上的差距,这就叫做智慧,懂吗?” “呵呵,说得那么好听,你敢再把那西洋剑给我吗?”文力心虚之情已开始漫延,再也顾不得耍英雄了。 “没问题。”说完,宁晚秋将西洋剑又扔回给了文力,道,“知道我刚才为何占不了便宜吗?因为西洋剑的技巧,我不过练习了半年而已。” 原来,就在柳泉集团八年前设计除灵剑时,蒲卫海还未到英国,所有的产品都是杰罗姆在全权负责,身为西方人,杰罗姆自然对“剑”的概念也停在了西洋剑的层面上,在他的印象中,斩杀邪恶精灵的利剑,自当如此。 蒲卫海到达英国后,对除灵剑的如此设计也提出过质疑,但杰罗姆也并非一意孤行,在充分比较了西洋剑和中国剑的优劣后,认为西洋剑虽以突刺为主,不像中国剑那般两边是刃,劈砍范围有限,但注入能量之后,其与中国剑的这种差距便消失,反倒更加灵巧,这才说服蒲卫海将其保留。 宁晚秋到达英国后,集团主要让他协助开发防身斗篷,出于保密需要,便没有将除灵剑展示,直到大半年之前,宁晚秋才发现西洋剑这种新奇玩意,便跟着杰罗姆学了几招,加之天生悟性甚高,半年下来,也将西洋剑玩得游刃有余。 不过,即使如此,和他多年修炼中国剑的成果比起来,仍然不值一提。 此时,宁晚秋将双手变成标准的中国剑模样,对文力道:“西洋剑的历史,不过三四百年,而中国剑,两年多年前便有了干将莫邪的传说,底蕴岂是西洋剑可比?就我不太成熟的观点来看,西方人看重剑本身的优劣,中国人却更看重人剑合一的境界,只不过,满清千疮百孔,崇洋媚外之人大行其道,又有几人懂得这些老祖宗的道理?” “你少废话,看剑!”文力耐心尽失,提着除灵剑,又向宁晚秋杀来。 “鹤舞龙吟!” 两人短兵相接,身影对穿而过,宁晚秋使出彻头彻尾的中国剑法,如疾如掠,只是一击,文力便倒在了蓝血中! 望着文力气若游丝的身影,宁晚秋真正有了一丝绝世高手的派头,沉声搁下一句话:“当年,燕赤霞将树妖姥姥斩于剑下,便是这般潇洒。” 正文 第二百零八话 兰若战役(十) 不知不觉,红夜叉五尊者中剩下的四人——易华池、贺玄明、段秀婉、文力,便被一一摆平,抓捕聂小倩的计划也在几经周折之后终于完成,此时的宁晚秋,依然对树妖姥姥才是红夜叉的真相不得而知,战胜文力之后,自然便思索起了如何撤退的问题,眼光便落在了后院的混战中。 死士们虽部分武器能量耗尽,但之前在陈淑卿的领头下已经将战线推进至后院,陈淑卿转移到聂小倩处后,影战士一方依然没有能力将战线反推,待到宁晚秋有工夫准备加入战场时,只见剩余的影战士也不过二三十人,被大批死士围堵在了乾元宝塔所在高台的下方。 就这剩余二三十人,也不过是一群苟延残喘的哀兵,看上去已失去了战斗意志。宁晚秋站在高台上,对下方喊了一声:“你们的影尊者文力已经战败,不想死的,都别动!” 影战士们抬头看了看宁晚秋,其手中提着的文力耷拉着脑袋和四肢,如同倒下的战旗一般将他们勉强支撑着的心弦彻底击断。 此时,整个红夜叉团队,只剩下红夜叉本人还在苦苦支撑。 ????…… 早些时候,陈淑卿跳墙而出后,段秀婉也默默地离开了战场。陈淑卿第一时间赶到小树和张大辉所在的位置,见小树正在闭幕凝神施展治疗术,而张大辉一副酣然入睡的状态,嘴角流着幸福的口水,面挂微笑,便知道其已转危为安。 陈淑卿轻轻地招呼了小树一声,将小树的眼睛唤开。 小树施法期间不宜大动,只轻轻地问了一句:“淑卿姐姐,怎么样?” 陈淑卿伸出狐尾,将聂小倩举在小树面前,安慰道:“聂小倩安然无恙,你且安心,我们不会为难于她,待战斗结束之后,我会请求蒲卫海给她一个公平的处理方案。” 小树点头表示理解,陈淑卿又四下查看四周树丛中是否有敌人威胁,待确定无人之后,陈淑卿便从墙外绕回兰若寺的前门,欲告知蒲卫海大功告成。 陈淑卿来到了前门处,见到了被定身的易华池,以及坐在树干上的祝元亮,问了刚才发生了何事。祝元亮得意地告知陈淑卿他和苏三娘两人是如何将两个影尊者制服,死守住这根树干的原因,也是为了防止贺玄明逃走。 陈淑卿又问起苏三娘的下落,祝元亮指着门内道:“三娘已跟随死士们冲了进去,一起与那些小妖战斗。” 陈淑卿对苏三娘接替了自己的位置甚为欣慰,知道院内局面定然不必担心。于是,在宁晚秋看到的包围人群中,也便有了一位未披披风、手持弓箭的陌生女子。 待大局几定,众人皆将目光汇聚于最让人不安的战斗地点——那便是前殿屋顶一带,蒲子轩与红夜叉的对决。 此时,蒲卫海也正好从兰若寺内跑出来,一方面是为了远离蒲子轩,另一方面则是寻求战力支援,见了陈淑卿一个美女,尾部又裹着另一个美女,纳闷了一阵,先认出了与十八年前相貌并无区别的聂小倩,随后问陈淑卿道:“你,是陈淑卿吗?” 这时候,蒲卫海才首次见了非狐妖状态下的陈淑卿,不过从尾巴的角度,也不难判断其身份。 “对,我是陈淑卿,此人便是聂小倩,不过,她随时可能融入树木或是木材中逃走,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一直带着她。” 蒲卫海又问:“张大辉呢?” 陈淑卿指着张大辉所在方向道:“他遇到了一些危险,不过现在正在接受治疗,已无大碍,苏三娘及大批死士也已攻入了后院,想来局势已经被我们控制。” “那么,淑卿姑娘,目前只剩下红夜叉一人,正在与子轩战斗,还望你去帮帮子轩。” “不用你说,我本也是这么想的。”陈淑卿冲蒲卫海会心一笑,拍拍他的肩膀,便往兰若寺内赶去。身后,聂小倩依然无奈地被裹于狐尾中。 陈淑卿纵身跃至房顶上时,红夜叉正蹲在房顶上痛苦不堪,对面,蒲子轩也好不了多少,坐在屋脊上,衣物破烂、满脸红肿,捂着身上多处伤口大口喘气。 乍一看去,仿佛两人喊了个暂停,准备待各自修整完毕后再战。 陈淑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咦?小七,你居然将红夜叉逼到了这般田地?” 蒲子轩笑问道:“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何状态才算符合你的预期?” “至少应该被打个半死不活吧……” “我这还不算半死不活吗?” “不太算……” 此刻,聂小倩喊了一声:“姥姥,停手吧,我们已经失败了!” “哎哎哎,我可爱的小倩,怎么连你也被抓住了?”红夜叉看了看动弹不得的聂小倩,又四下望望,但见兰若寺大门外,易华池也是一动不动,后院处,剩余影战士已被团团包围,文力也倒在高台上,所有人都在紧紧盯住自己,立即双手捂头,仰天长啸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这才重生不到两日,老天爷怎的就如此对我了哟?” 蒲子轩火上浇油道:“老妖婆,你的时代,在一百多年前便已经结束了,老天爷让你又多活了两日,已是对你最大的恩赐,现在,便是老天爷让我来收你回去的时候了!” 红夜叉忽的站起了身子,撕喊道:“你们这群蝼蚁,我可是前妖王啊!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一样可将你们统统杀光!” 红夜叉的身体开始了颤抖,而整个大地也随之颤抖起来,如同地动般让人胆寒。 “全都给我见鬼去吧!天罗地网!啊啊啊啊……” 在一阵叫喊声中,红夜叉整个身体开始变得巨大,同时,皮肤干裂,树枝、藤蔓、根须,也不住地从她的身上长出,向整个兰若寺蔓延开去,正是要露出小叶红豆树的本来面目,将这兰若寺中的一切毁灭! “不好,这老妖婆居然还有如此巨大的妖力!”蒲子轩跌跌撞撞,为了不从屋顶上滑落下去,又动用星河龙王飞至了半空中。 陈淑卿也不得已伸出狐尾勾住了瓦片下方的椽子稳住身体,同时,又变作狐妖,双手抱圆,凝聚出一团妖力,向红夜叉释放而去。 陈淑卿妖力一直保持着充盈状态,这一击也与之前对段秀婉的一击那般无所保留,不过,妖气打在红夜叉身上,比打在斗篷身上还要无力。 “九尾狐,你这是在给我挠痒痒吗?”红夜叉丝毫未受影响,依然伸展着树的每一部分,铺天盖地向整个兰若寺覆盖而去。 ????前院无人,倒也无碍,然而后院双方人群扎堆,只得往塔后逃去。 不过,红夜叉的实力还不止如此,只见兰若寺外众多的树木,也瞬间具有了生命一般,纷纷“效仿”红夜叉,伸展着锋利的树枝,如千万只魔爪,反向往兰若寺内伸来。 眼见供人群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聂小倩也忍不住大喊道:“姥姥住手吧,再这么下去,我们全都会死的!” 红夜叉此时哪还听得进聂小倩的劝阻,只见红夜叉五官尽失,只剩一棵参天大树野蛮生长,身上的枝叶也朝三人所在的位置伸来,似要将聂小倩连同两个敌人一起吞噬! 躲过一根枝叶不难,不过,枝叶上头再伸枝叶,密密麻麻,如蜘蛛网般由线连成面,供蒲子轩与陈淑卿躲闪的空间也越来越小。 “哇哇,小九,快用你的毁灭系能力打死她啊!”蒲子轩情急之下,又想起了当初在流沙坪击败秦邕的一幕。 “你这笨蛋,不知道树木最喜欢水吗?一物降一物,红夜叉怕的不是水,而是别的东西!” 陈淑卿一带一直较为空旷,或许是因为聂小倩身为红夜叉的一部分,枝体见了她也会绕着走。不过,见情况十万火急,陈淑卿还是急促问蒲子轩道,“小七,我有一事不解,如此强大的妖王,连我也无法伤其分毫,你是怎么打伤她的?” 蒲子轩道:“我也不明白啊,刚才,那老妖婆挨了我一击,身上便莫名其妙开始冒出闪电,是那些闪电将她击伤,不过,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了……” “对对对,树木导电,所以最怕雷击,我山中茅屋周围好些树木,便是被雷电击倒!”陈淑卿发现了红夜叉的弱点,却更加疑惑道,“不过,你何时练出这一招的?” ????“我可从来没练过啊,哇哇哇……”蒲子轩一边躲闪一边说道,“那老妖婆说,我可能已经变成叛逆者了,所以才突然实力大增,学会了新招。” 陈淑卿摇头道:“不可能,若你是叛逆者,便自然会使出妖力,气焰也会变为紫色,可你不是,那只能是别的原因……” “难道,我也像那些武器一样,身体被雷电充能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淑卿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是任襄!那日在流沙坪,你被秦邕灼伤全身多处,后又被任襄的鬼魂放雷电击打,那些雷电便顺着伤口进入了你体内!对,答案只能是这样!” 蒲子轩也恍然大悟,回想着来到浙江之后的场场战斗:打客栈幼儿时,星河龙王是在梦中出现;打鲶鱼怪时,星河龙王在水中绵软无力;而打影子窃贼时,又是被大大弱化后的星河龙王。 总之,到达浙江后,就没有一次,是在正常情况下如今日这般,让星河龙王展露出它的全部实力! “原来,这么久以来,我体内存储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那你还愣着干嘛,快去打死她啊!” “可是,我已经使用过两次疾风霸龙拳,这蓄力,还需要时间啊!” “别可是了,要击败红夜叉,只能靠你的雷电了!”陈淑卿说完,开始发动起繁花锁心阵,将另外八条空闲的尾巴伸得老长。 “你这是要干嘛?” ????“那日,你为我争取了时间,杀死了秦邕,今日,该我为你争取时间了!” 陈淑卿说完,顾不得自己与红夜叉的实力差距,左躲右闪,蹬踏着无处不在的枝叶,冲向红夜叉。 正文 第二百零九话 兰若战役(十一) 红夜叉伸出的每一部分,因为强大的妖力,折不脆、斩不断。 外围树丛反向伸入的树枝,便成了众人求生的血路。 兰若寺正门外,祝元亮正忙不迭地拿着一把除灵剑,像园艺工人般,左一剑、右一剑,挥砍蔓延过来的树枝。剑身上的金色能量逐渐耗尽,祝元亮使西洋剑侧翼继续砍伐,却见两侧无刃,只得用剑尖刺树枝,却见低效了很多,骂了一句:“什么破玩意?” 可树枝还不能不砍,此处又只有他一个习武之人,只得将西洋剑扔掉,奋力用金刚降魔腕射击连带抓扯,忙得不亦乐乎。 蒲卫海手无寸铁,也非习武之人,只能默默在一旁干着急,但也不好啥事也不做,见易华池大呼救命,便将易华池抱到了墙根处,为祝元亮多少赢得一些时间和空间。 易华池喊道:“快将我穴道解开,我来对付这些劳什子的鬼东西!” 蒲卫海耸耸肩道:“除了那个女人,咱们可都无能为力啊。” 贺玄明趁着祝元亮起身之际,从树干中又尝试性地探出一个蛇脑袋,不过他可不是为了帮谁,摆明了试图等哪条树枝靠近时,便浑水摸鱼逃走。 易华池又岂能让这家伙独逃,喊了一声:“胖墩,他出来了!” 祝元亮二话不说,反手射出一道金光,将蛇头打爆,还道了一句:“放心,我随时都记着这家伙呢。”随即又继续对付大片伸来的树枝。 树干中传出声音:“狗日的,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才是一伙的?” 祝元亮虽身心疲惫,但好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院的人手虽多,砍得快,却明显也危险了很多。 红夜叉的枝体已经将所有人不分敌我,逼到了乾元宝塔一带,墙外无数的树枝如魔爪般涌入,众人自是不敢跃墙而逃,只能破坏树枝自保。但是当两股树枝合并成一处时,强者或许还有自保办法,众多普通死士和影战士只能被活活扎死。 在树妖姥姥面前,防御斗篷显然也不过是摆设,妖见了会愁,但妖王不会。 正是在这危急关头,陈淑卿才冲向红夜叉,一跃而起,抱住树干上一处树疙瘩,再用八条狐尾紧紧缠住其伸往后院的树枝根部。 按理说,枝体可以反向生长,将失去了行动能力的陈淑卿扎死,不过,当其中一支枝体到达陈淑卿周围时,却自动转了弯。当然,这些妖邪之物显然不是对陈淑卿特别“赦免”,而是不敢冒犯她尾巴中的聂小倩。 陈淑卿正是早就看到了这一点,才身先士卒,以一人之力强行拽住大股树枝,努力减缓它们的蔓延速度。 正如西侧寺墙外的小树一带,纵然树枝铺天盖地伸来,小树作为红夜叉直系后人,周围一带依然是一片“净土”,方能安稳地对张大辉进行治疗。 红夜叉枝体蔓延的速度,在身怀《混月诀》碎片的陈淑卿奋力阻击下,虽不至于断裂,却终于停了下来。 乾元宝塔一带的人马,本已见末日将至,却突然来了这一出,纷纷露出死里逃生的神色。 只是他们不知道,为了拉停这些枝体,陈淑卿的脸涨得比猴子还红,牙齿也咬得比啃骨头还紧。 而且,陈淑卿能管住一侧已是极限,前院一侧,枝体伸到了墙根处,并未显露停歇迹象,又开始沿着墙体往上攀爬!照此趋势看来,它们高过墙顶之后,便又会顺着寺墙外侧向下爬墙而去,到那时,贺玄明逃走还是小事,蒲卫海和祝元亮的性命,便危在旦夕了! “小七,还没好吗?我快撑不住了!”陈淑卿疯狂地喊道。 蒲子轩喊道:“还无法运用绝脉心经,该死的!过去,也从来没有过一天连续用三次的经历啊!” 陈淑卿骂道:“你这笨蛋!换了先生,一天用十次二十次又有何妨?不,换了先生,这种程度的树妖,怕是一招便将她打死了!” 蒲子轩委屈却不失自豪道:“哎呀呀,你好歹还是看看我的进步嘛,我才二十岁,蒲松龄在我这个年纪,连净化之力都还没觉醒呢!” 陈淑卿突然觉得蒲子轩说得好有道理,便无力反驳,只是喊道:“反正,快一点!再快一点!” “咦?我怎么不动了哟?”刚才,红夜叉一直处于没有意识、野蛮生长的状态,此时,在树干顶部,突然出现一双眼睛和嘴巴,见了后院枝体停住,顿时纳闷地看看下方,愣道,“我说是怎么回事呢?是你啊,九尾狐!” “不好,红夜叉发现我了!”陈淑卿大喊道。 “呵呵,九尾狐,没用的,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绝望吧。”说完,红夜叉增强了法力,那后院的枝体便再不受陈淑卿控制,又继续蔓延过去。 前院,枝体也到达了墙顶,再过一小会儿功夫,蒲卫海和祝元亮便再也无力回天。 连易华池也绝望地大喊道:“出来啦!出来啦!啊啊啊……” 树干中的声音却颇为欢快:“哈哈哈,来得好!来得好!扎死你们几个狗杂种,我贺玄明就可以得救啦!” 后院,有人狗急跳墙、有人往乾元宝塔门内逃去,更多的人,则被逼到了角落。 若是武器还有能量,或许还能集中火力击断红夜叉的某些枝体,可所有能量已全然耗尽。 最前排的死士,披风阻挡了一部分妖力,最终还是被树枝慢慢渗透,扎入了体内。 陈淑卿不离不弃,又继续以超越极限的力量,咬牙切齿,将枝体回拉,让那速度尽可能减缓些许。 “碍事的狐狸,去死吧!”红夜叉口中聚起一股红色妖气,朝下方的陈淑卿发射出来。 陈淑卿避无可避,闭上眼睛、偏着脑袋,准备硬扛这一击。 妖气碰到陈淑卿时,蒲子轩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一片耀眼光芒袭来,不知陈淑卿死活,大喊道:“小九!” 红光散去,陈淑卿却安然无恙。 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在陈淑卿的巨大狐狸头上,又站了一个身穿披风之人,替其生生挡住了这一击。 只见此人双手划圈,将红夜叉妖气通过披风引导至左手、左肩,再引导至右肩、右手,最后汇于右手之上,伸掌击入树干的疙瘩中! 红夜叉受到自身力量的重击,惨叫一声,深深一颤,整个兰若寺也跟着抖动起来,那枝体蔓延之势也一时间中断。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赶回来的前影尊者段秀婉。随后,段秀婉口吐鲜血,身子下落,被陈淑卿伸出一只胳膊接住。 “段秀婉,你回来干嘛?”陈淑卿不解道。 聂小倩也喊道:“段尊者,你疯了吗?” “似乎……远离了你……妖力便会消失……变回原样……”段秀婉对着陈淑卿凄苦一笑,又对聂小倩道,“小倩大人,我只想死的时候……带着绝世美貌死去……身为女人……这点要求……你觉得……很过分吗……” 红夜叉一两成的妖力穿过斗篷,对凡人来说,也是致命的力量。话音刚落,段秀婉已彻底没了呼吸,两行泪水,从她如水晶般的明眸中流出。 尽管陈淑卿已非常艰难,但还是腾出部分妖力,将段秀婉变作了绝世美貌,安放于周边树枝上。 红夜叉受到重击,只是懵了一小会儿,随即又调整好状态,大喊道:“这丑女人,竟敢背叛姥姥我!我最恨的,便是叛徒!死了,活该!” 聂小倩心中突然生起一股透彻心扉的悲凉,竟冲红夜叉喊道:“姥姥,你不要再说她是丑女人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这么叫她!” “好啊,聂小倩,我早已知道,你心里早已没有将我这个姥姥放在眼里了!” 聂小倩已有了赴死的觉悟,疯狂地撕喊道:“对,我就是后悔了,我后悔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后悔将你从塔下救了出来!我应该什么也不做,那样,只有我一个人死去,那样,这些人,就不必经历这些生离死别!” “呵呵呵,你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他们都得死,你也得死!” 说完,红夜叉开始发力,不过,对聂小倩这种身体中分离出来的一部分,红夜叉无需亲自动手,只需在口中轻念咒文,聂小倩便会魂飞魄散。 陈淑卿的尾部开始出现一团绿光,这绿光并非狐尾发出,而是来自于聂小倩的身体。 只需红夜叉将咒文念完,聂小倩便会重新变为一根树枝,回到红夜叉的身上。 聂小倩双目紧闭,坦然地接受了她与生俱来的宿命。 “小七,怎么还没好?聂小倩也快不行了!”陈淑卿疯狂地呐喊道。 “好了,小九,你快让开!” 随着蒲子轩一声令下,陈淑卿迅速抽回狐尾,双手离开了树疙瘩,躲避着已经存在的枝体,往蒲子轩方向奔去。临走之际,还不忘伸出一条狐尾,带走了段秀婉的遗体。 同一时间,蒲子轩已随着星河龙王,穿越层层树枝障碍,运用起绝脉心经,飞向红夜叉眼睛处。 红夜叉正在念着咒文,顿时一愣。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再也无所保留,挥舞着星河龙王的龙爪,往红夜叉的眼睛和嘴巴劈头盖脸地乱拳击去! “老妖婆,打死你!打打打打打……” 红夜叉闭着双眼硬扛住这一顿乱击,待蒲子轩筋疲力尽收手时,红夜叉又睁开了眼睛,笑道:“又有何用?” 突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垂直贯穿整个树干,红夜叉两只眼睛之间,陡然出现了一道裂纹! “咦?我的脸怎么裂开了……啊啊啊啊——” 在一阵惨叫声中,一道又一道的闪电掠过树干,红夜叉再也无法维持此种状态,身形急剧缩小起来! 自然,遍布了全寺的树枝、藤蔓、根须,全部回撤,而那墙外的树木,也顷刻间停止了生长,变回了常态! 蒲子轩面前,恢复了人型的红夜叉捂着脸上的裂纹,痛不欲生。 ? “小七,还差一点,我们一起上,宰了她!” 蒲子轩和陈淑卿正要上前,接下来的一幕,却令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红夜叉的身后,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紫色卡牌,如同一道大门,为奄奄一息的主人开启。 大门上方,赫然出现了小丑图案和五个英文字母。 “JOKER”! 正文 第二百一十话 你是我的婶婶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在场所有人的反应,各有不同。 蒲子轩、陈淑卿和苏三娘之前并未见过珍妮,更不知道其能力几何,甚至两个女人对这种西方卡牌也毫无概念,满脸皆是疑惑。 不过,紫色的气焰意味着什么,三人心里自是有一杆秤,顿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宁晚秋对珍妮的能力心知肚明,却不知道叛逆者的存在,对紫色气焰并无不安,看到王牌出现,便立即判断在不远处应该还有另外一张王牌,想到珍妮还活着,便兴奋地四下环顾,却见不到王牌也看不到珍妮。 他不会知道,珍妮成为叛逆者之后,两张王牌之间可以设置的最远距离远非往日可比。 祝元亮、蒲卫海这些凡人,见不到红夜叉身后的动态,只是目睹蒲子轩与陈淑卿裹足不前,不免揪心起来。 至于身负重伤的红夜叉,已经从易华池那里得知了这种可以将人瞬间移动到其他位置的神奇“传送门”,又想紫色气焰定然是珍妮所为,顿时乐道:“珍妮,我的好孩儿……你终于来支援姥姥了吗?”四下环顾,却同样无所发现。 蒲子轩不敢贸然上前,哆嗦道:“小九,这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陈淑卿道:“紫色气焰,我们在广西已经见过,那只能是叛逆者所掌握,可若是红夜叉手下有如此强人,便没有理由不为她作战,我真希望,这是一个正义的叛逆者……“ 聂小倩在陈淑卿尾部自然听见了她的判断,心中也早已与红夜叉决裂,急促应道:“不,九尾狐,很遗憾,这个叛逆者,是我和红夜叉昨晚才施法妖化的,只不过,她与红夜叉有仇恨,当时思想还没完全被其控制,我想,过了一夜,现在,她已经决定为红夜叉做事了!” 陈淑卿惊道:“昨夜?这么说来,正是那对失踪的洋人了?” 聂小倩喊道:“正是,那扇门,是用来救红夜叉的,一旦她进了里面,便会瞬间到达另一个地方!你们,一定要快去截住她!” “什么?”蒲子轩顿时大惊失色。 若是红夜叉逃走,想再次找到并击败她便难如登天了,必须趁其身负重伤的良机,给予其致命一击! “小九,快上!” 然而,两人还是迟了一步。 “臭小子,你给我等着!”红夜叉阴笑着撂下这句话,便一头跳进了王牌中。 王牌瞬间消失,蒲子轩和陈淑卿拍马赶到时,那个位置只剩下红夜叉流在瓦片上的一滩蓝血,再无他物,惊得两人面面相觑。 “红夜叉,逃跑了!” 对凡人而言,红夜叉只是瞬间消失,这场景让寺院前门外的祝元亮与蒲卫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祝元亮惊呼道:“他奶奶的,那老妖婆怎么不见了?” 一旁,易华池不解道:“咦?那么大一扇门,你看不见吗?” “门?”蒲卫海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我们普通人类看不到净化之力或是妖力,这么说,红夜叉是进了一扇门中消失的?” “哦?原来你们看不见啊?对,她就是进了那扇门,便消失了……不过,管它怎么回事,姥姥妖术解除,没有那些劳什子的树枝,咱们就不用死了啊!”易华池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冲一旁的树干嘲讽道,“哈哈哈,贺大尊者,姥姥逃走了,让你失望了哦。” 树干回敬道:“切,老子怕什么?大不了,咱们笼子里见!” 此时蒲卫海已听不进去两个妖怪的争吵,他虽从来无法亲眼目睹珍妮的卡牌能力,但对其扑克牌能力特点却是心中有数,听到红夜叉逃入“门”中消失,心里已深深怀疑是珍妮所为,而结合杰罗姆和珍妮昨夜失踪来看,最坏的结果,便是杰罗姆中了诅咒而死,珍妮却成为了红夜叉的手下! 后院,那些死士见红夜叉先是被蒲子轩打回原形,后痛苦倒地,再莫名消失,虽不知究竟发生何事,却深感危机解除,士气大振,将目光又对准了红夜叉的残余兵力。 而那些被逼到角落的影战士,刚刚脱离红夜叉疯狂生长的枝体,又落入敌军手中,士气低落,也不再作困兽之斗。 不多时,官府的大批人马扛着笼子,浩浩荡荡抵达了兰若寺门外,领头的,正是蒲卫海在博爱堂中见到的捕快,后经自报家门,蒲卫海得知其名为姚化申。 姚化申经上级授权,带领了全城的捕头一起来兰若寺协助除妖,却被蒲卫海告知了危险性,让他们在一里外等候,待到战局已定时,自会派人通知他们前来捉拿妖怪。 只是,蒲卫海何尝能预测到树妖姥姥的复生?这个“战局已定”,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姚化申身为满清官府中人,为人虽有些官气,却还较为通情达理,与蒲卫海相识之后,对其所作所为深感敬佩,见了蒲卫海,便拱了拱手,礼贤下士道:“蒲先生辛苦了,红夜叉除掉了吗?” 蒲卫海垂头丧气道:“没有,她逃走了……” “啊?”姚化申一惊,赶忙跑进寺门内,见了一地的尸体,深深吐了口气,捂着鼻子,又出了门外,安慰道,“蒲先生不必自责,能消灭红夜叉的众多爪牙,已是造福苍生之事,若没有你们出手,我们又何来如此能力办到此事?至于这些前夜在金华城内狂奔之人,我们官府自会对百姓解释,说他们是长毛潜伏在百姓中的余孽,如今已被官府消灭。这年头,百姓很好唬弄,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您就放心吧。” 蒲卫海点点头,又问:“你们带了多少笼子?” 姚化申尴尬地笑笑:“虽然一共带了一百余个,不过,如今朝廷也是财政吃紧,我们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一些小叶紫檀,只够打造十个,剩余的,则只好用铁笼凑数了。” 祝元亮接话道:“十个,倒也够了,只有部分特殊能力的妖怪需要用到小叶紫檀笼子,其他的普通妖怪,用铁笼关押倒也无妨。” 姚化申这才放下心来,对两人道:“那么,便麻烦两位带带路,看看如何使用这些笼子了。” …… 兰若寺战役告终,最终,死士一方,生还者剩下七十七人,影战士一方,后院剩余二十六人,前院受伤未死的还有十八人,生还者中,包括了易华池、贺玄明、文力三名影尊者。 文力身负重伤,在被官府带回的路上失血过多死亡。 柳泉集团及蒲子轩团队多人受伤,张大辉被封印了净化之力,无人牺牲。 聂小倩被活捉,官府同意由柳泉集团带回处置。红夜叉被珍妮救走,而珍妮去向依然成谜,再之前,杰罗姆牺牲。 …… 入夜,化洮庄园灯火通明,柳泉集团和蒲子轩团队成员已于白天将阵亡死士妥善安葬后,聚于一堂,开始商议后续之事。 不过,唯有蒲子轩本人,不敢与蒲卫海靠得太近,斜靠于远处一棵香果树树枝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小枝,时不时瞥瞥大堂内的烟火气,百无聊赖地拍打着蚊子。 大堂内,张大辉在小树的悉心治疗下,伤口痊愈,那只被砍断的手重新长了出来,欣喜之余,又迫不及待地尝试召唤游吟诗人,却只是憋出了一个响屁,郁闷了一阵子,便突然又想得开了,向众人宣布只要健康地活着便是最好。 聂小倩被苏三娘点了穴道,以防其逃遁或是自杀,置于大堂中央,被众人围在中间。 不过,聂小倩本来也没打算逃跑或是自杀,为了消灭红夜叉,弥补这么多年来自己所造之孽,她早已将生死看透,心平气和地承认了昨夜自己做的一切。 “是我,陪同红夜叉昨夜在田间困住了那对洋人,由我对男的种下相思病邪,那男的,当场死亡,而那个叫珍妮的女子,成了叛逆者,带着男人的尸体,不知所踪。对不起……” 十八年前,正是由于杰罗姆的无心之过,打跑了聂小倩,导致了家族的灾难,也是他的无心之过,亲手将许梦桃杀死,可是,蒲卫海从未怪罪于他,反倒与他情同手足,且在他的帮助下,开创了另一种辉煌的人生,没想到,他竟然以如此雷同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永失挚友,是报应,还是杰罗姆本就乐意以死相抵? 蒲卫海再也无法知道答案,想到这里,忍不住掏出一把未充能的除灵剑,剑尖对准了聂小倩的眉心。 陈淑卿与聂小倩接触了一段较长的时间,对聂小倩心中所想有所触动,试图劝住蒲卫海剑下留人。 见蒲卫海眼光如炬,并未收手,小树终于鼓起胆子,护在了聂小倩身前,对蒲卫海道:“蒲伯伯,求您绕她一命!” 蒲卫海一愣:“你为何替她求情?” 小树道:“其实,她本是我的婶婶啊!” “什么?”蒲卫海、宁晚秋、张大辉及聂小倩皆睁大了眼睛。 陈淑卿则无奈地吐了口气道:“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聂小倩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对小树问道:“你为何叫我婶婶?你是谁?” 小树哽咽道:“我是孙子楚的儿子,孙小树啊,我爹,刚去世不久,除了姥姥,你便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啊!” 面对聂小倩,小树第一次当着众人的面,道出了自己的真名。 聂小倩惊呼道:“天啊……你竟然是孙子楚的儿子,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孙小树毕竟是个孩子,压抑不住心中悲情,泪流满面地转过身去,对聂小倩道:“爹爹骗了我,他说,我们的姥姥是个好妖怪,一百多年前就病逝了,只剩下你和他两个后人,我正是为了见你一面,才求同伴们来这浙江啊!” 聂小倩手无法动作,僵硬地端详了孙小树一阵,叹道:“你和你爹,确实还长得那么挂相……难怪,你具有树的形态,将同伴治疗得完好如初,你就是他们说的八籁子!” 大堂内发生的对话,陈淑卿正悄悄通过意念传声,传到了远处蒲子轩的脑海中。 “八籁子究竟是什么玩意?终于要搞清楚了。”蒲子轩自言自语了一句,将嘴里叼着的小枝呸了出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话 红夜叉往事 大堂内,孙小树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八籁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的姥姥,并非生来就是那么邪恶。”聂小倩淡然道,“大约五百年前,有一棵小叶红豆树,吸收了千年山河日月精华,成了具有独立意识的妖怪,也便是我们的姥姥,那时候,她无所谓正邪,只是简简单单地活在深山密林之间,在之后很长的时间内,她也保持着同样的生活方式,与世无争。清军入关之后,中原突然多了许多本来活跃在长城以北的妖怪,特别是妖皇哥垛,致力于开疆扩土,便大势寻找并培养中原的妖怪,也便是在蒲松龄那个时代,哥垛偶遇了姥姥,觉得妖王中应该有植物类妖怪作为代表,便决定给她机会,做四大妖王之一……” 说到此处,孙小树已忍不住插话道:“什么?原来咱们的姥姥,原本还真不是一个恶妖?这么说来,爹爹也不算是骗了我,可是后来,为什么她会变化如此之大呢?” 聂小倩道:“你别急,我本就要解释这一切,这和你我都有很深的渊源。当时姥姥虽算不得恶妖,但也未曾感受过人间温暖,一切凭着本能而活。既然有机会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更有趣的生活,姥姥接受了哥垛的条件,愿意为他创造更多的植物妖怪。为表决心,奶奶先将心中尚存的善念化为一根树枝,将它剥离,这根树枝,后独立成妖,那便是你爹,孙子楚。” 孙小树似有所悟:“原来如此,难怪我爹虽生性愚钝,却尤为善良,他的能力,可以将死人魂魄留住,给他们一副健康的身体,完成人间遗愿。而我的治疗能力,也是一种善的能力。” 聂小倩道:“对,你爹本没有姓名,蒲松龄也并不知道他是姥姥的善根,便以他的故事为蓝本,写了《阿宝》一个故事,从那时开始,他便有了‘孙子楚’这个人间名字,可在江湖上,很多人将植物妖怪分离出的善根称为‘八籁子’,因为‘八籁’,就是梵语中‘善’的发音。” 终于明白了。 远在树梢的蒲子轩心中犯起了嘀咕:当初师父朱世铧给我介绍孙小树能力的时候,只是说了他本身是小叶红豆,可以掩盖净化之力,却从未谈起过他还有治疗能力,不知师父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瞒着我,怕我更想打孙小树的主意。也难怪,秦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孙小树,如此神奇的能力,无论谁得到他,必将对自己的事业大有裨益。 而我从来没刻意打孙小树主意,他却选择了成为我们的同伴,可真是我之大幸啊! 大堂内一干人,多数也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八籁子”的来历,又惊又喜。 “婶婶,我们家的事情,我总算弄明白了,那么你呢?”孙小树听得入神,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聂小倩,迫不及待想获得更多的信息。 聂小倩道:“姥姥想成为妖王,除了自身本领要强大之外,还必须要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这就需要获得很多的妖怪手下作为兵力,甚至军队。一种方式,是成为‘般若’,号令没有智慧的野妖。但凡成为妖王,获得哥垛授予的‘般若水晶’,便会拥有此种能力,并可将‘般若’能力复制给第三人。” 话到此处,蒲子轩、陈淑卿和苏三娘也明白了,当初,妖王旱魃便是将般若能力传给了秦邕,才使得他具有号令断肠谷内野妖的能力。 “而般若,同样来自于梵文,意为‘终极智慧。’”聂小倩接着讲道,“既然任何人成为妖王都会获得般若能力,姥姥要想成为妖王,便还不够资格,可是姥姥本身又不具备将人类妖化的能力,于是,姥姥便将另一条根分离出来,此根,为魅,非善非恶,也便是我了。因此,最原始的树妖姥姥,一分为三,一根为善、一根为魅,剩下的主体部分,便是纯粹的‘恶’了。” 听到这里,蒲卫海忍不住骂道:“你这臭女妖,既然你非善非恶,又为何要做那些丧尽天良之事?” 聂小倩低语道:“因为,我们身为姥姥的一部分,如若产生背叛姥姥之心,即使相隔万里,姥姥也可轻易将我们重新变为她的根须。当初,燕赤霞斩杀姥姥后,我以为我会从此获得解脱,但没想到,姥姥临死之前,将一颗小叶红豆种在了泥土中,生根发芽,一直蔓延到乾元宝塔下,经过一百多年的恢复,又重新以红夜叉的身份重生,并威胁我,要我为她提供人体的精华——三尸,并为她扩充兵力……至于那一次,我也是受她指派,前往丽江,夺取蒲松龄留下的秘籍,以助她恢复……我,也是万般无奈。” “万般无奈?”蒲卫海脸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道,“你可知道,你一句万般无奈,造成了我家破人亡,天各一方,在彻骨的疼心中煎熬了多少年?又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万般无奈,成为红夜叉魔爪下的无辜亡魂……包括我们的杰罗姆和珍妮……” 聂小倩放高了音量道:“我知道,蒲卫海,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对,过去,我就是怕死,也对姥姥还有些情分,以为她需要这些兵力,不过是为了去与那黑山老妖作战,夺回妖王之位罢了,在她了了心愿之后,会还我一个自由,到那时,我再将诅咒解除,让影战士们恢复人类之身!我又如何会想到,你们会有那么多人类战士,会在那一日到来之前先行与红夜叉爆发如此大规模的战斗?” 蒲卫海愣得后退了一步,嗫嚅道:“什么?你说,你本来便打算早晚将诅咒解除?那么……那么我所做的一切,岂不反而让这一日遥遥无期?不……不,你在撒谎,你在博取我们的同情,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我们放了你,我说得对吗?” 聂小倩坚定不移道:“不,蒲卫海,你或许还没忘记,十八年前,我在你家中魅惑你之前,便对你说过,我的目标,只是拿走秘籍,事成之后,自会将你复原,因为我对蒲松龄有着起码的尊敬,只是造化弄人,没想到那洋人突然出现,将这一切计划打乱!如今,我已经大彻大悟,我犯下的罪孽,自当自己来承担一切后果,若你希望杀了我复仇,解除世人诅咒,那便来吧!” “你以为我不会吗?”蒲卫海又提剑指着聂小倩,怒道,“我命张大辉将你活捉回来,不过是为了打探杰罗姆和珍妮的下落,如今既然真相大白,留着你又有何用?” 眼见蒲卫海就要刺死聂小倩,孙小树又奋不顾身拦在其面前道:“蒲伯伯,求你了,别杀我婶婶,我让婶婶将一切都复原好吗?” “复原?哼,复原,那些死去的生命会活过来吗?我妻子、杰罗姆、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冤魂,会活过来吗?”蒲卫海挥了挥手中之剑,对孙小树喝道,“你让开!” 眼看蒲卫海的怒火越烧越旺,似乎一气之下连孙小树也会一同杀死,陈淑卿赶忙劝阻道:“卫海,你先冷静冷静,正如你所说,就算杀了她,那些死去的人就会活过来吗?” “当然不会,可至少,能为那些冤魂报仇,为梦桃和杰罗姆报仇雪恨!” 陈淑卿见时机已到,便提示道:“对,你是可以为杰罗姆报仇,可是,珍妮呢?珍妮还活着,现在她下落不明,成为了红夜叉的手下,你若杀了聂小倩,珍妮便会恢复为净化使者,而此时她还和红夜叉在一起,互为敌人,又如何能确保她的安全?”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卫海赶忙将除灵剑收回:“对,现在还不能杀她,要留着她引出红夜叉,助我们找回珍妮!” 聂小倩冷笑一声道:“陈淑卿说得不错,我虽已将生死看淡,但杀了我,却并非最好的选择,若是你们相信我,可将我穴道解开,我立即将一切复原,只保留珍妮一人,待我们找到红夜叉时,我再将珍妮复原,我相信,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孙小树见聂小倩获得了一线生机,赶忙恳求道:“蒲伯伯,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求求你,放婶婶一条生路吧!” 停顿了半晌,蒲卫海终于将除灵剑扔在地上,对苏三娘道:“解开她的穴道吧。” 苏三娘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往聂小倩身上点了三下,将其穴道解开。 聂小倩恢复了自由身,舒活舒活筋骨,对众人道:“感谢各位的信任,小倩,这就将诅咒解除。” 远处的蒲子轩,心跳不已,恨不得诅咒马上解除,便可心无旁骛地飞入大堂内,深深地对父亲来一个拥抱。 聂小倩盘坐于地,双手合十,身泛红光,口中念念有词。 可是,事态并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顺利,只见原本安然施法的聂小倩,突然瞪大了眼睛,大惊失色道:“不好,我已经无力解除诅咒!” “怎么回事?”众人惊呼道。 “红夜叉不再信任我,已经将解除术收回,诸位,我不敢欺瞒你们,红夜叉,已经将诅咒解除之术收回,如今,只有她本人,才可解除诅咒了啊!” 孙小树紧紧握着聂小倩的手道:“婶婶,求求你,你可千万别骗大家了!” 聂小倩惶恐道:“如今欺瞒你们,又有何用?那样,不是给自己找死吗?” 蒲卫海情绪又失了稳,大喊道:“宁晚秋,把这女妖给我绑了,听候发落!” 远处树梢上,蒲子轩再一次陷入深深的失望中,咬牙切齿道:“红夜叉,看来,老子还必须得取你狗命啊!”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话 树妖家族之殇 入夜,热潮涌动,化洮庄园众人已各自回房安睡,为这一天的激战划上了一个表面上的休止符。 聂小倩被捆绑着手脚,关在一间木屋铁笼中。木屋光线昏暗,只有墙上一盏油灯带来些许光亮,将聂小倩的脸庞映衬得倍显苍凉。 化洮庄园所有建筑均为木质,为防止聂小倩穿墙而逃,宁晚秋才在捆绑手脚的基础上,又增加了这一层铁笼。 尽管有层层防护,却有一颗不安分的心始终惦记着这间木屋。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半夜三更时,穿透木屋后墙壁而入,来到了关押聂小倩的笼子跟前。 借着弱光,聂小倩看清了来人的相貌,正是自己的侄儿,孙小树。 来浙江之前,孙小树本不知道自己还具有穿越木材的能力,后听闻婶婶常常使出此招,便怀疑自己也可做到,于是,在这个重要的夜晚,孙小树来到关押聂小倩的木屋后墙外,几经尝试,果然得以进入。 三更半夜,此人以这种方式入内,实在令人费解,本已面如死灰的聂小倩,顿时脸上写满了惊讶:“你不是孙小树吗?你来这里干嘛?” “嘘,婶婶,别出声,我是来救你出去的。”孙小树让聂小倩稍安勿躁,便迅速掏出一把钥匙,打开铁笼,将聂小倩拽了出来,又花了一阵子功夫,将她手脚上的绳子解开,道了声:“好了,你快走吧。” 聂小倩并未立即离去,愣道:“你为何要放我走?” “还能是什么原因?我说过了,你现在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此番来浙江,就是为了来看看婶婶你,只是没想到,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最终以这种方式见到你。那么,我又怎可能眼睁睁看着你等死?” 聂小倩心中泛起暖意,却又不无担心道:“可是,你毕竟是他们的人,若放我走,他们知道了怎么办?” “不会的,你放心吧。我出来的时候,便一路四下打探,并未发现有人巡逻。这钥匙,也是我从另一个房间中取得,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被人发现。明天一早,他们发现你不在了,也只会以为是你自己逃走,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那么,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这个不行,婶婶,我答应过他们,在浙江见你一面后,便要成为他们的同伴,随他们一起旅行,我不能食言。总之,能为婶婶做一点事,我已经很满足了。” 聂小倩弯下身子,轻轻搂抱了一下面前这个可爱的侄儿,语调哽咽:“小树,虽然从血统上我是你的婶婶,可是我们毕竟从未相识,今日我们不过是第一次见面,还是以敌对身份,你却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多,我的感激之情,实在难以言表。” “难以言表,就什么也不必多说。”孙小树的眼眶反射出一道微弱的火光,又道,“爹爹活着的时候,就常常跟我举一个例子,说一根树枝在手,很容易折断,但十根树枝并在一起,便会变得异常坚韧。爹爹说,我们树妖一族,打断树干连着根,必须互相支持,才不会被外人欺负。婶婶,我不知道仅仅因为爹爹是八籁子才会这么想,还是树妖都具有这种脾性?” 聂小倩凄凉一笑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就算是红夜叉,在刚复生的一刻,第一时间也惦记着你爹,而且,她第一件事,便是要号召她的孩儿们大摆筵席庆祝,享受家族之欢,这是树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也正因如此,我们一旦和亲人分离,孤独感会更强于人类或是其他妖怪……唉,小树,也不知道今日一别,我们是否还能相见?” “目前最重要的,是安全离开此地,日后的事情,交给缘分吧……”说着,孙小树轻轻将房门打开一条缝,从内向外看去,催促道,“婶婶,现在外面没人,你快走,否则,待得越久,就越容易被发现啊!” “好的,婶婶走了,你多保重。”聂小倩也不再耽搁时间,将门拉开,便向外奔了出去,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左右环顾。 孙小树在屋内目送着聂小倩,只见,她的背影还没走远,突然,一股红光从天而降,拦在了聂小倩的身前。 孙小树大惊失色,赶忙出了木屋,往红光所在方向奔去。 近了,便看清了拦截之人,并非外人,正是柳泉集团中的宁晚秋。 事实上,蒲卫海既然下令要关押聂小倩,又怎可能不安排可靠之人对其进行看守?宁晚秋正是通宵负责看守聂小倩之人,不过,其一直躺在木屋顶上,好让自己的视线看得更远,也是为了防止有树妖从房顶上穿墙而入,救走聂小倩。 此前,孙小树从木屋后墙穿墙而过,自然看不到屋顶上的宁晚秋,而宁晚秋则对孙小树的怪异举动看得一清二楚,之所以迟迟未现身干涉,正是想看看这小子有何企图。待孙小树的“叛徒”身份实锤之后,宁晚秋自然不能纵容聂小倩逃走,便果断将其拦下。 聂小倩此刻充满了求生欲,见一少年拦截,便发动着妖气与之作战。不过聂小倩能力虽奇特,单兵作战却远非宁晚秋之对手,三个回合下来,便被宁晚秋打倒在地,踩于脚下。 见了孙小树现身,宁晚秋还故意戏弄道:“哟,原来是自己人啊?你来得正好,聂小倩要逃走,被我捉住了,你快去屋内把绳子找来,我把这女妖给捆了。” 孙小树见事已败露,不敢撒谎,立刻求饶道:“宁哥哥,是我将婶婶放走的,你行行好,放她一条生路好吗?” 宁晚秋冷笑道:“她是我们所有人的敌人,蒲先生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你却要放跑她?你好大的胆子!” “孙小树你说什么呢?是我自己逃跑的!”脚下,聂小倩见宁晚秋态度强硬,对自己已不抱希望,只求保全侄儿,冲宁晚秋喊道:“你叫宁晚秋是吗?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这不管他的事!” “哼,半夜三更在此地出没,这小子到底干了什么事,你们心里比我更清楚!”宁晚秋又对孙小树道,“不过,我没叫人,也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看在你救了张大辉的份上,你若是找来绳子,把聂小倩重新捉回笼中,将功赎罪,我可当一切没有发生过。否则,真相大白,明天一早,大家的脸色,恐怕都不会好看!” “放了我婶婶!”小树当前心中只有婶婶,已顾不得许多,竟然发动妖力,朝宁晚秋袭去。 见孙小树冥顽不灵,宁晚秋叹了口气,右脚保持着踩踏聂小倩的姿势,与孙小树过起招来。 孙小树同样战斗能力平平,很快便被宁晚秋一掌击出倒地。 宁晚秋伸出右手,将孙小树又凌空抓起,喝道:“孙小树,你不要让我为难!” 孙小树在空中舞动着手脚,只觉得异常难受,又心如刀割,挣扎了半晌无果后,惨叫连连,在某一个瞬间,两眼突然翻白,似神情恍惚,随后,身子中一股巨大的妖气如突然觉醒,向宁晚秋暴风般袭来!宁晚秋身子被这股妖气吹得后仰,几乎快撑不住平衡,惊讶道:“怎么回事?你这小子,居然隐藏了如此巨大的妖力!”不得已,将手松劲,让孙小树落在地上。 孙小树恢复了自由,也恢复了神智,那股巨大的妖力迅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仍旧不愿放弃,又从身体上伸出一支藤蔓,朝宁晚秋腰部袭来。 宁晚秋一时难以判断孙小树究竟还有多少实力,担心受伤,便终于将踩着聂小倩的脚抬起,侧身躲避。 藤蔓未能缠住宁晚秋,只是掠过其腰部,将衣带打落。 衣带随即散开,飘出一张白布,白布在空中晃晃悠悠,最终落到了聂小倩身前展开。 红光照耀下,聂小倩惊讶地看到,那张白布上,赫然写着一首七言绝句,而其中内容,只是粗略一瞥,便已然拨动自己的心弦: 十里平湖霜满天 寸寸青丝愁华年 对月形单望相护 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首《十里平湖》,正是当年,宁采臣为迎娶我时,为我所作定情信物,而且,这张陈旧的白布,正是那年那张,这字迹,也正是宁采臣的真迹! 聂小倩脑中一团混乱,将白布拾起,站起身子,对宁晚秋嘶喊道:“这东西,为何会在你这里?宁晚秋,你究竟是什么人?宁……” 反复念到这个姓氏,聂小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难以相信这是现实。 宁晚秋见事已至此,无奈应道:“对,聂小倩,我正是你和宁采臣的后人,准确地讲,是你们的玄孙,不过,那又怎样?” 得知宁晚秋身份,孙小树也惊得不轻,这么一来,面前这对手,即便比自己长了几岁,也不过是自己晚辈,于是又不顾辈分恳求道:“宁哥哥,既然我们都是一个大家族之人,求求你,放过我婶婶吧!” “哼,抱歉,我可没有你们那种可悲的群带观念。自古正邪不两立,父子之间也可能兵刃相向,何况对一个素未蒙面的恶妖?” 对宁晚秋来说,只有英雄壮举,才是自己心之所向。 此刻,聂小倩已陷入深深的悲愤与懊悔之中,不能自拔,泪眼婆娑道:“好不容易寻到自己亲人,却必须要如此苦苦相逼吗?好,晚秋,能死于你的手下,我聂小倩也无怨无悔了。” 听了此话,宁晚秋反而软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啊?我只是奉命看守你,没打算杀你啊……” “那你就不要拦着我,让我走!” “那也不行!我也求求你们,不要再逼我了!聂小倩,我劝你还是配合我们,助蒲家找到红夜叉和珍妮,我保证,除掉红夜叉之后,我也一定向蒲家父子恳求,还你一条生路。” 聂小倩不置可否,抬头望向夜色,长叹一声,喃喃道:“你这老天,你到底还要折磨我多少年?” 三人于小屋外僵持,本正是对这混乱场面作出决断之时,突然,风云再变。 一团天蓝色的长方形灵气陡然破空飞至,三人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已击中聂小倩的背部。 聂小倩并未受到伤害,只是,浑身顿时如同被点了穴道般,再次失去了控制:“我……我怎么动不了了?” 对这一幕,宁晚秋立即明白了几分,朝灵气飞来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夜幕下一团漆黑。 “天啊,珍妮,是你吗?”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话 蒲卫海的决定 “快来人啊,有敌人!” 半睡半醒间,蒲子轩恍恍惚惚听到了宁晚秋的求助声,醒了过来,又侧起身子闭目凝听,很快又是一声呼救。 “大家都来啊!” 蒲子轩确定了这是守夜人宁晚秋的声音,立即意识到了这不是梦中场景,立马翻身下床,召唤出星河龙王,拉开房门,纵身向呼救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 蒲子轩并非第一个出门的,在路上,若干披着斗篷的死士正在赶去同一方向的路上,不过,由于蒲子轩发动净化之力,速度比常人快出许多,倒是第一个抵达现场之人。 在夜色中,两团红光正与一道蓝光对峙,稍一凝神,便可看清蓝光中的身影乃是一个修长女子,其肩上还扛着另一个女子。 两团红光,正是宁晚秋和孙小树身上发出,两人似乎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 只是看个大概,蒲子轩便对事情判断出了七八分,冲蓝光中女子问道:“你就是他们说的珍妮吗?” 来人却只是扫了一眼蒲子轩,一言不发。 “对了,你是不是不懂我们的话?那个,英文怎么说的?Are you 珍妮?” 来人依然一言不发,这次倒是朝蒲子轩发射出一张灵气卡牌作为回应。 幸而来人并未使出叛逆者的力量,同为净化使者,蒲子轩对这一击看得明白,侧身躲过。 宁晚秋大喊道:“你别问了,错不了,她就是珍妮!她是来抢聂小倩的!” 不多时,陈淑卿、苏三娘也赶到了现场,纷纷询问发生了何事,后续还有一些普通士兵赶至。珍妮见惊动了整个庄园,也无战斗之意,哼了一声,便纵身扛着聂小倩往墙外飞去。 “等等,你给老子把聂小倩放下!”蒲子轩见好不容易获得的战果又被劫走,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飞身往墙外追去。 珍妮不会飞翔,又多了聂小倩这个累赘,很快便被蒲子轩追到了身后。 眼见蒲子轩就快要贴着自己,珍妮大喝一声,身上突然出现一道红色妖气,瞬间妖气又与净化使者蓝光混合,汇聚成紫色,顿时,脚力又比之前快出了许多,纵身一跳,便跳到了一棵高高的香果树上。 蒲子轩执着地跟着往香果树上方飞去,却见大树前方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紫色“大门”,上面用英文若隐若现地写着“JOKER”。 珍妮迅速跃至其中,“大门”也瞬间消失。 如同白天对付红夜叉那般,蒲子轩飞至该处时,只是扑了个空,忍不住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是个麻烦的能力啊!” 同样,这次也没有在附近再出现另一张王牌,方便珍妮从背后对蒲子轩发动攻击。 看来,此人的目标只是救走聂小倩,并无与任何人缠斗之意! 如此一来,待陈淑卿与苏三娘也追到蒲子轩身边时,一切已木已成舟,无法挽回。 三人在四周简单地搜寻了一圈,一无所获,无奈地往化洮庄园折返去。 刚入墙内,看到一大堆人近在眼前,蒲子轩便感到身上犯起了痒感,顿时明白了父亲也在人群之中,又无奈地飞到了化洮庄园中较远的房顶上,等候着消息。 宁晚秋和孙小树,正是之前在珍妮现身定住聂小倩后,先大呼求援,同时奋力阻拦,被珍妮强大的气息震倒在地,又被施加了梅花卡牌,遂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随后,珍妮扛起了聂小倩,打算离去,正是在这个关头,蒲子轩赶到了现场。 珍妮的梅花卡牌,并非能永久定身,待本体远离之后,卡牌法力减弱,宁晚秋和孙小树才从地上起身,收起了妖气。 蒲卫海等众人到达现场之时,见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三个能力者已追出了庄园之外,便询问起宁晚秋刚才发生了何事。 虽然在珍妮出现之前,有孙小树私自潜入、释放聂小倩之事,但宁晚秋此时也心知肚明,就算没有孙小树,珍妮单独出现,也足以从自己手中抢走聂小倩,便替孙小树作了隐瞒,称珍妮潜入房间,将聂小倩抢走,而孙小树是赶来支援自己。 孙小树心存感激,自是配合宁晚秋将责任推给了珍妮。 如今的珍妮实力远超众人,合两人之力难敌其手也在情理之中,蒲卫海并未责怪宁晚秋,只是跺脚叹道:“唉,聂小倩逃走倒是小事,可这么一来,要再找到红夜叉就难上加难了!” 此时,陈淑卿与苏三娘也赶到了众人处,宣告追击失败。 见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蒲卫海脑子里一片空白,仰天长叹一声,不住地摇起了脑袋。 珍妮会去往何处?红夜叉又在何处?我这十多年的筚路蓝缕,就是为了今日这一仗,想不到,除了挖掘到一个红夜叉复活的真相,其余竟一无所获,还折损了众多的战士和挚友杰罗姆。 想到此处,蒲卫海将身上已毫无意义的披风脱下,置于地上,双手拂面,似乎不希望旁人看到他的悲伤表情,又仿佛要将这十多年来经历的尘埃一起拂去。 还是身为保镖的张大辉问了一句:“蒲老板,接下来,我们该作何打算?” 对,战斗虽然结束了,可我们的人生还要继续,我的儿子,还在远方等我! “子轩、子轩,你过来!”蒲卫海突然像是找到了新的人生目标,恢复了精神,朝着蒲子轩所在的屋顶喊去。 从蒲子轩的角度看,他与众人的距离已离得足够远,在夜色中,只能看见父亲那一带微弱的灯火,但是,蒲卫海那高声的呼喊,还是传入了耳中。 爹在叫我? 蒲子轩确定没有听错,心想,就算短暂接触一会儿,两人也不过是各感痛痒,不会有性命之忧,便迫不及待地朝父亲处飞过去。 霎时,蒲子轩又感觉到全身瘙痒起来,而蒲卫海的头痛显然也如约而至。 但这就好像将一碗烈酒一饮而尽,明知接下来会很难受,却没有什么力量会舍得将其拒绝。 两人并未肢体接触,在关押聂小倩的房屋顶上,蒲子轩停了下来,与蒲卫海遥遥相望。 蒲卫海抬头喊道:“儿子,我已经想好了,既然这次没有能够除掉红夜叉,解除我们的诅咒,那么,爹准备回英国去了。” 蒲子轩愣道:“怎么?爹不想和我们一起去寻找红夜叉吗?” 蒲卫海苦笑道:“且不说能否找到红夜叉,就算找到了,现在我们就能击败她吗?” “可是,今日,我不是已经击败过她一次了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从哪儿生出的雷电力量,刚好克制了她,若非如此,咱们这里的人就算加起来,恐怕也不是那妖王的对手啊……”蒲卫海感到头有些疼痛难忍,又本能地退后两步,大声解释道:“时间有限,我就长话短说吧,淑卿姑娘告诉我了,说你的雷电力量,并非净化能力,而是偶然吸收了云中雷电所致,想来,这些雷电,也是储藏在你体内罢了,早晚将会用尽,或许,已经用尽了也说不一定。因此,爹想好了,为了进一步提升你的能力,我们要回柳泉集团去,研究雷电储存技术,到时候再回来,保证你有更多、更强的电,把那红夜叉打个稀烂!反正,我待在中国,咱们也没法接近,不是吗?” “原来如此,哈哈。”蒲子轩突然感到一种乐观,这种离别,对他来说,不是痛彻心扉的分离,而是另一种开始,便挠着痒痒问道,“那得需要多少时间啊?” “我们已经掌握了净化之力储存技术,因此就新的储存技术来讲,不会花费太多时间,不过,路途遥远,另外还要给杰罗姆和珍妮家人一个交待,想来,会花费一年半载的时间吧。这期间,你们一定要远离浙江,不要让红夜叉和珍妮找到你们,等我回来后,再作打算,明白了吗?” 蒲子轩思忖片刻,点点头道:“明白了,爹,什么时候启程?” “明日一早,我就带着张大辉和宁晚秋启程。”随后,又对周围的死士道,“各位兄弟姐妹们,这些年来,辛苦你们了,但凡阵亡将士,我蒲卫海,都会给他们家人一个补偿,若是没有家人,我也会将他们的名字永远隽刻在墓碑上,以及我的心中。至于你们……唉,恕我无能,面对红夜叉这样的妖怪,这些斗篷和武器也都无能为力,我不能再让你们替我白白枉死。而且,官府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存在,虽然今日有求于咱们,可一旦如此多人聚集起来,或许哪天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因此,想来想去,明日,请各位领取一笔遣散费,各自寻求更好的未来吧。也请各位相信,不远的将来,我蒲卫海一定会带回新的力量,击败红夜叉,了却大家的心愿!” 经过兰若一役,众人已经明白了红夜叉的厉害,纵然有着死士的觉悟,却也正担心着蒲卫海会让他们陷入更可怕的战斗中去,如今听到蒲卫海终于决定将队伍解散,心中顿时舒了一口气。 领头的吕晋鹏也尚健在,对蒲卫海拱手道:“蒲先生言重了,真正该觉得愧疚的,是我们这些所谓的战士,不过在你的强大装备下干成了一些芝麻大的事,却对红夜叉这样的妖怪束手无策。我们,感谢蒲先生这么多年来的教导和栽培,也希望日后,我们都能在人生道路上开创一番新的事业!” 蒲卫海点点头,又对陈淑卿、苏三娘、祝元亮、孙小树一一拱手道:“犬儿多日来受到各位照顾,蒲卫海感激不尽!若有什么需要,提出便是。” 祝元亮想了想道:“嘿嘿,蒲伯伯,我就是希望,能在这化洮庄园中多待几日,您打造的这个基地,实在太舒服了。” 蒲卫海严肃道:“那可不行,顶多再住一两晚,你们必须离开此地,谁知道敌人什么时候又会杀回来呢?” 在一片哄笑声中,祝元亮尴尬地做了个鬼脸,不再多话。众人也无他事,便你一言我一语聊些闲事,陆陆续续回房休息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话 在江西等你们 翌日一早,蒲卫海果然如约,在庄园内摆了一张桌子,在上面放满了银两,死士们排着队来领取各自遣散费后,一一离开了庄园。 此时,蒲子轩依然远远地躺在院内一棵香果树树梢间,默默地看着那些脱下了披风的死士,发现他们也都不过是一些身材健硕的贫农模样,待一一离去之后,庄园由喧闹变得冷清。 此时,三架马车已在大门外等候,要离去的尚有蒲卫海、张大辉和宁晚秋三人,由于张大辉已经失去了净化之力,那消瘦的身子骨也扛不起什么重物,便抄着手站在一旁,看着蒲子轩团队中的几人和宁晚秋搬运行李,活脱脱一副正在监工的地主模样。 待行李搬运完毕,宁晚秋和张大辉各上了一辆马车,蒲卫海站立在门口,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远方的蒲子轩。 “子轩,爹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蒲卫海挥挥手,朝蒲子轩高呼道。 蒲子轩面带窃笑,不想让别离气氛太浓厚,便故意戏说道:“爹,我就想说,我已经过惯了公子哥儿的生活,你可要好好经营集团,别让我成了穷光蛋啊!” “切,这臭小子,还真是被惯得不成样子。”蒲卫海自嘲一句,心情却顿时大好,高声回应道,“你就放心吧,在整个中国,除了慈禧太后,怕是没几个人比爹更有钱了!” 蒲子轩随即开心地挥挥手道:“知道爹最厉害了,那一路顺风!我就不送你了!” “好,保重!”说完,蒲卫海也不再多言,与另外四人作别后,径直上了最前一辆马车,招呼车夫领着三辆马车徐徐离去。 若是站在门口看去,马车很快便会拐入树丛中消失,可蒲子轩此刻身处高处,将那三辆马车的行踪看得清清楚楚,一直目送其抵达遥远的尽头。这一次,蒲子轩没有听到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心中却无比敞亮起来。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重逢。 待终于看不到父亲的身影了,蒲子轩才飞身下树,慢悠悠走到四个同伴身前,道了一句:“这下,安静了。” 祝元亮是见证过八年前那场离别之人,笑问道:“需要我送你一把弹弓安慰安慰吗?” “留着自个儿打鸟去吧。”蒲子轩轻轻在祝元亮背上锤了一拳,又轻叹道,“只是不知道,这场寻找《混月诀》碎片的旅途,怎么越来越漫长了?漫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 “十四年前,我们豪情万丈于桂平起事时,又何曾想到了今日的尽头?”苏三娘沧桑一笑,问道,“若果真觉得漫长,那你们还要不要找下去?” ????“要,当然要!只是,我们不能再这么被牵着鼻子走了……”蒲子轩思忖片刻,转而问陈淑卿道,“小九,那八块碎片,我们到目前为止才获得了一块,剩余那七块,现在都在何处呢?不如,今日就一次说个明白,咱们也好合理规划规划路线。” “也罢。”陈淑卿道,“只是,目前七块碎片,应该都有主人,所以并非一直静止不动,而且碎片在全国版图上太过遥远,我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自然是个小问题,众人便静静等待陈淑卿盘腿凝神,慢慢感应。 “嘿,果然,有一块碎片,已经到达了昆仑山一带,想来,那必然是新天地会的人,已经将何掌门那块据为己有,迫不及待要去昆仑山寻宝了吧……”陈淑卿并未睁开眼睛,又继续道,“剩下六块中,我目前只能感应到五块,包括旱魃所在的甘肃、犀渠所在的河南、黑山老妖所在的江西,此外,陕西、山东境内各有一块,只是不知在何人手中。最后那一块感应不到的,应该是在长城以北,因为长城是可以隔绝妖气和净化之力的建筑。” “什么?长城以北的妖气无法感应?”蒲子轩纳闷道,“这么说来,长城不只是普通的军事防御建筑,还有这么奇特的作用?” 陈淑卿解释道:“不错,先生跟我讲过,妖怪和人类的历史,同样漫长,自秦始皇开始,国人便意识到了北方不断有妖怪南下中原,遂请净化使者帮助修筑长城,将他们挡在北方。我们的正史中,虽几乎完全没有妖怪的一席之地,然而历朝历代帝王将相,却深以为然,不断加固长城,也正是为了不断补充周期性褪去的净化之力……” 听到这里,祝元亮已经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插话道:“哈哈,蒲子轩,我早就说过,长城这类巨型工程的修建,远非你那些什么杠杆、滑轮可以办到的吧?现在陈淑卿可为我证明了,我才是对的!” “你闭嘴,你才二十岁,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蒲子轩反驳一通,又对陈淑卿道,“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聂小倩说过,那妖皇哥垛是个北方来的外来妖怪,是趁着清军入关时闯进来的,也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些什么关系?” 陈淑卿道:“那些年,长城一带究竟发生了何事,先生也并未得知,因此我也无法告诉你答案。但我知道的是,清军入关时,先生才五岁,而直到先生七十五岁去世之前,这七十年间,妖界在华夏大地上异常猖獗,被他们自称为‘南下繁荣’时期。最后,这个‘南下繁荣’随着哥垛的封印,便被先生终结了。” 蒲子轩心中燃起了一股激情:“有意思,居然有这么一段连博学多才的蒲松龄也不知道的历史,那么,若是我们一路走下去,一定可以解开这个谜团的,对吧?” 陈淑卿笑道:“所以我说,北方的妖界势力,可远非这南方可比。可惜,我们旅行了这么久,也不过在南方打转,若是论下一站,我说去甘肃找旱魃,你们同意吗?” 祝元亮当机立断道:“本就是这么打算的,浙江完了便去甘肃,我同意!” 蒲子轩也点头道:“我说过了,来浙江见过爹了,便去甘肃,同意。”随即问孙小树道:“小树,你也说过,来浙江了了见婶婶的心愿,便愿意和我们同去甘肃的,对吧?” 孙小树则犹豫不决道:“可是,婶婶现在下落不明,但因为红夜叉与黑山老妖有着复杂的关系,我甚是怀疑她们去了江西,而且,江西更近一些啊……” 苏三娘也站在了孙小树一边:“若是去江西,我一百个同意,因为,干王和堵王皆打算将陛下带往江西,我答应击败红夜叉之后便去与他们会合,各位,若陛下一日不得安稳,我也一日无心去全力讨伐妖界啊!” 见队伍又出现分化,蒲子轩苦笑道:“哎呀呀,这下是甘肃帮与江西帮三比二了,按道理,少数服从多数,可是,小树与三娘心有旁骛,我们也不好强人所难啊,这可如何是好?” ????正左右为难时,突然,附近木屋传来“咚”的一声,将五人从讨论中拉回。 这种声音,像极了利箭射入木头的碰撞声,苏三娘率先警觉道:“怎么回事?这庄园中还有其他人?” 蒲子轩也一头雾水道:“不会吧?爹他们都走远了啊……去看看怎么回事?” 五人随即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并未见到半个人影,只是,在那木屋墙上,果然有一支利箭插入,还钉着一张什么纸质东西。 五人赶忙走了过去,陈淑卿将箭矢拔下,见那是钉的一张卡牌,随即取下。 卡牌上,画着一个西方小丑的图案,并写有“JOKER”字样。 “这是啥玩意?”众人纳闷道。 五人中,只有蒲子轩认识此物,惊道:“这种牌,叫做扑克牌,在洋人中甚为流行。爹曾经给我寄回过一套,我虽不懂玩法,不过,觉得特别新鲜,便拆开来看过,其中就有两张上面,画有这种图案!” 陈淑卿分析道:“那么,能拥有此物的人,没准和令尊有些什么关系。” 蒲子轩将卡牌从陈淑卿手中拿过,端详一番,又翻过面来:“嘿,这上面写了些字,我看看……‘欲寻红夜叉……和聂小倩……便来江西’……”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苏三娘又从蒲子轩手中抢过卡牌,端详后道,“果然提到江西!不过,这些字,书写笔锋甚是奇怪,像是洋人勉强画成,比如这个‘聂’字的偏旁‘耳’字,中间只有一横,国人,是断然不可能犯如此低级错误的。” “啊,我明白了!”蒲子轩率先露出释怀的表情,“知道那两个女妖下落的外国佬,除了珍妮,还能是谁?这摆明了,是她来给我们报信,让我们去江西找人。” 苏三娘一怔:“可是,她不是已经成了红夜叉手下了吗?为何要帮我们?” 祝元亮道:“谁说是在帮我们?为什么不是让我们去江西,同时面对两个妖王,好一举消灭我们呢?” 蒲子轩回忆起昨夜追击珍妮的一幕,疑惑道:“我见过那珍妮一面,虽她成了叛逆者不假,但究竟是否心甘情愿为红夜叉做事,谁又知道呢?” 孙小树问:“可是蒲哥哥,之前那些妖怪,无一不为红夜叉卖命,可有例外吗?” 蒲子轩道:“确实没有例外,不过,我在与红夜叉对阵时,红夜叉说过一句话,现在想起来,实在耐人寻味。那老妖婆当时将我爹拉至我的身边,企图将我快速妖化,被我雷电击中后,便怀疑我已经成了叛逆者,还说,珍妮刚被妖化时,也是不服她的。” 陈淑卿也思绪万千道:“确实,若珍妮死心塌地为红夜叉卖命,那为何不在劫走聂小倩时,顺便将小树你和宁晚秋杀死呢?那时的她,轻而易举便可以做到啊!” 蒲子轩半开玩笑道:“可惜啊可惜,我当时没有被妖化,不然,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可以告诉你们答案了。” 苏三娘也不再纠缠此问题,恢复了潇洒道:“呵呵,有意思,我还真好奇起来了。行,反正我也要去江西,便顺便寻找珍妮的真相吧!各位,意下如何?” 这一次,无人再表示异议。 于是,苏三娘咧嘴一笑,说了句:“那么,江西见。”冲祝元亮单独抛了个媚眼,便再次上演了先行离队的好戏。 身后,祝元亮愣在原地:“啊啊啊,这女人,从来不考虑后勤补给的吗?” 蒲子轩大笑道:“怎么胖墩,你还没习惯吗?” …… 三日后,江西一座昏暗的城堡大殿内,一个身穿白袍的妖艳女子,正站在高台上,背身对着大门。 台下两侧,十个姿态各异的人型妖怪,正分列两侧而坐。见了大门外徐徐走入一个身披披风、肩扛又一女子之人,兴奋地龇牙咧嘴起来,冲来人露出无礼的笑声与吼声。 来人摘下披风头帽,露出一头金发,正是失踪已久的珍妮。 珍妮将肩上女子扔在地上,那昏迷不醒的女子,正是聂小倩。 珍妮对台上白袍女子正声道:“红夜叉座下影尊者珍妮,特来求见黑山老妖。” 听到此话,两侧十个妖怪,顿时更加起哄起来。 “啥?黑山大王也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哈哈,怎么是个洋美人?红夜叉还真有品位啊!” 珍妮眉宇稍皱,却忍耐着一声不吭。 台上白袍女子转过身来,悠然道:“抱歉,我们的创世者不太礼貌,还望洋美人多担待担待。至于黑山大王,有些要事要办,已经离开了此地,前往安徽。本来嘛,我也要一同前往,不过,听闻红夜叉特使来访,黑山大王特让我接见后再去。” “那,敢问阁下是何人?” “黑山大王座下军师,画枭是也。” 珍妮淡然一笑:“你就是画枭?红夜叉说你脸色青翠、牙如锯齿,有何必要变作美人模样?” “啊,那个嘛……我就是喜欢女人皮上这股香味,人越美,皮就越香,啊查查……”画枭鬼魅一笑,伸手抠住自己脸庞中部,将面皮往两边拉扯。 待人皮扯下,画枭露出本来面露,果然是一副脸色青翠、牙如锯齿的恐怖模样! 画枭瞅了瞅地上的聂小倩,恢复了男人的声音道:“哟,这不是聂小倩吗?她便是红夜叉送来的礼物?红夜叉,还真是大方啊,啊查查……” 珍妮笑道:“不错,不过,现在,你还不能拿去,红夜叉说了,要黑山老妖同意结盟,她才愿意正式相送。” “结盟?红夜叉,怎会沦落到与我家大王结盟的田地啊?啊查查……”在画枭的领头下,众妖怪一同哄笑起来。 “行了,珍妮,你远道而来,先去好生休息休息吧,结盟之事,我看,不是个难事儿。妖界众王,就应该互相支持嘛,不是吗?啊查查……” 画枭伸手一挥,那城堡的大门,便徐徐关闭起来,只留下漫天的妖气弥漫在这荒无人烟的深山中,如鬼如魅。 ~~~~~~~~~~~~~~~~~~~~~~~~~~~~~~~~~~ 《太平妖未眠(叁)江左倩影》完。更多精彩内容,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江西篇《天国陨落》。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话 杨家牌村 西元一八六肆年十月九日,江西省赣州府石城县。 杨家牌村的秋夜有些冷清,村民们忙完农活,待夕阳余晖落尽时,便早早回到各自房中,关好大门。很快,整个村寨便如同一座死村,连平日的烟火气也淡了许多。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佝偻着腰,双手交叉于后,于村庄前后万分警惕地搜寻一圈后,步入自家门前,推开大门,又左右看了看,见周遭一切正常,便进了屋子,将房门从内部闩上,走到里屋门口,举着油灯,对屋内说了一句:“我看过了,官兵没有追来,放心吧。” 一个胡子拉渣、面容憔悴的中年男子从屋子探出头来,对老者道了一句:“村长,真是辛苦您了!”随即从屋内一瘸一拐走出。 身后,又跟出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这两人,正是太平天国干王洪仁轩与苏三娘。 老者摆摆手,笑了笑道:“干王说什么客气话呢?老百姓皆知干王一心为国为民,对您的爱戴可是无以言表,如今干王有难,我们如何能袖手旁观?”随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幼天王陛下呢?” 刚问完,屋内传出一阵打呼声,苏三娘笑道:“陛下年幼,从未吃过此等奔波之苦,正睡得香呢。” 老者点点头,和颜悦色道:“英雄们都好几天没合眼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了,你们且早些休息,我再出去转转,若遇到紧急情况,便立马来通知你们。”说完,将油灯搁在一老旧木箱上,出了门去。 待老者离去,两人疲态更显,连映射在墙上的巨大人影看起来也似乎有气无力了。 苏三娘道:“干王五天五夜没休息了,又扭伤了脚,快去睡会儿吧。” 洪仁轩打个哈欠道:“三娘,你不也一样吗?可好不容易找到个落脚地点,还得有人放哨才行啊……唉,想当初不该享的福,我们享得太多了,天父才降罪于我等,让我们吃吃苦头,以作惩罚吧……” 苏三娘叹口气道:“可惜了干王一身才华,若是先帝早日重用你,早日完成《资政新篇》,对我天国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今日,我们又何至于沦落于此?” 洪仁轩道:“却也未必,《资政新篇》虽是我心血之作,然而其中思想见识太过超前,恐难以为先帝所接纳,即使放眼全国,恐怕也只有林则徐、魏源等寥寥数人能理解,所以,即便如三娘所言,恐怕我也难有回天之力……当然,历史已经无法改写,当务之急,还是考虑考虑如何走出眼前这番困境,毕竟,住在百姓家,我怕殃及他们啊。” 苏三娘道:“干王所言极是,自从天京城破之后,我军便一直流离失所,想不到,我去金华府战红夜叉那些日子,忠王和堵王相继遇害,如今天国只剩干王苦苦支撑,若不尽快与侍王会合北上,恐最后的一线生机也将彻底错失。因此,今夜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无论如何,必须立刻启程!” “嗯……”洪仁轩点点头,捂着脸,不再说话。 苏三娘走到卧室门口,看了看熟睡的洪天贵福,思绪万千。 就在她与忠王李秀成分别之后,李秀成流落至方山,也是由当地百姓将他密藏起来,要送他出险,没想到,被奸人告密,将其卖给了湘军。 当她与堵王黄文金于湖州作别后,洪天贵福想在湖州重振旗鼓、建都立业,黄文金却认为湖州已是一座孤城,兵单粮少、四面受敌,故派其堂弟昭王黄文英与首王范汝增、养王吉庆元等护送幼天王复回广德。 当她与蒲子轩一行作别,赶回安徽广德与洪仁轩、黄文金等会合后,洪仁轩又决定弃守广德,赴江西抚州、建昌与侍王李世贤、康王汪海洋会合,路上,黄文金在宁国墩与清军交战时中炮受伤,不日后身亡。 随后,首王范汝增部一万多人在徽州附近渡河未及,被赶来的清军炮船打散。 再后来,在屯溪、在开化、在光泽、在广昌……一路上,他们与追击的清军大大小小打了几十场战役,互有胜负,一个又一个的“王”,被俘、阵亡、倒戈…… 一路上,己方并未遭遇妖物袭击,苏三娘也一直不敢使用净化之力,只能偶尔使出三尸退敌。 就在今早,在广昌县唐坊的白水岭,昭王黄文英与偕王谭体元顽强抵抗,苏三娘放出三尸骚扰敌军,最终太平军又歼灭清军数百人,逼迫清军退去。而纵然他们打了胜仗,也一刻不敢耽误,立刻急行军三十里,洪仁轩路上还扭伤了左脚,终于逃到了石城县这小小的杨家牌村寨中。 当下,己方所剩兵力,也不过只有区区八千人左右。 穷途末路之下,太平军已经五个日夜没能得到休息,就连吃饭时,也是上面嘴巴咬,下面腿脚奔。 幸而,杨家牌的村民对太平天国士兵友好相待,才让这八千人有了一丝休息之机,除了部分将领住在村民家中,那些普通圣兵则在村落背后的山间埋锅造饭。 若是平安度过今夜,来日全军获得休整后,尚有余力继续转移幼天王,否则,一旦在此地被围,以当下全军状态,迎接他们的,恐只有彻底被剿灭的命运。 若是如此,这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运动,便是真正的完结了。 历史走向,系于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身上,想到这里,苏三娘轻叹一口气,在洪天贵福的身边坐下,轻轻捋了捋这个可怜孩子的头发,心想,这一次,哪怕蒲子轩需要我对付红夜叉,也一定不会再与陛下分开了。 正是这个轻微的捋发举动,惊醒了熟睡中的洪天贵福,一瞬间,洪天贵福如同惊弓之鸟,突然将双眼睁得老大,手脚乱蹬,大喊大叫起来:“清妖来了!清妖追来了,快跑啊!” 苏三娘顾不得君臣之礼,赶紧将洪天贵福身子稳住,款款安慰道:“陛下,陛下,别怕!你只是在做噩梦而已!” 洪天贵福虽然醒了过来,然而精神已恍惚不清,推开苏三娘的手,翻身下床,跑到屋外,继续大喊道:“清妖来了!清妖来了!大家快起来啊!” 堂屋内,本已捂着头半睡着的洪仁轩即刻也警醒过来,直起了身子,正声道:“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陛下刚做了个噩梦。”苏三娘赶了出来,一把将洪天贵福紧紧搂在怀里,劝道,“陛下,没有清妖,我们在百姓家中,目前很安全,您就放心吧!” 洪天贵福挣扎了半晌,毕竟只是个孩子,力气远非苏三娘可比,身子终于渐渐安稳了下来,却不住地拍打着苏三娘的身子,嚎啕大哭道:“朕想回家,朕想回家……朕要父皇,还有朕的皇后……朕不要睡在这里……” 苏三娘任洪天贵福任性地拍打,并无半分怨言,她知道,对这个一生从未踏出过天京城、从小就在天堂中娇生惯养的幼天王来说,外面的正常世界已是异常残酷,何况他面对的是已持续了数月的生死奔波,即使很多训练有素的圣兵也早已崩溃。 洪仁轩也劝慰道:“陛下不必担心,咱们只歇息几个时辰,便立刻动身继续赶路,一旦与侍王李世贤合并一处,我们北上湖北、陕西,定可再途大业。” “为何还要等几个时辰?”洪天贵福哽咽道,“朕就是担心,清妖很快就会追来……真的,他们很快就会追来啊……” 作为太平天国当下的统帅,洪仁轩又如何不知道夜宿此地的巨大风险,只是,队伍连日奔波,不但身体疲惫,士气也低落到了极点,连自己脚也扭伤,实在难以为继,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便又安慰道:“陛下放心,今日我们在白水岭才打了一个大胜仗,杀了几百个清妖,量他们也不敢追来的。” 洪天贵福虽名为皇帝,然而太平天国实际军政大权均掌握在洪仁轩手中,虽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却由于才疏学浅说不出个所以然,对洪仁轩的说辞无力反驳,便抽泣了几声,不再多话。 不过,事实证明,这一次,洪天贵福这个孩子的预感才是正确的。 就在洪仁轩再度摇晃着脑袋半睡半醒之时,门陡然打开,传来“咚”的一声撞击声。 房屋的主人,那个老者,匆匆忙忙地赶进来,急声道:“干王,远处,好像有大队人马正朝村子赶来啊!” 洪仁轩腾地站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老者道:“远处,出现了好多火把,漫山遍野都是啊!” 洪仁轩来不得半点犹豫,已拖着伤脚冲到了屋外,苏三娘也拉着洪天贵福的手跟了出去。 老者说的果然不假,在连绵不绝的狗叫声中,整个村庄已被火把半包围了起来,而其他屋子中,黄文英、谭体元等将领,也陆陆续续赶出了门来。 当下,只有后山上八千圣兵落脚处,才是唯一可撤离的地点,而且,若是老者晚报信一时半会儿,怕是连这一唯一的缺口也不复存在了。 “三娘,不能连累了百姓,快撤!”洪仁轩一声令下,“大家快往后山撤离!” 一时间,若干将领在洪仁轩的号令下,纷纷往后山方向奔跑,苏三娘使出净化之力,抱起洪天贵福和洪仁轩大踏步疾跑,将众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后山上,八千圣兵本多已就地歇息,只有个别放哨圣兵死撑着身子硬抗着疲惫,火把出现时,自然比屋内的洪仁轩等人先察觉到异常,随即你叫我、我叫你,众人皆陆陆续续起身,待洪仁轩等人抵达时,均已进入备战状态。 事实上,此时江西境内的清军一方,整体军力已远胜于太平天国,纵然白天被杀掉数百人,也有后援立即接替。这一次,率领清军来捉拿洪天贵福之人,正是在安庆击败过石达开,又在广东阻击过天地会的湘军大将——席宝田。 少时,有清兵上前喊话:“长毛们,此地已被我们包围,奉劝你们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立即缴械投降!我们只杀长毛头子,对投降之人,一律赦免死罪!” 此话颇有攻心之效,一些精神早已崩溃的天国士兵,手中的朴刀也拿得不稳了。 “别听他瞎吹,兄弟们可还记得义王石达开投降之后,千万弟兄是何结局?这个教训,还他娘的不够惨痛吗?”洪仁轩利用石达开部队被骆秉章背信弃义杀害的案例重新凝聚起人心,又鼓励道,“兄弟们,别怕!此番清妖数量并不太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背水一战,定可取胜!杀啊!” 顿时,这方宁静的小村庄,已被满天的杀伐之声占据! “杀啊!” 而几乎同一时间,众人脚下的土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随后,天空中传来一阵巨大的妖物呼吸声。 “哈——哈——” ~~~~~~~~~~~~ 《太平妖未眠》波澜壮阔之江西篇《天国陨落》,华丽开启!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话 黑山老妖登场(一) 伴随着地动山摇,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扰了这本就散发着死亡味道的夜,也惊扰了在场所有准备迎接死亡的人。 太平军一方,无数的圣兵已经惶恐不安起来,顶着脚下的震动,四下环顾着夜色,欲找出这股奇怪声音的来源。 “这地动,这声音,都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上天真要亡我天国?” 谈话间,晃动持续的时间,已经远超正常的地动。 众人中,只有苏三娘对这种呼吸声再熟悉不过,不多时已探到山间存在着一股巨大的妖气,深知大事不好,立即赶到洪仁轩身边喊道:“陛下、干王,此地动绝非自然之力,乃是妖力所为,而且,妖怪就在我们脚下二三里处,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 洪天贵福哭喊道:“三娘,那怎么办?” 洪仁轩早已猜到一二,问道:“三娘可有能力除掉此妖?” 苏三娘额上渗出大股汗珠,摇摇头道:“恐怕不行,这个妖怪绝非等闲之辈,比当初发动大渡河洪水那个妖怪也不逞多让啊!” 山脚下,杨家牌村的村民哪还有心思睡觉,见了如此异状,纷纷往屋外逃避。也不知是担心山上地理位置不安全还是怕被官兵误会为投靠乱臣贼子,村民均选择了官兵所在的方向奔去。 ????而同样身为肉体凡胎的清军一方,同样在地动和妖声的双重震撼下难以稳住阵脚,即使今夜是决胜的好时机,他们对太平军已形成半包围之势,一部分人也不自觉地随着村民的惊跑而躁动起来。 一时间,整个杨家牌村,惊恐之声此起彼伏。 少顷,地动和妖声又戛然而止,看起来似乎世界重回了安宁,却又宛如暴风雨之前的宁静,叫人悬着的心难以放下。 在所有人中,只有坐镇清军后方的席宝田仿佛早已知道会有此番事态发生,任凭着所有人骚动,自己却始终巍然不动,还轻哼了一声:“哼,庞季同,有必要抢功吗?” 毕竟清军与妖物合作之事,对普通士兵来说,仍然是天大的机密,于是,席宝田无奈对左右手下令道:“行了,收兵吧。” “全军撤退!” 随着一声令下,只见那成千上万把火把代表的兵力,霎时间,浩浩荡荡地远离杨家牌村而去。 而此时随着村民的逃散,整个杨家牌村也已不具有一丝生气,死一般的夜色中,只剩下山上的太平军一方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 洪天贵福不明所以,只是看着敌人退去,不无欣喜道:“干王,他们怎么撤退了?莫非,这地动是天父专门用来救我们脱离困境的?” 洪仁轩真希望幼天王所言为真,不过,多年的征战经验告诉他,敌人在拥有优势的情况下不战而退,从来就不是天父的所谓恩赐,而不过是敌方胸有成竹,在酝酿着更为激烈而稳妥的进攻罢了,便问苏三娘道:“三娘的意思呢?” “不,陛下、干王,清妖虽撤军,妖气却根本就没有远离半分,反而离我们越来越近,如此怪异情况,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席宝田已知妖怪即将现身对付我等,故担心惹火烧身,果断撤军罢了。当务之急,必须通知我军将士,马上离开此山,离开杨家牌!” “三娘所言极是,那就快走吧!”说完,洪仁轩对旁边一圣兵道,“传我军令,立即离开此山!所有扎营物品,一律不许携带!” “是!所有人听好了,陛下有令,立即离开此山!所有扎营物品……” 话音未落,突然,在队伍的远端,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随后,又传来一阵惨烈的哀嚎声! “啊啊啊——” 顿时,队伍后方圣兵已顾不得满身疲惫,纷纷向洪天贵福所在的前方惊跑而来。 轰轰巨响和惨叫声不断传来,苏三娘望着豕突狼奔的人群,大惊道:“怎么回事?” 有圣兵跑至洪天贵福与洪仁轩跟前,禀报道:“陛下、干王,那边,地面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巨大地陷,兄弟们来不及躲避,纷纷掉进去了啊!” “什么?地陷?”洪仁轩瞪大了眼睛,抬眼想看看后方情况,却除了不断惊跑而来的士兵,远处只是一团漆黑。 突然,又传来“轰”的一声巨响,这一次,事变就出现在不远处,洪仁轩与苏三娘都看得清楚了。 只见一众正在奔跑的士兵,突然脚下变为了空洞,几十个人在眨眼之间,便陷入了其中。 洪仁轩脚踝扭伤,本就难以奔跑,见地陷已来到了自己身边,便果断将洪天贵福推给了苏三娘,道:“三娘,你脚力好,陛下就交给你了,你快带他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你也必须活下去!”苏三娘深知事态刻不容缓,已容不得丝毫的犹豫和推却,接过洪天贵福,便一手抱着幼天王,一手拉着洪仁轩,发动起净化之力,欲疾跑而去。 不过,要带着两个人的体重疾跑,若是一时半会儿还无大碍,时间稍长便难以为继,苏三娘本就因缺乏睡眠憔悴不堪,不过跑出一小段路程,身后的部队还未离开视线,便已显露出疲态。 “三娘,你不要管我,带着陛下离开便是!”洪仁轩喊道。 “可是,若没了干王,纵然陛下生还,又还有何人能运筹帷幄,助我天国东山再起?” “我也会犯错,就像今夜,陛下已经提醒了我们清妖会来突袭,我却一意孤行让全军驻扎此地,这犯错的代价,理应让我来偿还!” “你少废话,如今局势,已非清妖一方之力,即便席宝田不来夜袭,妖怪也会找上我们。他们,早就计划着在这石城县内将我等彻底剿灭!”说完,苏三娘拉着两人,纵身跃上旁边一棵大树,让两人坐于树枝上,腾出双手,大口喘气,稍作休整。 本想探清妖物后寻找破敌良策,不过,此番举动脱离了大部队,又毫无保留地施放出净化之力,反倒将自己这一目标暴露得一清二楚。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脚下土地中,传来一股雄浑的男声。 “哦哦哦——他们说我是个土老肥,空有一番蛮力,不懂得什么叫做智慧,我要告诉他们,我可是一个有梦想的妖怪,今夜,我的梦想,就如同这漫天的星空,无比崔璨夺目……” “这是何人?”洪天贵福哆嗦道。 “还能是谁?是制造这一切的妖怪!天国猎人——” 苏三娘物化出天国猎人准备迎战,却发现妖怪并未冲自己而来,只见脚下的土地,突然伸出一只巨大的手,五指轮廓清晰,棱角有如石块,待又一群天国士兵惊跑而至时,猛然拍下! 顿时,在一声巨响中,又是十来人,如同苍蝇般,被这一只巨手拍死! 那随后赶至的圣兵,哪还敢继续前进,顿如撞鬼一般,僵硬在原地。 “这手是什么东西?是妖怪?”圣兵哆嗦一番,又只好往来时的方向逃去。 “大家别跑了,前面有妖怪!” 惊呼声中,巨手潜入地面消失,而队伍后方,又一只巨手如山笋般伸出,轰然拍下! 雄厚的声音再度传出:“哦哦哦,看到了吧?我就是我,虽然有时候,我也会懒惰、会堕落,可是,每当我决定出手之时,便是如此雷厉风行……啊,我就是真理,我就是末日!” 树上,三人已将局势看得清清楚楚,洪仁轩惊道:“不好,这妖怪,不满足于用地陷困住兄弟们,而开始杀人了!” 苏三娘咬牙切齿道:“我来引开他,减少兄弟们伤亡!”说完,三箭同时向石手射出。 石手正举起,要继续再拍时,只见三支利箭陡然射至,那石手食指、中指、无名指各中了一箭。 石手停顿了半晌,握成拳头,伸出食指,指着苏三娘所在的大树方向,厉声道:“啊,净化使者,我早就知道你藏于那里,不过,在我这完美的身躯面前,你和这些普通人类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我只是来捉你们这群老鼠的两个头目,对你没什么兴趣,若是不想他们死掉,便告诉我,洪福瑱、洪仁轩在哪?” 此话一出,苏三娘顿时确定了两件事:其一,此妖怪来找太平天国麻烦,并非个人意图,而是与清军狼狈为奸;其二,妖怪并不识得幼天王和洪仁轩,方才如无头苍蝇般乱搞一通。 由此看来,拖住妖怪,让幼天王和洪仁轩趁机转移,定然有成功机会。 主意已定,苏三娘将计划告知两人,便纵身下树,用天国猎人瞄准石手,喝道:“想要他们人头的,便跟我来!”随即,朝树的反方向移动,准备将妖怪引得远离人群。 “雕虫小技,净化使者,让我告诉你什么叫做绝望,你企图将我引开,让那两人逃走,可惜,你冒险、你挣扎、你想让我失败,可是,最终你会发现,我无处不在,此山,便是我的身体,你永远无法逃离……” 见计划失败,苏三娘又道:“那么,我的心脏,你也不稀罕吗?” “啊啊啊,卑微的净化使者,我告诉你,我很讨厌去记你们人类的名字,不要让我费这种脑筋,好吗?我已经很烦躁了,既然你这么想死,我就让你看看,你的行为,有多么幼稚、多么可笑……” 说完,石手再次潜入泥土中消失。 随后,在苏三娘的前方,山体轰然摇晃,这一次,不只是一只手,而是妖怪的整个身子从泥土中钻了出来! 一个如小山高的巨大人形黑影,拦在了苏三娘的面前,依然用那雄浑的声音开始了自恋的演说。 “智慧、力量、还有我这完美的身躯,简直就是妖怪中的龙凤啊!啊……我是灾难、我是死亡,我就是——黑山老妖!”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话 黑山老妖登场(二) 什么?难怪此妖实力如此惊天地泣鬼神,原来这就是妖王——黑山老妖本尊! 石城县,只不过是刚入江西省边境,这妖王竟然亲自来犯,而且,并非当初红夜叉在边境拦截净化使者那般针对个人,而是分明冲着太平天国而来! 那么,清军究竟给了黑山老妖什么好处,值得他替清妖做事?和当初在四川妖王犀渠阻击义王是否有什么联系?红夜叉是否到达江西,又与黑山老妖发生了什么? 苏三娘头脑中一片混乱,也心知肚明自己绝非此妖对手,只能指望拖住其一时半会儿,让洪仁轩带着幼天王赶紧离开此地,也让其他士兵们能逃出多少算多少。 于是,苏三娘悄悄朝黑影放出三尸,又问道:“黑山老妖,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为难我们?” 黑山老妖并非乐意理性问答的普通妖怪,仍然自顾自地将双臂抬起,侧身面对苏三娘,弯成健美手势,将肌肉高高鼓起,雄浑说道:“强者各有各的强悍,而弱者却只有同样的懦弱,来吧,今夜,就让我来陪你舞蹈,让这寂寞的夜,因我的舞姿而灵动……” 说着,三尸已经从黑影处飞回,纷纷朝苏三娘诉苦。 “三娘,这妖怪是石头之身,我弄不痛他啊……” “他的肚子也是石头做的,饿不了他啊……” “这……这种石头东西,也没有人间的七情六欲啊,他好像只对自我吹捧有兴趣……” “算了,你们歇着吧。”苏三娘早已料到三尸难以对这种等级的妖怪产生作用,便也不再尝试,将三尸收回。 “来吧,净化使者,让我将你埋葬在这大山深处,感受感受大山的愤怒吧!” 黑山老妖话音一落,苏三娘顿感脚下一空,只见地面出现一块巨大的地陷,便瞬间落入其中。 好在,地陷并非深不可测,若是普通人落入其中,必然难以脱离,但苏三娘脚力上佳,发动净化之力,纵身一跃,便立马到达了洞口位置。 不过,黑山老妖又如何肯轻易让苏三娘逃出生天,一瞬间,黑山老妖右手赶至,将苏三娘拍回洞中,紧接着,又如泰山压顶,用手掌将洞口封闭起来。 苏三娘感觉脑子也被拍得嗡嗡作响,半晌,才爬起身来。 洞中一片黑暗,苏三娘感觉失去了方向,不知所措之际,眼前却出现一团红光,只见一张男人的脸出现在洞壁上,双目无珠,邪笑道:“哈哈哈,群山就是我的身体,我无处不在、如影随形,就算孙猴子再世,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除非,我怜悯他、同情他、主动放他一条生路。” “知道了,你话真多。”苏三娘说完,已用朴刀向男人脸砍去。 那脸依然坚硬如磐石,朴刀砍于其上,只是将其划掉一些粉末,无法对黑山老妖造成任何伤害。 “哦哦哦,看到了吧,卑微的净化使者,你们人类发明了一个成语,叫做‘以卵击石’,我想,就是为你我这样的战斗而诞生的吧……”黑山老妖还想说些什么,却愣了一愣道,“等等,好像有个有趣的家伙,要来和我谈判啊……” 说完,脸从洞壁中消失,手掌却依旧未从洞口移开,苏三娘的四周,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地面上,洪仁轩并未逃走,而是从树上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黑山老妖身前,亮出腰牌道:“黑山老妖,我就是洪仁轩,你要的人是我,放了那女人,我任你处置。” 黑山老妖眨眨眼睛,看了看洪仁轩,只见其所戴官帽与普通天国士兵头巾不同,又瞅了瞅腰牌,见上面确实写着“太平天国干王洪仁轩”字样,便道:“还有洪福瑱呢?” 洪仁轩道:“幼天王年少,在队伍后方被众人保护了起来,此时天黑人多,我可以带你去找他。” 黑山老妖将巨大的脸凑在洪仁轩身前,朝其哈出一阵腥臭的巨风,道:“啊,我如此完美之身,向来不喜欢有人跟我谈条件,如今清军跟我谈条件倒也罢了,想不到你这败军之将,也来跟我谈条件,这世道,怎会变得如此工于心计了?” 洪仁轩坚持道:“如今只有我能带你找到他,可你若是杀了那女人,我就是立即撞死在你面前,也绝不会如你所愿!” “哦哦哦,多么充满绝望又倔强的呐喊啊!我虽向来不喜欢跟人谈条件,但今日已是这笔交易的最后一仗,我的心胸如此开阔,又怎会为此等小事计较?” 说完,黑山老妖将手掌放开,对地陷中说了一句:“你真是个幸运的女人,幸运得让人如此羡慕。有人来换你了,出来吧。” 苏三娘在地陷中并未听到两人对话,重新回到地面时,本以为洪仁轩真带着洪天贵福来交换自己,正打算奋力一搏,却见黑山老妖面前,只有洪仁轩一人。 洪仁轩对苏三娘递话道:“如今天国已亡,我决意带着此妖找到陛下,放所有兄弟们一条生路,日后,你可回到家乡,放马、劈柴、砍树,生个儿子,带他走得越远越好。” 洪仁轩话里有话,“树”和“儿子”出现在此时实在有些别扭,定然是在暗示着什么,顿时明白了洪天贵福还在树上,洪仁轩打算将黑山老妖引到别处,让自己带着幼天王逃离此地。 既然洪仁轩已经有了牺牲自己的觉悟,苏三娘又怎可浪费这唯一的一线生机?却又不能表现得过于随意,便故意指着队伍远方道:“干王,你真要牺牲陛下?他才十五岁啊!” 洪仁轩通过苏三娘手指的方向已经明白了其意,便道:“若非这么做,我们所有八千兄弟都会死在这里,这妖怪的能力,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黑山老妖笑道:“说得真好,这世上,什么东西都会改变,什么正义、什么王道、什么权谋,都是放屁!唯有自己的拳头,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妖怪,话说完了的话,就快去吧,我腿受伤了,走不动,你带我一程。”洪仁轩说完,冲苏三娘作了个诀别的眼神。 “乐意效劳。”黑山老妖伸出巨大的手掌,将洪仁轩一把抓在手中,便踏着高耸的山体,向远处走去,一路上,对正在奔逃下山的天国士兵视若无物,将他们纷纷踩死在脚下。 即便黑山老妖有着巨大的身躯,不过数千人的队伍所占据的距离,也足够其走上好一阵子,待洪仁轩将其引到远处,其身影越来越小,苏三娘这才忧伤地对着队伍后方,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便纵身跳上了洪天贵福所在的大树上。 “三娘,我们现在安全了吗?”洪天贵福已如失了魂般,满脸惊恐地对着苏三娘。 “暂时安全,不过,那妖怪回到此地也只不过是片刻功夫罢了,我们快走!”说完,苏三娘背起洪天贵福,发动起净化之力,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山下疾驰而去。 西元一八六肆年十月九日夜,太平天国干王洪仁轩及列王在广西石城县杨家牌村被捕,洪天贵福连夜出逃,流落荒谷。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话 魔鬼水域 苏三娘在杨家牌村遭遇黑山老妖,并非蒲子轩一行在江西艰难旅途的开端,真正的开端,则要追寻到一个多月之前的一场沉船事件。 那一天是同治三年,即西元一八六肆年的八月三十一日,就在蒲子轩击败红夜叉后不久,清晨,江西的鄱阳湖面上,一只木舟孤独飘过,往庐山方向由南向北行去。 作为仅次于青海湖的中国第二大湖,鄱阳湖地跨江西省北端四府:九江府、南康府、饶州府及南昌府,在这夏秋之交,汛期尚未结束,更因水量充沛而显得无比壮阔,且鄱阳湖西接天下名山庐山,日日都有无数商贾旅客乘船往来于湖上,使得其无论自然景观或是人文内涵均堪称天下一绝。 不过,这一只木舟,却选择了远离常规路线,驶入了位于南康府都昌县一片杳无人烟的水域,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孤独的行者,倔强地追求着什么世外之物。 木舟上,一个双眼蒙上一层黑布的布衣光头青年,正伫立在船头,双手划桨,看起来双目失明,侧着头,努力地用耳朵感受着四周万物。 不多时,少年探测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丝兴奋的笑容,冲船舱内喊道:“元霜、元霜,你快出来看看,前方是不是有一座很大的岛?” 一个妙龄布衣女子从船舱中走出,来到船头青年身边,隔着雾霭,冲着前方看了一眼,应道:“嗯,前方确实有一座岛,不过,准确地说,是一座半岛啊!向笛哥,没想到隔了那么浓的雾,你也能感应到那么远的东西,真是太厉害了!” “那还用说,我肉眼虽看不见,不过,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青年对女子的称赞颇有些得意,又问道,“那么,那半岛离此地还有多远?岛上又有些何物,你是否能看个一二?” 女子又估算了一番,应道:“嗯……约莫还有三四里,至于岛上有何物嘛,那么远确实看不清楚了,只是有一座大山,山上有一座宝塔高高耸立,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宝塔?”青年略微一愣,疑惑道,“奇怪,宝塔通常为佛教建筑,显应宫应是道教道场,怎么会有宝塔呢?你确定你没看错?” 女子笑道:“宝塔那形状,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来,错不了。不过,中国自古儒释道三教交融,有些地方道佛不分,甚至出现了道教高功仙逝也使用宝塔安葬现象,也实属正常。反正,那个半岛上的山是不是龙头山,去看看便知道了。只是,我得提醒一下,目前我们即将进入了‘魔鬼水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若是向笛哥没有把握,最好还是先回都昌县歇歇,待浓雾散去之后再登岛不迟。” “唉。”青年叹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魔鬼水域的传说,只是,当前黑山老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已经离开了庐山,往东南石城县方向赶去,这一带水域我也感应过了,并无妖气存在,正是上山学习御妖剑法的好机会。若是迟疑,黑山老妖一旦回来探到了我的气息,便危险了……我真的,一刻也不想耽搁了啊!” 话语之间看出,青年是净化使者无疑,并且与黑山老妖之间有某些过节,只不过,其并不知道,八月底,正是洪天贵福、洪仁玕、苏三娘等人开始按计划向江西挺进之时,黑山老妖此番不在庐山,正是前往江西边境线阻击太平天国余部,也便有了后来苏三娘与其遭遇的一幕。 女子又问:“可是,如何确定那个朱家后人现在就在老爷庙中呢?若是上岛找不到要找之人,岂不是白跑一趟?” 青年道:“错不了,我说过了,显应宫正是朱元璋为了纪念定江王所建,其中有一支精通御妖剑法的后人日日驻守显应宫,从未离去……唯一的问题只在于,他是否肯传我御妖剑法……唉,若是广西仙剑堂还在,我们也不必铤而走险,来到这黑山老妖的眼皮底下蹦跶啊。” “难道,只有这一条路吗?我们用其他方法,就无法夺回我们的传家宝吗?” “黑山老妖身为四大妖王之一,又身怀柳泉八木,目前实力已更上层楼,我虽是净化使者,又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无奈我的净化之力特点,便只有与剑术结合,方能发挥出最大威力。以我当前的实力,要想战胜黑山老妖及其爪牙,难如登天,只有掌握了御妖剑法,才有一线机会,抢回我们的柳泉八木啊!” 谈话间,木舟离半岛又近了一里,青年不再多话,将耳朵竖得紧了。 突然,青年又感应到了什么东西,脸色紧绷,大惊道:“不好,元霜,我们的四周,突然出现了许多妖气!” “你说什么?”女子顿时睁大了眼睛。 “错不了,就在我们周围水域中,存在着大股妖气,起码有三四十个……” 话音未落,原本风平浪静的水域,突然风起云涌,汹涌澎湃起来! 两人所乘之舟本就是木舟,在这一浪高过一浪的洪波面前,如同无根之叶,剧烈颠簸起来! “向笛哥,你不是说附近没有妖气存在吗?”女子苦苦扶着船舱边缘,大喊道。 “我也莫名其妙啊!刚才还确实没有,莫非,是这鄱阳湖的湖水……” 说着,青年来不及细想,将船桨放于船身,发动起了净化之力。瞬间,代表着净化使者的蓝光在他周身显现,只是,与其他净化使者不同,在他的双手上,各有一道锋利的剑状灵气延伸了约莫两尺长,乍一看去,仿佛握了两把光亮的蓝剑。 只不过,女子身为凡人,只能微微看到蓝色光亮,并无法看见“向笛哥”手上的两把“长剑”,因此,此能力并非物化系,而是释放系的一种变体——将灵气持续施放,形成稳定状态。 这也便是青年所言,自己的净化之力特点有其局限性,只有习得了特种的剑术,方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由于船只持续颠簸,妖物又迟迟不现身,青年摆出作战姿态后,无奈只能扎紧马步,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侧头感应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妖物。 然而,更加令人恐怖的,还不止巨浪,突然,天空又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让这本该祥和的清晨宛如黑夜。 只听见一声惊天雷响,远处半岛山上的宝塔迅即被闪电劈中,不多时,又一声雷响,一道闪电劈来,两人所在小舟船舱立马遭殃。 随后,传出“啪”的一声脆响,只听女子大喊道:“不好,船舱被雷劈坏了!向笛哥,我们必须速速离开此地!” 青年这才明白了自己过于小看这片鼎鼎大名的“魔鬼水域”,可惜事已至此,纵然自己身为净化使者,又有何能力驾驶着这片孤舟“脱离苦海”? “听天由命吧!”说完,青年收回了手上两股锋利的灵气,只保留净化之力提升体力,随即又拾起船桨,拼命向半岛驶去。 木舟行进的速度虽有了一定提升,可惜魔鬼水域辽阔,行了不远,又是一股滔天巨浪来袭。 这一次,巨浪直接将木舟掀翻,又在一阵拍打中,木舟断作了两截。 “啊——”两人再也无法作出任何补救措施,脚下一空,同时掉进了鄱阳湖中,又在巨浪的裹挟下,两人被推离了彼此。 “向笛哥,救我——”女子将手伸往青年的方向,在电闪雷鸣中,绝望的声音清晰可见。 “别怕,元霜,我这就来救你!”青年也伸出手来,使出净化之力,欲急速向女子游去。 眼看两人手快要碰到,突然,两人所在区域的湖面,又出现了一股巨大的漩涡,将两人再度卷走! 在疯狂的旋转中,双目失明的青年甚至已无法辨别出天地方向,遑论女子所在,只感觉自己鼻子中不断呛入湖水,意识变得模糊,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 就在青年失去意识后,漩涡下方,突然出现了几十道黑影,从不同方向朝青年聚拢过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话 寻雷(一) “疾风霸龙拳,啊呀呀呀——” 在一间客栈院落内,蒲子轩正使出星河龙王,向一棵粗壮的银杏树挥舞出一阵乱拳。 银杏树应声而破,轰然倒地。蒲子轩收起净化之力,呼了一口气,静候着接下来的后续反应。 过了半晌,破裂的树干只是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言地述说着自己的无辜。 蒲子轩狠狠瞪了银杏树一眼,垂头丧气地对身后观看的陈淑卿、祝元亮和孙小树道:“看来,确实是身上储存的雷电之力已经用完了,上次打破一棵梧桐树后,倒还有一丝丝雷电象征性地闪了两闪,这次,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 陈淑卿耸耸肩道:“这下可好,别说从黑山老妖那里虎口夺食,抢来一块碎片,就算再见到红夜叉,也会被修理得体无完肤了吧?” 孙小树无奈道:“我的天啊,这次的对手,是两个妖王,加一个叛逆者,就咱们这几个人,怕是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啊!” 蒲子轩故作轻松道:“没事没事,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黑山老妖那一块碎片,能取则取,就算取不到,也至少要打败红夜叉,解除诅咒,至于雷电力量,大不了,我再去哪里吃几个霹雳,储存一点便是。” 祝元亮分析道:“对,我们真正的对手,只有红夜叉一人,不过,红夜叉和珍妮的气息又探不到,鬼晓得她们身在何处……除非,她们与黑山老妖联手……那么,咱们就要上庐山去,可是,那不也一样得面对黑山老妖吗?” 蒲子轩笑道:“怪就怪在这里,黑山老妖当前已不在庐山,目前庐山上,虽然有大股妖气,但黑山老妖的妖气已远走至东南赣州府那一带,当前,正是上庐山端其老巢的好机会啊!” 陈淑卿则多思虑了几个问题:“可是小七你想过吗?黑山老妖为何要去赣州府?从苏三娘的气息移动来看,太平天国余部一直在被清军追打,从浙江、安徽、江西三省交界处,一直在缓慢向南端移动,而江西最南部的府,便是赣州府。我在想,莫非,是有清军内应向黑山老妖报信,让他在南部拦截太平军?若是如此,我们必然要尽快赶去赣州府协助苏三娘啊!” 蒲子轩愣道:“确实有此可能,那么,三娘他们何时会到达赣州?” 陈淑卿想了想道:“三娘的气息并非直线移动,看起来,有时候他们打了胜仗,又会将战线北推一点,但总体趋势不变,若无意外,还能撑半个月吧。” “半个月……”蒲子轩盘算一番后道,“那行,我们这就行动,先想办法储存雷电,上庐山除掉红夜叉和黑山老妖的爪牙,然后便去赣州与苏三娘会合!” 此番对话,发生在鄱阳湖沉船事件半个月后,西元一八六肆年九月中旬,蒲子轩一行已到达江西省饶州府余干县境内安顿了十余日,本是考虑到苏三娘来饶州府与侍王李世贤合会时,四人便可与其重聚,却不料苏三娘等一路遭遇清军,始终未进入饶州府境内,四人又无法主动会合苏三娘,以免与整个清廷为敌,便在这座“飘云客栈”内日日等候消息,于是,便有了蒲子轩百无聊奈,拿银杏树练手的一幕。 就在四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的当头,客栈店家听到大树倒地的巨响,已从前台赶了进来,一看地上破碎的树干,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惊道:“我的个老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蒲子轩看到店家心疼模样,却因财力雄厚不惧赔偿,便不以为然地笑笑,走上前去,拱拱手道:“店家,真是对不住啊,最近,我遇到了一些稀奇事,便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一看到大树啊,就忍不住要狂揍一番,这不,看到您院中这棵银杏实在丰满,老毛病便又犯了,才出了狠手。您看看,我该赔您多少钱合适?” 店家听了此话,却丝毫未纳闷这小伙子何来神力将大树“揍”成如此碎裂模样,只是骂道:“你这家伙,可赔得起吗?” 蒲子轩轻松道:“几两银子?报来便是。” 在蒲子轩心中,一棵银杏树,也不过价值一两银子左右,正打算给对方二两银子以表歉意,却不想店家怒道:“这棵银杏,并非普通树木,而是一棵银杏树王,已有两千年的历史,可谓价值连城啊!岂是些黄白之物可以换来?” 祝元亮一听,顿觉店家有心敲诈,还不等蒲子轩开口,立即上前喝道:“嘿,你这老头,你说是千年银杏,便是千年银杏?证据呢?若没有证据,我可要告你敲诈啊!” “嘿,你们搞破坏,倒还有理了?证据,你们要证据是吧?好啊……”店家弯下腰去,在碎裂的树干上翻了翻,随即在一块断木上找到一张标签,将其撕下,在两人面前亮了亮,道,“看到了吧?这便是官府给出的凭证,可是盖了公印的!” 标签上,果真赫然写道:“银杏树王?树龄两千年”字样,下方还加盖了公印。 ????蒲子轩咽了咽口水,支吾道:“这……” 陈淑卿也忍不住上前来,端详了标签一眼,耸耸肩道:“这公印,还确实不假,小七,你这幺蛾子可搞大了哦。” 蒲子轩瞬间明白了自己闯了祸,祝元亮自知理亏也无力辩驳,呆呆地杵在原地。 陈淑卿叹口气道:“行了,店家,这事已至此,死了的树也无法复生,您好歹还是给个价吧。” 店家气不打一处来,半晌才伸出右手,五指张开道:“这个数!” “五两银子?”蒲子轩问。 “不,是五十两!” “这……”蒲子轩虽不缺钱,但为了一棵破树被割走五十两银子,心里还是一疼,便嬉皮笑脸道,“店家,一棵树而已,不至于吧?您看,我们已经在您这儿住了这么久,您从咱们身上赚得也够多了,就当个熟客,打个折如何?” “各说各事!”店家毫不妥协道,“千年树王,无价之宝,才让你赔五十两银子,已经够让着你们了,若是拿不出来,我这便去告官,让官府来评评理!” “别别别……”蒲子轩见店家动了真格,赶忙应道,“五十两就五十两,我赔您就是了,您稍等……” 说完,蒲子轩郁闷地转身,自言自语了一句:“他奶奶的,都两千年了,还不成妖,蠢死了!”入房间后,不多时,拿着一张银票走出,递给店家。 店家收下银票,仔细端详,发现没假后,满脸的愠色这才有了舒缓,抬眼瞅瞅蒲子轩,纳闷道:“哟,还真是个阔大少爷,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财力,敢问公子是做何生意的啊?” “没没没,啥也没做。”蒲子轩调侃道,“硬要说的话,还得从另一棵千年破树说起。” 陈淑卿见蒲子轩口不择言,赶忙咳了一声嗽,插话道:“哎呀,别说了,还树树树,我们家产都快被你这坏毛病给败光了,你说你啊,好什么不行,非要好这一口?还是想想怎么把那棵树给老娘我找回来吧!” 蒲子轩这才认真过来,问店家道:“对了,顺便问您个事,您可知,这附近有什么地方,雷电特别多啊?特别是光打雷不下雨那种地方。” 店家万万没料到蒲子轩话题变化如此之大,愣道:“你找这种地方干嘛啊?” “旅游呗。”蒲子轩不知如何解释,便随口搪塞。 店家不屑道:“到雷电特别多的地方旅游?公子该不会是刚赔了这么大一笔银子,心里憋了一股闷气无处发泄,拿老夫说笑报复吧?” “我还真没说笑。”蒲子轩无奈道,“我这人啊,说到优点没有,坏毛病可真不少,喜欢破坏树木算一个,还有一个,便是喜欢看打雷,一看到那满天的电闪雷鸣啊,我这心里就止不住地激动。店家,您就行行好,给我指点指点吧。” 看店家瞠目结舌的模样,陈淑卿帮腔道:“店家,他真没说笑,您就说说吧。” ????随后,祝元亮与孙小树也一同上前作证。 店家看四人似乎真没说笑,这才应道:“看来无所事事的阔少爷,怪癖还真多……也罢,若说到雷电集中的地方嘛,别处难说,但咱们附近,还真有一个。” “还真有这样的地方?”蒲子轩顿时惊喜道,“是在何地?又是怎样一个集中法?” 店家道:“鄱阳湖你们一定知道吧?在南康府都昌县,有个乡叫作多宝乡,那里靠近湖边的地方有座山,叫龙头山,山上有座道庙,叫做显应宫,民间称为‘老爷庙’。那一带的水域,每到夏秋季节,便常常突然毫无征兆地电闪雷鸣,此时去那里待上一两天,不遇到雷电,老夫的姓倒着写!” 蒲子轩又问:“那,那里可有某个建筑物,必然会被雷电劈中?” “呵呵,有。”店家道,“那便是山上的定江宝塔,高高耸立,可绝对是吸引雷电的‘风水宝地’啊,客观有那癖好的话,不妨去定江塔周围试试运气,只是,老夫有些话一说完,怕是你们就会打退堂鼓了啊……” 蒲子轩哪听得进去店家的警告,兴奋地冲陈淑卿道:“小九,你记性好,记住这串名字了吗?” “呃……”陈淑卿回忆一番道,“南康府都昌县……多宝乡……什么山?” “龙头山,定江宝塔。”店家重复道。 “龙头山,定江宝塔。”陈淑卿道,“好,记住了,事不宜迟,咱们今夜就去吧。” “嘿嘿,你们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店家仿佛说着说着来了兴致,面带诡异神色,阴笑道,“那里可不只有雷电这一可怕之物,更可怕的是,那一带的水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老是有过往船只沉没,因此,多少年来,人们谈湖色变,已经没几个人敢去那里了啊,而且,人们还给了那片水域起一个恐怖的名字。” “什么名字?” 店家装神弄鬼般,一字一顿说出四个字:“魔鬼水域!” 正文 第二百二十话 寻雷(二) “魔鬼水域?我的天啊,好霸气的名字!” 蒲子轩惊恐中带着兴奋,追问道:“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这鄱阳湖,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神秘传说?多给我们讲讲吧。” 店家本就兴致高涨,应道:“呵呵,这鄱阳湖啊,原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彭蠡湖,相传是大禹治水时,派了一个叫彭蠡的人,来修建此湖,以将洪水引入,化解洪灾,因此得名。” “哇,大禹治水?”蒲子轩霎时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史前气息,冲陈淑卿惊呼道,“小九,这个格局可太大了啊!” 祝元亮也惊道:“是啊,莫非是大禹的魂魄还留在鄱阳湖上?” 孙小树也眼睛发亮:“对,两位哥哥,一定是这样!” “三个蠢材!”陈淑卿又好气又好笑,骂道,“大禹治水,治理的是黄河,这鄱阳湖的水源却是长江之水,这都是哪门子的东拉西扯?” 蒲子轩顿时脸红道:“那万一大禹治了两次水呢?否则,这个彭蠡湖是怎么回事啊?” 陈淑卿回敬了蒲子轩一个白眼,解释道:“鄱阳湖古代是叫彭蠡湖不错,不过,那只不过是个张冠李戴,彭蠡原意指的是巢湖,可是班固撰写《汉书》时引用有误,后人又没有改过来,才将错就错这么叫。所以我看,店家所言这个神话传说,还真就只是个传说,何况隔了四五千年,湖上就是有什么神力也早褪得干干净净了!” 蒲子轩心知肚明陈淑卿所指“神力”是净化之力,又不便明说,同时深深为自己的无知而羞愧,这才故作嬉笑道:“还是小九懂得多,哪像我们几个不学无术之人。” 陈淑卿苦笑一声,又问店家道:“店家,除了这个大禹治水,再告诉我们一些别的什么信息吧。” 店家只是个生意人,没什么学识,见陈淑卿如此博学,不敢再乱讲神话以免闹笑话,便照实说道:“那魔鬼水域为何如此诡异,世人众说纷纭,却没有任何一个观点让人信服,只是,你信或者不信,事实就摆在那里,从明清以来,管他大船小舟,已不知多少船只在那里沉没,而且,所有失事船只,都找不到残骸!就在上个月,又有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不听劝阻,驶着木舟要去登龙头山,后在一阵电闪雷鸣和风暴中失踪,人们怀疑,也是在魔鬼水域沉尸大湖了啊!怎么,你们还坚持要去那里看雷电吗?” “要看,当然要看!”对蒲子轩来说,雷电非但不可怕,还象征着吉祥,而至于那沉船传说,不外乎是湖中妖孽作祟,自己早在四川大渡河时便已遭遇过水怪,如今连面对红夜叉也不觉心虚,何况小小的水妖,便道,“可是,我们要上哪找船去?最好是那种结实点的铁船。” 店家道:“老夫经营客栈多年,遇过游客无数,自是认得些船商,比如锣鼓山的码头就有好几家。只是,无人敢去魔鬼水域,你们租了船,只能自行前往。” 本也不希望有无辜之人陪着冒险,待蒲子轩点头称是,店家这才离开,走的时候,还不忘摇摇头,自顾自道了一句:“呵呵,纨绔子弟怪癖多啊,怪癖多啊……” 待店家出了门去,蒲子轩这才将陈淑卿叫住,问道:“小九,此事你怎么看?” 陈淑卿一愣:“什么怎么看?” 蒲子轩道:“就是那魔鬼水域的种种怪异现象,比如雷电、风暴什么的?若非毁灭系的妖怪,则会不会是诅咒什么的?” 孙小树也道:“对啊,蒲哥哥这么一说,这魔鬼水域,还真像当初在广西断肠谷中那沙尘暴和雷电,定然是有些冤魂作祟啊!” 陈淑卿笑道:“小树不懂倒也罢了,至于小七嘛,别看你讲些西方科学一套一套的,可一说到自己国家的历史,却跟个文盲似的。那鄱阳湖,本就是著名的战场,当初朱元璋和陈友谅为争夺天下,率领着明军和汉军共计八十五万人打了一场大决战,双方死伤无数,而大决战的战场,正是这江西的鄱阳湖,你们说,能没有冤魂吗?” ????祝元亮也忍不住为自己正名:“嘿,这一次,我和他们不一样,这段历史,我还就恰好知道。农民起义嘛,我最喜欢了。” 蒲子轩自惭形秽道:“嘿嘿,枉我还是朱元璋后人的徒弟,居然连这个也不知道,惭愧,惭愧!反正,谜团一旦解开,便更不觉得可怕了,咱们今晚,便去会会那些亡魂吧。” 孙小树欣然道:“没问题,因为爹爹的能力,我已经和亡魂打过很多次交道了,这种事情,倒也不怕。” 祝元亮则潇洒一笑道:“那么,就祝三位今晚好运了,我在客栈中恭候三位凯旋而归!” 蒲子轩一愣:“胖墩,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等你们凯旋归来的意思啊。” “我是说,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同去?” “我?我一介凡夫俗子,面对那些鬼魂,你是要我蒸了他们,还是煮了他们?” 蒲子轩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斥责道:“呵呵,还‘祝先锋’呢,你不去,便把我爹给你的斗篷还给我!” 祝元亮笑道:“切,那是蒲伯伯给我的,又不是你给我的,凭什么还你?” 蒲子轩想了想,又道:“也对,那么,这房费总是我给的了吧?此去魔鬼水域路途遥远,今夜定然不能归来,那就麻烦你自己把房费给了,明日等着我们凯旋归来吧。” 祝元亮本就没什么钱,一路上全靠蒲子轩经济支撑,一听此话,顿时感到一种吃人嘴软的悲凉,只得乖乖应道:“我怎可眼看三位去冒险,而我却在后方独自苟安?没说的,征战魔鬼水域,还得靠我祝先锋打头阵!” 陈淑卿和孙小树忍不住笑出声来。 …… 鄱阳湖虽以湖命名,然而其疆域辽阔,从余干县北上还要行百里水路才能到达多宝乡,因此四人吃过午饭,稍作休息,便在店家的带领下,出了县城,行了一个时辰,来到位于锣鼓山脚下的码头。店家当即联系到一个船商,介绍双方认识后,便往回行去。 不愧是天下闻名之大湖,此船坞供应商拥有大大小小各色船坞上百艘,浩浩荡荡排于湖面上,可售可租。蒲子轩足足挑选了半个时辰,最后目光落在了一艘从英国进口的平底多桅帆船上,定了下来。 此帆船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大珊瑚号”。 租定出发,大珊瑚号向北驶去,陈淑卿操控着方向,蒲子轩立在船头,四周风和日丽,不时有成群的白鹭飞过,兴奋不已。 待到暮色四合时,大珊瑚号驶入了一片较为狭窄的水域,只见西岸陡然耸立着一座高山,东岸也有小山遥遥相望,在夕阳的余晖下蔚为壮观。 祝元亮率先叹道:“这边这山好生漂亮,和之前看到的那些普通山完全不同,该不会已经到庐山了吧?” 蒲子轩应道:“还真是庐山,山上存在着大股妖气,不是庐山是什么?” 孙小树意识到了什么:“店家不是说,多宝乡龙头山就在庐山对岸吗?莫非,我们右侧的山就是龙头山?那……我们不是已经驶入魔鬼水域了吗?” “啊?”蒲子轩头一歪,随即往两岸打探一番,只见东岸山上,确有一座宝塔高高耸立,顿时惊道,“对对对,那一定就是龙头山,此地也正是魔鬼水域……可为何风平浪静,一点魔鬼的影子也没看见?” 陈淑卿道:“世上神秘之地很多,但并非到了神秘之地便一定会遇上神秘现象,有时候,很多探险者甚至专门选择神秘之地,常年探险却一无所获。此时既然一切正常,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上山,等待雷电吧!” 众人皆无异议,陈淑卿遂操作着大珊瑚号右拐,抵达西岸浅滩处,将船泊好,四人上了岸去。 多宝乡所在地为一半岛形状,三面环水,待上了山头到达定江宝塔旁边时,天已经完全黑透。极目远眺,山间深处也陆陆续续可见一些农房的火光,并非完全无人居住之地。 “什么嘛,装神弄鬼的,我看也就一普通的山头嘛!”蒲子轩未见到丝毫雷电和风暴,走得累了,反而泛起了一股失望之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祝元亮也抱怨道:“这下可好,行了大半日来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等来雷电。”说完,也坐在地上,拿出一块馍馍啃起来。 陈淑卿施放出一股光球,带来光亮,安慰道:“没事,店家不是说了吗?一两日内等不到雷电,他的姓倒着写,敢说这话的,定然是胸有成竹啊。” 祝元亮不屑道:“我看,恐怕那老头的姓还真要倒着写了……对了,他姓什么来着,你们可问过?” 蒲子轩想了想道:“问过一次,好像姓申。” 四人皆露出一副惨遭戏弄的神色。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就等一两日吧。”蒲子轩想到了什么,朝陈淑卿说道,“小九,咱们得找东西打发下时间,你可以给我变一副扑克牌出来吗?我想到了一种玩法,可以一起试试。” 陈淑卿之前已经在蒲子轩的介绍下对这种卡牌有所了解,愣道:“那你得帮我找五十四片树叶作为基础,再将各种花色、数字什么的一一讲解讲解,得花不少时间。” “没事,我们本来就是要消磨时间,胖墩、小树,你们都帮帮忙,一起去收集树叶!” 四人正百无聊赖地要四下出发,突然,气候突变,天空中,传来滚滚闷雷声。 陈淑卿惊呼道:“不必麻烦了,雷,已经来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话 寻雷(三) “啊啊啊,我的雷电,终于来了!” 夜间虽看不出乌云,但随着龙头山一带轰隆声此起彼伏响起,众人的心霎时都提到了嗓子眼,蒲子轩更是紧张地叫出声来。 不多时,天空一阵狂闪,第一道闪电忽地劈下,虽未劈中定江宝塔,但声音如此刺耳,雷电并未远在天边,而是落在了对岸的庐山树林中。 陈淑卿喊道:“开始了,小七,你快飞到塔顶上去!” “还用你说?”蒲子轩早已盼着这一刻的到来,大喊道,“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出现时,祝元亮和孙小树也回到了塔的附近,揪心地看着蒲子轩。祝元亮并未见证过流沙坪沙尘暴中的一幕,担心道:“我说蒲子轩,你不会被劈死吧?” 蒲子轩一时也没底,但事已至此,退却已不是选项,便给自己壮胆道:“笑话,我给你充能的时候,你怎么没被净化之力给打死?” 刚说完,伴随着雷声,暴雨开始哗啦啦地降落下来。 “喂喂喂,你这老天爷,不是说好光打雷不下雨的吗?可真是不给面子啊!”蒲子轩指着天骂道。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这一次,闪电劈在了定江宝塔的顶端。 “行了小七,你别耍贫嘴浪费时间了,快去吧!”陈淑卿冲蒲子轩喊道。 “好咧,我去也!”说罢,蒲子轩顶着狂风暴雨,腾空往塔顶飞去,一瞬间便已听不见下方的任何声音。 对塔下的三人来说,蒲子轩也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心里既盼着闪电再次降落塔顶,又担心着闪电真正降临后,不知接下来他们会面对着一个什么样的蒲子轩。 孙小树已不自觉地伸出藤蔓,来到了塔所在的高台上,以防蒲子轩遭遇不测坠下来后,好第一时间提供治疗。 陈淑卿也变成了狐妖,身泛红光,站在较远的位置关注着塔顶的动向,心想蒲子轩一旦失去知觉坠下,便要飞身上前将其接住。 祝元亮则绕到了塔的另一端,同样伺机而动。 电闪雷鸣持续不断,一道又一道的闪电降落在忽远忽近的地方,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快一盏茶的时间,闪电却再未劈中塔顶。 每一刻对四人来说,都是煎熬,就在等待的当头,陈淑卿突然感到背部一股剧痛,口中忍不住喷出一股血来。 不好,有人从后面偷袭! 陈淑卿转过身去,只见雨幕下,一个人影手中握着两把长剑,还未看个清楚,人影又高高跃过陈淑卿的头顶,带着挥剑的动作在空中旋转一圈,反向向陈淑卿刺来。 陈淑卿反应迅捷,又将身体转回原来的方向,在来人刺出第二剑时,后退一步避开其锋芒,再伸右手击向刺客的右腕。 虽成功将这一剑推开,但剑客的身手极快,左手的长剑挥至,刺中陈淑卿的右肩。 随后,来人又伸出一脚,将陈淑卿踢倒在地。 此时,祝元亮和孙小树尚未发现这一事变,均未能及时伸出援手。 陈淑卿倒在地上,正巧一阵闪电劈过,便看清了对方的体格是一个精干的中年男人,正要对其吹气施加变形术,将其双剑变成别的什么东西,男人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紧,又腾空而起。 陈淑卿的变形术,自然可以变形高速移动之物,当初在乐山凤洲岛地穴中战魔刺时,苏三娘向魔刺发出的一箭,便在高速移动中变成了蜘蛛网,可那是同一个方向,若是目标移动的轨迹离开了变形术的施放方向,则无法将其成功变形。 剑客正是看到了这一点,便不断地变换着方向,凭着其敏捷的身手,与陈淑卿妥妥周旋。 十来个回合之后,陈淑卿已判明了对方的实力,心想,好一个武功高强的剑客,既非净化使者,也非妖怪,竟然也能凭着人类的实力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而且,此人的招式颇为熟悉,再过了几招,陈淑卿便反应过来,此人的剑路和朱世铧、朱亚枫两人颇为相似,却更上层楼,俨然一副绝世高手的姿态,便疑惑问道:“你这可是使的朱家御妖剑法?” 剑客听了此话,愣了一愣,就在彷徨的一瞬间,陈淑卿左爪已凝聚起一团妖气,忽地挥出,击中剑客的腰部,剑客立即倒地。 身为半妖,被正义之士误伤乃是常事,陈淑卿面对不知底细的人类,显然留了力道,只是将其击伤,却并未取其性命。 正要上前将其擒住,突然,陈淑卿感到体内一股气息紊乱,那背后的伤口猛然发作,顿时又口吐一股蓝血,倒在地上。 这种剧痛的感觉,和当初被苏三娘射伤那次一模一样,一旦发动妖气,便会令体内一时气息紊乱,疼痛难忍。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剑客手中双剑,是物化系净化使者物化出的圣物无疑! 可是,剑客周身始终未显示出净化之力,即使被击中,也不身泛蓝光提升实力,也便是说,剑客只能是一普通人类。 那么,他手中圣物又是从何而来? 陈淑卿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是谁?” 剑客起身,应道:“显应宫守护人,朱业灞。” 只见剑客双脚岔开,左手持剑横于胸前,右手反向持剑盘于身后,作出一种奇怪的起手式,大喝一声:“燕尾掠雨!” 霎那间,剑客的身影化作一道剑影,如疾风般冲向陈淑卿。 若是正常状态下,陈淑卿不管对手速度几何,只要放出一股妖气冲击波,便可瞬间将近身的人类掀翻在地,可当下身体被圣物砍伤,气息紊乱,无力反击,竟在一瞬间,被擦身而过的剑客击飞,身中数剑,顷刻间便倒在地上,难以为继,恢复为人类形态。 就这样,在一连串因素作用下,身怀《混月决》碎片的陈淑卿,被手持圣物的人类生生击败! 好在,陈淑卿一侧的动态终于被同伴看见,只见一道金光球向剑客袭来,剑客被迫抬剑格挡,紧接着,祝元亮便大喊大叫着朝剑客杀来。 “淑卿姐姐!”孙小树不敢怠慢,也向陈淑卿奔来,到了身边,二话不说,便使藤蔓缠住其腰部,为其治疗。 剑客见了祝元亮冲来,又举剑向其身体刺去,待刺中妖见愁,传出一声闷响,祝元亮并无大碍,剑客却反被震得退了一步。 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再次灵验,就在剑客一头雾水的一瞬间,祝元亮伸出金刚降魔腕,抓住剑客右手的剑刃,直接放出一股能量。 一道金光闪过,那把长剑立即被震得四分五裂! 祝元亮得势,立即趾高气扬地骂道:“他奶奶的,看你横!” 剑客何时见过这等装备,顿时瞠目结舌,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立即使出轻功,朝远处腾空跃去,一瞬间便遁入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正在此时,又一道猛烈的闪电劈下,这一次,正好劈中了定江宝塔塔顶! “我的天啊,蒲子轩!”祝元亮见剑客已退,便对孙小树吩咐道,“小树,你守好淑卿姑娘,我去那边看看。” 孙小树轻轻点头,祝元亮便又立即冲到了塔下。 接连二三的闪电还在不断劈中塔顶,祝元亮在下方望着黑暗的夜空,一筹莫展。 “蒲子轩,你个贱人,怎么还不下来?就是死了,也得落个尸体下来吧!” 叫了半天,终于,一道蓝光在空中出现,又由小变大,朝祝元亮飞了下来。 见了蓝光,祝元亮立即判断出蒲子轩还活着,顿时兴奋地大笑道:“你个贱人,可算下来了!” “疾风霸龙拳!” 只见蓝光在半空中突然停住,蒲子轩使出绝招,挥舞着龙爪,朝塔旁边的一棵大树乱打一通! 只见两道闪电交叉划过,那棵大树应声而碎。 随后,蒲子轩降落在祝元亮面前,蓝光中,身上股股黑烟清晰可见。再看蒲子轩的脸,也已变得如张飞一般黝黑。 “嘿嘿,我似乎,越来越懂得如何控制雷电力量了!”蒲子轩看着自己冒着黑烟的拳头,兴奋不已。 “你个贱人,我可想死你了!”祝元亮见蒲子轩不但安然归来,还变得更加强大,忍不住一个上前,要去拥抱这个发小。 只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就在妖见愁接触到蒲子轩身体的一瞬间,仿佛受到攻击般再度起作用,将两人弹了开去。 “胖墩,现在还别碰我!”蒲子轩瞬间明白了什么,喊道,“幸亏你有妖见愁附体,否则,你就被电死了!” “我操,你这……”祝元亮不知是该骂还是该笑,顿时,又想到了陈淑卿,指着刚才的方向对蒲子轩正声道,“对了,刚才陈淑卿受到了不明身份的刺客偷袭,正重伤不起,小树正替她治疗呢!” “啊?什么?”蒲子轩不敢相信强大的陈淑卿会在短短的时间内被打得“重伤不起”,满脸狐疑地向祝元亮手指方向看去,果然见到身泛红光的孙小树盘腿坐于地上,正通过藤蔓将股股红光输送进陈淑卿体内。 蒲子轩疯狂地奔了过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有剑客与我交战,手中双剑均为圣物,我一时大意,便被他重伤至此。”陈淑卿虽虚弱无力,仍挤出一丝笑脸应道,“我已经没事了,小七,你能平安回来,可真是太好了……” 祝元亮也赶到了三人处,补充道:“那人只是个普通剑客,我已经用金刚降魔腕将他打跑了!” “胖墩不错嘛,还好我非要你跟着来,否则,小九就危险了!”蒲子轩赞了祝元亮一番,又纳闷道,“奇怪,这种地方,这鬼天气,怎么会有普通人类来干这事?小九,你说说他长什么样?我们去找他,为你报仇!” 陈淑卿虽未完全康复,仍坚持着爬起身子道:“行了,这些不重要,既然雷电已储存完毕,便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话 神秘的救援者 此时,暴雨和雷电渐渐减弱,周遭氛围又变得平和如初。 然而,蒲子轩的心中却波涛汹涌起来,高声道:“什么叫不重要?不是我看扁你,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被人伤成这样,怎么能放过如此歹毒之人?” 陈淑卿咳嗽两声,回想刚才那男人的招式和名字,十有八九和朱元璋有些渊源,并非十足恶人,而蒲子轩又是某种意义上的朱家后人徒弟,断然不想与之为敌,便叹口气道:“我阅人无数,相信那人并非恶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小七你要记住,我们来浙江,真正的敌人只有一个,那便是红夜叉,除此之外,千万不要被牵着鼻子走,做些节外生枝之举。至于这些伤,回去让小树再治疗治疗,便可痊愈了。” 这一次,喜欢打架的祝元亮也站在了陈淑卿一边:“是啊,我已经狠狠教训了那家伙,量他以后也不敢再来造次,再说,趁现在天色转好,我们还是应当速速离开此地为上,别忘了,我们还得再穿越一次魔鬼水域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这才点点头道,深深叹息道:“那,走吧。” 四人话不多说,又沿着来时的山道往山下走去。 能使出法力光芒照亮一方山路已是难得,待四人重新登上大珊瑚号,却见此时的鄱阳湖已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天空中又失去了北斗七星指明方向,蒲子轩挠头问道:“这,该往哪走啊?若是碰到暗礁又如何是好?” 右侧庐山上,不时传来“哈——哈——”的妖怪呼吸声,陈淑卿忍着剧痛,朝正前方放出一股红色光球引路道:“此为南方,先跟着它,走出魔鬼水域再说。” 大珊瑚号便在蒲子轩的掌舵下,朝着光球行进,一时间,水面波光反射出鬼魅的红光,两侧的山体在夜幕下若隐若现,伴随着阵阵妖声和波涛拍岸声,煞是瘆人。 祝元亮不自觉地裹紧了妖见愁,问道:“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魔鬼水域啊?” 蒲子轩知道祝元亮心里在想什么,在这之前,也感应过这片水域,除了庐山上一直存在的大股妖气,湖中却并无任何妖气存在,加上刚储存了十足雷电,根本没有半点怯意,不觉想找点乐子,故意为难道:“哎呀呀,晚上视线不清,不敢行得太快,怕是还得半个时辰才出得去吧。” 祝元亮又道:“那,你们说,咱们周围,会不会聚满了当年战死者的鬼魂啊?” 蒲子轩笑道:“这个嘛,我只能感应到妖气,却感应不到人的亡魂,我想,若无意外,他们正在你身后,观摩着你这身奇怪的装束吧……” 见祝元亮的哆嗦状,正在替陈淑卿治疗的孙小树也笑道:“行了蒲哥哥,你就别吓唬祝哥哥了,且不说有没有亡魂,就算有,它们也从不害无辜之人,放心吧。” 突然,陈淑卿坐直了身子,疑惑道:“好像有一点不对劲啊。” 祝元亮道:“怎么不对劲了?你们可别联合起来吓唬我啊!我祝先锋什么都不怕,最怕这些灵异之事了!” 陈淑卿严肃道:“我没吓唬你!不过,刚才,妖声还在右侧,怎么现在转到左侧去了?小七,你快探探妖气的位置。” “啊?”蒲子轩一愣,果然听到左侧传来妖声,便立马发动净化之力感应妖气,不多时,愣道,“对啊,怎么庐山上的妖气突然消失了?而龙头山上却冒出了很多妖气……” “不不不!”陈淑卿瞪大了眼睛道,“不是妖气的位置发生了改变,而是我们的方向发生了改变!我们,似乎在魔鬼水域转了一个大圈啊!” 祝元亮心里已经发毛起来,忍不住冲蒲子轩发泄以平息心中恐惧:“你这家伙,怎么掌舵的?” 蒲子轩无辜道:“我一直就没改变过方向啊,难道是……” 话音未落,四人已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我知道了!是鄱阳湖,产生了漩涡!”蒲子轩大惊一声,立刻疯狂地向右旋转起舵来,要将大珊瑚号转回正确的方向。 可惜为时已晚,只见船下的湖水开始了越来越快的打旋,船身在巨大的漩涡作用下,朝左侧发生了倾斜! 四人各自紧紧抓着船身的一部分,死命地稳住阵脚,只听陈淑卿大喊道:“小七,你可确定这湖中没有妖气?” ??正说着,巨浪又袭来,一股股水似乎从天上飞来,往船身中倒灌下来,将四人淋了个透心凉! 不用陈淑卿多言,蒲子轩早已作了探测,惊呼道:“刚才确实没有,可不知为何,现在我们周围,突然多了密密麻麻的妖气啊!” 孙小树始终用藤蔓缠着陈淑卿,此时也顾不得治疗,喊道:“莫非是黑山老妖发现了我们?” “鬼才知道呢!”蒲子轩已丝毫不敢大意,大喊着召唤出了星河龙王,飞身上了桅杆。 突然,暴雨雷电又至,在一阵电闪白光中,蒲子轩看到了那鄱阳湖水下,密密麻麻的黑影,正从四周向大珊瑚号聚拢过来! ????祝元亮徒劳地握着舵,不知蒲子轩意图,冲桅杆上大吼道:“你个贱人,还不快下来帮帮我!” 亮闪只是一瞬间,四周又恢复了黑暗,蒲子轩没工夫等待下一道亮闪,时不我待,又降落于祝元亮身边,和他一起拉着船舵。 然而,正如店家所言,在此地沉没的船只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比大珊瑚号更结实的军舰,同样无法逃脱厄运,何况这艘普通的商船。 在滔天巨浪面前,大珊瑚号简直宛如一只小小的甲虫被巨掌玩弄,左摆右倾,上涌下坠,终于,在又一股巨浪翻滚下,生生地被掀了个底朝天! 四人迅即落入鄱阳湖中,而又因之前两两相隔,蒲子轩落入水中时,身边只有一个祝元亮,却看不到陈淑卿和孙小树的身影。 ????四人中,只有蒲子轩一人会飞翔,若不能及时找到三人,等待那三个同伴的,便只有葬身湖底一条路! 滂沱大雨中,蒲子轩来不及选择援救对象,只得使着星河龙王,拉住祝元亮的金刚降魔腕,欲往空中飞去。 就在此时,灭顶之灾再度降临! 只见翻了个身的大珊瑚号,铺天盖地般向两个男人盖了下来! “救我啊——” 祝元亮一声呼救声刚出,两人便被大珊瑚号罩住,随着这庞然大物一起潜入了湖面之下! 蒲子轩被湖水呛得头昏脑涨,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求生,眼睛一黑,不省人事过去。 同时,那些早已潜伏在湖面下的黑影,一股脑地朝两人游弋过来。 …… “嘿,爷爷,快看,这个男人也醒过来了!” 在一阵女人的说话声中,蒲子轩缓缓睁开了眼睛,只见此时天色已亮,自己正躺在一块平地上,四周绿意盎然,身边有一老一女,背上均背着厚重的龟壳。女子正值花季,如邻家女孩般青葱可爱,正站在自己身旁说话;老者白发苍苍,胡须浓密得宛如冰雪覆盖的小森林,正坐在旁边一颗巨大的鹅卵石上无所事事。 见了女人说话,老者摸摸胡须道:“一个净化使者,醒得还没普通人类快,真是不行啊……” 听这意思,似乎祝元亮也被救上了岸,而且比自己先醒了过来? 若论伤口恢复速度,蒲子轩自然远超祝元亮,不过论水性和身体素质,却着实无法与其媲美,故听了此话,蒲子轩也不反驳,坐起身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谁?” ????女子应道:“还能是哪?龙头山呗。昨夜你们在鄱阳湖中沉了船,昏迷了整整一夜,是我们将你们给救上来的,你的那个同伴已经醒了,还不感谢我们?” 蒲子轩向四周看去,果然在身后较远处又看到了高高耸立的定江宝塔,便确定自己又被救回了龙头山,起身作揖道:“谢谢两位朋友相救!敢问,你们所说的同伴,是几人?长什么样?” 真希望小九也被救了上来,不过,听他们提到“普通人类”时,心里已不报多大希望。 果然,女子应道:“是一个强壮的男子,身披红色披风,他已经介绍过了,他叫祝元亮,而你叫蒲子轩,对吧?” “对,既然他已经介绍了我们的名字,我也不想隐瞒二位。昨日,我们一行四人来到这龙头山上游览,晚上回程时,便在魔鬼水域中遇到了风暴,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女子陈淑卿和一个男孩孙小树不知所踪。你们可有关于他们的消息?” “同样的问题,祝元亮也问过了。”女子道,“很遗憾,我们只救上了你们二人,却未能救上你所说的那两人。” 见蒲子轩正要发作,女子又安慰道:“不过你放心,我们虽然没能救上他们,但他们还活着,而且他们的所在地,我们倒是心里有数。” 听见两人尚在人间,蒲子轩心中止不住地激动,赶紧问道:“那,他们在哪?快带我去找他们。” “这个嘛……”女子似有难色,朝老者看了看。 蒲子轩诚恳说道:“他们对我很重要,而且,若不是因为陪我来此,他们也不会遭遇此劫,还望二位告诉我真相,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大恩大德!” “呵呵,放心,放心,年轻人不要着急……”老者缓缓应道,“那两位的所在地,我们早晚也会告诉你们,不过,说来话长,我们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先谈谈呢!” 听老者的意思,自己似乎又陷入了一个谜团之中,若是四人齐聚,断然无需理会两人要谈之事,拔腿便走即可,然而如今受制于人,陈淑卿与孙小树同在又无法被感知妖气,蒲子轩纵然有满腹牢骚也无处发泄,只好保持礼节应道:“那,二位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老者依然缓缓说道:“年轻人,不急不急,待见了祝元亮,咱们再慢慢道来吧。” “好,那么,他在哪?”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话 鼋族(一) 此时的祝元亮,正是在不远处的显应宫旁边和另一背着龟壳的男子聊些什么。 见蒲子轩随着两人沿着石阶上来,祝元亮神色大喜道:“哟,神色不错嘛!” 蒲子轩冲祝元亮抛了个凄苦的笑容,目光便落在了这片建筑群上。只见这显应宫占地约一亩见方,六幢高矮不等的建筑物均为黑瓦白墙,呈现出典型的赣徽风格,与一旁的鄱阳湖湖水相映如画。 正对石阶的建筑物便是显应宫主庙,分上下两层,其他附属建筑位于主庙两侧,有庙宇,也有住宅,而祝元亮此时正和一男子站在主庙前,迎接着三人。 男人见了三人上来,上前一步,道了一声:“长老、娜薇,你们来了。” 此时,女子才正式跟蒲子轩介绍道:“好了,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长老塔布,我叫娜薇,而这位兄弟,叫做格提格,我们都是一家人。你的朋友祝元亮,正是这位格提格营救上来的。” “等等,等等,这都是些什么名字?你们都是异族人吗?”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娜薇应道:“这个嘛……我们也算是异族人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绝对不是坏人,你和我们相处一段时间便会更明白了。” “什么?还要和你们相处一段时间?”蒲子轩蹙眉问道。 此时,祝元亮也忍不住了,问格提格道:“就是就是,你刚才说,待长老来了便会跟我们交待一切,现在他们已经来了,可以开始了吧?” 看起来,祝元亮虽然跟格提格聊了半天,却一直没有说到点子上。 “嘿嘿,年轻人,莫急莫急嘛。”塔布又重复着他的调调,一屁股坐在石阶最上排,慢悠悠道,“我这不是刚到嘛,待我歇歇脚,便跟你们一一道来。” “什么莫急莫急?”蒲子轩忍不住道,“我还有重要的同伴不知去向,心里可早都急死了!你让我们莫急莫急,自己却一直在那磨叽磨叽,你让我怎么安心啊?” 格提格喝道:“放肆,你怎么能这么跟塔布长老说话呢?” 塔布摆摆手,和颜悦色道:“呵呵,没事没事,咱们也是有求于人家嘛。”随后,又挽起裤腿,对蒲子轩道:“来,年轻人,来帮我捶捶腿。” 蒲子轩愣道:“老人家,这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啊?” 格提格又喝道:“蒲子轩,且不说人家是长老,就算身为你的救命恩人,让你捶捶腿,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吧?” 祝元亮见格提格语气渐硬,也忍不住替蒲子轩争辩道:“什么救命恩人?我就奇了怪了,我们在魔鬼水域翻了船,怎么你们碰巧就出现了呢?我还怀疑,那旋涡就是你们使的妖法呢,看你们这一个二个奇怪的王八壳子,不是妖怪,我的姓倒着写!” “你……”格提格忍不住,抬起手,要去揍祝元亮。 祝元亮挺起腰杆,针锋相对道:“怎么了,要打架是吗?来啊,正好我憋了一肚子的火气,不知道找谁发泄呢!” “喂喂喂……”一旁的娜薇见两人火药味上来,赶忙劝阻道,“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就杠起来了?要我说啊,你们两个男人,要打架,等长老说完了,慢慢打去!现在,先把正事给谈了。” 长老也和稀泥道:“好了好了,格提格,不得无礼。两位小兄弟,我让你们捶脚,并非差遣你们做下等人活路,而是不从这里开始,便无从说起啊。来,蒲子轩,你来捶捶看。” “好,捶就捶,怕什么?”蒲子轩弯下腰去,用右手捶了捶塔布的小腿,立马传来“咚”“咚”的声响,仿佛打在一块硬物上,顿时纳闷道,“这……长老,你的腿怎么这么硬啊?” 塔布道:“好了,这便可以开始讲了,你既然是净化使者,定然也是见惯各种诡异事件之人,接下来,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必大惊小怪。” 对此,蒲子轩和祝元亮均早有心理准备,便点头答应。 塔布叹口气道:“如你们所见,我们,的确都是妖怪,是一群自古以来便生活在鄱阳湖中的鼋族。” 蒲子轩愣道:“什么,猿族?你们怎么看,也不像猴子吧?” 塔布道:“呵呵,不是那个猿猴的‘猿’,而是一种龟类啦。这鄱阳湖中,自古以来,便生活着两大种族,除了我们鼋族,还有鼍族,不管妖化之前还是之后,我们两大种族均以湖中鱼虾为食,井水不犯河水,甚至,还有些交情。可自从五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鄱阳湖之战后,朱元璋和陈友谅双方战死的数十万士兵鬼魂,便一直在这老爷庙附近徘徊,继续他们的战斗,此地便变得异常诡异起来,成了远近闻名的‘魔鬼水域’,而我们鼋鼍两族,便约定以这片水域为界,鼋族居于北,而鼍族居于南,虽仍互不干扰,却因为各自与朱元璋和陈友谅产生些联系,变得生分,甚至敌对起来……” 格提格插嘴道:“祝元亮,现在你明白了吧?那旋涡,是士兵亡魂作祟,关我们屁事啊!” 祝元亮脸红道:“知道了,我不就说说而已吗?你们都是好人,不,都是好妖怪,行了吧?” 娜薇瞪了两人一眼道:“别插嘴,听长老继续说。” 塔布问两人道:“你们可知道,为什么此庙叫做‘定江王庙’,而那座塔叫做‘定江宝塔’吗?” “不知道,长老请讲。” “当年明太祖朱元璋与陈友谅在陆地上战斗时,因为朱元璋兵力远逊于陈友谅,被打得节节败退。一日,朱元璋败退至此,被鄱阳湖挡住了去路,湖中又没有船只可用,眼看就要落得和西楚霸王一样的结局,突然一只巨鼋游来,以自己的龟壳为船,渡了朱元璋过湖去,这才有了后来他反败为胜的后话。而那只救他的巨鼋,正是我的父亲——肯姆。” 蒲子轩不觉看看脚下,惊道:“什么?原来我们站立的地方,就是当年朱元璋被巨鼋所救之处,而那只巨鼋,是长老的父亲?” “不错。”塔布指着身后的显应宫道,“朱元璋夺得天下后,不忘我父亲救命之恩,便封他为‘元将军’,在湖边建了这座定江王庙和定江宝塔,用于纪念他的功绩,并长期派朱家后人守护。老百姓嘛,都喜欢将王爷称为‘老爷’,故后人一直称此庙为‘老爷庙’。我父亲非常开心,不过,在大明被李自成推翻之后,却气得一病不起,两年之后便撒手人寰了。现在,他的塑像还立在那庙中,我们鼋族每逢重大日子,都要上来祭拜一番呢。” “真的啊?太厉害了!”蒲子轩拍拍祝元亮的肩膀道,“走,去看看。” 两人走到主庙跟前,果然看见大门上方赫然刻着“定江王庙”四个草体字,而庙的两侧有一对石狮,墙壁上还嵌有石碑,右为“鼎建左蠡元将军庙记”,左为“加封显应元将军庙记”。 步入庙内,一只石砌巨鼋趴于地上,四趾伸展,背负丈余高、三尺宽、一尺厚的大石碑,上书“加封显应元将军”七个金字,熠熠生辉。 此时,鼋族三人也来到了两人身后,只听塔布略带自豪地介绍道:“这七个字,正是明太祖亲自御笔书写。” 蒲子轩和祝元亮回头一看,只见一只活生生的巨鼋正趴在身后,张着嘴巴问道:“你们看,我和父亲像吗?”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地吓得缩紧了身子。 “呵呵,抱歉,吓着你们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证明所言非虚。”巨鼋道歉一声,便又变回了之前的长老模样。 蒲子轩稳了稳情绪道:“明白了,你们因为那一场战争,和朱元璋及后人之间结下了深厚的交情,可是,为什么要与鼍族为敌呢?” 塔布道:“这鄱阳湖的水域,并非历来就是同样大小,唐朝时,鄱阳湖碧波万顷、渺无际涯,这才引得著名诗人王勃写出了‘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千古名句,可自从明初以来,鄱阳湖水域急剧缩小,而我们两族的人口又不断增加,便出现了食物短缺的现象,于是,常常有鼍族越过魔鬼水域来觅食。虽然,觅些食物倒也无妨,不过,他们却因与陈友谅交情深厚,逐渐与我们产生冲突,甚至希望将我们鼋族赶尽杀绝,独占整个鄱阳湖!” 蒲子轩义愤填膺道:“真的吗?这就着实有些过分了啊!” 娜薇咬牙道:“千真万确!而其中有一只鼍妖,特别厉害,会使出一种妖法,将对方的身体变得僵硬,一年以来,我们已经有十来个族人受其坑害而死。大约两个月之前,那鼍妖又跃过魔鬼水域,来此觅食,塔布长老亲自上前与其理论,不想,却被他施了妖法,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蒲子轩问:“那么,中了此妖法,会有什么后果?” 格提格横眉道:“中此妖法之族人,会从脚下开始变得僵硬起来,待到九九八十一日后,僵硬便会到达头部,那时,整个人便会变成一块木头死去!” 蒲子轩惊道:“这么说来,留给长老的,便只有二十日左右了,必须找到那只鼍妖,让他解除妖法才行!” 塔布道:“不错,不过,我们鼋族与鼍足势均力敌,一旦开战,我们并无取胜把握,这才想到了求助净化使者,而你们此时出现,一定是上天派来帮助我们的啊!” 说完,塔布朝蒲子轩深深鞠了一躬。 “什么,你们要我帮你们攻打鼍族?”蒲子轩慌神道,“可是,可是……我有要事在身,必须尽快去找到同伴,无暇忙你们的事啊!” “不,净化使者,你一定会帮我们的!”塔布道,“因为你的那两个同伴,落水之后,正是被鼍族人带走!他们可是极度排外的种族,若我没猜错,你的同伴,现在的身体,也已经开始僵硬了吧!” “什么?小九和小树,落在了鼍族人的手中?” 此时,一团熊熊怒火,在蒲子轩的心中燃烧起来。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话 鼋族(二) “怎么回事?我的同伴为何会落入鼍族手中?”蒲子轩满脸阴沉追问道。 塔布捋了捋茂密的胡须,默默走出了定江王庙,来到高台上,眯着眼睛,望向魔鬼水域中蒲子轩他们沉船的方向,一语不发。 ????此时,那一带的水域风平浪静,整个世界风和日丽,与昨夜的末日景象恍如隔世。 蒲子轩与祝元亮也走了出来,祝元亮不耐烦道:“你倒是说话啊!” 塔布这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在我们族人中,有一位会算卦的能人,一年之前,刚有族人出事时,便算了一挂,算到会有一位净化使者来到此地,帮我们战胜一位来犯的强大妖怪,解救我们族人于水火,于是,我们每日都会关注这片水域上是否有净化使者经过。昨夜,我们便探到了两股净化之力,一个是你,另一个,则是柳泉八木的气息。” 蒲子轩一愣,心想柳泉八木气息自然来自陈淑卿体内,可两人与孙小树同乘一船,任何气息应该被掩盖才对,可随后又想到,昨夜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孙小树都在释放着妖气替陈淑卿治疗,也应该是在那时,四人所在位置被探了个究竟。 “我们鼋族在陆上和水中均可以生存,但主要还是在湖底,所以我们在陆地上并无定所。”塔布指着那片水域,继续讲道,“昨夜,在探到了你们的气息后,我便号令几十个族人一起前往那片水域,等着你们落水后施救,不过,鼍族人也来了几十人与我们针锋相对,后来,我们双方经过短暂的交锋,最终,我们只带回了你们两人,那两位落水的位置,刚好是在鼍族人的一侧,便被他们带了去。” “原来如此!”蒲子轩恍然大悟道,“在一道闪电中,我看见四周水下有无数黑影聚拢过来,便是你们和鼍族人吧?” “正是。” “那为何,直到你们出现在了我们四周,我才探到了你们的妖气?” 塔布道:“这鄱阳湖的水,因为怨气太重,本就有隔绝妖气的作用,一旦深入了湖底,潜得越深,便被隔绝得越厉害,所以,别看你现在感应不到任何我们族人的气息,但他们,其实都在方圆二三十里的湖底生活着呢。” “明白了,这么说来,鼍族人也一样,他们在鄱阳湖南部的水底下生活,可我们同样感应不到。”蒲子轩心中之谜团已解开,便摩拳擦掌道,“那么,告诉我,鼍族人在何处?要怎么才能找到他们?” 塔布道:“鼍族人的陆上领地,是在五十里以外的黟永岛朱袍山上,他们截获到人类或是非鱼类妖怪,不可能将他们带入湖底,只能将他们囚禁于此岛此山,而若要到达此地,必须乘船过去才行。” “黟永岛朱袍山?好,那我这便过去端了他们老巢。你快将方向告诉我。”蒲子轩说完,已迫不及待想要飞了过去。 “现在就去?”塔布愣道,“可是,我们现在没有船只,若你非要此时前往,只能穿我们族人的特制龟壳,方可水上行走,我得找人去取来。” 蒲子轩自豪大笑道:“不必了,我的净化之力,可以飞翔,我想,五十里的距离,若是飞飞停停,今日内便可坚持到那里。” “哦?”塔布皱了皱眉头,上下端详了一番蒲子轩,叹道,“会飞翔的净化能力,还真是少见啊。” “哈哈哈!”蒲子轩顿时沾沾自喜起来,得意道,“现在,便让你们见识见识不一样的净化使者吧!星河龙王——” 随着蒲子轩一声召唤,那本该顺利出现的星河龙王,此次却并未现身。 身为妖怪,三个鼋族人本期待着灵体出现,并未看到蒲子轩身上发生任何变化,顿时均不解地愣在原地。娜薇忍不住问道:“你的净化之力,究竟是何种模样?” “等等……”蒲子轩更是充满尴尬和不解,又试着运行丹田之气,再喊了一声,“星河龙王——” 这次,星河龙王仍然没有现身。 “不应该啊,为何星河龙王不出现?”蒲子轩顿时心里一紧,额上汗珠密布,心想,丢脸事小,若是就此失去净化之力,可一切都完了! 祝元亮身为凡人,自然从未见过星河龙王模样,但此时未见蒲子轩身体发亮,又见其愁眉不展模样,便知事有蹊跷,问道:“你的净化之力,该不会被封印了吧?” “可是,我从来没有攻击过凡人啊!” 祝元亮伸出右臂道:“没有攻击过凡人,不代表没有伤害过凡人啊!” 众人均看见,祝元亮的右臂上,三道长长的抓伤,正在结疤,但红得清晰可见。 祝元亮解释道:“昨夜我俩落水时,你用你的灵体拉住了我的这只手臂,我便有了这几道伤痕。现在想来,一定是你本意想拉我出水,却不想大珊瑚号坠落时砸中了我们,导致那灵体爪子在我右臂上刮擦,造成了这些伤害。”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即使是无意中伤了凡人,也会被冥冥之中的力量判定为滥用净化之力,将其封印! “对,一定是这样!”蒲子轩本就沉重的心情顿时雪上加霜,恼怒道,“我说你这胖墩,搁着一只好好的机械手臂不用,伸出一只右臂来呼救是什么意思?真是害人不浅啊!” 祝元亮回敬道:“嘿,你这贱人,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难道是我想让它封印啊?我不过胡乱挣扎一通,谁知道你要拉哪只手啊?不然,那种情况下,你说说看,我还能做什么?” 蒲子轩叹口气,自顾自道:“早知道是这结局,我就不该去拉你!” “他奶奶的,换了是我,就是小命没了也不会放弃兄弟,你就是这样忘恩负义之人?别忘了昨夜是谁赶跑了那歹人?” 一旁,鼋族三人见蒲子轩净化之力被封印,两个同伴又为此争吵起来,顿时也唏嘘不已。 但事情还得解决,塔布只好上前调解道:“好了好了,你们也不要争了,本来嘛,我们也没打算今日便去攻打鼍族,蒲子轩的净化之力被封印,改日再重新觉醒便是,特别是满月夜,是个很好的觉醒契机,这段时日嘛,两位且在这显应宫好好歇息,待我们决意出征时,自会来通知你们的。” 蒲子轩自知净化之力被封印并非祝元亮之过,刚才斥责一通不过是为了发泄心中怨气,如今有了塔布长老的安慰,蒲子轩也不再跟发小较劲,只是担忧道:“可是,我们两个同伴还落在鼍族人手中,这一日不救回他们,心中便一日不安啊!” 塔布语重心长道:“这个嘛,你们也别太过担心,杀了你们同伴,对鼍族人并无任何好处,我想,他们使出这种使人身体僵硬的妖术,定然是有些什么别的目的,正如上个月,也是有一个净化使者的船只在魔鬼水域沉没,我们两族人也去争抢了一番,结果那人被鼍族人给带走,至今,他的气息还存在于夥永岛上。所以,八十日内,我想你们同伴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听了此话,两人心里才稍感踏实,蒲子轩折了最大的利器,也无他计可施,只好接受现实,问:“这多宝乡最近的客栈在哪?” 塔布笑道:“呵呵,如此恶劣的环境,又怎来客栈?你看那些远处的村民房屋,你以为他们想住这儿啊?不过是没有路子离开这多宝乡罢了。你们呢,也别多想了,这显应宫住你们两人,还嫌大呢。来,跟我来吧。” “哦?”听塔布的意思,似乎在这道场中他还说得上话,蒲子轩与祝元亮便跟在塔布身后,朝右侧走去,格提格和娜薇也跟了上去。 “显应宫一共包括六部分,除了刚才的定江王庙,还有龙王殿、同仁堂、大小客厅和厨房。”塔布边走边用手指着各建筑介绍,待到了厨房外,停下了脚步,喊了一声:“朱先生,有客人来了。” ????想不到,这道场中还真有人日日做饭生活,蒲子轩和祝元亮同时想到,能长居此地之士,不知是何高人,待来人出来时,一定要言语礼数到位,以免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待厨房中的中年男人停下手中活路,走出来与众人见面时,蒲子轩正要上前欠身入礼,祝元亮却露出了截然相反的态度,瞪大了眼睛问道:“啊?怎么是你?” 此人正是昨夜重伤了陈淑卿的朱业灞,见了祝元亮,更是惊得不轻,怒目圆瞪道:“你这小子,怎会跟塔布长老在一起?” 众人见两人如此对话,皆愣得不轻,蒲子轩纳闷道:“咦?你们怎么认识?” ????祝元亮指着朱业灞,厉声道:“昨夜,就是此人,手持两把长剑,差点要了陈淑卿的命,幸好我及时赶到,打坏了他一把长剑,才救了你的小九脱险啊!” “什么,是你伤了小九,你……”蒲子轩见朱业灞虽长期身居此恶劣之地,却不失仪态,衣冠楚楚,气质不凡,这才勉强忍住怒火,没有上前兴师问罪。 “两位小兄弟,等等,这位是显应宫守护人,朱业灞,是我们的朋友。”塔布见双方似有纠葛,便问朱业灞道:“朱先生,这是怎么回事啊?” 朱业灞对塔布拱拱手道:“哦,是这样塔布长老,昨夜我见一队陌生人马天黑后上得山来,直奔那定江宝塔而去,心生疑虑,便跟了去看看。不多时见其中一女人在大雨中变成了一只九尾狐妖,便果断出了手,将其重伤,后来,这个身披斗篷的人出现,使出奇怪的招数,将我的长剑震断,我便离了开去。” 塔布问蒲子轩道:“那个九尾狐妖,便是你们被鼍族抓走的朋友?” “正是。幸亏另一个同伴懂治疗之术,我那朋友才捡回一条性命。”蒲子轩应了塔布,又转而对朱业灞和祝元亮道,“我们都不是歹人,不过是为了收集雷电力量除恶妖,才来这定江宝塔冒险,既然是一场误会,那便当作不打不相识吧。来,胖墩,与朱先生认识认识。” 祝元亮脸上写满了勉强,拱手道:“抱歉了朱先生。” 本以为朱业灞也会还以礼数,却不想其连连摇头,哀叹道:“唉,你这小子,你可知道,你打坏的武器,可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绝世宝剑啊!” 祝元亮心里一紧,问:“敢问是何绝世宝剑?倚天剑?还是越王剑?” “岂是普通名剑可以媲美?那可是父亲留给我的圣剑,叫做诛元之嚎!”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话 显应宫守护人 “啊?什么?你那圣剑的名字,叫做‘诛元之嚎’?”蒲子轩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这个中年男人,越看越觉得其果然五官眉宇与师父朱世铧有些相似,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难怪当初在仙剑堂时,只见到那爷孙两人,却独缺了这“中间一代”。闲来无事的时候,蒲子轩也向师父聊起过这后辈之事,然而朱世铧只是淡淡地告诉自己“儿子,有别的追求。”便也不好多问。 眼前这个叫朱业灞的男人,竟然是朱世铧的儿子,那么,他是否知道家父及整个仙剑堂已在今年的“守岁”活动中灭亡?又是否知道家父收了自己这么一个徒弟? 蒲子轩心乱如麻时,朱业灞虽也觉得他的反应有些过度,却只是以为对方被圣剑的名字所震撼,便得意地解释:“叫‘诛元之嚎’有什么问题吗?咱们是朱家后人,太祖朱元璋的名讳,本就是取自‘诛元’一词,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霸气啊?” 蒲子轩叹道:“不不不,朱先生,我之所以惊讶,是因为,这个名字,我太熟悉不过了。” 朱业灞愣道:“什么?你认识我爹朱世铧?” “岂止是认识,我可是他收的临时徒弟啊!你们的朱家御妖剑法,我略懂一二,不过,我不是修习剑术的料,所以主要是向师父请教了一些提升净化之力的方法。幸得师父不吝赐教,将绝脉心经传授于我,这才有了我后来战胜一些强大敌人的经历。” 朱业灞惊喜道:“哦,原来你是净化使者,还曾经拜入我仙剑堂中,今日却在这遥远的鄱阳湖畔与我相见,可真是幸会幸会啊,敢问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蒲子轩,这位是我发小祝元亮,外号‘胖墩’。”蒲子轩介绍完毕,却不知接下来如何开口谈论仙剑堂了。 正犯着愁,朱业灞微笑问道:“我爹,他还好吗?” 蒲子轩顿时心里一紧,看来,这朱业灞远在他乡,根本不知道今年春夏之交发生在断肠谷的血案,方才如此询问。不过,此刻若是在一干人前如实回答,定然让对方极度伤感,心想对方或许已经多年未回广西,就算将来有一日探得真相,也不至于需要对着自己刨根问底,甚至牵扯出自己引来旱魃这个“祸根”,便强装笑脸道:“人老了,腿脚肯定不那么方便,不过精神状态还不错,我和他比试过,我的净化之力也非他老人家的对手呢。” “那可不?爹老当益壮着呢。”朱业灞自豪了一句,又问,“对了,那爹现在的诛元之嚎有多大了?” 蒲子轩赶紧把话题引到武器上,说道:“要不,朱先生给我看看你那把圣剑吧,我好比对比对。” “嗯,也行。”朱业灞说完走回一间屋内。 趁着这个空隙,鼋族三人也交头接耳起来,塔布捏捏蒲子轩的右臂叹道:“原来蒲公子和朱家还有这番渊源,嘿嘿,看来,咱们缘分着实不浅,老天定然是派你来协助我们讨伐鼍族的呢。” 蒲子轩还以微笑,心中暗笑,若是你们知道了我还是蒲松龄的后人,岂不眼珠子都要惊讶得掉出来了? 半晌,朱业灞已握着一把利剑出来,在蒲子轩面前亮了亮,问道:“和它比,怎么样?” 此把利剑,果然和印象中的诛元之嚎光泽、造型完全一致,却只是普通长剑般大笑,便笑着比划给朱业灞看:“我见过的诛元之嚎,剑身大概有它的五倍不止,充满着杀伐之气,可谓妖见妖愁、鬼见鬼怕!朱先生这诛元之嚎,想来已经是多年以前物化而成了吧?” “是吗?二十多年未见,爹已经修炼到如此地步了吗?”朱业灞望着远处感叹一番,又对蒲子轩道,“真羡慕你,可以随着爹他们一起出征断肠谷‘守岁’……” 蒲子轩愣道:“朱先生何出此言?” “唉,说来话长。”朱业灞叹道,“朱家后人枝繁叶茂,后人从事何种行业,也可由自己决定,但太祖定下一个规矩却必须坚持,那就是每一代人,都必须由最精通御妖剑法的那一个,驻守这定江王庙,以护卫元将军在天之灵,报答其解救太祖之隆恩,直到死去。这是无上的荣耀,对个人而言,却是一生的禁锢啊。” “可是,可是大明已经……已经……”蒲子轩支支吾吾,不知道该不该在朱业灞面前提起令朱家伤心的词汇。 “呵呵,你是想说,大明已经灭亡了吗?”朱业灞倒是不以为然,主动解释道,“咱们驻守此地,是为家族传统,与大明是否存在并无干系,正如自太祖下一代起,咱们每个后代的名字中,必须含有五行作为偏旁。我爹名字中含有‘铧’字,为金属旁,金生水,我的名字中,也自然也得有水的部分。” “原来如此。”蒲子轩恍然大悟道,“水生木,所以,你便是朱亚枫的父亲?” “正是,我们是三代单传。”朱业灞又道,“家族传统如此,这和大明是否存在并无干系。也正因如此,满清入关之后,听闻有朱家习武之人驻守这老爷庙,特来调查,以考虑是否取缔,后发现这确为家族传统,人畜无害,为展示他们的假仁假义,便允许了我们延续这一传统。” 蒲子轩点点头,又问:“那么,你已经在此驻守多少年了?” 朱业灞道:“这正是我想说的,我自道光二十三年,生下朱亚枫不久,上一代显应宫守护人便因病去世,在我这一代中,属我对御妖剑法造诣最为深厚,经过比试,赢得了这一殊荣。你给算算,这是多少年了?” 蒲子轩倒吸一口凉气道:“道光二十三?那便是西元一八四三年,那会儿,我还在娘胎里呢,这么说来,朱先生已经在此驻守二十一年了!” “不错,我虽获得此殊荣,但临走的时候,也是颇为伤感,爹便物化出一对诛元之嚎,交到我手上,以让我睹物思人。”说着,朱业灞瞅了祝元亮一眼,叹道,“唉,可惜它们陪我度过了二十一年的春秋,不想昨夜却毁在了这家伙的手上。” 祝元亮见矛头又指向了自己,平静的心中再起了一丝怒火,不悦道:“嘿,你的意思是怪我咯?谁叫你先伤害咱们的同伴?再说了,什么诛元之嚎,不过一把破玩意,一捏就碎,还圣剑?我呵呵。” 朱业灞本想顺势向这胖子讨教机械手腕和斗篷的神奇之处,不想对方出言不逊,顿时脸色大变,指着祝元亮的鼻子道:“小子,我警告你,骂我可以,但不许你侮辱我爹的圣物!” 祝元亮个头本就比朱业灞大上一号,此时立刻站直了背,让自己显得更为高大,鼓着双眼针锋相对道:“我还就说它是把破剑了怎么的?你和你爹怎么想,和我有关系吗?不服?不服就再来和我的金刚降魔腕比试比试啊!” “拳头说话是吧?好啊,比就比!”朱业灞也不甘示弱,立即后退一步,将手中之剑抖了抖,拿得更稳了! 见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蒲子轩赶紧上前拉着祝元亮道:“哎呀胖墩,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人家父亲,好歹也是我师父嘛,你就看在兄弟我的面子上,少说几句吧。” 鼋族三人和朱业灞更亲近,塔布便自然劝着朱业灞一边:“哎呀,朱先生,人家同伴被你所伤,如今又下落不明,心中正好窝了一团火气,你也理解理解一下嘛。” 朱业灞横眉道:“哼,我也难得和这种有爹生没爹教的小子计较。换了是我的儿子啊,看我不把他的屁股打开花!” 祝元亮见对方表面退让,实则羞辱的语气,心中更是火大,立即回敬道:“呵呵,你以为你有爹?我告诉你,你爹和你儿子……” 蒲子轩眼见祝元亮就快说漏嘴,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高声喝道:“胖墩!你够了!” 朱业灞觉得两人的态度实在奇怪,立即追问道:“我爹和枫儿怎么了?蒲子轩,你让他说!” 蒲子轩见朱业灞不依不饶,便只好用哀求的神情,冲祝元亮作了一个眼色。 朱业灞继续喝道:“你让他说啊!” 蒲子轩无奈地放开了祝元亮的嘴,闭上眼睛,心里已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 还好,祝元亮及时压住了怒气,扭过头去,道了一句:“他们已经,没以前那么富有了。” 朱业灞这才松缓下来,冷笑道:“除妖生意,有起有落,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人没事就好。” 蒲子轩拍拍祝元亮的肩膀以表感谢,随后上前一步斡旋道:“朱先生,我这兄弟性子急了点,你千万别和他一番计较。过去的都不提它了吧,这剑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朱业灞道:“还能怎么办?找爹再物化一把给我寄来便是,我这便修书一封,往广西寄去。” 蒲子轩心中又是一紧,不过,朱业灞理由合情合理,也确实无力反驳,再一盘算,书信物件在江西与广西来回起码要一个月,到时一行人定然已经离开江西,也就不必再和朱业灞打交道了,便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话 娜薇的心愿 在显应宫互相认识之后,鼋族三人便返回鄱阳湖中,并约定每日会来岸上与三人小聚。 朱业灞、蒲子轩、祝元亮三个大男人留在显应宫中,由朱业灞负责张罗饮食,蒲子轩与祝元亮负责洗碗收拾,虽仍各自心中有气,却还均懂得克制,倒也没再生出口舌。 晚上,三人各自居住于一间厢房中,朱业灞、祝元亮不多时便入了睡,唯有蒲子轩一人躺在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这当然不是公子哥儿对床铺的挑剔,实在是这短短一两日的经历不能不让人思前想后。 想不到,这趟江西之行竟然变得如此复杂,最初的目标黑山老妖早已带着《混月决》的碎片远离了庐山,苏三娘带着他重要的幼天王,一定正在死命地战斗吧。红夜叉和变成了叛逆者的珍妮一直下落不明,也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杀至。这边,仅仅为了储存一次雷电,竟然如此节外生枝,先是净化之力被封印,随后被扯入鼋族与鼍族的纠葛中,又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师父朱世铧的后人需要应付。 当然,最让人揪心的莫过于小九,如今她与孙小树在一起,气息无法被感知,也完全不知其生死安危。 想到此处,蒲子轩不禁连连叹息,下了床来,打开窗户,对着夜空大喝一声:“人生,为何如此疲惫啊?” 本是单纯一声发泄,不想却引来窗外一女子声音回复:“蒲哥哥,你怎么了?” 蒲子轩一愣,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夜色中毫无月光照耀,漆黑一片,除了鄱阳湖浪涛翻滚的声音,再无他物,不禁对着黑夜反问道:“是谁在说话?” “是我啊,嘿嘿。”面前黑暗中陡然亮起一团代表妖气的红光,吓得蒲子轩惊叫一声,后退着趔趄几步,跌倒在地上。 如今身为凡人一个,任何超越常识的事物,都会将自己那可怜的小心脏刺激得砰砰乱跳。 还好,倒在地上的蒲子轩看清楚了,那夜光中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救助自己的鼋族女性——娜薇。 “哎呀,蒲哥哥,瞧把你吓的,我是娜薇啊。” “娜薇,原来是你啊,嘿嘿。”蒲子轩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衣服,愣道,“不是说好了,每日来和我们小聚一次吗?这么晚了,你……” 娜薇笑道:“蒲哥哥不要多想,我也是趁族人都睡着了,才悄悄爬上岸来,就想找你打听一些事。你可以出来一下吗?” 蒲子轩想了想,如今自己净化之力已被封印,任何妖物也无法通过气息感应到自己所在,断然不会有敌人变成娜薇模样来加害自己,何况,若是有歹意,适才在窗户旁便已可出手,又何须赚自己出门,便确认了对方便是娜薇本人,应道:“好的娜薇,待我穿上衣服便出来。” 少倾,蒲子轩穿好衣服出了门去,见了夜色红光中的娜薇,除了背上的龟壳稍显别扭之外,其楚楚动人的模样,倒也和普通妙龄少女一般讨人喜爱。 娜薇坏笑着问道:“蒲哥哥这么晚了还仰天长叹,定然又在思念那个淑卿姑娘了吧?” “嘿嘿,看来瞒不过你。”借着娜薇身上的红光,两人走到鄱阳湖的岸边,蒲子轩叹道,“是啊,若是寻常旅游,这鄱阳湖可真是个放松心情的绝美圣地,可是,当心中装着一个放不下的人时,世上再美好的风景,也变得如此狰狞万分。”说完,又自嘲了一句:“嘿嘿,你们鼋族,肯定觉得我们人类这些莫名其妙的感情,很无聊吧?” “才不是呢。”娜薇笑笑,应道,“谁说只有你们人类才有亲情友情爱情?我们鼋族也一样。蒲哥哥你知道吗?我心里也有一个放不下的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呢……” “哦?”蒲子轩愣道,“不会是那个格提格吧?” “切,谁喜欢他?”娜薇撇了撇小嘴,应道,“说来遗憾,我的心上人,是一个鼍族人,他叫喜浪。本来嘛,我们已经好上了,正准备着跟双方的族长说这门婚事,可是后来,因为两族的关系变僵,咱们也就不好提了,而且,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面了呢。” 蒲子轩顿生好奇道:“是吗?你们和鼍族也可以通婚呢,可是,鄱阳湖这么大,你为什么偏偏要去喜欢一个鼍族人呢?” 娜薇摇头不语,自顾自地望着鄱阳湖面出神,在涛声阵阵中,那阵沉默充满着谜样的魅力,让蒲子轩心旌摇曳。随后,蒲子轩尴尬道:“不方便说,就算了,哈哈。” 娜薇转而抿嘴一笑,望向蒲子轩,问道:“蒲哥哥,你说,这世界,到底有多大呢?” 蒲子轩愣道:“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娜薇诚恳地应道:“咱们鼋鼍两族,一辈子生在这鄱阳湖,长在这鄱阳湖,好多身居湖底的族人,以为世界就只有这个湖这么大,那两岸的峭壁,就是世界的尽头,我们年轻的一代,虽然开化了一些,知道这世界远不止一个鄱阳湖,却也不知它究竟有多大。所以,我才想来问问蒲哥哥你。” “那么,你可以问朱业灞啊。” “朱伯伯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对这世界,了解也是甚少,他说世界以长城和南海为两端,长城之外,是蛮荒之地,南海无边无际,不知道海的外面还有什么。然后,他告诉了我一些地名,什么北京、广西、江西之类的,其他的,也就说不上来什么了。蒲哥哥,你去过好些地方,就告诉告诉我,世界是什么样的吧?” 望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女孩,蒲子轩顿时来了兴致,说道:“朱先生说的这些地方,都仍然只是世界的一小部分,什么北京、广西、江西,不过都是中国的一部分,中国,只是世界上众多国家的其中一个而已哦。” 娜薇呆呆地望着蒲子轩:“那么,‘国家’又是什么意思啊?” “啊?这……”蒲子轩被突然如此一问,完全没心理准备,甚至对于“国家”一词的理解早已抽象化,难以用语言来表达,只好举例道,“就是更大的一块统一的土地,反正,世界上还有很多其他国家啦,比如英国、美国、日本……” “那,它们有多远啊?”娜薇惊讶道。 “有多远?嘿嘿……”蒲子轩更觉难以招架,又举例道,“就拿我爹来说吧,他现在就在英国,反正,从英国坐最快的船来一趟这儿,也要三五个月吧。” 娜薇叹道:“我的天啊,原来我们的世界,有这么大……” 蒲子轩笑道:“娜薇姑娘为何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呢?” 娜薇感慨道:“你知道吗蒲哥哥,我从小的梦想,就是离开这鄱阳湖,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可是,包括我父母在内的族人,都反对我,因为我们鼋族虽然可以在水中和陆地上生存,可若是在陆地上连续待上十二个时辰,便会缺水而死。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想去看看这个世界,便悄悄来到岸上,盘算着能走多远走多远,六个时辰之后再折回来,没想到,折回时,我体力已明显不支,倒地不起。我以为我就要死了,谁知道,鼍族的喜浪正好路过,将我救了回来。”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喜欢喜浪的原因。” “若仅仅如此,我也只会将他当做恩人或是朋友,可是,通过交谈,我才知道,喜浪和我有着同样的梦想,他常常跟我说‘娜薇,等我们继续修炼,成了高级妖怪,一定能够突破十二时辰的限制,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去天涯海角看看,好吗?’”说完,娜薇凄苦一笑,眼睛开始湿润起来,“我怎会知道,有一天……有一天,他们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呢……” 蒲子轩心中顿时沉重起来,不敢看娜薇的泪眼,自言自语道:“是啊,是啊,我也多想不战斗,我们就能各自寻回自己的所爱啊……可惜,还有二十日,双方就要开战了吧?” 娜薇道:“其实也没那么紧,长老人故意说两个月前被施了法,是为了让族人更努力地备战,实际上,他是上个月中的招,应该还有五六十日左右……” 正说着,突然,电闪雷鸣又至,龙头山霎时变得狰狞起来,而魔鬼水域也开始形成巨大的旋涡,似要将这天地吞噬。 “娜薇,马上要下暴雨了,我们回屋里聊吧。”蒲子轩迅即起身,提议道。 “不用了,蒲哥哥,我就是想来问问你,这世界到底有多大,现在,我已经知道了答案,这便回家去吧。”娜薇说完,起身正要入湖,突然想到了什么,侧身又道,“蒲哥哥,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好,什么事?” “待蒲哥哥净化之力恢复,用你的‘星河龙王’带我飞到天空,去看看这个广袤的世界,好吗?” 蒲子轩露出会心的微笑:“好的,一定。” 说完,倾盆暴雨已经无情地落下,蒲子轩目送娜薇跳入鄱阳湖,自己也摸黑往回走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话 鼍族(一) 就在蒲子轩、祝元亮结识鼋族三人的同一时间,陈淑卿正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迷迷糊糊地大喊道:“小七、小七!快飞走!快啊!” “淑卿姐姐,没事的,没事的,别怕!” 陈淑卿这才从噩梦中醒来,见自己正躺在床上,满身是汗,旁边的孙小树正用藤蔓缠住自己的腰部,边施放治疗术边言语安慰,便纳闷道:“小树?这是哪?” 孙小树见陈淑卿恢复了神智,迅即停止了治疗,收回藤蔓,微笑道:“昨夜,你在龙头山上被歹人所重伤,后又在魔鬼水域遭遇大漩涡,我们一起掉入了鄱阳湖中,你又再度受伤。不过,我们似乎被湖中的什么人给救了上来,带到了此处。” “是吗?那么小七他们呢?”陈淑卿急不可耐地问。 孙小树低语道:“很遗憾,我也没有关于两位哥哥的任何消息,我也真希望,他们被一起救了上来,安置在其他的什么房间中。” “那还愣着干嘛?我们快出去找他们啊。”说完,陈淑卿坐直了身子,要下床来。 孙小树看了看门锁的方向,说道:“这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 “呵呵,这种程度的门锁,岂能难倒我?”说着,陈淑卿往门的方向走去。 孙小树并未表露出任何的期待,又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之前已经穿墙而出看过了,我们的所在位置,应该是在一座孤岛上。” “什么?孤岛?”陈淑卿侧耳倾听,这才意识到周遭确实有轻微的浪涛拍岸声,随即从槅窗向外望去,但见木屋外的地势果然由高到低迅速下降,而不远处即是浩瀚的鄱阳湖。 “可是,可是我们总不能这么干等着吧?”陈淑卿望着满屋布满灰尘的家什,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孙小树道:“淑卿姐姐别急,救我们上来的,应该不是坏人。早些时候,有一个老爷爷来看了看,见你还在昏迷,便离了开去,说一会儿还会过来,咱们不妨再多等等吧。” 陈淑卿无奈地陪着孙小树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在某一个时刻,木屋外面,突然传来几人的嚷嚷声,由远及近。 一个怒气冲冲的大妈声音传来:“哼,没用的东西,叫你们去带净化使者回来,你们办不好事倒也罢了,竟然带了两个妖怪回来,你们可真是给我一个‘惊喜’啊!” 随后,是一个老者的声音:“哎哟哟,夫人,那么急的水流,又有鼋族争抢,我们能带回两个已是难如登天了,再说了,那狐妖身上就是有一股净化之力的气息,我怎知道她其实是妖怪呢?” 陈淑卿小声对孙小树道:“他说的,应该是我身上的《混月决》碎片吧?看来,他们只救回我们两人,而小七和祝元亮则是被他们说的‘鼋族’给带走了。” 门外,又传来一个青年的声音:“老祖奶,您消消气,昨晚,我也参与了救援,当时,大船沉没的时候,这两个妖怪掉进了咱们这边的水域,而那两人恰好掉到了鼋族那边,咱们确实是尽力了啊……” 那大妈的声音不依不饶道:“哼,我且要看看,你们带回了何方神圣,若是没啥用处,就把他们扔到湖里去,我可不想浪费宝贵的粮食养着他们。” 孙小树呲牙道:“这老太婆,也太狠了吧?” 正说着,门“啪”的一声从内向外打开了,随后一个胖乎乎的大妈率先趾高气昂地入了门内,后面跟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干瘦老头和一个俊朗的青年,除了他们三人背上均背着奇怪的鳞片铠甲外,长相和普通人类并无二致。 就在大妈眼神接触到陈淑卿和孙小树的一瞬间,那原本凶悍的表情突然软化下来,又迅即转怒为喜,乐滋滋道:“哎哟哟我的天啊,多漂亮的媳妇儿!多可爱的孩子!老家伙,你可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干瘦老头顿时如释重负道:“这么说,夫人你是看上他们了?” 两人的对话实在令人费解,大妈态度的大转变更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陈淑卿蹙眉道:“媳妇儿?什么意思?” 大妈不答,荣光满面地伸手一挥,原本破旧的小屋随即变得如新房一般舒适明亮,墙上还贴着大大的红色“囍”字,又如婚房般喜庆别致。 仅仅略微做法,整个房间布局就彻底改变,看来,这大妈拥有强大的变化系能力,而且从她入门时根本不怕遭遇危险来看,其对自己的妖力充满了自信。 不过,陈淑卿又岂是省油的灯,见对方举止怪异,立马怒道:“嘿!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将我们怎么样?” 大妈嘿嘿一笑,招呼道:“两位别急,坐,坐。” 待陈淑卿和孙小树在床上坐定,大妈这才介绍道:“这里是鄱阳湖南部的夥永岛朱袍山,昨夜,你们在魔鬼水域沉了船,是我们族人将你们救回,并带到此处。咱们是生活在鄱阳湖中的鼍族,这个老头叫做佩若,是咱们鼍族名义上的长老。” 佩若小心翼翼地嗫嚅道:“名义上?” 大妈恶狠狠地瞪了佩若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夫人您说了算。”佩若低估一声,不再说话。 大妈继续道:“我是他夫人,叫做玛尔莎,这个青年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叫做喜浪。”随后,指着陈淑卿对喜浪道:“来,喜浪,跟你未来的媳妇儿打个招呼。还有这个孩子,婚礼的时候当童男多合适!” 喜浪顿时红了脸,尴尬中又带着不悦道:“老祖奶,你又开始乱点鸳鸯谱了!” 陈淑卿也横眉道:“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玛尔莎对两人的反弹并不介意,继续对喜浪道:“我早就说了,咱们鼍族要改改那些排外的老毛病了,虽然人家是狐族,可一旦咱们的‘无间鳞甲’锻造出来,人家也可以在湖底生活,一点儿也不影响你们将来过日子嘛。”随后,又对陈淑卿道:“行了姑娘,我也不指望你立马就答应下来,反正,咱们还要相处好一段日子,可以慢慢认识、加深了解,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上咱们鼍族的。” “什么?还要和你们相处一段日子?”陈淑卿急道,“玛尔莎夫人,实不相瞒,我们两人还有要事在身,特别是那两个同伴,如今下落不明,若是被别的什么人给带走了,还望三位给些线索,我得去跟他们汇合啊。” 玛尔莎不疾不徐问道:“呵呵,姑娘怎么称呼啊?” “我叫陈淑卿,他叫孙小树。那两个分散的同伴,一个叫蒲子轩、一个叫祝元亮。我得速速去找他们。” 玛尔莎摇摇头,用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说道:“若是淑卿姑娘还有这种想法,我劝你还是早些放弃吧。实话告诉你吧,带走他们的,是我们的死对头——鼋族,那些王八犊子,都是些阴险歹毒之辈,若你们的同伴落在他们手里,怕是凶多吉少咯。不信,你可以试试看,能否感应到你同伴的净化之力啊。” 陈淑卿正要尝试,孙小树提醒道:“不用试了,只要我在旁边,淑卿姐姐就无法感应到外界任何气息,不过,我已经试过了,蒲哥哥的气息……确实……确实怎么也探不到了。” “什么?”陈淑卿瞪圆了眼睛,不甘心地问道,“或许他正在湖水之下,被隔绝了气息呢?” 玛尔莎叹口气道:“他们人类如何可能在水下生存?” “你刚不是说,你们正在锻造一种鳞甲,可以让人类在水中生活吗?或许鼋族也有这类玩意呢?” 玛尔莎冷笑道:“很遗憾,姑娘,那是我们鼍族的设计,而他们鼋族要开发的法宝,是一种龟壳,只能供人类在水上行走,却不能供人类水下生存啊。” “可是,可是……”陈淑卿当然想象不到蒲子轩的净化之力已被封印,无助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玛尔莎叹了口气,走到陈淑卿身前,摸着她的脑袋安慰道:“行了姑娘,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应该庆幸,是我们救了你。因为,你根本想象不到,那些鼋族有多歹毒。”说完,对佩若道:“把你的腿给她看看。” 佩若挽起裤腿,用手敲击腿部,发出“咚”“咚”的清脆响声。 孙小树惊讶道:“长老,您的腿是怎么回事?” 佩若摆摆手道:“一切由夫人来解释。” 玛尔莎咬牙切齿道:“这就是鼋族人干的好事,他们率先打破了我们两族和平相处的约定,不断越过魔鬼水域,来到我们的地盘觅食。这倒也罢了,咱们宰相肚里能撑船,让着他们。而就从去年开始,有一个特别歹毒的鼋族人,对我们族人施了一种法术,中招的人,会从脚下开始硬化,九九八十一日之后,硬化到达头部,那人便会死去!” 终于,佩若也忍不住,主动接话道:“就在上个月,我在湖中巡游时,也遭了此类毒手。这是那些王八对我们鼍族的宣战,既然如此,我们会用实力告诉他们,鼍族人不喜欢战争,但战争来临时,咱们也绝不会退缩!”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话 鼍族(二) “等一下,被施法后身体逐渐变得僵硬,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死去…” 听到两位长者的说法,陈淑卿突然生出一种似曾相识感,她首先想到了让人失去记忆的伏魇,随后想到让人感染相思病邪的聂小倩,无一不是通过异能系的法术使中招者身体出现异常变化,并在满足一定的条件之后变成妖怪,便初步判断这也是类似的异能系妖怪所为。唯一不同之处在于,前两者的目标都是人类,而这次的目标本身便是妖怪,便有些疑惑起来,问玛尔莎道:“我还是不太明白,若鼋族只是为了抢夺食物而争斗,应当以扩大地盘为目标,如此袭击个人而不争取其他利益,意义何在呢?” 玛尔莎叹口气道:“这就是姑娘有所不知了,两族的仇恨根源,并非仅仅因为抢夺食物而起,我刚也说了,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是让让他们又有何妨……两族真正的矛盾,是从元末朱元璋和陈友谅争夺天下就开始了啊。” 陈淑卿不解道:“这又是从何说起?” 玛尔莎道:“你们知道为何此山叫做‘朱袍山’吗?这个‘朱’字,就是来源于朱元璋啊。” 孙小树惊讶道:“是吗?我还以为单纯是红袍的意思呢!” 陈淑卿看了孙小树一眼,道:“行了,小树你别多问了,让玛尔莎夫人详细给我们介绍介绍吧。” 玛尔莎微微一笑,继续讲道:“夥永岛上这座山,因为它的形状像一头母猪,原本叫做‘猪婆山’,当年,朱元璋和陈友谅在鄱阳湖上决战的时候,打了大大小小无数场战役,双方各有胜负。某一日,就在这附近的水域上,陈友谅令几百条战船排成一个十面埋伏阵,将朱元璋和大将徐达的战船冲得七零八落,并展开了围攻,在这场混战之中,朱元璋的船队被肢解得支离破碎,而他本人则弃船而逃,在一伙残兵败将的保护下,好不容易爬上了这猪婆山。 陈友谅岂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于向晚时分又率大军将猪婆山团团围住,只等明日一早就杀上山来。那夜,他们在山下点起火把,把住各处关口,不给朱元璋及其手下逃走的机会。 此时的朱元璋和手下一干人,已经是瓮中之鳖,狼狈不堪。由于涉水打湿了全身衣物,朱元璋将那件湿漉漉的朱红战袍脱了下来,铺在这猪婆山地面的茅草上,想让晚风把它吹干一些,等来日再穿上。谁知就在此时,山下又是一片呐喊,陈友谅等不及天明,已率千军万马杀上山来。见朱元璋危在旦夕,众将也来不及从长计议,保护着主子又往后山逃去。等他们逃到后山,朱元璋方才想起那件战袍还留在山上,心想若是被陈友谅的军队获得,明日一早挂在旗杆上,便是一奇耻大辱,于是,不顾众将劝阻,欲回去取之。 就在朱元璋到达红袍附近时,陈友谅的军队已掩杀过来,漫山遍野,却又近在咫尺。此时的朱元璋,已意识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便仰天长叹,大叫一声:苍天哪—— 眼见朱元璋就要成为网中之鱼,谁知就在这一声呐喊下,一阵狂风骤起,呼啸而来,将他那件朱红战袍掀到半空中,紧接着一股大火仿佛从地上生出,呼啦啦地向陈友谅的大军烧去,生生将陈友谅军队击退。 随后,朱袍像长了翅膀一般,落在了朱元璋的面前,令朱元璋欣喜若狂地问:‘此山,真乃神山也,它叫什么山?’见无人回应,朱元璋又大声再问:‘此山叫什么山?’此时,先锋官常遇春才大声说:‘禀报主公,此山俗名叫猪婆山……’朱元璋没听准确,大喜道:‘朱袍山?哈哈,果然是我朱元璋夺取龙袍的吉祥之地啊!’就因为这个阴差阳错,于是,此山便从此改名为朱袍山了。” 玛尔莎讲得绘声绘色,酣畅淋漓,看来这一辈子没有跟别人少讲这个故事。年少的孙小树听得津津有味,不禁叹道:“原来如此,朱元璋面临如此绝境都活了下来,看来还真是真命天子啊!” 玛尔莎“哼”了一声道:“什么真命天子,那阵狂风和山火,不过是我们鼍族的祖先故意施放的妖术,将陈友谅杀退罢了。” 陈淑卿疑惑道:“将陈友谅杀退?你们为何要帮朱元璋?” 玛尔莎道:“你错了,我们鼍族爱好和平,并无意参与人间的政权争斗,只不过,陈友谅与我们有深仇大恨,我们不希望他夺得天下而已。” “哦?你们为何又与陈友谅结仇了?”陈淑卿仍是一头雾水。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玛尔莎道,“当年的陈友谅,有一个奇怪的癖好,那就是喜欢吃我们鼍族人的肉!在鄱阳湖战争期间,不知道多少族人被他杀害吃掉!” “原来如此。”陈淑卿叹道,“朱袍山的来历搞清楚了,可你们为何又扯上鼋族了呢?” 玛尔莎道:“那是因为,鼋族曾经与朱元璋结为世代交好,却认为我们在给陈友谅提供食物,暗中帮助陈友谅,好在陈友谅夺取天下后消灭他们,独占鄱阳湖。于是,那些王八在朱元璋赢得鄱阳湖决战后,便集结族人向我们发难。当时我们的族人尚未作好战争准备,吃了大亏,于是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迅速整装,与鼋族展开了战斗。那场战斗打了三天三夜,逐渐演变成双方都想消灭对方,以独占鄱阳湖的灭族之战。然而,由于双方势均力敌,付出巨大的伤亡后,发现谁也吃不掉对方,最后才不得不定下和约,约定以魔鬼水域为界,他们在北,我们在南。” 此时,佩若也再度怒火中烧发话道:“数百年过去了,经历了那场战争的祖先们陆续逝世,两族也逐渐忘记了过去的恩怨,井水不犯河水地生活,可是,自从去年那个歹毒的鼋族人袭来,我们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是假象!在和平的表象下,那些王八们亡我之心从来没有死去!鄱阳湖,注定便容不得两族同时存在!正好,咱们有一个会算命的族人算出,今年会有一个净化使者来到此处,帮助我们战胜一个强大的妖怪,因此,这一次,我们要集结更强大的力量,彻底消灭鼋族!两位,那些王八也害死了你们的同伴,你们愿意帮帮我们吗?” 陈淑卿应道:“若果真鼋族杀了我同伴,我陈淑卿自当手刃了那些王八,可是,当前的一切只是推测,并无真凭实据,我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行了,老头子的话,你听听就得了。”玛尔莎道,“这仗是要打,但两位是否出手,我们并不强人所难,之所以留着你们,主要还是为了给喜浪找个好媳妇儿啊。” 话题又回到此处,陈淑卿忍不住笑道:“玛尔莎夫人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我和你们猪婆龙……” 陈淑卿正想说出“种族差距太大了”,却不想佩若与喜浪一听到此处,眼珠子都鼓出来了:“别提这个词啊!” 刹那间,只见面前的玛尔莎突然脸色骤变,身上一股红光乍起,随后变成一只巨大的鳄鱼,怒道:“猪婆龙?”随后,张开了血盆大口。 只见佩若与喜浪死死抱住失控的玛尔莎,佩若努力地劝阻道:“夫人,她是无心的……” 喜浪也劝道:“是啊,老祖奶,我们会提醒他们,下次注意……” 陈淑卿与孙小树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更是吓得不轻,随后,陈淑卿也本能地变作了狐妖,准备自保。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话 鼍族(三) 说时迟,那时快,玛尔莎变化的鳄鱼伸出颀长的嘴巴向陈淑卿咬来时,陈淑卿已抬右手运起妖气格挡。 在孙小树的悉心治疗下,陈淑卿被圣剑诛元之嚎砍出的伤口已痊愈,不会因运用妖力而发作,便力道十足地击向了玛尔莎的口中。 两股妖力相碰,顿时一声巨响传出,陈淑卿的右手被撕咬出一道巨大的口子,骨头断裂开,仿佛手掌也要脱离手臂而去,顿时痛得坐回床上,而玛尔莎也被击倒在地,恢复了人型,长着嘴巴,不省人事。 同一时间,原本喜庆洋洋的婚房装饰也随之消失,变回了此前的简陋木屋。在两股妖力的冲击下,木屋“咔嚓”摇晃一番,才又恢复了稳定。 “淑卿姐姐!”孙小树见陈淑卿再度受伤,便上前一步将陈淑卿扶住,并伸出藤蔓替陈淑卿治疗起来。 “夫人!” “老祖奶!” 佩若与喜浪自然更关心玛尔莎一边,连忙蹲下,叫苦连天地将昏迷的玛尔莎扶起。 陈淑卿变回了人类模样,怒道:“这是什么意思?玛尔莎夫人为何要袭击我?” 佩若急匆匆道:“淑卿姑娘,真是对不住啊,夫人她就是这个样子,喜怒无常,见了喜欢的东西,可以开心得像个小孩,但一旦哪根筋不对,便又会立马发狂,比如她最听不得谁称呼我们为‘猪婆龙’……” “那倒是我先对不住了她了。”陈淑卿无奈地耸耸肩道,“快将她抬起身来,让小树也给玛尔莎夫人治疗治疗。” 佩若道:“不用不用,夫人只是昏过去了,一旦她此时醒来,怒气未消,止不准还要发作一番。待我们将她抬回湖中,休息一日,才会恢复到正常状态。”说完,对喜浪吩咐道:“喜浪,我们快将她抬回去。” “好!”喜浪一边答应着佩若,一边看了一眼陈淑卿与孙小树,特别是用好奇的目光在陈淑卿身上停留了片刻,说道,“两位,此番冲突纯属误会,两位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且在此好好养伤,我们会替你们安排好一日三餐。” 说完,佩若与喜浪搭着手,一起将体型肥硕的玛尔莎搬出了屋外。 木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远方轻微的浪涛拍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孙小树作法时一向需聚精会神,便闭幕盘坐,陈淑卿也知道这一点,便也不再多话,倒在床上静养。 向晚时分,天色渐暗,陈淑卿的伤口已被治愈,孙小树便停止了作法,睁开眼问:“还痛吗?” 陈淑卿活动了一番右手腕,从容应道:“不痛了,多亏你一直在旁边,三番五次替我治疗伤口。”随后,又想到了什么,目光离散道:“只是不知道小七他们,现在是死是活啊,唉……” 门外,佩若与喜浪端着饭菜已等了一时半会儿,隔着窗花,见孙小树停止了作法,方才推开房门入内,将饭菜放在桌上。 喜浪客气地招呼道:“此地条件简陋,也不知这些饭菜是否合两位胃口,还请两位多多包涵。” 餐盘中,是一些煮熟的鱼虾、牡蛎之类的水产,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孙小树率先惊呼道:“哇,鱼虾,我喜欢。”随后伸手捏起一只虾,往嘴里送去。 陈淑卿笑道:“我们早已习惯了人间的生活方式,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能接受。倒是受了你们如此照顾,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姑娘不必多礼,喜欢这些食物便好,嘿嘿。”佩若道,“如今夫人不在此处,咱们说话也可以稍微放开些,请问姑娘是从何得知‘猪婆龙’这一称呼?这一百多年来,的确有人如此称呼我们,我们也甚为纳闷。” 陈淑卿笑问道:“两位有读过《聊斋志异》吗?” 佩若摇头道:“从未读过。” 陈淑卿解释道:“《聊斋志异》为蒲松龄先生所作,先生生活在一百多年前的时代,作为史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先生生前与诸多妖怪打过交道,随后写出众多的鬼怪故事,其中就有一个篇章,叫做《猪婆龙》,讲的是江西有一种形状像龙的妖怪,但比龙身子短,常飞出水面沿江岸捕捉鹅鸭吃。这个篇章非常短,没有任何的故事性,与其他聊斋故事也迥然不同,大概是当初先生途经这鄱阳湖,偶然邂逅了你们的某些族人,便写了一则普通见闻吧。” “原来如此。”佩若若有所思道,“可江西如此之大,姑娘如何认为猪婆龙便是我们呢?” 陈淑卿道:“起先我也未曾将‘猪婆龙’与你们联系起来,不过,玛尔莎夫人提到了两点,倒是与猪婆龙高度吻合?” “哦?哪两点?” “一是此地原名叫做‘猪婆山’,第二嘛,便是先生文中写到,有一个人及其后辈都爱吃猪婆龙肉,这个人,正是陈友谅。你们说,这不是写的你们,还能是谁呢?唉,也不知是先生自己起的名字,还是偶然听了别人这么叫,总之,先生名气太大,‘猪婆龙’这个名声,便被他发扬光大了。” 佩若愣了愣,看了看一旁的喜浪,尴尬地笑了两声。 喜浪道:“《聊斋志异》一书,我倒是略有耳闻,不过咱们族人深居湖底,从没有读书的习惯。那个叫做蒲松龄的作者,虽是净化使者,邂逅我们族人,却不胡乱除妖,倒是值得尊敬啊。” 陈淑卿见喜浪称赞蒲松龄,甚为欣慰,交心道:“可不是吗?实不相瞒,我便是蒲松龄先生养大的狐妖,跟着先生学了很多东西后,便立志变成人类。先生为满足我的愿望,用毕生心血创作出一本可将妖怪净化为人类的秘籍《混月决》,不过,在将我变成人类之前,先生便不幸去世,《混月决》也变得残破不堪。那些碎片流落四方,我正是为了收集这些碎片,才开始了与同伴云游四海的旅程。如今,我们只获得了一块碎片,藏在我的体内,正巧,那晚,身为小叶红豆的孙小树正在施法,无法掩盖我体内的净化之力气息,你们才错误地以为我是净化使者,将我带回,而真正的净化使者蒲子轩,却不知所踪。” “明白了,淑卿姑娘,既然你们不是净化使者,那我们带你们回来,也不符合算命师的预言。”喜浪对陈淑卿说完,又对佩若建议道,“长老,不如就让他们离去吧。” 佩若尴尬一笑,自我调侃道:“我不过是‘名义上’的一族之长,这么大的事,哪敢做主啊?” 陈淑卿看出了佩若的担忧,会心一笑道:“两位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我也欠玛尔莎夫人一个道歉,不如等玛尔莎夫人醒来,我正式给她道个歉,再作告别吧。”随后,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你们说的那个算命师,他算出的东西,准吗?” 佩若自豪地应道:“淑卿姑娘不必怀疑,我们鼍鼋两族,都有这样的能人存在,他们不会轻易算命,但一旦作出预言,到目前为止,却从未失灵过。” 陈淑卿眼中泛起一股希望之光,正声道:“那既然我不是他所言的净化使者,则必然有别的净化使者来此,我相信预言所言之人正是蒲子轩,我何不在此等着他的到来呢?” “这个嘛……”佩若叹口气道,“姑娘的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就在不久之前,还有另外一个净化使者在魔鬼水域失事,我们也将他救了回来,安置在附近另一间木屋中,恐怕,他才会成为预言中拯救鼍族的那位吧。” “什么?”陈淑卿瞪大了眼睛,“这岛上,有净化使者存在?” 孙小树道:“其实,我一直没机会告诉你,这岛上,确实还有一股净化之力存在。” “他在哪?请带我去见见他!”陈淑卿高声道。 佩若支吾道:“这,可是……我做不了主啊。” 见了佩若的怂样,一旁的喜浪顿时不屑道:“哎呀,长老,你也太那个什么了吧?这事儿,我看压根儿不需要请示老祖奶。你若是害怕,我带他们去便是。” “嘿,你这小子,谁说我害怕了……好吧,两位随我来。”说完,佩若领着陈淑卿与孙小树出了门去。 出门之前,陈淑卿略微施法,只见餐盘中的大堆牡蛎壳自动分开,其中那些鲜美的肉便乖乖飞入自己口中。  正文 第二百三十话 余向笛 在那间简陋的小木屋中折腾了大半日后,陈淑卿这才第一次出了屋门,踏上朱袍山的土地。此时天色渐暗,晚霞与浩瀚的鄱阳湖相接,在惊涛拍岸声中,呈现出迷人的景致。 小岛上,果然除了刚才那间木屋,还有一些其他同样的破旧屋子,星星点点地散布于各处,不过,无一不是黑灯瞎火,全无生机。 “这夥永岛上,就在数年以前,还有些人类居住,可后来鄱阳湖的湖面急剧减小,食物难寻,越来越多的居民往外迁移,现在已是无人居住,一片荒凉了。不过,正好可以用来安置一些无法在水下生存的客人,倒是方了我们的便啊。”佩若边走边介绍道。 “湖面急剧减小?”陈淑卿愣道,“奇怪,按理说一个自然形成的湖泊,应该不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啊。” “呵呵,姑娘有所不知,这鄱阳湖,历来就有大有小。”佩若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夥永岛的外沿地带讲道,“看那些地方吧,就在元末时,都还在湖面以下,陈友谅正是在那些位置登的岛,不过随着湖面的下降,如今的夥永岛已经比过去大了许多,特别是这几年,水位是一年比一年低啊,所以,我们的族人,饿坏了,也难免游过魔鬼水域,去鼋族的地盘觅食啊……” 不多时,四人已来到又一座木屋前,隔着窗花,可以看见里面有了些许烛光,佩若便上前敲门道:“向笛,在吗?” 见无人回应,佩若又连续敲了两次门,依然一片寂静。 陈淑卿失望道:“看起来,这位净化使者不在家,要不算了,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呵呵,莫急莫急。”佩若笑道,“若不在屋内,可去茅厕看看,那个孩子,似乎特别喜欢解手呢。” 正要往木屋背后的茅厕走去,只听见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长老、佩若长老,是不是找到元霜了?” 四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光头男子正提着裤子从茅厕中急匆匆地走出,兴奋地朝陈淑卿所在方向喊道:“元霜,若是你回来了,便跟向笛哥说句话啊!”待裤子整理到位,男子又伸出双手,朝陈淑卿的脸摸了过来。 堪堪接近,陈淑卿才借着夕阳的余晖看到,此人双眼蒙了一层黑布,似是双目失明,便本能地后退两步,避开男人的手。 喜浪在一旁看得不是滋味,仿佛那人手上的茅厕味道清晰可见,连忙提醒道:“余大哥,这位姑娘不是元霜,你快把手放下吧。” 陈淑卿见来人并无恶意,对其奇怪的举动也顿感好奇,便停止了后退的步伐,说道:“没事,且看看他要做什么。” 男人的手碰到了陈淑卿的脸,侧着脑袋,聚精会神地在她的五官和脸颊上摸了一阵,那原本欣喜的表情顿时变得失落,说道:“你果真不是元霜。姑娘,你是何人?” 陈淑卿道:“我叫陈淑卿,和阁下一样,都是在魔鬼水域失事后,被鼍族兄弟救上夥永岛之人。听闻岛上存在净化使者,特意来拜访拜访阁下,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哦,幸会幸会,我姓余,名向笛。”余向笛介绍完毕,又不住地感叹道,“太像了,姑娘和元霜的风语,实在太像了,若不是亲自摸摸,真不敢相信姑娘竟是别人!” “‘风语’?”陈淑卿愣道,“这是何意?” “唉,说来话长,我虽是双目失明之人,然而经过多年的修炼,掌握了一种根据空气流向判断世间万物的能力,我将这种感觉称为‘风语’。”说着,余向笛又将脑袋侧到孙小树的方向,道,“佩若长老和喜浪的风语我已熟悉,当前站在我面前的,除了淑卿姑娘之外,还有一位来人,大概是位少年吧?” 孙小树惊道:“正是,我叫小树,这位哥哥的能力好生厉害。” 余向笛的嘴角挂着一丝自豪道:“我肉眼虽看不见,不过,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 陈淑卿又问:“那么,元霜又是何人?” 余向笛的表情瞬间凝固了,默不作声。 佩若上前一步,友好地拉着余向笛的手,低语道:“孩子,元霜,确实已在那晚葬身于湖底了啊。” “可我总是觉得,元霜似乎还在什么地方活着。”余向笛深叹一口气,随后便恢复了常态,对陈淑卿道,“淑卿姑娘,实在对不住,余元霜,是我的妹妹,因为多日前在鄱阳湖魔鬼水域失事后失去了她的音讯,你们的风语又如此相像,这才将你误认为了她。” 陈淑卿报以理解的微笑,正声道:“那我们还是同病相怜了,我也有重要的同伴,在魔鬼水域和我们分散,下落不明。这正是我来拜访你的原因,你是净化使者,能帮我探一探鼋族那帮妖怪的位置吗?” 余向笛还未回应,佩若倒先激动起来:“淑卿姑娘,这么说来,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攻打鼋族了吗?” 陈淑卿应道:“那也要先查明真相再作定夺。” 余向笛摇摇头道:“若是探得到,我早就杀过去找元霜了,又何须在此等待?鼋鼍两族长期居于湖底,这鄱阳湖水又有隔绝妖气的作用,无论是气息还是风语,我都无法探到他们的存在,不过,玛尔莎夫人说了,待他们的‘无间鳞甲’锻造出来,便会带着我一起去鼋族的老巢,淑卿姑娘不妨也再等等吧。” “那还要多久?”陈淑卿问。 佩若赶紧接话道:“快了,快了!淑卿姑娘和小树若是有意参战,我们可以多锻造两件,在我的身体彻底硬化之前,定可完成。” “还要那么久……”陈淑卿叹息一声,转而问孙小树道,“小树,你的意见呢?” 孙小树无奈地应道:“淑卿姐姐,你想想,就算我们找到鼋族的位置,我们也无法潜入湖底啊。这事儿,恐怕还真得依靠这些鼍族兄弟了。” 万般无奈之下,陈淑卿终于下定了决心,对佩若与喜浪说道:“好,我和小树也一起等待那一天的到来。长老,这段时日,我们只好麻烦你们了。” 佩若顿时欣喜若狂道:“嘿嘿,说哪里话?若得两位相助,咱们鼍族可真是如虎添翼啊!玛尔莎夫人知道了,也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 余向笛纳闷道:“长老,这两位可有何厉害之处?” “这……”佩若看了看陈淑卿,不知道是否该如实相告。 陈淑卿会心一笑,说道:“既然向笛兄能与鼍族相处,我们也便无需隐瞒身份了,实不相瞒,我们两人,都是半妖,分别为狐妖和树妖。” “原来如此。”待余向笛话音刚落,陈淑卿与余向笛几乎同时问对方道:“你们为何要来这魔鬼水域呢?” 见问题相撞,两人不禁尴尬地笑笑,余向笛道:“行,我大男人一个,我先说吧。我和元霜本是浙江余姚人,祖上有一块传家宝物,叫做柳泉八木,在家中流传了百余年。十七年前,我八岁的时候,一个叫做黑山老妖的妖怪杀到我家中,来抢夺柳泉八木,我爹娘都是普通人类,根本无力抵抗,惨遭其杀害,爷爷带着我和元霜藏在地窖中,方才捡回一条性命。之后,爷爷将我和元霜拉扯大,在我十四岁的时候,爷爷病逝,我便去到河南嵩山少林寺中,拜在慧远方丈座下学习武艺,以图有朝一日除掉黑山老妖,为父母报仇,并夺回我们的柳泉八木。 可惜,我并非天资适合习武之人,在少林寺中学习金钟罩铁布衫四年,也不过练成一个半吊子,离战胜黑山老妖还差十万八千里。师父慧远方丈便给我指了一条路,说要战胜黑山老妖,只有成为净化使者,才能获得一丝胜算。我顿时想起父亲讲过,百年之前,我家祖上确实有人觉醒过净化之力,便放弃了继续修炼金钟罩铁布衫,转而寻求觉醒净化之力,可又是三年过去,我除了身体变得强壮了一点,其他什么也没有改变,一气之下,我便顾不得许多,将双目刺瞎,这才在绝境中成为了净化使者……” 说着,余向笛身上迸发出一股蓝光,只见其双手各环绕着一股长长的尖状灵气,宛如两把利剑。 余向笛继续讲道:“这便是我的净化之力,我虽看不见,但我逐渐感觉到,它们如同两把利剑,若要用好,便必须配合专业的剑法。师父将嵩山剑法传授给我,我便回到浙江,找到黑山老妖,却仍非他对手,这才又回到嵩山求助师父,师父告诉我,朱元璋的后人懂得一种御妖剑法,其中一支在广西桂平开办仙剑堂,招收门徒,另有一支长期驻守这鄱阳湖的老爷庙,我便于三个月前赶到桂平,却得知仙剑堂已覆灭,只好辗转来到此地,欲寻那老爷庙的守护人,不想,在魔鬼水域遭遇了如此灾难……” 余向笛话说得自然,陈淑卿与孙小树却已听得长大了嘴巴,见余向笛终于停止了讲述,陈淑卿才喃喃道了一句:“我的天哪……” 余向笛纳闷道:“怎么了?” 陈淑卿吐了一口气,轻轻拍拍余向笛的肩膀,说道:“好了,该我来讲我的故事了,等你听完,你也会和我一样无法相信……”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话 喜浪的心愿 “什么什么?你是蒲松龄养大的狐妖?柳泉八木原来是那个什么《混月诀》的一部分?那是为了将你变成人类而创作的秘籍?你和蒲松龄的后人也在找柳泉八木?你们去了广西仙剑堂而且经历了它的覆灭?你昨夜已在显应宫见过朱元璋的后人?”余向笛听完陈淑卿的讲述,果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口气如连珠炮般抛出一大堆问题。 他实在难以想象,面前这个偶然邂逅的女子,竟然与自己有着如此多的交集,激动之下,上前一步,双手按住喜浪的肩膀急声问道:“姑娘,你可知那老爷庙守护人是谁?剑法如何?” 佩若、陈淑卿和孙小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喜浪尴尬地提醒道:“余大哥,我是喜浪啊,淑卿姑娘在那边。” “哦,实在抱歉,看我这人啊,情绪一激动,感知风语的能力便会紊乱。”随即将头转向陈淑卿的一侧,正要伸手,突然不好意思再作肢体接触,又将手缩回去,改为拱手作揖状,言辞恳切道:“就麻烦姑娘给我指点指点吧。” 陈淑卿又回想起了昨晚被朱业灞生生打成重伤的场景,顿时心生余悸,沉声讲道:“那人自称朱业灞,是个普通人类,但身手的确不凡,单论剑术,看上去比那仙剑堂的堂主朱世铧还要高出几分,若你得了他的真传,定然实力会更上层楼,可若说要想战胜黑山老妖这种妖王级别的对手,短时间内仍是痴人说梦。不过,既然咱们有共同的目标,不妨待鼍鼋两族的纷争结束之后,我们再结伴图之,不知意下如何?” 余向笛欣喜道:“呵呵,果然师父说得对,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啊。若淑卿姑娘和小树愿出手相助,我自是求之不得,只是,那柳泉八木乃是蒲松龄先生的遗物,姑娘是否愿意……” 陈淑卿听出了余向笛的弦外之音,抿嘴一笑道:“没关系,我需要那些碎片,不过是为了凑成完整的《混月诀》秘籍,变成人类,也就使用一次而已。此毕生追求之事完成之后,你们家族流传的那一块,你尽可以自己拿去,在此之前,也可以暂存于身上,只要不落在妖界手中便好。” “如此,甚好。” 接下来,几人又聊了些旅途所遇琐事,待天色完全黑下来时,才意犹未尽地散去。陈淑卿与孙小树自然不可能再同屋而眠,在佩若的安排下,陈淑卿回之前那间木屋休息,孙小树则移居到另一间屋子,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各自回了驻地休息。 入夜,陈淑卿回忆着这一日经历的奇事,亦是久久难以入眠,她始终觉得蒲子轩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从她的世界中消失,两人共同经历的过往告诉她太多东西,分别总是短暂的,也许只需一个不经意的转身,对方便会忽然出现在彼此的面前,让一切噩梦都邪魔散去。 想到此处,陈淑卿又翻下床来,踱步到屋外,借着盈盈月光,漫无目的地迈向前方。辽阔的鄱阳湖面此时风平浪静,一轮明月的倒影与天上的月亮相映成趣,若是仔细看去,连漫天的星空也在湖面上若隐若现。正是秋高气爽好时节,陈淑卿情不自禁地走到湖畔,往北面魔鬼水域的方向眺望而去,但见不规则的崇山峻岭暗影已远远将庐山隔绝在远方,而心上人的气息,始终未曾出现在任何地方。 说起来,自从遇见蒲子轩,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孤身一人于夜间出没了。那破旧的木屋、纯净的大自然,无论是当初在山洞中等待蒲松龄先生,还是后来深居山岭茅屋,百年多来,这种感觉都太熟悉不过。 “是时候,和自己好好对话一番了。”陈淑卿轻叹一声,又将视线收回,重新望向湖面。光线很暗,陈淑卿看不清楚自己的倒影,于是运气妖力,将一团红光聚于手上,以照亮水中的脸庞。 “小九……”陈淑卿学着蒲子轩的叫法呼唤着水中的倒影,然后自己给了一个微笑作为回应。 正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忽然,那水中的倒影剧烈地晃动起来,直到不成人型时,一双鳄鱼的眼睛猛然在陈淑卿面前睁开,随后,颀长的嘴巴、长有无数隆起的背脊也随之浮出水面,将陈淑卿吓得连连后退。 “淑卿姑娘,别怕,是我。”鳄鱼前爪拍打了一下岸边,陡然腾空而起,在空中变化成穿鳞甲的青年男子模样,随后落在陈淑卿身后。 陈淑卿转过身去,认出了这便是白天的喜浪,顿时惊讶道:“喜浪,你怎么来了?其他人呢?” “嘘——”喜浪用手势示意陈淑卿放低声音,说道,“老祖奶已经醒了,我是瞒着她和长老悄悄上来看看你的。白天,我没有机会和你单独聊聊,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问你……” 陈淑卿本能地想到了什么,应道:“喜浪,我们是不可能的。” 喜浪笑道:“我知道,我也无意要听从老祖奶的指婚,我们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何况,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陈淑卿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笑问道:“哦?是谁呢?还不给姐姐介绍介绍。” 喜浪沉默了片刻,反问道:“我先问你,淑卿姐姐,老祖奶说你长得很美,可‘美’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看不出来,你看得出来吗?” 陈淑卿会心一笑道:“长得美不美,那是人间的标准,我小的时候,也根本看不出来,可大家都说我美,我便姑且以自己为标准,到了四五十岁的时候,才渐渐有了一些判断。对我们妖怪来说,要分辨这些概念是很困难的事情……喜浪,你还是个年轻小妖怪吧?” “嗯,我才十七岁。不过,若说到‘美’字,唯一能让我有这种感觉的,是一个叫娜薇的姑娘。” “哦?”陈淑卿好奇道,“那那个娜薇,长什么模样呢?是不是大大的眼睛、细长的嘴、修长的身体啊?” 喜浪摇摇头,凄苦一笑道:“不瞒你说,娜薇,是个鼋族的姑娘。有一日,我心血来潮,来到陆地上,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大,可惜,我们鼍族在陆地上若连续待上十二个时辰,便会缺水而死,于是,我走了很远很远,盘算着六个时辰到了,便急匆匆地往回赶,结果在路上,碰见一个鼋族姑娘,怀着和我同样的梦想,却由于体力不支晕倒在路边,于是,我将她背了回来,并和她约定,待有朝一日我们克服了十二个时辰的局限,我要带她去天涯海角看看。” “可真是一段浪漫的感情啊。可是,你们两族之间,也能通婚吗?” 喜浪点点头道:“曾经,我们鼍族也确实是一个排外的种族,在这片湖底,生存着约莫两千只鼍族人,可大多数只是野妖,或是半开化的妖怪,他们的眼界只有这可怜的鄱阳湖,佩若长老有了智慧之后,知道了世界比我们想象中的大,却担心外界打我们鄱阳湖的主意,便反对我们与外族通婚,反倒是玛尔莎夫人思想比较开化,她也想了解世界的真相,可设想的方式却并不是我们往外界发展,而是主张将外族吸引到鄱阳湖,从而与我们联姻。因此,我本打算将我与娜薇的感情向她表明,请她来替我们证婚,我相信老祖奶一定会非常支持,没想到……没想到,这一年来,两族关系竟然如此恶化。若真打起仗来,娜薇,便会成为我的敌人啊!” 陈淑卿叹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两族真是水火不容,原来,还是有你这样的青年渴望着和平啊。” 喜浪抬起头来,诚恳地看着陈淑卿的眼睛,饱含希望地问:“淑卿姐姐,你说过蒲松龄先生写过关于我们种族的故事,那故事里有没有说过,我们真的不能在陆地上待上十二个时辰吗?” 陈淑卿着实想不到喜浪会提出这个问题,愣了一愣,回忆一番道:“我对《聊斋志异》可谓滚瓜烂熟,可《猪婆龙》一篇中,对鼍族的描写,确实未提到这个十二时辰的问题,也许先生也不知道吧。只是,你为何来询问我呢?难道你们自己的身体,自己还弄不明白吗?” 喜浪自嘲地笑笑:“很遗憾,十二时辰一说,祖辈自古便是如此教育下一代,因此族人深以为然,也从来没有谁去碰这条红线,可是那次我连续待了十二时辰回到湖中时,感觉身体一切正常,并无不良征兆,便对此说产生了一些怀疑。” 陈淑卿笑道:“那再试一次不就得了?” “罢了罢了。”喜浪摇摇头道,“都快打仗了,如今没了娜薇,又何来心思去做这些实验。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不明白,白天,你说过,一个自然形成的湖泊,应该不会缩小得这么快,这句话,我也放在了心上,因为我一直怀疑,是有一些歹人在背后捣鬼,想抽干鄱阳湖的湖水,让我们族人从此灭绝!” 陈淑卿一怔,眼睛睁得老大,问:“是鼋族吗?” “不,鼋族人,也有不能连续上岸十二时辰的说法,因此此举若是他们所为,必然是两败俱伤的做法,他们不会这么傻。” “那,你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那是因为……”喜浪欲言又止道,“罢了,我是发现了鄱阳湖周围的一些异样情况,然而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我还需要花些时间来佐证,等有了初步的答案,我会再来和你交流的。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免得被老祖奶发现。淑卿姐姐也早些歇息吧。” “好,若是有什么用得着姐姐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说完,陈淑卿目送喜浪往湖水走去,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等一下,喜浪。” 喜浪回过头来问道:“淑卿姐姐还有什么事吗?” 陈淑卿微微一笑,道:“若是按照人间的标准,喜浪的长相,也是个偏偏美少年呢。” 喜浪咧嘴一笑,眼中放光,随后挥挥手,变回一条鳄鱼,徐徐潜入湖中。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话 天国陨落(一) 江西省,石城县,杨家牌村野外。 在一片幽暗的丛林中,有一块巨大的土丘,土丘上寸草不生,连落于其上的树叶也稀稀拉拉,与周围绿草连天的景象形成鲜明的对比,似乎是最近人为堆成。土丘一侧与地面的连接处,有一堆枯朽的树枝混和着黄绿黄绿的树叶,极不自然地紧贴着土丘。 此时,这堆枯枝败叶陡然晃动起来,徐徐往外散开,露出土丘下方一个洞穴来。又稍微沉寂了片刻,洞穴中伸出一只手,撑住地面,随后徐徐爬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少年。 虽已脏得不似人型,但还可以从五官分辨出他的容貌,这正是清廷正在倾力追捕的太平天国幼天王——洪天贵福。 洪天贵福爬出洞穴,惊魂未定地向四周张望,见可见范围内没有来人,便顾不得许多,开始四下寻找食物,不多时,他的目光停留在一棵树下的几朵蘑菇上,顿时脸上泛起一丝开心神色,快步走过去蹲下,采下大大小小的几朵蘑菇便往嘴里送去。 饥不择食之际,两行热泪已在他消瘦的脸上汇成了小溪,但他来不及伤感,又继续四下张望——除了食物,水源是他当前更急需的救命之物。 为躲避清军的大搜捕,他已经在洞穴中躲藏了整整四日,在这个连太平天国的残余力量也不知道的秘密世界中,暗无天日地等待,仅仅依靠苏三娘的供水为生。如今苏三娘一夜未归,洪天贵福早已饥渴难耐,终于铤而走险,爬出洞来。 附近并无水源,洪天贵福又不敢走得太远,正是两难之际,忽然看见远处有个身穿白衣的无须老人朝这边走来。 若是换作身体正常状态,洪天贵福见了生人自然会第一时间躲避,然而见老人手中握着一只木壶,四周也并无其他人跟随,此时的他也顾不得安危,上前祈求道:“老人家,可以给我喝点儿水吗?” 老人一愣,眉宇紧蹙,盯着洪天贵福看了又看,随后问道:“孩子,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洪天贵福捋了捋蓬乱的头发,编造道:“家里遇到强盗抢劫,父母双亡,我独自一人逃难至此,已经四天没吃过饱饭了,还望老爷爷行行好,给口水喝。”说完,他的目光落在老人手中那只木壶上,咽了咽口水。 “原来是这样,多可怜的孩子啊。”老人说完,将手里的木壶递给了洪天贵福,又从怀中掏出一块茶碗大的面饼,交给洪天贵福,“吃吧。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啊?” “啊……我是湖北人,叫张清项。”洪天贵福报上一个苏三娘设计的假名,便将壶中之水拼命往嘴里倒去,随后,又拿着面饼大快朵颐起来,俨然已失去了昔日真命天子的荣光,活脱脱一副叫花子相。 喝完水,洪天贵福将木壶递还给老人,老人接过木壶的同时,碰到了洪天贵福的右手,目光便在他的手掌上停留了片刻。 就在此时,洪天贵福身后传出一阵急促的女声:“喂,清项,你在干嘛?” 洪天贵福向身后望去,只见苏三娘正快步向这边走来,到了两人跟前,狠狠盯了老人一眼,拉住洪天贵福的手道:“我不是说了,别吃任何人的东西吗?” 老人乐呵呵道:“没事没事,举手之劳而已。敢问这位姑娘是?” 苏三娘并未得知两人之前的对话,敷衍着应道:“抱歉,老人家,我是这孩子的娘,孩子不懂礼数,多有得罪,告辞了。” “娘?”老人显然听出了两人话中的破绽,愣了一愣,随后又和颜悦色道,“呵呵,好的,孩子找到亲人,我就放心了。如今这世道乱得厉害,可别让孩子到处乱跑啊。”说完,老人施了个礼,便往远处走去。 两人警惕地目送老人走远,待确定没有异样之后,才收回视线。洪天贵福立即提醒苏三娘道:“三娘,朕刚才可跟他说了,朕父母已双亡了啊。” “唉,陛下,我再三提醒你,我外出一定会回来,为何陛下要出来行动?幸好此番只是碰到一个老头子,若是碰到清妖,可就穿帮了啊。”苏三娘责备一番,又诚恳说道,“还有,找到大部队之前,你不可再称自己为‘朕’,我也不会再称你‘陛下’,一切必须以安全为第一要务。” “是啊,若是从未当过‘朕’,就当一介平凡的百姓,坦坦荡荡地度过一生,该有多好……”洪天贵福长吁短叹一番,尝试着问道,“你说,若是我向朝廷投诚,发誓效忠满清,他们会给我一条生路吗?” 苏三娘听了此话,心中着实像被浇了一盆凉水,摇摇头道:“别天真了!且不说你不该有此想法,就算有,你认为清妖就会放过你吗?不,他们不会放过你,还会将你绑在处刑台上,将你身上的肉一刀刀割下,让你在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可是……可是他们为何要如此对我?我从未杀过人,从未做过恶,就连一只鸟儿死了,我也会心痛半天,一切都是他们所为,我做错了什么呢?我日日饥寒交迫,昨夜,我连喝了三次自己的尿水,直到自己再也尿不出来,我就在想,天父啊,我日日歌颂你的恩泽,你为何要如此待我?”洪天贵福突然咆哮起来,似乎要将这积攒了多日的火气一股脑发泄出来,“难道,就错在我投错了胎,投到了洪家吗?”说完,洪天福贵的泪水已如决堤般喷涌而出。 “是啊……是啊,上一代人造的孽,为何要由一个孩子来承担?”苏三娘心酸地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中一些坚持了多年的东西正在重新拷问着她的灵魂,眼眶也不觉湿润起来,半晌后,蹲下身子,握着洪天贵福的双手,如宽厚长者般说道:“好,若是你已决意彻底放弃这一切,做回一个普通孩子,我愿意帮你。” “三娘,我真的,还有机会吗?” “嗯,昨日,我去巡山时,发现有一支清妖的部队正在搜寻此山,甚至已有人踏足到这附近地带,不过,但凡极度危险之人,我已及时将他们除掉。后来,我发动净化之力,远赴二十里之外的一处山谷,发现那里有一户人家,其住所之隐蔽,极难被人发现,便上门拜访,得知那户人家只剩一个姓唐的七十岁老妪,孤苦伶仃地生活,我便问她是否愿意收留一个十多岁的孤儿,可以替她做做农活什么的,她倒是非常乐意呢。” 洪天贵福眼中放光道:“若是可以,我愿意永远做她的孙子,替她干所有的农活,还替她养老送终!三娘,你快带我去吧,我真受够这个鬼地方了!” 苏三娘点点头:“好,毕竟清妖并不认识你的面容,到了唐家后,你要将身体洗净,再扎起辫子,永远用另一个身份生活。孩子,从此以后,你的身边将再也没有属下伺候,你要用你的双手,砍柴、喂猪、挑水、洗衣,这些脏活累活,你会吗?” “不会,我可以学啊!”洪天贵福郑重地应道,“和身家性命比起来,这些又算得上什么呢?” 苏三娘又道:“好,待你安定之后,我也将彻底告别太平天国,做一个单纯的除妖大师,去追随朋友的步伐,我们君臣缘分,也将止步于此,好吗?” 洪天贵福眼中含泪,深深地点了点头,上前给苏三娘一个拥抱,道:“三娘,若有来世,你做我的娘,好吗?” “好,三娘答应你。”苏三娘露出欣慰的笑容,还以洪天贵福一个紧紧的拥抱,“若有来世,咱们做一对母子,相依为命,平凡地过好一辈子。” 对苏三娘来说,上一次经历如此温情的一刻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起来,似乎要将此生无法身为人母的遗憾在这孩子身上找回弥补,半晌后,终于依依不舍地起身道,“走吧。” 待两人走远,林子中又走出一个身影,那正是之前送水和面饼给洪天贵福的老人,他默默地来到土丘旁,弯腰看了看下方的坑洞,邪笑着自言自语道:“猎物,似乎已经出现了,啊查查……”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话 天国陨落(二) “双手拿好斧子,扎牢马步,对准中间,要感觉是你的身体在用力而不仅仅是双手……好,用力啊,一、二、三!” 在唐老太家后面的小山坡一块平地上,伴随着苏三娘的指导,洪天贵福手起斧落,只听见“咔”的一声脆响,洪天贵福面前一段立着的圆木顷刻间裂开,不过,由于力道不够,圆木上只是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并未变成两截倒下。 正如苏三娘所言,洪天贵福已经来到这唐老太家居住了三日,他将身体洗净,扎起了辫子,唐老太从山下捡来一身破旧的布衣给他换上,从而几乎完全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孩子模样。至于不会做农活这一点,洪天贵福日日通过砍柴来锻炼手力,而苏三娘则在后山上又留了几日,一是暗中保护幼天王,二是给予一些技术上的指导——对这个天真单纯又自来养尊处优的十五岁孩子来说,她实在不忍心交给唐老太便一走了之。 这一日,唐老太照例在灶房间做饭,洪天贵福便又来到后山中练习砍柴,苏三娘见其始终无法砍出高质量的木柴,失望地摇摇头,担忧地说道:“唉,若你一直如此,我如何能够放心离去?” 洪天贵福将斧子扔在地上,问道:“你就不能和我们一起生活吗?” 苏三娘叹口气道:“我何尝不想如此?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苏三娘的相貌,并未完全从清妖的印象中消失,而后来又多出一个‘沙王冯玉良’的身份,可谓双重危险,留在你身边,只会给你和唐老太带来麻烦。另外,如果你一直依赖于我,今后又如何独自面对更多的挑战?孩子,你已经十五岁了,再长一岁便是成年人,你要像个男子汉一样生活,好吗?” “或许对别的孩子来说如此,可恨我爹从小便不让我走出京城,不让我接触四书五经,只给我讲我朝自撰的那些书籍……”洪天贵福茫然地望向四方,突然又像一个懂事的孩子般,看向苏三娘,诚恳地说道,“不过三娘放心,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其实,我并非无力劈开这些木柴,只是以难为难,舍不得你走罢了。如今我主意已定,三娘你走吧。” “哦,你是故意为之?” “嗯,不信你看。”说完,洪天贵福又立起一截圆木,拾起地上的斧子,扎紧马步,大喝一声“嘿”,挥斧而下。 这一次,圆木彻底断成了两半。 “你这孩子啊,哈哈哈……”三娘冲洪天贵福大笑一番,摸摸他的头道,“那么,我走了,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正说着,唐老太已在下面大喊着:“清项,饭好了,快回来吃饭了!” “三娘,我去吃饭了。”说完,洪天贵福拾起木柴和斧子,依依不舍地看了苏三娘一眼,两人相互点了点头后,洪天贵福便往家中走去。 不过,今日的午饭似乎有些意外,洪天贵福回到家中时,只见饭桌旁还坐了一个白衣老人,唐老太正将饭给老人盛上,笑呵呵地给洪天贵福介绍道:“清项,这位老爷爷路过此地,说咱们这地儿风水特好,要来给咱们看看,快给老爷爷敬一杯酒。” 老人侧身冲洪天贵福微笑,洪天贵福立刻认出了他不是别人,正是四日前给自己水和面饼的白衣老人,顿时欣喜道:“是你啊,老爷爷。奶奶,不瞒您说,这爷爷我认识,前几日还给过我食物呢。” 唐老太笑道:“是嘛?那你更要好好感谢爷爷啰。” 待洪天贵福敬了一杯酒,三人便开始吃饭,老人开口道:“两位啊,今日我路经此地,发现这地儿背山面谷,可谓风水宝地,我一看便喜欢,特来讨口饭吃,也给你们家人算算命,好让你们心中有数,以便趋利避祸,不知意下如何啊?” “如此,真是有劳大师了。”唐老太道,“不过我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婆,也没多少时日了,这辈子过得怎样,早已成了定数,可这孩子命似乎不太好,大师就给他看看吧。” “好,孩子,把手给我吧。”说完,老人冲洪天贵福投来一个难以捉摸的冷笑。 洪天贵福似觉异样,却也不好拒绝,战战兢兢地将左手伸在了老人面前。 老人握着洪天贵福的手掌,并未像普通算命先生那般仔细查看掌纹,而是在他的手心上来回搓揉,好奇地说道:“奇怪,这么苦命的孩子,手掌却如此细皮嫩肉,怕是从来就未做过农活吧?” 洪天贵福顿时心里一紧,将手抽回,支吾道:“这……这不管你的事!” “当然管我的事了。”说完,老人从坐凳上起身,单膝下跪道,“不瞒陛下,我乃干王族叔洪企承,奉干王之命,特来寻找陛下,请陛下随我去和干王部队会合,一起往湖南进发!”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洪天贵福大惊失色,他立即在板凳上坐不住,起身问道:“干王现在何处?” “啊查查,洪福瑱,干王,当然在我们手中。”说完,老人冷笑一声,站起身来。 唐老太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话音刚落,只见老人腾空而起,一脚踢向唐老太,唐老太迅即飞了出去,撞在墙上,昏死过去。 洪天贵福看了一眼唐老太,知道事已败露,已顾不得多说什么,拔腿便往门外逃去。 老人顿时以与年龄不相符的敏捷追了上去,在洪天贵福后脑勺上重拳一挥,洪天贵福身体迅即绵软。 倒地之前,老人已伸手接住昏迷不醒的洪天贵福,冷笑一声道:“如此轻信他人,还皇上呢,啊查查……”说完,老人将手中的洪天贵福抖了抖,调整好姿势,便往后山上走去。 就在此时,一阵女声从房顶上传来:“给我站住!把孩子放下!” 声音的主人,正是苏三娘,她与洪天贵福告别后并未走远,实在放心不下,又待在树丛中关注了一会儿唐老太家的动静,果然见到发生了事变,立即追了回来。只见苏三娘手中已握好朴刀,露出杀伐之气。 “啊查查,原来是你啊,孩子的‘娘’……”老人故意将‘娘’字拖得很长,表示嘲讽,又道,“有本事,就来取啊。”说完,老人加快了脚步,往山上疾步跑去。 苏三娘并不知晓此人底细,不敢冒用天国猎人射击,便伸出右手,召唤出三尸。 一阵金光闪过,三个小鬼头出现在苏三娘的右臂上,彭踞大笑道:“嘎嘎嘎,三娘这次召集我们,是有何指教啊?” “看见前面那老人了吗?赶快追上去,彭踞彭踬,你们负责骚扰他,让他无法动弹,彭蹻,你负责夺回他手中的少年。” 彭踞彭踬齐声应道:“好咧!” 彭蹻应道:“我最怕杀人了,不过这救人的任务……我可以胜任……” 说完,三尸已呼啸着冲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便追上了那个正在奔跑的老头子。 老人顿时已察觉到异样,朝腹部看去,愣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老寿星彭踞抓住老人的后脖子,笑道:“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被我抓到,必将头昏眼花!” 蛤蟆彭踬已缠住老人腹部,说道:“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被我抓到,必将好吃懒做!” 牛头彭蹻努力争夺着老人手里的洪天贵福,不解地大喊道:“大哥、二哥,你们为何还未让他泄气?” 彭踞纳闷道:“我也不知道啊,我都快将他的皮抓破了!” 彭踬也喊道:“是啊,这是为何?” 老人顿时明白了什么,冷笑道:“啊查查,原来是三尸吗?看来这女人会使些道家方术。不过这东西,对我有用吗?”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奔跑,任凭三尸使劲浑身解数也徒劳无功。 苏三娘自然在后方看到了这一幕,惊讶之余,来不及细想,已亲自追了上去,大喊道:“绊倒他!” “对啊,弄不垮你,他娘的还拖不住你?”说完,三尸已飞到老人右脚前方,彭踞大喊道,“兄弟们,一、二、三!” 只见三尸一起发力,生生将老人的右脚拉住,将他绊倒在地。 老人跌倒在满地的落叶中,仍旧死死抓住昏迷的洪天贵福,身后,苏三娘已经赶了上来。 老人自知局势危急,情急之下高声疾呼道:“赵宏才、赵宏才,你他娘的死哪去了?” “我来了!” 苏三娘正提着朴刀要砍向老人,突然,旁边一棵大树上,一个强壮如牛的黑衣男子从天而降,抬起手中大刀,直取苏三娘头部!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话 天国陨落(三) 叫做赵宏才的黑衣男子从天而降,来势汹汹,大有一击取苏三娘性命之意,苏三娘不敢怠慢,第一时间已调整了朴刀方向,抬刀格挡住这一击,两刀相碰之处,顿时闪过一道火星。然而此一击实在势大力沉,苏三娘虽然保住了头颅,但仅凭体术格挡,右手已被震得涩涩发麻,赵宏才也并未就此收手,而是使出力拔千钧的勇猛劲头,将苏三娘生生压制。苏三娘扎紧弓步,身体被向后推去,两只脚后跟将满地的落叶划出两道“一”字痕迹来。 只是一招,苏三娘便已体会到赵宏才的武艺之强大,远非一般的清军可比,便问道:“你是何人?” “我乃包衣卫,赵宏才,你已知道了我的名字,便不能活在这世上,去死吧!”说完,赵宏才以极快的速度收回压制苏三娘的大刀,挥刀再刺,取苏三娘的中庭。 苏三娘反应也不差,侧身一个跟斗向右跃起一个身位,躲过这一突进,空中挥着朴刀向赵宏才腰部砍来。赵宏才变换手势,提刀挡住这一击,随即旋转大刀,欲挑落苏三娘手中武器。 苏三娘虽蛮力比不过赵宏才,然而敏捷程度始终略高于对方,也顺着赵宏才手势旋转,就在旋转停止的一瞬间,抓住空档朝赵宏才刺去。 赵宏才招架得有些狼狈,两人交锋了十来个回合未果,赵宏才便改换策略,挥刀从下而上挑出一道弧线。 苏三娘一个后空翻躲过,但赵宏才的目的并不在于砍伤苏三娘,只见一大片落叶和尘土随着弧线的方向朝苏三娘袭去,待苏三娘落地时刚好眼前出现了一片浑浊。 就是这迟疑的一瞬间,赵宏才提刀又至,苏三娘来不及躲避,匆忙提朴刀格挡,但朴刀慢了半拍,只是稍微减缓了对手的力道,被弹开后,腹部中了一刀,跌倒在地。 浑浊散去,赵宏才显然不会就此罢休,苏三娘眼睁睁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在生死一线之际,哪里还顾得上净化之力是否被封印,顿时大喝一声,释放出一阵蓝色冲击波,将赵宏才掀翻在地。 “天国猎人——”刹那间,苏三娘周身蓝光环绕,手中巨大的弓箭业已瞄准了远处被三尸牵制的白衣老人,心想必须在净化之力消失之间救走洪天贵福。 “你是净化使者?”倒在地上的赵宏才面露惊讶之色。 “算你识货!”苏三娘懒得搭理赵宏才,已一箭向老人射出。 箭矢抵达老人之前要经过赵宏才身处位置,电光火石之间,赵宏才全身也忽的冒出一阵蓝光,随即弾地而起,将箭矢一刀挡向旁边的树干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苏三娘大惊失色,虽不必再担心净化之力被封印,然而眼看对手也变得更加强大,心里顿时一紧,惊呼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已经说过了,我乃包衣卫赵宏才。既然你也是净化使者,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完,赵宏才鼓起了那本就如铜铃般的眼睛,再度挥刀而至,苏三娘只得近身招架,两人分别使出净化之力,力量与速度均得到提升,瞬间又回到同一档次的缠斗,然而苏三娘身负刀伤,已失去了之前的速度优势,仅仅七八个回合后,便被赵宏才抓住机会一脚踢到在地,口吐鲜血。 “长毛余孽,看在你也是净化使者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在人间报上最后一次姓名后,再去阎王那儿报到吧。”赵宏才见自己已掌控了局面,暂时停止了动作,朝苏三娘半认真半戏弄地说道。 “哼,很遗憾,之前像你这么自负的膘型大汉,我也见过不止一次了,可他们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苏三娘说完,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呵呵,有趣,你还有什么招,尽管……”话音未落,赵宏才突然眉头紧蹙,随即丢下手中大刀,捂着身子,瘫倒在地,身上的蓝光也随之呈现出不稳定的状态。一时间,只感觉到浑身上下筋脉碰撞,气息错乱,如万千蚁虫撕咬,痛苦万分。 “嘎嘎嘎,二弟,三弟,我们耐不何那个老贼,但是对这家伙还是管用的啊。”上尸彭踞已掐住赵宏才的脖子,得意地大笑道。 “可不是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兄弟的招数不行了呢。”中尸彭踬应道。 “好吧,为了救三娘,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下尸彭蹻胆怯地说道。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赵宏才伸手去抓三尸,却只是徒劳无功地看见他们随时在实体和金色蝌蚪状灵气之间切换,抓来抓去,什么也抓不到,满头大汗地朝苏三娘问道,“你这女人,为何会同时拥有两种能力……还是说,你也有同伙?” 此时,远处被三尸骚扰得皮开肉绽的白衣老人恢复了自由,站起身来,喊道:“那是那娘们使用的道法,赵宏才,你也快使用你的能力啊!” 苏三娘此刻已站起身来,举着手中朴刀,晃晃悠悠朝赵宏才走去——此时局面颠倒,苏三娘不能再给对手任何机会。 “天降雄兵——”就在苏三娘离赵宏才还有几步之遥时,赵宏才喊出了他的能力名。 此话一出,苏三娘本能地意识到面前可能会出现什么变故,停下脚步,后退一步,严阵以待。 然而,面前并未出现任何灵体,也未凭空物化出任何实体,赵宏才保持着倒地的姿势,仍被三尸折磨得死去活来。 “哼,天国猎人——”苏三娘也不再前进,手中物化出又一把弓箭,欲从远方将赵宏才射死。 就在弓箭出现的同时,突然,苏三娘感觉到浑身出现刺痛,如同当初在凤洲岛上被魔刺袭击一般,无数细小的天蓝色针状灵气由下方朝自己斜向射来。 “兄弟们,加大火力!继续射击!” 随着一阵尖细的号令声,只见地面上出现一支微型军队——上百名头戴钢盔的天蓝色小兵正排成矩形阵势,举着手中小机枪,朝着苏三娘猛烈开火! 若对方不是敌人,如此形态的召唤系灵体会让人觉得煞是可爱,然而就算这些灵体个体微小,一旦聚在一起,便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一阵射击下来,苏三娘手臂多处受伤,惨叫一声,手中的天国猎人掉在地上,身子不断朝后退去。 “兄弟们,火力还不够,那女人也是净化使者,加大火力,打死她!” 随着矩阵最后方“指挥官”摇旗一声令下,队伍后方又出现一排天蓝色炮兵,“轰隆”“轰隆”地向苏三娘发射出团状灵气炮弹。 苏三娘哪还敢怠慢,发动起净化之力,跃起躲避“炮弹”,然而,炮弹的抛物线轨迹虽易躲避,那直射的机枪子弹却极快地调整方向,向空中的苏三娘射去。 一阵乱击之下,苏三娘全身再度被射出无数细小的弹孔,虽无性命之忧,却也痛不欲生。 “奶奶的,这女人速度好快!”指挥官见苏三娘能躲避炮弹,便朝赵宏才喊道,“主人,炮弹打不中她,还是和过去一样,你去拖住她,剩下的,交给兄弟们!” 然而赵宏才依旧倒地不起,其脖子上的彭踞大笑道:“嘎嘎嘎,看看是你们先射死我家主人,还是我们先弄死这家伙,二弟、三弟,加油啊!” 说完,三尸均加大了折磨力度,赵宏才衣服被抓破,皮肤也被抓出一道道口子,顿时痛得大叫起来。 此时的场景着实胶着,一边是三尸死命地折磨赵宏才,一边是“天降雄兵”死命地射击苏三娘,双方出手之人均是微小个头,若是常人远远看去,只是一男一女两人各自对空叫苦,蔚为滑稽。 终于,远处的白衣老人看不下去了,见洪天贵福尚未醒来,便暂且不理他,走到赵宏才身边嘲笑道:“你们堂堂包衣卫,就这点出息?连个女人也搞不定!” 赵宏才抬头骂道:“画枭,有这耍嘴皮的功夫,还不快帮帮老子!” “放心,咱们可是合作伙伴啊,我一定会帮你,我当然会帮你……”说完,老人伸出双手,抠住衣服中央,往两边拉扯。顷刻间,老人的衣服连带皮肤被扯了下来,露出一个脸色青翠、牙如锯齿的小鬼! 彭踞大惊道:“这家伙原来是批了人皮的妖怪,难怪我们的攻击对他无效!” 只见画枭抖了抖手中的老人皮,摇了摇头,叹道:“哎呀呀,这张画皮已经毁得不成人型啰。”便将它扔到地上,随后,望着苏三娘阴笑道:“不过嘛,我更喜欢美人儿的画皮啊,香,啊查查……”说完,一支与画枭体型不相称的毛笔,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苏三娘躲避天降雄兵的攻击之余,也看到了老人撕掉人皮现出妖怪真身的一幕,顿时心中泛起了无数疑问,忍不住朝画枭大喊道:“你这妖怪,又是何人?” 画枭从容应道:“黑山大王座下军师,画枭是也!美人儿有何指教?” “黑山大王?就是黑山老妖吧?”苏三娘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朝赵宏才喊话道,“赵宏才,我不管你是何人,然而你身为净化使者,为何会与妖界搞在一起?” 赵宏才应道:“包衣卫做事,只执行军令,不问缘由……啊!” 赵宏才发出一声惨叫,彭踞将他的脖子掐得更紧了,骂道:“你这家伙,既然不回答问题,那便杀了你!二弟三弟,再加把劲!” 随着彭踞一声令下,三尸一起加大了下手力度,可怜赵宏才堂堂八尺汉子,已被折磨得泛起了白眼,喃喃道:“画枭……再不出手,来不及了……” 虽然苏三娘也在频遭天降雄兵射击,然而影响也只是无法近赵宏才身,也无法使用天国猎人,身体状态倒是比赵宏才好出一些,若双方僵持下去,赵宏才一定先于苏三娘死亡。 “好了好了,我出手了。”画枭举起手中巨大的毛笔,对苏三娘喊道,“来,美人儿,留个纪念吧。”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话 天国陨落(四) 苏三娘正跳跃在空中,警惕地朝画枭看去,却见画枭并未释放出任何飞行道具,只是浑身泛着红光,握着毛笔对着自己,在空中画了一个“口”字,空气刹那间仿佛变成了一张宣纸,出现了四道黑色墨迹。 就在“口”字成型之际,只听见画枭喊了一声:“框!”方框便发出“咔嚓”一声脆响,墨迹变成红光一闪,瞬间又消失于无形。 “哎呀呀,最后那一横有点歪啊,这书法还得练练。”随后,画枭手中的毛笔在一阵红光中变成了一张人皮,惹得画枭乐不可支道,“不过好在,画皮还是得手了啊,啊查查!” 画枭反手一披,那人皮便套在了自己身上,又一阵红光闪过,只见穿上了画皮的画枭,俨然已变成了苏三娘模样! 三尸齐声惊呼起来,朝两侧看去,只见两侧各有一个苏三娘,彭踞顿时惊慌失色道:“三娘,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三娘自然也惊得不轻,落地时喊道:“妖怪,这便是你的能力?” 画枭不语,只是陶醉地深呼吸一口,自顾自地道了一句:“啊,真香!” 苏三娘落地后,天降雄兵的炮弹又向她袭来,苏三娘来不及等画枭回答,又弯下膝盖,准备纵身跃起。 只是这一次,苏三娘并未成功跃起,虽可照常发力,然而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顿时好不习惯,踉跄一步后,跌倒在地上。 同时,两发炮弹这一次终于实打实地击中了苏三娘的胸部和腹部,苏三娘顿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天降雄兵阵列后排的指挥官见对手终于被制服,兴奋地高呼道:“哈哈哈,终于打中那娘们了,继续继续……咦?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最后一排的炮兵,颜色变得黯淡,随后消失。 回头一看,赵宏才也被三尸折磨得昏死了过去,身上的净化之力已气若游丝,而主人的状态直接影响了灵体的状态,天蓝色矩阵中,一个又一个小兵逐渐消失。 只听见画枭大喊道:“你们继续射啊!射死了那娘们,三尸便会消失!” 指挥官愣了一愣,随后又器宇轩昂地高呼道:“好,兄弟们,击中火力,给敌人最后一击!” 昏迷不醒的苏三娘已无法躲避任何攻击,眼看主人危在旦夕,三尸哪里还敢逗留,只听彭踞大喊一声:“快去救三娘啊!” “三娘,我们来了!”电光火石之间,三尸化作三道金色灵体,随着矩阵中残余士兵射出的天蓝色子弹,一起向苏三娘飞了过去。 几乎同一时间,三尸替苏三娘挡下了所有子弹,痛得哇哇大叫,而天降雄兵矩阵中最后一员——那个指挥官,随着赵宏才身上的蓝光,一同消失。 三尸挨了几发子弹,并无大碍,三个小鬼拉着苏三娘的双手和头部,一眨眼便远离了战场。 周围的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画枭耸耸肩,叹道:“拼了个两败俱伤啊!净化使者之间的战斗,真他娘的惨烈!好看,好看!啊查查……”说完,又陶醉地深吸一口气,叹道,“啊,女人的皮就是香啊……” 享受完毕,画枭斜眼瞅了瞅昏迷的赵宏才,蹲下身子,拍拍他的脸道:“喂喂喂,赵宏才,你还要躺多久?醒了醒了!” 赵宏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一看“苏三娘”正在拍自己的脸,顿时虚弱地骂道:“臭婆娘……” 画枭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回骂道:“老子是画枭,披上了那婆娘的画皮而已。若是她本人,你还有命说话吗?” 赵宏才这才艰难地站起身子,问道:“那婆娘呢?” 画枭比比画画道:“三尸将她‘嗖’地救走了,我的脚力可追不上。” 赵宏才怒道:“知道我身份的人,绝不能活在这世上!你这没用的东西!” 画枭不屑道:“那是你们包衣卫自己的事情,谁叫你要报上大名又杀不掉人家?”随后,指着昏迷不醒的洪天贵福道:“好啦,还好我宰相肚里能撑船,懒得和你计较。我呢,得了那女人的画皮,你呢,得了洪福瑱,我们还是省点吵架的力气,各自拿着宝贝回去睡个好觉吧。” “睡个好觉?哼!”赵宏才指着画枭的鼻子正声道,“老子是包衣卫的人,执行军令,责无旁贷,可若要说起和你们这些臭妖怪合作,老子是真觉得恶心透顶!” “赵大人,别忘是谁替你们发现了洪福瑱的踪迹,刚才又是谁控制住了那婆娘啊?话说得这么难听,也不怕伤了你们主子和黑山大王的和气。” 赵宏才无言以对,走到洪天贵福躺着的地方,艰难地将洪天贵福举起,扛在肩上,咬牙切齿道:“放心,你们帮我们捉住了长毛头子,我们也自会投桃报李,替你们寻找妖皇哥垛。现在,若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就滚吧,别碍我眼睛。” 说完,赵宏才向山下走去,走出不远,便脚步失稳,连同肩上的洪天贵福一起摔倒在地上,随后,又颤抖着爬起来,再次扛上洪天贵福,调整好姿势,继续前进。 “赵大人,你没事吧?”画枭在身后嬉笑道。 “不用你操心!” “那,保重了,赵大人,希望‘落霞计划’完成之后,我们还能做伙伴,啊查查……”说完,画枭朝着反方向走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树林中。 …… 黄昏时分,在远离杨家牌村的一个山洞中,三尸正寸步不离地守在苏三娘身旁,只见苏三娘全身缠着绷带,仍然昏迷不醒,彭蹻正端着一只装满水的破碗,战战兢兢地往苏三娘嘴里送去。 尽管彭蹻已经小心翼翼,但在喂水的时候还是不慎将碗打翻,那碗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而碗中之水淋了苏三娘一身。 彭踬见状骂道:“你这家伙,喂水都喂不好,真是蠢材一个!” 彭蹻声泪俱下道:“看到三娘受到如此重伤,我这心,痛啊,呜呜呜……” 彭踞安慰道:“好了,别哭了,三娘沦落至此,我们心里也都很难受,不过,只要我们还在,就说明三娘还活着,没事的……” 正说着,那淋湿了苏三娘的水反倒起了作用,只见苏三娘咳嗽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三娘,你终于醒了!”彭蹻惊呼道。 “我这是在哪儿?”苏三娘虚弱地问。 彭踞应道:“我们已经将那歹人弄昏,将你抬到了远离杨家牌村的地带,这里没有追兵,放心吧三娘。” 苏三娘又问:“陛下呢?” “这……”彭踞看了看另外两个小鬼,不知如何开口。 “没事,我知道了,陛下被他们抓走了,咳咳……”苏三娘咳嗽几声,轻声道,“不怪你们,那两人能力诡异,我们非他们对手也很正常。现在,我已知道了他们的能力,再战,一定能赢!”说完,苏三娘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三娘,就你现在这状态,还要去找他们吗?”彭踬痛心道。 “对,那可是陛下,我太平天国的最后荣光啊!”说完,苏三娘向前迈出一步,却听见脚着地时,传出“咚”的一声闷响。 彭蹻惊道:“三娘,你的脚……” 苏三娘又试着走了几步,见脚底连续传出清脆响声,顿感纳闷,便俯身摸摸自己的脚,失声道:“我的脚,变成了木质!” 彭踞道:“看来,这便是那画枭的能力,当时,你就是着了他的道,所以无法跃起,才中了炮弹啊!而且,同时那妖怪的手中也出现了一张三娘你的皮肤,他一披上,便变成了你的模样!” 苏三娘喃喃道:“是画皮……看来,《聊斋志异》中会画画皮的妖怪,也是真实存在的!” “画皮?”彭踞惊呼道,“那,如此下去,你将会怎样?” 苏三娘想了想道:“那叫画枭的妖怪说,他是黑山老妖的军师,这样的异能系妖怪我见多了,本身没什么战斗力,却可以帮妖王制造出很多喽啰,比如旱魃手下的伏魇,红夜叉手下的聂小倩……咳咳……不出所料,待我这木质化到达头部时,便是我成妖之日。所以,不管是为了陛下还是自己,我都必须去找到他们!” “三娘,你不要冲动!”彭踞劝阻道,“不是我们三兄弟怕死,可如今你身负重伤,绝非他们对手,想来,不管是你的妖化还是幼天王的处刑,尚需一段时日,我们何不先去与蒲子轩他们会合,让孙小树治好你的伤,再一起去复仇呢?” “我何尝不想如此,可如今他们都在小树身旁,陈淑卿的气息时有时无……”苏三娘叹口气道,“也罢,待我下次探到陈淑卿的妖气时,再作打算吧。” 说完,苏三娘不再坚持出击,收回三尸,无奈地靠在山洞墙壁上闭目养神。 西元一八六肆年十月二十五日,躲藏多日的太平天国创始人洪秀全之子洪天贵福于江西省石城县杨家牌村被清军抓获,标志着太平天国正式陨落于历史舞台。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话 星河龙王再临 就在苏三娘遭遇画枭的第二日,蒲子轩也正在经历着一场考验。 离老爷庙一里左右的杉树林中,有一棵参天乔木,高耸入云,遮云蔽日,与周围漫山遍野貌不惊人的尖状云杉树高度大相径庭,若站在树下往上看去,仿佛被云杉树众星捧月般托起,即使伸直了脖子也难以见其顶部。 此刻,祝元亮、娜薇、格提格正站在树下仰着脑袋向上望去,不过他们并非是在关注乔木的高度,而是将目光停留在离地数丈高的蒲子轩身上。 蒲子轩正抓住乔木树干,使出浑身解数往上攀爬,这个动作已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此刻他浑身是汗、气喘吁吁,稍微停止了攀爬,朝下望去。 这一日,离蒲子轩净化之力被封印已过去一月有余,眼看着塔布长老的木质化越来越严重,已到达脖子处,鼋族发明的可供人类水上行走的秘宝“流云铠甲”也已于昨日打造成功,鼋族战士们也正在紧锣密鼓地作最后的练兵,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一切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时,唯有蒲子轩这个预言中的“救世主”仍旧是一块短板——无论他如何运行大小周天,净化之力始终无法再度觉醒,众人已快失去耐心之际,蒲子轩想到当初苏三娘从昆仑山上一跃而下,在绝境中恢复了净化之力,终于下定决心,要铤而走险从参天乔木上跃下,逼出星河龙王。 树下,祝元亮仰头大喊道:“喂,蒲子轩,差不多就得了,太高了,我怕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们也接不住啊!” 娜薇也喊道:“是啊,蒲哥哥,千万不要太勉强了!” 往日,蒲子轩召唤出星河龙王飞在空中时,无论身处多高也早已习惯,丝毫没有恐惧感,此刻,望着下方因遥远而显得微小的伙伴,蒲子轩心中弥漫着恐高感,然而他不愿浪费机会,还是坚定地拒绝道:“不行,还不够高!你们再等等。”说完,蒲子轩吐了口气,将视线移到树顶,继续往上爬去。 “不要去想,忘掉这个高度……不去想就好了,阿弥陀佛……冷静、淡定……”蒲子轩不住给自己打气,强迫自己忘掉脚下已经攀爬的高度,一步一步,倔强地向上迈进。 再往高处爬,别说下方的伙伴已变得如同虫子般大小,就连那些高达数丈的杉树也一一露出了顶部。幸亏蒲子轩除了净化之力,本身还有些三脚猫的功夫,才不至于半途而废。 乔木在某一个高度长出了分叉的树枝,蒲子轩心中暗自叫好,抓住右侧的树枝,调整了一番姿势,手脚并用,终于翻上去坐定。 粗略一算,目前的高度,大概在离地十到十五丈之间。 再往上,纯粹的树干便没了,左右乱长的树枝形成网络状,已不适合跳跃,蒲子轩盘算着目前这高度已经足够,正要跳跃时,无意中目光扫到了上方的一片红色光芒,在椒状树叶组成的树荫间忽明忽暗。 “啊?这棵大树难道已经开始妖化了?”蒲子轩顿感纳闷,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又重整旗鼓,往上爬去。 有了树枝作为手脚着力点,蒲子轩当下往上前进的难度小了许多,稍稍发力,便三下五除二地来到了红光前。 这片红光,原来来自一粒比人体还巨大的椭圆形果实,若仔细看去,又似一张人脸,闭着的双眼、鼻子、嘴巴轮廓依稀可见。蒲子轩更加确定了大树正在妖化,一时如同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兴奋不已。于是,他右手抓住上方的树枝,左手朝果实伸出,说道:“老家伙,幸会幸会,在下蒲子轩,无意打扰,只求借您身体一用。” 就在蒲子轩摸到果实的一瞬间,突然,那果实上的双目和嘴巴陡然张开,其口大如水缸,内有獠牙,还发出一声巨大的“哈——”。 “哇啊啊啊!”蒲子轩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失稳,身体向后仰去,连续撞击了下方的几根树枝,随后再无阻拦,垂直往地面掉去。 下方,三人正纳闷蒲子轩为何耽搁了如此长的时间,忽然见到目标直线落下,祝元亮顿时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他娘的倒是飞啊!” 一边喊着,祝元亮一边已伸出双手,做好要去接住这哥们的准备。 “星河龙王——”只听蒲子轩大喝一声,就在身子离地面还有四五人高时,突然蓝色气焰出现,不过,由于此时离地面距离太近,星河龙王现身时,蒲子轩已恰好碰到祝元亮附近的地面,随即连续打了七个滚,终于刹住身子,一动不动地做出拥抱地球的姿势。 “嘿,兄弟,没事吧?”祝元亮将手收回,心急火燎地跑到蒲子轩身边,将他扶起。 娜薇和格提格也跟了上去,只听娜薇又惊又喜道:“蒲哥哥此时净化之力还在,断无性命之忧!” 听娜薇这么一说,祝元亮心里的石头才落下:“哦?是吗?我是凡人,看不见星河龙王,不过似乎确有一点蓝光呢。” “嘿嘿,没事儿,受了点伤而已,我的灵体有超强的自愈能力,过一会儿便好了。”蒲子轩睁开了眼睛,虽身体虚弱无比,脸上却写满了大功告成的笑意,又对娜薇道,“娜薇,蒲哥哥答应你的事,很快就可以实现了。” 格提格纳闷问道:“哦?你们之间有什么约定吗?” 娜薇应道:“蒲哥哥答应过我,若是净化之力恢复,便要用星河龙王带我飞到天上去看看这个广袤的世界。” 格提格本也为蒲子轩高兴,一听此话,竟生出些醋意,脸色转阴,冷冷道:“哦,是吗?” 娜薇见状,尴尬地噘了噘嘴,赶紧换话题道:“现在蒲哥哥净化之力恢复了,便万事俱备了。格提格,请你回一趟藏宝库,将流云铠甲拿来给两位哥哥试试。” 格提格不悦道:“为什么要我去啊?” “我得在这儿照看伤员,再说了,你是大将军,能自由进出藏宝库,你不去谁去?” 格提格仍旧杵在原地,表情复杂。 “还愣着干嘛?叫你去你就去啊。”说完,娜薇脸上露出了一丝愠色。 “知道了,我去就是了。”格提格勉强应了一句,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鄱阳湖的方向走去。 待格提格走远,祝元亮将视线收回,朝娜薇坏笑道:“那个大将军,似乎和你关系有一点不一般呢。” 娜薇苦笑道:“是有一点儿,不过,他可从来没对我承认过什么,再说了,我心中已经有喜浪了,他就是要追求我,我也不会跟他好。” 蒲子轩调侃道:“所以你就利用这一点,去命令人家做事情,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蒲哥哥,你别逗我笑了,人家那是自愿的。”娜薇说完,和蒲子轩一起捧腹大笑起来。 尽管此刻的氛围确实轻松,然而两人捧腹大笑的情景也实在有些别扭,祝元亮附和着笑了几声,便道:“行了,别笑话人家了,我看那大将军也挺可怜的,咱们也去岸边等着,别让人家来回跑那么远的路嘛。” 祝元亮的话合情合理,可两人并未理会他的建议,仍然自顾自地捧腹大笑。 祝元亮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收敛起笑容,严肃地说道:“喂喂,差不多就得了。” 蒲子轩依旧大笑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实在好笑啊!哈哈哈……” “是啊,哈哈哈,我就是笑得停不下来。”娜薇也一唱一和,甚至指着祝元亮的机械手臂嘲笑道,“对了,你的这只手是不是叫‘金刚降魔腕’啊?怎么会起如此滑稽的名字?哈哈哈……” “哈哈哈,可不是嘛?”蒲子轩说完,两人笑得更加变本加厉,倒在地上捶打地面。 祝元亮见到自己的残疾被侮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黑着脸骂道:“你们他娘的都疯了吗?” 即使见好朋友怒气已上头,可两人仍不当作一回事,蒲子轩又指着祝元亮的斗篷道:“还有我爹送他的这东西,叫做‘妖见愁’,你知道为什么吗?哈哈,因为它可以隔绝妖力,胖墩说,妖见了会愁啊,哈哈哈……” “蒲子轩,你不要太过分了,别忘了当初这妖见愁是怎么保护你的?若不是它探到了那死老太婆的方位……”话到此处,祝元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停止了责骂,静静地感受着披风上微微的震动。 “他奶奶的,为什么你们笑我不笑,终于搞清楚了!”说着,祝元亮站起身来,朝后方看去,“使人发笑的异能系妖怪,呵呵,你他娘的还不知道老子妖见愁的厉害吧!”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话 笑枭(一) 根据斗篷上微微震动的感觉,祝元亮很快便判断出,这是种持续而慢热的妖术攻击,受到攻击的人会不由自主地为一些无聊之事傻笑,从而丧失正常的判断能力和行动能力,并且越来越严重,直到昏迷,甚至死亡。 所幸妖见愁对此种妖力攻击具有极强的抵御效果,祝元亮才得以几乎不受影响,但若是放任其发展下去,总会在某一刻水滴石穿,变得和两人一样无药可救。 祝元亮转身朝向树林深处,斗篷背后随即平静,而正面却开始微微发生震动,毫无疑问,妖力是从远处的树林中传来。 不过此间杉树茂密,凝神观望也根本见不到半个人影,祝元亮寻思着,若是陡然追了出去,且不说能否找到敌人真身,一旦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恐怕身后的两个伙伴也会不保。 “哈哈哈,胖墩,你在干嘛?那树林里有什么勾魂的美人在召唤你吗?瞧你那饥渴的模样,哈哈哈……”蒲子轩对祝元亮大笑一番,似乎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他奶奶的,没听我说话吗?我这妖见愁感受到了妖力的袭击,你他娘的笑个不停,都是中了邪的缘故啊!”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娜薇也笑出了眼泪,“蒲哥哥,听见了吗?祝哥哥原来是这么疑神疑鬼的人啊?我们说说笑话,他竟然说是我们中了邪。祝哥哥,你这一路上,怕是被妖怪给吓出阴影来了吧?难怪蒲哥哥说你块头大胆子小,哈哈哈……” “我靠,好你个蒲子轩,枉我们兄弟一场,你竟然背后如此揭我的短!”虽然是中邪后的话语,然而一字一句刺到心窝子里,祝元亮还是忍不住问道,“这家伙还说了我哪些闲话?” “蒲哥哥还说,你长这么大,还没好好找个相爱的女人呢,你的第一次,奉献在了你们那个叫‘摘月楼’的青楼里。祝哥哥,你咋这么大方呢?哈哈哈……”待娜薇说完,蒲子轩和娜薇已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拔。 “你你你,你这见色忘义的家伙!为了和娜薇搭讪,你居然如此消费兄弟我……”正骂骂咧咧着,祝元亮突然感到面部一股粉尘扑来,顿时一股异样的兴奋情绪出现在脑海中,随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喃喃道,“可不是吗?活了那么大,那会儿才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快活,哈哈……” 即使妖见愁可以隔绝大部分妖力,但脸部始终是不设防备,祝元亮瞬间意识到妖力已经开始对自己生效,立即捂着脸,弯下身子让后背去承受妖力。 “哈哈哈哈,看我没事找事儿,浪费时间,这下也中招了,怎么办?”三人逐渐在地上笑作一团,你一言我一语找些话题彼此逗乐起来。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蒲子轩和娜薇已笑得岔过气,昏了过去,祝元亮失去了互相调侃的伙伴,无人对话,虽不再傻笑,也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待三人所在之处安静下来,三个鬼魅般的影子才从远处缓缓走来。 领头的是一女妖,有半人多高,长了一副秀丽的女人面孔,伸着舌头舔着血红色的嘴唇,胸部饱满,腰身苗条,头顶两侧长着毛茸茸的触角,一对金色飞蛾状的翅膀收在后方,上有棕色花纹点缀,看起来是一只飞蛾妖怪无疑。另外两个跟随者是一蓝一绿两只飞蛾妖怪,不过除了能直立行走之外,并不具备人型特征。 待三只妖怪到了三人跟前,绿蛾妖怪率先踢了踢蒲子轩的身体,将蒲子轩弄了个仰面朝天的姿势,看到昏迷不醒的公子哥儿面部表情仍是一副陶醉模样,对女妖说道:“嘻嘻嘻,笑枭大王,成功了,这个净化使者已经不行了……” 叫做笑枭的女妖默默围着三人转了一圈,回到原来的位置后,点点头道:“刚才从帝屋树上掉下的便是此人,另外两个嘛,一个是普通人类,还有一个是鼋族丫头,他们在这里干嘛呢……” 蓝蛾怪不屑道:“管他娘的,反正净化使者便是咱们妖界的敌人,将他杀掉,心脏给大王您下酒可不快哉?” 从声音听来,这一蓝一绿两只飞蛾怪,也应是一男一女。 听了此话,笑枭忍不住又舔了舔嘴唇,犹豫片刻,摇头道:“却也未必,那包衣卫不就是我们的盟友吗?而且此三人组合实在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发现了帝屋树的秘密,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咱们还是先将他们抓回去审讯,若是‘落霞计划’已被鼋族发现,便要让他们供出同伙,以免误了黑山大王的大计啊。” 蓝蛾怪问:“可是,我们偶然路过此地,并未携带任何绳索镣铐,此地离庐山隔了一个鄱阳湖,若是中途他们醒来如何是好?” “哼,在我金粉攻击下笑晕的人,就是神仙老子也得至少躺上一个时辰才能醒来,你们若是放心不下,大王我再添加点儿料便是。”说完,笑枭张开了飞蛾翅膀,徐徐扇动起来。 只见一股金色粉尘从笑枭翅膀中飞出,往三人弥散而去。 蒲子轩和娜薇本就已经昏迷,吸入金粉后,保持着原来的倒地姿势,只见祝元亮却轻轻地翻了个身,让脸部背对着粉尘飞来的方向。 笑枭稍显纳闷,又绕到祝元亮脸的一侧,再度向他释放出金粉。 只见祝元亮“哼哼”呢喃一声,又翻过身去,始终让背部对着笑枭。 “大王,这肥猪,究竟是昏的还是醒的啊?”绿蛾怪问道。 笑枭眉宇紧蹙,疑惑道:“奇怪,按理说,一个人就算鼻孔不吸入金粉,在金粉中长时间滞留仍然会中我的妖术,这肥猪早该笑昏了过去,可怎么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啊?” 蓝蛾怪不耐烦道:“管他娘的,杀一个也不打紧,就让我来宰了这肥猪吧。”说完,其手中已汇聚起一股红色光团,要取祝元亮性命。 突然,地上的祝元亮嘴角上扬,腮帮子鼓得通红,终于忍不住,“哈哈”一声笑了出来:“肥猪?这什么破名字?笑死我了!哈哈哈……” 笑枭大惊道:“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哎呀呀,忍不住了,不装了不装了,哈哈哈……”说时迟那时快,祝元亮忽的从地上弹起,待三只妖怪还没反应过来时,金刚降魔腕已经一拳砸下,击中蓝蛾怪脑袋。 蓝蛾怪还来不及吱声,圆圆的脑袋已被捶扁,一命呜呼而去。 “哈哈哈,老子自小便最喜欢打幺蛾子,痛快啊!” 刚说完,脖子后方传来“砰”的一声闷响,祝元亮脑袋一颤,顿觉疼痛难当,回头看去,只见绿蛾怪正将左翅膀变得如刀刃一般锋利,砍中自己后脑勺。幸亏有妖见愁保护,才不至于丢了首级。 见攻击无功而返,绿蛾怪大惊道:“我的看家本领,竟然伤不到这家伙分毫?” 祝元亮扭扭脖子,大笑道:“哈哈哈,谁说未伤我分毫?你这攻击,可将老子的头打得嗡嗡作响啊,一介小妖便有击穿妖见愁的能力,看来你们黑山老妖确非等闲之辈啊!哈哈哈……” “他娘的,一介凡人,竟敢如此嘲笑我,是可忍孰不可忍!”绿蛾怪恼羞成怒,又挥动着另一只翅膀朝祝元亮砍来。 祝元亮眼疾手快,伸出金刚降魔腕,“当”的一声抓住这只翅膀,调整姿势,一个过肩摔将绿蛾怪摔倒在地,随后伸脚踩住绿蛾怪的身躯,大喝一声,将其右翅生生扯断,笑道:“哈哈哈,蠢材,谁嘲笑你了?不是你们让我笑的吗?” 绿蛾怪断了一翅,痛苦不堪,拼命挥动着剩下的一只翅膀,原地仰天打转,无法起身,大呼小叫着:“笑枭大王,救救我……” 祝元亮正要给绿蛾怪致命一击,却突然笑得不亦乐乎,失去了下杀手的力气。 一旁,笑枭正满头大汗地疯狂挥动翅膀,将金粉刮向祝元亮,而此次的金粉,如飓风般滚滚而来,即使有妖见愁防护,也令祝元亮难以招架。 但如此大规模的释放妖力毕竟不能持久,待金粉散尽时,笑枭的双翅已变得如丝绸般光滑,而祝元亮只是失去力气,并未昏厥过去,还有余力朝笑枭喊道:“现在,该老子反击了吧,哈哈哈……” 笑枭看着依旧捧腹的祝元亮,冷笑一声道:“你就算有再大的力气,再强的防御,又能奈我何?” “哈哈,你啥意思啊?” “啥意思?就是这个意思!”说完,笑枭扇动着翅膀,往空中飞去。 “哈哈,懂了,你是说老子不会飞吗?老子现在的确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了,可是,老子再虚弱,扣动机关的力气还是有的吧?”说着,祝元亮已举起金刚降魔腕,瞄准了笑枭。 “屠妖飞弹——”祝元亮稍微作了点预判,一股金色的圆形能量球瞬间向笑枭飞行的轨道前方破空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一声女人的惨叫,那笑枭的右翅上便瞬间开了一个大洞,冒起了一股黑烟。 下方,只听祝元亮手舞足蹈道:“老子说过了,老子自小的爱好,便是打幺蛾子!”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话 笑枭(二) 笑枭挨了一记重击,扑棱棱地挣扎了两下,便无力地往下落去,“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祝元亮心情大好,第一时间已赶了过去,伸出金刚降魔腕,将笑枭的脖子掐住,提到半空。 “哈哈哈,臭幺蛾子,使了坏便想跑,也不问问祝先锋我答应不答应!”祝元亮宣泄完毕,又补充道,“哦,抱歉,这次的笑声是发自肺腑,与你无关。” “红丸炸裂!”笑枭失去了最厉害的金粉作为武器,只能使用妖气迎战,便将红色妖气聚在手中,向祝元亮胸部击去。 只是这笑枭虽为一介小王,却全凭特异能力上位,单凭妖力甚至还不如两只喽啰,妖气打在妖见愁上,自然是“砰”的一声闷响后,便再无下文。 “明白了……你这身奇特的斗篷,可以化解妖力……难怪你刚才……”笑枭意识到了攻击无效的原因,张开嘴巴,将妖力聚集在口中,要向祝元亮脸部喷出。 祝元亮眼疾手快,知道自己所面临的威胁,就在妖气还在笑枭口中聚集之际,已提起她的脖子向地面砸去,将其死死按在地上。笑枭再也无力用任何招数瞄准祝元亮的脸部,艰难地张大嘴巴呼吸,满脸不甘地问道,“你们究竟是谁?若是包衣卫,我们恐怕得换个方式说话。” “哼,什么劳什子的包衣卫?”祝元亮神色从容,慢悠悠道,“败军之将也好意思开口问话?还是你这小妖精给爷爷我从实招来,你们黑山老妖到底在筹划什么阴谋诡计?所谓的‘落霞计划’又是什么鬼玩意?若是供出些什么我们感兴趣的话题,我或许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看来,你们还真是黑山大王的敌人了。”笑枭面不改色道,“那就更别做梦了,身为黑山大王座下创世者,唯有以死明志,岂有卖主求荣之理?” “是吗?够义气,我还就不杀你,我要提着你的脚,将你头按进那鄱阳湖中,再提出来,反反复复折磨你,你可想好了?” “哼!”笑枭冷笑一声道,“恐怕要让你这蠢猪失望了……” “哦?” “我已用意念传声将你们三人的信息报告给了黑山大王和那个女人,黑山大王自有安排……我的使命已经完成,黑山大王会来替我报仇的……哈哈……” 祝元亮还想问些什么,只见其脸色开始发红,青筋暴露,舌头越伸越长,双眼鼓出了眼眶,一眨眼功夫便俨然脱离了女人之相。 “喂喂,你要干吗?”祝元亮下意识地让卡住笑枭脖子的金刚降魔腕放松了些,然而笑枭的变异并未停止,似要发生什么大变故。 “胖墩,你快闪开!”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来,那声音的来源正是刚清醒过来的蒲子轩,祝元亮刚扭头朝蒲子轩看去,下方便传来一声巨响,祝元亮瞬间便被爆炸的气浪震得飞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祝元亮从两丈高的空中翻了一个大圈落下,摔了个狗吃屎,而笑枭已化为一堆金色粉尘而去。 “胖墩,你没事吧?” “祝哥哥!” 娜薇也清醒过来,随着蒲子轩一起朝祝元亮倒地之处奔了过去。 两人一左一右将祝元亮肩膀扶住,翻过身来,好在祝元亮只是小晕了一会儿,便睁开眼睛怒道:“奶奶的,太大意了,原来是会自爆的妖怪。” 蒲子轩道:“刚才我一醒过来,便发现那女妖周身正散发出一股极不稳定的红光,便猜想她要自爆,可惜提醒得还是晚了一点。” 娜薇疑惑道:“奇怪,怎么咱们才小睡了一会儿,便成了这般格局?祝哥哥你是在跟谁战斗啊?” “呵呵,这个女妖叫做笑枭,自称黑山老妖座下创世者,咱们也没招惹她,是她自己来找麻烦,你们刚才那番傻笑,便是她的杰作。不过,我的妖见愁可不吃她这一套。”祝元亮正要自豪地表功战胜了妖怪并套出些情报,忽然想到蒲子轩和娜薇之前作贱自己的对话,顿时脸色又变得阴郁,骂蒲子轩道,“你这贱人,为了搭讪娜薇,竟然将兄弟我的辛酸往事拿来消遣!哼,真是肺都要给我气炸了!” “哎呀呀,胖墩,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蒲子轩在心里问候着笑枭的祖宗十八代,却又只得满脸堆笑地道歉一番,随后换了个话题道,“黑山老妖座下创世者?除了这个信息之外,还是否有套出别的什么信息?比如小九、红夜叉什么的?” “还说呢,正有一大堆问题要问,那女妖便自爆了,唉……”正犯着愁,祝元亮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迅即转向倒地不起的绿蛾怪道,“对了,那儿还有个喽啰没死,咱们可以去拷问他啊。” 两人随着祝元亮的目光看去,果见那只只剩一只翅膀的绿色飞蛾怪还在扭动,只是,他似乎已体会到仰面朝天时仅凭一只翅膀挣扎纯属徒劳,便早已放弃了翻身,肢体扭头的幅度小了许多。 三人走了过去,在绿蛾怪身边站定,祝元亮踢了绿蛾怪脑袋一脚,讥讽道:“刚才是谁说,杀一个也不打紧啊?现在我已经杀了两个,还有你这个活口可以问话,果真不打紧啊。” 绿蛾怪显然没有笑枭的刚烈气度,立马告饶道:“哎哟哟,那番话,是刚才那只蓝色的家伙说的啊!三位大爷行行好,我们仨只是碰巧路过此地,看了你们三人有些好奇,惹你们发笑的妖术也是笑枭大王所施,与我无关啊,就饶了我吧,我还是个怀孕的母亲,不想死啊……” “哦?”三人朝绿蛾怪看去,果然看见其肚子微微隆起,不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出一副无辜模样。 “行了,你只要乖乖回答我们的问题,我们可以放你离去。”蒲子轩作主道,“你可有这几个人的消息:一个是红夜叉,一个是红夜叉的手下,是个女洋人,叫做珍妮,还有一只九尾狐妖,平时是年轻女子模样,头发为亚麻色,一看便能辨认出来。” 绿蛾怪道:“红夜叉和洋女人我都见过,因为她们已经与黑山大王结盟,偶尔会去庐山崇石城与黑山大王议事。至于其他年轻女子,我们……不,他们的确捉了两个,一个叫聂小倩,一个叫余元霜,可她们都不是亚麻色头发啊。” 蒲子轩看了祝元亮一眼,道:“看来,小九确实没在他们手中。”又问绿蛾怪道:“那,黑山老妖还有些什么厉害的手下?” 绿蛾怪道:“我主要是跟随笑枭大王活动,甚少到总部去,只知道,黑山大王手下有十一个创世者,军师叫画枭,主要负责增加兵力,其余十个都是负责作战的将领,能力各异,我知道的有熊枭、鲨枭、羽枭……还有哭枭,其他便不太清楚了。” “枭、枭、枭,都是些什么鸟名字?”蒲子轩发完一通牢骚,也懒得深究,又问,“你们为何出现在此地,又为何攻击我们?” 绿蛾怪道:“我们随着笑枭大王巡逻到此,主要是查看帝屋树的状态,这是我们的例行公事,今日看到你从树上掉下,又使出净化之力,笑枭大王觉得甚是稀奇,便决定将你们弄到不省人事,再抓回去审讯。” “帝屋树?”不等蒲子轩继续问,祝元亮抢话道,“帝屋树可是《山海经》中的一种奇树,为何会在此地出现?又和你们有些什么干系?” “这……”绿蛾怪见问题越来越接近关键所在,顿时变得支吾起来,“这……我也不太清楚啊……” “你们长期巡逻帝屋树却不清楚其中干系?”三人已察觉出绿蛾怪语气与之前的流畅配合迥然不同,便意识到他一定在隐瞒某种重要信息,祝元亮便更加直奔主题道,“你撒谎,你们那个‘落霞计划’究竟是什么阴谋?包衣卫又是什么人?若你不配合,我们留着你又有何用?” 见祝元亮已举起了金刚降魔腕,绿蛾怪这才告饶道:“好好好,我说我说,那个‘落霞计划’,正是与这帝屋树有关……” 话到此处,突然,一股天蓝色的卡牌状灵气破空飞至,生生击中绿蛾怪头部,只见绿蛾怪顿时脑浆四溅,再无反应。 三人正目瞪口呆时,又是三股卡牌状灵气分别朝三人飞来。祝元亮看不见灵气,只听见脖子处一声闷响,震得自己脖子一仰,连连后退,蒲子轩也凭借着灵敏的身手躲过这一击,唯有娜薇毫无防备,被灵气击中,顿时身子动弹不得,惊道:“我为何动不了了?” 只见一个身穿红色牡丹褂,身泛紫光的女人从树荫间跳出,以排山倒海之势挥掌直取蒲子轩而来,蒲子轩慌忙召唤出星河龙王抬掌还击。双掌相碰,紫光迅速吞没了蓝光,女人被震得反向退后了几个身位,蒲子轩却被推得飞了出去,撞在一棵云杉树上,树木应声而断。 待女人落地时,祝元亮已看清楚了她那与国人截然不同的相貌,惊呼道:“珍妮,你快住手啊!”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话 战珍妮 来人,正是劫走聂小倩后便再也没出现过的珍妮·莫里斯。 尽管只在开心府中见过珍妮一面,而且当时她也并未穿这身洋溢着东方风味的牡丹褂,但祝元亮已对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女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两人都拥有的那条机械手臂,更使得珍妮在祝元亮心中有着惺惺相惜的地位。 祝元亮又喊道:“珍妮,你究竟是敌是友,说句话呀!” 然而,尽管珍妮终于现身,却并未对祝元亮的问话有着任何的回应,她的目光从蒲子轩处移到祝元亮身上,随即右手回缩,运起妖气,要对祝元亮扔出下一张卡牌。 祝元亮自是看不见这一切,傻乎乎地愣在原地。珍妮来者不善,又深深懂得柳泉集团开发的斗篷何等厉害,便瞄准了祝元亮的脸部掷出一张黑桃卡牌。 卡牌抵达祝元亮脸部之前的一瞬间,蒲子轩已飞身至祝元亮处,借助势能将其魁梧的身体抱向一旁,摔倒在地,打了一个滚后停下。 蒲子轩又迅即弹起身子站直,紧盯着珍妮的一举一动,急促对祝元亮说道:“胖墩,珍妮刚才一出手便是杀着,很明显已彻底成为了红夜叉的手下。你看不见她的妖气,无法与她作战,快带着娜薇离开此地,我来拖住她。” 祝元亮曾经从蒲子轩等人处听说过秦邕变为叛逆者之后的惊天实力,不无担心道:“她可是叛逆者啊,以你的身手,岂是她的对手?” 蒲子轩正声道:“她虽是叛逆者不错,但她一不像秦邕本身就会盖世武功,二没吃过净化使者的心脏,远不如秦邕强大。另外,我也又长进了一些,刚与她对掌时,尚未用足全力,也可以将她推出那么远,想来拖住她一时半会儿不成问题。” 正说着,珍妮又发动起攻势,而这一次并未使用卡牌,而是朝娜薇奔袭而去。 娜薇一直动弹不得,蒲子轩不敢怠慢,立即飞身救援,就在珍妮奔跑到一半时,蒲子轩拦在了她的身前。 只见蒲子轩将右臂充分向后弯曲,连身子也向右倾斜出一个巨大的角度,待力量蓄到位时,身子猛然前倾,将龙爪挥出。 “霸龙混元破!” 顷刻之间,星河龙王的右爪突然变得如蒲子轩整个人一般巨大,还带有一种爆破的威力击向珍妮。 电光火石之间,蒲子轩和珍妮又各自向反方向弹去,而这一次,珍妮飞出的距离比蒲子轩还远一些,且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摔倒在地上。 霸龙混元破,正是蒲子轩在净化之力被封印的一个多月间闲来无事,思考出来的新招式。虽与疾风霸龙拳同为挥爪,但原理不一,不是高频率地胡乱挥拳,也与释放出柔弱的灵气远程攻击不同,霸龙混元破也需要运用绝脈心经憋气,旨在将所有净化之力集中于一个有限的范围内,待灵气过载的瞬间,将蓄了许久的力量连同身体的前倾势能结合,一击破敌。 这种招数结合了近战拳术与远程攻击的优势,既保证了爆发力,又比疾风霸龙拳打得更远,其结果当然非常显著——连正面迎击叛逆者也可将其打飞,而且并不带有雷电力量,避免浪费。 蒲子轩这才第一次在实战中验证自己的设想,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此种出招思路恰好符合星河龙王善于近战的特点,竟然在一瞬间让龙爪膨胀得如此巨大,看起来煞是具备高手风范。 祝元亮眼见珍妮离蒲子轩尚有几个身位远的距离时就被击得飞了出去,顿时又惊又喜道:“哟,蒲子轩,你居然还有这番本事!” “哈哈,可惜你看不到英武的星河龙王,这可是我熬了几个晚上的夜才设想出来的新招,没想到净化之力恢复后第一时间就用上了……”蒲子轩正得意着,突然,一股巨大的困意迅速弥漫全身,四肢渐渐无力,连眼皮也快要睁不开了。本来还悬在半空中的身体,也回到地面上有气无力地站立着。 此时,祝元亮已将娜薇扛在了肩上,正要离去,见了蒲子轩由盛转衰的模样,心里本已落下的石头又提到嗓子眼,疑惑不解道:“你怎么了?不会净化之力又被封印了吧?” “不可能,我攻击的对象是叛逆者,断然没有封印的道理,想来应是净化之力刚恢复,霸龙混元破又还未熟练掌控,所以导致经脉紊乱,起了副作用……”蒲子轩见珍妮已起身,顿时撑着身子大喊道,“霸龙混元破似乎打不垮她,你们快走啊!” 珍妮起身后,擦了擦嘴角的血液,终于发声道:“红夜叉的敌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蒲子轩、祝元亮,此地便是你们的坟墓所在之处,还有陈淑卿与八籁子,他们都去哪儿了?” “珍妮,求求你醒醒吧,你可是红夜叉的仇人,我们的伙伴啊!”蒲子轩想到所有被红夜叉妖化之人,虽心中充满了恶,然而毕竟意识清醒,回忆犹在,便指望珍妮会与其他影战士稍有不同,努力劝道,“想想吧,是红夜叉害死了你的好友杰罗姆啊!” “革命,总是要付出血的代价的。这个世界太肮脏了,为了建立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死些没有价值的人又有何妨?”说完,珍妮已露出了凶恶之相。 蒲子轩见珍妮脑子已被红夜叉彻底洗净,失望之余,又带着浓浓的悲愤情绪,说道:“你可是我爹选中的英雄,今日虽是我们第一次对话,可是,我从听到你的故事开始,便已经对你心怀敬意,没料到,第一次我们竟然要以这样的立场交谈吗……” “这并不重要,你我也好,蒲卫海也罢,也不过都是渺小之人,死不足惜。不过你知道我为何不急着杀你吗?”珍妮冷笑一声道,“因为我没看见陈淑卿与八籁子。要不,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将他们一起叫来,一起围攻我,或许可以获胜。” 蒲子轩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当下身处何方,你既然找不到他们,又为何能如此快速地找到我们?” 祝元亮应道:“这还用问吗?那个笑枭死之前已将你我之事意念传声给了黑山老妖和‘一个女人’,那个女人除了是她,还能是谁?” 听了祝元亮的声音,蒲子轩焦急地转过身去,见祝元亮扛着娜薇还留在原地,喊道:“你为何还不走?” “我……我就是放心不下,蒲子轩,不管你说了我什么,经历了什么,可此时情况之危急,远非往日可比,咱们兄弟一场,我祝先锋怎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自己却一走了之?我还想和你一起回开心府中,过逍遥日子呢。” “既然知道危险,那便快滚!”蒲子轩虽骂得干脆,眼眶却不觉有些湿润,“我若是死在了此地,开心府便是你的,我没享够的福,你替我享了吧!” 说完,蒲子轩又喝了一声:“快滚!”便朝珍妮又冲了过去。 此时星河龙王虽然尚在,然而已无法使出任何绝招,蒲子轩使着龙爪,朝珍妮一爪抓去:“电晕你!” 珍妮伸出机械手臂挡下这一拳,虽无半分后退,却顿感一股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愣了一愣。 “嘿嘿!”蒲子轩笑道,“红夜叉便是被这招打败的!” 可珍妮并非树木类妖怪,当前的雷电力量在身上不过出现了一时半会儿,便被叛逆者的力量化解。珍妮顿时又露出凶相道,“我改变主意了,先杀了你们,再慢慢去找陈淑卿他们好了。” 话音刚落,蒲子轩便感到手掌已被击穿——那是珍妮的机械手臂近距离朝星河龙王的爪子发射出能量炮,击穿龙爪的同时,蒲子轩本体也受到了同样伤害。 紧接着,珍妮扭住龙爪,原地转了几个圈后,振臂一甩,便将蒲子轩朝祝元亮所在的方向扔去。蒲子轩顿时如断线的风筝般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撞在祝元亮身上,连同娜薇一起摔倒在了地面上。 此时,蒲子轩在伤痛和困意的双重作用下,竟然已昏睡过去。 同时,珍妮的又一发能量射击已飞出。 “屠妖飞弹!”祝元亮虽看不见妖力,却可看见能量,第一时间已抬起金刚降魔腕,也射出一股能量炮。 两股威力完全相同的能量炮弹在空中相遇,产生猛烈的爆炸。 “哼,我都忘了,这家伙戴着我的备用手臂了。”珍妮见能量射击不起作用,便又腾空而起,向三人扑了过来。 两个伙伴已无法动弹,自己又无法对抗叛逆者,祝元亮在一瞬间,已闭上眼睛,做好了去地狱报到的准备。娜薇也尖叫了起来。 “鼋·鄱阳怒!”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巨大的水浪状红色妖气朝空中的珍妮呼啸而去,待珍妮反应过来时,已被卷入气浪,在其间剧烈地翻滚,随后被带出十丈之外,方才落地。 在这一击之后,娜薇身上的定身效果也逐渐解除,看了此幕,惊喜地望向后方道:“格提格,你终于来了。” 祝元亮也意识到危险已解,睁眼一看,只见格提格正一手拿着一个龟壳状的铠甲,站在一旁,满脸写着昂扬的斗志。 “指使我去跑腿,你们却在此地打得如此热闹,可真是太给我面子啰!”  正文 第二百四十话 流云铠甲 救星降临时,蒲子轩依然在迷糊中,娜薇和祝元亮却大喜过望,脸上写满了死里逃生的神色,只听娜薇如小女孩般发脾气道:“格提格,你这家伙,这么关键的时刻,你跑哪去了?” 格提格本以为娜薇会忍不住扑上来给自己一个拥抱,或至少会说几句中听的话语,没想到给了如此大一个“惊喜”,顿时满脸无辜道:“不是你让我去取流云铠甲给他们试穿的吗?” 娜薇瞅了流云铠甲一眼,努努嘴道:“你不会跑快一点啊?” “这……可是,我怎么知道这边发生了如此十万火急的事?”格提格垂头丧气地拉着脸,有苦说不出,“我可真是冤呐……” 此时,昏睡的蒲子轩已被吵醒,有气无力地说道:“唉,好了好了,格老兄,以我的经验来看,女人抱怨你的时候,对也是对,不对也是对,你就少说两句吧……” “哎呀,蒲哥哥,你这么快就醒了?看来,星河龙王的恢复能力可真不是盖的!”娜薇惊喜地看了蒲子轩一眼,又看了看珍妮的方向,见珍妮又爬起身子,赶紧对格提格道,“格提格,你虽迟到了,但迟到总比不到好,我原谅你了,快替我们杀了那个女魔头。” 格提格将两副流云铠甲递给祝元亮,便眉头紧蹙地盯着珍妮,语气不安道:“这女人怎么如此耐打?中了我的鄱阳怒,竟然还能站得那么稳!你们穿上铠甲便快回鄱阳湖去!” 蒲子轩此刻虽醒,却无比虚弱,连流云铠甲也无法自己穿上,低语道:“别和她打,她已成了叛逆者,实力深不可测。”随后又对祝元亮道,“我手被打穿了,无法自己穿铠甲,你快帮帮我。” 祝元亮正手把手帮蒲子轩穿铠甲时,珍妮已经开始向四人移动。她那身红色牡丹褂已被格提格释放的气浪撕扯得破破烂烂,周身布条随风飘动,珍妮边走边扯下几处碍事的布条,露出右半身光滑的香肩和纤细的腰部。走路的姿势虽不如开始那般气势如虹,紫色气焰却也状态稳定,不似重伤之人。 格提格并未听说过“叛逆者”这一说法,愣了一愣,知道其代表着超凡的实力,便也不多追问,走上前去,将三人护在身后,说道:“你们快走,我来做她的对手!”说完,四肢伸展开来,浑身红光环绕。 祝元亮并不知道格提格的实力,见他摆出一副与人类完全不同的起手式,好像乌龟的造型,便问道:“你行吗?” 娜薇道:“格提格是我们鼋族当代最厉害的大将军,一定行的!” 格提格微微一笑,应道:“若是水战,她断然不是我的对手,可是在陆地上嘛……难说。你们还是快逃回鄱阳湖去,我来争取时间,那女人再厉害,也不会飞,一旦到了湖中央,大家便都安全了。” 祝元亮见格提格丧失了之前的豪爽气概,言语中透露出不自信的味道,不无担忧地问:“刚才你那一击,用了多少成功力啊?” “十成。” 祝元亮心里顿时一紧,提议道:“那,还是我们一起上,宰了她!” 蒲子轩摇摇头道:“不,胖墩,这次,还是依格提格之计行事为上,且不说我们两人会让格提格放不开手脚,而且,杀掉珍妮,也并非上策。”随后又对格提格道:“这个女人叫做珍妮,原本是我们的朋友,中了妖术才变成这番模样。我们走后,你且战且退便是。” 娜薇用点头表示赞同,祝元亮也不再坚持,“嗯”了一声,三人便朝鄱阳湖的方向跑去。 “哼,碍事的家伙,还要指挥我大将军如何行事。”格提格目送三人远去,便心无旁骛地将目光对准了珍妮。 珍妮见主要目标背对着自己离去,便冷笑了一声,朝三人的方向扔出一张黑桃卡牌。 刹那间,格提格已跳至黑桃卡牌飞行的轨道上,将双手交叉在胸前,正面迎接卡牌,大喊一声:“鼋神护体!” 只见红色妖气在格提格面前汇聚成一副龟壳形状,好似一块气状盾牌,卡牌击中那“龟壳”,发生猛烈的爆炸,格提格却毫发无伤。 “哦?如此坚固?”珍妮愣了一愣,随后抬起机械手臂,又向格提格射出一道能量炮。 格提格如法炮制,用气盾挡下能量炮,虽依旧毫发无伤,却被震得退后几步。 “呵呵,有趣,你这气盾,比柳泉集团的高科技斗篷也不差嘛!”珍妮来了些兴致,一连朝格提格扔出两张黑桃卡牌、两张梅花卡牌,又射出三道能量炮,均“咚”“咚”地打在气盾上,却始终伤不到格提格半分,也无法将其定身。 眼见蒲子轩三人已走远,珍妮便不再浪费时间,又腾空而起,向三人飞扑而去。 “鼋·鄱阳怒!”格提格见珍妮目标明确,赶紧收起气盾,再次使出绝招。顿时,又是一股水浪状红色妖气朝珍妮呼啸而去。 “卡牌阵!”空中,珍妮敏捷地变换手势,顿时拉出二十四张卡牌,瞬间将自己身体围绕起来。 鄱阳怒的气浪虽然再次裹起珍妮向后推去,然而,有了不停旋转的卡牌阵护体,这一次,珍妮并未被气浪撕扯,只见卡牌与气浪互相缠斗,在中间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珍妮并未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再一发力,身体便成功脱离了气浪,向正在往鄱阳湖奔跑的格提格俯冲下来。 “鼋神护体!”千钧一发之际,格提格听到风声,转身再次使出防御绝活,却由于刚释放了大股妖气后瞬间变化招式,改放为收,效果大减,被珍妮一脚踢中头部,跌倒在地。 格提格顿时感到头脑眩晕,紧接着,珍妮拳头又至,朝格提格连续攻击。 格提格躺在地上,使着龟壳气盾勉强招架一番,随即大喝一声,将气盾发射出去。 珍妮此刻正在气盾上方,随着气盾被斜推到空中,撞上巨大的帝屋树树干方才停住,此时,珍妮已被格提格拉出了足够远的距离。 格提格不敢怠慢,起身再次往鄱阳湖的方向跑去。 “烦死了,你这臭王八!”珍妮远近攻击均不能快速击败格提格,又反复被推开,被惹得心烦气躁。 只见珍妮将浑身的紫色气焰释放到极致,正要再追时,突然,一股巨大的龙卷风在珍妮四周生起,珍妮一时间失去重心,连同满地的落叶一起向巨大的红色果实飞去。 “不好,是帝屋树,太大意了!”珍妮顿时收起了紫色气焰,双目紧闭,面目也变得祥和起来。 少倾,龙卷风停止,珍妮才摆脱向上飞的势头,单纯运用起净化之力,降落于地面。双脚刚一着地,便马不停蹄地朝鄱阳湖边跑去。 经过刚才一番折腾,格提格等人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撤退,珍妮凭借着净化之力提升脚力,虽然不多时便抵达了湖边,却看见令她难以置信的一幕。 此时蒲子轩和祝元亮正穿着和鼋族一样的龟壳,与格提格、娜薇一起站在鄱阳湖水面上,四人所在之处离岸边有十余丈的距离,令珍妮可望而不可及。 珍妮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会站在水上?” 有了格提格在身旁,三人不必担心珍妮使出任何飞行道具,即使珍妮飞身而至,四人也可稍作躲避,便让对手落入湖中,娜薇见大家已转危为安,便指了指蒲子轩背上的流云铠甲,冲珍妮作了一个鬼脸道:“这可是咱们鼋族的神奇宝贝——流云铠甲,怎么样?开眼界了吧?” 珍妮不屑道:“哼,我还真开眼界了,不过蒲子轩,你们能躲过一时,又能在那里停留多久?除非,你也变成王八,和他们一起在湖底生活。” 娜薇笑道:“别急别急,咱们族人曾有预言,不久的将来,将有一位净化使者替我们战胜一个强大的妖怪。我看啊,说的就是你,你等着吧!” “哼,那我就等着了。”说完,珍妮也不多作逗留,又扯掉一条手臂上的衣服布条,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于杉树林中。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待珍妮走远,格提格才如释重负,问道,“现在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究竟是谁?” 蒲子轩对转危为安果然没有任何喜色,悲愤交加道:“是红夜叉,红夜叉让我们的朋友珍妮变成了实力超群的妖怪,只有杀了红夜叉,才能让她恢复原状!” 尽管四人已相处多日,但之前蒲子轩并未向格提格与娜薇提起过这段伤心往事,此时听了“红夜叉”这个名字,格提格纳闷道:“红夜叉又是谁?” “一个树妖,我们蒲家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次又一次,触碰我的龙鳞!”说着,蒲子轩已怒火中烧,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道,“总有一日,我要杀了她,将那狗杂种碎尸万段!” 正说着,晴好的天色突变,乌云满天,雷电交加,而四人所在之处,又开始泛起巨大的旋涡。 “哇哇哇,魔鬼水域又开始发威了,怎么办?”祝元亮慌神道。 娜薇从容道:“别急,穿上流云铠甲,水面便是陆地,没事的。” “啊?是吗?”祝元亮细细体会,果然尽管自己身处旋涡之中,却依然站立于水面上,即使失稳跌倒也断不至于落入湖中,竟生出些娱乐味道。 “好了,蒲哥哥既然净化之力已恢复,我们便放心了,我和格提格要回去筹备很多事情,三日后再见吧。”娜薇说完,与格提格变为鼋状潜入了湖中,蒲子轩与祝元亮却在波涛汹涌的湖面上找到了第一次骑马的感觉,稍作锻炼,便习惯了与旋涡共存。 此时,他们并未看到,在远处,一股巨大的水柱如巨龙出海般,从湖面往龙头山上帝屋树所在的位置滚滚而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话 崇石城(一) 水柱奇观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便结束,随后,恶劣的天气和魔鬼水域巨大的旋涡也渐渐平复,待一切恢复正常时,与龙头山遥遥相望的庐山上,一座气势恢宏的城堡最上层的露台前,一只头如鹰隼、身似女人的妖怪将聚集在双目处的红色妖气收回,眨巴了一下睫毛细长下的眼睛,又默默地发了一会儿呆,随后便朝楼下走去。 此座城堡色调阴暗,位于庐山鹤鸣峰上一块硕大的平地上,内有大小石砌建筑上百座,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乃是正中一座十二层的塔式建筑,虽形如春笋,每层都有八方飞檐,不过与常规宝塔不同之处在于每层都占地极大,如同宫殿般可容纳人群无数。 这座城堡,正是四大妖王之一黑山老妖的老巢——“崇石城”。 当前,崇石城一号人物黑山老妖及二号人物画枭均不在城内,那个老鹰模样的女妖往下走了两层,大殿内均无人值守,待走到倒数第三层时,一个鲨鱼头人身的妖怪正站在殿内等候,另一个熊头人身的妖怪则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发出震耳欲聋的鼾声。见了鹰头女妖,鲨鱼头上前一步问道:“羽枭,怎么样?” 此三个大型妖怪,正是黑山老妖座下创世者中除开画枭之外的二三四号人物——熊枭、鲨枭及羽枭。 羽枭应道:“刚魔鬼水域又发作了一次,那九十九棵帝屋树均在正常吸水,没什么问题。不过,我倒发现了一件特别有趣的事。” 鲨枭问道:“什么趣事?” 羽枭道:“蒲子轩,就是那个蒲松龄的后人刚才突然觉醒了,和几个同伙一起,还顺带除掉了正在附近巡逻的笑枭,珍妮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却没能除掉蒲子轩。那个蒲子轩不知道获得了什么神力,竟然可以在水上行走,一口气逃到了湖中央不说,就连大漩涡也不能将他卷入湖底。” 尽管崇石城离鄱阳湖还有十多里的距离,常人的肉眼根本难以看到如此之远,但羽枭拥有着鹰类的视力,又可通过妖力进一步强化双眼,不说是神话中的“千里眼”,至少也是个“百里眼”,故常常担任着瞭望员的职务。 而三个妖怪知道蒲子轩的存在以及其蒲松龄后人的身份,也正是由于变成了叛逆者的珍妮与黑山老妖结盟后,告知了所有创世者。 “哦?还真是有趣……”听了羽枭此话,鲨枭愣了一愣,随后又不无欣喜道,“若蒲子轩获得了水上行走的能力,那便只有你我二人出马方能与他作战,那些陆地上的创世者都不行,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话是不错,不过,大王和军师都不在,目前能批准咱们出战的……”羽枭看了一眼沉睡中的熊枭,笑道,“便只有这只大笨熊了。” 鲨枭无奈地朝熊枭看去,只见熊枭鼾声依然震天响,遂骂了一句:“切,指望这头大笨熊?算了吧……唉,也不知道如此紧要的关头,大王和军师去哪了?” 羽枭道:“军师昨日在石城县替朝廷捉住了长毛头子,正在往回赶来,料想速度再快,也只能赶上三日后的落霞计划。至于黑山大王嘛,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大王自来喜欢放飞自我,没办法啊。” “可是,若是错过了这次立大功的机会,我的升迁之日便不知何时才能到来……要不,我来个先斩后奏好了。”说完,鲨枭开始动起了出战念头,使劲将脖子扭得咔咔作响。 此时,羽枭右手变化为鹰的翅膀,抬起后使用边缘部分架在鲨枭的脖子上,悠然道:“好主意,然后,你这身皮囊,就等着做成画皮,我呢,也正好可以晋升一级,岂不两全其美?” “嘿嘿,羽枭,我只是说说而已,不要这么认真嘛。”鲨枭尴尬地笑笑,随后走到熊枭身旁,使劲摇摇他笨重的身体,喊道,“喂,大笨熊,醒醒,有大好事啊!” 熊枭被鲨枭摇醒,睡眼惺忪地看了两人一眼,不满地嗫嚅道:“什么事啊?有五老峰上采来的蜂蜜吗?没有的话,让本熊再睡睡,别来打扰本熊。”说完,又侧过身体,准备再睡。 “吃吃吃,你个懒熊就知道吃!”鲨枭骂完,又正声道,“你不是一直想降级吗?现在有一个大好机会啊!” 熊枭一惊,侧过身来问道:“你可没骗我?” “哎呀呀,你起来说话……”鲨枭一边说着,一边将熊枭拉起身来,坐在床上,正声道,“绝对没骗你!” 熊枭面露喜色道:“什么机会,快说!” 鲨枭道:“那个蒲松龄的后人,今日出现在了这鄱阳湖,不但觉醒了净化之力,还杀了笑枭,随后珍妮便去杀他,可他不知道获得了什么神力,居然可以在鄱阳湖水面上行走,导致珍妮没能完成任务。当前,能与他在湖中作战的,便只有我和羽枭了,只要你批准我们出战,待我们拿了这个战功,便一定能升任二三号人物,你呢,便可以被挤到四号,你说,一下降两级,是不是很爽啊?” 听了此话,熊枭一拍大腿道:“好好!我这就批准你们下山去捉那个蒲子轩,你们一定得争口气,完成任务,把我给挤下去啊!” 两人说话时,羽枭又站在该层的露台上眺望了一会儿,随后,走入殿内,耸耸肩道:“行了,别想了。” 鲨枭纳闷道:“为什么啊?大王和军师不在,出战权便可由二号创世者来批准,这可是黑山大王当众宣布过的规矩,有何不妥?” 羽枭无奈地笑道:“黑山大王是订了这规矩不错,不过,也正是大王,现在亲自下山去杀那蒲子轩了。大王一旦出手,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 “啊?”鲨枭一愣,旋即往露台跑去。熊枭也站起身来,跟了出去。 羽枭指着远处陡峭的山崖,问两人道:“喏,黑山大王在那儿呢,看到了吗?” 鲨枭与熊枭瞪圆了眼睛,靠着围墙,朝羽枭手指的方向努力看去,看了半晌,两人均表示没看到。 羽枭不耐烦道:“哎呀,那儿那儿,大王一会儿融入山体,一会儿又出来……看看看,大王出来了!” 只见遥远的一座较矮的山巅上,一个黑色石头妖怪,正高抬起双手,兀自摆着一个健美的造型,随后,又收回动作,一溜烟往山下跳去。 “嗯嗯,这下看到了。不过,你怎知道大王是下山去干吗?”鲨枭问。 羽枭应道:“我和大王意念传声过了啊。” “啊?唉,完了完了完了,不肖一炷香的功夫,大王便会到达鄱阳湖,哪还有我们的份?”鲨枭说完,垂头丧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看来,我这二号位是坐稳了啊。”熊枭也失望地坐下,唠叨道,“许多兄弟想坐我这个位置坐不了,我他娘的就想做一个普通的妖怪,不要一天到晚有事找我,不要承担那些责任,可怎么就下不去?唉,本熊只想天天睡懒觉、吃蜂蜜,怎么就那么难?” 鲨枭揶揄道:“谁叫你这大笨熊那些年战功赫赫?大王可是赏罚分明的!还有,我他娘的现在对你的话甚是怀疑,你一天到晚闹着要下来要下来,可多年过去了,大王和军师就是不给我们机会上位,谁知道你是真心的还是惺惺作态?” “哎哟,我说鲨枭老弟,你可就别洗涮本熊了。”熊枭愁眉苦脸道,“本熊那些年是战功赫赫不错,可那时还年轻嘛,觉得能号令众妖,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现在老啰,才体会到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咱们这些什么将军啊、大王啊,看起来威风,其实不过是活在一个很大的监狱里而已,你笑本熊太疯癫,本熊还笑你看不穿呢……不说了不说了,本熊要去睡回笼觉了,这下,没事别再来烦我。” 说完,熊枭又往床的方向走去,惹得鲨枭在后面骂了一声:“矫情!” “哈哈哈,鲨枭,咱们别多想了,有时间生气,不如想想由谁来顶替笑枭的位置,咱们的创世者,可一个不能少啊!笑枭是十号,你们说,是将末尾的哭枭提拔一级呢,还是从士兵中选拔啊?熊枭你说呢?” “我他娘的说了,这些破事别来烦我!只要不能将本熊降到九号,你们看着办!”熊枭说完,已躺回床上,背对两人。 两人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个乳白色的石头小妖跑进来道:“熊枭大王,小的有要事禀报。” 熊枭保持着背对他们的姿势,一言不发,只是慵懒地用大拇指指了指鲨枭。 石头小妖见状,便识趣地禀报道:“鲨枭大王,刚又有一张画皮妖化完成,变成了一个和我一样的石妖,需要给他安排住处。” 羽枭笑道:“鲨枭,大笨熊授权给你了,你便去安排吧。哈哈哈,果然官越大,事儿越多啊。” “切,老子还就喜欢这种感觉,走吧。”说完,鲨枭和石头小妖一起出了大殿,往下层走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话 崇石城(二) 崇石城正中的十二层建筑,被黑山老妖亲自命名为“追梦楼”,由高到低分别给这个当世妖王和十一个创世者依排名居住,而在地底下,还有一层巨大的地下层,需要从一层的一道暗门中走石梯而下。 说是地下层,其实不过是用于关押囚徒的监狱,由一根根立着的石柱将其分为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用于关押囚徒,另一部分则是狱卒的活动场所。石柱牢笼内,目前有二十余名人类被铁链锁着双手双脚,而石柱牢笼外面,有一排排木头人立在墙边,且大部分木头人身上,均套上了各色画皮,若是借着昏暗的火光细细看去,那其间有年迈的老妪和老头,有青壮年、也有妙龄少女,“他们”多保持着被画枭“框”住那一瞬间的惊恐表情,再受到褶皱的影响,更显得狰狞而瘆人。 就在刚才,一个套着老头画皮的木头人“培育”时间已满九九八十一日,在一阵红光中化身为一个瘦弱的棕色石头怪,刚一出生,便蹦跳至狱卒处欢欣鼓舞地鞠躬到:“狱卒大哥,久等了,我来向各位大哥及黑山大王报到!” 这日值班的狱卒正好为石头怪类型,除了一乳白色石头怪外,还有另外两个黑白相间、宛如斑马的石头怪,只见乳白色石头怪蓦然地看了看新出生的“小弟”,叹道:“唉,又是个瘦弱的小弟……你啊,和我们一样,有黑山大王的形,却没有大王的命啊。” 新生石头怪赔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我来大王这走一遭,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只要给我口饭吃便好。” 乳白色石头怪道:“行了,再弱的小弟,一旦投胎到咱们这儿,便得一视同仁,现在大王和画枭军师皆不在城内,我得上去找熊枭大王给你安排个地儿住。” 新生石头怪点头哈腰道:“如此,有劳大哥了,嘿嘿。” 乳白色石头怪又转身对两个斑马色石头怪吩咐道:“你们,去将笼子里的尸体拉出去喂那些妖兽。千万注意,得切碎了分,否则惹得那些妖兽内斗起来,咱剑枭大王可没法跟上面交代。”说完,便朝楼上走去。 两个斑马色石头怪应了一声,便掏出钥匙将石笼打开,入了其间,在二十余人中,找到了那张画皮的原主人——一个变得如木头般僵硬的老头子,将他手脚处的镣铐打开,随后一人提着他一只手,往石笼外拉了出来。 两个狱卒拖着老人的尸体经过新生石头怪旁,其中一个对他冷笑道:“喏,这便是你前生的鬼样子,又老又丑。看一眼吧,今后,便再也看不到了。” 新生石头怪好奇道:“啊?这便是我的前生?呵呵,也不知道他生前发生了何事?” 那狱卒道:“好像是八十一日前,军师闲逛至乐滩乡云田村时,遇到这个寡老汉,觉得这老头可怜,便好心将他给画了下来。” 新生石头怪真诚地赞叹道:“画枭军师可真是个好妖怪哪!” “可不是吗?这辈子投胎到咱黑山大王这儿,吃的喝的少不了你的。” 正说着,乳白石头怪已带着鲨枭来到这地下层,两个斑马色石头怪见了鲨枭,作揖道:“见过鲨枭大王。”同时,其中一个还朝新生的石头怪使了个眼色。 新生石头怪顿时心领神会,也低头作揖道:“鲨枭大王,我是刚出生的小兄弟,还望大王多多指教!” 鲨枭嘴角上扬,似乎非常享受这种被拥戴的快感,也颇为豪爽地对乳白色石头怪吩咐道:“嗯,既然恰好也是石头怪,便也安排去剑枭的营地吧。人家刚出生,很多地方不明白的,你可要多担待点儿。”随后,又“平易近人”地对新生石头怪道:“今后,这崇石城便是你的家,虽然每个投胎至咱们这儿的妖怪,上辈子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可还是有个别兄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喝孟婆汤,总是偶尔会莫名地伤感,希望你不是如此啊。” 新生石头怪又瞅了一眼已化为木头的“前世”,摆摆手道:“嘿嘿,我可一点儿也不伤感。真不知道,那些人类怎么想的,当人类有什么好?你们就是让我回去,我也不愿意啊。” 乳白色石头怪道:“今日黑山大王和画枭军师都不在家,本应由熊枭大王给你安排住处,但熊枭大王此时正在休息,还是鲨枭大王关心新生的兄弟,才让你一出生便有了住处。还不快谢谢鲨枭大王?” 新生石头怪又感恩戴德地朝鲨枭反复鞠躬,鲨枭渐渐对新人没了兴趣,抬头看了一圈四周,目光在一张张画皮身上停留,后干脆迈出脚步,一一查看起尚未培育成功的画皮来。 少倾,鲨枭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妙龄少女的画皮上,驻足观摩了一会儿,随后,又向敞开的石笼走去。 画皮的主人,此刻正被镣铐锁着双手双脚——那不是别人,正是余向笛的妹妹余元霜,只不过,经过数十日的折磨,已蓬头垢面,不似人形。 鲨枭踱步到余元霜的面前,招呼其中一个斑马色狱卒跟了进来,问道:“这女子,可是那夜我在魔鬼水域带回的余……什么?” 狱卒道:“正是,余元霜。” 鲨枭揉了揉余元霜的脑袋,见其脑袋还很柔软,便又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揉去,直至手到达其胸部感觉到硬度后,方才满意地点点头道:“嗯,快了,估计还有二十多日,便会为我所用了。” 只听余元霜喝道:“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鲨枭故作苦相道:“姑娘,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日晚上,那些王八和猪婆龙都没管你,光顾着救那个净化使者,结果你本来都快葬身魔鬼水域了,是我碰巧经过那带,将你救了回来啊。你怎么不但不感谢本大王,还如此无礼啊?” “被你们这样的畜生救回,还不如死在那魔鬼水域来得痛快!”余元霜扭过头去,不想多看鲨枭一眼。 鲨枭又苦笑一声道:“别这么骂我嘛,我鲨枭是真心想救你回来,可没想到画枭军师说女人的皮香,他甚是喜欢,非要把你给画了去,又怕你自寻短见,才不得已将你锁在这儿……唉,早知将你救回是如此凄苦结局,我说什么也不会帮这个忙啊。” 余元霜面不改色道:“你少废话,我奉劝你,最好还是将我杀了,否则,一旦我哥哥知道我遭受如此虐待,定然会来剥了你们的皮替我报仇!” “哈哈哈,就是你哥哥真来了,我也不敢杀你啊……”鲨枭大笑一番后,转身往外走去,“杀了你,我就要被做成画皮啰,哎呀呀,咱们崇石城,规矩多着呢。”说完,鲨枭已出了地下层。 在这之前,乳白色石头怪已带着新生石头怪离开,一个斑马色石头怪又拉着老头尸体出去,瞬间,刚才还人气兴旺的地下层便只剩下一个斑马色石头怪,只见他毕恭毕敬地送鲨枭到石梯口,躬身道:“恭送鲨枭大王。” 趁着这个机会,余元霜旁边,另一个披头散发的被锁女子,突然来了精神。 这个女子,因头发遮掩而看不清相貌,而她和余元霜一样,被画枭画了画皮之后,木化已到达胸部,此时,她看到面前石笼大开,又只有一名狱卒,便对余元霜小声道:“嘿,元霜妹妹,机会来了!” 余元霜不无担忧道:“可是,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情况啊。” 女子道:“你没听他们说吗,黑山老妖和画枭都不在,熊枭又在鼾睡,正是他们力量难得薄弱的时候,此时不尝试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越狱方法,更待何时?” 余元霜点点头道:“也好,就算死了,也比耗在这破地方强多了。” “嗯,那就这么定了!”说完,女人脸上已浮现出一股妖气。 此时,那名狱卒刚送走鲨枭,转过身来,便突然被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 “可爱的石头人,你觉得,我美吗?”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话 越狱(一) 聂小倩与余元霜同时出现在这追梦楼地下监狱中,成为“难友”,已有两月之久。八月三十一日,余家兄妹两人在魔鬼水域沉船时,当时赶往现场的鼋族和鼍族人旨在争抢身为净化使者的余向笛,遂将余元霜忽略,最后,昏迷的余向笛被鼍族人抢走,余元霜却沉入了湖底,正好被变成鲨鱼形态游过的鲨枭碰到,于是鲨枭考虑到画枭喜欢年轻女子的画皮,便将她捞了上来。 余元霜并未死亡,在崇石城中醒了过来,画枭见这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白嫩如玉,煞是高兴,当日便将她给画了下来,并将本体投放于底层监狱中铐紧双手双腿,以防其自杀,因为画枭的能力原理是通过画皮将本体的元神转移至木头人身上,从而使木头人九九八十一日后化身为听从他差遣的妖怪,因而本体一旦提前死亡,元神消失,这种转移便会终止。 而就在不日之前,聂小倩也被珍妮带到了崇石城,珍妮向画枭承诺,一旦黑山老妖同意与红夜叉结盟,便将聂小倩作为礼物送给画枭。而黑山老妖一向潇洒自在,故画枭对结盟一事有很大的发言权,于是聂小倩便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画枭的猎物,遭到和余元霜同样的厄运。 两人均是年轻女子,在牢笼中的位置又接近,故而很快便搭上了话,不但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身世及遭遇,而且开始谋划起了越狱的计划。 过去,聂小倩只知道自己的魅惑之术可以用于男性人类身上,从而使他们排挤心中最重之人,却从未尝试过魅惑妖怪。被画枭施法之后,看到自己越来越僵化的身体,她才意识到妖怪或许也能被自己所控制,于是生出一个念头——当崇石城防守力量最薄弱时,便尝试控制狱卒为自己和余元霜开锁,再杀出一条血路逃之夭夭。 余元霜自是早已受够了羞辱与折磨,早已有了向死而生的觉悟,当即同意。 而当下,崇石城中排行前三的头领均不在家或是在鼾睡,地下层又只剩最后一个狱卒,此时若不搏,更待何时? 于是,就在斑马色石头怪转身的一刹那,聂小倩魅惑术已至,这可怜的落单狱卒就此中招,目光呆滞地朝聂小倩的方向应道:“我觉得你,太美了!” “好像成功了吗?”余元霜虽然看不见红色妖气,但目睹了狱卒的怪异一幕,顿时满脸喜色,充满了对自由的期待。 按照惯常的步骤,聂小倩自是会继续追问,直到给对方种下相思病邪,然而当前两人志在越狱,并非其他,故聂小倩并未追问,转而对狱卒吩咐道:“既然觉得我美,便去取来钥匙,将我的镣铐打开。” 此时,整个监狱的大串钥匙并未被带走,而是在进门处的左侧墙上挂着,只要狱卒走过去取来打开镣铐,便成功了一半。 然而,狱卒并未作出反应,反倒是眼光中有了一丝自主的神色,向聂小倩看了过来。 尽管石头类型的妖怪并无眼珠,但触碰到他眼神的一瞬间,聂小倩分明感觉到对方正在摆脱控制,背上不禁冷汗乍起。 “不好,元霜,我的妖术好像不能如此使用。”聂小倩对元霜说完,便又加强了妖力,对石头怪继续施压,问道,“那,我是天下最美的女子吗?” 狱卒立刻恢复了呆滞状态,应道:“是,你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聂小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只要狱卒被控制,即使不能为自己所用,但也让自己有了足够宽裕的行动空间,于是暂时不再继续追问,任由对方杵在原地。 余元霜不明就里,焦虑地问道:“现在该如何是好?” 还未等聂小倩回答,一枝长长的藤蔓便从聂小倩的额头上飞出,伸向门口的钥匙串,将其勾住,随后,往回缩去。 藤蔓很快便带着钥匙回到了头部,聂小倩灵活操纵着藤蔓,将钥匙送到了铐在头上的右手中。 只是,钥匙有三十余把,也不知哪一把才能开这道锁,若是一把把尝试,又恐延误了时机。 此时,聂小倩的双眼视线朝上,妖力有所减弱,而狱卒半天没被问新问题,竟然又开始微微动起了身子。 见状,余元霜焦急地提醒道:“你这是十三号监位,应使用十三号钥匙,钥匙上面都写着号码呢!快啊,那妖怪好像又不受控制了!” 聂小倩将视线前移,正对着狱卒,又问:“那么,你心中除了我,不管爱人、父母、兄弟、朋友,是否再也容不得他人?” 狱卒不答,反而纳闷地反问道:“我们妖界,何来这些人间的东西?”随后,突然摆脱控制,不由自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疑惑道:“咦?我刚才怎么了?” 聂小倩顿时明白了他的妖术只能对妖怪进行到第二个问题,故无法像画枭的能力那般对妖怪生效,而且,短时间内又不能重复魅惑同一目标,只好加快了对钥匙的寻找。 狱卒注意到了聂小倩的异状,又转身看了看门口,见本该挂着钥匙的地方空空如也,顿时明白了一切,对两人喊道:“你们在干吗?不许动!” “不好,他发现我们了!”余元霜惊呼道,“快将我的镣铐打开,我来对付他。” 此时,聂小倩已打开了锁住自己双手的镣铐,正准备去帮助余元霜,见狱卒一溜烟便已杀到自己跟前,便将钥匙抛给了余元霜,随后伸掌迎击敌人。 只是,这石头怪虽是最下层的小兵,却也强过聂小倩,其石头手与聂小倩的“木头手”相碰,高下立见。简单过了两招,聂小倩便已被狱卒卡住了脖子。 只听狱卒恶狠狠地威胁道:“聂小倩,不要以为有画皮在,我就不敢杀你,特殊情况下,大王是不会追究我们……” 话音未落,只听“咚”的一声,石头怪的脑袋被一拳打掉,其身体僵硬了一瞬间,也忽的颓然倒下。 身后,余元霜已解开了铐住自己的镣铐,多日来的憋屈终于得到了些许发泄,搓搓手笑道:“跟着哥哥学的一身武艺,终于派上用场了。只不过,硬碰硬,有点儿痛啊。” 聂小倩淡淡一笑道:“别大意,更严峻的考验还在上面呢。” 随后,余元霜又替两人解开了脚上的镣铐,两人从而获得了久违的身体自由。 正要离去,突然,旁边一位被锁住的壮汉恳求道:“两位姑娘行行好,也帮我打开镣铐吧,我有一身的力气,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这个壮汉,名叫张奎中,于三十七日前被画枭画了画皮,目前身体木质化已到达大腿处,由于在狱中早已彼此熟悉,故而也被余元霜以“张大哥”相称。 余元霜正要去替他开锁,聂小倩却劝道:“来不及了,晚一分走,便多一分危险啊!” 余元霜动作出现了迟疑,朝门口看了一眼,见暂无来人,便又继续上前,替张奎中打开了手脚上的镣铐,嘱咐道:“张大哥,我们脚力好,你可得跟紧啰。” 张奎中获得了自由,欣喜万分道:“谢谢元霜姑娘,快走吧。” “等等。”聂小倩摆摆手,看着自己的画皮道,“只要画皮还在木头人身上,我们逃多远也没用,时间一到,我们一样会变成木头死去。” 余元霜问:“那,咱们要带走画皮吗?” 聂小倩思忖片刻道:“不,你还记得游大姐吗?有一日画枭穿游大姐的画皮玩,却不慎弄破,结果那游大姐不但没死,反而立即恢复了肉身,逼得画枭重新画了她。” “对对对!”余元霜醍醐灌顶道,“那快将咱们的画皮毁了!” 三人正要去摧毁画皮,突然,牢笼中又有越来越多的人呼救起来。 “两位姑娘,也救救我吧!” “还有我,我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他们等着我回去啊!” “救救我吧,我不想死啊!” “这……”时间如此紧迫,余元霜看着众人久旱逢甘霖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话 越狱(二) 一旁,聂小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住地劝道:“喂喂,没时间了,快走啊!” 余元霜虽有一万个不舍,却只能无奈地对众人摇头道:“诸位,不是我余元霜绝情寡义,实在是时间紧迫,我……我爱莫能助啊。” 此时,聂小倩已从木头人身上剥下自己的画皮,一把扯成两半。 顷刻间,聂小倩果然木质化解除,恢复了肉身,不禁跺了跺脚,喜上眉梢道:“好了,你们也动作快一点!” 随后,张奎中也撕毁了自身画皮,恢复了肉身。 “各位,你们自救吧。”余元霜说完,将钥匙交给了最近的一个中老年囚徒,对众人鞠了一躬,走到自己的画皮旁,一把将其撕碎,身体同样恢复了肉身。 一切顺利,三人便一起往一层逃去。 从地下层到追梦楼一层的螺旋状石阶并不太长,一路上也无敌人来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三人便已来到了一层的暗门处。 此时,暗门紧闭,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墙上的火光稳定地为石阶提供着些许光明。 余元霜站在最前面,用手试探着暗门的状态,见无论推拉还是左右移动均无法打开,便道:“不好,门是锁着的。” “看来,那几个妖怪出去的时候将门锁死了。”聂小倩叹口气道,“若是木门便好了,我可以在木材中自由穿梭,但遇到石头,便丝毫没有办法。元霜妹妹,你身手不凡,能将它击碎吗?” “唉,我也不知道,试试吧。”余元霜退后一步,扎好弓步,凝神蓄力,然后大喝一声“破!”使右掌拍向石门。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石门没什么动静,反倒激得余元霜搓手道:“好痛!习惯了木头手,这肉手反而不知道如何发力了啊……” “让我来试试!”此时,走在最后的张奎中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门,豪迈地说道,“似乎也没多厚嘛,我之前上半身尚未木化,我来撞开它。” 说完,张奎中退后十来步,深呼吸一口气,随后向前疾跑,在一声大喊中,使右肩撞向石门。 这次,只听“轰”的一声,暗门的右半部分被撞出了一人高的洞。张奎中揉揉右肩,得意地说道:“我就说,带上我,一定能派上用场的吧?” 余元霜耸耸肩,坏笑道:“还行,虽然是我先破坏了门的内部结构,但没你撞这一下,还真没办法。只是不知道,你这身好身手,是怎么被弄到这里来的啊?” 张奎中叹道:“唉,我之前不是说过吗?我本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那日,如果不是因为和婆娘争吵,喝了很多酒,在林子里醉得不醒人事,才不会这么容易被那个画枭得逞。我若是平安回去,一定会记得两件事:一是戒酒,二是给婆娘赔不是,哈哈。” 余元霜和聂小倩对视一眼,不禁哑然一笑。 这时,三人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又有四男二女自救成功,恢复肉身后,陆陆续续跟了上来。 领头的正是余元霜移交钥匙的那个中老年男子胡老三,手里举着那串钥匙,一看暗门已经被撞开,惊呼道:“哎哟我的天啊,这串钥匙上面都贴着号码的,石门的钥匙在这儿呢。” 张奎中耸耸肩道:“算了,就当是活动活动身体好了。” 余元霜看了看石阶后方,见无其他人跟来,便问:“怎么就你们六人?” 胡老三应道:“唉,越狱这事,可谓九死一生,那些人宁可在下面多苟活一些时日,也不愿冒如此风险。人各有各命,由他们去吧。” 张奎中点点头道:“明白了,来了的,都是带种的。我们有缘相聚一场,但此时并非儿女情长、你仁我义之时,出了这门之后,我们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一切以逃出生天为上,切记不要拖泥带水,逃脱一个算一个!” 聂小倩也赞同道:“确实如此,若是稍有犹豫,或许我们都会葬身于此,大家自求多福、各听天命吧。” 众人皆沉默了半晌,随后均无可奈何地点点头,一起往门外走去。 由于整个追梦楼为笋状建筑,越往下的楼层,大殿便越宽敞,这底层正是排名创世者末位的哭枭居所,只是,底层并非像熊枭那层独立成间,暗门在一层的侧翼,出了门,便到了后殿,前殿与后殿之间又有一道墙隔开,墙的两侧各有一个过道。 众人在暗门处停下,余元霜指着前殿的方向道:“那边就是大门,出了追梦楼,便进入崇石城的大院,一定会遇到不少妖怪,记住,只能径直往大门跑,万勿犹豫!” 不过,余元霜的预测似乎兑现得太快,还未开始动身,那之前三个狱卒中乳白色的那个石头怪,便正往监狱折回来,越过分割墙,便一眼看见了暗门处的九人。 见发生如此大的变故,狱卒哪里还敢怠慢,四下张望一番,惊慌失措道:“快来人……” 话音刚落,一道红光便将其笼罩其中,只见聂小倩第一时间又使出了魅惑之术,对狱卒问道:“你觉得我美吗?” “我觉得你……”不等狱卒答完,余元霜已飞身上前,使出回旋踢,踢中对方脖子。那狱卒毫无反抗能力,被闷声踢倒在地,就连倒下时的姿势,也保持着被控制时的木讷。 “啊?这么硬?”余元霜见脚力没能断石头怪的脑袋,略显郁闷,朝倒地不起的狱卒又补了一拳,这一次,石头怪终于身首分家,但余元霜的手也顿时痛得不轻。 九人出了追梦楼殿门,面前陡然出现一块宽敞的平地,平地的那头便是崇石城的南大门,而两侧密布着穹庐状的石头房屋,一些形形色色的妖怪,正在肉眼可及的地带活动。或许是听到了狱卒临死前的呼声,三个妖怪已率先留意到了九人,朝这边走来,还有一只野生双头犬妖,冲着九人狺狺狂吠。 若是敌人单独出现,凭借着聂小倩的魅惑及余元霜的功夫,自可将来犯者一一击败,然而一旦数只妖怪同时出现,仅靠余元霜一人,断然无获胜可能。 聂小倩与余元霜本就没打算带任何人一同逃跑,只有两人才勉强算心仪的盟友,见状,聂小倩苦笑一声道:“各位,自求多福吧。” 这次毫无准备的越狱,本也是九死一生,唯有卖掉部分人,其他人才有生还机会,于是,张奎中也不客气,指着崇石城南门,大喊道:“各位,我们九人一起朝那边跑,谁他娘的被妖怪抓住,那便是他的命贱,为其他人做嫁衣了。准备好了吗?我数三声,一、二……” 众人的心随着张奎中的号令提到了嗓子眼,可张奎中数到二之后,便再无反应,等了半晌,胡老三不耐烦了,问道:“三呢?” 张奎中突然情绪低落,六神无主道:“不对,就算我回去了,又能如何?我的妻子,肯定不会相信妖孽之事,而会怀疑我消失多日,定然是出去与什么女子厮混,既然如此,我还回去干吗?” 余元霜纳闷道:“张大哥,事到如今,你居然要打退堂鼓?而且,这是什么理由?你这是怎么了?” 张奎中抽泣道:“你不懂,我思来想去,作为一个男人,连妻子都照顾不好,常常喝酒误事,让她担惊受怕,那是一种何等的无能!我,我真是一个没用的人……” 说完,张奎中跪地不起,大哭起来。 “你你你……”胡老三正要数落张奎中,突然也大哭起来,“你至少还有个婆娘,我这把年纪了,还是光棍一个,连女人是什么滋味都没碰过,可真是没用啊……” 眼看三只妖怪越走越近,余元霜急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若是放弃了,我们可自己走了啊!” 此时,其他几人也似乎着魔一般,陆陆续续哀嚎起来。 “呜呜,老天,既然不让我考上举人,你又为何要生下我?” “爹啊,娘啊,你们为何走得那么早?孩儿为何如此不孝啊?” 此时,聂小倩身为妖怪,已率先发现了不对劲,只见一股薄薄的白色烟雾状物体从又一老妇的头上飘出,那老妇顿时大哭道:“儿啊,庄儿啊,你为何什么也不喜欢,唯独喜欢抽那大烟啊?你可知道,咱这家都活活被你给抽垮了啊!呜呜呜……” 随后,那白色烟雾状物体朝空中飘去,汇入屋檐下一个巨大的蜂巢中。 此刻,聂小倩已明白了一切,拉着余元霜的手,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是哭枭,他发现我们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话 越狱(三) 只是一会儿功夫,张奎中、胡老三和其他四人便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哭得稀里哗啦,蹲于地面,如同泄气的皮球,再无任何干劲,只剩余元霜、聂小倩以及一个矮胖子男人还保持着正常。 “哭笑?”余元霜听了聂小倩的说法,一头雾水道,“他们明明是在哭,何来哭笑一说?” 聂小倩道:“不是‘哭笑’,而是‘哭枭’,黑山老妖手下的一个异能系妖怪。你若是有心关注那些狱卒的对话,便会对黑山老妖的阵营有一定了解。他们虽人数众多,但结构严明,在这座楼上居住着十一个被叫做‘创世者’的妖怪头头,虽不太清楚究竟是哪十一个,但一头一尾我倒是印象深刻,排第一的便是那个‘画枭’无疑,而排第十一位的叫做‘哭枭’,从地位来看,他也正是应该居住在这追梦楼的第一层。” “原来如此,可是,敌人在哪?”余元霜看了看四周,除了院子里的妖怪,并未发现第一层存在任何敌人。 矮胖男子惶恐地问道:“那么,我们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吗?” 聂小倩指着房檐下的巨型蜂巢道:“刚才,我看见他们六人头上散发出淡淡的烟雾状物体,飘入那个蜂巢中,随后便停止了。看那蜂巢的形状,正是规则的六边形,想来这哭枭只能同时对六个人施法,所以,我们三人应当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此刻,周围混和着六人哭天喊地的哀嚎声,以及双头犬妖的狂叫声,矮胖男子看了看慢慢走来的三个妖怪,朝六人喊道:“喂,你们到底是跑还是不跑啊?” 张奎中泣不成声道:“跑什么跑?我这样一事无成的男人,可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上?我被抓住,被做成肉渣,当做那些花花草草的肥料,大概还有些价值吧……” 聂小倩对余元霜和矮胖男子道:“行了,看来中了哭枭的招数,精神便会崩溃得无可救药了。还记得之前我们怎么说的吗?这里没有什么儿女情长、你仁我义,否则全部都得死在这里,最大的成功,便是逃脱一个算一个。我们还是快逃吧。” 说完,三人已一起朝崇石城南门奔跑而去。 此时,院子里的三个妖怪已离九人很近,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白骨妖怪,后面跟着一个百足虫形态的妖怪和一个全身长满棱角的石头怪。三个妖怪本是好奇为何会有人类出现在追梦楼门口,一见三人突然狂奔,那白骨率先反应过来,大喊道:“不好,好像是地下层的囚犯准备越狱啊!” “快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百足虫妖怪也大喊起来。 瞬间,双头犬妖已朝门口的六人扑了上去,将失去了斗志的六人咬得咔咔作响。 同时。百足虫与白骨朝狂奔的三人奔来。 “白骨交给我,百足虫归你对付!”聂小倩吩咐完毕,便再一次使出魅惑之术,将白骨控制,随后,毫不拖泥带水,继续奔跑。 余元霜虽有些拳脚功夫,但毕竟不是专门对付妖怪的净化使者,倘若没有聂小倩协助,便也很难正面迎战哪怕一只小妖,于是,看到百足虫袭来,余元霜选择了高高跃起,一脚踏在对方的脑袋上,以此为过渡,向前推进更远的距离。 如此一来,后面的矮胖男子便不幸成了百足虫最好的目标。 “越狱者,格杀勿论!”只听百足虫大喝一声,将矮胖男子紧紧缠绕起来,后续所发生之事,余元霜不忍再多看一眼,但男子凄厉的惨叫声,已经说明了一切。 此时,崇石城变得热闹起来,院子中诸多本在忙着他事的小妖见了如此事变,纷纷将目光看向了此处,也有一些小妖围了过来,要协助捉拿两人。 不过此时其他小妖的位置尚远,近处拦截两个女子的只剩那个全身长满棱角的石头怪,若是继续保持前冲的势头,无论石头怪攻击谁,另一个人均可获得空间继续前进,只要到了城墙边上,两人均有脚力跃墙而过,届时便可逃出生天。 电光火石之间,石头怪选择了聂小倩作为目标,只见这石头怪全身扭曲为一个麻花的形态,似是在蓄力,随后,突然放松,借用反弹力量将聂小倩击倒在地。 “小倩姐姐!”余元霜见状,突然顾不得其他,也忘了之前众人的“九死一生”逃跑原则,停止了向前奔跑的势头,转而跳向石头怪,向其挥出右掌。 石头怪虽猝不及防被余元霜击中脑袋,然而也只是倒地,并未如之前的几个石头怪那般被打掉脑袋,由此可见,此石头怪的实力非那些小兵可比。 聂小倩爬起身来,对余元霜横眉道:“不是说好了,不要管别人吗?这下可好,我们一个也跑不掉了!” 聂小倩说得没错,就是因为余元霜这一个救援动作耽误了时间,那些四面八方的妖怪已经围了上来,一晃已有将近二十个妖怪将两人围在了中间。 “喂喂喂,看哪,今天可真是稀奇,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越狱,可真是开了眼界啊!” “那不是聂小倩吗?红夜叉送来的女子,这下可有意思了。” “还有那个女的也好生厉害,居然将剑枭大王打翻在地了啊!” “嘿嘿嘿,惹恼了剑枭大王,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余元霜见自己已成瓮中之鳖,明白了大势已去,却又不甘地对聂小倩说道:“可是,我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倩姐姐你遭遇危险而见死不救?” 聂小倩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倒地的石头怪已经爬起身来,从小妖的口中可知,这石头怪,正是创世者之一的剑枭。 剑枭扭扭身子,对余元霜冷笑道:“看来,你就是用这拳头越狱的?我那些石头手下,居然连这种程度的攻击也承受不住,可真是让我有点没脸啊!” “别急,还有更厉害的呢。”余元霜说完,拉起聂小倩,又往空中正前方跃去。 围观妖怪中,一个外围远处的长尾红色秃鹫妖怪发出一声刺耳的清啸,飞身拦截,伸出双爪,朝余元霜抓来。 “金钟罩铁布衫!”余元霜大喝一声,身子顿时变得如同金刚般坚硬,那秃鹫妖怪双爪未能伤到余元霜分毫,反而被余元霜一拳打落下去。 两人落地时,剑枭已跟了上来,挥出右拳直取余元霜。 余元霜也不躲避,抬肘迎击,在一声硬碰硬的撞击声中,挡下这一招。 “你快走,我来拖住他!”余元霜斜眼看了聂小倩一眼,喊道,“我的金钟罩铁布衫持续不了太久,你快走啊!” “好,我走!”聂小倩自知唯一的选择便是不成为拖累,二话不说,往南门跑去。 余元霜与剑枭过起招来,争取拖延时间,而围观的小妖们又开始起哄起来。 “看啊,这女人以凡人之身与剑枭大王对战呢。” “不过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而已。” “不过,若是杀了她们,画枭大王恐怕会舍不得吧?” 剑枭见聂小倩已跑远,对余元霜道:“因画枭喜欢你们的画皮,我和哭枭才确实不想杀你们。若是乖乖束手就擒,我可饶你不死!” 余元霜冷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不能投降了!反正都是死,能一身正气地死去,顺便气一气你们,倒也是一件快事!” “既然如此,那我只好忍痛割爱了!”剑枭话音刚落,一道红光闪过,余元霜的胸部已被一支尖状物戳穿。 只见此时的剑枭,身上的棱角全部不见,棕色的石头身体也和那些小兵的形态并无二致,只是右手多出一把石剑,而正是这把由棱角组成的石剑,将余元霜的身体洞穿。 可怜余元霜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已香消玉损而去。 在周围小妖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剑枭抽出石剑,将余元霜的尸体扔在地上,目光望向聂小倩的背影,自言自语了一句:“红夜叉送的礼物,还是不杀为好。” 随后,剑枭又朝聂小倩奔去,一路上,手中石剑分散成无数棱角,纷纷飞回到主人身上……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话 帝屋树下(一) 余元霜牺牲时,远在数十里之外的余向笛正在山路上行走,一瞬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身子微微一颤,随后,停下了脚步,侧着脸,眉头紧锁,用心地去感受着空气的细微流动。 走在余向笛身后的是陈淑卿,见余向笛陡然停下,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 余向笛见挡着了陈淑卿的路,抱歉道:“啊,淑卿姑娘,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感觉到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我而去,但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对不起啊,自从掌握了感知风语的能力,便常常变得很敏感,希望是我的错觉便好了。” 陈淑卿调侃道:“嗯嗯,看来这便是所谓的‘我的肉眼虽然看不见,但我的心眼,却是无比明朗’了。” “哈哈哈,你就别洗涮我了,走吧……”余向笛尴尬地笑笑,又继续朝前走去。 在余元霜的身前,还有喜浪和孙小树两人,这一个净化使者和三个妖怪组成的队伍,此刻正走在离朱袍山十里外的山涧小道上,此地位于鄱阳湖东岸柴棚村,域内冷杉树遍布,郁郁葱葱却杳无人烟,周遭不时响起鸟类的清啸声。 此时的陈淑卿、孙小树和余向笛身上,还穿有宛如鳄鱼皮肤一般的铠甲,铠甲上鳞片与隆起密布,正是之前玛尔莎所言“无间鳞甲”。三人穿上之后,入水时便自动变成了鳄鱼模样,可在水中呼吸,这使得他们能顺利离开朱袍山,游过辽阔的鄱阳湖水域,上得岸去。当然,一旦上岸,两人也自会恢复原样。 今日,三人之所以随同喜浪到此,并非为了郊游,而是在喜浪的请求下,三人随他一同来探索一棵神秘的乔木。 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喜浪停下了脚步,说了声:“到了,就是这儿。” 只见道路的右侧,果然出现一株参天乔木,那乔木高度有二三十余丈,与矮小的冷杉树林形成鲜明的对比。 喜浪移步到乔木下,拍拍树干道:“你们看,我说的怪树就是它,我小时候偶尔也会来到此地,但印象中那时候绝无此树。大约在一两年之前,不知为何,突然就有了这么一棵大树。” 陈淑卿闻言也走上前去,摸了摸树干,叹道:“看这粗壮程度,别说我们四人,怕是再来四人手拉手也无法将它环抱起来。若无百年时间,任何树木也不可能长成这般模样,何况,看它的高度,也不是本地该有之物,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为之。” 喜浪点点头道:“这便是我之前所说鄱阳湖周围的异状。淑卿姐姐,我们这些湖中妖怪,见识浅薄,而你们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才特意带您来看看,想搞清楚它究竟是何种树木,又是为何会出现于此,希望给我指点一二。” 陈淑卿微微一笑道:“你们的佩若长老和玛尔莎夫人也不知道吗?” 喜浪道:“他们不知道此树的存在,事实上,若非异常重要之事,长老和老祖奶也不喜欢族人轻易踏上陆地。大多数时候,我也是偷偷独自上岸探索,就算发现了此树,但只要不确定它会给我们带来灾难,我也断然没有必要去向他们汇报,免得挨骂。” 陈淑卿点点头道:“看来,你还真是一个喜欢冒险的孩子,可是,单凭在树下看看,我也只能感悟其高大粗壮,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还有其他信息可以补充补充吗?” “好,正如我之前所言,过去,鄱阳湖虽有大有小,但那是在历史长河中自然的水位变迁,然而,自从出现这种大树后,这一两年来,鄱阳湖的水位便下降得极快。”喜浪用不安的语气讲道,“事实上,不光是这一处,我到周围查看过,每隔三五里左右,便又有一棵这样的大树,它们全部出现在鄱阳湖的近岸处,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有人沿着鄱阳湖岸种植了无数棵这样的大树,要将鄱阳湖包围起来。” 陈淑卿惊道:“什么?这就太奇怪了!这么说来,这种树与湖面变小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关系。” 喜浪道:“对,老祖奶他们不太善于发现规律,他们总是粗略地说,‘最近几年来’,鄱阳湖变小速度很快,而我记得很清楚,出现这种变化的确切时间,正是从一年多之前开始。刚才湖面上出现的‘龙吸水’,那些水,也正是飞往了这棵大树的方向。我几乎可以断定,这些大树,在死命地吸取鄱阳湖的湖水,可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便不知道了。” 喜浪所言“龙吸水”,正是发生在不到半个时辰之前,蒲子轩逃回湖中并在魔鬼水域遭遇旋涡的同一时间。 “你这一说,我还真来兴趣了。”陈淑卿抬头看了看上方,笑道,“会吸水的树,究竟是什么神仙还是妖怪,上去看看便知。” 喜浪扯了扯嘴唇道:“只是我们鼍族,最不擅长攀爬,否则,我也早想上去看个究竟了。” “我也不行啊。”陈淑卿坏笑一番,盯着孙小树道,“不过,咱们队伍里,可有个专业人士啊。” 孙小树故作苦笑道:“行行行,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任务,早晚会落在我的头上,你们就等着吧。” 说完,孙小树略微做法,身体泛起红光,从容地向树干走去,直到融入乔木中。 喜浪顿时惊呼道:“哇,果然术业有专攻啊!” 余向笛侧脸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小树的风语瞬间消失了。” “别急,一会儿又会出现了。”陈淑卿看着一股红光迅速沿着树干往上抬升,便知那是孙小树正在急速向上移动,少倾,红光由于太高而离开了众人视线,三人便在树下默默等候。 又过了一时半会儿,红光再度出现,沿着树干从上往下移动,待到达底部,孙小树从乔木中走了出来,头部泛起细密的汗珠,兴奋地叹道:“哥哥姐姐们,太厉害了,这树,太厉害了啊!” “怎么样?上面有什么东西吗?”喜浪的眼神中满是期待的光芒。 孙小树咽了咽口水道:“这棵树,果然不是一般的树,而是具有灵性的神木,那上面,长着一颗巨大的红色果实,微微泛着红光,而且如人头一般长着五官,我刚走近想看个究竟,那人脸果实就张大了嘴巴,吓得我赶紧下来。” “巨大的红色果实?”陈淑卿想了想道,“难道,这是帝屋树?” 喜浪转而问陈淑卿道:“淑卿姐姐,你已经有答案了吗?” “嗯……”陈淑卿又思忖了片刻,讲道,“结合目前调查的情况来看,此树应是帝屋树无疑,《山海经·中山经》中有记载:‘有木焉,名曰帝屋,叶状如椒,反伤赤实,可以御凶。’也就是说,它的树叶是辣椒形状,果实为红色,张着大口像上古时期三皇五帝这些神仙居住的屋子,故名‘帝屋树’。” 孙小树激动地应道:“对,它的树叶,的确就是辣椒状,尖尖的。” 陈淑卿分析道:“像帝屋树这种罕见的神树,断然不可能出现在这种普通的山头,更不可能环绕着湖而生长,因此,我们可以推断它为人为种植。而其特性,是‘可以御凶’,至于怎么‘御凶’,《山海经》中并未交代,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此树,便不得而知它和‘龙吸水’之间有何关系了。” “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来毁了它。”说完,喜浪已发动起妖气,大喝一声,一拳击向帝屋树。 帝屋树受了重击,摇摇晃晃了一番,无数的椒状树叶顿时如雪花般飘落。 虽不能一击断其树干,然而喜浪能凭一己之力撼动如此参天乔木,也可见其功力之深厚。余向笛也忍不住赞叹道:“帝屋树内部应当已经出现了裂缝,厉害,厉害!” “呵呵,看我这次给它来个透心凉!”喜浪得意地应道。 正要挥出第二拳,却听见孙小树惊慌失措地劝阻道:“等等,喜浪哥哥,你的背上,似乎有什么东西!” 此时,只见一个小小的树妖,如同婴儿吊着父母般,正伸出树枝,紧紧抓住喜浪的背部。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话 帝屋树下(二) 树妖不分脑袋躯干,只是一截三五寸的树桩伸出四肢般的茎须。而之所以说这个树妖像婴儿,不光是因为其只有巴掌大小,而且其头上长着三根嫩绿的幼芽,倒向三方,宛如婴儿的发髻,更重要的是,他的整个五官如同婴儿般带着无邪的稚笑,双目失焦,本能般伸出细长的茎须,紧紧吊住喜浪的后背,乍一看去正是背在背篓中的婴儿那般可爱。 不过,婴儿的可怕之处,也正在于没有智慧,一切凭借着本能行事,断无对话谈判的可能。 此时,树婴嘴巴中伸出锋利的舌头,扎向喜浪的后背。 幸运的是,喜浪作为鼍族,变为人型时背上始终有着一层坚固的鳞甲,那树婴的舌头扎到硬壳上,无功而返,又不甘地连续扎了三下,终于放弃,转而上移了些许,改为扎喜浪的左肩。 这一次,树婴的舌头成功插入了喜浪的左肩,顿时如同婴儿吮吸母乳般,无论是茎须还是舌头,都使出极大的力气,将自己与喜浪牢牢捆住。 “啊——”喜浪疼痛难忍,失声惊呼道,“这鬼东西,好像在吸我的血啊!” 一边说着,喜浪已一边伸手反向去抓树婴,扯着他的身子,欲将他拉出来。不过,树婴的舌头进入喜浪肩部后,便发生了形态上的变化,越是强拉,越是疼痛,喜浪又道:“这东西的舌头上产生了倒钩,我没办法拉他出来。” 一旁,孙小树问陈淑卿道:“这是什么妖怪?是帝屋树的一部分吗?” 陈淑卿道:“我也搞不清楚,《山海经》中对帝屋树的描述就那几句话,也许,帝屋树还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一旦有人攻击它,便会放出这种小鬼来保护自己。” 余向笛道:“管他什么小鬼,敢找麻烦的,宰了便是。”说完,已运用起净化之力,双手光剑顿显,要往喜浪的背部刺去。 喜浪从未见余向笛出过手,心里泛起了一阵嘀咕,连声道:“别别别,向笛大哥,这个任务,还是交给那两位来完成吧。” 余向笛听出了弦外之音,不悦道:“哦,莫非,你是嫌我眼瞎,怕我误伤了你?告诉你,我这肉眼虽然看不见,可我这心眼……” 话音未落,陈淑卿已向树婴吹了一口气,在一阵烟雾中,树婴变成一块没有舌头和茎须的纯树干,顿时失去了攀附能力,可怜巴巴地掉在了地上。 喜浪其实也未曾想过问题的解决方式会如此简单,见状,仿佛找到了台阶下一般,嗤笑道:“嘿嘿,向笛大哥,明白了吧,这才是我的本意。” 余向笛这才收起了净化之力,冷哼了一声:“切!” 树婴虽失去了凶悍的攻击态势,然而凭着刚才猛吸一番血,已经长大了一倍有余,此时倒在地上,不知所措地发出些人类难以辨认的咿咿呀呀声。 陈淑卿走上前去,将树婴拾起,拿在手中端详一番,又认真看了看旁边的帝屋树,纳闷道:“奇怪,帝屋树自己尚未完成妖化,何来如此生龙活虎的后代?而且,虽说这只是刚出生的树婴,可其木质和枝叶形态也与帝屋树完全不同,或许,是另有来龙去脉也说不定。”随后,又看了孙小树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没准,是小树你的同类也说不定呢。” “啊?”孙小树愣道,“淑卿姐姐这说的哪里话,我们小叶红豆家族可没有吸血的嗜好啊!要不,你们离我远一点,让向笛哥哥去探探这树婴身上是否有妖气。” 陈淑卿微微点头道:“有道理……” 喜浪捂着左肩的伤口道:“哎呀呀,你们这会儿就别研究了,我失血过多,还是快给我治疗治疗吧!” “哦,对对对,还有这号伤员呢。”孙小树说完,便开始打坐凝神,伸出藤蔓缠住喜浪,替他疗起伤来。 陈淑卿则不无忧虑地带着树婴走出几丈远,又将树婴扔到更远处,朝余向笛道:“差不多了,余向笛,你快试试,能否探到他的妖气。” 余向笛尚未准备好,不过,那树婴在脱离了陈淑卿的控制后,仿佛又获得了新的人生目标,只听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婴儿笑声,朝孙小树呼啸着飞了过去。 孙小树毫无防备,背后露出巨大的空当,被树婴再次伸出的茎须缠住,随后,树婴吸取了攀附喜浪时的教训,完美避开了无间鳞甲,直接将锋利的舌头扎入了孙小树的右肩上。 孙小树疼痛难忍,瞬间松开了缠住喜浪的藤蔓,往地面躺下,大呼小叫着打起滚来:“哇,我也被吸血了,淑卿姐姐快救救我!” “那你别动啊!你这么乱动,我如何瞄准他?”陈淑卿一时难以定位树婴,焦虑地提示道。 孙小树如醍醐灌顶,这才稳住身子,坐在地上,让陈淑卿便于施法。 然而,这一次,树婴吸血之后长大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一晃已与孙小树同样大小,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将孙小树带倒在地上,并用其当作挡箭牌,让陈淑卿无从下手。 “不好,这家伙不但体型在成长,连智慧也在飞速进步啊!”陈淑卿说完,已变为狐妖,大喊道,“别小看这东西了,必须尽快除掉他!” 就在说这话时,树妖已经变得如同成人般大小,凭着远胜过孙小树的蛮力,将孙小树拉着,要往帝屋树树干里融去。 若是树妖将孙小树带入帝屋树树干,则一切完矣。 “天罡指路!”千钧一发之际,余向笛已挥舞着光剑而至。剑气所到之处,树妖茎须尽数被斩断,尽管这些茎须此前一直紧贴着孙小树,可孙小树的本体却未被伤到分毫。 只听余向笛自豪地说了一句:“就是这么精准!”随后,再一挥手,那刺入孙小树体内的舌头也被切断。 短短一瞬间,树妖又回到了“木棍”的状态,倒在地上。 余向笛正声道:“各位,不用怀疑了,这树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妖气,应是小叶红豆系的妖怪无疑,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吸取孙小树的血液时,成长得最为快速,有道是‘缺什么补什么’嘛。” 孙小树惊道:“可是,此地只有杉树和帝屋树,何来小叶红豆树?” 众人还来不及回答,此时,树林中已响起一阵“沙沙”声,仿佛千万树木在对某种力量给予响应。 余向笛听了听四周的风声,惊道:“不好,此地风语极为紊乱,若再迟疑,我便会成为真正的瞎子,快宰了他!”说完,将净化之力陡然释放出来,要给树妖致命一击。 只见倒地的树妖,嘴角一咧,忽的又腾空而起,在空中长出了茎须与舌头,翻了一个大圈后,落在了余向笛身后,吸附住这净化使者的一瞬间,舌头同样扎入了余向笛的左肩中。 虽不如吸孙小树的血那般立竿见影,然而仍可看到,树妖在一点点长大。 “他娘的,找死!”余向笛说完,大喝一声,释放出一股净化之力冲击波,将树妖震得飞了出去。就在树妖舌头离开他的一瞬间,一小坨血肉被倒钩带了出来,疼得余向笛发出仰天长啸。 然而,树妖似乎越挫越勇,被震飞出去撞在一棵树上后,毫不拖泥带水,又向余向笛扑来。 若是正常状态,余向笛一旦感知到了带有威胁性的风语,对这种飞扑,自会以一剑作为回应,然而此时风语已乱,余向笛毫无招架之力,再度被树妖紧紧抓住,从之前的伤口处吸血。 若再度将树妖震飞,且不说它还会回来,而且反复折腾伤口,余向笛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遂放弃了此招,向同伴呼救。 此时,喜浪和孙小树身子都因失血过多而虚弱无力,只有陈淑卿尚有救援之力,可陈淑卿变为狐妖许久,却一直未作下一步动作。 树妖的身体继续成长,已如同一个壮汉身材,同时,树林中“沙沙”声更盛,仿佛在呼应着这位同类的急速成长。 “淑卿姐姐,你为何还不去帮向笛哥哥?若是不上,我可去了!”孙小树看不下去,站起身来,周身泛着虚弱的红光。 “还有我……”喜浪也起身,释放出妖气,准备再战。 “我似乎,已经看明白了。”陈淑卿冷笑一声,随后将妖力释放到最大,厉声喊道,“你们快全部收起妖气和净化之力!” “为什么?”喜浪不解地问。 “别废话!”狐妖形态的陈淑卿一旦发怒,便显得煞是威风。 余向笛一边挣扎,一边回敬道:“危险的又不是你,我凭什么听你的?” 孙小树自是最了解陈淑卿,犹豫了半晌,率先收起了妖气,喊道:“两位哥哥,就相信她一次吧!” 陈淑卿又喝道:“不想死的,就快给我将法力收起来!” 余向笛和喜浪这才收起了法力,顷刻之间,四人中,只剩下陈淑卿妖气最为旺盛。 发生此变化后,只见那树妖突然转身瞅了一眼陈淑卿,随后“咯咯咯”傻笑几声,放开了余向笛,后者这才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 树妖并非单纯放手,刹那间,又朝陈淑卿急速飞来。 陈淑卿不档也不躲,直楞楞地站在原地,任凭树妖抓住自己后背。 “到底还是刚出生的东西啊,选择猎物的规律,如此简单!哼!”陈淑卿冷笑一声,身上顿时烟雾乍起。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话 帝屋树下(三) 感知到这一幕的风语后,余向笛百思不得其解,问道:“这妖怪为何又放弃我,去攻击别人了?” 此时陈淑卿已将衣服变为了金属硬度,那树妖伸出锋利的舌头往陈淑卿的右肩扎去,只听到“当”“当”的声响,却无法将其穿透。 陈淑卿冷笑一声,随即释放出冲击波,将树妖推出一丈开外,两只狐尾又拍马赶到,将其身子连同茎须一起缠住。 尽管此时树妖已体型巨大,但是在陈淑卿面前,仍然显得矮小了些,被生生抬到半空中。 树妖意识到了危险,也学着成熟妖怪的模样,浑身妖气环绕,憋足了劲儿,想摆脱陈淑卿的控制。霎时间,整个树林在两股妖气的影响下,飞沙走石,落叶遮天,几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余向笛失去了对周遭事物的感知能力,四下扭着头,大喊道:“陈淑卿,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应该已经控制住那妖怪了吧?为何还不杀了他?” 陈淑卿道:“你还不明白吗?这树妖,根本就不是一个独立的妖怪,而是某棵大树的一部分,即使我们肢解他,或是斩断他,他也会像蚯蚓那般,由剩下的部分重新生成新的妖怪,然后重复其生长过程,不信你们看。”说完,陈淑卿两条尾巴用力拉扯,那树妖便硬生生被折成了两段。 陈淑卿将两段放至地面,稍等片刻,其中较长的一段又“醒”了过来,咧嘴笑着“咿咿呀呀”地朝陈淑卿呼啸着飞去。 陈淑卿依旧不作反抗,任树妖又抓住自己的背部,伸出舌头,撞击金属状的衣服,随后,将树妖用冲击波推出,再次用狐尾吊起来。 所有过程,除了树妖的体型只有原来的三分之二,其余场景和此前一番如出一辙。 陈淑卿摊着手道:“就是这样。” 余向笛不知发生了何事,但见孙小树与喜浪皆无异议,便知道他们已经见证了树妖不可杀死的一幕,便也不再作声。 孙小树问道:“那咱们应该如何是好?总不可能一辈子带着这东西过日子吧。” 陈淑卿从容地应道:“这妖怪选择目标的规律十分简单,附近谁释放出最大的法力,他便朝谁攻击,而且,所谓攻击,目的并不在于夺取对手性命,因此即使我们都亮出脑袋,他也不会朝咱们的脑袋下手。正如婴儿吮吸母乳一般,他的目的只在于成长,故而,谁释放出的法力大,他便认同了谁是给他提供营养的‘奶娘’,只吸血,不杀人。” 孙小树想了想道:“果然是这样,最开始,是喜浪哥哥使全力攻击帝屋树,引出了他,后来,我和向笛哥哥先后成为了某一时刻的最强施法者,所以先后成了他的目标,最终,是淑卿姐姐你释放出巨大妖力,将他吸引了过去,救了向笛哥哥。” 陈淑卿点点头道:“知道了这一规律,要对付他就非常简单。现在,我将他放下后,大家都千万不要运用法力,且看看他会如何选择。”说完,陈淑卿将树妖轻轻放下,并迅速缩回狐尾,变回人型。 顿时,四人不光是全数收回了法力,而且仿佛如临大敌般,一动不动,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果不其然,树妖被放下后,东张西望了一番,如同无头苍蝇般失去了目标,嘴里发出“咕咕咕”的念叨声,虽听不懂,但明显透露出焦虑之情。 不过,凭着此前一些模糊的印象,树妖还是意识到了四人所在方位,慢悠悠地朝这便移动过来。 孙小树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小声问道:“他不会发现我们吧?” 陈淑卿不答,突然,在手中汇聚起了一股强大的妖气。 树妖嗅到了妖气的位置,顿时叫声变得欢快,朝陈淑卿飞奔过来。 “去!”陈淑卿喝了一声,将妖气凝结成一颗圆形的红色光球,随后,缓缓将光球推了出去,再同时将自己的妖气收起。 如此一来,附近唯一的法力便是这团光球,树妖也果然立即改变了方向,朝光球的方向追去。 陈淑卿灵活操纵着光球,让其一直保持在树妖头上三尺高的地方,只听这大块头发出“呼哧”“呼哧”的急躁声,伸出茎须要去抓住光球,却始终如民间表演的龙灯追绣球般,求而不得。 随后,光球融入到一棵粗壮的冷杉树中,那树妖也紧紧跟了进去。 一时间,树林又安静了下来,仿佛之前什么也未发生过。 “那团妖力球,够他吃一阵子的了。”陈淑卿拍拍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上前一步,将孙小树拉起身来。 余向笛和喜浪也撑着旁边的树木,艰难起身。 四人中,只有陈淑卿一人未因失血变得虚弱,遂提议道:“如今帝屋树之秘密解了一半,但它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以及究竟会给鄱阳湖带来什么危害,尚无任何途经可以探寻,大家皆有伤在身,需要好生休息,还是回朱袍山去为好。” 喜浪赞同道:“的确,三日后便是月圆之夜,和鼋族的大战在即,我们三人又皆有伤在身,需各自回去好生修养,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四人皆无心逗留,正要离去,突然,树林中又风声大作起来。一时间,飞沙走石骤起,草木失色,其诡异程度比起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么又来了?”孙小树捂着口鼻问道,“那树妖又来觅食了吗?” 四人同时看向刚才树妖融入的那棵冷杉树,却见那树与其他树木比起来,并无异常。陈淑卿也用手肘半遮着脸道:“不可能,只要我们不使用法力,那树妖断然不会再度来找麻烦,只怕是另有蹊跷!” 就在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当头,帝屋树上方陡然传来一阵不男不女的老年声音,伴随着树林的咆哮,叫人毛骨悚然。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了哟,我的老朋友们!” 四人抬头望向上方,没有丝毫的怀疑,陈淑卿已第一时间判断出了这个太有特色的声音与语气,惊呼道:“红夜叉!” 声音的主人确实是红夜叉,不过,身为万树之王,整个树林便是她的游乐场,她又何须劳神费力地从树上飘下。 于是,就在四人抬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时,全然未注意到脚下,已经被粗壮的藤蔓给紧紧缠了起来。 这一招,正是红夜叉多次用于控制敌人的绝活“红莲障”,以当前四人之力,均无法将其破除,陈淑卿的变形术也无法改变其形态。 接下来,红夜叉的身子从帝屋树中徐徐走出,到达离四人两丈远的位置,停住了步伐,像欣赏杰作一般露出满意的笑容。 此强大的前妖王,自从在兰若寺中被蒲子轩等人击败后,过了俩月有余,终于再度现身,而且,虽无法感知其妖气,但仅从面相看来,也可判断出这老妖婆恢复得相当不错。外加狂风将其银灰色的长发蓬乱地吹起,更显得精神百倍。 不过,这招过后,红夜叉并未再出手攻击,反而打了一个哈欠,用手捂了捂嘴巴,有些无趣地说道:“抱歉,刚才这阵狂风,仅为渲染气氛之用,若是感觉不舒服,便停了吧。” 说完,红夜叉用红光四溢的右手在脑袋上方划了一个圈,那狂野的风沙便停了下来。 见了红夜叉压倒性的实力及漫不经心之相,众人皆在心中泛起了无力感,只见喜浪问道:“你究竟是谁?” “嗯?你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红夜叉一边说着,一边朝喜浪和余向笛看过去,又使劲辨认一番,纳闷道,“哦,抱歉抱歉,我还以为是蒲子轩呢,嘿嘿,难怪不认识我……我嘛,是树妖姥姥红夜叉。怎么,姓蒲的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陈淑卿冷笑道:“红夜叉,你装什么呢?有本事便将我们脚下的束缚给解了,正儿八经打一场。怎么样,敢吗?” 红夜叉继续惺惺作态道:“哎呀呀,九尾狐,咱们俩妖本该井水不犯河水,因为些机缘巧合才成了对手,何必这么凶嘛?不喜欢脚下这些东西,咱这就替你们解了哟。” 只见红夜叉挥了挥手,将红莲障给立即解除掉。 虽获得了自由,但强如陈淑卿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紧紧盯着红夜叉。 不过,从字里行间,陈淑卿感觉出此时的红夜叉的确毫无战意,便问道:“你究竟要干吗?” 红夜叉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想试探试探你们的实力,若是可以的话,姥姥我可以和你们谈谈‘合作’哟。” 红夜叉故意将“合作”二字念得很重,说完,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话 帝屋树下(四) “合作”二字从红夜叉的口中说出,无异于太阳打西边出来,纳闷之余,陈淑卿也顿时体会到危险解除,便问道:“我们之间有什么好合作的?” “刚才我那新生的孩儿,似乎将你们给折腾得不轻啊,先得给你们道个歉哟,那是姥姥我最近分离出来的根,不光是这儿,我在每棵帝屋树上都植入了这东西,本和你们没什么关系,你们自己跑来这儿撞了邪,虽是意外,却也是姥姥我失礼在先嘛。”说着,红夜叉伸出手来,向树妖融入的那棵冷杉树伸出,那树干中的树妖便被生生抽了出来,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往红夜叉处飘去。 “哎哟哟,长这么大了,看来你这家伙可吸了人家不少精华哟。”红夜叉再一挥手,重新将树妖送入帝屋树中,对四人装腔作势道,“这种刚出生的孩儿,连姥姥我也不太好管教,闹心,闹心哪……” “原来如此,那树妖是你身上的一部分,难怪如此恶心!”陈淑卿看着树妖消失于帝屋树中,将目光又收回到红夜叉的身上,“别绕来绕去了,你到底有什么诡计?” “呵呵,‘诡计’不过是个贬义词,姥姥我要做的,是个伟大的事业,至于具体要干吗……”红夜叉瞅了喜浪一眼,作出无辜的表情道,“现在还不是太方便讲哟。” “既然不讲,那你还谈什么劳什子的合作?”陈淑卿转而对三人道,“我们走吧。” “等一下。”孙小树突然插话道,“你就是树妖姥姥?你可知道我是谁?” 红夜叉纳闷地看了孙小树一眼,摇了摇脑袋。 之前,蒲子轩团队与红夜叉作战时,由于兰若寺战场分割,与这头目正面对决的主要是前殿的蒲子轩、陈淑卿、蒲卫海等人,而孙小树一直在寺外救援,只偶尔瞥见远处空中的红夜叉模糊身影,并未看得清晰,而红夜叉更是不知晓孙小树的存在。 孙小树横眉道:“不认识我没关系,孙子楚你可认识吧?” 红夜叉之前见了四人中这个少年,本只觉得他是个无足轻重的小跟班,不想搭理,如今“孙子楚”这个名字一出,红夜叉立即收起了一直玩世不恭的眼神,正声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孙小树面不改色应道:“我是他儿子,孙小树。” “什么?天啊!”红夜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不就是我孙子了?你你你……你爹他还好吗?” 孙小树怒目圆瞪道:“爹去年就过世了,他在世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对我说,姥姥你是一个善良的好妖怪,可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我婶婶?” “婶婶?你是说小倩吗?”红夜叉冷哼了一声道,“叛徒,就应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孙小树感觉就快要沉不住气,问道:“你将我婶婶弄到哪里去了?” 红夜叉皱了皱眉头,又强装笑脸道:“嘿,我说小树啊,咱们亲人之间第一次见面,你为何用如此无礼态度与姥姥我说话?你应该谈谈你爹,谈谈你为何与这狐妖在一起,谈谈来这鄱阳湖干吗,再跟我磕个头相认……说实话,姥姥我可是很想念子楚的哟!” “哼,你所分离出来的根须,不过是你的棋子,你需要的时候,召之即来,不需要的时候,挥之即去,就跟刚才那树妖一样,任你摆布,又何需装出一副宽厚长辈的恶心样子?”孙小树说着说着,声音已有些哽咽,失声大喊道,“就一句话,你把我婶婶怎么了?” “呵呵呵,看来,子楚还真不愧是我的善根,生个儿子也是义薄云天哟。”红夜叉吐了口气,道,“好了好了,告诉你也无妨,为了和黑山老妖结盟,我已将聂小倩作为礼物送给了他们。这下,你满意了吧?” “礼物?”孙小树挤压了多日的怒火终于再也包不住,虚弱的身体顿时妖气膨胀,两眼也开始泛白,似要与红夜叉搏命。 “喂喂喂,不至于吧?”红夜叉见了孙小树此番模样,惊愕而不失顽劣道,“你不会要与姥姥我动手吧,且不说你远非我的对手,此地也不是动怒的地方哟。” 只见孙小树的妖气越来越充盈,红色气焰往上抬升,竟然渐渐形成了一个怒目圆瞪的金刚模样! 一时间,树林又开始呼应起这股强大妖气,开始飞沙走石。 陈淑卿何时见过孙小树此等模样,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正声道:“小树,你冷静一点!你开始失控了!” 此时的孙小树,哪里还听得进劝阻,如同当初在化洮庄园中对峙宁晚秋时那般,释放出强大的力量,撕喊一声,朝红夜叉奔袭而去。 “嘿嘿,我的孩儿,是无法攻击姥姥我的。”红夜叉不动声色,任凭孙小树向自己一拳挥来。 若是聂小倩或是她变出的影战士,在击中红夜叉时,身体都会变成树枝状与“主人”连在一起,故而红夜叉从不担心被“孩儿”攻击。 然而,这一次,她失算了。 孙小树作为树妖与人类结合的后代,并不具备这一特性,于是,拳头实打实击中了红夜叉脑袋,将其撂倒在地。 “哦哦哦,孙儿啊,你已经变坏啰。”倒地的红夜叉伸手护着脸部,待孙小树连续出拳后气势减弱时,弾地而起,将孙小树击飞回原来的位置。 孙小树倒地后迅速起身,又要再往红夜叉冲去。 突然,一道剧烈的龙卷风突如其来,将孙小树裹于其中。这气势汹汹的少年立即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往帝屋树上方打旋而去。 陈淑卿又看明白了什么,在下方大喊道:“小树,快醒醒,并停止任何的仇恨!” 见孙小树没有回应,陈淑卿赶忙变为狐妖,高高跃起,同时将九条狐尾伸出,其中一条缠住孙小树,另外八条紧紧拉住一棵冷杉树。 帝屋树吸引力大得难以想象,陈淑卿也被带起,支撑得颇为吃力,下方被拉住的冷杉树吱吱作响,随时可能断裂开来。 余向笛和喜浪看在眼里,不明所以,也无计可施。红夜叉却看得津津有味,邪笑道:“姥姥我不是说了嘛,此地是万万不能动怒的哟,你这孩子,就是不听,一点也不讨人喜爱。” 半空中,孙小树已逐渐退去了之前的神秘力量,恢复了神智道:“我这是怎么了?” 陈淑卿咬牙喊道:“我明白了,帝屋树‘可以御凶’之意,便是指它一旦感应到了因仇恨而引发的凶杀之气,便要将其吸走!你快停止对红夜叉的杀意,不管有多大的仇恨,日后再说吧!” “好,我明白了,不凶,不杀……”孙小树一边嗫嚅着,一边努力将心情平复下来。 终于,孙小树恢复了常态,凶杀之意全无,而龙卷风也随之停了下来。 两人重新落地站定,孙小树本已因失血而虚弱不堪,再如此折腾之后,顿时昏倒在地。 红夜叉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大家都可以好好说话了吧?” 陈淑卿问道:“蒲家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要我们如何合作?” “哎呀呀,他们的确对我有深仇大恨,视我为一生之敌,这我不否认,可是,对我来说,最大的宿敌只有一个,那便是黑山老妖。什么蒲卫海、蒲子轩,都不过是我生命中意外出现的过客而已哟,我们可以先联手除掉黑山老妖,之后,再慢慢算咱们的帐也不迟嘛。” 陈淑卿见红夜叉说得有理,便问道:“要如何联手?你又想从黑山老妖那里得到什么?” 红夜叉道:“黑山老妖人多势众不说,而且其能力极为棘手,若是在地面战斗,他随时可以进出于石头和地下。若要想击败他,只有两种方法。” 不等陈淑卿回应,余向笛已听了进去,问道:“哪两种?” 红夜叉瞅了余向笛一眼,应道:“一嘛,是在空中或是在湖水中将他彻底打碎。你们觉得,你们有这个本事吗?” 三人皆沉默不语。 “别说你们没这个本事,就是我与他正面交锋,又有几分把握?”红夜叉谦虚一把,又道,“所以第二个方法嘛,则只能是假意与他交好,然后趁其不备,从背后偷袭,一击取其性命。你们觉得,能从背后偷袭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余向笛毕竟与红夜叉没有仇恨,又正愁实力不足以复仇,便正声道:“你说的在理,我喜欢你这家伙。若能除掉黑山老妖,需要我们做什么,但讲无妨。” 红夜叉道:“要攻打黑山老妖的崇石城时,我自会通知你们,你们只要帮我拖住他的十一个创世者,为我争取到和他单独相处的空间即可。我呢,会假意与你们为敌,待时机成熟时,宰了他;你们呢,能力虽弱小,但抵挡住他的爪牙,我看还是没问题的哟。” 陈淑卿冷笑一声道:“那你要什么?又会给我们什么?” 红夜叉道:“我要他体内的‘般若水晶’,那是妖王的凭证,你们拿去也没用。” “好。”余向笛点头道,“那柳泉八木就得归我们。” 红夜叉眼睛一亮道:“哎呀呀,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宝贝了。行行行,既然你们开了口,这个战利品,姥姥我让给你们便是。” “成交。”余向笛道。 陈淑卿不屑道:“呵呵,余向笛,你可真信了她的话?我告诉你,此妖之阴险狡诈、出尔反尔,世所罕见,你可还未见识过。” 余向笛看了两人一眼道:“若她出尔反尔,大不了我们再抢来便是,从谁那里抢不是抢?” “聪明,你叫余向笛是吧?嘿嘿,我也喜欢你这样干脆的人……那么,就这么定了哟。哦,对了,待我孙儿醒来后,你们可得替我好好安慰安慰他哦,朋友嘛,就应该互相帮助……好了,累了一天,我要回去睡觉了哟。”红夜叉说完,抛给三人一个夸张的笑脸,便融入回帝屋树而去。  正文 第二百五十话 让群山选择 “霸龙混元破!” 傍晚时分,鄱阳湖旁,蒲子轩正朝着山体再一次使出白天对付珍妮的绝技。只见黯淡的光线下,一股代表着净化之力的蓝色气焰分外醒目,以排山倒海的势头朝山体呼啸而去。那星河龙王的右爪顿时变得巨大,击中山体的一瞬间,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蒲子轩面前的山体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气势之沉,甚至连脚下的地面也发生了轻微的震动。 此时,离魔鬼水域产生大漩涡已过去两个时辰,蒲子轩被珍妮击穿的右手已完全康复,在湖面上躲避了许久后,判断珍妮暂时不会追来,便上了鄱阳湖对岸,对着庐山最外延的山体,继续试验霸龙混元破,以期破解使用招式后筋脉紊乱导致疲惫的弊端。 成功总是在不断的失败后到来,在此之前,蒲子轩已经于约半个时辰前试验过一次,那一次,虽然破坏力比起击退珍妮的那一击有所提升,然而随后困意依然十足,于是回到湖面睡了半个时辰后,第三度打出此招。打完之后,蒲子轩席地而坐,闭上双眼,静静地体验着身体的变化。 片刻之后,蒲子轩兴奋地睁开眼睛,起身原地跳了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山壁上那条又长又深的裂缝,欢呼道:“成功了,这次的破坏力非常大,而且打完后一点睡意也没有!胖墩,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本以为祝元亮会在身后送上一声祝贺,或是问一声原理,等了半晌,见无人应答,蒲子轩转过身去,见祝元亮正远远地躺在湖面上翘着二郎腿仰天发呆,便不满地指着他喊道:“嘿,你个死胖墩,听见了吗?” 祝元亮随着湖面的微波摇曳着身子,转过头来懒洋洋地应道:“听见了,也看见了。说说吧,怎么回事?” 蒲子轩见这哥们如此敷衍态度,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走到湖边去责备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要知道,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思考出来的招数,威力比疾风霸龙拳只大不小,将来对付红夜叉和黑山老妖,绝对能建功,还以为你会陪我开心开心,没想到……哼!” “唉,我也想开心啊。”祝元亮爬起身子,坐在湖面上,用金刚降魔腕拍拍肚子道,“可是,没有人送吃的来,我这肚子早已闹起了革命,哪来精神大呼小叫啊?” 此时,蒲子轩的肚子,也传出“咕”的一声。 在今日之前,两人与朱业灞住在显应宫中,每日都由朱业灞负责饮食,但自从今日蒲子轩净化之力重新觉醒且被珍妮发现了行踪后,两人便再也没有上过龙头山那一侧的岸,更未接触朱大厨子,又无法跟这位普通人类意念传声说明情况,只好不告而缺席晚餐。想来,朱业灞此刻也正是守着一桌子的饭菜火冒三丈吧。 蒲子轩寻思了片刻,叹口气道:“行了,今晚的晚餐,我来负责。” “你有再多的钱,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你上哪买吃的去?”祝元亮不屑道。 蒲子轩抬头看了看,笑道:“这庐山可是个宝地,看我上去打点野味来给咱两兄弟换换口味。”说完,便使着星河龙王往庐山上飞去。 真是太久没有享受过自由飞翔的快感了! 这巍峨的庐山、灵动的鄱阳湖,在夕阳的余晖下,展现出天地间迷人的流光溢彩,恰是此刻心情大好时最好的飞翔背景。 一晃的,几座山头已在自己脚下,而位于湖面上的祝元亮已小得看不见踪影。 临空远眺,西边的天空中,一群排着人字形的大雁,传来空灵的清啸声,在滚圆的红日下缓缓飞过。 尽管此地离南昌还有些距离,蒲子轩依然感慨万千地念起了《滕王阁序》中的名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随着肚子再一次响起咕咕声,蒲子轩这才意犹未尽地下降了些许,准备开始寻找猎物。 就在此时,一阵恐怖的妖声响起:“哈——哈——” “嘿嘿,看看是什么妖怪,若是什么稀奇的动物,便正好给爷爷我填填肚子。你们想吃净化使者的心脏,难道我们就不能吃你们了吗?” 蒲子轩立刻从容地凝神运气,探索起妖气的位置来。 瞬间,一股滔天妖气直冲云霄而上,只见一只巨大的石手从地面陡然伸出,蒲子轩瞪圆了眼睛,本能地往上移动,却远不及石手伸出的速度,双腿无奈被紧紧抓住。 随后,一个巨大的石头脑袋伸出地面,用雄浑的声音问道:“卑微的净化使者,我无意揭露你的弱小,可是,我还是忍不住问一句:刚才,你说,你想吃什么来着?” 蒲子轩惊恐地看着面前这庞然大物,惊道:“你你你,你难道是……” 石头妖怪继续浮出地面,足足五丈高的身躯全部显露,一手仍然死死捏着蒲子轩,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指向天空道:“大地创造了我、哺育了我,让我从此有梦想去追逐一切……我,如同天上璀璨的明星,又似炽热的骄阳,我就是——黑山老妖!” 没想到,净化之力觉醒第一日,便先后遇到珍妮与黑山老妖这两个越来越强的对手,蒲子轩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心知虽然霸龙混元破或许用在此妖身上正合适,然而之前刚使用了此招,短时间内无法连续使用绝脉心经,便寻思着走为上计,故作无辜道:“啊啊啊,好像是某位厉害的山大王,在下路过庐山,忘了来给大王打声招呼,实在是失敬,失敬!还望大王放我下来,我好跟您陪个不是。” 黑山老妖将手捏得更紧了,怒道:“人类总是如此险恶,如同这庐山上的草木一样,脏我的身体,也脏我的灵魂!不久之前,才有一个女的净化使者欺骗了我,我又如何可能再信任你?还有,你以为,我处在山中,便什么也听不到吗?你之前说什么来着,你要对付红夜叉,还有谁?你以为我是石头做的,便是个聋子吗?” 蒲子轩当然不知道黑山老妖所言“女的净化使者”正是苏三娘,当前腿部已被捏出内伤,思维全在如何脱身上,便又求饶道:“哎呀呀,我那是跟兄弟显摆来着,我如何敢与黑山老妖……不不不,黑山大王您过招啊,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黑山老妖将蒲子轩举到自己眼前,叹道:“啊,你终于承认你的懦弱了,我喜欢你这样坦诚的人类,就像那鄱阳湖水一般清澈、无暇,让我的内心也跟着悸动起来!我多想放了你,以展示我那博大的胸怀,可我不能,谁叫你是蒲松龄的后人呢?你的祖先,封印了如此伟大的哥垛妖皇,不,我若是放了你,便会变得同你们一样肮脏!” 蒲子轩霎时明白了黑山老妖已通过珍妮知道了自己的存在和身份,知道凶多吉少,便陡然豁了出去,运用起不成熟的绝脉心经,朝黑山老妖挥拳而去。 “霸龙混元破!” 龙爪并未变得巨大,打在黑山老妖眉心上。只见其巨大的脑袋向后一仰,随后又回到原位,除了几块碎石从鼻梁上掉下,并未受到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黑山老妖笑了一声道:“你终于露出你的本性了,很好,那么,为了奖励你的坦诚,我决定给你一个最有尊严的死法,让你死于群山之中,尘归尘、土归土……” 完了! 蒲子轩这么想着,用尽全力向黑山老妖咆哮道:“若不是我经脉未恢复到位,你个狗日的刚才已被我一拳打爆了!” “你是说你的绝招‘霸龙混元破’吗?啊,年轻人,我告诉你,我不喜欢记你们的名字,但我很喜欢记你们的‘招式’,因为那代表着一个人的梦想。梦想如此弥足珍贵,如同黑夜中的萤火,指引着我们前进的方向!其实,我早就来到你的身边了,知道我为何迟迟未现身吗?因为我一直在山中悄悄地关注你,就像一位伟大的诗人在关注一朵小花那般,专注、虔诚!你的拳头,的确给我深爱的群山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但还不足以打碎我,所以,我要让群山亲自收了你!让你也听一听,群山,与汹涌的浪涛一般,是会怒吼的!” 说完,黑山老妖伸出另一只手,将星河龙王的双翼折断。 蒲子轩的背部,顿时血流如注。 随后,黑山老妖又如同捏玩偶般,将蒲子轩的双手双腿依序捏碎。 蒲子轩痛得大汗淋漓,仍虚弱地逞能道:“那也是因为,我刚才饿着肚子……有种,放了我,改日元气满满,再与你正面决战!” 黑山老妖道:“啊,蒲松龄的后人,我知道你的能力,是不管你受了多重的伤,也可以快速复原,可是,若你瞬间死去呢?你刚才说,我们妖怪喜欢吃净化使者的心脏,可现在我要说,在公平面前,心脏这东西,是无关紧要的……这样吧,我的良知不允许我释放你,但我又确实想给你一个公平追逐梦想的机会,所以,让群山来选择,是让你死去,还是活下去吧……” 只听黑山老妖道了一声“再见”,便将折了翅膀的蒲子轩往万丈深渊中扔去。 空气的呼啸声从耳边掠过,蒲子轩仰头看着漆黑的夜空,静静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变为山野孤魂的一刻。 小九、胖墩,还有伙伴们,再见了…… 就在此时,一张巨大的紫色卡牌,横着悬浮在了蒲子轩下落的轨道上。 JOKER!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话 三大禽兽 崇石城,追梦楼,地下监狱。 经历了一场越狱风波之后,当下,这阴暗的地牢,一时间成为了崇石城最受关注的场所。 原本套在木头人身上的画皮已被撕扯得七七八八,聂小倩又被抓回了牢笼中,如同之前那般被铁链紧锁着双手双脚。蓬乱的头发半遮着她尘垢拂面又肿胀的泪脸,丝毫看不出这曾经是一个迷倒众生的女人。 此时,她已经被折磨了两个时辰。 剑枭又走了过来,不由分说,抬起右手便给了聂小倩一记响亮的耳光,骂道:“臭娘们,一会儿黑山大王来亲自审讯你,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好好认罪,否则,就不是画你的皮,而是要剥你的皮了!” 聂小倩微动着眼睛,心如死灰地瞟了面前这个石头怪一眼,突然将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身上,又将脸侧到一旁。 又是一记耳光刮来,比上一记更甚。剑枭骂道:“你他娘的,活腻了,看老子不打死你!” 旁边被锁着的其他囚徒,皆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正要继续施暴,后面一个斑马色石头狱卒劝道:“诶,剑枭大王,别打了,黑山大王已经来了。” 剑枭一惊,立即停下了手中动作,转过身去。 只见斑马色石头怪旁边,果然已多了一个黑色石头怪,其个头大小与剑枭无异。 剑枭立马欠身道:“黑山大王,您终于回来了,今日崇石城所发生之事,我这便向您作个汇报。” 此黑色石头怪,正是黑山老妖,虽战斗状态时,这石妖之王可将身体变得如小山般大小,但平时却保持着与手下同样大的体型,以展示其“平易近人”之风。当然,无论体型如何,其可以融入土石的特性不会改变,故而可神出鬼没地来到剑枭身后而让后者无从觉察。 “今日午后……”剑枭正要继续讲述,黑山老妖却摆手制止了他,讲道:“好了,我的剑枭,你什么都不用说,也什么都不必说,今日之事,我已从他处有所了解,虽可谓触目惊心,然而毕竟并未带来什么严重后果。正如那魔鬼水域的湖水,风暴过后,便是平静。不过,你不愧是我们石妖一族中的翘楚,如此尽心尽责,为大王我排忧解难,我自会记在心里,以论功行赏。” 剑枭作揖道:“谢大王!那个余元霜,我已经拿去切碎喂妖兽了。只是不知,大王要如何处置这始作俑者聂小倩?” “不用跟我提这些复杂的人名!我说过,我很讨厌记忆这些人类的名字,如同天上的星星,毫无规律,杂乱无章!我时常思考,为什么人类就不能统一一点,如我这般,给你们起那些便于记忆的名字呢?”黑山老妖略为恼火,又问道,“算了,此等疑惑,留待日后再作思考。那三大禽兽来了吗?” 身后,又一石头狱卒禀报道:“回禀黑山大王,得知您回了这崇石城,我等即刻通知了三位大王,他们正在往楼下赶来。” 黑山老妖口中的“三大禽兽”,正是熊枭、鲨枭、羽枭三个排行靠前的创世者,少倾,只见三个妖怪已匆匆忙忙地沿着石阶而下,到了地下层,立即跪倒在黑山老妖跟前,齐声道:“参见黑山大王!” 黑山老妖道:“哦,我的海陆空三大禽兽啊,今日家里发生何事,你们可知?” 离事件发生已过了两个时辰,城内所有妖怪当然都已得到了消息,鲨枭咽了咽口水,应道:“均已知晓,是聂小倩和余……” “嗯?”黑山老妖发出一声不满的质问。 “啊,就是那个女人,带头越狱……”鲨枭避开了人名,指了指聂小倩,随后,又放低声音补充道:“未遂。” 黑山老妖道:“知道便好。那么,故事发生时,你们三大禽兽都在做些什么?” 事实是,聂小倩和余元霜行动快,被灭得也快,当越狱事件发生时,这二三四号创世者皆处在追梦楼的高层,并未听到楼下动静,自然也无从管辖。于是,鲨枭照实解释道:“黑山大王,我在得知他们越狱时,便第一时间赶下楼去,可惜赶到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羽枭也辩解道:“正是,楼下几位创世者也均未听到动静,望大王明察。” “是吗?”黑山老妖难得地问出了最精炼的问题。 当然,众人也深知,一旦他们的首领以此种方式说话,便意味着正在压制着火气。 熊枭见机会来临,立刻主动认错道:“不敢欺瞒黑山大王,事情发生时,我正在睡梦中,我似乎迷迷糊糊地梦到了楼下越狱之事,但是,我因为懒惰,没有及时起床制止,也未通知鲨枭和羽枭出战。所有责任,皆在我熊枭一人身上,绝非他们之过,请黑山大王降我的罪,贬我的职!” 听了此话,鲨枭心中窃喜,想这大笨熊不但在替他辩护,而且在努力地揽责,一旦责任坐实,哪怕自己寸功未建,也可因熊枭的降职而自动升为二号创世者,不觉嘴角露出了不经意的一丝微笑。 “呵呵……”不料,黑山老妖听了此话,反而笑了几声,随即又意味深长道,“我说熊枭,为何此事明明非你一人之责,你却主动认领全部责任?其实,这个世界上,总是充满了太多意外,我们总是想把事情做到最好,为此,我们风雨兼程,我们全力以赴,但是冥冥之中,仿佛就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我们的征途上,设置出一道又一道的意外。罢了罢了,几张画皮而已,多大点事?画枭那个家伙若是有什么意见,我自会去与他说明。今日,大王我心情大好,因为,我用一种残忍而不失气度的方式,除掉了那个蒲松龄的后人!我杀了他,却未贪恋他的心脏,就算后人写书,也会说,本王并非一个因私心而杀人的妖王,本王的心胸,如同那海洋般辽阔,如群山般厚重!” 黑山老妖恢复了“正常”的说话方式,甚至还难得地展露出笑颜,明显是因为熊枭的勇于担当而欣慰。 “哦,对了熊枭,我刚回来时顺便采了些蜂蜜,一会儿给你送来。”黑山老妖对熊枭说完,又转而对剑枭道,“剑枭,你原本是创世者几号来着?七号……对,七号,今日起,你便升为六号。” 剑枭低声纠正道:“黑山大王,您记错了,我原本是九号啊。” “啊,看我这记性,总是像那潺潺的流水一般,关不住,关不住啊……不过,本大王说了升为六号,便是六号,绝不食言。好了,各位辛苦了,快回去休息。三日后落霞计划,咱们还要一同再上征途呢!”说完,黑山老妖身体缓缓融入地下。 只见剑枭对着黑山老妖越来越矮的身体,高声道:“谢大王隆恩!大王慢走!” 待黑山老妖彻底消失,鲨枭依旧低着脑袋,表情却变得复杂起来。 羽枭看了鲨枭一眼,冷笑一声道:“没戏了,走啦!” 熊枭率先起身,愁眉苦脸道:“我不想要蜂蜜,我要降级!为什么大王就是不给我这个机会呢?” 鲨枭起身,对熊枭怒道:“跟我们也装?” 熊枭无辜道:“怎么了?你倒是说说,我装什么了?” 鲨枭怒目圆瞪道:“我忍你很久了,你是识破了黑山大王的心思,故意以退为进吧?” 熊枭这才反应过来,轻蔑地瞟了鲨枭一眼,皮笑肉不笑一句“呵呵”,便再也不搭理鲨枭,径直往石阶走去。 羽枭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拍鲨枭肩膀,悠然道:“心中有佛,看人便是佛;心中有魔,看人便是魔。”随后,羽枭双手变化为鹰的翅膀,大笑着从石阶飞了出去。 剑枭则看了鲨枭一眼,什么话也不说,动身离开。 瞬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地下层,只留下鲨枭一个创世者,愤怒地踢了几脚墙根。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话 喜浪的心声(一) 蒲子轩完败于黑山老妖时,在鄱阳湖南部的朱袍山上,孙小树对余向笛和喜浪的治疗也已接近尾声。 随着孙小树一次又一次地使用妖术,以及不知打哪儿来的神秘力量的催化,这少年治愈能力不知不觉中获得了很大提升。四人回到朱袍山后,三个被树妖吸了血的伤员一起来到孙小树的木屋中,坐成三角型,由孙小树伸出三条藤蔓,分别缠住自己和两位哥哥的伤患处,同时开始了治疗,而仅仅过去一个多时辰,三人的脸色便已恢复了元气。 “好了,我已经复原了,两位哥哥感觉如何?”孙小树睁开了眼睛,朝余向笛和喜浪问道。 余向笛闻声也放松了下来,舒活舒活全身的筋骨,见元气已恢复,又伸手去摸了摸肩上被树妖洞穿的伤口,发现伤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那被黑纱蒙住的眼睛也仿佛放光道:“哇,果然神奇,好像根本就没受过伤一样!小树,厉害,厉害!” 喜浪也睁开了眼,同样尝试了一番对身体的体验,笑道:“之前淑卿姐姐每次身受重伤,都是小树替她治疗,没想到今日也能亲自体验一把,果然是完好如初啊……嘿嘿,不只是今日的伤口好了,就是我的老毛病牙疼也好了。” 事实上,孙小树确实不但能治愈新伤,也能治愈顽疾,治好余向笛的双眼不在话下,只是,余向笛早已习惯用风语感知万物,甚至超过了对眼睛的依赖,故恳求孙小树不要替他治好眼睛,这道理,正与祝元亮不希望孙小树替他恢复手臂而失去金刚降魔腕一样。 孙小树得意道:“虽然和各位哥哥姐姐们比,我完全不懂战斗,可是在后勤补给方面,那可绝对是没得说!” “谁说你不懂战斗啊?”余向笛道,“我还一直想问问你,在对付红夜叉时,你的妖力突然陡增是怎么回事?” 孙小树耸耸肩道:“我也不知道,似乎在我非常愤怒或是遭遇生命危险时,便会突然出现一股强大的力量来保护我,但我很清楚,这股力量并非我有意为之,也并不受我控制,反而会让我昏厥过去。” 余向笛右手托着下巴,好奇地端详着孙小树的脸,半晌后,纳闷道:“若只是妖力简单增大,还可解释为隐藏在你体内的力量开始苏醒,毕竟你还是未成年,成长空间极大,可奇怪的是,我看你当时妖气汇聚成的形状,似乎成了一个面相凶恶的人形……按理说,只有人类觉醒为召唤系净化使者时,才会有如此怪异状态,而你是妖怪,何况还是红夜叉分离出来的一条善根,为何有这种与植物风马牛不相及的怪异力量?” “不会吧?”孙小树惊道,“我的妖气,汇聚成了一个面相凶恶的人形?这在其他妖怪身上,可从未发生过啊?” “这也正是我感觉最奇怪的地方。”余向笛想了想道,“而且那个人型,还像是佛教中的某个金刚。我之前在少林寺中见过各种金刚的造型,但由于它当时只是气焰状,所以我一时半会儿也不敢确定究竟是哪位金刚。” “这我还真不得而知,我从小在一个非常枯燥的环境中长大,似乎并未受到过任何怪事侵扰,若是我爹爹还在世,我还可以问问他是否和家族遗传有关系,可爹爹已经过世了……”孙小树说到伤心处,顿时有些语塞。 在之前多日的相处中,孙小树已经跟余向笛等人谈起过孙子楚的事情,因此此时孙小树再提起父亲,余向笛也不意外,只是避开了孙子楚的话题,问道:“后来呢?你毕竟离开丽江也那么久了,跟着陈淑卿他们也经历了很多磨难……” 孙小树明白余向笛的意思,沉默不语,暗自回忆起来。 小时候,这种力量应当从未出现,在丽江被仙剑堂的人抓走后,便一直被关在小叶紫檀笼中,自己出不去,当然外面的妖怪也无法透过笼子对自己施法,后来离开了笼子,直到来到浙江也并未受到任何攻击。 唯一受到的伤害,莫过于今日连续遭遇新生树妖和红夜叉攻击,但那股神秘的力量在化洮庄园对峙宁晚秋时便已出现,断然与今日之事无甚牵扯。 于是,孙小树只能摇摇头,苦笑道:“真的什么头绪也没有,不过,管它来历如何,若是这股力量能为自己所用,参与战斗,倒也能为大家带来一些好处。” 余向笛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如,待我们除掉黑山老妖之后,你们便与我一同去河南找我师父慧远方丈,他见多识广,一定能替你解开谜团。” 孙小树叹口气道:“在那之前,我们还必须找到同伴才行……” 正说着,喜浪突然紧张起来,宛如犯错的小孩般不知所措道:“哎呀呀,不好,我们上岸的时间太久,老祖奶找来了。” 孙小树愣道:“你怎么知道?” 喜浪道:“我太熟悉老祖奶的脚步声了,你们听。” 孙小树竖着耳朵认真听,却并未听到任何异动。 只见余向笛也侧耳道:“对,我也听到玛尔莎夫人的风语了。” 果然,半晌后,大门被“砰”地踢开,玛尔莎趾高气昂地进了屋子,见了三人,也丝毫不给喜浪面子,厉声道:“喜浪,大战在即,你在这儿干吗?你可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吗?” 喜浪指着孙小树背上的无间鳞甲,小心翼翼道:“老祖奶,我这不是给他们送无间鳞甲来了吗?” 玛尔莎眼珠子一转,环视木屋一圈,窃笑道:“哦,对对,不过,我可爱的儿媳怎么不在?” 陈淑卿因为并未被吸血,不必治疗,早已回了自己屋子,但喜浪不敢谈被吸血之事,只是说:“淑卿回自家休息去了。” “什么?”玛尔莎顿时又脸色大变,指着屋外漆黑的夜空吼道,“送无间鳞甲送了这么久不回家,若是与我儿媳在一起谈情说爱,倒也罢了,既然你们根本没有在一起,又为何逗留如此之久?” 喜浪顿时哆嗦道:“是我不好,我这便跟您回去。” 说完,喜浪不敢怠慢,立即起身。 正要随玛尔莎出门,陈淑卿却又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喊道:“小树,苏三娘她……”话音未落,见玛尔莎正在气头上,顿时收了声,转而无奈招呼道:“玛尔莎夫人……” 玛尔莎见了陈淑卿,霎时又喜形于色,走上去揉揉陈淑卿的脸道:“好儿媳,几日不见,还是这么漂亮,嘿嘿,你是来找喜浪的吗?” 陈淑卿心里不禁感叹自己怎么就选了这么个“好时间”来,支吾道:“玛尔莎夫人,这……我是来跟同伴说重要事情的……” 玛尔莎道:“哦哦哦,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你们两人的婚事更重要啊?” “够了,老祖奶!”喜浪满脸通红,对玛尔莎乱点鸳鸯谱的反感和族人的生存危机让他生出了勇气,高声道,“实话跟您说了吧,我和淑卿姑娘,从来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过,而且,我已经有了一个心仪的女子,一个叫做娜薇的鼋族女子!” “什么?你你你……”玛尔莎夫人顿时气得咬牙切齿,变成鳄鱼模样咆哮道,“你这叛徒,喜欢什么人不好,非要去喜欢一个……一个王八女!” 只听玛尔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嚎叫,声浪变成一股冲击波,顷刻间将整个小屋生生震裂,变成无数木板块朝四方飞了出去! 从未见到玛尔莎如此暴怒,一干人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话 喜浪的心声(二) 木屋碎裂之后,五人顿时已身处露天的一块平地上,在漆黑的夜空之下,玛尔莎身上巨大的红色妖气异常醒目。 “与那些王八的大战在即,你不但喜欢上一个敌方的女子,而且,为了她,你居然用此等口气与我说话。”玛尔莎用手指戳着喜浪的脑门,仿佛要吃了面前这个小子,张着大口,咄咄逼人道,“你难道是要反了不成?” 陈淑卿此前因“猪婆龙”称呼触怒玛尔莎时,已亲身体会到这位族长夫人的可怕,而那次两人对决一番,所释放的妖气也并未震裂木屋,可见此时的玛尔莎震怒程度更甚,于是连忙劝喜浪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呢?你是在故意气老祖奶吧?还不赶快给老祖奶道歉!”说完,还朝喜浪挤了挤眼睛。 喜浪收到暗示,意识到了陈淑卿是在给他台阶下,若是换在平时,想到息事宁人,就是给玛尔莎道个歉又有何妨,然而,此事攸关鼍族生死,顿时也顾不得许多,豁出去道:“对,我是喜欢上了一个鼋族的女子,我们早就已经相好,本来我也打算早晚对老祖奶你坦诚交代的,我相信你一定会支持我们,谁知后来我们与鼋族成了死对头呢?我们相约好了,要一起去看这个世界……” “你够了!”玛尔莎喝道,“你这叛徒,幸好我今日发现了你的通敌行径,不然,到时候鼍族还不知道怎么就被卖了呢!我这就将你捉拿回去,听候处置!” “老祖奶,你听我把话说完!说完之后,我任凭你处置!”喜浪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声音已然开始哽咽,“我要说,这场战争,其实是毫无意义的!” 玛尔莎早已怒不可遏,哪还听得进半点不同意见,便伸手要来捉拿喜浪。 千钧一发之际,陈淑卿变成狐妖,抓住了玛尔莎的手,拦在其面前恳求道:“玛尔莎夫人,喜浪一心为鼍族着想,求求你把他的话听完再说好吗?” “你,你们……”玛尔莎瞪了陈淑卿一眼,气得说不出话来。 喜浪趁机放声道:“我早已发现,鄱阳湖四周存在很多奇怪的大树,今日,我正是与他们几位一起去调查那些树,结果你猜我们发现了什么?我们发现,它们会吸取鄱阳湖的水啊!我们今日已证实了它们就是传说中的帝屋树,这一年多来,正是这些帝屋树莫名其妙出现,让我们的湖面不断降低,而这一切,定然是有人想将鄱阳湖的水抽干,置我们与鼋族于万劫不复之地!老祖奶,请你好好想想,我们两族应该团结起来去查出真相,同仇敌忾对付共同的敌人,怎么能此时自相残杀呢?” 玛尔莎好歹听完了这一席话,然而盛怒时的她,失去了正常的思辨能力,况且喜浪也无法将真相说透,于是玛尔莎一把推开了陈淑卿,对喜浪道:“好,你说的这一切,可有证据?是谁弄来了这些树?抽干鄱阳湖的水对他又有何好处?” “这……”喜浪一时语塞道,“我们也不知道,可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查清真相的!” “时间?呵呵。”玛尔莎冷笑一声道,“我们还有多少时间?佩若长老的硬化已到了脖子处,他还等得起多久?而这一切,早已被证实是那些王八干的好事,你却要用你的猜测,去代替我们的铁证如山吗?” “可是……可是我,就是心中不安,似乎觉得有什么坏事要发生啊……老祖奶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太大,坏人一定也有很多,谁也不能保证,没有人会觊觎我们的家园。那些身居湖底的族人,眼界就只有鄱阳湖这么大,没准被坏人欺负了也毫无觉察,而我不一样,我是拥有了智慧的鼍族人,若我都不运用自己的智慧去保护他们,还有谁能?”喜浪说完,两行热泪已止不住地流下来。 玛尔莎默默地看着喜浪诚挚的脸半晌,收敛了怒气,语重心长道:“喜浪啊,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安分,喜欢猎奇、喜欢冒险,所以,老是往这岸上跑,老是说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说实话,老祖奶我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如此?那时候,我总觉得,这世界将我诞生出来,定然是赋予了我某种重要的使命,有朝一日,需要我去拯救世界。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慢慢懂得了更多的道理,也更感受到了更大的责任。有一句话,我想送给你。” 见玛尔莎态度放缓,喜浪也不再执拗,道:“请讲。” 玛尔莎轻轻替喜浪擦去眼泪,讲道:“我们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做选择,在浪漫与责任中选择。你们以为,我在佩若长老面前很强势,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地位吗?你们以为,看到他变成那样,我这心里就不着急吗?他可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啊!可是,世人常说我们鼍族没有感情,甚至连‘鳄鱼的眼泪’也成了‘铁石心肠’的代名词,其实,不是我们不会哭、不想哭,而是我们选择了坚强!” 玛尔莎难得如此推心置腹地说话,上了年纪的陈淑卿也更能体味到其中酸楚,她抬头看了看玛尔莎夫人,那双鳄鱼的眼睛依旧坚韧而干涩。 终于,陈淑卿拍了拍喜浪的肩膀道:“喜浪,玛尔莎夫人和你,虽然立场不同,但终归都是为了鼍族好,谁是谁非,今日便暂时不作争论。时间不早了,你且先与老祖奶一起回去吧。” “唉……”喜浪不甘地点了点头,对众人道了声,“那大家晚安。” 随后,又寒暄一番,便与玛尔莎一起往鄱阳湖走去。 玛尔莎走在前面,变回人型,此时,几滴热泪悄然从她的双眸流下。 待那一老一少回到水中,孙小树才朝四周看了看,苦笑道:“好了,接下来,我再去重新找一间房子睡觉吧。” 余向笛道:“好像还没完吧?刚才淑卿姑娘是要来给我们说什么重要的事来着?” “呵呵,对,看刚才他们闹的,把正事都耽搁了。”陈淑卿对孙小树道,“刚才你们在疗伤时,我收到了苏三娘的意念传声。她昨日遇到了麻烦,现在正往咱们这儿赶来。小树,你恐怕还得当一回神医哦。” 孙小树纳闷道:“是吗?三娘怎么了?” 不等陈淑卿回答,余向笛调侃道:“苏三娘?这是谁啊?该不会是太平天国中那个大英雄吧?” 陈淑卿悠然道:“呵呵,还就是她。” 余向笛顿时惊讶道:“啊?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死了多年了吗?你们怎么认识?她又怎么懂意念传声?你们不会是在一本正经说笑吧?” “关于她怎么和我们认识的事,我待会儿再跟你讲。”陈淑卿对余向笛说完,又对孙小树道,“三娘说,她昨日和洪天贵福在野外遭遇了黑山老妖手下和一个净化使者的联手攻击,结果洪天贵福被捉走,而她也身负重伤,幸而三尸将她及时带离了战场,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孙小树惊道:“三娘功夫如此厉害,怎么会搞成这样?” 陈淑卿道:“她说,若她与那净化使者一对一,定然不会输,然而那个黑山老妖的手下,叫做画枭,能使出异能系的妖术,将对手画成画皮。于是她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控制住,才被净化使者打中了要害。她知道我们的大概位置,醒来之后,便快马加鞭向北方赶来,一边赶路,一边尝试搜寻我的妖气,就在刚才我远离你时,她联系上了我,预计两三日后便会来此与我们汇合。” “嗯,只要三娘没有性命之忧便好。”孙小树叹口气道,“看来,会画画皮的妖怪,也是真实存在的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陈淑卿笑道,“先生所写妖怪,大多为真。猪婆龙、黑山老妖、你姥姥、还有你婶婶,不都是真实存在的吗?只可惜小树你生不逢时,不然,也一定会在《聊斋志异》中留下辉煌的一笔啊。” 孙小树点点头道:“不过,为何三娘会遭遇净化使者的袭击呢?” “此前,早有传言清军与妖界有些内幕,只是没有坐实。三娘说,那个净化使者被画枭称为‘包衣卫’,说实话,这个名字,我以前也从未听到过,想来应是清军中的神秘组织。”陈淑卿解释后,又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当下,三娘一旦到了鄱阳湖,便可成为咱们的得力帮手,不管是对付黑山老妖还是红夜叉,便有了更大的把握啊。” “那可是太好了。”孙小树想了想,又问,“那蒲哥哥呢?你可有探到他的气息?” 陈淑卿摇摇头,茫然道:“没有。我每日都会尝试一次,刚才也尝试过,一无所获。反正,三日之后征讨鼋族时,一定会有个答案……” 两人之后便暂停了对话,余向笛见状,便道:“说完了吗?完了的话,可以给我讲讲苏三娘之事了吧?” “行,那便满足你的好奇心吧。”陈淑卿转身对着余向笛,开始了讲述:“所有的故事,也是从这么一座岛开始……”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话 珍妮往事(一) 陈淑卿这日在搜寻蒲子轩气息时,蒲子轩实际上已经重新觉醒了净化之力,只是,那一刻,这可怜的公子哥儿已被黑山老妖折磨成了昏迷状态,自然让陈淑卿一无所获。 “蒲子轩,醒醒,快醒醒!” 迷迷糊糊中,蒲子轩感觉脸部正在被拍打,并听到一个女声在叫他的名字,那与众不同的西方发音方式,让他瞬间辨识出了对方身份。 睁眼一看,果然是珍妮正坐在自己身边,焦虑地俯视着自己。 此时的珍妮,并未穿着之前被扯破的牡丹红马褂,而换上了一袭蓝白相间的襦裙,显然已回驻地换过了衣服。见蒲子轩醒了过来,脸色顿时转喜道:“祝元亮说你自愈能力极强,果然不假。” 再略为环顾一番四周,蒲子轩判断自己应是躺在一处山洞中,洞口并不深,外面的夜空清晰可见,而洞内光线全凭一团紫色的光球供给。蒲子轩尚未反应过来,虚弱而疑惑地问道:“我不是已经摔死了吗?为何不但没摔死,你也不杀我?”说完,蒲子轩欲坐起身来,却因四肢疼痛,惨叫一声,又躺回了地上。 “你先什么也别问,也别急着起来活动,你的四肢已被黑山老妖捏得粉碎,就算你自愈能力再强,也恐怕要明日才可完全康复。”珍妮说完,又问了一声,“要水吗?” 蒲子轩本就是因肚饿才上庐山觅食,此后又昏迷了一阵子,已是久久未能进食,但此时刚醒来肠胃尚且不适,而且心中还有诸多谜团,便不想进食,只是点点头道:“要。” 珍妮起身,从地上拾起一只木壶,走到蒲子轩身边,用机械手臂将他头部扶起,右手拿着木壶,往他嘴里送水。 大口猛喝几口水,蒲子轩呛得咳出了声,深深喘了几口粗气,又道:“不喝了,我想解手。” “‘解手’是什么意思啊?”珍妮皱起了眉头。 蒲子轩顿感尴尬,即使珍妮学会了不少汉语,但一些不雅之事却鲜有机会学习,也不便向那些男人请教,与杰罗姆一起时又是英语交流,不解“解手”也属正常,便无奈地用眼神看了自己身下一眼,说道:“就是将一些水从身体里放出去。” 珍妮作了个鬼脸,将木壶放在一旁,又将蒲子轩的头轻轻放在地上,坐回原位,笑道:“这我可就没法帮你了,你得再忍忍,实在不行,就在裤子里解决好了。反正,已经成了‘天涯沦落人’,就别那么讲究了吧。” 蒲子轩叹了口气,又问:“祝元亮呢?他还等着吃饭呢。” 珍妮道:“此时离你从庐山上摔下又过了两个时辰,你都自顾不暇了,就别管你兄弟了吧。人家多大的人了,饿坏了,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 蒲子轩此时看珍妮的脸,面相和善,如沐春风,与白天那狰狞的模样判若两人,便一头雾水道:“你到底是谁?不会是陈淑卿变来耍我的吧?” 珍妮面不改色道:“我就是珍妮·莫里斯,你的疑惑我十分了解,所以将你救回来,本也是想等你醒来后,将所有事情与你和盘托出。” “好,你先告诉我,你究竟是敌是友?” “我既是敌人,也是朋友。” 蒲子轩更不解了,问道:“什么意思?你说明白一些。” 珍妮起身,走到洞口边,警惕地向洞外四周看了一眼,见无异样,便回到原位,解释道:“被红夜叉精灵化的人,分为两种:一种是对她没有仇恨的人,一旦被精灵化,便会死心塌地地随时听她差遣;可若是对她心怀仇恨的人,被精灵化后,会出现强烈的意识冲突,如此一来,当红夜叉醒着的时候,我和其他被精灵化的人并无不同,可她一旦入睡,其植入的洗脑魔法会大大减弱,因此正确的意识又会回到脑海,于是便做回了自己。因此,白天与你们对战的我,是完全的敌人,可当下红夜叉已经入睡,我便又成了朋友。很奇怪吧?可是,这种感觉很难解释,除非将我的脑袋换给你,你才能感同身受。” 原来如此,困扰众人多日的关于珍妮究竟是敌是友的疑惑,终于解开了。蒲子轩惊讶地问道:“那么,此事,红夜叉知道吗?” 珍妮摇摇头道:“她应当不知道,否则她不可能一直信任我,毕竟,仇人被她精灵化的情况,恐怕历史上并没有先例。因此当我发现了此事,又无法在做回自己的时候杀掉她的情况下,便决定一直装作受她差遣,心想直到你们来了鄱阳湖再告知你们真相。没想到,你净化之力一直消失,直到今日笑枭碰巧遇到你们,并告知了我。” “天啊,原来你一直在隐忍!”蒲子轩感叹一番,又不觉去回忆往日与珍妮打交道的一幕幕,除了今日双方直接对战外,包括了兰若寺救走红夜叉、半夜抢走聂小倩,以及留下“在江西等你们”纸条三幕,便将这三幕列举出来,让珍妮解释每一幕究竟她是以什么身份行动,以及各次的动机为哪般。 珍妮简单回忆一番后,凄楚一笑,回应道:“抢夺聂小倩那次,是在红夜叉熟睡的情况下行事,是我的本意;而另外两次,则是以敌人的身份,一次是为了救主,一次是奉红夜叉的主意,吸引你们来江西。” 蒲子轩更加糊涂了:“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在清醒时早些告知我们真相?又为何不在敌对时一举消灭我们?我的脑子好乱,我已经不知该相信什么了!” 珍妮笑道:“事情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我发现这一规律之后,便可以有很多选择,最起码,我可以在做回自我时立即自杀,让你们少一个敌人,少造一些罪孽……然而,我很快便通过红夜叉得知了黑山老妖更可怕的阴谋,因此,若我死了,便永远没有人会告诉你们真相,而整个江西,将会遭遇灭顶之灾!” “黑山老妖有何阴谋?” 珍妮不答,反问道:“你先告诉我,陈淑卿和八籁子去哪了?我原计划是想当着众人一起讲述的。” 蒲子轩反复端详这个他原本就未曾深交的洋女人,若要说她此时在演戏的唯一可能,便是想套出陈淑卿和孙小树的下落,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珍妮的丝毫诡诈之相,再说,珍妮若是要演戏,一开始就该在树林中演,那样更利于骗取信任。蒲子轩心中愈发解除防线,便将四人在魔鬼水域失散的情况告知了珍妮。 珍妮无奈道:“既然如此,时间如此紧迫,我便只能跟你一个人讲了。” 蒲子轩点点头道:“我洗耳恭听。” 珍妮扭头望向洞外,对着漫天星空,讲道:“我的家乡,苏格兰爱丁堡,是一座血腥、阴森,鬼魅文化盛行的城市,那里有数不清的古堡、老巷和地穴,几乎每一处,都充斥着恐怖的传说。自打我懂事起,长辈们就常常给我讲过,两百年前,黑死病卷席爱丁堡时,为了控制疫情,同样感染了黑死病的贫民窟玛丽金小巷,被强制隔离封闭起来,一直到里面的三百多个居民都死光了也没有再开放过。我对此虽倍感恐惧,却也十分好奇,每当路过那条小巷,便忍不住想去听一听那三百个被上帝遗弃亡魂的哭声,可却什么也听不到。直到二十八岁时,我经历了一次海啸,成了你们所说的净化使者,突然听到了那条小巷中不绝于耳的哀嚎……” “珍妮,还是说咱们中国吧。” 珍妮酸楚一笑,继续讲道:“那三百个亡魂的哀嚎,至今还在我心目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可是到了中国才知,和鄱阳湖上这数万个亡魂比起来,那三百个亡魂,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蒲子轩纳闷道:“你为何老是讲亡魂,这和黑山老妖及红夜叉有什么关系吗?” 珍妮转身盯着蒲子轩,正声道:“你以为,黑山老妖为何在庐山扎营?我告诉你,他正是在打这数万亡魂以及湖下两大族群的主意,他将此阴谋命名为‘落霞计划’!” 珍妮结束了开场白,开始了她的讲述。至此,一场有关江西乃至天下命运的惊天阴谋,随着珍妮之口,慢慢向蒲子轩展露了它狰狞的面孔……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话 珍妮往事(二) 西元一八六肆年八月二十五日,兰若寺内,一场混战正接近尾声。 “老妖婆,打死你!打打打打打……” “又有何用……咦?我的脸怎么裂开了……啊啊啊啊——” 红夜叉遭蒲子轩连番雷电攻击,终于停止了野蛮生长的状态,变回了人型,捂着脸上的裂纹,痛不欲生。 “小七,还差一点,我们一起上,宰了她!”陈淑卿一声令下,两人正要上前结果红夜叉,此时,在红夜叉的身后,出现了一张巨大的紫色卡牌。 “珍妮,我的好孩儿……你终于来支援姥姥了吗?”红夜叉大喜过望,对蒲子轩撂下一句,“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随后,红夜叉一头跳进了王牌中,整个人连同卡牌一起消失。 …… 四里外的一间废弃锯木场内,红夜叉从另一张紫色王牌中跳出。 红夜叉来不及庆祝死里逃生,只是朝后方看了一眼,见王牌逐渐消失,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伏在地上,仍然用手捂着碎裂的脸,高声哀嚎! 对树妖来说,雷电造成的破坏和痛苦,实在是过于剧烈。 “珍妮,我可爱的珍妮……你在哪儿?”红夜叉忍痛抬头,却并未看见珍妮。 突然,一张泛着紫色气焰的红心卡牌飞来,击中红夜叉的头部,红夜叉顿感伤痛有所缓解,元气恢复了些许,抬头再看时,珍妮已来到自己身前。 “珍妮,太好了,你终于成为姥姥我的得力部下了吗?”红夜叉欣喜道。 珍妮俯身握着红夜叉的手,诚恳应道:“对不起姥姥,我终于懂得了您的伟大,已经彻底洗心革面了。刚才那张红心卡牌,是我给您的见面礼,它可以对您进行治疗,虽无法让您痊愈,但定能稍稍缓解您的痛苦。” 红夜叉嚷嚷道:“这么好的东西,为何不多给我来点儿?” “抱歉姥姥。”珍妮低吟道,“这种治疗型的卡牌,我每个礼拜日……啊,也就是每七日才能获得一张,而且刚使用王牌已耗费了我全部的法力,所以仅能做到这样。当下,我已法力尽失,否则,我一定杀到兰若寺,替您除掉那些敌人。” “罢了罢了。”红夜叉无奈道,“他们人多势众,就算你成了叛逆者,恐怕也非他们敌手。这仇,咱们先记下,改日再报也不迟。当下,若要让我快速恢复,便替我找一棵优质的小叶红豆树,我只要寄居其上,这种程度的伤,不出半月便能完全康复。” 珍妮为难道:“中国不是有句古诗叫做‘红豆生南国’吗?小叶红豆树,主要生长在两广和云南地区,即使我使用王牌,也无法将您传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啊。” 红夜叉叹口气道:“那,便带姥姥我随便找些大树,不出两月,也够了。” “那便好办了,二十里外有个‘叶落岭’,我看那里的树木茂盛,且人烟稀少,姥姥不妨去那里休养生息吧。” 于是,珍妮背着身负重伤的红夜叉,马不停蹄地朝落叶岭前进。 到了落叶岭,根据红夜叉提出的高度与粗壮程度的要求,珍妮选择了一处远离尘嚣的香樟树群,将红夜叉放在地上。 红夜叉认真比较一番,眼神停留在其中最粗壮的一棵乔木上,欢喜道:“香樟树……嘿嘿,四百多年前,姥姥我刚成妖不久,便交往了许多植物界的妖怪朋友,那香樟树妖最好玩,会弹琵琶,会跳摇摆舞,而且特别怕冷哟,每次天寒地冻的时候,咱们便陪他去南方玩耍,就是他身上的气味有点刺鼻,姥姥我不太喜欢……” 珍妮道:“姥姥若是不喜欢,咱们再重新找别的树便是。” “不必那么麻烦。”红夜叉摸摸香樟树的树干道,“异味儿嘛,虽然有点让人不舒服,但是也可以防止那些蚊子臭虫的骚扰,姥姥我要休息那么久,老是被打扰可不行哟。”说完,红夜叉将身体化为若干藤蔓,沿着香樟树树干向上盘旋而上,一部分融入了树中,一部分与香樟树本体交织,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最终红夜叉的头部,则变成木质出现在了树荫间,若不细细分辨其五官,丝毫难以让人觉察到那是一个人型脑袋。 “啊,舒服,舒服……”红夜叉不住地感慨。 “那姥姥便在此地休息,若是康复了或是有什么需要,再与我意念传声便是。”珍妮说完,便朝香樟树微微低头以表告别。 “啊?什么?我的好珍妮,你要离开姥姥吗?”红夜叉落寞道。 “姥姥需要我在此地陪伴两个月吗?” “啊,不不不,可是……”红夜叉带着哭腔道,“可是姥姥我一夜之间丧失了所有的孩儿,实在是……实在是……难过、寂寞、孤独哟,你就今晚留在此地陪姥姥聊聊天,好吗?” 珍妮虔诚道:“那有什么关系?只要姥姥需要我一日,我便在此地陪姥姥一日,我只是怕打扰您休息。” “不怕不怕,你快上来。” 随着红夜叉一声吩咐,珍妮跳上了树干,坐在红夜叉脑袋旁边,问道:“姥姥想听些什么?” 红夜叉想了想道:“你们这些洋人,文化与我们完全不同,就讲讲你们家乡的故事吧,还有后来你加入蒲卫海的阵营,都经历了些什么。姥姥我很是好奇哟。” “好,那我便给您讲讲我的家乡爱丁堡,以及柳泉集团的故事。” 那一日,除了吃饭的时间,珍妮便一直陪在红夜叉的身边,给她讲述了自己的过往,一晃,便来到了晚上。 红夜叉虽寄生于香樟树上,然而仍然有正常的清醒与睡眠时间,就如同一百多年来寄生于乾元宝塔下那般,于是,待月黑风高时,红夜叉困倦不已,便进入了睡眠状态。 此时,珍妮突然感觉到脑海深处泛起了奇怪的声音:“珍妮,你在干吗?红夜叉是你的敌人,你来中国便是为了除掉她,而且她还杀害了杰罗姆,你为何却受她差遣起来?” 脑海的浅表处开始反问:“红夜叉不是我的再造恩人吗?我现在所作所为,不是应该的吗?” “你,你好生糊涂……” 随后,珍妮身体出现了剧烈的颤抖,两种声音在脑海中争锋,你争我夺,誓要占领这块重要的阵地。 不多时,本我意识占据了上风,珍妮猛然清醒过来,借着朦胧的月光,瞪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熟睡的红夜叉,瞬间明白了一切:杰罗姆被聂小倩种下相思病邪后已身亡,分明是我被精灵化,被洗了脑!而红夜叉并不知道,对她有仇恨的人,在她入睡之后,便会恢复原状! 真是天杀的狗贼,你死一万次也不足解我心头之恨! 想到此处,珍妮已运用起叛逆者的力量,右手朝红夜叉的脑袋猛然打去。 可惜,结果不过是田埂上那一幕的重现,只见自己的右手顷刻间变成了树枝,与红夜叉连在了一起。 既然肉体已成了你的一部分,那看看我这机械手臂如何? 珍妮抽出右手,又使机械手臂朝红夜叉的脑袋发射出能量炮。 能量炮依旧在接触红夜叉脑袋的一瞬间化为了乌有,而直接用机械手臂攻击红夜叉,也是与右手同样的结果。 看来,被红夜叉妖化之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对她进行伤害。 我得立即通知蒲卫海他们,让他们来了结这个畜生! 珍妮正打算使用意念传声,就在此时,红夜叉在珍妮不断的“骚扰”下,醒了过来,叫了一声:“珍妮啊……” 不好,她是发现我的“背叛”了吗…… 还没想明白,珍妮已在一阵颤抖中,又失去了自我:“姥姥,你怎么了?” 不过,红夜叉并未觉察到珍妮的异常,只是说道:“我刚做了一个梦,让我心中万分不安,你猜我梦到谁了?” “不知道,还望姥姥明示。” “我又梦到了黑山老妖。我之前以为,这种不安感来自蒲家,但我突然想明白了,未来对我威胁最大的,根本就不是蒲家的那些蚂蚁,而是黑山老妖。他为何会去江西?一定是在筹划什么巨大的阴谋。他实力本就强于姥姥我,若是让他得逞,未来我再想夺回妖王之位,便难如登天了。而一旦夺回妖王之位,再去收拾那些蚂蚁,便易如反掌了哟。” 珍妮问:“那姥姥你需要我做什么?” 红夜叉道:“咱们不打无准备之仗,要从黑山老妖手中虎口夺食,不可硬来,只能智取,所以我需要假意和他结盟,搞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你稍等,我这便与他意念传声。” 珍妮愣道:“他会相信我们吗?” 红夜叉阴笑道:“嘿嘿,那家伙,虽然极度自恋,但却是标准的石头脑袋,慵懒而大意,很好骗的。” 说完,红夜叉闭目凝神,思想已飞到了江西。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话 珍妮往事(三) 红夜叉与黑山老妖意念传声时,珍妮一直在一旁静候,只是,这次谈话的时间太长,中途还重新开始了一次,直到一炷香的时间后,红夜叉才睁开了眼睛,眉飞色舞道:“哈哈哈,黑山老妖,果然还是那个愚蠢的石头脑袋,竟然什么都告诉我了,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家伙,居然在筹划如此惊天动地的阴谋哟……” 珍妮好奇地问:“姥姥,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聂小倩曾经告诉我,说黑山老妖去江西是为了阻击太平天国的余部,我当时便想,这家伙怎么会如此对人间之事上心,今日才知,他阻击太平天国余部不假,可和他真正要干的事情,其实是两码事哟。他三年之前,便已到了庐山上造城,为的是壮大他的妖怪军团。还好我今日得知了真相,否则,一切完矣!” “庐山?”珍妮想了想道,“庐山自古为中国仙山,山上野妖无数,看来,他是看中了庐山上的山野妖怪,要用他的妖王身份,控制它们为他服务。” 红夜叉阴冷笑道:“不错,可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山上野妖再多,也不会上千,于是,黑山老妖又命一个叫做画枭的手下去帮他妖化人类,以获得有智慧的妖怪,可是,这个过程仍然很慢,于是,一年多前,那个画枭向他献上一计,可以一下让他多出四五千的兵力,嘿嘿,你猜这些兵力来自哪儿?” 珍妮思忖了半晌,摇摇头道:“恕我愚钝,能一下多出这么多兵力的办法,我实在难以想象。” 红夜叉道:“那便是庐山脚下的鄱阳湖,那湖中,居住了两千多只鼋族,两千多只鼍族,加起来便足足有四五千了!” 珍妮未学过“鼋鼍”二字,便问:“是鄱阳湖水下的妖怪吗?” “不错,鼋族为乌龟,鼍族为鳄鱼,他们世世代代居住于湖底,却鲜为人知。一年多以前,那个画枭偶然发现了这一点,便告知了黑山老妖,让他统治这数千水妖。可唯一的难点在于,鄱阳湖湖面能隔离妖力,若不抽干湖水,便无法做到这一点。” “抽干湖水?”珍妮惊叹道,“天啊,那鄱阳湖疆域辽阔,如此逆天之事,他如何能做到?” “不错,他当然做不到,事实上,别说黑山老妖,就是‘万水之王’犀渠,也断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哟。可是,那画枭实在狡猾,他想到了一种树,只要数量够多,便可做到,于是便给黑山老妖献上一计。” “什么树?”珍妮愈发好奇。 “这种树,叫做帝屋树,原本生活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黑山老妖连同手下一起,找来九九八十一棵,将它们种植在了鄱阳湖的四周。说起来,这帝屋树啊,姥姥我身为树妖,也太熟悉不过,它们有一种特性,就是一旦感知到了仇恨引发的凶杀之气,便会产生强大的吸引力,将那些带有凶杀之气的事物朝它吸去。” 珍妮听得似懂非懂,又问:“可是,它们又如何会吸取鄱阳湖的水呢?” 红夜叉道:“你不懂这个国家的历史,五百年前,有两支强大的军队,一共纠结了数十万人马,在那鄱阳湖上进行了一场争夺天下的大战,双方战斗了三十七日,无数阵亡者落入湖中,从而变为了亡魂,一直在那鄱阳湖上阴魂不散地延续着他们的战争。如今五百年过去,虽然亡魂气已褪去很多,但一旦有人进入某片水域,并且产生杀伐之意时,便会激发那些亡魂的斗志,让他们又开始杀戮,从而在湖面形成大漩涡。如此一来,这种杀伐之气便会被帝屋树捕捉到,于是一部分湖水便会被吸了上去。” “天啊,这太令人震惊了!”珍妮惊道,“可是,这也得花多久才能将那湖水抽干啊?” “哈哈,我的好孩儿珍妮,果然聪明!”红夜叉夸赞珍妮一番后又讲道,“不错,这个计划实施之后,黑山老妖还是觉得过程太慢,若要想快速抽干鄱阳湖的水,除非再次在鄱阳湖上引发一场大规模的血战,而最大的可能,莫过于让那几千只乌龟和鳄鱼相互厮杀!为了引发他们两族之间的仇恨,画枭又想出一招,那便是用自己的能力,画出鼋鼍两族的画皮,披在自己身上,假扮成其中一方,去袭击对方。起先,画枭只是去骚扰普通族人,发现引发不了大规模的仇恨,于是,就在这几日,画枭假扮成鼋族模样,去袭击了鼍族的长老,又扮成鼍族模样,袭击了鼋族长老,如此一来,双方便必须赶在八十一日内除掉‘对方’,才能‘解救’各自长老。哈哈哈,珍妮,现在,你都听懂了吗?” 珍妮点点头道:“都明白了,一旦那两族发生战争,鄱阳湖上必然生成一股无比巨大的杀伐之气,从而被帝屋树瞬间抽干湖水。” “正是,正是。那黑山老妖还颇有些诗意,取‘落霞与孤鹜齐飞’之意,将此计划命名为‘落霞计划’!”红夜叉叹口气道,“到那时,黑山老妖便会对那四五千没有湖水庇护的水妖实施‘般若’能力,从而一举增加数千兵力。你说,到了那时,姥姥我还有机会从他手里抢回妖王之位吗?” “不,姥姥,我们当然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珍妮提议道,“待您身体康复之后,我们便到鄱阳湖去,就算打不过黑山老妖,至少可以毁了那些帝屋树。” “哈哈哈,珍妮,这一点,你就不如姥姥我聪明了哟。”红夜叉邪笑道,“如此好事,已经有人给我搭建好了舞台,怎可浪费?要我说,我们假意与黑山老妖结盟,骗取他的信任,待落霞计划实施时,我一举从背后击穿他,抢回般若水晶,再由姥姥我来统治那数千水妖,岂不美哉?” “那,黑山老妖同意结盟了吗?” 红夜叉道:“黑山老妖大大咧咧,说结盟之事,由军师画枭定夺即可。于是,我又转而联系上了画枭,那画枭说,他喜欢美女的画皮,要我拿出诚意,将我手下一个绝色女子作为礼物送他,便可结盟。珍妮,我当然不能牺牲你,可是,那个聂小倩,不正是最好的诚意吗?” 珍妮并未参与兰若战役,不知现场情况,便问:“那聂小倩现在何处?” 红夜叉道:“聂小倩应是被蒲卫海抓走了,我本打算将她变回根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刚才已从她哪里收回了解除魅惑术的权限,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个没用的美丽皮囊,于是,姥姥我便有了一个完美的主意,只是,需要你的完美配合……” 珍妮道:“需要我做什么,姥姥只管吩咐。” “你去他们的驻地,抢回聂小倩,随后,你赶去庐山,将聂小倩送给画枭,与他们结盟。在那之前,你要将今日那批人引至江西,那伙人中,除了你熟悉的蒲卫海的人,还有他儿子蒲子轩、叫做陈淑卿的九尾狐等重要战力,待他们到了江西后,你可除掉蒲家父子,而其他人,由我来说服他们合作,待落霞计划实施时,让他们帮我拖住黑山老妖的爪牙。” “果然是好计!”珍妮眼睛一亮道,“他们的驻地叫做‘化洮庄园’,我再熟悉不过,就在金华南部,我这便去将聂小倩带走。” “任务交给你,姥姥我可就放心了。黑山老妖,你尽管蔑视我吧,你越是蔑视我,便越会忽视我的存在,可你要知道,山再高,终究高不过山顶之树哟,哈哈哈!”说完,红夜叉闭上了眼睛,“好了好了,你去吧,姥姥我要休息了。” 珍妮迅即起身,往化洮庄园赶去。 路上,珍妮突然全身颤抖起来,又恢复了自我。 红夜叉将一切算计都告诉了我,我何不去与同伴们告密? 不行,若是此时告诉了同伴们真相,他们一定忍不住,要来马上杀掉红夜叉,可一旦现在杀死了红夜叉,便再也没人有能力偷袭黑山老妖这个精灵之王!红夜叉对黑山老妖是将计就计,我又为何不对红夜叉将计就计?待同伴们到了江西,我再将真相告知,先利用红夜叉杀死黑山老妖,再一起杀掉红夜叉,岂不完美? 于是,珍妮按红夜叉的指示,单纯来到化洮庄园抢夺聂小倩,正撞上宁晚秋与孙小树也在争抢聂小倩。 珍妮悄悄在夜色中观察二人,看到孙小树使用出树妖独有的藤蔓攻击,又听他叫聂小倩“婶婶”,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为八籁子。 随后,珍妮陡然现身,将聂小倩定身,又飞身入了院内,与两人过了几招,将两人压制后,将聂小倩扛在了肩上。 此时,包括蒲子轩在内的众多人已闻声赶了过来,珍妮第一次看到蒲卫海的儿子,又见了那么多本该为同伴的死士,心中痛得在滴血,却只能装作敌人,冷血地按计划行事。 最终,珍妮使用王牌远离了战场,成功抢走了聂小倩。 次日,红夜叉醒来,珍妮又变为了恶人。来到化洮庄园时,蒲卫海及死士已陆续离开,只剩蒲子轩团队五人正在交谈。 于是,珍妮依红夜叉之计,向木屋墙上射出纸条。 “欲寻红夜叉和聂小倩,便来江西。”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话 珍妮往事(四) “当时,聂小倩被我捆在三里外的一间破瓦房中,向你们送出那张纸条后,我便迅速离开,去落叶岭与红夜叉汇报情况并告别,又去破瓦房处带上聂小倩,便找来一匹马,往江西……” 昏暗的山洞中,珍妮将自己被妖化后的经历向蒲子轩和盘托出,正要讲到远赴江西时,突然,她停下了讲述,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 蒲子轩仍躺在地上,因手脚被废而无法起身,看到此幕,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问道:“珍妮,你怎么了?” 珍妮满头大汗,双手环抱着身子,俯身嗫嚅道:“不好,红夜叉似乎醒过来了……” 蒲子轩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珍妮不答,只见其面目又变得狰狞,青筋暴露,双手捂头道:“不好,那些奇怪的念头,又开始涌入脑海……” 所幸,珍妮保持了片刻的挣扎状态后,便又安定下来,恢复了友善的面孔,拾起木壶猛喝了一口水,苦笑道:“抱歉,看起来,红夜叉只是迷迷糊糊醒了那么一瞬间,又睡着了。不过,看来咱们得长话短说了。” 蒲子轩痛心道:“你说,这么多日日夜夜来,你在这两种状态之间反复变换,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没事,只要想到它终会有结束的一天,我便不觉得有多苦。”珍妮沧桑地笑笑,继续讲道,“我按照红夜叉给的地址,带着聂小倩快马加鞭赶到了这庐山黑山老妖的老巢中,就是鹤鸣峰上那个‘崇石城’,本想见黑山老妖,不想那日黑山老妖却已往安徽赶去,于是,我将聂小倩呈给画枭看。画枭非常喜欢,便代替黑山老妖作了决定,同意与红夜叉结盟。” 蒲子轩点点头道:“对,那段时间我也探过,黑山老妖的妖气确实在江西与安徽边境一带滞留。” 珍妮道:“后来,画枭就将我安顿在他们崇石城的客房中,我每一次醒来,唯一的希望,便是你们快来鄱阳湖,我好告知你们真相,却不想你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好一待就是数十个日日夜夜。说实话,那段经历,简直是一段地狱般的回忆,每当我看着他们将一个个死去的人切成碎块喂妖兽,而又不得不装作像他们一般兴高采烈时,我感觉我的灵魂已经彻底不属于我……” 蒲子轩苦笑道:“我也没想到,我一来这儿便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净化之力被封印,直到今天才恢复,可真是委屈珍妮你了……” “抱歉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重点在后面。”珍妮接着讲道,“后来,大概十日前,红夜叉也完全康复,赶来这庐山,与黑山老妖见过几面,她说不喜欢石头城,便长期在野外树林间居住。红夜叉也去查看过那些帝屋树,她跟黑山老妖说,如果仅凭帝屋树本身的吸引力,还不足以吸收完鄱阳湖的湖水,于是,她决定对帝屋树再进行改造。” 蒲子轩好奇道:“哦?红夜叉又做了些什么?” “她从身上又分离出了九九八十一条小小的根须,变作八十一只小小的精灵,附在那些帝屋树上。这些精灵宛如新生的婴儿,没有独立意识,但一旦被强大的力量所撞击,便会如同婴儿见了母乳般,贪婪地吸收各种力量。如此一来,帝屋树的吸收能力便会大大增强。所以,但凡有人在帝屋树附近生出仇杀念头,那人便会朝树顶吸去,而一旦动手攻击帝屋树,便会引得这些精灵出来,吸攻击者的血。” “原来如此。”蒲子轩顿时恍然大悟道,“你这么一提醒,我就全想明白了,我之所以在魔鬼水域遭遇两次大漩涡,第一次是因为陈淑卿被显应宫守护人重伤,在回程路上,我产生了要找他复仇的杀念,而第二次则是因为你被妖化,我产生了要杀掉红夜叉的念头,从而激发了鄱阳湖亡魂的争斗。在那之前,你被帝屋树吸了上去,也是因为你被那鼋族人惹恼,生出了杀伐之气。” “不错,不管是在帝屋树下还是魔鬼水域,只要不带着仇杀之气,便可安然无恙通过。可惜,那些鼋族和鼍族的精灵,在那场争夺天下的战争过去五百年之后居然还没发现这一规律,生于斯、长于斯,却还以为魔鬼水域的大漩涡是自然随机形成。呵呵,可真是些愚昧落后的种族啊,可怜、可悲……” “这也怪不得它们。”蒲子轩悲天悯人道,“鼋族的几个朋友跟我讲过,虽然它们和鼍族加起来有近五千只妖怪,然而大多是些没有智慧的野妖,它们的家园被恶人所觊觎却浑然不觉,正好说明他们太单纯、太善良。最可恨的,还是黑山老妖和红夜叉这样的邪恶魔头啊!” “所以,那两个精灵之王都知道对方并非善茬,黑山老妖在红夜叉改造了帝屋树之后,虽嘴上对她表示了感谢,背地里却生出了怀疑,于是派能观百里的精灵羽枭日日观察帝屋树的状态,还派手下去巡逻那些帝屋树有无异样,这便有了你们今日遭遇笑枭的一幕。当然……”珍妮说着,冷笑一声,又道,“红夜叉为了自己的盘算,本就是真心改造帝屋树,黑山老妖将注意力放在了帝屋树上,却不想红夜叉的真实目标其实是他本人。” 蒲子轩道:“所以,白天的你,是真正与我们为敌,后来,我在庐山上被黑山老妖扔下悬崖去时,你已经恢复了自我,赶忙将我救了回来。” “正是如此。”珍妮摸了摸机械手臂,凄楚一笑道,“我等了那么久,熬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蒲子轩,你是蒲卫海的儿子,我们多年来一切辛苦工作,就是为了你们父子能团聚,所以,我不希望你遭遇任何厄运。我不知道三日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若能阻止红夜叉,固然可喜,可是,万一红夜叉得偿所愿,一定会是一个空前强大的存在,你们还是速速离开此地,待柳泉集团更加强大之后,再去讨伐不迟。” 蒲子轩茫然地望着珍妮的脸,摇摇头道:“好不容易知道那狗贼的下落,珍妮,你为何却要我放弃?” 珍妮皱了皱眉头,看着蒲子轩疑惑的眼神,沉声道:“我是为了你好,莫非,你还有信不过我的地方?” 蒲子轩沉默了半晌,犹豫不决道:“我的确有两个疑惑,还望你替我解答。” 珍妮一愣:“还有什么疑惑?” “第一个疑惑,你既然会在两种状态间变换,那么,你在红夜叉醒着时,按理说应当是一心向着她,却为何不告诉她,其实,还有另一个你的存在?” 珍妮失望地看着蒲子轩,低语道:“说来你恐怕不会相信,这两个我之间,并不存在控制与被控制,即使在红夜叉醒着的时候,我也会觉得我是一个具有独立思维的人,只是那精灵之王的能力就是那么怪异,我会自然地相信她,由衷地相信她,也根本意识不到另外一个我是个背叛者。或许,只有你被她精灵化的那一天,才会体会到这种怪异吧。” 蒲子轩半信半疑道:“第二个疑惑,你既然救回了我,为何又不对我使出红桃卡牌,助我恢复?” “这个问题啊?哈哈哈……”珍妮突然神秘地大笑道,“那是因为,我不希望我离开的时候,你从背后将我抱住。” 蒲子轩并不理解珍妮语中之意,以为祝元亮在开心府跟珍妮透露了什么风流往事,尴尬地笑笑:“我对洋妞没兴趣,何况,我也算是心有所属的人了。” 珍妮笑而不语,只是伸出右手,握住左手的机械手臂,随后,发动净化之力,使劲将机械手臂扯下,轻放于地上。 望着断臂的珍妮,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要干吗?” 珍妮苍凉一笑,用一种解脱的口气说道:“蒲子轩,非常感谢你,今日让我学习了又一个中文词汇,不过今后,你没机会再做我的老师了。” 说完,珍妮转身,走出山洞,停在悬崖边上,望着满天的星空。 蒲子轩顿时明白了珍妮所说“终会有结束的一天”以及“离开的时候”意味着什么,挣扎着想起身,却无能为力,大喊道:“等等,珍妮,你不要做傻事啊!” “我不傻,正因为我太清醒,所以,我说过,我至少可以为你们消灭一个强大的敌人。” 蒲子轩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不,珍妮,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为我们承受了那么多,我不应该对你有丝毫的怀疑!” “不,蒲子轩,这与你无关。无论今晚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这决定早就作好了。” “不不不,珍妮,珍妮,你等等!你听我说!” 珍妮转过身来,修长的身材被紫色气焰环绕,任凭山风将襦裙撩起,随后,将一张红桃卡牌生出,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间,朝蒲子轩晃了晃,泪眼婆娑却不失优雅道:“我的家乡爱丁堡,虽然是一座世界闻名的鬼城,然而,那儿也有世界上最美味的威士忌和晚霞。若上帝肯宽恕我的罪孽,我希望他来生将我送回那里,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最好,还能遇见杰罗姆。” “再见,蒲子轩。”说完,珍妮将红桃卡牌朝蒲子轩掷出,同时,毫不犹豫地背身跳下悬崖。 “珍妮——”蒲子轩顿时被一股温暖的气流所包裹,却无福消受这种温暖,泪水像决了堤一般喷涌而出。 山谷中,一股强大的妖气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话 孤独 随着洞内紫色光球的熄灭,那一刻,日月失色,山水失声。 凭借着自身卓越的自愈能力和红桃卡牌的助力,蒲子轩尚能用微弱的净化之力照亮方寸地方,撑着洞壁,勉强站起,只是,脚下始终钝痛难忍,绵软无力,起身,倒下,再起身,再倒下…… 艰难地挪动着身体,终于来到机械手臂的旁边,蒲子轩伸手将这沉重的器物揽在手中,用力擦拭。那与前主人断臂的接头处,还有一丝残留的余温。 此刻,庐山中虫鸣娃叫依旧,若仔细倾听,还可以听见阵阵鬼魅般的妖声。 这个从遥远的异国鬼城来到此处的女人,就在这样的鬼魅之地度过了生命中最后一段时光。 这一切,仅仅是为了在等待一个今晚这样的时机,将她所知道的一切对我诉说! 继续往前挪动着身子,蒲子轩已来到了珍妮下坠处,将头伸出悬崖,便可感觉到下方刮上来的呼呼冷风如刀刃般凌冽地摩擦着脸,如同地狱在咆哮,却漆黑一片,什么也不可见。 再往后,机械手臂上最后一丝温度也退去,成为了彻头彻尾的无生命之物。 蒲子轩翻过身来,仰面朝天,面如死灰,死死抱住冰冷的机械手臂,任泪水肆意地流淌。 心中像万箭穿心般疼痛,又如被宇宙遗弃般孤独,蒲子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如此需要人的陪伴,顿时满世界疯狂地搜寻起妖气来。 “小九,小九,你在哪?” 自从净化之力重新觉醒后,这是他第一次去感知陈淑卿的所在,此时,在鄱阳湖南部的朱袍山上,陈淑卿与孙小树已回到了各自的屋内休息,双方相距甚远,陈淑卿的妖气并未被小叶红豆掩盖,蒲子轩不多时便探到了它。 然而,穿过无间鳞甲之后,陈淑卿便成了一个“准鼍族人”,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其妖气中也带有了强烈的鼍族气息,蒲子轩虽然探到,却因并不熟悉而略过。 正如蒲子轩的净化之力,也在流云铠甲的干扰下变了样,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精准地寻找那个他太熟悉不过的狐妖气息,尽管气息的呈现方式与五官没有丝毫关系,但在蒲子轩的心目中,陈淑卿的气息,是香的、是甜的,是全世界最“正确”的妖气。 最终,蒲子轩没有能感应到陈淑卿的所在,这反而更加令他绝望——这么多日来,他因为净化之力的丧失,可以麻痹自己不去想象陈淑卿到底命运几何,而现在…… 他只能寄希望于是因为孙小树与陈淑卿在一起,从而掩盖了后者的气息,若是白天,蒲子轩大可放心,可此时天色已晚,那两人断然不至于形影不离……他无法想象,若心爱的小九也离开了人世,他将面临着一个怎样冷若冰霜的世界。 面如死灰、心如死灰,蒲子轩就这么呆呆地望着满天繁星,脑子里似乎充满了想法,却又似乎空空如也。 哭累了、想累了,他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 次日,万物苏醒,蒲子轩也彻底康复过来,这才看见自己所躺之处,身下原来是万丈深渊,珍妮的尸首已全然无踪可寻。 若一切只是梦境,该有多好! 可是,昨夜发生的一切如同摆脱不掉的梦魇,迅速回到了脑海中,蒲子轩的脸被寒风刮得粗糙,又被泪痕撑得干涩,他知道自己只能接受珍妮已不在人世的现实。随后,他再度搜寻陈淑卿的妖气无果,在山崖边又发了一会儿呆后,默默地拿着珍妮留下的机械手臂,召唤出星河龙王,往来时的方向飞去。 鄱阳湖畔,祝元亮正弯着腰杆,在山脚下的野草丛中仔细翻找着食物,他的目光如炬,不放过一丝一毫可以下肚的裹腹之物。 少倾,祝元亮从草丛中摘起一小串紫红紫红的乌饭子,高高举起,在手中掂量一番,如获至宝般拿到湖水中清洗一番,随即往嘴里送去。 此时已近初冬,野果子难觅,连这野外常见的乌饭子也显得皮焉果小,然而对一个饿极了的人来说,这无疑于平日的山珍海味。 祝元亮很快便将一串乌饭子狼吞虎咽吃完,又憨态可掬地蹲在原地,警惕地看看四方,仿佛敌人随时会来侵犯,先看向左侧,未见到任何异常,又回头向右看去。 这一下,正好看见蒲子轩站得挺立,背着手,苦笑着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事实上,蒲子轩已躲在暗处观察了祝元亮好一阵子,他难得见到这位发小的可怜模样,如同回到孩提时那般天真无邪,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待到此时才现身。 “胖墩,吃什么独食呢?也不给兄弟我分享分享。”蒲子轩微笑着提问,宛如日常。 “嘿,你这贱人,说好了上山去打野味,怎么一去不回?”祝元亮看了蒲子轩,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起身横眉问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蒲子轩笑道:“你是担心你的肚子,还是担心兄弟我的安危啊?” 祝元亮哼哼道:“两者都有吧,不过主要还是我的肚子!你倒是打了什么野味啊?”说完,便要去看蒲子轩藏在后面的手。 蒲子轩躲闪了一阵,不让祝元亮看清身后之物,叹口气道:“一言难尽,你既然没吃的,为何不回老爷庙找朱业灞去?”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当然是怕那狗日的珍妮又来找我们麻烦!以我们的身手,能对付那女魔头吗?于是,我等不到你回来,就在这湖面上睡了一宿。咱们这么仗义的人,就是自己吃点亏,也不能连累人家啊!”说完,祝元亮的好奇心调到了极点,又要伸头去看蒲子轩的手。 蒲子轩收敛了笑容,也不再躲闪,将珍妮的机械手臂从背后拿出,伤感的目光落于其上:“你再也不用担心了。珍妮,已经不在人世了。” 祝元亮看了看比自己的金刚降魔腕小一些的机械手臂,纳闷道:“怎么,你昨夜在庐山上遇到了那女魔头,还将她杀了?” “珍妮的事情,一言难尽。”说完,蒲子轩拍了拍祝元亮的肩膀,示意他坐在湖边,待两人坐下后,便将珍妮所遭遇的一切与他娓娓道来。 “所以,红夜叉和黑山老妖都心怀鬼胎,珍妮为了让我们少一个敌人,选择了自我了断……”祝元亮听完,果然也同蒲子轩一般,悲怆、震惊、愤怒……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就是这样。这是她留下的遗物,你手臂太粗也用不上,我想,带着它下来让你也看一眼,便一起将它妥善埋了。” “赞成,一百个赞成!” 两人便在附近找了块平地,挖出两尺见方的小小“坟墓”,将机械手臂放入其中,夯土回填。 随后,两人肃穆地站在原地,默哀半晌,任湖风轻轻吹过。 祝元亮又问:“陈淑卿呢?你找到她了吗?” 蒲子轩轻轻地摇摇头:“没有。” “什么叫‘没有’?是没有她的妖气,还是没有去找?” 蒲子轩不答,半晌后,突然嘴角含笑,问祝元亮道:“你还记得,有一年夏天,你们把我扔在稻田中,把我急哭了那次吗?” 蒲子轩所说的,乃是在他父亲蒲卫海失踪后不久,一日,六个私塾的小伙伴结伴游玩,在丽江附近一村庄中捉迷藏。一次,轮到蒲子轩扮演“猫”的角色,在伙伴们的声音消失后,蒲子轩动身找寻,却不知伙伴们在跟他搞恶作剧,将他扔在了稻田中,各自回了家去。 那一日,不到十三岁的蒲子轩茫然地在夕阳余晖中找寻着永远不会出现的“猎物”,焦虑之下,竟然大哭起来。 祝元亮笑道:“当然记得。你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我上一次这么落寞地替人掘墓,还是为了一个叫做何夕尘的女子,可那时,至少还有小九陪在我身旁。”蒲子轩宛如一个年迈的老人,累了一辈子,终于看透人生的终点是孤独,“胖墩,两日之后,我们若是彻底失去了小九,就姑且将这趟旅行当作一场美梦吧。美梦过去,我们还回到丽江,做回那对无忧无虑的好兄弟。”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话 三娘归来(一) 翌日午后,朱袍山脚下,临近鄱阳湖一块平地上,陈淑卿正变成九尾狐妖形态盘坐于地,她的双目紧闭、双爪合拢,浑身妖气充盈,已保持此姿势有好一阵子。 突然,她喊了一声“起!”随后双目圆瞪,双爪上下交错,似乎在使着什么绝技。 同一时间,面前鄱阳湖的水势出现了异动,一股巴掌粗的水柱腾空而起,到达离湖面两三尺的高度后,便失了继续往上的气势,又无精打采地落回湖中。 陈淑卿默默地观望了一会儿湖面,半喜半忧地摇了摇头,变回了人型。 此时,离月圆夜只有一日,喜浪自从跟着玛尔莎回了湖中,便再没有回到岸上与众人相聚,陈淑卿则利用这个大战前的宁静,修炼起了毁灭系的控水能力,那浩瀚的鄱阳湖无疑成了最好的试验品。 身后,孙小树已静静等候了一阵子,见陈淑卿停止了修炼,走上前去,惊喜不已道:“淑卿姐姐,太厉害了,你是如何掌握这种能力的!” 陈淑卿本也希望有人跟她一起分享此事,便莞尔一笑道:“说来话长,其实,早在我和你蒲哥哥年初到达广西境内时,在一间客栈中,我便无意中发现自己可以控制一口井的水。不过,当晚正好是月圆之夜,我的妖力比平时强大不少,方能成功,那之后,只有在断肠谷与秦邕作战时,为了克制他的岩浆身体,又勉强使出了一次,不过,那也是多亏了胡蛊分给了我很多妖力。其他时候,无论我如何使力,也无法再找到那种感觉,所以,说起来,还得感谢这一个多月来闲来无事,方有机会细细揣摩,今日终于能首次独自控制少许湖水。” 孙小树如梦初醒道:“啊?原来断肠谷中击杀秦邕的水,是你操控的?我当时站得太远,看不清楚,还以为是胡蛊使的呢。厉害,厉害!” “你就别抬举姐姐我了。”陈淑卿笑容顿时变得尴尬,“结果如何,你也看到了,当下,我就只能控制这么一点水,还绵软无力,估计啥也干不成,真是嫌丑了。”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啊!不管怎么,今日淑卿姐姐终于修炼成功,便值得庆贺啊!”孙小树毫无作战能力,自然对任何突破都充满了由衷的赞叹。 陈淑卿笑而不语,头转向北方,半晌后低语道:“还有一个情况,很是奇怪,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 “什么情况?” “在老爷庙那一带,今日我探到了一股净化之力的气息,刚开始我非常激动,以为是你蒲哥哥的气息,不过后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那气息十分混沌,似乎被什么其他的气给污染了,便又觉得不是他。可那又到底是谁呢?” “什么?”孙小树惊讶道,“那我来试试。” 说完,孙小树盘坐于地,闭目凝神。由于他的能力尚且薄弱,花了好一阵子才又睁开了眼睛,纳闷道:“果然有一股奇怪的净化之力,但并非蒲哥哥的,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我们这便去老爷庙,探个究竟。” 两人当然不知道,那正是蒲子轩的气息,只不过穿过流云铠甲后,已混和了部分妖气,需要离开流云铠甲足够长的时间后才会恢复原状。 见陈淑卿未答话,孙小树又劝道:“淑卿姐姐,你不是一直思念蒲哥哥吗?如今我们得了无间鳞甲,从水中游去,不消半日便可到达老爷庙,不管真相如何,我觉得完全值得去看看啊!” “好主意!”正说着,从旁边的树上跳下一人,那正是一直在树枝上休息的余向笛,说道,“你们若是要去老爷庙,请一定带上我。” 孙小树愣道:“余哥哥为何也想去老爷庙?” 余向笛将头朝北移了移,郑重其事道:“我之前跟你们讲过,我来鄱阳湖,有一个重要的目标,便是想去拜访显应宫的守护人,向他讨教御妖剑法。之前,一直受困于这岛上,无法实现这个梦想,如今我们可以走水路,当然愿意一试。” 见陈淑卿依然不回应,余向笛也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不悦道:“淑卿姑娘,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是想,我们拿了鼍族的宝物,却不辞而别,实在太不厚道。其实没关系,我们可以在那边等他们来会合啊!” 陈淑卿苦笑道:“唉,你们啊,几乎快要将我说动心了。你们以为,是我不想去吗?错了,我当然想去,比你们谁都想,可是,我不敢答应你们的原因,怕失信固然是其中一个方面,可还有更重要的原因,让我们难以随意离开啊……” 余向笛愈发不解:“还有什么原因?” 陈淑卿道:“苏三娘正快马加鞭朝鄱阳湖赶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达此处,我们如何能弃她而去?” 余向笛报以理解的微笑,提议道:“原来如此,那再给她意念传声说明改了会面地点,不就成了吗?” “若是能联系上她,当然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可是,她的气息虽然还在,却十分微弱,无法与她对上话。我想,她一定是身负重伤,已昏迷了过去。”说完,陈淑卿侧过身子,指着西南方向道,“三娘的气息就在那个方向,时快时慢,估计三个时辰内便可抵达此处。” 孙小树点头道:“明白了,那便先救回苏姐姐要紧。” 余向笛见状,也叹口气,不再坚持。 …… 正如陈淑卿所言,在西南方向,三尸一直在走走停停地搬运着昏迷不醒的苏三娘。起先,从石城县出发时,苏三娘尚且可以骑马,甚至可以与陈淑卿意念传声,可到达建昌府后不久,腹部的伤口便裂了开来,苏三娘昏迷不醒,只好由三尸接力运输。 三尸虽然会飞翔,甚至可以拖拽重物,但却并非“永动机”,更别说带着苏三娘这“庞然大物”从石城县到鄱阳湖,连续疾行了上千里! 三个多时辰后,暮色四合时,忠心耿耿的三尸已拖拽着苏三娘到了鄱阳湖岸边。三个小鬼将苏三娘放于地上,一个二个也仰天躺下,累得够呛。 少倾,上尸彭踞率先翻过身来,指着遥远的朱袍山,气喘吁吁地吩咐道:“二弟,三弟……休息好了吧……那里便是终点了……这次,咱们得一鼓作气将三娘运到那朱……朱什么山上去。” 中尸彭踬端详了一番朱袍山的距离,不安道:“大哥……你都累成那样了……就多歇一会儿吧……我看……我看,这距离起码有好几里……咱们即使精力充沛时……怕也难以一口气带着三娘飞过去啊……” 下尸彭蹻也为难道:“是啊,大哥……就再歇一会儿吧……我都快累成狗了……” 彭踞道:“不成……三娘快不行了……一旦三娘死了,咱们三兄弟也得归西……就是累……累死……也得飞过去啊……”说完,已走到苏三娘头部去。 “唉,三弟,大哥说得是……没有三娘便没有我们……走吧……”彭踬也起身,来到苏三娘的左脚处。 “生存……不易啊……”彭蹻只好无奈地走到苏三娘的右脚处。 彭踞道:“二弟、三弟,准备好了吗?我数一二三,大家便一起行动……记住,中途再苦再累……也得咬牙坚持过去啊,一旦三娘掉到湖中……便万事休矣!” 彭踬和彭蹻咬紧牙关,点了点头。 “一、二、三……出发!” 随着彭踞一声令下,三尸齐齐起飞,分别拽着苏三娘的头部和双腿,往朱袍山飞去。 “我,我快不行了……”还没坚持到一半,彭蹻已展露出十足的疲态,放松了力道。 “啊啊啊,你干吗?”失去了一个支点,苏三娘的身子顿时直线下坠,害得彭踞和彭踬压力更大起来。 彭踞使出超越极限的力量,咬牙骂道:“你个……没用的怂货……快给我顶住!” “我,我真的不行了……”说完,彭蹻已没了力气,往湖中落去。 “三弟!”彭踬眼看着彭蹻落入湖中,不知所措,在继续飞翔和下去挽救彭蹻之间摇摆不定。 如此一来,彭踞的压力更大,喊道:“先别管他……咱们继续!” “算了,大哥……说实话……我也到极限了……对不起……”彭踬说完,也往湖中落去。 “你们……”两个支点同时失去,彭踞作为大哥也孤掌难鸣,终于失了最后一股气,随着苏三娘一起往湖面落去,大叫道,“啊啊啊……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巨大的鳄鱼跃出水面,用宽阔的背部接住了下落的彭踞和苏三娘。 随后,鳄鱼稳稳落入湖中,张口说道:“抱歉,来晚了一步。” 彭踞惊道:“你是何方妖孽?” 鳄鱼笑道:“我是陈淑卿。三尸兄弟,久违了!” “你是陈淑卿变的?” “不错,到了岸上,再跟你们解释。” 彭踞又四下看去,只见另外一只稍小的鳄鱼,已将累瘫的彭踬和彭蹻救起,驮在了背上。 彭踞问道:“你又是谁?” “孙小树啊。” 说完,一大一小两只鳄鱼,已驮上三尸和苏三娘,并肩往朱袍山极速游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话 三娘归来(二) 三尸绝处逢生,仿佛之前的筚路蓝缕瞬间烟消云散,顿时又恢复了神采奕奕之相,叽叽喳喳地关心起诸多问题来。 “嘎嘎嘎,你们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你们为何一直待在这岛上?上面有什么好玩的吗?” “你们干吗不早一点来帮帮我们啊……真是吓死我了……” 事实上,并非陈淑卿与孙小树故意姗姗来迟,他们一直在夥永岛等候苏三娘的到来,原本以为昏迷不醒的苏三娘会由什么马夫之类的人送来,想等她到达鄱阳湖岸边后,便上岸去迎接,结果万万没想到三尸竟要主动带着苏三娘往岛上飞去。两人在岛上看到这一出,又无法跟三尸意念传声,故而只好赶紧入水伸出援手。 无间鳞甲与流云铠甲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不仅能够让穿戴者水下呼吸,而且一旦进入水中,即使不靠变化系的能力,也可变身为猪婆龙模样,以增强身体的游弋能力。 因此,便有了一大一小两只鳄鱼于湖中救起三尸与苏三娘的一幕。 陈淑卿一边往岛上游去,一边跟三尸耐心解释着一切,不多时,一干人便平安抵达夥永岛岸边。 一上岸,陈淑卿与孙小树立即变回了原样,将苏三娘轻轻放于地上。 孙小树立即伸出两根藤蔓,分别缠住苏三娘的胸部和腹部。看着苏三娘惨白的脸色和灰黑的嘴唇,不无忧虑道:“天啊,苏姐姐受的伤真的好重,受这样的伤,换了普通人,早就不行了,她完全是凭一股信念支撑到了此地。不过,若是再来迟一点,怕就来不及了!” “可不是吗?所以咱们才日行千里地将三娘送到此地。现在有你们照顾,咱们兄弟三个也终于可以放心了。”彭踞对孙小树说完,又转而对彭踬和彭蹻吩咐道,“好了,二弟、三弟,如今三娘转危为安,咱们也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休息啰。” 说完,三尸变为三股金色灵气,回到了苏三娘体内。 孙小树也不再耽搁,连屋子也不回,原地凝神,将一股股红色之气往苏三娘体内送去。少倾,苏三娘原本惨白的脸上,便恢复了些许红韵。 陈淑卿也一直陪在两人身边,防止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 经过三个时辰的治疗,已入了深夜时分,苏三娘终于苏醒过来,见孙小树正在替自己疗伤,顿时明白了一切。 没有久别重逢的嘘寒问暖,没有对所发生一切的追问,她轻轻地拍了拍孙小树的大腿道:“小树,行了,我已经好了!” 见孙小树没反应,股股红光还在往自己体内输送,苏三娘忍俊不禁,又使劲拧了一下孙小树的大腿道:“小树,醒了!醒了!” “啊?”孙小树这才被疼痛唤醒,迷迷糊糊道,“咦,我刚才睡着了?” 苏三娘笑道:“你这孩子,还真是敬业,睡觉时也不忘医者本分啊!” 孙小树将藤蔓收起,打了个哈欠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苏三娘身体状况颇佳,精神反倒最为矍铄,望着星空耸耸肩道:“你还问我?我可是一直昏迷啊!” “现在应该是丑时了吧。”陈淑卿见两人醒来,从一旁走过来,手里还端着两盘之前喜浪留下的食物,笑道,“饿坏了吧?先吃点东西再说吧,小树再厉害,也治疗不了肚饿啊。” “太好了!”小树早已习惯了水产,二话不说,便开始了进食。 苏三娘接过盘子,端在鼻子前嗅了嗅,随后又将盘子放下,轻声念道:“感谢天父赐予我们食物……” 在经历了如此刻骨铭心的死里逃生后,这一次,苏三娘的祷告无比虔诚。 随后,苏三娘也不客气,端起盘子,将一片片生鱼片往嘴里送去。 用餐完毕,三人这才恢复了精神,回到正题上来。 苏三娘心系洪天贵福,又想既然黑山老妖的手下画枭抓走了幼天王,此庐山便是其可能的囚禁之处,率先开口道:“说吧,这次,我们的作战计划如何?先说清楚,时间拖得太长可不行,我心里可一直惦记着幼天王呢。” 陈淑卿笑道:“放心吧,明日月圆夜,咱们的江西之行就该有个交待了,只不过,这次究竟应该做些什么,说实话,我们现在心里也还没个定数,正好也听听三娘的主意。” 苏三娘纳闷道:“怎么?你们来江西,难道不是为了从黑山老妖手中夺回一块柳泉八木吗?” 陈淑卿叹口气道:“刚开始,咱们的确是这个目标,不过自从小七和祝元亮与我们分散后,事情就变得节外生枝起来。正如我之前与你意念传声所言,目前咱们所处之地,位于鄱阳湖南部,是鼍族人的地盘,可小七他们却被北部的鼋族人所带走,一直杳无音信。今日,我探到北部老爷庙处有一股奇怪的净化之力气息,似小七,又和我过去熟悉的那股气不太一致,正愁要不要明日与鼍族人一起打过去探个究竟。若鼋族人害死了小七,我自当以复仇为第一要务。” 苏三娘点点头道:“很好,那咱们明日便先去老爷庙探个究竟,再作打算。” 陈淑卿笑道:“可前日,情况又出现了变化,红夜叉突然来找我们,要和我们一起上庐山,合力攻打黑山老妖的老巢,估计这个时间不会晚于明晚月圆之夜。总之,明日,事态一定会发生很大的变化。” 听了此话,苏三娘顿时惊诧万分道:“什么?红夜叉出现了?而且,居然要找你们合作?呵呵,此事,可真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稀奇啊!” 孙小树补充道:“这事是真的,红夜叉的目标一直很明确,那便是从黑山老妖手中夺回妖王之位。若错过这次与她合作,要想靠咱们几个战胜黑山老妖,便难如登天了。苏姐姐,你看,我们应该如何行动?” 正说着,余向笛也来到了岸边,吆喝道:“嘿,来人可是苏三娘?” 苏三娘闻声愣了一愣,抬头看到一男子身影徐徐走来,等靠近一看,那蒙着双眼的黑布条分外醒目,便问道:“你是?” 余向笛拱拱手道:“在下余向笛,和你一样,是个净化使者,为了寻黑山老妖复仇来到此地,从两位处闻得苏三娘大名,如今得以相见,甚是荣幸啊!” “幸会,很好!”苏三娘用一贯的潇洒,干净利落地说道,“那几个敌人中,唯黑山老妖与我有私仇,是他在石城县灭了我几千天国弟兄,也是他手下抓走了幼天王陛下,若是有你与红夜叉相助,我明日就是豁出这条性命,也和你们一起上庐山去,端了他的老巢!” 余向笛顿时激动不已,走过来双手搭在陈淑卿肩上道:“三娘,我……我余向笛真不知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气,能够与你这样的盖世女英雄并肩作战啊!” 见了这一幕,陈淑卿与孙小树顿时尴尬不已,苏三娘更是愣得不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余向笛听了苏三娘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扭头纳闷道:“咦?我又搞错了?” 陈淑卿冷冷道:“并肩作战可以,但并肩乱摸可不行,请将你的手拿开。” “哈哈哈。”孙小树大笑一番,对苏三娘解释道,“这位哥哥眼瞎,一切靠感知所谓的‘风语’来辨识世间万物,然而每次一激动,便会搞错对象。我甚是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不不,绝对不是故意!”余向笛慌忙将手从陈淑卿肩膀上拿开,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嘿嘿。” “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陈淑卿也懒得多费口舌,对苏三娘道,“三娘请跟我来,这夥永岛上空房子很多,我带你去找个下榻之处。” “那可真是太好了,说实话,我已经记不得上次睡安稳觉是什么时候了,可以的话,顺便帮我变一张舒服的床出来。”说完,苏三娘站起了身子。 “乐意效劳。”陈淑卿与故人重逢,心情不错。 然而,就在苏三娘起身走出第一步后,顿时失去了潇洒,惊惶道:“等等。” 走在前面的三人顿时转身,陈淑卿问道:“怎么了?” 苏三娘用僵硬的脚踏了踏土地,蹙眉道:“看来,孙小树虽可以治好我身体之伤,但我脚上的硬化,却丝毫没有缓解之相。” “硬化?”陈淑卿顿时联想到了什么,问道,“你的脚怎么了?” “那个画枭,在画走了我的画皮后,我的脚便一直像木头一般僵硬。若是我没猜错,待木质化到达头部时,便是我成妖之日。”苏三娘解释完毕,又微笑道,“算了,不碍事,反正也要去找他们算账,只要杀了黑山老妖和那画枭,便万事无忧了。” 苏三娘说得轻松,陈淑卿却顿时脸色凝重起来:“你是说,这个木质化的妖术,始作俑者,是那个画枭?” 苏三娘愣道:“对啊,你干吗这么问?” 陈淑卿太熟悉《聊斋志异》,已经对事情明白了个七八分,为确定自己的想法,又问:“那么,那个画枭画走你的画皮后,是否可以穿在身上,变成你的模样?” “对,他在那一瞬间,音容笑貌,完全与我一模一样!” “我的天啊,我终于明白了!”陈淑卿瞪圆了双眼,惊叹道,“看来,这些单纯的猪婆龙,都中了黑山老妖和画枭的诡计啊!”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话 被迫的合作(一) 不经意间,三人已经离获得真相,越来越近了。 即使不如陈淑卿那般对《聊斋志异》无比熟悉,孙小树和余向笛也已反应了过来,只见孙小树惊道:“对啊,那些鼍族人不是说,他们的长老佩若也中了这样的法术吗?可他们却说施法者是一个鼋族人,由此看来,会不会是画枭披上鼋族人的画皮,扮作鼋族人的模样来做了此事,然后将一切嫁祸给他们呢?” 余向笛道:“从道理上讲,有这种可能。可是这么做,对黑山老妖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一次,众人皆无法依靠自己思考出答案。 “呜呜呜,珍妮,珍妮啊?你去哪了?” 众人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山坡上传来了嚎啕大哭声,而声音的主人,他们皆太过熟悉。 “那不是红夜叉吗?”苏三娘正对着山坡的方向,率先认出了远远的红夜叉。 只见红夜叉正身泛红光,从远处一间木屋的屋顶垂直穿下,待身影消失片刻后,又从屋子墙壁中穿出来。随后,红夜叉向四人处移动了些许,又穿入另一间木屋,片刻后又从那间木屋中穿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老妖婆吗?”余向笛也辨识出了红夜叉的风语,朝那边喊道,“红夜叉,你在干吗?” “哎哟,珍妮,你就别跟姥姥我躲猫猫了,你到底在哪里哟?珍妮,珍妮啊——”红夜叉不回答余向笛,只是一直呼喊着珍妮的名字,由远及近地在一间间木屋中进进出出,不多时,便到了四人面前。 红夜叉并未展现出要与众人战斗的意思,四人也没有以任何防御动作作为回应。 只见红夜叉精神恍惚,比比划划道:“你们,可有看见珍妮?就是一个高高的洋女人……这么高。我在这鄱阳湖里里外外找了她一整天了,若是不幸被你们捉住了,还望还给姥姥我哟。” 陈淑卿冷笑道:“哼,红夜叉,珍妮被你妖化,这笔账还没跟你算,我们连她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何来被我们捉住一说?” 红夜叉愁眉不展道:“可是,她作为半个净化使者,之前我一直能探到她的气息,而今日一整天,她的气息就是不知去哪儿了。她是姥姥我最得力的手下,也是唯一的手下了,如此关键的时刻,若没了她,还如何对付黑山老妖哟?” “哼,什么手下?她本该是我们的朋友,如今净化之力消失,我们倒怀疑她是否遭遇了不测。若是如此,我们之间现在便又多了一笔血债了!”说完,陈淑卿怒目圆瞪,身上泛起了红光。 余向笛内心深处并不讨厌红夜叉,见风语不对劲,赶忙劝阻道:“淑卿姑娘,等等,还是让她把话说完吧。” 红夜叉虽实力占据绝对上风,却因心中执念,隐忍道:“对对对,大战在即,咱们别再内耗了,珍妮不在,咱们再从长计议便是。” “内耗?呵呵,我们和你之间,绝无‘内耗’一说!”陈淑卿看着红夜叉那可怜的模样,放缓语气道,“说吧,你又有何阴谋诡计?” 红夜叉道:“其实前日我就想将一切真相告诉你们,可是那个鼍族的小青年在,我无法明说。现在,姥姥我便将黑山老妖的阴谋,以及我的战术告诉你们吧。” “很好。”余向笛见陈淑卿收敛了些许,赶忙接话道,“说吧,要如何对付黑山老妖?” “那黑山老妖,正在策划一场惊天阴谋,叫做‘落霞计划’,这个计划,将在明日实施……” “落霞计划?”陈淑卿不解问道。 红夜叉点点头道:“可不是吗?那黑山老妖取‘落霞与孤鹜齐飞’一句,命名了一个可怕的计划。他早就觊觎起了这湖中的数千个鼋族和鼍族妖怪,想控制它们成为他的手下,可是,鄱阳湖水将它们很好地保护了起来,让黑山老妖无法得逞,于是,那家伙便起了歹心,要将这鄱阳湖的湖水抽干!” 陈淑卿果然惊道:“他打算怎么做?” 到目前为止,红夜叉说的均为实情,但接下来,她隐瞒了所有对自己不利的说辞,义正辞严地讲道:“你们知道,这附近为何有那么多帝屋树吗?其实都是黑山老妖从外地搬来的!你们又知道他为何要与落魄的姥姥我结盟吗?因为我是‘万木之王’,可以操控那些帝屋树!黑山老妖利用画枭的装扮能力,算好时间攻击双方的长老并嫁祸给对方,目的便是让他们月圆之夜打起来,也就是明日了哟。而他打算在这帝屋树妖气最充盈的时候,让我帮他触发帝屋树的能力,将湖水全部抽干,届时他便会现身鄱阳湖,发动般若能力!对了,你们上次碰到的小树妖,就是我用来增强帝屋树的吸引能力的哟!” “原来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办?成全他吗?”陈淑卿厉声质问。 “呵呵,姥姥我是那么邪恶的妖怪吗?我虽然害过不少人类,但绝对不会对咱们妖界下这种毒手啊!”红夜叉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相道,“我一再强调,我的目的只是从黑山老妖那里夺回妖王之位,为此,我便装作配合他,只有让他亲眼看到帝屋树把湖水抽起来,他才会现身使出般若能力,而施放般若能力需要有片刻的静坐,只有那个机会,我可以从背后将他一击击碎啊……届时,我要回我的般若水晶,你们要回你们的柳泉八木,那些水妖也可安然无恙,咱们再攻上庐山将他的爪牙清除,救回聂小倩,岂不是皆大欢喜吗?” 红夜叉完全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正义之士,别说余向笛与苏三娘这两个与黑山老妖有仇之人深深信服,连孙小树也变得欣慰万分,眼中带光道:“姥姥,若你真能兑现这些承诺,救回我婶婶,并还她自由,咱们还可以做一家人!” 红夜叉将目光转向孙小树,用一副和蔼可亲的嘴脸说道:“可不是嘛,小树啊,咱们树妖家族什么最宝贵?团结!一根树枝会被人轻易折断,但无数根树枝聚在一起,便不怕被人欺负。呵呵,你爹孙子楚啊,是姥姥我最喜爱的孩儿,既然他不在了,你以后便是我最喜爱的孩子了哟!事成之后,姥姥我会还小倩一个自由的。” 见孙小树也心悦诚服,陈淑卿略感不对劲,却又一时想不出更深层次的可能,只好问道:“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红夜叉嘿嘿一笑,指着天空,毅然说道:“若我刚才说的有半句假话,便会遭受天打五雷轰!你们知道,姥姥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便是雷电哟!” 见红夜叉如此赌咒发誓,陈淑卿也不免防线越来越松,冷笑一声道:“说吧,你打算要我们如何配合你?” “很好,九尾狐……哦,淑卿姑娘……”红夜叉眯眼笑道,“我和黑山老妖结盟后,便时常参加他们的战略会议,对他的部署了如指掌。明晚便是‘落霞计划’实施之夜,待湖水被抽得七七八八时,黑山老妖便会出现,同时会带着至少三个手下来此:一个叫做羽枭,她有一双鹰的眼睛,协助黑山老妖观察整个鄱阳湖的态势;一个叫做鲨枭,是一只擅长水战的鲨鱼妖怪,要潜入湖中协助他镇压起来反抗的鼋鼍两族;一个叫做熊枭,是一只孔武有力的熊妖,做他的贴身保镖。因此,我迫切需要你们帮我拖住这三个强大的水陆空禽兽,否则,姥姥我也难以兼顾这么多敌人哟。” 苏三娘笑道:“没问题,这里除了小树不能战斗,咱们刚好也是三大战力,本可以完成此任务,只是,有一个问题,不得不提。” “你就是在兰若寺用弓箭射我的那个女中豪杰吧?苏三娘,嘿嘿,久违了!”红夜叉阴笑道,“有问题是好事,证明你们也在认真思考哟。说吧,什么问题?” “明晚正好是月圆之夜,你和陈淑卿倒是会变得更强大,我和余向笛该如何是好?” “啊?哎哟,还真是个问题哟!”一席话,顿时说得红夜叉皱起了眉头。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话 被迫的合作(二) 红夜叉盘算了一番:“那熊枭为黑山老妖最强的手下,以我的观察看来,与九尾狐的实力应该在伯仲之间,倒还有得一拼,可羽枭鲨枭二人一旦在满月夜出手,你们两个净化使者定然不是对手,更别说,或许黑山老妖还会带来更多的手下……哎哟哟,这可有点麻烦了。” 陈淑卿道:“除非,明夜乌云密布,遮住月亮。” “嘿嘿嘿,这个嘛……”红夜叉诡异地笑了笑,欲言又止,随后眼珠子转了转,说道,“唉,咱们树妖,对天气的变化最为敏感,我看明日也定然是个大晴天,我们可不能兵行险着哟。怕是只有求助旱魃来个‘天狗食月’了,一旦月逢大破、菩萨闭眼,便也就没有这档子事了哟……” 居然又提到了旱魃,陈淑卿心里一紧,问道:“旱魃?他还有这本事吗?” 红夜叉道:“旱魃为妖王中最通天晓地的一个,可控制天气、地灾,自然也能做到遮住月光,唉,别说你们了,就是姥姥我,又哪里敢去惹他?” “切,你这前妖王,可真是混得窝囊啊!”陈淑卿揶揄完毕,又问,“那么,旱魃如何肯帮你?” “嘿嘿,在这世上,没有谈不拢的合作,只有谈不拢的价格。你们和姥姥我,不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了吗?今日我欠他一个情,改日再还他便是。”说完,红夜叉抛给陈淑卿一个媚眼道,“此事,包在我身上,保证明日你们的对手不会变得难以对付,嘿嘿。” 虽觉得红夜叉的媚眼无比恶心,陈淑卿还是接受了她的条件,只是说道,“你和旱魃意念传声时,千万别提到我们的存在。” 对陈淑卿来说,当然最担心的还是一旦旱魃知道她的下落,又会千里迢迢赶来追杀她和蒲子轩。 “呵呵,没问题,区区次要角色,不提也罢。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红夜叉打了个哈欠,似乎想结束对话,好回去休息。 “有!”陈淑卿又道,“我先说好,我们虽为了共同的目标不得不合作一次,但拿到各自想要的东西之后,便各自分道扬镳为好,我是不会陪你一起打上庐山,作无谓的争斗的。” 听了此话,红夜叉没有丝毫的失望,反而阴笑道:“呵呵呵,九尾狐,话先别说得这么满,既然如此,姥姥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真相吧。听完之后,你一定会恨不得端了他们老巢的哟……” 陈淑卿心里一紧道:“什么真相?” 红夜叉挤眉弄眼道:“你的男人蒲子轩,已经死了,不过,不是被鼋族人杀死的,而是黑山老妖!” 陈淑卿顿时惊慌失措道:“什么?你再说一次!” 红夜叉耸耸肩道:“昨日,是黑山老妖亲口告诉我的,他在庐山上捉住了蒲子轩,像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将他的灵体翅膀,双手双腿分别捏得粉碎,再扔到山下去摔死。而发现蒲子轩踪迹的人,正是那个羽枭。蒲子轩的死,他们一个也脱不了干系!怎么,难道你不想杀了他们,为你男人报仇雪恨吗?” “这……不可能。”虽然陈淑卿早已在心里作了最坏的打算,但从未有人对她坐实这一点,她也宛如故意逃避般,不去深究蒲子轩究竟是生是死的问题,直到此时红夜叉亲口将蒲子轩的死讯说出,陈淑卿依然执拗地摇头,“你是在故意激怒我,好让我随你攻打庐山,对吗?” “我知道你很绝望,九尾狐,不,淑卿姑娘。”红夜叉故作哀伤道,“可我对天发誓,若是有半句假话,姥姥我受天打五雷轰!黑山老妖及其爪牙,确实是你天大的仇人哟!” “小七……”陈淑卿后退一步,感觉头晕目眩,快要支撑不住。 “淑卿姐姐!你没事吧?”孙小树和苏三娘赶紧将陈淑卿扶住,以防她晕倒。 “哎哟哟,你看你看,我说回去休息了,你偏要问。你就化悲痛为力量,明日好好找他们报仇吧。”红夜叉故作怜爱地吩咐孙小树道,“小树,姥姥我回去了,照顾好你的同伴哟。” “等一下,红夜叉。”红夜叉正要离去,余向笛又叫住了她。 “瞎子兄弟,你也有问题要问?”红夜叉转向余向笛,叹口气道,“行行行,问吧问吧,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们!” 眼见有个“内线”在黑山老妖阵营,余向笛岂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问道:“黑山老妖,有没有抓住一个叫做余元霜的年轻女子?” “余元霜,余向笛……”红夜叉愣了愣,嘴里念了两个名字,突然恍然大悟道,“哎呀呀,你不会是她的亲人吧?” 余向笛大惊道:“你果然知道她的存在?” “这……”红夜叉支吾道,“你也确定要问个水落石出?你可别后悔啊……” “对,你知道些什么,快告诉我!” “那个余元霜,正是在魔鬼水域被鲨枭抓走了,起先,她和聂小倩一起被关在崇石城的地下牢笼中,被画枭画了画皮,本还有一线生机,可她非要越狱,结果……”红夜叉欲言又止,朝余向笛叹了口气,终于说道,“越狱时,被黑山老妖一个叫做剑枭的手下杀死,尸体切碎拿去喂妖兽了。” 红夜叉话音刚落,余向笛浑身顿时净化之力突现,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 “哎呀呀,你们一个二个非要问,姥姥我对天发誓,此事,与我没有丝毫关系,若有半句假话,我被天打五雷轰!你们知道,我是最怕雷电的哟!” “黑山老妖,鲨枭,剑枭,你们这些狗贼——”余向笛对天怒吼一声,转而对陈淑卿咬牙切齿道,“陈淑卿,明日,我们一起去端了他们的老巢!” 幸亏余向笛是光头,否则,定然满脑袋的头发也会竖起来。 “明白了,红夜叉、余向笛,我同意,明日,攻打崇石城……”陈淑卿虽然声音低沉,却不过是强压着怒火,仿佛只需一根小小的导火索,便会爆发。 “所以我说,你们都会有充足理由的吧?”红夜叉又看了看苏三娘一眼,笑脸相迎道,“苏三娘,你呢?姥姥我今晚大发慈悲,也给你个机会探听敌情吧。” 苏三娘冷笑一声道:“我还真有问题,那太平天国幼天王洪天贵福,朝廷管他叫洪福瑱,前几日被画枭抓走了,你可有他的消息?” “哎哟哟,好玩好玩,小树关心聂小倩,陈淑卿关心蒲子轩,余向笛关心他妹妹,这又来一个洪福瑱,你们还真是各有牵挂的义士哟……” “你少啰嗦,有没有消息?就一句痛快话。” “这个嘛……”红夜叉想了想,确实不知此人消息,但为了刺激苏三娘的斗志,便干脆一鼓作气编造道,“说实话,他也被黑山老妖杀死了,毕竟,黑山老妖和清军有合作嘛。若是有半句假话,我被天打五雷轰!苏三娘,你现在应该也是绝望而愤怒吧?愤怒的话,便喊出来,憋在心里,对身体不好哟!” 如红夜叉所说,苏三娘感觉自己应该整个人咆哮起来,但有了前两人的悲剧作“铺垫”,倒是有了种奇怪的麻木感,面不改色道:“哼,你说对了,不过,你想看到我的模样,我还偏不表现出来。再说,自从陛下被画枭抓走,我便知道凶多吉少。也罢,现在我苏三娘已经彻底没了包袱,从今以后,你们妖界便是我永远的敌人。” “果然是刚烈的奇女子啊!”红夜叉叹了叹,又悠然道,“行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今夜,大家就好生休息,明日,天狗食月时,咱们庐山脚下见哟。对了,此事,先别告诉那些鼍族人,否则一旦他们提早作准备,打乱了黑山老妖的计划,一切便无从谈起了……” 这一次,众人再没了问题。 “哈哈哈,黑山老妖,你就洗干净脖子等宰吧!”红夜叉一一安排完毕,心情大好,失去珍妮的悲伤不知不觉已烟消云散,只顾疯狂地大笑着,往庐山上飞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话 落霞计划(一) 西元一八六肆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午后的鄱阳湖,天气晴好,冷了大半月后,这一日忽然阳光明媚,正是在这残酷的乱世中难得的偷闲之时。 庐山脚下,一个身穿绿色锦衣的男子正和一如花似玉的布衣女子卿卿我我地沿着小道往山上走去。男子虽衣着华丽,却掩盖不住一脸的猥琐之气,其佝偻着腰杆,满脸的酒后红韵分外醒目,摇摇晃晃着,使右手紧搂着女子的后腰,手掌还不自觉地下移,往女子的臀部抹去,嘴里肆无忌惮道:“巧玉啊……咱今日就住这山里了,没有人打扰,孤男寡女,好好快活一晚……等明日天明,我就带你去湖北,如何啊?” 那叫巧玉的女子顽皮地拍打了一下男子的肩膀,笑骂道:“干王,你真讨厌,人家还没答应和你睡呢,你就把人家带到这种地方来,也不怕人家嫌弃。” “嘿嘿……”男子一把将女子抓在怀里,用手指着女子的鼻子,邪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半推半就的青楼女子,懂风情!嘿嘿,若是什么都顺着干王我,我……我他娘的还不尽兴呢……” 两人戏谑地一边说笑,一边继续走去,不多时,向上的山路上出现了一片栅栏,将两人拦住。 “哎呀,你看你看,没路了。”女子停下了脚步,望着栅栏一筹莫展。 男子扫兴地踢了栅栏一脚,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谁敢挡老子干王的去路?快来人啊,将这栅栏给老子拆啰!” 女子劝阻道:“算了干王,这庐山,又不是非上去不可,咱们换个地方喝酒去吧,我给你跳梨园舞,可好?” “我偏不!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拦着老子!”男子将女子的手甩开,上前用力地摇晃起栅栏,见其已不过是些老朽之木,便后退几步,再飞身上前,大喊一声“我踢!”一脚踢向栅栏。 “咔擦”一声,栅栏应声而裂,男子也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摔倒在地。 半晌后,男子又晃晃悠悠地爬起,拍拍身上尘土,回头对女子道:“嘿嘿,巧玉,看我干王脚力,厉害不?” 路虽通了,女子却满脸僵硬,犹豫道:“可官府为何要在此地设置障碍?按理说,庐山是著名景区,应该开放才对,莫非,真如他们所说,山上真的有妖怪?” “切,别跟我提官府,更别提他娘的妖怪,就算有,看我干王,不用天父之力收了他们!” 说完,男子继续朝前走去,女子无奈,只得默默跟从,之前的戏谑之情却不复存在。 少倾,四周阴风四起,不时传来“哈——哈——”的声音。 女子并未醉酒,身子已不住地发起抖来:“干王,咱们还是快回去吧,我真的有点害怕了。” 男子突然脸色大变,扇了女子一记耳光,纵身跳上旁边一块巨石,喝道:“你他娘的臭婊子,老子给钱,让你出来玩,再说这些扫兴话,老子可不付钱了!” “你……”女子感觉受到了羞辱,正要发作,突然,那石头猛地动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男子站在石头上,本就晕乎乎的身体跌跌撞撞,终于失了稳,往下跌去。 电光火石之间,石头上伸出一只巨手,抓住男子的右脚,将他倒着扯了起来。 “哇哇,巧玉,快来救我!”男子在半空中倒着胡乱挥舞着双手和左腿,俨然一副垂死之相。 “果然,有妖怪……”女子已吓得腿软,瘫倒在地,连逃跑都没力气,哪还顾得上去救男子。 随后,黑山老妖的头也伸了出来,看着男子,用雄浑的声音道:“哦,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类胆敢上这庐山来游玩,可真是这昏暗世间的一抹亮色啊!” “你这妖孽,胆敢拦住干王我的去路,看我不收了你,天灵灵,地灵灵……”男子酒意与恐惧交加,已失了理智,疯疯癫癫地比比划划起来。 “‘干王’?你这可怜的傻子,连骗人也如此下作,简直比这庐山上的草木还让人恶心……告诉你,干王早已被我捉去,成了人间军队的笼中之物,何况……”黑山老妖一把将男子扔出悬崖,自顾自道,“干王也没你长得这么贱……啊,手又脏了,我为何难得下山一次,却要碰到如此污秽之物呢?” 说完,黑山老妖整个身子跳了出来,巨大的身子踏在山道两侧的巨石上,伸出抓男子的手,在岩壁上摸来摸去,嘴里念道:“博爱的群山哪,快将我手上的污秽清除,还我一个明净如水的灵魂吧!” “杀人这么好玩的事儿,也不等等我们来了再玩?”身后,红夜叉从空中徐徐降下,落在黑山老妖腿上,四下环顾了一番风景,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鄱阳湖上,叹道,“今夜,此地如画的风景,便要变成一番地狱的景象了哟。嘿嘿嘿,黑山老妖,说起来,上一次咱们这么并肩作战,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黑山老妖扭头看了红夜叉一眼,腿抖了抖,将红夜叉抖落下来,说道:“拜托,红夜叉,不要让我去回忆那些没意义的陈年旧事好吗?这世上,大山和树木之间,本就是相爱相杀,又何须为一时的相爱而激动?总之,你终于明白了:再大的鱼,离不开大湖;再高的树,离不开大山。你终究还是回到了我身边,成为我追逐梦想的益友,今夜,咱们就尽管纵情享受这迷乱的夜吧。” “是,黑山大王,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哟,嘿嘿嘿。”红夜叉嘴上叫得甜,嘴角却挂起了一丝阴笑道,“对了,我最怕雷电了,一会儿他们打起来后,天气必然会变得恶劣,我怕是得在你身后避避哦。” “随便吧,可怜的树。”说完,黑山老妖满不在乎地一脚踏在倒地的女子身上,若无其事往山下走去。 …… 鄱阳湖下,两千余只鳄鱼正聚集在湖底,蓄势待发。 它们没有人间军队的整齐划一,凭着本能在拥挤的空间做些小幅度的摆动,时常相互碰撞后彼此用凶悍的眼神对峙一番。湖底的泥沙被不断搅起,让他们庞大的躯体若隐若现。 队伍的最北端,有十余只更加沉稳的鳄鱼坐阵,除了玛尔莎和喜浪,变成了鳄鱼状的陈淑卿、余向笛、孙小树也在其中。 待到黄昏时分,夕阳尚未落尽,淡淡的圆月已从天的另一边出现,众多的野性鼍族人开始按捺不住,摆动的幅度更为剧烈,已大有战争一触即发之势。 此时,玛尔莎身上红光乍现,却仅仅只是闭上了眼睛,未有丝毫的动作,那庞大的鳄鱼军团顿时安定了下来。 “玛尔莎夫人这是在干吗?”孙小树小声问陈淑卿。 陈淑卿道:“想来,玛尔莎夫人是在用他们鼍族人能理解的方式,向他们族人作着战争动员吧,不外乎就是告诉他们,鼋族人欺人太甚,如今佩若长老危在旦夕,若再不团结一心讨伐鼋族,便早晚会被他们赶尽杀绝之类的。” 孙小树叹口气道:“真是可怜,他们都被黑山老妖玩弄于鼓掌还不知道呢。” 陈淑卿小声道:“所以,咱们不能让他们作无谓的牺牲,我们随他们去,与鼋族碰面造成混乱后,先引得黑山老妖现身,待帝屋树吸水时,黑山老妖会发动般若能力,到时候便是他的死期。届时,咱们再告诉鼋鼍双方真相,让他们停止战争。小树,此事事关一条又一条生命,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必须随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随机应变。” 谈话间,暴风雨前的宁静终于打破,只见玛尔莎夫人高高地昂起了头颅,释放出大股妖气,霎时间,泥沙满溢,整片水域也剧烈地晃动起来。 两千余只鳄鱼像是得到了某种启示,纷纷昂起头颅,让长长的嘴朝向天空,一同亢奋起来! 孙小树还不习惯这般光景,闭着眼道:“湖水好浑浊!” “出发!”玛尔莎夫人哪顾得上孙小树的感受,一声令下,所有鳄鱼一同向湖面急速游去! 附近浅滩上,一群白鹤见了排排鳄鱼背脊浮出水面,宛如惊弓之鸟,“呱呱”叫着,扑棱棱地向天空飞去。 “嘿,天父,看看您伟大的杰作吧!”岸上,苏三娘看到这浩浩荡荡的一幕,一股英豪气油然而生,不觉嘴角一笑,吩咐道,“三尸,跟上,可别错过了世间好风光!” 霎时,三股金光飞出,化作三尸,拖着苏三娘,飞到了陈淑卿的背上。落定之后,只听彭踞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念起了民谣。 “鄱阳鸟,好风光,一年开草场,二年打点粮,三年五年变沙场,嘎嘎嘎……”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话 落霞计划(二) “嘿,蒲子轩、朱业灞,快出来看,鼋族人已经到达这魔鬼水域了!” 在魔鬼水域附近的显应宫一带,负责放哨的祝元亮站在石阶上朝上方喊去,“蒲子轩、朱业灞,你们还在干吗?” 时间已近亥时,冬季的白天本来就短,此时江西的天已然黑透,一轮满月在云中穿行,将淡淡的月光洒向人间。 对于一个旅人,此时的明月犹如罗盘照亮他回家的路;而对于这些湖中的妖怪,它却是一面战鼓,敲响了战士们冲锋的号角。 只见无数龟壳从老爷庙面前的水域急速掠过,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边际。在满月的作用下,它们的主人正是妖力充盈之时,某些龟壳上平整之处不时反射出白光,将整个湖面点缀得波光粼粼,如繁星坠落。 “我的天哪,我这一生,何时见过这等场面啊……”祝元亮入神地望着湖面,兀自感叹。 不多时,蒲子轩和朱业灞也从驻地赶了出来,见了如此诡异而壮观的场景,亦是惊得呆了,不过,蒲子轩还是忍不住显摆道:“胖墩,我倒是见过,想当初在断肠谷的流沙坪中,秦邕老贼操纵着漫山遍野的妖怪袭来时,你正在广西搞错了方向,赶去桂林找仙剑堂吧?” “切,你牛,行了吧?”祝元亮见蒲子轩哪壶不开提哪壶,顿觉无趣。 三人默默地观望着,突然,其中一只巨鼋脱离了队伍,往石阶游来,待上了岸来,便变成一女人模样,招呼道:“蒲哥哥、祝哥哥,都准备好了吗?快随咱们出发吧,等到了鼍族的地盘,咱们就杀到朱袍山上去,救出你的淑卿姑娘!” 此女子,正是已失去了几日音讯的娜薇。 自从蒲子轩从珍妮处得知了黑山老妖的阴谋之后,便一直盼着能早日告诉娜薇事情的真相,再由娜薇去传达给所有鼋鼍两族的族人,解开双方的误会,以阻止生灵涂炭,然而,娜薇及格提格等鼋族人一个也没再出现,蒲子轩既无法透过湖面意念传声,又不能入湖主动寻找鼋族,只好等待双方决战之时再作打算。 如今娜薇终于出现,蒲子轩一时也顾不得谈论陈淑卿,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一段台阶,来到娜薇跟前,激动万分道:“娜薇,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了!现在告诉你真相,还不算晚!” 娜薇纳闷道:“什么真相?” 蒲子轩看了看疾行的鼋族大军,指着庐山方向,言简意赅地讲道:“你们两族,都被那庐山上的黑山老妖算计了!你们知道吗?这鄱阳湖上的旋涡,根本不是偶然形成,而是被激发的!这鄱阳湖上,一旦有人产生仇杀念头,便会激起五百年前的亡魂争斗,从而引起漩涡。届时,他种植在鄱阳湖周围的九九八十一棵帝屋树,便会发动能力,将湖水吸干,到那时,黑山老妖就会现身,将你们两族共计四五千妖怪一起控制为他的手下啊!” 蒲子轩讲述的信息量太大,越急却越理不清脉络,娜薇一时难以消化,愈发纳闷道:“蒲哥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我们,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哎呀,你让开,我来说!”祝元亮将蒲子轩推开,插话道,“这帝屋树啊,是《山海经》中记载的一种神树,不但体型巨大,而且可以御凶,一旦感知到了仇杀念头,便会吸水啊!使劲往上吸!而且,红夜叉还给它们作了一番升级,那吸引力就会更大了,整个鄱阳湖,怕是用不了多久便会吸完啊!这下你明白了吧?” “帝屋树吸水怎么了?红夜叉又是谁?”娜薇被祝元亮抓不住重点的解释搅得更昏头转向了,看了看疾行的队伍即将全员通过此地,愈发急促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到底要不要跟我们去朱袍山,快说句痛快话吧!” “哎呀,娜薇!”蒲子轩也愈发急躁,推开祝元亮,喝道,“别听这胖墩的,还是听我说吧,总之,黑山老妖故意挑拨你们两族关系,正是想让你们今晚互相杀戮,从而引起一个史无前例的大漩涡,好将你们一网打尽啊!” “我们被挑拨了?”娜薇这才有点明白过来,问道,“黑山老妖怎么挑拨我们了?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这才两三日不见,你们究竟遭遇了何事?” 此时,两千余只巨鼋已基本全员游过此处水域,只剩队伍最后方,一些零零散散的可爱小鼋呼啦啦地划着水,一摇一摆地跟了过去。 “黑山老妖手下有个妖怪,可以假扮成别人模样。他扮作鼍族人,对塔布长老使了妖术,也扮作了鼋族人,对鼍族长老使了妖术!若不出意外,我看你们今晚根本就到不了朱袍山,半路上便会与鼍族人相遇,因为,他们也是冲着你们来的啊!”蒲子轩伸手搭在娜薇肩膀上,恳求道,“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我来不及告诉你,你也没必要问。听我说,娜薇,你不是还一直挂念着鼍族的那个喜浪吗?你希望眼睁睁看到他杀掉你们的族人,或是被你们的族人杀掉吗?若是不想,便相信蒲哥哥一次,赶快将这一切传达给你们的族人,让他们停止这场无谓的争斗!” 提到喜浪,娜薇的眼神顿时变得充满了故事,她凝神看着蒲子轩的眼睛,突然转身道:“不好,他们已经走远了!我们得追上去!” “啊,你不能给领头的族人意念传声吗?”蒲子轩纳闷道。 娜薇摇摇头道:“鼋鼍两族,有个特性,平时,各自是独立的个体,可是,一旦有需要,便可由首领作法,将大家的心聚在一起。此时的他们,妖气已成为了一个整体,只能由格提格大将军统一意念传声,以防止通敌行为。这是两族的优良传统,可也是一种可悲的特性吧。如今,大将军格提格在队伍的最前排,只能游过去给他说明情况,我这就去!你们可以水上行走,也快跟上吧!” “不,来不及了!”蒲子轩看着已经快消失的队伍道,“我看过鄱阳湖地图,这多宝乡,本就在靠近鄱阳湖正中的区域,你们游弋的速度又如此之快,若是有半点迟疑,双方恐怕已经打起来了!”说完,蒲子轩将流云铠甲脱下,也不征得娜薇同意,伸手将她抱住。 “蒲哥哥,你这是……” “星河龙王——”蒲子轩召唤出灵体,刹那间便带着娜薇朝南方起飞,对岸上的祝元亮和朱业灞抛下一句话,“你们也快跟来吧!” 半空中,蒲子轩还不失时宜地愧疚道:“抱歉,我答应过你,待星河龙王重新觉醒,便要带你飞向天空,看看这片广袤的大地,只是没想到,是因为如此紧急之事。” 娜薇笑道:“没关系,和族人的生死存亡比起来,我个人这点小小的任性算什么呢?反正,这个世界有多大,蒲哥哥已经告诉我了,不是吗?” “你曾经说过,你们鄱阳湖的两大种族,只知道这世界有鄱阳湖那般大小,其实你知道吗,咱们大清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蒲子轩边飞边意味深长地讲道,“大清固步自封,为了那把龙椅,不知多少人窝里斗,上演兄弟相残的悲剧,殊不知,那些原本不入眼的洋人,早已发展出惊人的军事实力,觊觎着我们这片土地,带给了咱们一次又一次灾难。世界如此之大,我们却还相信那些天圆地方说,信着老一辈留下的糟粕,这和你们又有什么区别?” 谈话间,蒲子轩已经逐渐追上了鼋族军队的后方,只听娜薇由衷地点头道:“所以,这世界上,必须要有蒲哥哥这样的人,将他们唤醒。” 蒲子轩悲凉地笑笑:“其实,我无心唤醒谁,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那便是不管小九遭遇了何事,今夜定能有个交待。” …… 老爷庙石阶上,祝元亮拾起蒲子轩留下的流云铠甲,递给朱业灞道:“走吧,大剑豪。” 朱业灞不接,笑而不语。 “你还愣着干吗?快穿上走啊!”祝元亮催促道。 朱业灞依旧淡定,不屑地笑道:“我其实也就来看看热闹,要去,你去便是。” “我靠!”祝元亮不解道,“怎么,你有一身强大的武艺,却不想去为平息战争助一臂之力吗?你们不是关系特好吗?” “关系特殊,那是对朱家和鼋族而言,可就我个人而言,我的使命,是永远驻守这显应宫,防止歹人损害元将军的塑像和在天之灵。多年来,每一任的守护人,无论遭遇了何事,最远也未曾离开过龙头山,我若是今晚跟着去,便是坏了太祖的规矩,这个罪责,我可担当不起啊……总之,我会替他们祈祷的,告辞。”说完,朱业灞对祝元亮作了个揖,往厢房走去。 “哈哈哈哈哈。”看着朱业灞远去的背影,祝元亮不住地仰天大笑。 朱业灞心中憋了一口气,回头道:“很好笑是吗?笑够了的话,便该干吗干吗去吧。” “朱兄,过去我虽对你多有得罪,但内心中,却一直当你是当世英豪,今日才知,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迂腐愚忠之人!”祝元亮摇摇头,自嘲道,“迂腐啊,比当年的我还迂腐!” 朱业灞又将头转向厢房,背对祝元亮,望着夜空,缄默不语。 “朱元璋当年立下这个规矩,是因为他根本没料到鼋族会有今日之大祸,可是……”此刻的祝元亮头脑异常清醒,一针见血道,“可是,今日鄱阳湖上魔鬼水域悲剧的根源,也正是拜你祖先所赐!如果今夜鼋族真遭遇了什么不测,百年之后,你去面见太祖和元将军的在天之灵,可确定他们会原谅你?” “朱兄啊朱兄,我好话歹话已说尽,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告辞告辞!”说完,祝元亮跳上湖面,乘着月光,头也不回地往南方踏水而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话 落霞计划(三) “玛尔莎夫人,你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鼍族人行进到多宝乡以南十来里处,还未进入魔鬼水域时,行在最前面的一排战士已观察到大股水中生物正从北面气势汹汹而来,顿时惊得停下了行军步伐,有人惊呼道:“不会是……鼋族吧?” 玛尔莎远眺了一眼,虽看不十分清楚,却自信地冷笑道:“如此成群结队而来,不是那些王八又是什么?” “难道,他们早就知道咱们今夜会发动进攻,提前做好了准备?” “准备好便准备好吧,反正,事已至此,正好一举灭了他们!听我号令,继续前进!” 玛尔莎一声令下,两千余条鳄鱼又继续向北游去。 陈淑卿的心情随之紧张起来,小声对余向笛和苏三娘嘱托道:“看来,红夜叉没有骗我们,果然双方都选在今夜出动,马上就要对上了,依昨晚咱们商议的计策,我和小树留在湖中阻止鲨枭,你趁乱载着苏三娘往岸上去,拖住熊枭和羽枭,待红夜叉突袭黑山老妖时,你们夺了柳泉八木便走,切记不可恋战!” “明白了。”苏三娘跳上余向笛变作的鳄鱼背脊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队伍前进。 北面,蒲子轩尚未追上队伍前排,鼋族见了鼍族成群结队而来,亦是愣得不轻。 “大将军,你看,那些不是猪婆龙吗?” 格提格“哼”了一声道:“看来,他们也筹划了这场战斗很久了,幸好咱们选在了今夜进攻,否则,等他们打过来,便一切都完了。这鄱阳湖,还真是一湖不容二族啊!” “既然如此,今夜便正是个良机,灭了他们!” “对,为了子孙后代,今日我们的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说得好!”格提格对战士们的豪气甚为欣慰,喊道,“不许停下,继续前进!” 双方均毫无退却之相,转眼间,两路大军已近在咫尺。 若能率先擒住对方首领,便会使本方士气大增。 格提格和玛尔莎均明白此道理,陡然变作人型,同时一北一南高高跃起,朝对方队伍前排跳去! 空中,两人全身红光乍现,以雷霆万钧之势出手攻击,待手掌相碰,两人均认出了对方。 “哼,原来是格提格!怎么?塔布老了,现在让你当领军人物了吗?” “呵呵,玛尔莎,久违了,看来,你还是如此贪恋权位,既架空了佩若,也不肯让位给新人啊!” 刹那间,两股强大的妖气在空中激烈碰撞,格提格与玛尔莎两人势均力敌,不但拳脚上你来我往,言语交锋也是不逞多让。 在两位领军人物身先士卒下,双方前排已开化的战士,纷纷变作人型,寻找着各自的对手,在湖面不断变换着位置,斗作一团。 与常识不同之处在于,双方均为水妖,即使变为了人型,在水中仍是如假包换的“如鱼得水”,力量与速度不减反增。 双方后排的野妖无法变作人型,或在水面上,或潜入湖中,凭借着本能开始了野性的碰撞与厮杀。 少倾,蒲子轩抱着娜薇,已飞到鼋族队伍上空,见状惊呼道:“不好,双方已经打起来了,我们得赶快找到格提格才行,可是,这么多妖怪,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按理说,他应该在队伍的最前排……”娜薇焦虑地回应着,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方远处几十团密集而强烈的红光道,“蒲哥哥,你看那边,那些人型的妖怪,便是双方开化了的战士,能变成人型作战,格提格一定在那边。” “好,走!”蒲子轩话不多说,又抱着娜薇继续飞翔。 红光处,喜浪也在其中,正变成人型与一鼋族战士交锋,他刚打退了一人,连续作战下,大意失了一合,被击飞了出去。 喜浪未受大碍,本要重整旗鼓再度投入战斗,突然,感觉自己的妖气迅速减弱了下来,整个人变得如平时般平庸了。 抬头看天,只见此时鄱阳湖上空,月亮已被云层遮盖,而阵阵闷雷声开始响起。 “不好,玛尔莎夫人,雷雨天气要来了!” 惊诧万分的自然不止喜浪一个,满月消失时,天下所有的妖怪都不会再获得妖力增强,只见双方诸多将士均一时间感叹起这鬼天气来。 玛尔莎一边战斗一边喊道:“怕什么,要强,大家一起强,要弱,大家一起弱,什么也不会改变!别怕!” 双方自是只发愣了半晌,又重新投入了战斗中。 就在此时,战场北面的多宝山上,一股雷电击中了定江宝塔,而魔鬼水域中心,一个大漩涡正在生成! 同时,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九九八十一棵帝屋树正在猛烈将鄱阳湖水往上吸去,一时间,湖面开始了徐徐的下降,众人却浑然不觉。 “这鬼天气,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陈淑卿并不知道魔鬼水域的原理,见了此番光景,自是只能感叹运气不好,赶忙对余向笛吩咐道:“旋涡开始形成了,你们快走!” “这天气,有些扰乱我的风语,三娘,你快帮我指路!”余向笛不敢怠慢,在苏三娘的指引下,载着她往庐山方向急速游去。在一片混乱中,两人脱离战场的行为也并未引起双方关注。 事实上,红夜叉早就知道,一旦鼋鼍双方短兵相接,仇杀之念便会引起亡魂复苏,从而产生遮星蔽月的极端天气,月亮消失,自是无法对所有妖怪产生强化作用,然而,昨夜苏三娘问红夜叉这个问题时,红夜叉却故意装作为难之相,自是令有隐情。 红夜叉只告诉了陈淑卿等人“落霞计划”的一部分,并未讲明大漩涡和极端天气产生的原理,是因为这阴险的老妖怪一直在强调,帝屋树吸水一幕是由她在控制,她可以随时让吸水停下,保证鼋鼍两族的安全,好让陈淑卿等人对吸水一事听之任之,否则,她们一旦得知仇恨会引发大漩涡,从而被帝屋树强行吸水,必然会以保护两族人生命为重,提前告知鼍族人真相,甚至会以破坏帝屋树作为解除危机的方式。 因此,红夜叉编造了一个要请旱魃来个“天狗食月”助力的弥天大谎,实则根本就没和旱魃有过任何的交流。 此老妖婆的工于心计,在此番细节中昭然若揭。 陈淑卿目送着余向笛离去,立即将注意力转回到战场上来。正巧,不远处,一个鼍族战士被打得节节败退。 陈淑卿急速游弋上前支援,伸出巨口,将来犯的鼋族人型战士叼在口中,再一甩头,扔了出去。 获救的鼍族战士并未有丝毫感激之相,反而对陈淑卿怒道:“嘿!你刚才明明可以一口将他咬成两段,为何要将他扔回去?” 此时,鼋鼍两族对陈淑卿而言,已没有任何区别,她只是要防止不必要的伤亡,却碍于自己当前是鼍族模样,不知如何开口,支吾道:“这……” 还好,鼍族战士并没耐心听陈淑卿的解释,突然望着右前方惊呼道:“喜浪!” 陈淑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喜浪正被一鼋族强人卡住脖子,危在旦夕。 陈淑卿并不认识,对方正是鼋族的领军人物——格提格。喜浪虽有些功夫,却并非格提格对手,只是三五个回合,便已败下阵来。 而此时,原本最靠近格提格的玛尔莎,正在集中精力对付另外几个鼋族战士,抽不开身来。 “快去救喜浪!”一时间,陈淑卿已顾不得许多,陡然变成狐妖模样,伸出一条尾巴朝格提格奔去,将他卡住喜浪脖子的手缠住。 同一时间,蒲子轩已抱着娜薇飞临了格提格上空,看到此幕,娜薇焦虑地喊道:“格提格,快住手,那人是我的朋友!” 而蒲子轩却目瞪口呆地顺着那条狐尾望去,直到看清了红光中的陈淑卿,这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禁不住松开了抱着娜薇的手,嗫嚅道:“小九……” 陈淑卿当然也看到了那唯一的天蓝色光团,喃喃道:“小七……” 这一刻,两人仿佛终于将孤独的一生一世走完。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话 落霞计划(四) 另一边,正在急速往庐山游弋而去的余向笛,就在离岸边还有半里左右时,突然感觉尾部一阵剧痛传来,不觉大叫一声,身子一颤,将苏三娘抖落。 幸好苏三娘反应足够敏捷,就在身子快落水的一瞬间,伸手盘住了余向笛的脖子,再以此为借力,一个灵动的空翻,又重新站回了余向笛的背脊上。 再一看去,只见余向笛的尾巴已被咬掉了半截,却寻不到敌人的踪影。 “不好,敌人在水下!”余向笛感知风语无需像搜寻妖气那般屏息凝神,第一时间已判断出了敌人的位置。 此时,大漩涡还在继续扩展,已扩展至主战场,也抵达了两人所在之处,两人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旋涡边缘扫中,开始了打旋。 这一次的摇晃力度,无论苏三娘身手再好,也难以再保持安稳了。 余向笛感觉到了苏三娘的难以为继,高喊道:“三娘,你没有无间鳞甲,无法在大漩涡中立足,你快去岸上,此地的敌人交给我来对付!”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多加小心!”苏三娘说完,召唤出三尸抬着自己往庐山方向飞去。 “嘎嘎嘎,这一次,咱们三兄弟体力充足,定能带三娘你上去……”余向笛也不知是三尸中的哪一位在笑谈,瞬间功夫,声音便随着苏三娘身上的蓝光跑到了远方。 心无旁骛后,余向笛变成了人型——幸好人类并没有尾巴,变为人型后,余向笛只是感觉尾椎骨处有些伤痛,便不觉自嘲了一番,往水下潜去。 水下,旋涡的力度小了许多,而且相对其他也在打旋的人,余向笛感觉到一切风语处在了一个稳定的状态中,便迅速感应到了那个敌人的风语,在距离自己约一丈远的地方,既不攻击,也不移动。 这股风语的主人,正是变作鲨鱼形态,一直潜伏在水中防止意外出现的鲨枭。 余向笛偏离主战场的行为,便是一个极大的意外,方向又是对着庐山,鲨枭自然不能听之任之,急忙跟了上来,对这只“特立独行”的鳄鱼发动了进攻。 之所以没有一口将余向笛咬死,一来当然是对这些“未来的手下”,尽可能不减少数量,更重要的是,他想搞清楚这只鳄鱼的动机,若是因此打探出了什么秘密,立了大功,自然落霞计划结束后会得到极好的升迁机会。 当然,此时余向笛身泛起了代表净化使者的蓝光,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净化使者?”鲨枭就更为纳闷了,将那两只鲨鱼眼睛鼓得像铜铃一般,连发三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为何可在水下呼吸?” 鼋族为龟类,并没有大嘴和锋利的牙齿,在尾巴被咬掉之后,余向笛便一直怀疑攻击者是鼍族人,正如人间战场上,总要有处决逃兵的执行官,此时见对方竟不知道自己是谁,倒也罢了,居然连无间鳞甲也不知晓,立即警惕起来:“你不是鼍族?” “当然不是,我哪一点看起来像那些猪婆龙了?”鲨枭自认在水中有绝对的优势,也不急于发动进攻,看到余向笛眼上的黑布,若有所悟道,“呵呵,原来是个盲人,难怪……不过,看来你这盲人,也有一套自己认识世界的方式呢……” “不错,我虽然肉眼看不见,可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直觉告诉我,你来者不善。你究竟是谁?” “哈哈哈,也罢,咱们便都作个自我介绍吧。我是黑山老妖座下创世者——鲨枭。”说完,鲨枭开始环绕着余向笛游动,疑惑道,“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霎时间,两柄蓝色光剑已在余向笛手臂上浮现出来,只见其青筋暴露道:“你便是劫走了我妹妹余元霜的那个鲨枭?” “啊,我想起来了……”鲨枭见了余向笛的净化之力呈现方式,结合他的话语,立即反应过来,“那日,你们姐妹俩在魔鬼水域沉船,你便是被猪婆龙带走的那个净化使者。可是你怎么和你妹妹一个德性?我再说一遍,我可没有‘劫走’你妹妹,若非我出手相救,她老早就在这湖中给淹死了,你应该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你少废话!我宁可妹妹被淹死,也不愿见她遭遇你们如此虐待致死!” 余向笛不假思索说出的气话,竟勾起了鲨枭的无比疑惑:“哦?你从未来过我们崇石城,你怎么知道她的结局?谁告诉你的?” 余向笛立即意识到了自己说漏了嘴,若继续谈下去,将红夜叉出卖,便一切完矣。 “你为何不说话?你越是不答,我越是怀疑咱们队伍中有内鬼,可黑山大王的手下,一向忠诚,莫非是……” 鲨枭尚未说出“红夜叉”的名字,余向笛已意识到必须在此地解决此妖,大喝道:“少废话,拿命来!” 余向笛从未在水下使出过剑法,若是正常情况下,连移动也很困难,但凭借着无间鳞甲的水妖化功能,即使是人型状态下,依然如蛟龙般灵动地向鲨枭疾掠而去! “怎么回事?”鲨枭尚未反应过来,洁白的腹部已被灵剑划出一道伤口,一股蓝血顿时涌了出来。 转头一看,余向笛已出现在了其后方。 “不可能,纵然是净化使者,你们人类也不可能在水下拥有如此速度!”鲨枭不敢怠慢,顿时将妖力大大提升,长着血盆大口,也如蛟龙般向余向笛奔袭而去! “金钟罩铁布衫!”顷刻间,余向笛浑身被一层薄薄的金色气劲笼罩,鲨枭的牙齿在碰到余向笛头部的一瞬间,上下咬合力最强的两部分纷纷断裂。 “嵩阳斩!”余向笛双手交叉,如疾风暴雨般双手划出一个大叉,将鲨枭又一堆牙齿砍断。 尽管鲨枭有着大大小小五千颗牙齿,不过数量越多,断裂得便越是壮观,一眨眼功夫,便已成了当仁不让的“缺牙巴”。 “啊——我的牙齿!我最最宝贵的牙齿啊!”见对手攻势如蛟,又有极强的防御能力,鲨枭顿时明白了此人并非泛泛之辈,急忙后退,瞪大了眼睛,哀嚎道,“你,你个狗杂种,究竟是谁?” “你可听好了,下了地狱,也记得你上辈子,是被一个叫做余向笛的人复仇所杀!”余向笛故意将自己的名字念得很重,说完,他短暂的金钟罩铁布衫金光消失,天蓝色的气韵却更加威猛,“刚才,是让你也体验体验痛苦的滋味,接下来,便滚去阴间向我妹妹赔罪吧!” “哼哼,小子,你的确有两下子,不过,你以为,我身为黑山老妖座下第三号人物,就只有这点本事吗?”说完,鲨枭摇身一变,成为人型,唯有那头部依然是鲨鱼模样,“告诉你,身为兽妖,最强的形态既非人型,也非兽型,而是半兽形态!” “哦?变身了是吗?好,且让我见识见识,黑山老妖座下‘第三号人物’,真实实力,究竟有几何?”说完,余向笛也不敢怠慢,挥舞着光剑,作出迎战姿态。 “翻江倒海!”鲨枭将双手摊开,仰面朝上,持续发力,顿时原本就不平静的湖水更加波涛汹涌,一股巨浪裹挟着余向笛冲天而去。 余向笛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迅即被带离了湖面,往半空中飞去。 此时的鄱阳湖大漩涡,因为余向笛对鲨枭的巨大仇恨,又再一次地扩展开去,形成了史无前例的超级旋涡,帝屋树的吸水能力也更甚,而极端天气下,电闪雷鸣,暴风呼啸,如同当初沉船那般,风语霎时变得无比紊乱! 不好,一旦失去了湖水“庇护”,心眼也看不见了! 早知如此,刚才在湖底就不该犹豫,应果断结果那妖怪的性命! 余向笛正懊悔时,鲨枭已纵身跃出湖面,来到余向笛上方,向他背部疯狂地挥拳击打。 余向笛虽懂得金钟罩铁布衫,然而和妹妹一样,造诣并不深厚,只能持续短短片刻,且不能短时间内连续使用。 余向笛顿时口吐鲜血,往湖面落去。还未抵达湖面,鲨枭又绕到下方,双手使出妖气,将余向笛重新击回半空。 鲨枭看明白了,此净化使者与往日的对手截然相反,若在湖底,自己并无法获得优势,反而一旦让他离开湖水,此人便如同一个真正的瞎子般,任对手摆布,毫无还手之力。 “怎么了?刚才的威风呢?怎么不使出来了?哈哈哈。”鲨枭赢回优势,立即信心大增,朝半空的余向笛开始了嘲讽。 余向笛无言以对,身子又开始下落。同一时间,鲨枭又腾空而起,欲将余向笛彻底制服。 就在鲨枭即将碰到余向笛之际,一股金光突然向其袭来,鲨枭反应不及,被打中肩膀,飞了出去。 余向笛和鲨枭分别落入水中,只见鲨枭捂着肩膀,四下环顾,大骂道:“是谁偷袭老子?” “哎呀呀,流云铠甲可真他娘的是个好东西,在水上行走如此神速,这么快便抵达了战场!”远处,祝元亮踏水而来,对余向笛招呼道,“蒲子轩,且让兄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话 落霞计划(五) 之前一阵子,在无尽的黑夜中,祝元亮虽赶到了战场,却在一片混乱中找不到同伴,便在抵达鼋族军队后排时,心想妖怪可以看见净化之力,便问外围一个悠闲的小鼋,是否看见一个浑身冒蓝光的人。 那小鼋并未开化,见祝元亮并非敌人,自己又不解人话,便既不攻击,也不回话。祝元亮一急,便做了一个飞翔的手势,努力尝试告诉它,自己在找一个会飞翔的男人。 小鼋似懂非懂,傻乎乎指着被打到天上的余向笛。 祝元亮远远看见这唯一腾空而起的人,顿时将余向笛错认为了蒲子轩,便立即跟上去,待其第二次被打到半空时,用金刚降魔腕向鲨枭发射出“除妖飞弹”。 此时,祝元亮来到余向笛身边一丈远处,仍然未发觉认错了人,自顾自地手舞足蹈道:“风流成性蒲子轩,身先士卒祝先锋,丽江好兄弟,终于再相聚,一起杀强敌!” 此时,一个巨浪打来,祝元亮立即哇哇叫着乱舞着手,摇摇晃晃,难以继续舞姿。 余向笛身负内伤,半晌才缓过劲来,顺着声音向祝元亮问去:“你谁啊?” “啊?你这家伙,怎可忘了兄弟我?”祝元亮依然未反应过来。 此时,握着诛元之嚎的朱业灞也踏水而至,见状,大笑道:“你这傻大个,此人不是蒲子轩。” 祝元亮纳闷地端详了余向笛一阵,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也问道:“你谁啊?” “哼!”余向笛挥挥手道,“既然都不认识,便离开此地吧,别妨碍我的复仇之战!” 鲨枭本欲对余向笛穷追猛打,见其身边突然多了两人,且无论在如何狂躁的风浪下也可站立于湖面,顿感震惊与不解,一时不敢上前,疑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不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们。” 三人异口同声道。 “不过,你这鲨鱼妖怪皮可真厚,挨了我一记除妖飞弹,竟然还若无其事的样子!”祝元亮抠抠头皮道,“你一定是黑山老妖的什么厉害手下吧?” “呵呵,今儿吹的是什么风,一个二个不知打哪来的家伙,竟然都知道我们的底细,看来,落霞计划已经泄露了!”鲨枭不再恋战,又变作巨大的鲨鱼形态,往庐山方向游去。 “不好,不能让他回去通风报信!”余向笛说完,又潜入水中,寻着声音向鲨枭追去。 “祝先锋,咱们也跟上!”朱业灞一边说着,也一边追了上去。 “嘿,你这老爷庙守护人,不是说不来吗?怎么突然这么积极?”祝元亮一边疾跑,一边笑问道。 “呵,你以为我不想来吗?告诉你,我比你们谁都想,可是,我需要一个理由!”朱业灞停了半晌,笑道,“谢了小兄弟,今夜,你的话可真是醍醐灌顶,为我找了个绝好的兜风理由啊,我岂能浪费如此光阴!” 祝元亮对着朱业灞默契地点了一下头,再看前方时,却大惑不解道:“不好,他们怎么不见踪影了?” 此时,两人才发现,鄱阳湖上旋涡如此巨大,两人脚步再快,也早已被旋涡圈带到了另一个方向。起先,三人与鲨枭都在水面,自是同时转动,位置相对固定,而此时水下的余向笛和鲨枭,受到的影响却很小,自然与两人分割。 水下,余向笛追上了鲨枭,又开始了新一轮厮杀,余向笛挥舞着光剑,刺中鲨枭尾部,鲨枭大怒之下,调头猛击,用头部顶着余向笛胸部,向空中跃去。 “既然这么想死,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人一鲨霎时间又出现在半空,鲨枭忌惮余向笛的光剑,中途变化成人型,拥有了灵活的双手后,又凝聚起妖气,要隔空向余向笛击出。 “玉龙摆尾!” 余向笛离开湖面的一瞬间风语已乱,但判断出此刻鲨枭应当就在身边不远处,等的正是这个机会,电光火石之间使出绝技“玉龙摆尾”,只见其双手平伸出去,身体宛如十字,随即又旋转着双手划了一个大圈。 这一次,两人同时击中对方身体,余向笛被打得头晕耳鸣,鲨枭则从下往上被割出一条深深的口子。 两人一起落入湖中时,鲨枭已伤得动弹不得,嗫嚅道:“想不到,我鲨枭竟然会输了水战……还好,黑山大王的计划……总算要成功了……” 余向笛也伤得不轻,且又失了目标,举着光剑,在风暴中晃晃悠悠,声嘶力竭道:“鲨枭,你这畜生,在哪里?快来接着打啊?怎么不敢了?” 连续撕喊了半天,也再无敌人来袭,此时余向笛判断出鲨枭已败,却不知其死活,想补上致命一剑,却又不知该往何方游去。 对,我还是潜入湖中,如此一来,风语便会稳定些,定能找到那鲨枭所在! 余向笛主意既定,立即向下潜去,然而,万万想不到,这一次入湖,仅仅潜了一人左右高度,脑袋便碰到了湖底,撞得生痛! “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何会到了岸边?”余向笛又重新将身子浮出了水面,六神无主地大喊道,“我到底在哪?” “别问了,不是你到了岸边,而是湖水已差不多被吸干了。” 又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传来,余向笛不解地问道:“谁在说话?” 余向笛无法看到,此时,蒲子轩、陈淑卿、祝元亮、孙小树、朱业灞已齐齐来到了他的身边,而在五人身后,还有几十名变成了人型的鼋鼍两族战士,其中,玛尔莎与格提格并肩而立,喜浪与娜薇手牵着手。 再往后,近五千鼋鼍两族的人马已停止了战争,一起朝这边汇聚而来。 说话之人,正是蒲子轩,之前他已经与陈淑卿重逢,并且告诉了格提格、玛尔莎两人落霞计划的真相以及红夜叉的阴谋,再由这两个领军人物各自向自己的族人传达了真相。 此时,超级旋涡随着两族仇恨的化解,正在徐徐减弱,但仍有较大的余威,带着众人打转,同时,帝屋树也仍在吸取着湖水。 鲨枭不解地看着这一切,艰难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蒲子轩不答,踏水到余向笛身边,潇洒地笑道:“这位兄弟便是余向笛吧?厉害厉害,除掉了一个麻烦的敌人。” 余向笛感知到了对方的善意,但对其故弄姿态甚为不悦,大喊道:“你们一个二个都欺负我是个盲人吗?你们究竟是谁?快报上名来!” 陈淑卿快意道:“我就不用介绍了吧,这位便是我常常提起的蒲子轩,刚才帮你的两人,分别叫祝元亮和朱业灞,在我们身后,还有几大千鼋鼍两族的人马,现在整个鄱阳湖上,怕是只有你不知道真相了。” “什么真相?”余向笛不解道。 “呵呵,不急不急。”蒲子轩迷之一笑,朝鲨枭问去,“嘿,倒下的那位鲨鱼妖怪,你是被画枭妖化的人类吗?” 鲨枭虽已败北,却保持着最后的傲气应道:“哼,我堂堂水中一霸,黑山大王座下第三号创世者,岂是那些人类变成的小妖可比?” “呵呵,原本不是人类就好。”说完,蒲子轩拉着余向笛的手,召唤出星河龙王,向鲨枭飞去,“来,余兄,我这便帮你找到目标,为你妹妹报仇!” “如此,多谢了!”说完,余向笛已举起了手中之灵剑。 “蒲松龄的后人,你居然还活着!”鲨枭看到星河龙王的一刻,已意识到了事态正在脱离预想的轨道,忍不住惊惶地大喊道,“黑山大王,你们看到了吗……” 话音未落,灵剑已无情地贯穿了鲨枭的全身。 只见一条九尺长的鲨鱼尸体,挺着白亮亮的肚子仰面朝天,内脏从伤口中流出,张着大嘴,嘴里的牙齿残缺不堪。 同时,鄱阳湖的湖水又矮了一些,如此速度下去,再过一时半会儿,全部湖水将会被吸得一干二净! 陈淑卿喊道:“诸位,别耽搁了,苏三娘已找到了黑山老妖的所在。真正的敌人,就在前方!” 刹那间,格提格和玛尔莎全身红光环绕,向湖中所有族人传递了同样的信息。 一时间,那近五千鼋鼍两族的妖怪,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悲愤,如同脱缰的野马,浩浩荡荡向庐山方向奔去! 蒲子轩仰头向天,望着尚未散去的乌云,眼角含泪道:“珍妮,你用生命换来的这一切,你的在天之灵都看到了吗?”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话 伐庐山(一) 离鄱阳湖西岸不到两里处的一个山坡上,黑山老妖将身体缩小为普通人大小,正密切地关注着鄱阳湖上的一举一动,熊枭寸步不离地驻守在他的身边,羽枭正发动着鹰眼遥望鄱阳湖上的战况,身为小叶红豆树的红夜叉为了不影响他们与外界意念传声,飘浮在半空中。 不远处的竹林间,苏三娘不声不响地隐蔽在树荫中,目不转睛地监视着四个妖怪,将他们的位置与陈淑卿作了交代。 起先,羽枭还时不时地跟黑山老妖汇报着鄱阳湖上的形势,尤其是水位的高度。见一切按计划进行,黑山老妖心情一直不错,然而,从某一个时刻开始,羽枭突然沉寂了下来。 “嘿,羽枭,你为何不说话了?”眼看着鄱阳湖水位即将见底,黑山老妖被这阵沉默搞得异常揪心,连番问道,“那美丽的鄱阳湖到底怎么了?是一如往常般浩瀚?还是已成为了一片干燥的洼地?你总要给我指明一条道路,别让我像一个迷路的小孩般无助好吗?” “对不起,黑山大王,之所以迟迟未向您汇报,是因为鄱阳湖上似乎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由于光线太暗,即使是我也看不太清楚,故而还是确认清楚后再向您禀报不迟。”羽枭一直保持着聚力凝望的状态,头也不转地讲道。 就在此时,黑山老妖头脑中传来了鲨枭的意念传声:“黑山大王,我已战败,我死不足惜,可那落霞计划似乎已被鼋鼍两族识破,他们……” 随后,鲨枭的声音戛然而止,黑山老妖再试图主动联系鲨枭时,已没了任何回应。 黑山老妖心中“咯噔”一下,怒目圆瞪地问羽枭道:“鲨枭已阵亡,你现在看清楚了吗?” “是,我已彻底搞清楚了。”羽枭指着左前方,忧心忡忡道,“那些原本扭打在一起的鼋鼍两族,刚才突然停止了争斗,那些红光一下子静止了下来,而现在,他们正一起朝咱们所处的位置杀来!那其中,还有两道蓝光,定然是净化使者啊!” “哦……该死的!我们如此完美的落霞计划,为何会被识破?难道……难道那些乌龟和鳄鱼,不想为他们的长老复仇了吗?难道他们的心肠,比我这石头还冷、还硬吗?”黑山老妖溘然意识到了什么,又道,“哦……不不不,他们不是不想复仇,而是连画皮的真相也识破了……我的天啊,这世界,怎会如此让人看不明白了?” 看不明白的,不止黑山老妖,还有一直在等待下手时机的红夜叉。 起先,雷电交加时,红夜叉以害怕雷电为借口,一直躲在黑山老妖的身后,按照其计划,当鄱阳湖水被吸干时,黑山老妖自当安坐于地,聚精会神地发动般若能力,此时,陈淑卿、苏三娘等会出手与熊枭、羽枭鹤蚌相争,而自己则趁机于背后将黑山老妖击碎,夺走般若水晶和柳泉八木,再趁乱将周围所有人员杀死,随后恢复为正牌妖王,控制数千水妖,待满月重新出现,再吸收柳泉八木,进一步提升妖力。 一切完美的计划,从雷电消失之时,便变得失控起来。 之前,黑山老妖以红夜叉的贴身存在影响意念传声为由,要她远离三人,红夜叉失去了借口,无言以对,只好照办。 当下,又听闻落霞计划被识破,红夜叉顿时变得比黑山老妖还焦虑,飞身下地道:“黑山老兄,管他识破不识破,如今既然那些蠢妖都上了岸来,你直接发动般若能力不就行了吗?” 是的,只要这石头老蠢妖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自己仍然有机会得手,大不了兵行险着,再同时对付熊枭和羽枭便是! 黑山老妖叹口气道:“红夜叉,你可真会替我分忧啊……这落霞计划,你何时变得比我还上心了?你以为我不想吗?我想,我当然想,可是,般若之力只能对脑中一片空白的野妖管用,如今他们已识破了我的计划,心中对我充满了比烈火还烈的仇恨,哪怕是只有这一点点智慧,我们又如何能控制他们?” 熊枭见状,提议道:“黑山大王,老熊我有一个主意,为悼念阵亡的鲨枭,请您将他提拔为永远的创世者二号将军。那几千水妖不是要来杀我们吗?现在,我熊枭就作为三号将军,与大王一同去宰了他们,为鲨枭大将军复仇!” “不,熊枭,我明白你对于兄弟的感情,如海之深、如日之杲,不过,阵亡将军,就如同天上已逝去的流星,只可悼念,是不可以提拔的!”说完,黑山老妖突然将身体变得巨大,怒火中烧道,“不过,既然他们无法为我所用,宰了他们的想法,我与你倒是不谋而合!” 说完,羽枭也蓄势待发道:“很好,那就让他们见鬼去吧。红夜叉,你也来吗?” 红夜叉见计划越来越偏离轨道,赶忙劝阻道:“三位别激动,那数千水妖可不是太平天国士兵那般孱弱,何况那边还有不少强妖与净化使者助阵,就算我们四人一起上,也难言稳操胜券啊!” 红夜叉所担心实力差距,只是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是,一旦黑山老妖与对方正面接触,万一陈淑卿等人揭露了她红夜叉的“间谍”身份,岂不更加麻烦! “孬种!在这大山中,没人会是我黑山老妖的对手!”黑山老妖骂完,又对熊枭和羽枭言简意赅道,“我们去!” 羽枭对此毫无异议,然而对熊枭来说,他此前的提议主要是为了提拔鲨枭从而变相使自己降级,见黑山老妖不同意,此时也不想因战立功,便又打退堂鼓道:“且慢,黑山大王,不如听听她红夜叉有何更高明的主意。”转而向红夜叉递话道:“说吧,红夜叉,你是否有更好的办法,既能为鲨枭报仇,又可避免我方伤亡?” 此时,讨伐庐山的队伍持续向前推进,即使没有羽枭那样的极好视力,红夜叉也可凭肉眼看见最前排的点点红光蓝光,顿时眼珠子一转,心生一计道:“如今我们毁了他们的家园,他们定然要来寻我们复仇,可是,我听说,那些鳄鱼和乌龟,虽然可于陆地生存,但在陆地上滞留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一旦超过,便会缺水而死哟,不如我们先退回崇石城,加强城池防御,以逸待劳,拖延时间。他们到达鹤鸣峰本身就要花几个时辰,只要拖到明晚此时,那数千水妖便会齐刷刷死去,岂不美哉?” 见自己不必立功,又无性命之忧,熊枭立即拍手称赞道:“好计,好计,黑山大王,咱们主力部队皆在城内,既然他们要来送死,我们又何必以寡敌众?” “哦,只需十二个时辰吗?我虽然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十二个时辰,还是可以坚持一下的啊……红夜叉,算你聪明,你的计谋,我采纳了。”说完,黑山老妖已融入大山中,传来雄浑的余音,“今夜之殇,刻骨融魂,他们说我空有一番蛮力,没有智慧,我要用行动告诉他们,落霞之后,便是永恒的黑夜,我是一个有梦想的妖怪,我是黑夜的主宰,我是群山之王——黑山老妖。”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红夜叉、羽枭与熊枭也一同向崇石城方向行去。 待安静下来,苏三娘方才从竹林间走出,对正在赶往此地的陈淑卿意念传声道:“黑山老妖一伙已回老巢,看来,待我们会合后,得一起攻打崇石城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话 伐庐山(二) 山路陡峭,没有月光的夜晚漆黑一片,攻打崇石城的队伍,因为数量过于庞大,且各人脚力不同,逐渐分成了不同的队伍。 鼋族人的队伍,由大将军格提格带领,由于他们长期居住于鄱阳湖的北部,多少对庐山北面的山路较为熟悉——这条路,也正是黑山老妖下山时杀害游山男女的主路。 格提格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十余个人型战士,再后面便是两千余巨鼋,行到某处时,格提格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格提格爬起身来,释放出红光,照亮脚下一看,顿时惊呼道:“大家注意,这里有一具女人的尸体!看样子应是普通人类。” “好可怜的女人,被践踏得不似人形,想来定然是庐山上的妖怪所为吧。我来清理。”一女性鼋族战士说完,发动起妖力,用手在女子尸体上方晃了晃。那尸体虽不可能活过来,却在一阵烟雾中变得相貌安详。 “安息吧,愿你早日投胎,来生再无血灾。”说完,格提格借助妖力将尸体凌空送往一旁的山野地带,又将路上一段断掉的栅栏踢开,看了看前方的分岔路,喊道,“娜薇,我们现在该走哪条路?” 半晌,无人应答。 “这娜薇,她说她曾经来过庐山探险,说好了要给咱们带路,结果跑哪儿去了?”格提格纳闷地朝队伍后方看看,见死活找不到娜薇,又问,“你们可有谁知道娜薇动向?” 稍后方一鼋族战士上前道:“禀格提格大将军,上山之前,娜薇说要跟着鼍族人走南边的道路上山,我们怎么也劝不住她啊。” “切,什么鼍族?不过是去找他那心上人喜浪罢了!算了,两族刚刚和好,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本将军就不追究了……”格提格心中醋意生起,却又碍于在属下面前不便表露,便问道,“那谁知道上山之路究竟是哪条啊?” 众人皆无人明确回复,只是叽叽喳喳小声讨论起来。 “唉,看来,我们还真是在湖底待久了,离开了娜薇,竟无一人了解鄱阳湖以外的世界,可悲啊……” 格提格长吁短叹时,厚重的乌云逐渐散去,满月又重新光临天空。 顷刻间,鼋族战士们纷纷感觉活力充沛,欢呼雀跃起来。 “哈,月亮又出来了!” “这下,咱们脚力又可以快不少了!快走吧!” 月光将面前的两条路映照得清晰起来,格提格也心生窃喜,果断道:“行了,我马上意念传声给娜薇,问问便走。” …… “嗯,格提格吗?我是在跟着鼍族走南侧山道上山啊……北路的话,过了栅栏处后,走左侧的路……嗯,明白就好,鹤鸣峰见!” 喜浪的背上,娜薇正用力吊着他,好聚精会神与格提格意念传声,待传声完毕,娜薇自鸣得意了一句:“哼,以前还经常责备我乱上岸来,这下,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喜浪笑道:“既然传声完毕,便下来自己走吧。背着你,我走不快啊!” “就不!哪有那么矫情?这满月不是出来了吗?现在正是咱们力量充沛之时,我这点体重,算什么嘛……”娜薇说完,将喜浪吊得更紧了。 喜浪无奈地笑骂道:“哎哟,大小姐,多日不见,你怎么变得如此任性了哟?” 娜薇贼笑道:“这就对了,你都说了咱们是多日不见,我告诉你,我每天都算着日子呢,离上一次咱们见面,已经过了整整三百三十八日了!好不容易咱们两族化干戈为玉帛,背背人家又怎么了?” 一旁,玛尔莎大笑道:“哈哈哈,喜浪啊,我看这娜薇,不但人长得乖巧,而且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你,也真心实意地喜欢咱们鼍族,比那个陈淑卿靠谱多了,不如,老祖奶今日就作个主,将你们的婚事给订了,如何啊?” 喜浪见玛尔莎不但答应了两人婚事,还彻底将她对陈淑卿的幻想断绝,顿时多日来心中的压力一扫而光,喜形于色道:“谢谢老祖奶成全我们啊!” 背后,娜薇也由衷地感激道:“谢谢老祖奶成全!” …… 苏三娘出了竹林,不多时,便等来了陈淑卿,顿时将自己的疑惑抛出:“陈淑卿,我们和红夜叉的合作计划,并非如此啊,你为何要提前告知鼋鼍两族落霞计划的真相?如此一来,黑山老妖不发动般若能力,红夜叉也就无法实施偷袭了。” 陈淑卿笑道:“此事,还真怨不得我,其实咱们和黑山老妖一样,都不过中了红夜叉的连环计,具体情况,还是小七来告诉你吧。” “三娘,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蒲子轩从陈淑卿身后的黑暗中走出,向苏三娘寒暄起来。 苏三娘惊道:“啊?蒲子轩,你没死?” “重要的信息没有传达到,如何敢死?”蒲子轩自豪一笑道,“红夜叉告诉了你们落霞计划的一部分,却未告诉你们全部真相,他想利用我们拖住黑山老妖爪牙,从而伺机偷袭黑山老妖,自是不假,可是,那老妖婆的真实目的,却是在成为妖王后,由她自己对鼋鼍两族发动般若能力,从而实现她恢复妖王身份的野心。” 随后,蒲子轩将鄱阳湖上大漩涡形成的原理,以及自己被黑山老妖扔下深渊后被珍妮救走之事,向苏三娘又简要讲述了一遍。 “原来如此,是珍妮用性命救了大家……”苏三娘听完,悲从中来,咬牙切齿道,“看来,这老妖婆还真是比那黑山老妖阴险多了!若是我们依她计划行事,怕是根本不会将柳泉八木交给我们,而是干脆将我们一起除掉……万幸啊,原来我刚才,如此危险!” 陈淑卿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豺狼永远是豺狼,我们对红夜叉再也不能报丝毫的幻想,若想解除你的硬化,以及为幼天王报仇,只能靠硬实力直捣黄龙了。” 苏三娘抬头看天道:“可是,满月又出来了,此时恐怕不是直捣黄龙的最佳时刻。” 陈淑卿冷笑道:“由此可见,红夜叉所说要请旱魃上演‘天狗食月’一事,也不过是个幌子。” 蒲子轩从容地笑道:“不错,所以我也没急着飞上去,反正,那鼋鼍两族也得慢慢爬山,咱们就赶明日天命便好。” …… 鼋族队伍的最后,祝元亮与朱业灞两个凡人见满月重现,鼋族队伍脚步加快,顿时跟得气喘吁吁,渐渐被队伍甩开,两人独行起来。 祝元亮喘气道:“该死的,这流云铠甲在水上是个好东西,但是到了陆地上,一点用也没有啊……” 朱业灞脱下流云铠甲,也喘气道:“不但没用,而且反而成了一块负担,可是,你比我年轻那么多,体力原来也不见得比我好啊。” 祝元亮举起金刚降魔腕,不服气道:“我还多了这个重物呢!” 朱业灞也举起诛元之嚎道:“我这个,你以为很轻?” “行吧,懒得和你比。”祝元亮脱下流云铠甲道,“可是,咱们不至于将这宝贝扔了吧……” 正说着,两人前方折回来一只小鼋,用前爪指了指自己后背。 祝元亮愣道:“这什么意思啊?让咱们坐上去吗?” “蠢货,这么小的东西,能载咱们两个吗?”朱业灞将流云铠甲放在龟壳上,道,“人家是这个意思。” 小鼋点了点头。 “哈哈,原来如此。”祝元亮也将流云铠甲放在小鼋龟壳上,摸摸它的头道,“可爱的小家伙,拜托您了。” 说完,两人一起朝山上马不停蹄地行去。 …… 庐山脚下,孙小树正伸出藤蔓缠住余向笛,替他治疗之前所受的创伤。 余向笛本来就未受到致命伤害,当下又是满月夜,孙小树的治疗能力也得到了大幅提升,约莫治疗了半个时辰后,余向笛已恢复了八九分元气,可那孙小树的脸,却是满头大汗,一副欲虚脱之相。 余向笛无法看见孙小树面相,摇摇小树的腿,还开玩笑道:“好了,差不多该起床了。” 孙小树并未立即睁开眼睛,反倒露出愈发痛苦之相,发出“嗯嗯”的呻吟,身上的红色气韵满溢,又再度汇聚成了凶神恶煞的人像。 余向笛这才感觉到孙小树的不对劲,焦虑地喊道:“喂喂,小树,你怎么了?快醒醒!” 在余向笛不断加强的摇晃动作下,孙小树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气喘吁吁地关切道:“咦?这么快便好了?” 余向笛起身道:“你别管我了,我没什么事,倒是你,为何如此疲惫?我之前记得你每次救助他人时,都是仪态安详,从没有这么痛苦过啊!” 孙小树用手心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将一滴滴汗水甩在地上,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满月,努力平静下来道:“莫非是满月夜的原因?过去,我可从未在满月夜施展过治疗术啊,想来是不是满月夜妖气充盈,不知不觉耗费了太多妖力所致?” “若仅仅是这个原因我倒还放心了,可是,你的身体,你自己最清楚,若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一定不要藏着掖着,要告诉我们,好替你拿主意。” “好的,余哥哥,时候不早了,咱们也出发吧。” 说完,这落在最后面的两人也沿着鼍族走过的南侧山道,往鹤鸣峰的方向疾行而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话 伐庐山(三) “喂,蒲子轩,天亮了,起床了……” 鹤鸣峰崇石城外不远处的小树林中,高高的吊床上,蒲子轩被摇醒过来,看了看正上方风和日丽的天空,伸了个懒腰,见陈淑卿与苏三娘正在一旁惬意地看着自己,便睡眼惺忪地下了床来。 昨日晚上,大部队讨伐庐山时,皆要沿着山道往上步行,即使脚力再好的鼋鼍两族强者也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到达鹤鸣峰,唯有会飞翔的蒲子轩带着陈淑卿与苏三娘,不多时便飞到了崇石城外,见满月当头,大部队又在远远的后方,等了一时半会儿,崇石城毫无动静,黑山老妖一方根本无人出击,便干脆三人轮流值守,其他人睡起觉来。 此时,崇石城依然在不远处的山顶风平浪静着,只是白天视线清晰,没有了夜间那种神秘感,两丈高的城墙宛如长城般坚固,中间石门紧闭,从这边的角度看去,只有其间高耸的塔式楼阁可见,但整个堡垒气氛森严,一丝生气也没有,与昨夜鄱阳湖上那番狂乱景象有如云泥。 “哇,这就是崇石城吗?不愧是石头妖王所打造,从格局到名字全是石头,令人叹为观止啊……”蒲子轩揉了揉眼睛,又问,“其他人呢?” “大家都到了,就等你醒来呢。”苏三娘讲解道,“鼋鼍两族人走不同的山道上来,马上就会来此地与我们会合。这崇石城我已探查过了,整个堡垒呈四方形,每边约有数十丈长,想来应该是黑山老妖推平了山头所建造,每侧均有一道门,而我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东门。至于里面是何种格局,有多少敌人,我们便无从得知了。” “想来,黑山老妖和红夜叉一定就在那最高的建筑中。”蒲子轩挠挠头道,“这规模和兰若寺不可同日而语啊,我们要如何攻打呢?” 陈淑卿道:“先别急,大部队马上来了。” 不多时,崇石城周围的山坡上果然徐徐传来轰隆隆的行军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还扰得树林沙沙作响,放眼望去,鼋鼍两族的队伍一北一南地向东门处聚集而来。由于数量过于庞大,只有领头的一些将领过来与蒲子轩三人会合,其他数千人马则浩浩荡荡地将崇石城四面包围起来。 祝元亮三步并作两步地率先蹦过来,冲蒲子轩叹道:“我靠,通宵达旦地爬庐山,我这辈子,可真是从来没想过啊,太刺激了!” 孙小树、余向笛、朱业灞自是跟在了后面,此外,两族的主要人物也聚拢了过来,俨然一副一百零八好汉齐聚水泊梁山的热闹场景。 玛尔莎叉着腰,不解地瞅了瞅崇石城紧闭的东门,问陈淑卿道:“淑卿姑娘,昨夜你们早早便来了此地,几个时辰以来,确实没有遇到任何异象?” 换了往日,玛尔莎一见了陈淑卿,便要眉飞色舞地以“儿媳”相称,让陈淑卿倍感压力,此时见玛尔莎正常与之交流,陈淑卿心想果然两族和好之后,玛尔莎已认同了喜浪和娜薇的婚事,心中一块石头便终于落地,微笑着摇摇头道:“玛尔莎夫人,确实没有任何异常,这崇石城一直就保持着这番模样,我们三人自是无法攻入,可想来他们也应该探到了蒲子轩的气息,却也一直没有主动出击,我们也很纳闷。” 格提格上前问蒲子轩道:“蒲子轩,如今所有人马已到齐,要不你来说说吧,这仗,怎么打?” “啊?你让我说?”蒲子轩毫无心理准备,推却道,“你是鼋族大将军,你和玛尔莎夫人来指挥这场战斗,天经地义,怎么让我说?”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何来这东门与你会合?”格提格笑道,“谁让你是净化使者呢?咱们两族都有预言,说会有一个净化使者来帮助我们击败强妖,解救两族于水火,如今,正是兑现预言的时刻,当然由你这个救星说了算啊。” 蒲子轩谦让道:“可苏三娘、余向笛也是净化使者啊。” “你是蒲松龄的后人,最权威嘛。”格提格将高帽子给蒲子轩戴得妥妥的,又道,“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儿只有你最会飞翔嘛。” “行,那我便上去看看再说吧。”蒲子轩霎时间感觉到了自己的重要性,心中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又端详了一番崇石城城墙的高度,喊道,“星河龙王——” 灵体浮现,蒲子轩二话不说,便向城墙上方飞去。 不看不知道,到了上方一看,蒲子轩浑身冒出一股冷汗。 只见崇石城四面城墙上,无数各色各样的妖怪,正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锯齿状垛墙之下,手中拿着各种武器,蓄势待发! “有净化使者来袭,进攻!” 随着小头目一声令下,霎时间,石箭、石块、妖气团,一起向蒲子轩齐刷刷飞来。 “哇——” 蒲子轩一边躲闪,一边抬双臂格挡,虽然躲过了大部分,仍旧被一团妖气和一个石块击中,虽伤得不重,还是急忙飞了下来。 这些飞行道具的攻击,当然下方的人马也看得一清二楚,待蒲子轩刚落下,陈淑卿便上前将蒲子轩扶住,疾声问道:“小七,你没事吧?” 蒲子轩心有余悸地指着城墙上方道:“我没事,只是上面……全他娘的是妖怪啊!东南西北,都在严阵以待!” 此时众人抬头再看,却只见城墙上方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甚至连妖怪固有的呼吸声,也全然隐蔽了起来。 格提格看明白了,眉头紧锁道:“看来,黑山老妖知道我们要攻打他的老巢,若正面交战,鹿死谁手难以预料,便干脆闭门不出,拖延时间!” 蒲子轩讥笑道:“若是这样,黑山老妖可就太蠢了,天下哪有这样死守堡垒的?若我们围他个十天半月,岂不是可以活活将他们饿死在里面?妖怪,也要吃饭的吧?”转而对苏三娘、祝元亮道:“你们都打过守城战,我说的对吧?” 苏三娘道:“不错,若他们拒不突围,最后失败的一定是他们。” 玛尔莎摇摇头,语气凝重道:“可惜,食物只是一方面,黑山老妖一定是知道我们鼋鼍两族的特性,我们虽可于陆地上生存,但若连续待上十二时辰,便会缺水而死。如今我们已经上岸四个时辰有余,这山顶上又没有水源,还要再算上寻找水源的时间,我们已经没多少时间逗留了!” 格提格叹口气道:“不错,虽然我们决定攻打崇石城,但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杀掉画枭,解除两个长老所受诅咒。我们本预计两三个时辰内完成此任务,再去寻找新水源,现在看来,黑山老妖采取此种防御政策,可正是掐中了我们的软肋啊!” 陈淑卿想了想道:“既然如此,咱们只能抓紧时间入城了,我来试试,看能不能将门打开。”说完,走到离石门近在咫尺的地方,对石门吹了一口气。 石门纹丝不动。 陈淑卿摇摇头,转身对众人道:“不行,看来我的变形术,对此庞然大物难以起到作用。” “我来!”玛尔莎说完,也走到陈淑卿身旁,对石门挥了挥手。 石门上泛起了一阵烟雾,但依旧保持着原样。 玛尔莎叹道:“不只是因为其巨大,看来,黑山老妖为了防止变化系妖怪将门打开,在上面施加了他的妖力。” “那么,试试我们能否合力将其攻破。” 在陈淑卿的提议下,玛尔莎变成鳄鱼形态,与变成了狐妖形态的陈淑卿一道,合力攻向石门。 尽管两人的联手攻击让整个城墙也产生了震动,但石门依旧牢不可破。 玛尔莎心怀不甘地对身后众人道:“都别看热闹了,一起来,多试几次,定能将此门攻破!” 城墙的震动传达给了上方的驻守妖怪,终于有小妖按捺不住,伸出头来朝下方看了看,惊呼道:“大家注意,有只九尾狐妖和猪婆龙,正在合力攻打城门,快去通知所有兄弟们啊!” “猪婆龙?” 正常了很久的玛尔莎夫人听到此称呼,突然妖气大增,翻白的双眼中布满血丝,指着城墙上方,狂躁起来:“你你你,再说一遍试试!” 城墙上的小妖又惊呼道:“不好,那猪婆龙好像要发疯了!” “玛尔莎夫人,您冷静一点……”陈淑卿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赶忙安抚。 话音刚落,玛尔莎已彻底失去了控制,疯狂地冲向石门! 一声巨响,石门如同脆弱不堪的玩具般,应声而破! 又在一阵嚎叫声中,玛尔莎如下山猛虎般冲入了崇石城中! “不好,大家快跟上,保护玛尔莎夫人!”陈淑卿说完,也冲入了崇石城中。 蒲子轩在后方看到此幕,禁不住叹道:“这这这,你们比我强多了,哪还需要我这劳什子的救星啊?” “哎呀呀,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老太婆,还是如此喜怒无常啊……”格提格揶揄完毕,带领着前排几十个战士和同伴,一起跟了进去。 不久之后,一阵巨响轰然传来,东门门外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地陷,顿时二十多只正往城内赶去的鼋鼍野妖落入了其中!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话 伐庐山(四) 崇石城内,追梦楼顶层。 黑山老妖和红夜叉一直关注着城内的一举一动,见东门被一只巨大的鳄鱼撞开,又见陆陆续续有敌人闯了进来,顿时有些坐立不安。 “我说红夜叉啊,你这战术可一点儿也不好玩啊,我们的城墙,挡得住君子,又如何挡得住那些疯子?不但无用,反而还显得我黑山老妖如此胆小而怯懦……啊,我的手下都说我是个勇于逐梦的妖王,一生不断在攀越一座又一座山峰,这下,可坏了我军士气啊,不好玩、不好玩……”说着,黑山老妖伸手施法,瞬间便制造出了门外一个巨大的地陷。 见成效显著,黑山老妖自豪道:“这就对了,群山便是我的身体,一开始便由我亲自将他们埋葬,该是多气吞山河的壮举!” 说完,黑山老妖又接连制造出一个又一个地陷,让崇石城四周更多的鼋鼍野妖落入其中。 “挣扎吧,哀嚎吧,死吧!” 鼋鼍两族不断受到打击的同时,只见崇石城也因地基不稳,开始了轻微的摇晃。 红夜叉也没想到城门会如此轻易就被攻破,心中暗骂着黑山老妖的防御不够坚固,却又无法表现出不满来,此时见整个山体开始了摇晃,连忙规劝道:“黑山老兄,别使这招了,别忘了,咱们也在这鹤鸣峰上哟!” 熊枭也不无忧虑道:“是啊,黑山大王,再这么下去,恐怕咱们崇石城也会彻底垮掉啊!” “怕什么?这崇石城、这追梦楼,哪一寸不是我用心血、用良知亲手缔造?垮了,我再重新找一块山头,造一座城……生命不就是这样吗?不舍得抛弃昨日,又如何去放手追逐明日的太阳?”一边说着,黑山老妖一边继续制造出更多地陷,让外围敌军不断落入其中。 你他娘的说得轻巧,可敌人毕竟有四五千人之多,若要将他们全部“正法”,怕是崇石城塌了也做不到,到时候,你倒是可以拍拍屁股融入乱石间溜走,我们怎么办? 红夜叉心里嘀嘀咕咕着,为了劝阻黑山老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举动,只好提前拿出杀手锏道:“老兄不必如此焦虑,你这招不过是为了拖住入城者,如今门口有了地陷,已能拖慢他们的入城速度,接下来,且看我如何为老兄分忧了哟。” 黑山老妖这才停了手,问道:“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树,又有何馊主意?” 红夜叉阴笑道:“我那八十一个孩儿,已经吃饱喝足,正是膘肥体壮之时,现在便来此助老兄一臂之力吧!” …… 崇石城东门外。 就在第一个地陷发生之前,绝大多数的主力人物已冲入了崇石城中,城外所留多是鼋鼍两族尚未开化的野妖,人型战士只剩娜薇及另外四男二女,见了塌陷不断发生后,娜薇惊呼道:“不好,此地陷并非自然形成,定然是那黑山老妖在搞鬼,快去看看!” 几人来到东门口的地陷处,只见其中鼋鼍两族均有不少坠落者,上方的坠落者倒是无甚大碍,可下方的巨鼋和鳄鱼有些已一动不动,想来定然被压得非死即伤。 “已经有同伴阵亡了!”娜薇痛心地朝六人喊道,“快将他们拉上来!” 地陷中,一只鳄鱼会说些人话,应道:“鼋族姑娘,别管我们,踩我们身体……入城……” “你说什么傻话?我们是一家人,都要好好地活着回家,一个也不能落下!”娜薇眼角含泪,喊道,“喜浪、格提格、蒲哥哥,你们在哪?快来帮帮我啊!” 此时,杀入城中的众人皆第一时间与群妖陷入了混战中,唯有喜浪刚入城门不久,听到娜薇呼喊,霎时回头一看,喊了一声娜薇的名字,又退了出来,跃过地陷,来到娜薇身边,应道:“我来了!” 情况刻不容缓,喜浪也不多问,八人搭手,先后拉了两条鳄鱼出来。 就在众人还来不及松口气时,突然,崇石城周围的山岭中,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狂风,带着万千树木呜呜作响起来。 狂风刮得人快要睁不开眼睛,喜浪不禁喊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众人朝后方山坡下看去,只见若干棵四五丈高的小叶红豆树,正变得有生命般,以根须为脚,朝崇石城赶来。顷刻间,整个山岭的树木仿佛在欢迎贵族般,以狂风为之响应。 小叶红豆树比其他树木高出许多,途经之处,一旦遇到碍事的树木,便用树枝将它们推倒,为自己腾出路来。 而那些山坡上的巨鼋和鳄鱼,在巨树面前,宛如蚂蚁般矮小,巨树很快杀至,将躲避不及的它们一一踩于脚下。 即使巨树的移动方式稍显笨拙,然而鼋鼍两族数量过于庞大,一会儿功夫,便有数十只被踩死踩伤。 前脚地陷好不容易停住,后脚大批树妖又杀至,娜薇如遇世界末日般,绝望地喊道:“这些树妖又是何物?” 喜浪立即回忆起了三日前梦魇般的一幕,应道:“是红夜叉的根须!我前几日在帝屋树下见过它们,当时它们不过是些婴儿,昨夜一定是吸收了太多鄱阳湖的水,所以变得如此巨大了!” 转眼间,二十来棵巨树已抵达东门外的山坡上,喜浪很容易便判断出,这种树妖应有九九八十一个,崇石城四个城门外,定然各有二十来棵巨树已杀到,红夜叉要用这种方式将他们铲除! 人间成语“四面楚歌”,此时,喜浪体会得如此深切。 惊恐之际,只见那些巨树靠“脚”踩还不过瘾,竟然懂得弯下身子,以树枝为手,依靠扎、抓、扔等方式,继续屠杀那些野妖。 一会儿工夫过去,又是上百只鼋鼍野妖遭遇毒手,若按四个门外战场来算,伤亡数量,便还得乘上四! 更可怕的是,无数鼋鼍野妖见状已乱了阵脚,慌乱躲避中,陆陆续续有不少跌入了悬崖之下!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些树妖,不过是些根须,并非什么不可战胜的敌人!”喜浪说完,提升了大股妖气,乘风破浪般朝最近的一棵巨树跃去。 这棵巨树正用树枝缠着一只小鼋,打算将其扔下山崖,喜浪及时赶到,将树枝击断,救下小鼋,却被另一根树枝击打得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又是两个战士赶到,一左一右击中树干,那树妖迅即断成两截,再无生命迹象。 巨树断开时,一股滔天巨浪从断裂处喷出,又如阵雨般洒落下来,打在所有战士身上,浸入泥土中。 这是家园之水的味道,鼋鼍两族遇到这天降之水,不但没有不适感,反而霎时如久旱逢甘霖,舒适无比。 喜浪将小鼋轻轻放下,从地上爬起身来,面露喜色,高喊道:“就是这样,它们是可以被打败的!” 顿时,原本作鸟兽散的野妖们士气受到了鼓舞,又纷纷重振旗鼓,将矛头对准了棵棵巨树。 刹那间,鼋鼍野妖受到了鼓舞,十来只为一组,纷纷围攻起了巨树。 尽管巨树仍旧能造成一些伤亡,但凭借着鼋鼍野妖的数量和勇气,终于还是让一棵又一棵巨树倒下,一股又一股巨浪喷出。 喜浪见状,对娜薇和六个人型战士道:“东门问题不大了,咱们八人这便兵分三路,去帮助另外三个城门外的族人们抗击树妖!” “好!” 众人正是斗志昂扬之时,突然,有一战士愁眉不展,俯身倒地,开始抽泣起来。 “可怜我们两族人,本在鄱阳湖中相依为命,为何非要彼此相争,闹得今日这般下场啊?呜呜呜——” 喜浪愣了一愣,安慰道:“你说得很对,可是,事已至此,伤感又有何用?咱们现在要做的,是要化悲痛为力量,战胜来犯的强敌,重建家园才是!” 那战士始终不抬头,只是自顾自地哭泣道:“如今看到这么多族人死去,我哪里还有什么力量?我是如此弱小,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你要哭,便在这儿哭个够好了!”喜浪顿觉火大,又朝另外几人道,“让他哭,咱们去另外三个门便是!” 突然,又有战士无力地蹲下,捂头抽泣道:“我为何如此无用?老天爷,你把智慧赐给我,却不赐给我足够的力量,难道就是为了让我看懂这些悲剧的吗?” “是啊,我们为何来到这个世上啊?” 喜浪看着一个个悲痛欲绝的同伴,大惑不解道:“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怎么回事?”说完,又看向娜薇。 “不,这和地陷一样,这如此怪异举动,绝非他们的正常情感!”娜薇虽依旧挺拔地站着,却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蹙眉道,“莫不是那些树妖,除了会行动,还会扰乱人的心智?” 一晃地,除了喜浪和娜薇,那六人已如泄气的皮球般,号啕大哭作一团。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话 伐庐山(五) 娜薇不愧是具有冒险精神的女战士,只需稍作分析,便已对事态猜中了大半。 前狼后虎之下,若八人兵分三路支援另外三个门,城外的危机还可化解,可如今又遇到莫名其妙之事,喜浪顿时心急如焚,反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若说树妖可以扰乱人的心智,为何独独他们六人中招,你我却安然无恙?” 娜薇尚未觉察到一切始作俑者并非那些巨大的小叶红豆树,而是挂在其中一棵巨树上方的蜂巢,更不可能知道,那蜂巢同时只能最多让六人中招,只好又反问道:“你问我?我问谁呢?” 这一切,正是黑山老妖座下哭枭的能力,刚才,黑山老妖在城中观望城墙外的战况,起先,看见四面八方均有红夜叉的“援军”来助战,且实力雄厚,心里还着实放心了一阵子,可随后看东门外的几个人型战士击破了若干树妖,顿感不悦,和红夜叉又斗嘴了一番后,决定派遣哭枭出战,以控制住东面的局势。 红夜叉已没有了其他爪牙,对此,也只能叹为观止道:“黑山老兄,战术不错,这下,优势又回到我方了哟。” 黑山老妖并未高枕无忧,目光又转向了城内,见蒲子轩一干人正在城内对着一众小妖大杀四方,自是更加舍不得牺牲自己的军队,遂对熊枭下令道:“通知所有创世者,出战!出战!”待熊枭领命下了楼去,又对羽枭道:“羽枭,我们下去。” “是,黑山大王。”羽枭说完,便变成一只雄鹰,展翅朝蒲子轩飞去。 “红夜叉,你是要加入战团,还是隔岸观火,自己看着办。”说完,黑山老妖也懒得与红夜叉多费口舌,自己朝楼下一跃而去。 霎时间,顶层只剩下红夜叉一人,邪笑着低语道:“斗吧,你们且死命地斗吧,反正,最后的赢家,一定是姥姥我哟,嘿嘿嘿。” …… 东门外,巨型树妖在鼋鼍两族的野妖围攻下,只剩下十二棵,而在哭枭的持续发力下,六位抱头痛哭的人型战士情绪也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呜呜呜,我这辈子,为何投胎到了这鄱阳湖,我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苍天啊,我为何如此一无是处?呜呜呜,既然如此,我何不一死以谢族人……” 说完,一个男战士突然站起身来,低着头向城墙冲去。 千钧一发之际,喜浪跃了过去,将欲寻短见的战士一脚踢倒在地,后又将他拉起身来,喝道:“死什么死?要死,我们一起死在那战场上,别在这里犯傻……柯奇,你振作一点,当年,我们可是同一批被佩若长老列为将军候选人的战友,你说你要努力修炼,复兴我们鼍族,你忘了吗?” 那叫柯奇的鼍族战士虽然获救,也不过是从鬼门关中捡回一命,却丝毫没有重振旗鼓的迹象,依然大哭道:“喜浪,你别拦我,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什么复兴、什么荣光,都见鬼去吧……呜呜呜……” “没用的,看来,他们一旦被控制了心智,便无法依靠自身摆脱妖术。”娜薇在一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提议道,“没时间了,现在不光是这东门战况异常危急,另外三个门,想来也遭遇了同样的麻烦,却连一个管事的人也没有。喜浪,事不宜迟,咱们快联手将这边的树妖消灭,然后去支援其他战线!” “可是,我们不看住这些战友,如何防止他们寻短见啊?” “那么我问你,如果咱们不联手夹击,又如何能将树妖击断?” “唉,好吧好吧,听你的!”说完,喜浪犹豫不决地放开了柯奇,对他正声道,“我去去就回,柯奇,你有天大的悲伤,也给我坚持住,且勿再寻短见!” 话音刚落,一棵巨型树妖已奋力击退了一群山坡上的野妖,朝这边杀了过来。 “喜浪,动手!” 娜薇一声令下,两人迅即提升妖力,一同跃起,挥拳一左一右击中树妖树干。 顷刻间,树妖被击断,又是一股巨浪从断裂处冲天而起,随后散开四下喷洒出去。 “就是这样,还剩下十来棵,继续!”娜薇说完,又将目标瞄准了较远的一棵巨树。 就在此时,两人身后,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声骤然传来! 回头一看,无人看护的柯奇到底还是没能控制住极度的悲伤,撞墙而去! “天啊,柯奇!”喜浪见状,立即停止了继续进攻的势头,往柯奇身边赶去,将他的身体扶起。 柯奇在喜浪怀中气若游丝,伸手想摸摸喜浪的脸,喃喃说道:“这下,感觉好多了,未来的将军之位,就交给你了……” 说完,手还未到达喜浪脸庞,便忽的耷拉下去,手的主人嘴角含笑,停止了呼吸。 往日亲密的战友以此种方式离去,喜浪悲愤交加,对另外五人哭喊道:“求你们振作一点,别这样!求你们了!” 此时,虽然又一棵巨树被鼋鼍野妖击破,然而,另外一棵巨树却突破了野妖的纠缠,往这边杀来。 这棵巨树的树荫,正好是哭枭的藏身所在。 娜薇一边作着起手式,一边喊道:“喜浪,快,又来了一个!” 此时,心如刀绞的喜浪却没有跟上的意思,反而怒喊道:“你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都自杀而死吗?” 娜薇心里一紧,想反驳些什么,却见树妖已杀至,只好自己飞身上前,大喝一声,挥拳打中树妖树干。 少了另一侧的合力,这次巨树只是被打退了几步,便很快站稳了“脚跟”,挥舞着树枝,将娜薇拍到地上。 此时,喜浪惊讶地看到,一股淡淡的白雾从娜薇头上飘出,往上方而去,之后,娜薇也同样捂头蹲下,和那五人一样大哭起来:“是我不好,是我没用,为何我连一棵树妖也无法击败啊……呜呜呜……” 娜薇之所以如此表现,正是哭枭的妖力所致,此前,其控制的六个人,死了一个后,便“腾出”了一个位置,正巧可吸取娜薇的心智。 此时,树妖抬起了一根锋利的树枝,向已心智错乱的娜薇扎了下来。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喜浪抛开了柯奇的尸首,飞身而至,在半空中,将头变成鳄鱼状,张开巨口,一口将利枝咬断。 落地后,喜浪再抬头看去,娜薇头上飘出的雾气还在冉冉上升,而那巨树上方的树枝上,挂了一个蜂巢,那股雾气飘入蜂巢中,便瞬间不见了踪影。 地上,娜薇还在自暴自弃地哭道:“呜呜呜……是我没用啊,若是早日上岸见蒲哥哥,便能早日得知真相,我们的家园,怎么也不会沦落到今日这地步啊……我为什么偏偏在最紧要的关头,一直待在那湖底啊……” “呸!”喜浪将残枝从口中吐出,拳头捏得紧紧的,抬头咬牙切齿道,“娜薇,你哭吧,我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哼,这一切,就是你这东西搞的鬼吧?” 此时,喜浪虽终于发现了真相,然而那失去了利枝的树妖却并无大碍,又以一根锋利的根须作脚,欲向地面的娜薇踩来。 怒火中烧的喜浪,已然不是那个优柔寡断的小青年,只见其再次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树妖的根须咬断,再纵身一扑,嘴里大喊大叫着,将树妖连连向后推去。 成了“瘸子”的树妖,在近乎疯狂的喜浪推搡下,终于失去了平衡,倒在地上,那挂着蜂巢的一头,悬在了斜坡半空。 “哼,别急,你这狗东西,我现在就来打烂你!”喜浪一边说着,一边沿着树干横着走了过去。 那蜂巢似乎意识到了危险,突然摇摇晃晃起来,就在喜浪还没走出几步时,巢体裂开,一只巴掌大的怪蜂飞了出来。 那怪蜂和普通马蜂相似,不过腹部异常细长,而它的身体周围,还有六团汤圆大小的白色气团环绕,定然是那包含娜薇在内的六人被抽取的心智无疑。 怪蜂飞到了两尺高的半空中,朝喜浪邪笑道:“嘿嘿,你这猪婆龙,竟能将我逼出安乐窝,可是哭枭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啊!厉害,厉害!” “哭枭?很好……”喜浪面露凶相,低语道,“这半兽形态,也是我喜浪第一次使用,就拿你祭旗吧!”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话 伐庐山(六) “嘿嘿,猪婆龙,你是想说,半兽形态是你最强的形态吗?即使如此,你一个不会飞翔的水妖,又能耐我何呢?”哭枭保持着较低的飞行高度,不住地挑衅道,“你叫喜浪是吧?要不,我给你个机会,就在这儿停着,你试试看,能不能打中我啊……” 喜浪并不回话,哭枭嘲讽时,他已在口中聚起了一团红色妖气,猛然向哭枭喷了出去。 哭枭果然如马蜂般灵活,第一时间已上移了几个身位,避开了这股攻击。 随后,哭枭又下降了些许,回到原位,恨恨道:“听说笑枭就是在飞行途中被一股金光击中,可那是背对敌人,我可不会给你这种机会。要不,你还是扑过来抓我试试?” 说话间,巨树陡然晃动起来,喜浪站立不稳,被迫又俯身下去,手脚并用,撑在树干上。 毕竟,适才树妖只是被咬断了一些枝叶,并未死去。此时,树妖想奋力站起,无奈根须断裂,无法支撑起它庞大的身体,便又伸出顶部树枝,想以此为手,支撑斜坡地面。 喜浪眼疾手快,又吐出几股妖气,将一根根用于支撑的树枝击断,让其始终保持平躺姿势。 “嘿嘿,你光拿人家大树泄愤算什么本事?”哭枭嘲讽道,“若不快些杀了我,你那些脆弱的同伴,便会一个二个陆续自寻短见哦……” 喜浪冷笑道:“放心,胆敢欺负娜薇的东西,管你是人是妖、是佛是魔,我绝不会轻饶!” 说完,喜浪又向前方挥出一团妖气,那妖气破空向蜂巢飞去,将蜂巢连同周遭的树枝一起打烂。 “你该不会以为,那安乐窝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吧?”哭枭见状阴笑道,“喂喂喂,你别老是拿别的东西泄愤,不是说,是人是妖、是佛是魔,你绝不会轻饶吗?你半兽形态都使出来了,就只有这点本事吗?哎呀,快看,你又有一名同伴归西了哦……” 说话间,那靠近东门的五人,又有一男的人型战士悲痛欲绝,撞墙自尽而去。 喜浪回头看到这一幕,又咬牙切齿地将头转向哭枭,怒目圆瞪,嘴里嗫嚅着逝者的名字:“尤巴……” 此时,环绕哭枭的白色气团,只剩下五个。 “嘿嘿嘿,这个眼神,马上就会成为历史了,知道我为何停在你面前吗?”说完,哭枭浑身红光乍现,大喊道,“琼浆玉液!” 一股淡淡的白色雾团,霎时从喜浪的鳄鱼头上飘出,横向朝哭枭所在位置飘去。 “世间之蜂,好采鲜花之蜜,而我,则好采脑花之蜜……”哭枭六足伸展开来,将喜浪的心智不断向自己吸取过去,不多时,便成为了一个汤圆大的气团,停在了哭枭身边。 此时,喜浪体验到了之前众人所感,顿觉心中一股巨大的悲伤情绪漫延开来,喃喃道:“啊,我这是在干吗?为何娜薇及诸多兄弟姐妹危在旦夕,我却如此无能为力?” 少倾,喜浪又摇摇头,振作起了精神,抬头看向哭枭道:“不,我不会中你的奸计,正因为娜薇危在旦夕,我才应该去救她、保护她,不是吗?” “哟,真是少见,你的精神竟然如此顽强!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啧啧啧!”哭枭调侃完毕,又上移了几个身位,让自己处在更加安全的位置,并向喜浪加强了妖力。 顷刻间,一股更加强烈的悲伤情绪在喜浪心中生出,喜浪又捂起了头部,喃喃道:“太难过了,太伤心了,老天爷将我生于这世上,却就给我这么一点点本事,是让我来干吗的啊?” “这就对了,哈哈哈。”哭枭大笑道,“哭吧,哭吧!哭死了,你的臭皮囊,还可以成为肥料,滋养这山野万物哦……” “不,哭枭,我来这世上,是为了保护娜薇,以及我的族人,不受你这样的邪物伤害!”喜浪说完,又艰难地抬起了头,面对着哭枭,冷笑道,“知道我为何变成半兽形态吗?并非因为这形态是我最强,恰好相反,我并不适应这种形态……” “你……你这家伙,居然可以对抗我的妖力……”哭枭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不再装腔作势,又将身体上移了几个身位,语态中难掩紧张,“不和你玩了,黑山大王,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哭枭正要往崇石城的方向飞去,喜浪浑身红光充盈,一个猛跃,向哭枭扑去。 尽管喜浪已使了全力,但依旧不如哭枭灵活,只见后者侧身一让,喜浪扑了个空,落在了巨树的悬空一头上。 巨树本就一半在地上,一半悬空,摇摇欲坠,那悬空一头瞬间多了喜浪的重量,开始下沉。 哭枭回过身来,见状,又顿感安全,邪笑道:“嘿嘿,猪婆龙小子,该减肥了。” 巨树树顶那一头不断下降,而树根一头则翘了起来。就在树根对准了哭枭的一瞬间,喜浪突然向后跃起,落在树干中央,一拳击中树干,将其拦腰打断! “不好,这家伙……” 待哭枭反应过来喜浪的真正用意时,两股巨浪从树干的断裂处猛地喷射而出!尽管这灵活的怪蜂仍旧奋力躲避,但其巴掌大的身躯,岂能迅速离开巨浪的范围! 刹那间,巨树上半部分顺着斜坡滚落下去,而哭枭已被喷了个透心凉,在空中打了几个旋之后,落在了地上。 喜浪走了过来,冲地上的哭枭冷笑道:“刚才话还没说完,我变成半兽形态,并非为了变强,而是因为,鳄鱼,是不会哭泣的……” 哭枭这才反映过来人间所谓“鳄鱼眼泪”的含义,然而为时已晚,此时,无论其如何拍打翅膀,均因身体沾水再也无法起飞,只得服软道:“大哥,行行好,饶了我吧,我这便将心智还给你们!” 喜浪将哭枭抓在手中,喝道:“心智可以还给我们,可那死去的两个兄弟的性命,你要如何还给我们?” “这这这……”哭枭无言以对,又告饶道,“他们是因为伤心欲绝,自寻短见,非我之过啊!猪婆龙大哥,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喜浪恢复了纯粹的人型,顿时两行热泪倾泻而下,对哭枭悲愤交加道:“错,他们并非自寻短见,而是英勇地牺牲在了战场上!我们两族的历史,会永远记住他们!” 哭枭还想说些什么,喜浪手中已聚齐一团妖气,将其轰得血肉横飞。 霎时间,哭枭残骸身边的六团白色气团又变成六股淡淡白雾,飞回了各自的主人头脑中。 娜薇和剩下的两男两女人型战士顿时找回了自我,英姿飒爽地起身,朝喜浪走了过来。 娜薇咬牙切齿道:“这东西,就这么给它一个痛快,可真是太便宜它了!” “娜薇,对不起……”喜浪已顾不得许多,紧紧将娜薇抱在怀里,泪如雨下,“因为我的优柔寡断,才让你遇到了这样的危险,还有那两个兄弟……” 娜薇轻叹一口气,轻轻搂住喜浪的腰,安慰道:“不是你的错,相反,是你救了大家,而柯奇和尤巴,正如你所言,是英勇牺牲在了这场战争中……走吧,亲爱的喜浪,是时候,去拯救更多的族人了。” 说完,六人一起朝东门外剩余的巨型树妖奔袭而去。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话 伐庐山(七) 崇石城内,狼烟四起,一片混乱。 早些时候,玛尔莎因为一句“猪婆龙”变成疯狂状态,生生将东侧城门撞烂,冲入其中,随后,陈淑卿、蒲子轩等主要战力,连同二十七名鼋鼍两族的人型战士,以及十余只野妖也冲入了其中。 喜浪是最后一个冲入城门的,就在地陷发生时,听了娜薇一声呼喊,又跃到了城外,主导起了城外的战斗,由此,城内城外分割为了两个战场。 就在玛尔莎第一个冲入城内时,东侧城墙上的守军连忙大呼小叫着调转了矛头,纷纷向玛尔莎夫人射出弓箭,或是发射出妖气弹。 谁知此等状态下的玛尔莎坚如磐石,丝毫不被那些小妖的攻击伤害,待冲入城内深处,那些小妖便鞭长莫及,不得已停止了攻击。 只是,玛尔莎失了理智,第一时间也并未对城墙上的守军发动反击,反而狂奔中撞在了一个穹顶状石砌巢穴上——这些巢穴,正是崇石城众小妖的居所。 巢穴被撞出一个洞来,玛尔莎倒在地上,随即起身大骂道:“这什么劳什子的东西?敢挡老娘我的道!”说完,手脚并用,将巢穴砸了个稀烂。 崇石城内此种巢穴密布,顿时,玛尔莎将它们视为了主要敌人,开始了疯狂的“拆迁行动”。 “啊——我们的房子啊!” 城墙上的小妖眼见一座座巢穴被毁,还来不及想出对策,陈淑卿、格提格、蒲子轩等一干人又陆陆续续冲入崇石城中。 “天啊,他们都冲进来了!” “别管那只猪婆龙了,快射击!” 随着一声令下,城墙上的小妖又慌乱地变换了攻击目标,向蒲子轩等后续部队发射乱箭和妖气弹而来。 入城众人心知肚明,一旦过了那扇门便会面临这般场景,早有防备,待飞行道具自上而下袭来时,纷纷避开的避开、格挡的格挡。 只是后方有几只野妖反应较慢,被击中后受了轻伤。 “鼋·鄱阳怒!”格提格挡开了一团妖气,随即转身,向城墙上方释放出巨浪状的妖气作为反击。 “不好,快卧倒!” 城墙上的小妖见来者不善,赶忙纷纷俯身,以墙垛为掩体。那妖气打在墙垛上,传出轰隆巨响后消失,未能伤及后方妖怪。 只是,通过这一反击,众人又前进了不少,脱离了飞行道具可及之处。 三十来名战士的目标非常明确——那便是冲入追梦楼中,直取黑山老妖和红夜叉! “不好,他们要攻打追梦楼!” “其他城门有入侵者吗?” “没有,只有东门被突破!” “那便让兄弟们都下来,集中火力对付东门的入侵者!” “好,传令,速速传令……” 顷刻间,四面城墙上的数百名小妖均接到了指令,纷纷从各自驻守的城墙上跃下,朝蒲子轩等人包围了过来。 “不好,他们放弃了死守战术,开始围攻战了!”蒲子轩见状,一边大喊着提醒队友,一边暗自运用起了绝脉心经,要往南飞去,“分头行动,击破他们!” “好!”陈淑卿、祝元亮、苏三娘等人正要响应,格提格却喊道:“你们疯了?我们有再大的能耐,又岂能同时对付这么多气势汹汹的敌人?” “那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应该怎么做?”蒲子轩问道。 “不要分散,集合在一起,我们鼋族战士自有办法!”格提格应道。 正说着,崇石城内妖怪的包围圈已离队伍越来越近,逐渐进入了射击范围,纷纷举起了手中弓弩,或是发动起了妖力。 格提格见时机已到,喊道:“鼋族战士们,上盾!” “鼋神护体!” 只见十四名训练有素的鼋族战士一起抬起双手,顷刻之间,一个用妖气汇聚而成的巨型龟壳将三十来人连同那些野妖一起笼罩了起来。 此时,周围数百名妖怪射击而来的飞行道具,宛如骤雨拂窗般“叮叮咚咚”地打在气盾上,虽声势浩大,却一一被气盾抵挡,寸功未建。 “哇哇哇,这龟壳太厉害了!”数日前,格提格在鄱阳湖畔阻击珍妮时,使出过这招,蒲子轩当时由于正死命地反身奔跑,并未看见,如今亲眼目睹了这一幕,顿时激动得惊呼起来。 祝元亮看不见气盾,只看见无数飞来之物打在周围一道看不见的墙上,纷纷落下,不禁问道:“什么龟壳啊?” “胖墩,你看不见,是一个红色的龟壳。”蒲子轩说完,看着步步逼近的敌方大军,又不无忧虑道,“格提格,这龟壳固然厉害,可它又能抵挡多久啊?” 格提格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以为,那日我是靠什么击退那女魔头的?这气盾,连那叛逆者也难以攻破,遑论这些虾兵蟹将!” “可是,我们一直待在下面也不是办法啊!” “你话怎么那么多啊?看好了!”格提格说完,下令道,“推!” 顿时,所有鼋族战士变换手势,收力后忽地平伸出去,只见气状龟壳立马分解为十四个碎块,向四面八方的敌军呼啸而去。 碎块在进行途中变得巨大,所到之处,将沿途敌军冲击得溃不成军。 “哦哦哦,原来如此,大将军的招数果然有效!”蒲子轩不住地赞叹。 一名鼍族战士见状,也大笑道:“可别光是让这些鼋族兄弟抢风头,咱们鼍族战士也拿出看家本事来!” 说完,十三名鼍族战士齐刷刷抬起双手,上下平行伸出,凝聚起妖力,齐声喊道:“鼍·湖神击!” 只见妖气沿着鼍族战士的双手快速形成根部相连的两股长条,长条上又生出无数利齿,宛如鳄鱼张开的大口,刹那间一起发射出去。 “血盆大口”所到之处,进一步将四面八方的围攻者冲散,到了后方,甚至开始了咬合,将一众小妖咬得血肉横飞。 “这……这些家伙,个个都本领高强啊!”两招下来,包围过来的敌军已出现了士气受挫之相,举步不前。 “哈哈哈,很好,我再来加一把力!”苏三娘手中一直握着天国猎人,见形势大好,立即张弓搭箭,向前方射去。 “嘎嘎嘎,兄弟们,又到了咱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啦!”上尸彭踞一声令下,三尸操纵着三支箭矢,毫无规律可循地在敌军阵中急速穿梭,顷刻间传来敌军的连连惨叫声。 陈淑卿、祝元亮也各自释放出妖气与屠妖飞弹,朝敌人阵中乱射而去。 只是一会儿功夫,便有上百名各式各样的小妖在连绵不断的远程攻击下倒地不起。 见时机成熟,格提格大喊道:“好,全力反击!” “哈哈,就等这一句呢,星河龙王!”蒲子轩早已按捺不住杀意,待格提格终于决定转守为攻,立即召唤出灵体,纵身朝北面飞去。 一个骷髅怪见蒲子轩飞来,立即举起手中连弩,朝蒲子轩连连射击。蒲子轩反应敏捷,大喝一声,释放出净化之力冲击波,将三支弩箭震开,随后,一拳挥去,正中骷髅怪肋骨。 骷髅怪闷声散架倒地,同一时间,蒲子轩见天空飞来一群蝙蝠、怪鸟之类的飞行妖怪,又迎刃而上,电光火石之间双手各抓住一只双头怪鸟的脖子,以鸟的身子为武器,在空中飞速旋转,将周围飞来的妖怪一一击退。 “哈哈哈,痛快!痛快!”蒲子轩玩性大发,身子停下后,顿时晕头转向道,“诶,头有些昏呼呼的……” 说完,双手一松,本人和同样晕头转向的双头怪鸟一起往地面上落去。 “小七,你又开始乱来了!”变作了狐妖的陈淑卿伸手接住蒲子轩,眉头紧锁责备道。 “没事,没事……转晕的话,我教你一个方法……那就是不管……转了多少圈,再反着转多少圈便可复原……”说完,蒲子轩又拧起地上的双头怪鸟,反向旋转着又向空中群妖飞去,嘴里大喊道,“霹雳回旋击!我打打打打……” 陈淑卿在下方无奈地努努嘴:“算了,管不了这个宝器。” 就在蒲子轩大杀四方时,正上方,一只巨鹰飞身而至,鹰爪以闪电般的凌厉之势抓住了旋转中的双头怪鸟尾部。 蒲子轩整个人猛地停下,头果然不再眩晕,望着巨鹰问道:“咦?怎么,你这老鹰也想来转圈圈吗?”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话 伐庐山(八) 此来犯的巨鹰一身橙色羽毛,翼展长一丈有余,看上去煞是威风,正是从追梦楼顶层飞来的羽枭。 之前,黑山老妖派遣哭枭出城骚扰喜浪等人,将墙外局势控制后,眼见墙内数百小妖居然拿三十来人毫无办法,反被打得节节败退,愈发坐立不安,于是下令所有创世者加入战团。 此时,蒲子轩与羽枭一头一尾抓住双头怪鸟的身子,可怜那怪鸟在反复的折磨下,已经奄奄一息。 同样身为飞禽妖怪,羽枭并不回应蒲子轩的无聊问题,也不吝惜手下生命,反倒以双头怪鸟的身子为媒介,向蒲子轩传导过来一股妖力。 在一阵爆炸声中,双头怪鸟的身子皮开肉绽,而蒲子轩幸好及时放手,只是被爆炸震得后退了几个身位,双手发麻,倒是没伤到什么。 “哇,看来来了个大的啊?”蒲子轩搓着手,问道,“敢不敢报上你的名字?” “有何不敢?我乃黑山大王座下第四号创世者——羽枭。蒲子轩,刚才就当是给你一个见面礼,接下来,就让我来试试你这蒲松龄的后人,实力有几斤几两吧。”说完,羽枭身泛红光,往蒲子轩凌厉地飞扑而去。 “你就是这样枭那样枭的其中一个?这名字我有印象……”蒲子轩明白真正的战斗此刻才正式打响,不敢怠慢,双手握拳,与羽枭过起招来。 …… 羽枭飞向蒲子轩的同时,黑山老妖本尊也从追梦楼一跃而下,到了地面上,一刻不耽搁,融入石砌的地板中。 刹那间,整个地面传来一阵轰鸣声,在正中央三十人所在之处,声音尤为剧烈,且出现了隆起现象。 苏三娘早就在杨家牌村后山上见识过黑山老妖的招数,见状,立即明白了什么,惊呼道:“大家快起跳!” 此时,三十余人本也各自出战,留在原地者不过寥寥数人及一些野妖,听了苏三娘的呼喊,众人来不及细想,立即起跳。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巨大的石手从地面伸出,并未抓到任何人型战士,却抓到了一只巨鼋野妖。 可怜那只巨鼋即使有龟壳防身,也在黑山老妖使劲一握之下,粉身碎骨而去。 格提格惊呼道:“这是什么妖怪?” 蒲子轩在半空也用余光看见了这一幕,顿时回忆起了当初在庐山上被此招抓住的情景,心有余悸地喊道:“是黑山老妖,大家小心!” 霎时间,黑山老妖巨大的身体跃出地面,一边用脚踩碎那些巨鼋和鳄鱼,一边用雄浑的声音道:“哦,你们能识破我精心策划的落霞计划,一路打到我的圣殿来,实在令人惊叹、令人震撼,我必须要对你们的勇气和努力给予赞美,你们在黑夜中寻找光明的精神,将被这庐山永远铭记……可是,一切,只能到此为止了,我黑山老妖的崇石城,代表着庐山的尊严,岂能被你们这些可怜的蝼蚁践踏?” 话语未落,一众不够灵活的两族野妖,已纷纷惨死在黑山老妖的脚下。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与羽枭过招时,一直只是拳脚对战,并未浪费绝招,正是留待关键时刻使用,见黑山老妖现身,顿时不再保留,一个机灵甩开了羽枭,往这妖王后脑勺呼啸着挥拳而去。一边击打,一边大喊道,“黑山老妖,老子吃饱喝足,复仇来了,我打打打打打!” 黑山老妖正抬脚在踩地面的野妖,一只脚支撑,本就不够稳当,身后又挨此重击,顿时一个狗吃屎,向前扑倒在地。 “哎呀呀,这招打不烂他啊!”蒲子轩在空中对着背朝天的黑山老妖大喊道,“大家一起上,将他拆成碎块!” 一干人朝倒地的黑山老妖冲去,却见黑山老妖瞬间又融入到了地面中。 此时,蒲子轩背后反而露出巨大的破绽,羽枭飞身而至,双爪猛击蒲子轩背部。 蒲子轩惨叫一声,摔至地面,头晕目眩。 羽枭正要乘胜追击,突然,一股巨浪从天而降,将她冲到了一边。 此巨浪,正是墙外的喜浪斩断倾斜的树妖后,从断裂处喷射而来的巨浪,到达城内,已成下降趋势。强弩之末虽威力不大,却正好在降落途中阻断了羽枭的追击路线。 陈淑卿又第一时间赶了过去,扶起蒲子轩道:“你还好吧?” 蒲子轩负了内伤,身上也多处擦伤,还不忘自言自语道:“我就说吧,我当前这实力,还不是当救星的命啊……” 陈淑卿看了看空中的羽枭和其他飞行妖怪,对众人道:“大家要警惕黑山老妖的出没,天上那些家伙,我来对付。” 蒲子轩不解道:“你又不会飞,空战,还是我来吧……” “过去,我虽可变出翅膀,却因掌握不好飞行技巧无法飞翔,但现在已经不一样了。”陈淑卿莞尔一笑道,“你知道什么叫‘飞狐’吗?” 说完,只见陈淑卿的狐狸背上赫然长出一对白色的翅膀,一飞冲天而去。 “我靠!”下方,留下一个百感交集的蒲子轩,自嘲道,“不早说,故意要我一路抱着你飞到这山巅来……” …… 城墙附近的小妖居所一带,狂躁的玛尔莎仍在孜孜不倦地砸毁一幢幢穹顶房屋,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这些破玩意,怎么这么多?” 起先小妖们还对她发动攻击,但见普通攻击对她无用,且核心区域更需要支援,便也懒得去管这人畜无害的疯狂鳄鱼,任其“欺负”那些房子。 就在某一个瞬间,一只巨熊冲了过来,将玛尔莎撞倒在地。 这只巨熊,正是及时赶到了战场的熊枭。 玛尔莎若无其事地爬起来,两眼依旧泛白,朝巨熊喝道:“挡我者死!” 熊枭也不急于进攻,变成半兽形态,指着玛尔莎喝道:“嘿,你这猪婆龙,好大的胆子,竟敢破坏咱们宝贵的家园,看我熊枭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玛尔莎脚上发力,将一块倒塌下来的巨石朝熊枭踢去。 熊枭伸手将巨石击碎,又拾起一块石头,向玛尔莎扔去。 玛尔莎不挡也不躲,任石头砸中肩膀,咆哮着向熊枭冲去。 熊枭虽体型巨大,但也不失灵活,见状一跃而起,玛尔莎又撞在了另一座房子上才得以停住。 熊枭转身,又指着玛尔莎喝道:“再不停止破坏房屋,我可真不客气了!” 此时,远处一只白熊小妖跑了过来,指着战场中央,朝熊枭喊道:“熊枭大王,别管这猪婆龙了,您那么厉害,快去杀了那些净化使者啊!” 熊枭眼珠子一转,应道:“呵呵,这你就不明白了,那里敌人人数虽多,但都是些乌合之众,有黑山大王和其他创世者在,定然可消灭他们,可若是不管这猪婆龙,任她把咱们的家园毁坏,咱们就是赢了战斗,今晚也没住的地儿啊!所以,这里才是最容易被忽略的战场,我必须得宰了这只疯狂的猪婆龙,守护好大家的家园,你们就别管我了!” 那白熊小妖闻言,如醍醐灌顶,赞道:“还是熊枭大王想得周到,那您尽快宰了那猪婆龙再过来吧。”说完,又转身往战场中央跑去。 “猪婆龙、猪婆龙!你们为何要给我族人起如此不雅的名字!”玛尔莎怒不可遏,又疯狂地向熊枭扑来。 熊枭双掌迎击玛尔莎,对掌的当头,小声对玛尔莎道:“老太婆,老实告诉你,老熊我已经活了八百岁,又身为这崇石城内第一将军,若是拿出真本事,你定然不是我的对手,可是,我不想立功,又不得不参战做做样子,这才找上了你,要不,咱们就假模假样地打一场,直到战争结束,各自撤退如何?” “滚!”玛尔莎大喝一声,将熊枭震翻在地,又拳脚向其疯狂击去。 熊枭也不示弱,大喝一声,将玛尔莎震倒在地,随即起身,收着力道向玛尔莎反击,噼噼啪啪地扭打成一团,嘴里念叨道:“就这样,就这样,待战争结束,老熊我寸功未建,便可安然降级咯!”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话 伐庐山(九) 只是一会儿工夫,不止熊枭羽枭,其他创世者也陆陆续续地抵达了战场,各自遇到了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 黑山老妖的妖怪军团,虽然形形色色,但大抵分为了五种类型的妖怪:妖兽、飞禽、爬虫、石头怪,以及白骨怪。 祝元亮凭借着肉盾之躯冲入一堆白骨怪中喊打喊杀,虽然有妖见愁防身,但众多白骨怪齐齐上阵,吃了金刚降魔腕的亏之后,逐渐发现了斗篷的秘密,便改妖术攻击为体术攻击,将祝元亮团团包围在中间。 趁祝元亮不知从哪突破之际,一只白骨怪跳到了他的背上,用那纤细的光骨头手将祝元亮粗壮的脖子勒住,大喊道:“兄弟们,我抓住他了,这家伙好肥,大家一起上才行!” 顷刻间,十来个白骨怪一起朝祝元亮围拢过来,抓抓扯扯。 “恶心死了,你们这些死人骨头,我祝先锋挑什么对手不好,非要冲到你们中间来!”祝元亮懊恼不已,拼命用手护住头部,却顾此失彼,被面朝地拉倒。 顷刻间,十来个白骨怪又一起扑上,对祝元亮形成了叠罗汉之势。 周围还有若干白骨怪想加入“叠罗汉”的队伍中来,只听最下面的白骨怪痛苦地喊道:“喂喂喂,别他娘的上来了……老子快被压散架了……” 最上方的白骨怪笑道:“不是你让大家一起上的吗?” “别他娘的废话了……你们快去把这肥猪的怪异手臂给摘掉!” 两个外围的白骨怪立即将目标锁定为了金刚降魔腕,欲将其掰下。所幸,金刚降魔腕与妖见愁均非可轻易取下之物,任凭他们使足了吃奶的力气也纹丝不动。 “他奶奶的,敢抢老子的宝贝!” 祝元亮又急又恼,逼出一身蛮力,大喝一身,拍地而起,将十来个白骨怪掀了开去。 事实证明,白骨们虽是妖怪,可身体甚为轻飘,十多个加起来也难以对祝元亮形成压制之势。 “哈哈哈,老子收回刚才那句话,挑你们当对手,可真是舒服。”说完,祝元亮抬起金刚降魔腕,向其中一个白骨怪发射出一道屠妖飞弹。 那股能量球刚好于白骨怪的肋骨和盆骨中间穿了过去。 见未对对方造成伤害,祝元亮骂了句:“他娘的,不长肉的东西!算了,能量不多了,不浪费在你们身上。”便朝对方挥铁拳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全身还带着筋肉的高大骷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半空跳下,抓住了祝元亮的铁拳。 那死里逃生的白骨怪惊喜道:“骨枭大王,您终于来了!” 来者正是黑山老妖座下原排行第六的骨枭,在剑枭升职后,降到了第七位。 骨枭看了祝元亮一眼,那黑洞洞的眼眶毫无表情,但颌骨高昂,似乎在阴笑道:“杀!杀!杀!” 说完,骨枭浑身妖气暴涨,用力一掰,将金刚降魔腕生生从祝元亮的断臂上扯了下来,往后扔去,落到了一白骨怪手中。 “还给老子!”这是第一次看到金刚降魔腕脱离身体而去,祝元亮顿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不顾一切要绕过骨枭,去抢回自己的宝贝。 骨枭哪能如此轻易放祝元亮过去,手臂一挥,将其撂倒在地,嘴里不停叫着:“杀!杀!杀!” “哈哈哈,太好了,没了那武器,这家伙就是个残疾人啊!”一群白骨怪大笑着,又朝祝元亮围了上来。 祝元亮起身,艰难地用左手击打开一众白骨怪,又朝骨枭挥拳而去。 骨枭若无其事地抗下这一拳,手上红光聚集,向祝元亮肚子释放出去。 妖气打在妖见愁上,发出闷响,但部分妖气仍然将其穿透,让祝元亮顿时感觉到肠胃中翻江倒海起来。 “骨枭大王,别打这家伙的身体,打他的脸!”周围的白骨怪提醒道。 “杀!杀!”骨枭不会说人话,但似乎可听懂意思,便手泛红光,朝祝元亮脸部挥来。 祝元亮俯身避过,让那团妖气打在肩上,忍着疼痛,扑向骨枭,嘴里大喊大叫着,双臂卡住骨枭腰部,将其向后推去。 骨枭毕竟比普通白骨怪重了许多,倒退途中,扎紧了弓步,双手拽住祝元亮的左手,一个过肩摔,将其摔倒在身后地面上。 祝元亮正要爬起,骨枭一脚踏在其背上,如胜者般大笑道:“杀!杀!杀!” 顿时,一众白骨怪又纷纷扑了上来,重复了叠罗汉的动作。 祝元亮眼睁睁看着前方一个白骨小妖正双手高举着金刚降魔腕,手舞足蹈,挑衅道:“嘿嘿嘿,有本事,就来拿啊!” “把手臂还给我!”祝元亮眼中布满血丝,想再奋力跃起,却苦于负重远超上次,屡试屡败。 若是金刚降魔腕就此被破坏或是丢失,我还有什么资格陪着兄弟一起走下去? “把手臂还给老子!”祝元亮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如此咆哮过,恨不得生吞活剥了那白骨怪。 此时,祝元亮才发现,遇到稍微强大一点的敌人,自己竟然如此无用,心中泛起了一股悲凉之情。 “嘿嘿嘿,不来拿吗?不要,我就拿去送给黑山……” 那白骨怪还在挑衅,话音未落,颈骨已叫一支利箭射断,随即身首分家,软绵绵地倒下。 只见苏三娘握着天国猎人,潇洒地从白骨怪后方走来,拾起掉在地上的金刚降魔腕,笑道:“胖墩,我这么叫你,不介意吧?” “三娘,我太喜欢你了,快,帮帮我!”祝元亮与苏三娘虽然刚才攻城时离得并不远,但到了江西这么久,两人才第一次搭上话来,顿时阴云散去,喜笑颜开。 “杀!杀!杀!”骨枭恶狠狠地盯着苏三娘,身子不住地抖动,似一头猛犬即将向猎物扑去。 “你的宝贝玩意,别再弄丢了!”苏三娘将金刚降魔腕扔给祝元亮,不由分说,向其身上的白骨怪连射三箭。 白骨怪躲闪不及,被射得支离破碎,骨枭也被迫将踩着祝元亮的脚移开。 “孙猴子出五指山啦!”祝元亮见负重减轻不少,顿时又一个弹跳起身,将身上的骨骸甩开,将断臂重新插入了金刚降魔腕中。 苏三娘见状立即与祝元亮换了个方向,背对背而立,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这对我祝先锋来说算得了什么?”祝元亮被苏三娘一句简单的问候暖到了心窝里,报之以李道,“听说你中了画枭的诅咒,脚部僵硬,没大碍吧?” “还好,若是你看到过一个青面獠牙的小个子妖怪,便告诉我他在哪。” “看倒是没有看到,不过,画皮的故事我倒是熟悉得很,我想了个办法,可以解除你的诅咒,嘿嘿。” “那也行,不过,还有一个像刺猬的东西,挺难缠的,你去对付他,我来对付这堆骨头,打完,你再帮我解除诅咒。” “啊?刺猬?在哪?”祝元亮看着混乱的战场一筹莫展,又回头看了看苏三娘,这才发现其背部衣服上有两个破洞,均有鲜血流出,将她的黑衣浸染。 正说着,一个浑身长满了尖刺的棕黑色球状物,泛着红光朝祝元亮飞了过来。 祝元亮转过头来,下意识地抬金刚降魔腕格挡,那西瓜大的刺球“当”的一声撞在了这金属之物上,高高弹起,又落到祝元亮头上,撞上斗篷连衣帽,又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随后落到了地上。 苏三娘笑道:“就是这东西。到处跳,扎得我好痛,一点办法也没有。” 刺球发出疑惑的声音道:“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为何扎不破?” “谁说扎不破,老子的头正嗡嗡叫呢!”祝元亮捂着头顶道,“老子这叫金刚降魔腕和妖见愁,老子本名叫祝元亮,你叫什么枭?报上名来!” “呵呵,算你识货,我乃黑山大王座下排位第八的创世者——刺枭是也!这世上,除了黑山大王的身体,就没有我扎不破的东西!”说完,刺枭又朝祝元亮弹跳而来。 祝元亮挥拳还击,与刺枭身上的尖刺硬碰硬,双方均无功而返。 “好硬!”祝元亮和刺枭同时惊呼道。 “呵呵,胖墩,这对手,就交给你慢慢厮磨了,别让它碍着我就好!”苏三娘见祝元亮稳住了刺枭,便心无旁骛地举着朴刀,向骨枭袭去。 半空中,三尸操纵着三支箭矢,为苏三娘保驾护航而去。 正文 二百七十七话 伐庐山(十) “朋友们,别靠近我,小心被误伤!” 余向笛提醒完了自己人,挥舞着光剑,不知不觉已斩杀了十余只小妖,愤怒让他的风语紊乱,故不得不选择了远离队友,如孤胆英雄般往一个方向执着地杀去。 身后,又一犬妖狺狺狂吠着袭来,余向笛感觉到了风语,反手一挥,将其斩为两段。随后,又抬起双手,用光剑指着四方敌人。 “这……这净化使者,明明是个瞎子,为何出手如此之准?” 一众小妖虽将余向笛紧紧包围,却见那双手上的蓝色光剑削铁如泥,外加其武功招式造诣极高,竟再无一人敢于上前,被逼得节节后退。 “想送死的就来吧,我成全你们!若想打败我,就换个大的来!”余向笛大喊道,“剑枭、黑山老妖,你们在哪?给老子滚出来!” 有石头怪纳闷道:“嘿,这家伙为何指定要找剑枭大王?难道还有工夫比剑术吗?” 余向笛听到声音的方向,指着说话的石头怪道:“我只找剑枭和黑山老妖复仇,其他人我没兴趣!若是知道他们在哪,就给我叫来!” “复仇?嘿嘿……”石头怪狐假虎威道,“你这小子,怕是不知道黑山大王的厉害吧?可惜大王刚融入地下,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不然定然意念传声给他,叫他出来捏死你!” 余向笛怒吼道:“那就把剑枭叫来!否则,我把你们通通杀了!” 此时,剑枭正挑选了鼋鼍两族的人型战士作对手,其浑身的棱角变为一把泛着红色妖气的石剑,凭借着高超的身手,已连杀三人,见最厉害的格提格正在与一条巨蟒缠斗,本正要上前偷袭格提格,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 停顿半晌后,剑枭将视线移到余向笛所在之处,嘴里冷笑一声,向余向笛一跃而去。 余向笛顿时感觉到身后风语不对劲,眉头一皱,抬手斩击。 剑枭举石剑迎击,两把非常规的“剑”短兵相接,光剑未能斩断石剑,石剑也未能伤到余向笛。 “不错,这股风语又快又猛,是个大的。”余向笛退后一步道。 “剑枭大王,就是这家伙,指定要找你做对手!”石头怪道。 众小妖见剑枭吸引住了余向笛的注意,正要纷纷出手,剑枭喝止道:“都别动,我来对付此人。”随即冷笑一声道:“你认识我?” “果然,你就是剑枭?”余向笛举光剑指着剑枭道,“我妹妹余元霜,是否是你所杀?” “原来如此。你就是那个杀了鲨枭的净化使者。不错,那个女人是死在我手里,谁叫她好好的囚犯不做,非要越狱呢?”剑枭说完,又阴阳怪气道,“话又说回来,我可得好好感谢她啊,要不是她,我还没机会连升三级呢!嘿嘿嘿。” 余向笛额头上鼓起了青筋,在这之前,他甚至天真地盼望着红夜叉和鲨枭所说的一切是在撒谎,如今,这万分之一的念想也彻底断绝,顿时感到浑身的血液似乎也愤怒起来,沉声问道:“她死的时候,痛苦吗?” “不痛苦,不痛苦,我保证……就像这样。” 话音未落,剑枭的石剑已抵达余向笛胸部,幸亏余向笛身为净化使者,反应远非余元霜可比,第一时间已挥动光剑将其格挡了下来。 剑枭一怔,又举石剑上中下连使了三招剑法,均被余向笛一一化解。 余向笛虽失去了双眼,但几经修炼,早已练就出比视觉正常人更敏锐的判断能力,仅凭周遭空气或水势的运动即可预测出对手即将如何出手,实战中,反而排除了诸多干扰因素,将精力集中于一招一式的选择中。 当前战场上局势错综复杂,虽远处的风语一片紊乱,但一旦有如此单一的敌人与自己一对一过招,反而正中余向笛下怀,可将对手招式拆解得干干净净。 正如鱼得水时,突然,余向笛背后被一股妖气击中,刹那间失了节奏,被剑枭下一招刺中左肩。 只听身后一石头怪喊道:“大王,这家伙实力不俗,我们一起上,宰了他!” “你这碍事的家伙……”剑枭对部下的帮助并不领情,反倒二话不说,纵身到石头怪身边,一剑将其右臂砍下,又指着周围众小妖怒道,“我说过,谁也不许帮忙,此人交给我一个人来对付,谁若再插手,下次掉的,可就不只是一条胳膊了。” 霎时,一众小妖再也不敢吱声。 说完,剑枭阴笑着对余向笛道:“我看明白了,你这人,虽双目失明,可你能根据我运动时发出的风向判断我的出招方式,呵呵,有趣,有趣……我今日可是开眼界了,我让部下守规矩,不许他们出手,就是为了亲自破解你的能力,为我剑枭正名。” “不错,我的心眼,的确无比明朗,因为风,也是会说话的。”余向笛调整好姿势,应道,“不过,你大可不必装出一副好像很讲武德的虚伪嘴脸,此战,是你死我活之争,没有什么规矩不规矩,若是吃了亏,尽管让部下来帮忙好了。” “那我可得感谢你的好意啰,不过,你以为我就只有这点能耐吗?”剑枭说完,右手向后收去,仿佛在憋着什么厉害的招数,蓄力完毕,忽的向余向笛疾掠而来,石剑直取余向笛的头部。 余向笛正要举左手光剑格挡,忽然,剑枭在靠近余向笛时紧急停住了身子,就在这失明的对手凭风语准备拆招时,剑枭猛地抽回右手,转而使没有石剑的左手发出一股妖气弹,向余向笛胸部袭去。 剑枭的意图非常明显,既然面前这家伙可以凭风的运动预判我的出招,那么,我便故意将右手力量蓄得满满当当,虚张声势,以掩盖我真正的攻击意图。 他非常自信,虚虚实实之下,定然可以搞得对手不知所措,从而一击得手。 然而剑枭终究打错了如意算盘,只见电光火石之间,余向笛不但没有受到伤害,反而剑枭自己的左臂陡然脱离身体,那股红色的妖气弹也直冲云霄而去。 即使有佯攻招数,余向笛依旧判断出了这一击,第一时间挥舞起左手的光剑,将剑枭的左臂斩断。 “剑枭大王,你没事吧?”周围的围观小妖纷纷上前,扶住剑枭。 剑枭用惊恐的眼神望着嘴角上扬的余向笛,那僵硬的石头脸上也难掩惊诧万分的神色。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对手视觉之外的洞察力竟是如此敏锐,无论自己作何掩饰,最终真实的进攻意图,依然会被他的“心眼”识破,唯一之计,只能是群起而攻之,彻底扰乱他周围“风的语言”,从而让他“彻底失明”。 于是,仅仅片刻之后,剑枭便撕下了他那虚伪的面具,退到后排,下令道:“小的们,一起上,宰了这家伙!” “哈哈哈哈……”余向笛仰天大笑道,“这就对了,妖怪,就应该卑鄙一点,否则,我妹妹的仇,报起来也不痛快啊!” 话虽如此,余向笛最担心的以一敌众还是来了,事已至此,也只好更加聚精会神地感知起风语来,并摆出了击败鲨枭的“玉龙摆尾”起手式。 周围,一众小妖仿佛故意为了扰乱对手的心智,大喊大叫着朝余向笛冲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男子身影突然飞身而下,挡在余向笛面前,大喊一声:“御妖剑法!” 来人,正是同样精通剑法的显应宫守护人朱业灞,电光火石之间,剑气所到之处,一排小妖纷纷死的死、伤的伤,其气势与破坏力,与身为净化使者的余向笛相比也不逞多让。 朱业灞转身对余向笛道:“小兄弟,你就是被鼍族带走的那个净化使者吧?塔布长老见过你一面,说你的双手可释放出两柄剑状的灵气,可惜,我身为凡人,无缘得见啊。” “御妖剑法?”余向笛早已被这四个字所吸引,完全未听进去朱业灞后面所言之事,惊呼道,“你就是显应宫的守护人?朱家的后代?” “呵呵,不错,看来,鼍族人也没少跟你提起我啊。” 余向笛见朱业灞身为凡人,实力竟如此强大,顿时对一直孜孜以求的御妖剑法更加渴望,应道:“不,朱先生,我来这鄱阳湖,最想见之人就是你啊!若不嫌弃,可否收我为徒,传我御妖剑法?” 朱业灞着实没想到腥风血雨的战场上,竟会遇到如此一幕,一愣后笑言道:“我可从来没想过收徒弟啊,打完眼前这仗,再说吧。” “那,你还是离我稍微远一点,否则,周围风语一乱,心眼也就不好使了……” “那么,咱们分个工,你去找剑枭复仇,剩下的小喽啰,就交给我了。” 后排,剑枭发动妖力,将附近一块用于装饰的假山击碎,将部分碎片吸收到身上,形成新的左臂后,便又举起石剑,准备出战。  正文 二百七十八话 伐庐山(十一) 身为鼋族大将军的格提格,起先一直在率领着众多鼋鼍两族的人型战士打击小妖,在黑山老妖被蒲子轩打中潜入地面后,突然意识到了最大的障碍已经来到了混战战场,便将目标锁定为了正前方的追梦楼,奔了过去。 和格提格一起奔向追梦楼的,还有六男三女九个鼋族人型战士。 虽然当下所有黑山老妖的军队都可以算作敌人,然而他们的根本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杀掉造成两族仇恨的始作俑者画枭,解除两族长老的诅咒。 他们相信,那画枭身为军师,又是异能系妖怪,定然不太可能亲自出战,而是会坐镇后方,如今黑山老妖率领着一众强妖参战,那座高高的塔式建筑中必然防卫空虚,不如进去探个究竟。 只是,在正前方的必经之路上,有一众以爬虫类为主的妖怪阻拦,于是,格提格等人果断出手“清除障碍”。 百足虫、蝎子、蛇类是一干人的主要对手,虽数量不下百只,但实力平平,鼋族战士一方很快便占得了上风。 “挡我者死!”格提格高声呼喊为己方助威,颇有大将之风。 忽然,一条红黑相间的巨蟒从追梦楼中窜出,嘴里骂骂咧咧道:“是哪些狗日的东西打扰本王冬眠啊?” 巨蟒懒洋洋地将头伸得老高,看了看最近的格提格等人,见了他们身上的龟壳,愣了一愣,随即语气缓和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鼋族的伙计啊……” 巨蟒浑身泛着旺盛的妖气,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正是创世者中地位仅次于鲨枭的五号人物——蛇枭。创世者全面出击时,因其尚在冬眠,故走在了最后。 “葬花血雾!”蛇枭一出手便是绝招,似乎希望快速解决战斗,好回去继续冬眠。 一股红色的雾气从蛇枭口中喷出,在格提格一带漫延开来,迅速将十人包裹于其间。 雾气虽然不能直接对十人造成伤害,然而遮挡了众人视线,更可怕的是,吸入雾气之人,十个战士动作竟纷纷慢了下来,而那些爬虫类的敌人却丝毫不受影响,动作相对之下便显得虎虎生风了。 只是一招,鼋族战士的优势便不复存在,即使对抗一些小妖,也倍感吃力起来。 “不好,格提格将军,我看不清楚了!” “而且,脑子似乎晕乎乎的,腿脚控制起来为何如此别扭……” 格提格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听到战士们呼喊,他很快便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大喊道:“此雾有毒,集合!上盾!” “鼋神护体!” 一声令下,十个战士整齐划一地停止了无谓的争斗,闪到格提格身旁,一起将双手交叉于胸前,发动起了鼋族的防御神技。 巨大的红色龟壳状气盾再次出现,将众人保护起来,此时,盾外的小妖扑杀过来,被纷纷拦在了气盾之外。 “蛇枭大王,他们有气盾保护,咱们攻不破啊!” “这一招,他们刚才便使过一次,确实好生厉害!” “嘿嘿,鼋族妖怪嘛,自然有些脱胎于乌龟的厉害招式,和本王的‘葬花血雾’一个道理。你们都让开,让本王来试试!”蛇枭说完,便将头伸得更高,直达追梦楼二楼,待小妖们都远离了气盾,忽的停住,猛然砸下。 不过,气盾下方的毒雾虽依然能让吸入者动作减慢,但好在妖力并不会随之减弱,气盾的防御力仍旧毋庸置疑。任那蛇枭一打再打,也不过让格提格等人承受了一定的冲击力,却丝毫无法将其攻破。 毕竟,格提格一人的气盾也可勉强抵御使出叛逆者力量的珍妮,遑论十个鼋族战士联手发动的大型气盾。 蛇枭无功而返,遂也不再尝试,隔着气盾对格提格道:“呵呵,不错不错,此盾果然厉害。要我蛇枭说啊,你们这些鼋族兄弟,还有那些鼍族兄弟,本和我们虺族同为水妖,今日与其与我同室操戈,何不改换门庭,加入黑山大王门下,与我们一起共图大业?你们的实力不俗,黑山大王早就很看重你们,只要你们加入我军,必然能让我军成为四大妖王中最强的军队,届时,岂不比你们蛰伏在小小的鄱阳湖中美妙百倍?” “谁是你他娘的兄弟?”格提格丝毫不为所动,骂道,“你们毁我家园、杀我族人,还想劝降我们?你做梦去吧!” 毒雾的作用依旧存在,格提格此时竟然连说话也变得缓慢了。 “我可没毁你家园、杀你族人啊,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不是吗?你以为,我为何只对你们使用此种减速毒雾,而不是致命毒雾?呵呵,那是便于咱们对话而已。”蛇枭阴冷一笑,伸出长长的身子环绕气盾,边移动边讲道,“你等身为水妖,一定听说过一句话:‘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我身为虺族中的佼佼者,已有四百九十二岁,再过八年,即可化为蛟,届时,我本也打算离开黑山大王,自立门户,今日,我可放你们离去,你们可八年后来投奔我门下,如何啊?” 格提格还以轻蔑的冷笑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好意了?” 蛇枭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呵呵,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了!”格提格说完,正声下令道,“兄弟们,推!” 一声令下,十个鼋族战士双手回收并平伸,将十块分解开来的气盾发射出去。 此时蛇枭长长的身子几乎将气盾包围了起来,从头到腹部均受到了气盾击打,顿时口吐蓝血,将身子缩回,厉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们,我虽在黑山大王的排序中位居鲨枭羽枭之后,可那是因为我一到冬天便要冬眠,立功机会少而已。若论实力,可不在那鲨枭之下!” 格提格冷笑道:“比鲨枭厉害又怎样?我看那鲨枭,实力也不怎么样嘛。” 此时,毒雾尚未完全散去,格提格的语速和动作却恢复了正常。 蛇枭惊诧道:“你们为何不受毒雾影响?” “你不是说了,咱们鼋族妖怪,自然有些脱胎于乌龟的厉害招式嘛……”说完,格提格指了指自己的鼻孔,故意嘲弄道,“还真得感谢你,四百九十二岁的老蛇,让我们又发明了新的招式啊,姑且就叫它……嗯,‘鼋神护鼻’吧……” 说完,十个鼋族战士一起大笑起来。 细细看去,只见十个战士鼻孔中,竟也有小小的红色气盾,用于防护毒气。 “他奶奶的,竟敢羞辱老子,活腻了!” 蛇枭一方再也无法使用毒雾攻击,与十个鼋族战士使用硬招数缠斗起来。 …… 另一处,蒲子轩被羽枭击打回地面后,身体受了不轻的撞击伤害,一时难以全力战斗,孙小树见状,便从混战中找到一条路径,溜到蒲子轩身边,伸出藤蔓缠住他的腰部,替他治疗起伤势来。 可此地毕竟不是“净土”,虽然众多创世者都被拖住,然而还是有小妖发现了两人的异常状态,朝这边走来。 “看啊,这净化使者受伤不轻,八籁子又动弹不得,快去宰了他们!” 一个白骨怪和一只猫妖走了过来,举起手中大刀,欲捡个大便宜。 “喂,小树,差不多了,放开我,我去对付他们。”蒲子轩见了敌人走来,回头招呼小树停下,却见孙小树满头大汗,疲惫不堪,似乎听不进去他的话语。 “唉,罢了罢了,就这么打吧……”蒲子轩没功夫再搭理孙小树,故意装作半死模样,朝两个来袭者戏弄般告饶道,“哎哟哟,我真的不行了,我后悔来这破庐山,求求你们放咱们一条生路吧……” 两小妖见蒲子轩如此孱弱模样,顿时更加信心百倍,大大咧咧地走近了蒲子轩的攻击范围。 说时迟,那时快,蒲子轩突然嘴角一咧,大喊道:“星河龙王!” 星河龙王现身的一瞬间,蒲子轩已精神抖擞地飞身至两个小妖跟前,正打算帅气地一人赏他娘的一拳,却被孙小树的藤蔓拖住,挥出的拳头虽然还是将两妖打飞了出去,却不想身子失稳摔倒在地,将孙小树也带飞到了自己身边。 “哇哇哇——”孙小树撞上蒲子轩身子,这才睁开了眼睛,收回藤蔓,气喘吁吁道,“蒲哥哥你伤都好了吗?” “嗯,我本就有极强的自愈能力,你还来给我锦上添花,能不好吗?”蒲子轩见了孙小树的奇怪模样,这才眉头紧锁道,“小树,刚才你身上的妖气,怎么汇聚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金刚模样?而且,你为何这么累?” 孙小树道:“我也不知道,最近才变成这样的……余哥哥说,这仗打完后,可带我河南去见他的师父,给我看看。” 蒲子轩点点头道:“你是咱们团队的神医,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岔子,这段时间,就尽可能少使用妖力吧。” 孙小树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表情变得惊诧万分起来。 “你又怎么了?”蒲子轩愈发不解。 孙小树竖着耳朵,认真听了一番,随后拉着蒲子轩,又惊又喜起来。 “是婶婶,婶婶在叫我啊!”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话 伐庐山(十二) “婶婶?”蒲子轩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啊,你是在说聂小倩吗?” 毕竟,和孙小树分开太久,都快忘了这个称谓了。 说完,蒲子轩四下看去,却并未看见聂小倩的身影,疑惑道:“她在哪?若她在这战场上,多半便和红夜叉在一起,可我也找了好半天没见到红夜叉呢!你是不是听错了?” “不,不会错,我听了好几遍,确实是婶婶的声音!”孙小树站起身来,指着追梦楼的方向说,“婶婶说,她此刻正被关押在那座高楼的地牢中,让我去救她啊!” “呵呵,明白了。”蒲子轩恍然大悟道,“你听到的,应该是你婶婶的意念传声吧?” “对对对,就是意念传声!我们得去那里面救她啊!” 两人判断没错,聂小倩越狱失败后,一直被关押在追梦楼地牢中,本已万念俱灰,等待着厄运降临,刚才,却突然看见所有狱卒一起惊呼着有人来犯,全部赶出去支援创世者,顿时对事情猜到个大概,便发动妖力探寻净化之力,果然探到熟悉的蒲子轩以及陈淑卿体内《混月决》碎片的气息已到达崇石城内,顿时又燃起了希望,想通过意念传声救助,却由于还不熟悉个中技巧,只好凭着树妖一族的本领,对血浓于水的孙小树勉强传递出了信息。 孙小树虽收到了信息,却也不熟悉意念传声技巧,无法回应,只得拉蒲子轩求助。 蒲子轩虽懂得技巧,却又探不到聂小倩气息,无法回传给她。 无法联络的情况下,两人正好没有强敌需要应付,黑山老妖也一直不知所踪,稍作考虑,孙小树便恳求蒲子轩随他一同潜入地牢营救聂小倩。 即使聂小倩当初的“恶行”身不由己,即使她已表现出深深的悔恨之意,但身为蒲家悲剧的直接侵害人,营救聂小倩一事,蒲子轩打心眼里不愿亲自参与,然而,看到孙小树期待万分的模样,又心生恻隐,分析局势道:“不,若是使着星河龙王硬杀出一条血路过去,必然会像格提格一干人那样遭遇强敌阻击,此时最好的方法,无异于分头行动。小树,你恐怕得自己潜入方为上策。” 听了此话,孙小树大惑不解道:“若没有你支援,我一个人如何能办到?” 蒲子轩笑道:“你想啊,我的净化之力太过吸引眼光,你不一样,你一直是个不引人注目的小孩,此时若变成妖怪模样,敌人自会以为你是他们的同伙。” “你说得太对了!”孙小树眼睛一亮,又皱眉问道,“可是,你打算怎么办呢?” 蒲子轩比比划划道:“咱们分头潜入,我从城外绕一圈后,直接从不引人注目的地方飞入那高楼的顶楼,再走楼梯而下。” 主意即定,蒲子轩又关切地看了空中的陈淑卿一眼,见其对抗羽枭等飞行妖怪不落下风,便无暇分心,两人立即分头行动。蒲子轩往东门退去,而孙小树则伸出几条藤蔓装作小妖,从混乱的战场上不声不响地朝追梦楼跑去。 此时,墙外,又一个巨型树妖不知被谁斜向打断,一股巨浪从北门一侧向崇石城内喷洒而来。 蒲子轩来到东门外,本以为会遇到滞留在外的鼋鼍野妖军队,却见整个山坡上尸横遍野,且到处是断裂的巨树,还有若干巨大的地陷,顿时惊诧不已。这才明白,原来未及时冲入城中的友军,也在城外进行了惨烈的战斗。 此时,远方打斗声传来,蒲子轩第一时间猜想黑山老妖与红夜叉或许正在城外与友军战斗,便腾空而起,却并未见到两个妖王,反倒看见了北侧的若干巨型树妖身影。 “果然,红夜叉那狗杂种,也有生力军啊!”蒲子轩自言自语了一句,便向北门外飞去。 事实上,正是在他们在城中同黑山老妖主力军鏖战时,喜浪和娜薇已率领着众人将东门外的剩余树妖击杀完毕,便与四个幸存的四个人型战士分头行动,支援其他三个门。 蒲子轩飞抵北门外时,果然见到了漫山遍野的鼋鼍野妖正在与树妖激战,而喜浪与娜薇正联手打断了山坡上一只树妖,顷刻间巨浪呼啸而出,又倾盆而下,将空中的蒲子轩淋湿。 蒲子轩毕竟没见识过当初附在帝屋树上树婴的厉害,从天而降后,疑惑地问道:“这些树妖是什么东西?这些水又是怎么回事?” “蒲哥哥,你来真是太好了!”娜薇见了蒲子轩,喜从中来,解释道,“这些树妖正是红夜叉的根须所变,附在帝屋树上吸了太多的鄱阳湖湖水,这才变得又大又强。一旦将他们打断,便会喷出水来。” 蒲子轩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就是珍妮所说红夜叉的根须,难怪我们在城中激战时,不时有水喷洒进来。” 听了此话,喜浪担忧地问道:“玛尔莎夫人,还有大伙儿,在城内都还好吗?” 蒲子轩苦笑道:“我们击杀了许多小妖,玛尔莎和格提格都还在奋战,其他人虽有些死伤,但比起这墙外的残酷战斗,却要好上太多。” 娜薇不解道:“城内有两大妖王做你们对手,你们却不落下风?” 蒲子轩也一头雾水道:“怪就怪在这里,城内,黑山老妖只出现了一会儿,被我打中后,便潜入地下,再未现身,而红夜叉则是从头到尾就没露过脸,实在是让人费解。你这么一说,看来,他们也不在城外嘛……” 喜浪喃喃道:“莫非,他们又在筹划什么阴谋诡计?” “两个家伙都心怀鬼胎,谁知道呢?”蒲子轩指着追梦楼的顶层,冷笑道,“反正,我也正准备飞去那楼上看看,若是遇到红夜叉,我便将她打成碎木头替你们报仇!” 喜浪初识蒲子轩不久,上下打量了一番蒲子轩,疑惑道:“你比那妖王还厉害?” “蒲哥哥在定江宝塔上储存了很多雷电,就等着拿那千年老树练手呢。”娜薇解释一番后,又笑道,“别忘了,咱们两族的算命大师都预言过,会有一个净化使者来帮助我们战胜一个强大的来犯妖怪呢。” “就是这样。”蒲子轩自豪道,“不过,这些城外的树妖,看起来也不太好对付,上楼之前,我先陪你们当当伐木工吧。” “淑卿姐姐,可真没看错人啊……”喜浪心悦诚服道,“北门,还剩下十四个,出击!” 蒲子轩以一个爽朗的笑容作为回应,刚要起飞,娜薇却叫住了他:“蒲哥哥,再等一下,我有一个想法,或许可以快速结束这场战斗……” …… 追梦楼地下层地牢内,双手双腿被紧锁的聂小倩正焦虑地透过蓬乱遮眼的长发,望眼欲穿。 身边,有个狱友老头子自暴自弃道:“别想了,聂姑娘,不会有人来救我们的,谁吃饱了没事,敢来这么恐怖的地方找事啊?” 聂小倩不耐烦道:“你烦死了,我说了有人来救,就定然有人来救,只不过,他们一定遇到了阻击,再等一会儿便好。” 老头不以为然道:“就算来了又怎样?越狱的事情,你们又不是没干过,结果呢?唉,算了算了,我这把老骨头,自从进了这里,便没再想过活着出去,听天由命吧。” 正说着,孙小树沿着盘旋的石阶跑了下来,大喊道:“婶婶,婶婶,你在里面吗?” 聂小倩看到了孙小树,赶紧大喊着应道:“小树,我在这儿,快将那墙上的钥匙拿来,替我打开这些铁锁!” 失散了多日后,这对亲人,终于在这阴暗的地牢内重逢,顿时两人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正文 第二百八十话 伐庐山(十三) 之前,孙小树正是依靠着藤蔓“伪装”成黑山老妖的爪牙,顺利地进了追梦楼内,四下环顾一番,见无人驻守,便继续向内走去,很快便来到一扇侧门前,见那门开启着,后方有下行的石阶,便断定此门是下地下层的入口,之所以未关闭,定然是地牢中的狱卒匆忙上楼来支援战场,忘了随手带上,便毫不迟疑地往下行去。 入了地牢,看到那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婶婶后,彼此招呼一声,没有丝毫的怀疑和犹豫,孙小树取下了墙上的钥匙,迫不及待地奔跑到聂小倩跟前,泪眼婆娑地替她打开了手脚上的铁锁。 “小树,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外面的情况如何了?”聂小倩恢复了自由,舒活舒活了筋骨,简单理了理蓬乱的头发,语气中满满都是感慨。 孙小树应道:“蒲子轩哥哥、陈淑卿姐姐,还有一干他们的伙伴,以及数千鄱阳湖中的水妖,正在围攻崇石城,当前黑山老妖和红夜叉也不知去了哪,一切也还算比较顺利。婶婶,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机会啊!” 聂小倩对那日与余元霜一同越狱时的一幕幕记忆犹新,心有余悸地问道:“可是,一旦上去,我们就会被发现,又要如何逃离这崇石城?” 孙小树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四周并无木材可供穿越,便道:“这个简单,我来的时候,便是一路伸出藤蔓,装作他们的一员,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混了进来,婶婶你也可以如法炮制,没有人会注意我们的。”说完,便拉起聂小倩的手,要往外行去。 聂小倩并未积极回应,反而瞪大了眼睛,指着石梯的方向问道:“那些又是什么东西?” 孙小树一愣,回头看去,只见大量淤泥正顺着石梯流下,便应道:“是泥巴。上面不知道什么原因,不时有大股水柱喷射进来,想来带了些泥巴进来,渗透到了这地下,不碍事的。” 聂小倩并未因孙小树的解释而安下心来,蹙眉道:“可是我记得这追梦楼建在高台之上,而且还有一尺左右的门槛,若是淤泥从地面渗透进来,莫非整个崇石城,已全被淤泥覆盖?” “这……”聂小倩的话点醒了孙小树,见淤泥正在地牢中漫延开来,孙小树不无忧虑道,“地面上,并没有什么淤泥,难道是妖怪所为?总之,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蹚着那些淤泥冲出去便是。” 两人刚跑出不远,突然,旁边的老年狱友哆哆嗦嗦地说话了:“等等,两位……两位行行好,把我的锁也给解开吧,我不想死啊……” 聂小倩一愣,回头朝狱友们看去,只见在第一个求救者的引导下,越来越多的狱友跟着哀求起来。 “是啊,两位好人做到底,将我们也一起救走吧!” “我不想死在这里啊,我家里还有孩子等着我回去啊……”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吧!” 这一次,若不及时离开,淤泥将早晚吞没这地牢,又听闻地面上有诸多“大师”正在努力与妖怪战斗,于是,与上次不同,在场的男女老少一共十六名狱友再无一人愿意留在此地,纷纷哭喊起来。 此时,淤泥已漫延至两人所在之处,情况可谓十万火急,聂小倩喊道:“各位对不住了,时间紧急,钥匙给你们自救吧。”说完,对孙小树吩咐道:“把钥匙给他们。” 孙小树将钥匙丢向最近的一个狱友,可那狱友被锁着的双手难以控制,未能成功抓住,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一大串钥匙“嚓”地掉在了地上。 “啊?天啊!” “钥匙掉了,快,快捡起来啊!” 当下,能做到此事的只有聂小倩与孙小树,二人正犹豫不决时,那地面上的淤泥仿佛具有生命一般,陡然加快了漫延的速度,顷刻间将钥匙吞没,再继续向前,朝地牢最深处的角落漫延开去。 已不难想到,淤泥是某个妖怪的能力所为,众人虽暂无性命之忧,然而此时若是回去找钥匙,每多耽搁一刻,便多出一分危险。 “两位大侠,求求你们,不要放弃我们!” “救救我们吧,我给你们磕头了!” 说着,有些狱友竟用后脑勺撞击墙壁,以表磕头之意。 孙小树看得心酸,问聂小倩道:“婶婶,你说,是回去救他们,还是逃上去?我听你的!” 若是换在以前,聂小倩定然会选择逃命为上,历经千帆后,此时却如大彻大悟般,应道:“小树,咱们去救他们。” 孙小树一愣:“婶婶确定?” 聂小倩凄苦一笑道:“我过去做的孽太多,就当是赎罪吧。” 孙小树看着婶婶那无暇的笑容,心中对她生出一股由衷的敬佩之情,仿佛整个树妖家族也在这一瞬间显得如此伟大,遂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往回跑去。 在没过脚踝的淤泥中,孙小树伸手入泥,不多时,便摸到了那一串钥匙,将它捞起,又义无反顾地去解老年狱友的铁索。 手上的铁索自然好解,可当下淤泥已渐渐将众人脚上的铁锁覆盖,需要反复摸索,异常艰难。待十六名狱友手脚上的共计三十二把锁全部解开时,淤泥已没过了众人的小半个身子。整个地下层,也俨然成了一个泥潭。 要移动脚步已是难上加难,此时竟然还有一青年男子拖着木质化的身体欲往地下层另一个方向那些披着画皮的木头人移去,要毁了画皮。 聂小倩喊道:“邱宜民,别管那些画皮了,泥土会毁了它们的,逃命要紧!” 那叫邱宜民的男子喊道:“你们先走,我毁了这些鬼东西就来追你们!我年轻力强,放……” 大概是一个“心”字还没说出口,突然,那男子像是着了魔般,整个人瞬间陷入了泥潭中去。 “邱宜民!”人群惊惶失措起来,哭天喊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聂小倩分明看见邱宜民消失一瞬间,那处淤泥上闪过一阵红光,顿时额上渗出汗珠,惶恐道:“不好,这淤泥果然是妖怪所为,我们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大家快到我们身后来!”孙小树顾不得自己实力平平,发动起妖力,伸出两枝藤蔓,奋不顾身地向邱宜民消失的地方移动过去。 聂小倩也发动起妖力,努力跟上孙小树的步伐,此时,两人身为仅有的一点“战力”,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断后的任务。 此时,淤泥已上升至众人腰部,对矮小的孙小树来说,陷得更是深入,在淤泥寸步难行。两人还没来得及走到“断后”的位置,那赶过来的最后一个老妪,也在一阵红光中,惨叫一声,陷入了泥潭之中。 敌暗我明,还没搞清楚真相,已有两人先后在此殒命。 “哇……两位大师,快救救我们吧!” “救命啊!救命啊!” 人群愈发慌乱,与其说是在逃命,不如说是在绝望地作着垂死挣扎。 聂小倩与孙小树也明白,若是不及时找出妖怪真身并除掉,且不说一人又一人会被拉入泥潭中,而且,就凭这寸步难移的速度,到达一层前,所有人便会被淤泥彻底吞没。 又移动了些许,第三人——又一个年轻男子,成为了这泥潭中的冢中枯骨。 孙小树一筹莫展道:“这妖怪,到底在哪?” “看那三人消失的位置,皆是同一方向,说明这淤泥并非妖怪本身,而是那妖怪潜伏在淤泥之下……”聂小倩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一定是泥枭,我听狱卒交谈时提到过这种淤泥中穿行的妖怪,在黑山老妖座下创世者中排行第九。他实力应当不会很强,否则也不会一次只拉一人下去。一旦没了泥土,合我们二人之力定然不必怕他!” “可是……可是问题就在于,现在到处是淤泥啊!” 两人边谈边移动,终于已将剩余的十三人全部挡在了身后。 此时,聂小倩身边的淤泥上突然出现一道红光,顿时,聂小倩身子往淤泥中陷了进去! “婶婶小心!”孙小树大喊一声,在聂小倩身上的藤蔓入泥之前,使自己的藤蔓将它们缠住,死命地将聂小倩的头部拉出淤泥来。 此时,淤泥下方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嘿嘿,聂小倩,终于抓住你了!想跑,也不问问我泥枭答应不答应!” “果然是泥枭!”聂小倩一边努力地往上挣扎,一边喊道,“小树,别管我,敌人就在我脚下拉着我,你快解决他!” 此时,若是换了蒲子轩或是其他同伴,将淤泥拨开找到泥枭并非难事,然而对于孙小树来说,此任务过于艰巨,不知从何入手。 聂小倩当然亦是实力不济,无法靠自身解决泥枭。 一时间,孙小树与泥枭一上一下拉着聂小倩,形成了僵持状态。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话 伐庐山(十四) 不知不觉,自黑山老妖消失之后,已过了快两炷香的时间,城内城外的战况都异常焦灼,双方有生力量均在不断减少,黑山老妖和红夜叉却一直未回到战场。 此时,城外的九十九个巨型树妖已被消灭完毕,越来越多的水喷入了崇石城内。由于南、西、北三个方向的大门一直未开启,东门又不知何时被巨树残体封堵了起来,渐渐城池变成了一片池塘。池塘中的积水达到了近一尺高,城中战斗的双方,均蹚着积水在不懈混战。 此时,一只巨大的石手悄无声息地从追梦楼一层的大殿中冒出来,手中握着披上了苏三娘画皮的画枭,沉声说道:“画枭,终结这场气吞山河的战斗,就靠你了,别让我失望。” “苏三娘”从石头怪手中下了地来,应道:“黑山大王,放心吧,啊查查。” 说完,画枭跨过追梦楼一层的门槛,来到门外露台上,望着满城的尸首和混乱景象,叹道:“可真是一群难缠的家伙啊……那么,从谁开始动手好呢?” 画枭手中红光闪过,出现了一只毛笔,目光率先落在了与蛇枭缠斗的格提格等人身上,阴笑道:“就从你们这群乌龟开始吧,啊查查。” 格提格一方,含他本人在内,还剩七个人型战士,正在与蛇枭的党羽打得难解难分,此时,格提格并未注意到画枭,他高高跃起,伸出右拳,欲往蛇枭头上打出一记重击。 突然,半空中的格提格仿佛受到了牵制,身子陡然停住,往下掉去。 高手过招,一招一式均为优中选优,最忌半途猛然收招,正是这片刻的停顿,打乱了格提格的计划,还来不及想个明白,便被蛇枭抓住破绽,伸来长脖子,张开血盆大口,将格提格身子紧紧咬住。 “啊——”格提格惨叫一声,虽恢复了运动能力,却已身负重伤,难以为继。 怒不可遏的蛇枭正要发力咬断格提格的身体,背后忽的传来一女声:“蛇枭,别取他性命!” 回头看去,只见冒牌苏三娘手中,已收集了一堆鼋族战士的画皮。 事实证明,黑山老妖消失必有原因,他的两大绝招中,地陷会让整座城垮塌,而钻地而出的石手又会被一众高手预判,被蒲子轩打入地下后,正愁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快速结束战斗,忽然,脑海中传来了画枭的意念传声,说他已经到达了庐山脚下,希望黑山老妖能下山将其接上来。 原来,画枭四日前在石城县与赵宏才合作战胜苏三娘后,便一路骑马返回庐山,然而毕竟马匹行走的速度不及搬运正牌苏三娘的三尸,直至刚才才到达庐山脚下,马匹无法继续前进,若自己上山又太耗费时间,这崇石城的二号人物方才求助老大相助。 黑山老妖回应战事吃紧,无从离开,画枭一席话,却让他茅塞顿开。 “大王你好糊涂啊,我此时一旦加入战场,便立即可以协助其他创世者击败所有来犯者,而且您一旦得到众多强者的画皮,日后便可为自己的军队增添更多强力手下,这些傻瓜自动送上门来,你怎可错过?” 黑山老妖顿时大喜过望,遂心急火燎地赶下山去,接画枭回到战场,这便是这妖王露脸之后便半天未再出现的原因。 画枭招式一出,原本格提格等人与蛇枭势均力敌的态势顷刻间被打破,七个鼋族人先后被画了画皮,纷纷于停顿时遭遇重击,身受重伤,败得一塌糊涂。 只是,画皮的主人一旦死去,画皮便不再具有妖化功能,这才使得画枭不得不及时喝住蛇枭,要他手下留情。 蛇枭虽一眼只看到“苏三娘”的模样,但凭着其手中的画皮和画笔,已明白了一切,遂抓起半死不活的七只巨鼋,扔到了水中。 见缩小后的黑山老妖来到露台上,蛇枭变回人型,跪地道:“参见黑山大王和军师!” 格提格之前已听说了苏三娘的遭遇,此时变回了巨鼋的他仰天躺着浮在水面上,有气无力地望着露台上的冒牌苏三娘,幡然醒悟,苦笑道:“果然,当初便是你这家伙扮作鼍族来犯我家园……” “是又怎样?”画枭阴笑道,“别急别急,待会儿,我便让你的同伴一起来陪你,啊查查……” 格提格一带的事变并未被其他人留意到,画枭放下一堆画皮,又大大咧咧地朝玛尔莎蹚水走去。 熊枭一直保持着与玛尔莎五五开的状态,是所有敌对双方中最“友好”的一对,可玛尔莎毕竟发力过猛,战斗到此时,已有些体力不支。 熊枭见了玛尔莎的异状,轻松地提醒道:“老太婆别担心,你弱,本熊也跟着你弱,注意,我要撞过来了哦。” 熊枭的预期是发动四成力量撞向玛尔莎,让她躲避开后自己撞上附近的穹顶房子再收力,可是这一次,出乎意料地,玛尔莎对这一直线突击毫无反应,被撞得飞了出去,后背撞上房子后落在水中不省人事。 “啊啊啊,你为何不躲啊?”熊枭惊呼着跑过去将玛尔莎搂起,一边摇晃一边喊道,“喂,我不想立功,你快起来接着打啊!” “行了熊枭,她已经快没气了……” 熊枭回头看去,只见“苏三娘”站在身后,手拿玛尔莎的画皮,一时没反应过来,顿时喝道:“你这女人,别来和本熊战斗,去那边!” 画枭被气乐了:“真是大笨熊,枉你地位仅在我之下,怎么这么简单的事儿也想不明白?啊查查……” 听了画枭独特的笑声,熊枭这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原来是军师。嘿,这猪婆龙是你帮忙打败的,可千万别算我的功劳啊!” “切,你这大笨熊,我告诉你,你今天就别想降级,今天所有的对手,都是我协助打败。你之下的创世者,一个也别想立功!”画枭说完,又将目标锁定为了空中的陈淑卿。 陈淑卿此前已消灭了空中所有的飞行类小妖,正与羽枭作着一对一对决,突然身子一紧,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便被羽枭口中吐出的一团妖气结结实实地正面打中,从空中落到水中,变回人型,不省人事。 “小九!” 墙外腾出手来的蒲子轩与喜浪、娜薇正跃墙而入,见了陈淑卿如此惨败,蒲子轩心疼欲裂地跑到陈淑卿身边,将昏迷不醒的她扶起,冲画枭道:“三娘,你帮我看着小九,我去宰了那只鸟妖!” 画枭被错认,虽可从容地画了三人的画皮,但三人只会出现短暂的停顿,凭自己的实力无法将他们打晕,便决定先骗开蒲子轩,应道:“嗯,放心交给我好了。” 待蒲子轩召唤出星河龙王一飞冲天而去,画枭看了看喜浪与娜薇,对熊枭道:“摆平这两个家伙,我让你降级,但千万别杀了他们。” 熊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哇,真的?” 画枭反问道:“我说的话,可有不兑现的时候?” 喜浪满脸狐疑地问画枭道:“苏三娘,你不是我们这边的吗?” 画枭阴笑道:“我什么时候成你们同伴了?啊查查……” 娜薇看了看画枭手中的画皮,又看到附近昏迷的玛尔莎,突然反应过来,惊呼道:“不好,他不是苏三娘,他正是画枭!喜浪,快逃!” “逃?”熊枭突然妖力暴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喜浪面前,冲他额头来了一个头槌。 可怜喜浪哪受得了这一击,顷刻间软绵绵地倒在水中,变成了鳄鱼形态,纹丝不动。 画枭见状大骂道:“大笨熊,老子说了别杀他!” 熊枭突然凶相毕露道:“本熊憋得太久、太久了,不过还好,我只是撞碎了这猪婆龙的颅骨,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记住,你得降我级,否则,我和你没完!” “熊枭,别这么对我说话,快去干你该干的事!”画枭也着实太久没见过使出全力的熊枭,不觉被震慑得咽了咽口水,不敢责备得太厉害。 “熊妖,去死吧!”娜薇见心爱的喜浪惨遭如此毒手,顿感心中一股怒火在燃烧,明知实力远逊于对手,竟也不顾一切地发动全部妖力,朝熊枭挥拳过来。 熊枭向右侧身躲过这一击,迅即以左肩撞向娜薇,遏制住其攻势后,双手将娜薇的细腰紧紧抱住,大喊道:“巨熊怀中杀!” 画枭见状急忙喊道:“下手轻点,别使杀招啊!” 可惜熊枭根本听不进去,顷刻间抱着娜薇跃了五六丈有余,在空中上下颠倒后急速旋转下坠,欲将娜薇头部撞向地面。 此刻,就连画枭都不忍直视,捂着眼睛道:“罢了罢了,这张不要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鳄鱼爪子伸来,阻断了两人的坠落之势。 娜薇幸免于难,本已紧闭的眼睛睁了开来,只见玛尔莎变成的鳄鱼,正死命地将熊枭的脑袋托举住。 “玛尔莎夫人,你醒来了!”娜薇惊魂未定道。 玛尔莎气喘吁吁,却不失气节地对熊枭怒目圆瞪道:“不许你欺负……我的好儿媳……”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话 伐庐山(十五) 玛尔莎不但清醒了过来,而且神智也恢复了过来,她的世界中,没有了崇石城,没有了攻城战,只有眼前这方寸的天地。虽已如强弩之末,仍生出不知哪来的力气,刹那间奋不顾身地阻止了强大的熊枭,救下了“未来的鼍族媳妇儿”。 熊枭愣了一愣,随后冷笑道:“老太婆,本熊知道你实力不俗,可我刚才也是一直让着你,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你让不让我,那是你的事……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由不得你撒野……”说完,玛尔莎手上红光乍起,欲将熊枭的脑袋震破。 熊枭不敢大意,迅即放开了娜薇,双掌拍打玛尔莎的手臂,以之为过渡,回到水中,面朝玛尔莎而立。娜薇也在落水的一瞬间调整姿势,与玛尔莎并肩而站。 玛尔莎将娜薇护在身后道:“娜薇姑娘……你快离我远一点儿。” 娜薇之前只是为玛尔莎认同了她这个“媳妇儿”心怀慰藉,却并未对她有太多感情,如今见了她如此奋不顾身保护自己,顿时感激万分,说道:“玛尔莎夫人,此熊妖实力强大,我们一起来对付他!” “那样,我们都会死的……我已经老了,将来鼋鼍两族的家园,没有我们这些老东西不打紧……反而有了我们这些抱残守缺之人,或许才是束缚族人前进的桎梏……”玛尔莎说完,一把将娜薇推开,又义无反顾地朝熊枭冲了过去。 须臾间,两股巨大的妖力正面撞击,红光过去之后,玛尔莎再一次倒在水中,一动不动,身为鳄鱼,眼角竟然也渗出了一滴眼泪。 “玛尔莎夫人!”娜薇正打算朝玛尔莎冲过去,却在画枭的施法下,浑身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怀念她的话,本熊这便送你去陪她吧!”熊枭说完,又挥舞着拳头向娜薇一跃而来。 眼看娜薇就要命丧黄泉,突然,一个黑色石头怪陡然而至,挡在了娜薇跟前,伸出右手,将熊枭的拳头接了下来,旋转了数圈。 那熊枭虽然体型庞大,然而在这石头怪面前,仿如玩物一般,轻而易举便被转动回水中。 不过,出手之人可不是什么救兵,而是黑山老妖,只见其悠然说道:“我的熊枭,你何时对战斗又如此上心了?真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我的军师说不要杀他们,正是奉了我的命令,你连我的命令,也要违抗吗?” 熊枭见黑山老妖亲自出手,立即俯身道:“黑山大王,在下不敢!” “那么,弄残她即可,我要去追逐我心中的太阳了。”黑山老妖说完,又对画枭吩咐道,“不许帮我。” 说完,黑山老妖高高跃起,向蒲子轩呼啸而去。 蒲子轩之前一直在聚精会神与羽枭战斗,场面焦灼,完全没留意下方已发生如此惊天事变,一个不留神,腰部被黑山老妖从身后抱住,强行带到地面后方才脱身。 蒲子轩转过身来,对着黑山老妖扭扭头道:“你这家伙是谁?我只找那只打伤了小九的老鹰,不要来烦我!” “我是天上的明星,也是群山的主宰!啊,抱歉,我无意打扰你和我的羽枭的对决,可是,蒲松龄的后人,你不是说吃饱了肚子,养好了元气,要来与我正面对决吗?我可是一向很喜欢成全对手的……” “黑山老妖,原来是你,老子找你很久了,你终于现身了!”蒲子轩凭着对手这迅猛的身手,早已知道其身份不一般,当下又听了他说话的语气,立即明白了一切,顿时心里一紧,将身子向右后方扭曲,准备向黑山老妖打出霸龙混元破。 蒲子轩的疾风霸龙拳,是在冲刺中打出,而霸龙混元破刚好相反,得在原地蓄力,否则,刚才早已在空中向黑山老妖打出此招。 然而,这原地的扭曲蓄力,也是此招最大的弱点,还未蓄到位,黑山老妖便已闪身到蒲子轩身前,一拳击中其腹部。 此时的黑山老妖尚未变得巨大化,只是普通一拳,蒲子轩便口吐鲜血,似乎灵魂也被打得脱离身体而去。 而且,幸好黑山老收着力道,否则蒲子轩的身体应是早已被洞穿。 毕竟,若不是那偶然得来的雷电力量,连红夜叉也可轻松“料理”他,何况是拥有《混月决》碎片的黑山老妖。 蒲子轩附身倒下之后,黑山老妖担心他淹死在水中,又特意将他翻了个身来,说道:“这六百年来,我见过太多像你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净化使者。我想说,虽然无畏是一种宝贵的精神财富,然而仅仅吃饱了肚子便如此不知天高地厚的,这叫做无知,不是吗?” 蒲子轩这才明白了自己与妖王实力的惊天差距,目光呆滞地望着天空,连借口也不想再找。 不多时,画枭轻松地走来,将蒲子轩的画皮画到了手中。 …… 祝元亮、苏三娘与刺枭、骨枭已战了一百个回合有余,祝元亮与刺枭始终打不破局面,苏三娘却已通过各种招数将骨枭打得毫无脾气。 就在某一个瞬间,骨枭终于难以为继,“咚”地侧身倒在了水中,骷髅口一边吸着水,一边仍孜孜不倦地念叨着:“杀……杀……杀……” 祝元亮见状大喜过望,使金刚降魔腕抓住刺枭身上一根刺,扔到远方,随后紧紧将苏三娘搂在怀中,嘴巴朝苏三娘的嘴伸去。 苏三娘猝不及防,被吻了个正着,迅即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这无礼的大块头,喝道:“你干吗?” 祝元亮无辜地摊开手道:“我这不是想救你吗……” “你救什么救?有你这么救人的吗?” “啊,你不是中了画皮妖怪的诅咒吗?《聊斋志异》上写得很清楚,只要吐一口痰到被诅咒者口中,让他吞下,即可解画皮之术啊……这不,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我……” 苏三娘恨不得昏死过去,又横眉道:“什么?你还想往我嘴里吐痰?” 祝元亮上前一步道:“怕什么?我的痰又没有毒……” 苏三娘见祝元亮不依不饶的模样,连忙喊道:“三尸,给我拦住这家伙!” 祝元亮见状,赶忙摆手道:“别别别,三娘,我错了,别给我上三尸……” 忽然,祝元亮的眼睛瞪得比苏三娘还圆,指着苏三娘身后道:“三娘,你快看……” 苏三娘不以为然道:“哼,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祝元亮惊慌失措道:“可是,你身后,还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苏三娘啊?” 此时,上尸彭踞也喊道:“哇!那个冒牌三娘又出现了!” “什么?”苏三娘大惊之下转过头去,果然见到这一幕,顿时明白了一切,嗫嚅道,“画枭,我等的就是你!” 祝元亮茫然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苏三娘?” “别急,马上你就明白了,啊查查……”画枭说完,手中拿出毛笔,对准了祝元亮。 苏三娘惊道:“胖墩,快躲开!” “框!” 祝元亮毕竟不是灵活之人,当下又茫然失措,顿时中了画枭的妖术。 画枭的异能系妖术,只跟人像有关,无论什么盾牌或是妖见愁,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人像的一部分,丝毫不具备防御意义。 瞬间,黑山老妖又至,只是简单的肘击,祝元亮与苏三娘便倒在了水中。 “老鼠都消灭完了吗?”画枭似乎有些无趣,活动起了筋骨。 黑山老妖指着余向笛与朱业灞的方向道:“我这光荣而伟大的崇石城中,还有最后两只。” …… 余向笛与朱业灞,与剑枭党羽也鏖战了许久,端的是打得难解难分。 就在某一个时刻,两人身体先后变得沉重,还没想个明白,便被剑枭及众多小妖围攻,败得无比窝囊。 此时,黑山老妖上前阻止了手下下杀手,而画枭则手中扛着众多人的画皮,往追梦楼兴高采烈地走去。 “收割结束了,大丰收啊,啊查查……”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话 伐庐山(十六) 追梦楼地牢内,淤泥满布,聂小倩与孙小树已经与泥枭僵持了好一阵子,对崇石城主战场发生的一切可谓浑然不知。 那十三个普通人类,虽已恢复了自由,可自行出地牢而去,然而早已被吓得如惊弓之鸟,纷纷待在原地不知所措——连这地牢内一个妖怪也如此可怕,又如何敢去怪物成群的地面上! 众人的选择也的确十分正确,若是这阵子赶去一楼,将正巧碰上画枭对众多高手的那一波收割和无数妖怪的围堵,除了成为又一堆炮灰,再无别的可能。 正是因为包括画枭在内的绝大多数敌人并未意识到地牢已被侵入,这才使得此地反而成了一个避风港般的存在,仅仅一个偶然来此的泥枭成了唯一的威胁。 当然,泥枭也并非泛泛之辈,此时聂小倩被上下拉扯,异常难受,而脚下传来的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更是让她大汗淋漓,惊呼道:“我感觉出来了,这泥枭应是一只巨大的甲虫,在不断用他的爪子或是嘴巴在割伤我的腿!” “没关系婶婶,他割伤你多少,我就治疗你多少……我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孙小树说完,加大了妖力,一边卖力地向上拉扯着聂小倩,一边源源不断地往她体内输送进红光,仿佛要将所有的一切奉献出去。 毕竟,以前从来没经历过如此艰难的时刻,孙小树仿佛突然之间告别了那个需要人罩着的少年,像个英雄一般努力保护他需要保护的人,一时间,过度的发力让他气喘吁吁,两眼泛白,身上的红光又逐渐凝聚成了金刚的模样。 只听淤泥中又传来声音:“呵呵,聂小倩,你看看你多幸运,整个世界都放弃你的时候,还有一个如此执着的侄儿对你不离不弃,这场景,都快要把我给感动哭了……可是,就凭你们俩,在淤泥中想和我泥枭叫板,恐怕还没那个资格。” 话音刚落,淤泥中的妖力陡然加大,刹那间,孙小树再也难以为继,随着聂小倩一起陷入了淤泥中。 淤泥外十三人顿时又哭天喊地起来。 “我的天啊,那两个大师也被拉进去了啊!” “完了!我早就说过,咱们是注定死在这儿,逃不掉的啊!” “你闭嘴!你这乌鸦嘴!”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中时,突然,那淤泥中又传来一道猛烈的红光,众人虽看不见,可接下来爆炸溅出的淤泥渣子,却实打实地喷了众人一身。 待一切稍微稳定,众人惊诧万分地朝爆炸处看去,只见聂小倩与孙小树尚且好端端地站在爆炸产生的坑洞中,而一只脸盆大的长戟大兜虫,早已被爆炸震得飞了出来,墨绿色的甲壳四分五裂! “大意了……这小子……竟然隐藏了如此强大的力量……”长戟大兜虫嗫嚅了几句,黑色的脑袋也裂了开来,一命呜呼而去。 顷刻间,所有的淤泥随着主人的死亡,消失得无影无踪,就连那些溅到众人身上的泥渣也难寻踪迹。 只是,之前被拉入淤泥中的三人,再也无法苏醒过来。 “太好了,大师们果然还是可靠啊!” “嘿嘿,我就说嘛,此时不越狱,更待何时?” “哈哈,所以我这乌鸦嘴的话,你们得反着听!” 人心如同波浪,随着形势好转又回到了波峰,欢呼雀跃着奔向不远处的画皮,一一扯了个稀烂。 孙小树虽无大碍,却虚弱无比,不得不让聂小倩搀扶着,还没等聂小倩开口,便主动说道:“婶婶,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我一发动妖力便会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强大力量……刚才,我也是赌了一把,这力量果然出现了……不过,现在我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没事,我们婶侄俩已经捡回了一条命,反正也无路可退,接下来,拼到哪算哪吧……”说完,聂小倩搀扶着孙小树,领着众人沿着石梯往上跑去。 此时,画枭刚好扛着一堆画皮从暗门下来,见了往上跑的众人,眼珠子都快惊得鼓了出来。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逃出来的?” 此时,画枭仍然披着苏三娘的画皮,只不过,他早已认为敌人已全军覆没,轻轻松松地独自往地下层走来,不过是为了去给木头人套上画皮,根本没料到会有如此一幕。 聂小倩在化洮庄园中被苏三娘点过穴,对她记忆犹新,顿时也不解地问道:“苏三娘?你怎么在这儿?” 画枭顿时意识到对方认错了人,眼珠子一转,装腔作势道:“啊,小倩,我这不是赶来救你吗?原来你们已经自行逃了出来,真是太好了!快跟我来,我带你们逃出这鬼地方。” 画枭的如意算盘再清楚不过,如今追究他们如何越狱已毫无意义,一旦将这群人带到外面,便不过又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而已。 人群中有男人惊喜道:“原来是大师们的朋友,看来,你们已经打败了黑山老妖了?” 画枭挤挤眼睛道:“那还用说?也不看看我苏三娘是何等厉害!” “太好了!我们彻底获救了!” 人群又欢呼雀跃着要随画枭而去,画枭又问道:“等一下,下面还有其他人吗?” 这一次,必须将这群老鼠彻底铲除干净,绝不能再有漏网之鱼! “没有了,我们都出来了,放心吧!” “放心?嗯,那我可就真放心了,嘿嘿。”画枭冷笑一声,看了一眼孙小树,眼神又回到聂小倩身上,招呼道,“走吧。” “等一下!”孙小树耷拉着身子,叫停了众人。 画枭又对着孙小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为何见了我,竟然毫无反应?”孙小树早已知道苏三娘被画了画皮,如今又见她带着一堆同伴的画皮,早已产生了怀疑。 更何况,苏姐姐见了我,绝对不会没有任何反应! 不等画枭回应,孙小树又喝道:“不对,你根本不是苏三娘,你是画枭!”随后对众人道:“他是画枭,他披着苏三娘的画皮,大家别被他骗了!” 画枭确实对孙小树毫无印象,此时见事已败露,顿时决定不再伪装,龇牙咧嘴道:“臭小子,想不到还有你这号漏网之鱼,趁乱混到了这地下层!” 说完,画枭也不啰嗦,转身便要往外面跑去。 “婶婶,千万别让他逃了!”孙小树已无力追击,赶紧提醒聂小倩。 “我明白,交给我!” 画枭跑出不到十步,身体便被一股红光罩住,动弹不得。 只听身后传来聂小倩的声音:“亲爱的画枭军师,你觉得,我美吗?” 画枭眼神变得痴呆,转过身来对着聂小倩,将一堆画皮撂在地上,喃喃道:“我觉得你,太美了!” 聂小倩并未进行接下来的提问,转而大喊道:“就是现在,宰了他!” 虽然孙小树与聂小倩均无法亲自动手,然而,那另外的十三人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一起飞奔着冲了上去。 江西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此在一群受害者铺天盖地的拳打脚踢下,成为了一滩烂泥。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话 伐庐山(十七) 画枭死亡的一瞬间,鼋族长老塔布、鼍族长老佩若,正坐在快要见底的鄱阳湖各自的领地中,与各自的人型护卫百无聊赖地等待。突然,两人身上红光闪过,随后身子似乎变得轻松起来,起身一看,身体已恢复了肉身,不约而同地对天长舒了一口气。 崇石城中,在画枭死亡之前,黑山老妖与众多爪牙一道,已将倒地不起的所有侵入者拖到崇石城正中的一块区域,以便拷上镣铐。 待一干人被拉到中间,黑山老妖简单清点了一番人数后,便看了看满城的积水,叹道:“那该死的红夜叉,还真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树啊,我以为她召集来的九十九个树妖有多么厉害,我将那么多的信任托付给了她,就如同人间的男人信任最好的表妹,想不到,她却带给了我满城的积水,让我好生烦躁……” 剑枭闻言,赶紧对手下吩咐道:“还愣着干吗?黑山大王不喜欢这些积水,快去将四个门打开,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将外面的野妖杀个干净。” 一众石头怪领了命正要往四个方向而去,突然,蒲子轩一干人的脚部同时红光乍起了一瞬间,惊得剑枭道:“等等,黑山大王,这些人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难道军师他……”黑山老妖也看见了红光,已明白了什么,顿时转身向追梦楼方向望去。 此时,聂小倩等一干越狱者已来到了追梦楼一层门口,本以为蒲子轩等人解除了诅咒,正是生龙活虎与敌人战斗之际,故大大咧咧地跑了出来,却不想城内丝毫没有战斗之相,反倒所有战力已成了阶下囚,顿时脸色惨白道:“不好,似乎蒲子轩、陈淑卿他们全被抓住了!” 人群霎时又惊恐起来。 “天啊,那不是黑山老妖吗?他们发现我们了!” “这这这,好不容易解除了诅咒,现在可还能逃到哪儿去啊?” “我就说嘛,越狱是没用的,我们走得出地牢,却如何走得出这城堡啊?” “闭嘴,你这乌鸦嘴!” 剑枭一头雾水道:“看啊,那不是聂小倩吗?他们怎么又逃了出来?” 黑山老妖满脸阴郁道:“看来我设计的这追梦楼,接二连三被这些老鼠越狱,可着实对不起我那伟大而壮阔的梦想啊。而且,他们还杀死了我最看重的军师画枭……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有生以来犯过最大的错,不是吗?” 说完,黑山老妖弯下身子,双手抱着胸口,身体开始膨胀且猛烈地颤抖起来,与此同时,整个崇石城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的愤怒,也开始震颤且响起了低鸣声。若从远处看去,此时的庐山鹤鸣峰上乌烟瘴气、鬼哭神嚎,呈现出世界末日般的景象。 熊枭见状,赶忙过来劝阻黑山老妖:“黑山大王,别这样,崇石城要塌了啊!” “我要所有那些阻碍我梦想的人,全部葬身于这愤怒的大山之中!”黑山老妖此时已陷入癫狂,听不进任何的劝阻,一会儿功夫便变得如小山般大小了。 “蒲哥哥,别睡了!快醒醒,求求你们了!” 所有人命悬一线之际,孙小树已顾不得早已虚弱不堪的身子是否能承受,再度发动起了妖力。刹那间,聂小倩与其他十三人被巨大的妖气掀翻在地。 孙小树眼睛泛白,全部妖气又迅速凝聚成了金刚的模样,而且这一次,金刚的轮廓无比清晰。 更让人揪心的是,这一次,孙小树的衣服变得破裂,无数条根须从他身上伸出、分解开来,似乎连整个身子都快散架。 “小树,我把我的全部妖力交给你,你可千万别死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聂小倩作了此生中最后一次决定。 刹那间,聂小倩化作一道红光,融入了孙小树的身子中。 随着孙小树一声惨烈的哀嚎,那无数条根须顷刻间飞了出去,降落于蒲子轩等一干人身上,又化作一片巨大的红光,将所有人罩在其中。 这一次,无需等待,除了玛尔莎,其他被红光笼罩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祝元亮疑惑道:“嘿,我怎么什么事儿也没有?看来,这妖见愁还真是厉害,连黑山老妖也打不破啊!” 蒲子轩端详了一番自己的双手道:“不,胖墩,你看不见,我们是被小树的妖力给治好了!” 陈淑卿朝追梦楼方向看去,见孙小树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疑惑道:“为何我们所有人都在此地,独独小树在那边?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待会儿再给你解释吧。只是看来,小树身上隐藏的力量在不断觉醒,可他控制不住这股力量,现在,已经昏迷过去了。”蒲子轩说完,又看向其他同伴。 “可是,老祖奶为何没有醒来?”喜浪忧虑地拍打着玛尔莎的身体,喊道,“老祖奶,你为何不站起来?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对吗?” 娜薇落寞地摇摇头道:“喜浪,我知道你难以面对这个现实,可是,一旦生命逝去,便是神医也救不回来了。” 四周,众多妖怪也是惊得不轻。 “喂喂喂,他们不但解除了诅咒,而且伤全好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管他怎么回事,有黑山大王和熊枭大王在,还怕他们不成?” 只见四周的妖怪,又小心翼翼地朝众人围了过来。 此时,在黑山老妖的疯狂发力下,崇石城剧烈地震动起来,那高耸的追梦楼,终于无法承受如此猛烈的震动,最高层的飞檐,已开始一片一片落下。 苏三娘惊呼道:“不好,这里快塌了,咱们得赶快去带上小树离开此地!” 陈淑卿立马变作狐妖道:“对,时间紧迫,咱们得马上杀出一条血路到那边去!” 祝元亮四下环顾一番道:“起码还有两百个妖怪啊,谈何容易?” 娜薇喊道:“蒲哥哥,就是现在,快执行我们的计划!” 蒲子轩看了看脚下的水,反应过来,飞到空中,冲格提格喊道:“格提格,快上盾!” 格提格疑惑道:“那你得进来和我们一起啊,你飞出去干吗?” 娜薇使劲锤了格提格背部一拳,喝道:“叫你上盾你就上盾,问什么问?” “唉,好吧!”格提格喊道,“战士们,上盾!” “鼋神护体!” 人群中现存的鼋族战士顿时将双手交叉于胸前,第三次使出了绝活。顷刻间,巨大的龟壳状气盾再一次将所有人一起笼罩了起来。 “很好!格提格,你可把盾上严实了,尤其是脚底,一定要封好啊!”蒲子轩说完,大喊道,“星河龙王——” “放心,我们的气盾可是一只蚂蚁也爬不进来!”格提格望着空中的蒲子轩,自嘲道,“哼,看在你可能是族人救世主的份上,本将军就让你指挥好了,看看你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雷霆万钧!”只见蒲子轩并未操纵星河龙王击向任何敌人,反而一爪击入地面的水中,释放出大股雷电! 这一计划,正是在北门外,娜薇向蒲子轩建议而来。 既然打断巨型树妖可以喷出大量湖水,何不斜向打断它们,让这些水聚在崇石城中,让全城成为水潭,再让水潭成为雷电的导体,将所有妖怪一举消灭! 唯一的两个难点在于,东门已经被摧毁,如何防止积水流出,以及如何避免队友被误伤。 针对第一个问题,蒲子轩绕回了东门,将碎裂的巨型树干连同泥土一起,将敞开的东门重新封堵了起来;针对第二个问题,则必须及时让队友聚集在一起,再由鼋族的龟壳气盾进行防护。 然而,就在东门重新封死,三人消灭完巨型树妖造出水潭,回到城中后,却正好遇上画枭这个意外,从而将一切计划打乱。 又幸好,画枭遇到了孙小树这个意外,不但阴谋未能得逞,反而主动将众人聚在了一起后,而且自己被活活打死。 阴差阳错之后,此时,便正是实施计划的完美时刻。 顷刻之间,除了空中的羽枭、气盾中的众人,以及高台上的孙小树等人,全城所有妖怪,已如秋风扫落叶般,全部被水中的电击中! “原来是这样,小七,加油啊!”陈淑卿率先明白了过来,又惊又喜。 “雷电力量,再多来一点儿,哇呀呀呀——”蒲子轩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体内存储的雷电毫无保留地输入水中,大喊道,“让你们这些臭妖怪,尝尝鄱阳湖水的愤怒!” 在一阵阵惨烈的鬼哭狼嚎中,除了黑山老妖和部分坚挺的石头怪,其他所有的普通妖怪顿时死的死、晕的晕,败得彻彻底底。 这其中,也包括了不可一世的熊枭、蛇枭,以及拥有金属之壳、一电即死的刺枭。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话 伐庐山(十八) 本打算用于对付红夜叉的雷电,就此全部赏给了崇石城中的妖怪,一丁点也没保留。虽然没用在最主要的仇人身上,倒也不亏。 待蒲子轩发完招式回到队友身边时,鼋族战士们解除了龟壳盾牌,盾内众人果然没人有什么大碍,只是格提格心情大好,笑骂道:“你这家伙,还终于有点救世主的派头了,老子的手都被你给电麻了!哈哈!” 此时,站在城内的敌人,还剩黑山老妖,以及被电得迷迷糊糊的剑枭和十余个石头怪。 “你们这些该死的蝼蚁,一个也别想逃!”黑山老妖见己方大势已去,刹那间又融入了地下,随后,更厉害的地动传来,只见十二层高的追梦楼楼体已出现多道裂缝,不断有垮塌物往下掉落。 那十三个越狱的普通人,纷纷捂着脑袋,拼命地往南门蹚水而去,倒是没有再遇到妖怪阻击。拼了性命救下了众人的孙小树,却被孤零零地落在了追梦楼门槛外。 “没时间了,你们先走,我去带上小树便来追你们。” 蒲子轩起身往孙小树所在位置飞去,其他人则往相反方向撤离。突然,熊枭艰难地从水中站起,拦在了众人面前,凶神恶煞道:“崇石城,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陈淑卿道:“你就是熊枭吧?我早已听说过你是创世者中最强的一个,可如今你们大势已去,就你这状态,怕是连我一人也拦不住,又如何敌得过这么多人?知趣的,便放我们过去。” 熊枭冷笑道:“现在,已无所谓升级降级,我只为自己的尊严而战。本熊我打不过你们,但至少可以将你们拖住,让黑山大王收了你们!” 陈淑卿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山峰若垮塌,你不也一样会死吗?” “那也是身为创世者大将军应有的牺牲。”熊枭说完,发动起已不够雄厚的妖力,做起了起手式,喝道,“有种就来吧!” “算是个有种的将军。”陈淑卿摇摇头,变作狐妖,向熊枭袭去。 蒲子轩到达了追梦楼露台上,抱起孙小树便赶紧往回飞,刚飞出几个身位,身后的追梦楼便轰然倒塌。 刚说了一声“好险”,突然,面前一只千疮百孔的巨鹰尸体,陡然从空中落到水中——正是那一直在空中盘旋的羽枭,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杀害。 “羽枭大王!”剑枭及其他石头怪恢复了神智,冲了过去,抱住羽枭的尸体,见她已经彻底没了气,立即随着众人抬头看去,只见崇石城上空,消失了许久的红夜叉突然现身,而她不但身上伸出了若干藤蔓,身边,还悬浮着四棵巨大的帝屋树! 红夜叉舔了舔一枝藤蔓尖部的血液,阴笑道:“想不到,一个精心策划的大计划,竟然变成了如此迷乱模样,可真是精彩到了极点啊!不过,笑到最后的,仍然是姥姥我,不是吗?哈哈哈。” 原来,此前红夜叉见所有创世者已下了城中参战,自己已不被关注,立即飞离了崇石城,到鄱阳湖边带走了四棵帝屋树,又带着它们飞回鹤鸣峰,埋伏在崇石城附近,打算在关键时刻偷袭黑山老妖。如今,见敌人所剩无几,蒲子轩雷电力量已耗尽,而黑山老妖潜入地下且愤怒得无以复加,红夜叉担心一旦山体垮塌,万事皆休,便只好此时出手。 第一个她手下的牺牲者,便是空中的羽枭。 黑山老妖依旧未现身,地面却传来阴沉的声音:“哦,红夜叉,我待你不薄,在你最艰难的时候收留了你这可怜的小叶红豆树,可你到底还是选择背叛我了吗?” “不,黑山老妖,你错了,我从未‘选择’背叛你,而是我从来就没对你服气过!你本是一块愚昧的石头,不过趁着我被燕赤霞打败后,到泥土中挖走了原本属于我的般若水晶,这才抢走了我的妖王之位。我隐忍了一百五十八年,现在,是时候连本带利讨回来了!哈哈!” 红夜叉口中的“连本带利”,自是指黑山老妖体内的般若水晶和《混月决》碎片,此时,她面对着这一百多年来从未忘记过的仇人,兴奋、愤怒、紧张感交织,连面相也变得狰狞而疯狂起来。 “黑山老妖,你去死吧!”红夜叉浑身妖气爆棚,伸出双臂和藤蔓,那满头银灰色的长发和衣服一同被气焰向上冲起,看上去无比威风。 刹那间,四棵帝屋树的红色果实仿佛得到了响应,一起放出红色光芒,射向地面,将黑山老妖生生从地下吸了出来! 黑山老妖的四肢平伸出去,分别被四棵帝屋树拉扯,仿佛五马分尸般动弹不得。 不愧是“万木之王”,红夜叉到底还是如她所说,可控制帝屋树按照她的想法来吸收万物。 “不好,看来红夜叉要对黑山老妖下手了!”余向笛已凭两妖王的对话和风语感知到了一切,顿时扭头对准了悬浮在空中的黑山老妖,大喊道,“必须赶在红夜叉之前取回柳泉八木!” 余向笛腾空而起,欲斩杀黑山老妖,突然,半空中,又出现了一股风语拦在了自己面前。 那是剑枭挥着石剑突然杀至,对余向笛喝道:“我们俩人的对决可还没完呢!” 这一次,剑枭知道了余向笛的实力,只以石剑剑气与余向笛纠缠,拖延时间,再不给对手砍中自己的机会。 余向笛被压制回了地面,霎时间又被一众石头怪包围起来,而空中的蒲子轩抱着孙小树腾不出手来,陈淑卿也被熊枭拖住,当下,能抢在红夜叉肢解黑山老妖前夺回柳泉八木的强者只剩格提格。 黑山老妖艰难地抵抗着帝屋树的拉扯,撕喊道:“红夜叉,你机关算尽,歹毒如蛇蝎,若你非要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得偿所愿!”说完,对蒲子轩喊道:“蒲松龄的后人,杀了我,般若水晶和柳泉八木你拿去!” 一瞬间,蒲子轩竟对黑山老妖生出恻隐之心,咬牙切齿地望着真正的仇人红夜叉,恨不能先将她打个稀烂,然而刚才雷电之力已全部用尽,自己在这老妖婆面前也不过一介蝼蚁而已。 红夜叉全力操纵着帝屋树,也是难有余力兼顾蒲子轩,听了此话,稍微扭头扫了蒲子轩一眼,阴笑道,“你若敢过来,我便让你和我孙儿一起进这帝屋树身体里面来!” “蒲子轩,你还在等什么?为什么不下手?你去我下方,红夜叉伤不了你!”黑山老妖喊道。 蒲子轩支吾道:“不知为何,我就是下不了手……” 局面僵持之下,格提格突然忍不住,大喊道:“罢了,我们两族人的仇,我们自己来报吧!”说完,将妖力聚在右拳上,向黑山老妖一跃而去。 “我说了,谁敢过来,谁死!”红夜叉扫了格提格一眼,向他伸出一枝藤蔓来。 “哼,雕虫小技!” 格提格看准了藤蔓伸来的方向,正打算挥拳打断藤蔓,突然,在一阵红色雾气的干扰下,动作变得无比缓慢。 就是在这一瞬间,藤蔓穿透了格提格的身体! “大将军!”地面上的一众人型战士放眼望去,只见蛇枭也爬了起来,伸出长长的蛇脖子,往格提格喷出了葬花血雾。 格提格刹那间从空中无力地落下,只见蛇枭又耷拉下了脖子,虚弱而满足地笑道:“呵呵……臭王八,你的‘鼋神护鼻’呢?” 人型战士哪还站得安稳,顿时兵分两路,一路跑去搀扶格提格,一路跑到蛇枭跟前,将其打得脑浆四溅。 喜浪和娜薇将格提格扶起,只听娜薇无助地撕喊道:“这里还有谁能给大将军治疗?” 唯一懂治疗的孙小树早已不省人事,其余再无人应答。 “算了……我也差不多,该追随兄弟们而去了……我最后的气,分给你们……”格提格口吐蓝血,手泛红光,艰难地握着喜浪和娜薇的手,颤抖着将它们合在了一起,便含笑而去。 此时,黑山老妖的一只腿已脱离身体而去,这妖王又撕喊道:“蒲子轩,没时间了!” 蒲子轩眼见自己的优柔寡断害得格提格惨死,顿时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终于下定决心,看了看苏三娘的位置,将孙小树扔了过去:“三娘,接好了!” 就在苏三娘接住孙小树的同时,蒲子轩飞到了黑山老妖的下方,扭曲身体,运用起了绝脉心经。 “不好,那小子要抢先了!”红夜叉意识到了事态的异样,隔着巨大的黑山老妖身躯又看不到蒲子轩的位置,只好放松了帝屋树的拉扯,亲自朝黑山老妖俯冲而去。 “霸龙混元破!”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黑山老妖身体下坠时,后背正好结结实实地吃了蒲子轩这一击,顿时胸口开了一个大洞。 下方的剑枭被这声巨响分心,回头仰天看去,惊呼道:“天啊!黑山大王!” 正是在这一瞬间,余向笛光剑毫不留情而至,将剑枭从右肩到左腰斜向砍为两段。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话 伐庐山(十九) 蒲子轩击穿黑山老妖的同时,红夜叉整个人也从洞中穿了过来,往蒲子轩袭去。 不过,霸龙混元破的爆破力实在惊人,红夜叉还未碰到蒲子轩,一瞬间,便被巨大化的龙爪灵体和碎石震得往上飞去,撞在一棵帝屋树上才得以停住。 “好!我拿到《混月决》碎片了!”蒲子轩在击穿黑山老妖的同时已抽取出了《混月决》碎片,二话不说,便将碎片融入自己体内,霎时,一股强烈的蓝光将身体环绕,只感觉五脏六腑无比舒适,随后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游走开来。 “哈哈,还好,我也拿到般若水晶了哟!”在黑山老妖残体的坠落声中,红夜叉将一颗红色的水晶融入了自己体内,顿时,身体红光环绕,那银灰色的头发竟变得银光闪闪起来。 “老妖婆,现在,就是咱们算总账的时候了!”蒲子轩吸收净化之力完毕,又向红夜叉飞去。 尽管你已经恢复了正牌妖王的身份,可我也得到了祖先的一部分力量,未必就打不过你! “小七,你别冲动,现在的你仍然不是她的对手!”下方的陈淑卿已与朱业灞合力放倒了熊枭,朝蒲子轩喊来。 “承天载物!”红夜叉也不逞多让,两手一挥,四棵帝屋树旋即向蒲子轩飞来。 帝屋树到达蒲子轩身边后,于四个方向朝他围拢过来,刚好四个圆柱交汇处形成了一个空间,将蒲子轩困在了其中。 “给我滚开,这些碍事的东西!”蒲子轩努力击打树干,却徒劳无功。看着树干上的红光,明白是红夜叉在上面添加了保护性妖力,不禁骂道,“奶奶的,早知道就省点儿雷电了!” 由此看来,两人各自提升了法力后,没有雷电力量的蒲子轩与红夜叉之间的差距,仍不是一星半点。 “哈哈哈,蒲子轩,多谢你让我拿到了般若水晶!不过,那柳泉八木也是我的!”红夜叉说完,伸出手来,将帝屋树凌空朝她那边拉扯而去。 “格提格,借你的招数一用吧!”千钧一发之际,喜浪发动妖力,将目标对准了空中的红夜叉,喊道,“鼍·鄱阳怒!” 一股湖水状的气浪朝红夜叉呼啸而去,在吸收了格提格部分妖气后,喜浪将两族绝招的优势结合在一起,只见那气浪前方还有一个妖气形成的鳄鱼巨口,到达红夜叉处时,巨口将红夜叉咬住,继续往上飞去。 尽管红夜叉只被推飞了不到两丈远便摆脱了气浪的纠缠,然而正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帝屋树失去了主人妖力的支撑,朝地面掉落下来。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帝屋树倒地后,朝四个方向倒了下去,溅起了大片水花,蒲子轩方才恢复了自由。 其中一棵帝屋树上的果实被抖了下来,落地后,从那果实的巨口中源源不断有水喷洒出来,比那断裂的巨型树妖有过之而无不及。 陈淑卿赶忙迎了上去,拉住蒲子轩道:“行了小七,拿到《混月决》碎片就行,现在,还不是和那老妖婆算总账的时候。” 红夜叉朝下方看来,见众多强者身体状态良好,心知自己以寡敌众也难言获胜,便惺惺作态地高声道:“哈哈哈,罢了罢了,姥姥我拿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心情不错,这段时日,咱们就和平一下吧,后会有期了哟。” 说完,红夜叉无心恋战,大笑着朝远方飞了出去,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踪影。 “又让那老妖婆逃了!我和爹,究竟还要天各一方多久才能见面?”蒲子轩望着红夜叉消失的方向,怒目圆瞪,却又无可奈何。 娜薇见状,上前来劝道:“行了蒲哥哥,咱们鼋鼍两族的预言师都只说过,会有一个净化使者帮助我们击败一个强大的妖怪,如今这个预言已兑现,可从来没人说过,那个净化使者会击败两个强妖啊!看来,今日那红夜叉确实还没到气数已尽的时候。” “对,娜薇,你说得对……”这番话对蒲子轩很是受用,他终于不再执着于复仇,将目光收回,四下环顾。 此时,黑山老妖失了一条腿,胸口又被洞穿,俨然已经成了一堆破石头,整座崇石城内尸横遍野、残破不堪,唯有五个石头怪,被余向笛的光剑指着,举手投降。 水中,剑枭的半个身子还在颤抖,余向笛走了过来,指着剑枭脑袋道:“你可听好了,下了地狱,也记得你上辈子,是被一个叫做余向笛的人复仇所杀!” 剑枭哆嗦道:“别杀我,这城内所有的石头妖怪,都不过是人类所变……如今黑山大王和画枭已死,我们保证今后不再作恶了……” 之前,余向笛在杀死鲨枭时,蒲子轩还特意问过他鲨枭是否为人类所变,此时,蒲子轩却走过来道:“是又怎样?我现在才知道,你们画枭的妖术和其他异能系妖怪不同,一旦妖化了人类,那人类本体便会死去,即使画枭死亡他们也不会复生,而你们也不过是彻头彻尾的新妖怪罢了。”说完,对余向笛潇洒道:“要杀要放,请便。” 一道蓝光闪过,剑枭在一声惨叫中身首分家,随后,余向笛对剩余的五个石头怪喝道:“你们,滚吧!” 一斑马色石头怪高举着双手,诧异道:“咦?所有人都死光了,你们独独要放我们走?” 余向笛横眉问道:“怎么?有意见?” “不不不,没意见,没意见!”斑马色石头怪见状,赶紧对另外四个同伴招呼道,“快走,快走。” 说完,五个石头怪一致高举着双手,灰溜溜地朝崇石城西门跑去。 “战斗结束了……”蒲子轩体味着这久违的宁静,半晌后,对喜浪和娜薇道,“走吧,去召集外面的两族野妖,我们陪你们一道,一起去寻找新的水源。” 喜浪却道:“不急,蒲大哥,今日,正好是咱们鼋鼍两族划时代的一日,我们还是先将玛尔莎夫人、格提格大将军及其他阵亡族人遗体收拾好后,再说水源的事情吧。” 蒲子轩愣道:“什么不急?现在已是正午,你们可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我大概算了一下,你们已经上岸有七八个时辰了吧?” “差不多吧。”喜浪说完,又对娜薇道,“你还记得,那次我在岸上救起你时说过的话吗?其实,我当时已经上岸十二个时辰,再加上背你回湖中的时间,更是长久,可是,我的身体却一直状态良好,丝毫没有脱水之相,我便一直在想,或许,我们是时候摒弃一些陈腐的观念了。” 娜薇点点头道:“对,我那次上岸也超过十二时辰,虽体力不支,但也仅仅是脚力难以支撑,体内并无脱水感觉。我也在纳闷,会不会,其实根本就没有那回事?” “是啊,是啊,也不知什么时候起,咱们两族人对这个问题深以为然,几百年来,也无人敢于尝试突破这条红线,可是,若永远没有人敢于挑战它,我们又如何能开创新的未来,如何敢放手去看看这个广袤的世界呢?”喜浪说完,对娜薇投去一笑。 蒲子轩看着两人年轻的面孔,溘然想到了丽江那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自己,会心一笑道:“既然两位都有这番觉悟,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家说呢?” 众人对此皆无异议,立马开始行动起来。 此时,冬阳当空,和风阵阵,正是庐山好风景。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话 你就是长老 傍晚时分,离落霞计划已过去十二个时辰。 “小心,抬稳了!” 鄱阳湖畔老爷庙一带异常热闹,密密麻麻的鼋鼍两族人型战士和野妖正忙着将一棵巨大的帝屋树沿着山路抬下,由于山路并不平坦,抬树的一干人显得异常笨拙。 待众人将帝屋树终于抬到湖边,便将硕大的红色果实开口对准了湖的方向,再将果实打落后,白花花的水便从果实中滔滔不绝地喷出。 佩若、塔布、喜浪、娜薇及十余位仅存的人型战士站在湖边,面色喜忧参半。 喜浪指着果实中喷出的水道:“看,两位长老,这是我们拔掉的第三棵帝屋树,每一棵果实中都可以放出很多很多的水,只要我们将鄱阳湖周围剩下的九十多棵帝屋树全部找来打掉果实,咱们这湖水至少可以恢复到过去一半的高度啊。” 佩若看了看果实,饶有兴趣道:“这帝屋树的果实虽大,但也不知如何能容得下这么多水,可真是让老头我开眼界了哦。” “所以说嘛,这世界有趣得很,咱们两族人多少年来一直待在这湖水之下,可真是浪费光阴啊。”喜浪自豪地说完,又对娜薇吩咐道,“好了,咱们去找下一棵帝屋树。” “嘿嘿,年轻人莫急莫急。”塔布上前拍拍喜浪的肩膀,悠然说道,“此时天色已晚,咱们两个老家伙倒也无所谓,可是战士们辛苦了一天一夜,早已疲惫不堪,还是让大伙儿好生休息一宿,明日再去寻找也不迟嘛。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就算一天搞来三五棵,也要不了多少天就能完成嘛。”随后又转而对佩若道,“你说呢?老伙计。” 佩若点点头道:“反正我已习惯不做主了,就听你的吧。” 鄱阳湖水本就未被抽干,此时又上升了些许,宽度与深度足够所有族人休息,喜浪自己亦是疲惫交加,也不客气,便叹口气道:“好,那咱们就先将阵亡将士安葬了吧。” 于是,在众人肃穆的表情中,一众野妖便开始搬运阵亡将士的遗体,一一送回湖中。 搬运玛尔莎遗体时,佩若突然忍不住,叫停了野妖的脚步,老泪纵横,对着遗体喃喃道:“夫人啊夫人……虽然你在世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咒骂你早日驾鹤西去,不要再控制我,可是……可是,我以后不会再听到你的声音了……又会是何等的孤独……” 喜浪也黯然神伤道:“老祖奶虽然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可是她确实是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对待我和所有的年轻族人。她太爱我们,生怕一个不小心,我们就会因为调皮犯下天下的错误。我是多么希望能在她的有生之年,说服她、告诉她,我们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让她学会放手,可是,没想到,她是以这样的方式,放手了……” “再见了,夫人,你早一点投胎吧,不要等我……反正,下辈子,我可不会再娶你了……”说着,佩若已泪流满面,捂着脸扭过头去,用手势招呼野妖将玛尔莎的遗体送回湖中。 搬运格提格遗体时,塔布也叫停了野妖的脚步,对格提格庄严地鞠了一躬,沉默了半晌,转而又对喜浪道:“喜浪,今后,大将军一职,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勤加修炼,争取早日超过格提格的造诣啊!” “塔布长老,你在开玩笑吧?”喜浪惊慌失措地摆手道,“我一个鼍族人,怎么可以担任你们鼋族的大将军?” 塔布语重心长道:“还哪来什么鼋族鼍族?今日一战,让咱们两族人口减少了一半,若再分彼此,恐怕种族的生存都难以为继咯。唉,这场浩劫,也让我明白了团结是何等重要,只要我们一直以两个族群的身份而存在,就算这一代不出事,下一代不出事,几百年后,没准又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对立起来。所以,我今天就作个主,鄱阳湖中,今后只能有一个大将军统领双方族人,我刻意选你们鼍族人来担此重任,正是表明我是为了公心而作出这一抉择啊!”说完,又冲佩若道:“老伙计,你觉得我这提议如何啊?” 佩若心不在焉地应道:“塔布长老说了算。” 塔布微微一笑道:“这个事儿啊,还真不能我一个人说了算。我知道在你们鼍族,过去的发号施令者是你夫人,可是在我们这儿,我可是将这一殊荣让渡给了大将军。这个抉择,没准会架空咱们这些老东西啊。你别老是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现在你是鼍族的决策者了,就阳刚一回给我看看吧。” 佩若这才应道:“别说大将军之位,就是这长老之位让给年轻人来做,又有何妨?今日一战,你我二人未起到任何作用,从我诅咒解除那一刻我就想通了,这些后生,见多识广、朝气蓬勃、有勇有谋,是时候将鄱阳湖的命运彻底交给他们了,不是吗?” 喜浪闻言更加惶恐道:“佩若长老,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大将军之位,我尚且可以考虑,可长老之位是祖先所定,这可是德高望重者才能担任啊!” 没想到,在这个问题上,塔布也站在了佩若一边,更加欣喜道:“嘿,佩若,你可还真把我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要我说啊,这长老之位,我也愿意让出。唉,说来惭愧,咱们两个老家伙,今日才知道十二时辰一说原来是杜撰,看来,老祖宗说的话,也不一定那么正确嘛。而且,在鄱阳湖活了几百年,今日才知,大漩涡原来是被杀伐之气所催生,而你们鼍族原来也是痛恨着陈友谅……哈哈,闭塞啊,愚昧啊!咱俩在湖底闷了大半辈子,趁着还走得动,也该出去旅行旅行,看看这个广袤的世界了……”说完,又转而对喜浪道:“喜浪,不破,就无法立,今后,你就是两族长老了!” “可是,可是,还得问问其他将士们的意见啊!”喜浪顿时更为惶骇,四下求助道,“兄弟姐妹们,你们快劝劝两位长老啊!” 不想,众多人型战士并未附和这份提议,反而有一男战士诚挚地笑道:“喜浪,若不是你们阻击了门外的树妖,若不是你们想出了水淹崇石城的战术,这仗,咱们可妥妥地全军覆没啊。我看啊,这长老之位,你来当,咱们所有人都心悦诚服!” 又有人附和道:“对对对,喜浪,你就千万别辜负两位长老的好意了!” 就连娜薇也劝道:“喜浪,我也同意他们的观点,如今玛尔莎夫人和格提格大将军已经不在了,两位长老又打算好好享享清福,咱们两族处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总得有人来统领两族,你就恭敬不如从命吧。” 喜浪面露苦相,赶紧转嫁目标道:“要说那水淹崇石城的计划啊,可是你娜薇想出来的,我跑不掉,你也跑不掉!” 娜薇无辜道:“可是,是你先除掉了那个哭枭,解救了我,也是你率先斜向打断了一棵巨树,给了我启发,才有了我这个后文嘛。”说完,又贼贼一笑道:“再说,谁说我要跑啊?不管你今后是什么身份,我可都是你的贤内助哟。” 喜浪仍旧执拗道:“可是,可是……” “呵呵。”塔布轻笑道,“喜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想,若是你成了两族长老,公务缠身,你就没那时间带心爱的娜薇去看这个世界了吧?放心吧,我们这段时间折腾过去,今后稳定了,哪来那么多破事让你去操心啊?” “喜浪,趁着格提格大将军尸骨未寒,你就当着他的面,扛过这面大旗了吧!别忘了,他临终时,可是含笑将咱们的手拉在一起的!大将军的用意,你还不明白吗?”娜薇说着,轻轻拉了拉喜浪的手。 “唉,好吧好吧,那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喜浪说完,紧紧握起娜薇的手,一起向格提格的遗体鞠了一躬。 随后,在众人肃穆的神情中,前任大将军安详的遗体,被缓缓推入了湖中。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话 守不住的秘密 在老爷庙朱业灞的居所中,祝元亮坐在床沿,已经跷了好一阵子的二郎腿,打着哈欠,优哉游哉地听朱业灞对余向笛传授御妖剑法。 说起来,虽然祝元亮与朱业灞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便老是因为各种原因不对路,然而自从昨夜出征前祝元亮痛斥了一顿后者的迂腐,而朱业灞也听从了祝元亮的建议之后,两人便有了一种交心之感,外加两人又是讨伐崇石城队伍中唯一的两个普通人类,通宵登了一夜的山,更是生了些惺惺相惜的体悟,于是在这个特别的夜晚,祝元亮也没有老是与蒲子轩处在一起,闲来无事帮鼋鼍两族搬运了一棵帝屋树后,便来到朱业灞的居所中串起门来。 正巧,余向笛也在屋内向朱业灞讨教御妖剑法,而御妖剑法也并非不可外传之心诀,想到余向笛不远千里来此鄱阳湖畔求见自己,朱业灞甚为感动,便讲授起一些自己对御妖剑法的理解来。 只见朱业灞问道:“刚才那些口诀,你都记住了吗?” “截剑化气,架剑神清,以守养攻,以攻养守……”余向笛一边默念着朱业灞讲的心诀,一边用手比比划划道,“唉,字面意思是记住了,可是盲人就是这一点麻烦,看不见你简谱上的图片,若是能看到,理解起来就容易多了。” 朱业灞笑道:“其实也没那么难。你知道我为何作为一介凡人,在御妖剑法上的造诣却超过了身为净化使者的爹吗?” 余向笛愣了愣,应道:“不知,请朱先生指教……” “我从七岁开始修炼御妖剑法,从一开始便在家族中展露出了极高的天赋,十六岁时,有一次和爹单独出行,在山中遇到了一只叫做‘獙獙’的狐类妖怪,那獙獙长相好看,爹恨不得立即将他抓回去收藏,然而却不想其实力强大,靠爹自身难以匹敌,便叫我出手相助。我不知道爹是为了锻炼我,抑或仅仅是为了他的收藏欲望,反正,那次是我第一次在实战中使出御妖剑法,虽心中忐忑,但正是因为这份紧张,逼我如履薄冰般使出浑身所学……”朱业灞起身走了两步,到了窗边,望着远方道,“结果便是,我使出的御妖剑法,竟完全不输爹的造诣,虽失手杀了那獙獙,但我意识到了,爹过于依赖他的净化之力,反而舍不得放下身段,用凡人之躯去领悟其中精要……” 说着,朱业灞转过身来,正声对余向笛道:“记住了,余向笛,若你想修炼出真正的御妖剑法,就必须忘掉自己是一个净化使者,明白了吗?” “明白了,可是,这也只是一个前提,归根到底,那些心诀要义,还是得靠自己的天资去理解啊。”余向笛叹息一道,“唉,若是桂平的仙剑堂还在,我和妹妹此刻应该正在令尊那儿共同学习……” “等等!”余向笛不经意的话语,却激起了朱业灞的强烈反应,后者不等余向笛说完,便打断他的话,连番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若是仙剑堂还在’?难道,你去过桂平,却发现我爹他们已经关门大吉了?” 祝元亮累了一天一夜,本已迷迷糊糊地躺下,听了此话,顿时反应过来朱业灞对此事还蒙在鼓里,而这瞎眼兄弟竟然去过仙剑堂知道真相,不禁惊慌失措,故意递话道:“哎呀,余兄,你不知道,人家根本没关门大吉,而是朱堂主不会轻易会客,装作关门大吉,打发走你而已。”说完,还冲余向笛挤了个眼睛。 可他忽略了,余向笛根本就看不见他的暗示。 余向笛一本正经地纠正道:“不,祝元亮,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不过看来,朱先生远在这鄱阳湖畔,并不知道桂平发生了何事。” 朱业灞霎时反应过来之前祝元亮与蒲子轩谈起仙剑堂时的怪异举动,这才意识到了两人一直在对自己隐瞒着什么,于是厉声道:“祝先锋什么也不许说,我就问余向笛,仙剑堂怎么了?我爹和枫儿又怎么了?你直接说!” 余向笛低吟道:“朱先生,桂平全城都说,仙剑堂已经在今年的守岁活动中,全军覆没了……” 祝元亮心里顿时“噔”了一声,心中对蒲子轩愧疚道:兄弟,不是我不尽力,这事儿,实在是瞒不下去了…… 屋内顿时出现了可怕的沉默,远处鼋鼍两族的交谈声甚至相较之下显得异常清晰。 半晌后,朱业灞黑着脸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余向笛道:“不敢欺瞒朱先生,断肠谷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恐怕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知晓。城里的老百姓只说,官府见仙剑堂出征断肠谷后迟迟未归,便派人到断肠谷中打探,结果,发现断肠谷中尸横遍野。广西的四大门派,均在守岁活动中全军覆没。” 朱业灞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余向笛啊余向笛,我听出来了,你在跟我开玩笑。” “为何说我在开玩笑?”余向笛愣得不轻。 “若是四大门派均在守岁活动中全军覆没,那不知断肠谷中存在何等厉害的妖怪,官府派人进去,还能活着走出来吗?” 余向笛道:“官府派人进去,确实未遇见任何妖怪,因为,我所说的‘尸横遍野’,也包括了妖怪的尸体,看起来,是四大门派与妖怪同归于尽的结局,可究竟发生了何事,世人也只能凭空猜测了啊。” “难怪啊难怪,我九月中旬便给爹捎去书信,让他给我寄来一把新的诛元之嚎,这都过去了一个多月,我就说怎么一点儿音信也没有……”朱业灞顿时又阴沉起来,转而问祝元亮道,“蒲子轩和我爹他们一起参加了今年的守岁,你们其实早就知道了真相,一直在瞒着我,对吗?” 祝元亮支吾道:“这,我……我是后来才找到仙剑堂去的啊……” 朱业灞突然放下身段,低头恳求道:“祝先锋,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你就看在我丧父丧子之痛的份上,告诉我真相吧,求求你了……” 一个‘求’字透露出这中年男人多少辛酸,而且,祝元亮又如何不懂失去亲人之痛,终于点头道:“唉,好吧,不过,我也有一事恳求于你。” “请讲。” “断肠谷之事,我早已从蒲子轩那里听来,我可以告诉你真相,可是,你心中知晓真相即可,在我那哥们面前,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毕竟,他因为没能保护好令尊,也一直心怀愧疚。” 朱业灞思忖了片刻,目光离散地点了点头,应道:“好吧,我答应你。” “一切,要从一个叫做秦邕的恶人说起。”祝元亮隐瞒了蒲子轩引来了旱魃这个祸根一事,仅仅将秦邕描述为偶遇旱魃,再一五一十地对朱业灞开始了讲述。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话 方家后人 尽管并未亲自参与断肠谷之战,然而凭借着蒲子轩多次绘声绘色的炫耀性讲述,祝元亮早已对那春夏之交发生的一切了解得一清二楚,前因后果也能讲个八九不离十出来。 中途,朱业灞并未插话,只是在听到秦邕变成叛逆者时,愣了一愣,叫祝元亮暂停了片刻,起身到厨房中取来一个葫芦状的酒瓶,边听边喝了起来。 “……一直到五月十五,我在客栈中终于没耐心了,这才又去敲响了仙剑堂的大门,才得以和他们会面,蒲子轩也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讲到此处,祝元亮停顿了半晌,想想差不多关键问题都已讲到,这才叹口气道,“大概就这些吧。” 朱业灞高举着葫芦喝了一大口,见祝元亮结束了陈述,这才略带醉意地盯着祝元亮,将手中的葫芦递过去道,“要酒吗?” 朱业灞语气平淡,可正是这种不正常的平淡,往往蕴藏着更加可怕的力量。 祝元亮愣了片刻,还是将葫芦接了过来,见其颇为轻盈,便判断其中已没剩下多少酒水,于是果断将最后的酒水隔空送入口中,一饮而尽,愧疚道:“对不起,朱先生,瞒了你那么久。若是要骂,就骂我骂个痛快吧。” 然而,朱业灞并未如祝元亮想象的那般表露出过于激烈的情绪,反倒是在得知真相后,有些如释重负,也或许是酒的后劲上头,竟自嘲地笑了笑,低吟道:“被选中看守这显应宫之人,便再也没有机会回到故乡去面见家人,除非,家人主动来探视……可怜我来此二十年有余,爹和枫儿也没来过一次……就是他们还活着,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罢了罢了,这一日,自从我来到这里开始,就有心理准备早晚会迎来这么一日,幸好,还有你这家伙千里迢迢来通报一声,呵呵……” 说完,朱业灞缓缓起身,拍了拍祝元亮的肩膀,又到墙角拿起诛元之嚎,轻轻地吹了吹剑身上的灰尘,对余向笛道:“来,拿着我的诛元之嚎,咱们到屋外去练练御妖剑法。” 余向笛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朱业灞不过在尽力克制着心中的百般情绪,于是不无忧虑道:“朱先生,没事的,我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若是您不舒服,咱们可到外面去散散心什么的。” 朱业灞沉声道:“对我而言,舞剑便是最好的散心。” 余向笛担心坚持拒绝会引得朱业灞发作,便不再吱声,缓缓抬手去接过诛元之嚎。 令三人均未料到的是,就在诛元之嚎传递到余向笛手中时,突然,剑身陡然发出一股低鸣声,听起来无比悲伤。 余向笛握着剑柄,不知所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把剑,为何会发出如此声响?” 朱业灞亦是愣得不轻,满脸惊讶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奇怪,此剑从来不曾自行发出过声音啊!” 说完,朱业灞又从余向笛手中将诛元之嚎接回,在剑离开余向笛之后,声音顿时减弱,很快便恢复了原状。 朱业灞上下端详了一番剑的各个部位,疑惑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剑好端端的,没有半点异样啊。”又对余向笛道,“有伤到你吗?” 余向笛摇摇头道:“除了那阵声响,倒是没有伤到我半分。” 祝元亮想了想道:“莫非,你这剑认主人,一旦流落到非朱家后裔的人手中,便会用这种方式来发出警报?” 朱业灞摇头道:“不会,鼋族那些朋友都碰过此剑,从未发生过半点异样。” “那或许是因为他们是妖怪呢?要不,我来试试。”祝元亮一边说着,一边用右手从朱业灞手中接过诛元之嚎。 剑到手中,一切安然无恙。 祝元亮又将诛元之嚎剑柄交到余向笛手中,道:“来,你再试试。” 这一次,诛元之嚎果然又再次发出悲鸣声来。 “嘿,响了响了!真是邪了门了!”祝元亮叹道。 “呵,咱们朱家,身为真龙天子后裔,所持信物本就有些灵性,看来,这诛元之嚎感应到了余向笛的不同,想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什么?”朱业灞对祝元亮说完,又转而对余向笛问道,“你究竟是谁?和我们朱家有什么关系?” 余向笛小心翼翼地将诛元之嚎放在地上,让其不再响动,一声叹息后,喃喃道:“难道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是注定与朱家无缘吗?” 之后,便又是一阵可怕的沉默。 朱业灞虽略有醉意,但神智尚且清醒,见余向笛似有难言之隐,便俯身拾起诛元之嚎道:“需要咱们单独聊聊吗?” 祝元亮虽也好奇到了极点,然而听了此话,立即识趣道:“哈哈,原来如此,那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聊。” “不,祝老弟,我不是那个意思。”余向笛伸手拦住正要离去的祝元亮,欲言又止道,“我和朱家,确实有些复杂的关系,我原本以为不需要去面对这个问题,但看来,若是不将一些东西讲明,朱先生也难以安心传我御妖剑法……” 朱业灞冷笑道:“刚才祝先锋讲的我家族悲剧,我都一笑了之了,还有什么能让我朱业灞无法接受的?” 余向笛这才慢悠悠讲道:“我,是方孝孺的后人——被明成祖朱棣诛了十族的那个方孝孺的后人……” 朱业灞果然愣得厉害,问道:“什么?方孝孺居然还有后人?而且,你不是姓余吗?” “不错,世人皆知,四百多年前的那个除夕夜,方家八百七十三口人在家中惨遭屠杀,不过其实,当地太守因敬佩方孝孺的为人,悄悄放走了他一个七岁的小儿子,那个小儿子逃到了奉贤县青村,投奔一户余姓人家,从此以后改为余姓,我便是他的第二十一代子孙。”余向笛对朱业灞正声道,“朱先生,这就是我和朱家之间的渊源。是的,咱们的祖先之间,确实存在着血海深仇,若不是为了习得御妖剑法,我也不会来此与你会面。如今黑山老妖已死,家仇已报,朱先生也知道了我的身世,现在还愿不愿教我剑法,但讲无妨。” “原来如此。御妖剑法虽不是不可外传之法,可既然你是方孝孺的后人,就算我愿意教你,看起来,这圣剑也不愿答应,我不能忤逆祖先的意思,抱歉。”朱业灞说完,深叹口气,转身背对着余向笛,不再多言。 “没关系,该说抱歉的是我,给朱先生带来了诸多困扰,打扰了,告辞。”说完,余向笛起身,欲往屋外走去。 见了两人尴尬的对话,祝元亮在一旁也不便久留,起身跟在余向笛身后,故作轻松道:“那今天就这样吧,回去睡觉,睡觉咯。” 谁知,就在余向笛走出门外的那一刻,诛元之嚎又再度悲鸣起来,而且声响比前两次更为高昂。 “两位留步。”朱业灞转身,叫住了二人。 在悲鸣声中,余向笛转过身来,问道:“朱先生还有何指教?” “或许,我们都理解错了它的本意。”朱业灞手持诛元之嚎,微笑道,“成祖虽然伟大,却也大不过太祖,成祖与方孝孺的仇恨,并不能代表太祖的本意,或许,太祖再世,也会替方孝孺感到不公呢。” 祝元亮自来对农民起义建国的明代历史颇为熟络,一听此话,顿时恍然大悟道:“对对对,朱元璋分明是让孙子朱允炆继承大统,那朱棣不过是从朱允炆手里抢来了江山,方孝孺正是为了维护朱元璋的权威,才骂朱棣是‘燕王篡位’,被诛了十族。弄不好,若是朱元璋再世,也恨不得扇那朱棣两耳刮子呢!” 此时,诛元之嚎响声愈发刺耳,仿佛在对祝元亮的说法表示认同。 朱业灞捂着耳朵喊道:“一定是这个意思!这显应宫是太祖的心中圣地,太祖希望在此对方家的忠诚表达感谢,快,余向笛,将这诛元之嚎灵体化,吸入你的体内!” 余向笛高声道:“万一错了呢?” “不,你相信我的判断!快,不然一直这么下去,这显应宫指不定就塌了!” “好,我明白了!” 余向笛不再多言,运行起小周天,将诛元之嚎灵体化为一股蓝光,吸入体内。 刹那间,显应宫上方的天空闪过一道蓝光,随后,巨大的悲鸣声响戛然而止。 只听余向笛惊呼道:“我的天啊,我还什么也没做,可是,我已经完全懂得御妖剑法了!” “困扰了我朱家数百年的历史迷雾,您终于告诉我们答案了吗?太祖……”朱业灞释怀地看着余向笛,脸上的红韵也显得愈发祥和。  正文 第二百九十话 另有元凶? 天空中闪过蓝光时,待在孙小树屋里的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三人自然也看得清晰,不过,鄱阳湖上本就怪异天气多发,众人也不过当它是一道普通的闪电划过,并未过分关注。 对三人而言,还有更值得关注的事情。 此时,昏迷了许久的孙小树躺在床上,渐渐地睁开了眼睛,不过,由于多次强行使用妖力,外加不知打哪来的神秘力量控制下,这孩子已如风中残烛一般,面色惨白,眼圈泛黑,仿佛随时都会撒手人寰而去。 陈淑卿见了孙小树醒来,关切地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蒲子轩、苏三娘闻声也围了过来,面色略显凝重。 孙小树有气无力地看了三人一眼,应道:“说实话,不太好。我以前虽也生过病、受过伤,但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身体里面空空的,意识也断断续续的,好像什么东西正在被抽离身体而去。哥哥姐姐们,我已经记不得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我变成了这样,你们能告诉我吗?” 如今团队里唯一的神医出现了如此意外,蒲子轩着实轻松不起来,沉声道:“你和我分开之后,便去了城堡那座高楼中找你婶婶。你带着他们出来之后,正巧碰到我们所有人中了画枭的诅咒,被打倒在地。当时,你为了救我们,发动了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治疗法术,很多根须从你的体内飞出,落到我们身上,瞬间便治好了我们的伤口。不过,也就是那一招之后,你就一直瘫倒在地,不醒人事。”随后,又挤出一个笑容道:“不过你放心,蒲哥哥我已经把那黑山老妖打成了筛子,拿到了《混月决》的碎片,现在就在我体内呢。” 孙小树露出欣慰的眼神,又问:“那我的姥姥和婶婶呢?” 孙小树昏迷之前,红夜叉一直未与众人为敌,城外的巨型树妖一事这孩子也浑然不知,故心中仍将红夜叉看作与他们共同讨伐黑山老妖的亲人,不但以“姥姥”相称,而且将她放在了聂小倩的前面。 蒲子轩愣了愣,顿时反应过来孙小树的立场,为了不刺激他,便隐瞒了红夜叉的真正意图,故作轻松地讲道:“红夜叉确实在诛杀黑山老妖一事上帮了忙,也拿走了般若水晶,随后说要和我们和平一段时日,便飞走了,我们也不知她去了哪。而你的婶婶聂小倩,在你昏迷之前,化作一道红光,进入了你体内。我想,应该是她的这个举动救了你,否则,恐怕真的要如你所说,身体被彻底抽空而死了。” “婶婶到底还是不在了……”孙小树面色复杂,亲人的变故让本就疲惫不堪的他更加心力憔悴,仿佛一日之间又长大了许多,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呆呆地望着上方。 苏三娘也看得辛酸,好言道:“没关系的小树,你们树妖家族彼此藕断丝连,你婶婶融入你体内后,并不意味着她已经去世了,没准哪一天又会冒出来。至于你的身体,我们已经跟余向笛说好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动身去河南嵩山,找他的师父慧远方丈,说一定能给你找出原因,把病治好的。而且啊,苏姐姐我也没什么其他要紧之事,可以陪你们同去。” “明天,又要远行了吗……”孙小树声音低沉,满满都是对自己身体能否承受长途旅行充满了担忧。 蒲子轩安慰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小树,这一仗,若不是你拼死相救,咱们现在早已被囚禁起来,做成了画皮等死。哥哥我一定给你找最好的马车和车夫,说什么也得让你一路上舒舒服服的,嘿嘿。” 正说着,祝元亮急匆匆地推门而入,后面紧跟着余向笛。一进门,祝元亮就兴奋不已道:“好消息,好消息,哈哈!” “胖墩,什么事把你给高兴成了这样?”蒲子轩一向对祝元亮口中的“好消息”不太感冒,问得心不在焉。 “嘿嘿,说来你们可别不信。”说完,祝元亮将刚才朱业灞屋内发生的一切讲述了一遍,除了他已经得知仙剑堂覆灭这一点。 三人听完果然大惊失色,蒲子轩恍然大悟道:“我说那阵奇怪的声音和闪电怎么不像是天气作怪呢,原来发生了这么神奇的事情!”又怯生生问道,“我知道这个问题问出来你们又要鄙视我,不过,我还想是问一句:谁是方孝孺啊?” “这个问题,我稍后再给你慢慢讲解。”陈淑卿果然对蒲子轩投去鄙夷的斜眼,又问余向笛道,“你吸收了诛元之嚎的力量,可有感觉什么变化?” 余向笛走上前来,微笑道:“若是灵体化一个圣物并吸收,虽可暂时提升净化之力,但很快便会消失,因为我们自己的身体只能靠自身修炼,不可能永远留住别人的力量,但这次我感觉不同,托明太祖朱元璋的福,那诛元之嚎的力量仿佛变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毫无鹊巢鸠占之感。” “不错,就好像在断肠谷中,我哥哥胡蛊将妖力输送给我,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力量,用完即不可复生。”陈淑卿对余向笛一半的说法表示赞同后,又疑惑道,“不过,你为何确定这一次不同以往?” 余向笛自信满满道:“因为,我不但提升了净化之力,而且现在已经完全懂得了御妖剑法,这绝非简单的力量注入,相信下一次,就算再遇到黑山老妖这样的妖怪,我也有能与他一战之力。” 苏三娘努了努嘴,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道:“很好,那在你看来,黑山老妖和同样身为四大妖王的犀渠,谁更强大一点?” 余向笛想了想道:“还是黑山老妖更强吧,犀渠毕竟老了……” 苏三娘不客气地打断了余向笛的话,厉声道:“哼,这两个恶魔,都是我苏三娘的仇人,如今黑山老妖已死,我们这次去河南,除了替小树治好身体,也要将那犀渠碎尸万段!” 没想到,余向笛听了此话,并无鼓舞之感,反倒眉头紧锁道:“你说什么?犀渠是你的仇人?” 苏三娘咬牙切齿道:“不错,若不是他去年在大渡河引发大洪水,义王石达开及万千弟兄又怎会死于非命?” 此话将余向笛的好心情彻底击碎,他甚至放高了声音质问道:“原来三娘以为,大渡河的洪水是犀渠所为?你可有何证据?” 苏三娘看出了余向笛的异样,蹙眉道:“我是没确切证据,不过清妖与妖界勾结已是不争的事实,能引来如此滔天洪水的,除了万水之王犀渠,还能是谁?我这么判断也是人之常情。怎么,你这么对我发问,难道你知道真凶?” “不,义王之死,世人无不为之惋惜,可至于真凶是谁,我也并无任何答案,只是,我想告诉你们……”余向笛略微收敛了不快,正声道,“那犀渠,可是慧远方丈的朋友啊。” “什么?”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少林寺的方丈,竟然是妖王的朋友?” 陈淑卿、苏三娘、祝元亮也是错愕不已,祝元亮对余向笛小心翼翼道:“兄弟,三娘可一直将犀渠视为不共戴天的仇人,而这两位也必须从犀渠那里夺回《混月决》的碎片,也就是柳泉八木……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余向笛叹口气道:“我是净化使者,并不知道,也不关心河南是否存在你们说的碎片,只是师父确实讲过,犀渠是四大妖王中唯一正义的妖王,不过他老了,已无心过问江湖之事,最近十多年来,深居简出,从未离开过河南半步,甚至有一次到少林寺作客时,我还见过他一面,文质彬彬,俨然一副宽厚老者模样,怎么可能跑到大渡河去干这种惨绝人寰之事?” “我的天啊,这世界,怎么如此让人看不明白了……”蒲子轩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孙小树也听到了一切,喃喃问道:“那,我们还去河南吗?” “要去,当然要去!”蒲子轩对众人道,“各位,看来不管是大渡河的洪水,还是河南的碎片,都还有很多我们想象不到的谜团,若犀渠真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也应当去探个究竟,找到真正的碎片拥有者和大渡河惨案的真凶,再作打算。” 苏三娘思忖片刻后,对余向笛微笑道:“抱歉,向笛,刚才我的话,太过武断。那么,关于犀渠,你还知道些什么吗?” 余向笛摇摇头道:“我只见过他一面,师父也甚少谈起他,毕竟,他已是隐居之人,不是我们少林寺关注的焦点。” “行了行了,既然如此,谁对谁错,待我们到了少林寺,找到慧远方丈,再问个究竟好了。”蒲子轩说完,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爬了这么久的山,打了这么久的仗,都回去洗洗睡吧。” 之后,众人也不再多话,便定好轮流看护孙小树的人选后,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话 目标河南 翌日,鄱阳湖北岸一个叫作徐家舍的平坦村子里,喜浪、娜薇及一干战士,正与蒲子轩一行依依惜别。 喜浪指着附近一圈农舍道:“各位英雄,此地地势平坦,也有不少出租马车的家庭,你们可以慢慢选择。” “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喜浪、娜薇,还有各位鼋鼍两族的兄弟姐妹,你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就送我们到这儿吧。”蒲子轩与众人一一作揖后,目光停在了朱业灞的身上,笑问道,“朱先生,你是与我们一同上路,还是留在这老爷庙中终老一生呢?” 朱业灞拱拱手道:“抱歉了各位,昨日我虽与各位英雄携手抗敌,也对各位的武功和人品深感敬佩,若是可自行选择,我当然愿意同往,然而我毕竟是显应宫法定的守护人,一番激战之后,终究还是应回到那命中注定的岗位中去,不可愧对先祖。” “朱先生昨日、今日不是已经坏了祖上规矩,离开了那多宝乡?而且,还将上一代留传下来的诛元之嚎赠予了他人?嘿嘿,就是再坏一次又有何妨?”众人中,唯有祝元亮与朱业灞之间早已习惯了敞开说话,说得无比随意。 “胖墩,你这说的什么话?”蒲子轩果然觉得不妥,赶紧暗示他打住。 朱业灞倒是豁达有加,笑应道:“昨日我离开多宝乡,是为了执行祖上‘积极守护、有所作为’的旨意;今日离开,是为了表达我对守护鄱阳湖英雄的感谢之情;而赠予余向笛诛元之嚎,也是执行太祖的天命。以上三条,虽表面看坏了规矩,但实则都是我本分工作,可若说到彻底放弃守护人的身份,则是万万不可啊。” 众人其实心里明白朱业灞断然不可能随众人同行,之所以提议,也不过客套一番,祝元亮便也不再坚持,笑道:“行,那咱们也不再为难朱先生了。” 苏三娘背上一直背着孙小树,此刻也想到了什么,问道:“朱先生如今两把诛元之嚎均已不在,日后要如何对抗入侵者呢?” 此话一出,蒲子轩、祝元亮均不约而同紧张起来,当然,两人立场完全不同,蒲子轩担心朱业灞再提仙剑堂,追问真相,而祝元亮却是担忧其忍不住透露了昨夜他这个兄弟的“泄密”行为。 不过,朱业灞倒是实在耿直,脸上的笑容在停止了一瞬间之后,又若无其事道:“没关系的,我上月已向家父捎去家书,让他重新给我物化一把诛元之嚎寄到此地来,想来应该快到了吧。日后,有了更加强大的圣物,何愁强敌来犯?” 祝元亮立即在心里对朱业灞深表谢意,蒲子轩却依旧紧张不已,支吾道:“是啊,是啊,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吧……” “家父日理万机,难免在此事上有些拖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完,朱业灞又意味深长地对蒲子轩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子轩,不管家父为人怎样,命运几何,今后,咱们都要永远记得他老人家的教诲啊……” “放心吧,我一定会的。”蒲子轩不忍再看朱业灞的眼睛,应过之后,又转而对喜浪道,“喜浪,如今你已是鼋鼍两族的领军人物,肩负着复兴鄱阳湖的重任,若是今后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便给咱们意念传声,咱们一定还会来支援你们。咱们是战友,更是朋友,千万不要见外啊!” 喜浪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嘿嘿,咱们鼍族的算命师,虽准确地预言了你的出现,不过,可谁也没有预言过你会出现第二次。”随后,又问娜薇道,“对吧,娜薇,你们也一样吧?” “可不是吗?”娜薇笑道,“蒲大哥,这里没您什么事了,您就放心去完成你们的旅途吧。” “那么,我们走了,各位多多保重!” 在众人肃穆的目光中,蒲子轩一行五人加上余向笛,就此正式与他们分别,往农舍中寻找马车而去。 身后,娜薇已忍不住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泪花。 …… 一辆可载三人的马车上,蒲子轩对余向笛欲言又止道:“余兄,有个事情,想与你商量一下……” 余向笛贼笑道:“有事直说吧,何必吞吞吐吐的?不外乎就是柳泉八木的事吧?” “嘿嘿,被你说中了。”蒲子轩尴尬道,“怎么样余兄,我体内的《混月决》碎片,需要抽取出来,还给你吗?” 余向笛大笑道:“若是换了别人,我说什么也要追回,不过,恰好你这蒲松龄的后人拿回了碎片,我可还真不好意思讨要啊,暂且就放你身上吧。再说,我也得到了你师父的遗物,也算公平,不是吗?嘿嘿。” 蒲子轩拍了拍余向笛的肩膀表示感谢,又问同乘一车的陈淑卿道:“如今我们已经拿到了两块碎片,那剩下的六块,位置可有变化?” 陈淑卿道:“今日一大早我已试过,正想什么时候跟你们说说呢,目前长城外的那块仍然感应不到,河南、甘肃和山东的三块倒是没有变化,不过,有两块已经在陕西聚集,看起来,应当是这几个月间,新天地会的人早已离开了昆仑山,而且也和我们一样,又得到了一块。” “呵呵,新天地会……很好,那咱们就来比试比试速度吧!”说完,蒲子轩握紧了拳头,摩拳擦掌起来。 …… 另一辆三人马车上,孙小树靠着左侧车篷昏昏欲睡,苏三娘靠在右侧,与中间的祝元亮安静地坐了好半天,突然轻拍了祝元亮的右手,小声道:“嘿,问你个事。” 祝元亮瞅了瞅一旁的孙小树,见其沉睡模样,转而问苏三娘道:“啥事?” 苏三娘冷笑道:“《聊斋志异》中《画皮》一章,口痰究竟是如何救了受害者的性命?” 祝元亮没料到苏三娘会来如此一问,更是不解其深意,颇为尴尬道:“你以为我在骗你啊?《画皮》里面真是这么说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那一章好了!” “呵呵,我哪来时间去看这些书啊?” “那,你可以去问陈淑卿啊。” “呵呵,不必那么麻烦了,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何必舍近求远?” “哼,我还就不告诉你!” 苏三娘见好好说话问不出个结果,立马面露凶相道:“你若是不说,我就怀疑你是编造了那个故事,其实不过是趁机占我便宜!” 祝元亮也来劲了,针锋相对道:“我还就占你便宜了,怎么的?” “好,你不说是吧?那么,三尸伺候!”说完,苏三娘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对准了祝元亮的脸。 祝元亮立马脸色大变,服软道:“哎呀呀,又来这一招!好了好了,姑奶奶,原文里讲的,是一个秀才救他妻子的故事……” …… 同一日,河南嵩山,山野深处。 一间破旧的茅屋内,一位戴着黑框眼镜的白发老者,正在与一名看上去十来岁的小女孩就着一张方桌相对而坐。老者面色慈祥,用和蔼的语气问道:“言心,一大早将爷爷我叫起来,是想跟我说何事啊?” 小女孩道:“爷爷,黑山老妖的气息,今日一早突然感应不到了。” 老者愣了愣,淡然道:“黑山老妖不会隐藏气息,看来,不是被净化使者除掉了,便是被鬼夜叉复仇杀掉了吧。” 小女孩道:“肯定是被鬼夜叉杀掉了,因为鬼夜叉的妖力值,突然暴涨了许多,一定是她抢走了黑山老妖那块般若水晶的原因。” 老者饶有兴趣地问道:“那么,现在那些重要人物的妖力值都是多少啊?给爷爷说说呢。” “好的爷爷,稍等。”说完,小女孩浑身冒出紫色气焰,喊道,“释迦天卷!” 霎时间,一本蓝色封皮的书籍出现在了小女孩手中,封皮上赫然写着“释迦天卷”四个大字。 小女孩一边翻阅着书籍,一边念道:“鬼夜叉的妖力值,从六千七上升到了九千二,超越了原来黑山老妖的八千五,那个犀渠的的妖力值已达九千八,而旱魃仍然是一万三。” 老者想了想,又问:“那伏魇所说的蒲松龄的后人呢?” 小女孩继续翻阅,突然惊叹道:“哇,爷爷,蒲子轩涨到四千六了,半年前,才一千不到呢!陈淑卿四千二,苏三娘三千八,都在不断成长!果然如伏魇所说,他们正在成为妖界的威胁呢!” “不是威胁,至少我们不能称他们‘威胁’,呵呵,我倒真希望,他们再涨快一点,早日彻底铲除妖界呢……”老者想到了什么,又笑问道,“嘿嘿,那我现在是多少了?” 小女孩为难地应道:“爷爷比上次又跌了一些,只有六千四了,唉,别人都在随着妖皇哥垛的复苏一年高过一年,只有爷爷不增反减,再这么跌下去,怕是快和我差不多了哦……” 老者努了努嘴,从小女孩手中夺过《释迦天卷》,扶了扶眼镜,凑近了书页一边观看一边叹道:“果然,快寿终正寝的人,上天抛弃咱们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啊,嘿嘿……” 正说着,一女子身影出现在了茅屋门口,对老者喊道:“犀渠,有个好消息。” 老者见了女子,顿时面色不快道:“沙达利,以后别再叫我犀渠了,我有个法号,叫做慧可。你有什么消息吗?” “哥垛的所在地,已经被我们找到了,看起来很快便会彻底苏醒过来。旱魃已在赶去昆仑山的路上,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老者愣了愣,转而又和蔼地问小女孩道:“言心,你说呢?” 小女孩忸怩道:“爷爷别去,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 “嘿嘿,好,好!”老者摸摸小女孩的头,对门口的女人应道,“沙达利,回去转告你们包衣卫的主子,我已经退隐江湖,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 “哼,我也只是奉命随便问问。既然如此,那告辞了。” 短暂的对话后,茅屋又恢复了之前的宁静,如同一个孤独的避世者隐没于林。 ~~~~~~~~~~~~~~~~~~~~~~~~~~~~~~~~~~~~~ 《太平妖未眠(肆)天国陨落》完。更多精彩内容,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河南篇《妖皇再临》。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话 敦煌事变(一) 西元一八六肆年十一月十四日,甘肃敦煌郊外。 茫茫戈壁滩上,寒风呼啸,鸟兽绝迹,唯有巨大的妖怪呼吸声空灵而急促,仿佛沉睡了许久的庞然大物已迫不及待想要破茧而出。 这“茧”不是他物,正是苏三娘一行早在一年多以前便已在昆仑山山洞中偶遇的吃人巨石——那封印妖皇哥垛的巨石。 此时巨石周身闪烁着红色气焰,在戈壁滩上急速收缩、膨胀,而石头上方那张写着“封”字的布条,早已不知所踪。 石头跟前守着一个怪物,正是甘肃的不二妖王——旱魃,此时,他正展露着十尺妖怪身躯,满身筋肉,面相狰狞。 然而,狰狞的面孔之下,他也保持着身为臣下的礼节,笔直地站立于巨石之前,恭候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妖界历史性一刻。 他的右肩上,坐着红色小鬼——伏魇,闲来无事下,伏魇禁不住地叹道:“咯咯咯,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地,便是一百五十年过去了。” 旱魃的身旁,还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身穿涡纹青衣衫,虽也身材魁梧,不过在旱魃的映衬下,显得颇为不引人注目,沉声应道:“要翻了年才满一百五十年,不过,我已及时将那上面的封条解下,可大大加速哥垛的苏醒过程。” 伏魇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这封印上原本贴着封条吗……这么说来,当年有人将巨石从山东搬运到昆仑山,却未解下封条,并非为了让我皇在冰天雪地中加速复苏,而是为了防止他人找到,解下封条……到底是谁干的呢?” 男子道:“蒲松龄当年有许多净化使者好友,且当年的净化使者整体实力远非今日可比,应当是其中某一个,不过,时间太久远,我们也就无从得知了。” “一百多年前的事情,说它干吗?管他是谁干的,有什么关系吗?”旱魃自来不喜欢无谓的讨论,不耐烦道,“张星文,你替妖界找到我皇下落,可谓功不可没,本王很赏识你,特邀请你来做我的部下。我们可赐予你叛逆者的能力,让你实力再上层楼,统领一方妖怪,你意下如何?” 叫张星文的男子听闻此话,脸上顿时露出忐忑神色,稳了稳情绪后沉声说道:“谢了,不过,我身为大清包衣卫成员,一切以执行皇室指令为天职,此事断然不敢自己做主。” 旱魃面露不快,又道:“你成了我的部下,还管他什么大清不大清。妖界崇尚用实力说话,就算皇室从此视你为敌人,又能把你怎么样?何况,满清与妖界交好的历史,自皇太极时代就已经开始,今日人间江山依旧归属满清,他们断然不会视你我为敌人,放心吧。” 张星文此时已感觉到了旱魃的威胁,心想一旦自己不答应,便很可能引来杀生之祸,盘算着赶紧走为上策,便应道:“如今朝廷虽与妖界合作,但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们助我们平了江南的叛乱,我们也助你们找到了妖皇哥垛,可谓两不相欠。旱魃大王所说之事,请恕我先行一步,回去请示主人之后再作打算。” 旱魃愣了一愣,在各种可能的反应间迟疑了片刻,似要发作,随后突然看见远方赶来一个奔跑的身影,便故作大笑道:“哈哈哈,张星文,我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看把你吓的。行了,有个新朋友来了,咱们还是先说这边的事吧。” 张星文随着旱魃的目光向身后看去,伴随着脚踏大地的轰隆声,只见茫茫戈壁滩上果然急速奔来一身影,身后被踏出浓浓的沙尘,近了之后才看得清晰,来者原来是一只犀牛妖怪,身高六七尺,宽达一丈,俨然不是普通妖怪该有的气势。 犀牛妖怪很快便奔跑到了几人所在地,连大气也不喘一口,便顷刻间变为了一名强壮如牛的男子,长发蓬乱无章,赤裸着上身,下身也不过用简单的兽皮裹体,仿佛原始人模样。 犀牛妖怪毫无寒暄之意,扫了两人一眼,仰头对旱魃道:“你就是旱魃?” “不错。”旱魃笑道,“犀渠,两千年前,咱们的先代可是亲密的战友,如今你我这一代为迎接妖皇重生,才第一次见面,今后可要多多往来才是啊。” 犀渠凌厉的目光看向封印哥垛的巨石,并无兴奋之色,反而闷闷不乐道:“哼,我堂堂妖王,去年在大渡河亲自帮那无能的朝廷灭了一万叛军,他们将全部七个包衣卫派到昆仑山找寻我皇,想不到直到今日才被找到,可真是效率不凡啊!” 伏魇阴笑道:“咯咯咯,犀渠大王,你也理解理解他们吧,如今人间战乱瘟疫不断,朝廷已被搞得焦头烂额,包衣卫常常要同时执行多项任务,何况那昆仑山远离尘世,幅员辽阔,又环境恶劣,你这么说人家,我可都快看不下去了……” “可不是吗?哈哈哈,这犀渠,果然是年轻气盛啊……”旱魃大笑一番,指着张星文道,“这位便是你说的包衣卫之一,人家千辛万苦才找到了我皇所在的那个山洞,你也不怕得罪了人家!” 犀渠斜眼上下打量了张星文一番,用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道:“呵呵,我还以为你是旱魃的部下。要我说,咱们妖王迎接我皇重生的日子,你们净化使者跟来干吗?” “你说得不错,我张星文在此本就是多余,三位就好好留在此地享受你们的大日子,我先行告退了。”张星文只身面对两大妖王,早已是如履薄冰,见状,赶忙说完一番顺水推舟的言辞,便转身离开。 不过,张星文并未走出几步,便感到脚步已离开了地面,身子往后凌空飞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张星文就被旱魃生生拉回了原位,只听旱魃用捉弄的口吻问道:“急什么?这么伟大的一幕,连活了三千年的我也是第一次见证,你不想看完再走吗?” “就是就是。”伏魇也附和道,“这可是你的伟大成就啊!” 这时,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中,霎时阴云密布,“哈——哈——”的妖气呼吸声也更加急促起来。 张星文早已被恐惧所控制,不知所措。再看时,封印哥垛的巨石好似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正在疯狂地伸缩。 此刻,就连旱魃也禁不住高呼起来:“哈哈哈,我皇哥垛,你沉睡了一百五十年,快快醒来,一起共同创建一个全新的世界吧!” 在旱魃疯狂的呼喊声中,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的巨响,那巨石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如此剧烈的震颤,陡然炸裂开来,释放出一股耀眼的红光和妖气冲击波! 张星文刹那间被冲击波掀翻在地,强如旱魃和犀渠也不得不发动妖力支撑以保持不倒,而伏魇则用双手紧紧吊住旱魃的肩膀才得以不被吹飞出去。 力量如此毁天灭地,以至于大地也随之震动起来,幸而此地是平坦的戈壁滩,若换了那昆仑山的地形,定然早已发生坍塌。 此时,地面下方也感受到了这股震颤,两个声音交谈起来。 “上面发生了何事?可以出手了吗?” “不,妖皇哥垛已重生,此时正是最危险的时刻,再等等,静观其变。” ~~~~~~~~~~~~~~~~~~~~~~~ 《太平妖未眠》波诡云谲之河南篇《妖皇再临》,震撼开启!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话 敦煌事变(二) 强光弱去,尘土落定,妖皇哥垛终于在沉睡了一百五十年后再度展露了他的尊容。 身高一丈,似猛虎般凌厉,嘴巴又如巨蜥般巨大,牙角隐隐约约挂着血肉,自然是在不久之前靠着旱魃的喂养进过食物。 “蒲老贼,老子醒过来了!这浑浊的天地,老子回来了!”他醒来后第一件事,是在一声怒吼中,将已经裂开的巨石踩了个稀烂。 泄愤过后,哥垛抬头看了一眼比自己略高的旱魃,又低头看了看犀渠变作的男子和张星文,冷静后的第一句话竟是纳闷道:“旱魃,他们是谁?” “哥垛大皇,您休息了一百五十年,如今这世界已经和您当时那个时代大不一样,我来介绍介绍吧。”旱魃一边说着,一边指着犀渠道,“这是妖王中的少壮派犀渠,六年之前才完成了迭代,听了大皇您即将复生,立即从河南赶了过来。” 待旱魃说完,犀渠毕恭毕敬地单膝下跪道:“犀渠恭喜大皇重生!愿大皇带领我们继续开疆扩土,再现‘南下繁荣’时代!” 接着,旱魃又指着张星文道:“这人叫张星文,正是他找到了您在昆仑山的具体所在位置。他虽是净化使者,不过愿意和我们妖界合作,所以我让他陪着我们一起恭候大皇降世。” “哦?”哥垛愣了一愣,眉目之间透露出一丝不解神色,沉声道,“净化使者,这是要干吗?” 张星文心情复杂,他从未心甘情愿与妖界合作,不过是迫于上令不得已而为之,不过此时,既然走不掉,那便也容不得半点马虎,赶紧跪地有模有样地学道:“恭喜大皇再临人间!我的确是净化使者,不过并非你们的敌人。因为妖界无法探到您的气息,所以才与我们合作。上个月,我在昆仑山深处唐松乌拉山脉一个山洞中发现了您,这才赶紧帮您撕去了封条,又通知旱魃大王,让他前往那山洞中将您带到此处。” “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了。”哥垛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声谢,又愣了愣道,“昆仑山?奇怪,一百五十年前,我被那蒲老贼封印时,是在他山东老宅处,而且,当时老贼也被我所杀,我怎会万里迢迢到了那昆仑山去?” 犀渠好奇道:“我们也想问问大皇,此事是何人所为?能做到此事的,绝非一般的人物。” “也对……蒲老贼有许多相好的净化使者,那段时日,有个叫金乌宇的净化使者正巧去他家里会过面,且实力不俗,除了他,我想不出第二个人。”说完,哥垛朝四周看了看,见茫茫戈壁滩上再无他人,便纳闷道,“当年我封的四大妖王,就你们两个来接驾吗?可真是一帮‘忠诚’的手下啊!” 犀渠笑道:“有我们俩就够了,大王知人善任,今后也就明白了,谁是忠臣,谁是投机者,嘿嘿。” 旱魃道:“大皇,如今您既已复生,妖界所有妖怪实力自然也已回到巅峰,您说,要不要给这一百五十年后的人间,来一个‘见面礼’什么的,庆祝庆祝?” 哥垛想了想道:“那长城还在吗?” 旱魃道:“还在。” “那上面的净化之力,如今还碍着你们吗?” 旱魃应道:“不瞒大皇,自从您被封印后,妖界一蹶不振,蒲老贼那一批净化使者陆续归天后,人类更是忽略了我们的存在,如今世上虽然还存在净化使者,然而再也没有当年那般难以对付,为长城注入的净化之力也便日益孱弱了。” 哥垛又问:“那蒲松龄可有后人觉醒了净化之力?” 此话正中旱魃下怀,其立即表功道:“一百五十年来,没听说过蒲老贼有后人觉醒之事,不过,今年年初刚好觉醒了一个,我得知消息后,立马赶到了广西,将他杀死在了萌芽状态。” “如此甚好,哈哈哈!”哥垛大笑一番道,“可怜的人类,寿命如此短暂,如今我就是想找个仇人也找不到,那么,咱们这便去把那长城砸了,作为‘见面礼’吧。” 旱魃笑道:“此言正合我意,我留着那长城,便正是打算等大皇醒来,亲自去给愚蠢的人类一个惊喜。” 说完,哥垛便动身前行,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问道:“长城在哪个方向?” “这茫茫戈壁,大皇可别走错了。”犀渠指着东南方向道,“大皇,我们现在在敦煌,那边是长城西端的嘉峪关,咱们就从那里开始吧。您走前面。” “嘉峪关?好,就从那里开始。” 就在哥垛走出几个身位时,突然,犀渠面露阴冷笑容,冲旱魃肩上的伏魇对视了一番。 伏魇仿佛收到了某种暗示,问哥垛道:“大皇,您可还记得,我是谁吗?” 哥垛头也不回地应道:“旱魃的军师,伏魇。一百五十年过去,你还是这么点个头,异能系的妖怪,可真是不中用不中看啊……” “嘿嘿,大王好记性……”说时迟那时快,伏魇一瞬间,已移动到了哥垛头上,大喊道,“噬魂大法!” 伏魇双手伸出,顿时,哥垛头上两股五彩缤纷的气被吸了出去。 异能系妖怪的施法方式,与施受双方的绝对妖力无关,强如哥垛,在这一招之下,也顿时感觉头痛欲裂,惨叫一声,捂头倒下。 当然,他更想不到,一个刚才还毕恭毕敬迎接自己,毫不起眼的小妖,竟然会对自己下这样的狠手! 张星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傻傻地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旱魃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惊得不轻,大喊道:“伏魇,你干吗?你疯了吗?” “旱魃,这里没你的事,不许动!”犀渠突然脸色大变,转而对伏魇喊道,“伏魇,坚持住,千万别泄劲!” 伏魇满头大汗,眼中写满了恐惧,喊道:“犀渠,你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吗?要动手,就快一点!” 哥垛用怨恨的眼神扫了犀渠一眼,咬牙切齿道:“叛徒……” “呵呵,我可从未忠于过你,去死吧!”犀渠说完,双手上聚集起浑身妖力,对着哥垛的身体摊开,喊道,“恒河祭!” 猎物是妖皇哥垛,犀渠丝毫不敢怠慢,一出手便使出杀招。刹那间,那原本干涸的戈壁大地上,陡然爆开一股泉眼,随后,一股地下之水腾空而起,如同蛟龙般朝哥垛袭来,瞬间便将其身子紧紧缠绕! 紧跟着,水柱又化作一把锯齿模样,在哥垛的身体上开始了猛烈的切割! “你们都去死吧!”哥垛忍着剧痛,强行爆发出一股妖力冲击波,将伏魇震了开去。 幸好哥垛处于虚弱状态,伏魇在这一击之下,并未死亡,但也是伤得不轻,摇摇晃晃地起身对犀渠喊道:“我顶不住了,你快杀了他!” 哥垛挣扎着起身,对犀渠大怒道:“你以为,就凭你这实力,可以杀了我吗?” 犀渠没功夫应答,咬紧牙关,继续加大了妖力,刹那间,哥垛皮开肉绽,清亮的泉水与哥垛的蓝血交织,变成一股锯齿状的蓝水。 随后,泉水仿佛长了根一般,以泉眼为支点,牢牢将哥垛套住。 “哼,你这水,可正是我的好帮手啊!”哥垛开始发力,须臾间,缠住他的水柱,逐渐变成了蓝色的冰块。 同时,原本平静的天空,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哥垛欲将冰块震裂,然而犀渠也不逞多让,仍旧死死作法,将冰块护住。 他知道,一旦哥垛挣脱了这冰条,便是他丧命之时! 但哥垛毕竟是妖皇,即使全身负伤,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僵持下去,冰条断裂,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旁,张星文不知何时,已趁着这番混乱逃得不知所踪,旱魃虽一直看在眼里,却迟迟没有出手,反而走到伏魇跟前问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伏魇两手撑地,大口喘着气,反问道:“旱魃大王……我跟了你三百多年,你就从来没有想过……成为新一代的妖皇吗?你旱魃大王在世人心中的分量,难道不比那哥垛更配得上妖皇的身份吗?” “原来如此……”旱魃缓缓起身,若有所悟道,“妖界,虽没有绝对的忠诚,但弑主篡位一事,看来也不是人类的专属啊……” 此时,哥垛身上的冰条已开始出现裂缝,犀渠束手无策之下,大喊道:“旱魃,杀了哥垛,太虚水晶,我可以让给你!” 旱魃冷笑道:“犀渠,我可真佩服你,敢打太虚水晶的主意,不过,你现在开始后悔了吗?可惜,我还真对妖皇之位没兴趣,就坐山观虎斗了,且看这场精彩的好戏,如何收场吧。” 就在这时,一股蓝光突然从哥垛脚下的地面冲天而起,将哥垛包裹于其中的同时,也将其身上的冰条生生打断! 伏魇看到这莫名其妙的一幕,来不及多想,喊道:“犀渠大王,就是现在!” “菩提破!”电光火石之间,犀渠变为犀牛形态,冲着哥垛的身躯一闪而过。 哥垛并未被这股来源不明的净化之力伤到分毫,却顾此失彼之下来不及躲避,顷刻间,这刚重生不久的妖皇,已然身首分家!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话 敦煌事变(三) 哥垛的身体落到地面时,瞬间便失去了抵抗能力,被冰条切得支离破碎,脑袋却保存完好,滚了几圈后,落到了伏魇的面前。 伏魇心惊胆战地看着这一幕,神都被吓掉了,不自觉地又后退了几步。 不过哥垛在身首分家后,显然已没有了任何战斗能力,那脑袋虽然还活着,两眼却失去了之前的光华,对伏魇喃喃道:“你们以为,你们杀了我,便可以成为新一代的妖皇吗……你们以为,号令妖界众生,建立一个妖界统领的时代,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此时,变成了人型的犀渠右手托着一颗水晶走来,那水晶与妖王的般若水晶虽大小相似,不过光泽却完全不同,色彩斑驳而精致,宛如一颗绽放的钻石。 只听犀渠阴阳怪气道:“不知哥垛大皇还有何指教?小的洗耳恭听。” 哥垛哼了一声道:“告诉你,犀渠,这或许以为,这是你实现你个人野心的开始……不过,这也是妖界沉沦的开始,从今往后,不管我变成什么,妖界都会永无安宁之日……” 犀渠邪笑了一声,不屑道:“哥垛,我知道,拥有太虚水晶的妖怪会有两条生命,即使我将你打死一次,你也会寄生到其他生物身上很快复生,不过,这茫茫戈壁,方圆十里之内恐怕并非有那么理想的生物供你转世,再说了,若是你失去记忆,复生又有何用?” 说完,犀渠朝伏魇使了个眼色。 伏魇见哥垛确实已彻底失了战力,胆怯之情顿时不复存在,恢复了一贯的阴毒之相,走到哥垛跟前,伸出双手道:“咯咯咯,哥垛大皇,我要继续啰——噬魂大法!” 霎时,哥垛头顶上,又是两道五彩缤纷的气焰,被伏魇生生抽了去。 而这一次,哥垛再无反抗之力,只能任凭伏魇摆布,直到最后一丝生命消失,也瞪着那血丝遍布的眼睛。 施法完毕,伏魇捧着一颗巨大的悬浮气泡,阴笑道:“咯咯咯,终于将他的记忆抽取完毕,可累死我了。犀渠大王,走吧。” 犀渠见计划实施完毕,心情大好,故作姿态地对地面说了一句:“谢了,张星文。” 此时的旱魃,俨然已与昔日的手下处在了对峙的位置,冷冷地在一旁看完了这一切,终于发声道:“伏魇,这就是你的选择?” 伏魇收敛了笑容,表情复杂地看了旱魃一眼,淡然应道:“是的。” 旱魃冷冷问道:“你觉得我胸无大志,所以把赌注下在了这家伙身上,早就与他暗中私通,待哥垛重生时,助他抢夺太虚水晶。你赌他成为了新一代的妖皇后,分给你一杯粥,是吗?” “也不全是。”伏魇眼中泛起了苍凉神色,突然问道,“旱魃大王,当初我被结界困在乐山那座岛上的时候,你可曾想过,来救我出去?” 旱魃不答,只是说道:“可你最终还是走出了困境,回到了我身边。不是吗?” “那不一样!”仗着身边有犀渠保护,伏魇终于有机会将满腹的委屈一股脑倾吐出来,咆哮道,“正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旱魃,其实具有通天实力!你为了追杀一个小小的蒲子轩,可以千里迢迢从甘肃追到广西,可是,我为你开疆扩土,为了壮大你的妖怪军团,被晾在凤洲岛上几百个日日夜夜,你却以路途遥远为由,让我自己想办法脱离困境!若不是我差点被敌人杀死,你也不会引发那场地震救我,不是吗?” 旱魃默然道:“明白了。原来你早就对我心怀不满,在策划改投他人门下。” “反正,即使没有我,你也能靠自己壮大军团。你暗影堡里的战士数量,早已上千,有没有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伏魇落寞地笑笑,将哥垛的记忆气泡隐去,低吟道,“旱魃大王,我最后这么叫你一声‘大王’,从今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再无瓜葛,但是,我也不想与你为敌。” 说完,伏魇扇动着苍蝇般的一对透明翅膀,飞到了犀渠的右肩上,以表与旱魃彻底决裂之意。 旱魃面无表情,又将目光投向了犀渠,问道:“你呢?” 犀渠平静地应道:“旱魃,你非要这么问我,我只能说,我当然不但希望成为新一代的妖皇,也希望天下所有的妖怪能听我号令,但是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你还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我不急。” 旱魃摇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虽然谁夺走妖皇之位于我而言并无太大不同,可是,我也着实不喜欢叛徒,何况,还是两个叛徒。大概真要如哥垛所言,今日一事,将是妖界永无安宁的开始了吧……” 犀渠被旱魃数落虽心有不甘,但他依然忍着怒火,放低声音道:“旱魃,你且好好想想吧,他哥垛一百五十年前,败给了蒲松龄那个老贼,今日虽终于重生,但在我们前面,也并无压倒性的实力。哥垛在妖界的地位,早已岌岌可危,该让贤了,否则,我们妖界还要等多久,才能再次诞生出像蚩尤那样顶天立地的妖皇,带领我们真正走向繁荣?你说背叛,我承认,可是你也说过,我们妖界,一切是靠实力说话的。据可靠消息透露,鬼夜叉不久前也已重生,改名为红夜叉,从黑山老妖手中夺回了般若水晶……其实,大家都一样,有实力,为何要屈服于他人之下,不对吗?” 旱魃瞅了一眼犀渠一直握在右手中的太虚水晶,问道:“既然如此,你得了太虚水晶,为何又不将它立即融入体内?” 犀渠伸左手接住了天空降下的最后一片雪花,将其捏于无形,应道:“河南那老家伙还有一口气在,我还得再伪装一段时间。不过,估计也不会等太久了……” 旱魃深深吐了一口气,又看了伏魇一眼,依旧冷若冰霜道:“那就这样吧,伏魇,你跟了新的主子,我祝你一切顺利……只是,你们两个,今后最好不要再出现在甘肃,我看着碍眼。” 说完,旱魃将视线转向地面,冲两妖甩甩手道:“走吧走吧。” “哼,后会有期。”犀渠抛下这句话后,便带着伏魇向东边走去。 旱魃在原地又待了一会儿,待两妖的身影消失于地平线之后,对着地面喊道:“都出来吧。” “呵呵,旱魃,终于等到你孤身一人了。” 只见旱魃身后五丈远的地方,陡然浮现出一股巨大的蚯蚓状蓝色灵气,随后,三男一女在灵体的包裹中渐渐浮出地面。 能拥有这种净化能力的,除了新天地会的肖珏,还能是谁? 之前,四人凭借着肖珏召唤出的“沙丘行者”,已经在地下潜伏了一个时辰有余,本来最开始是准备在旱魃放松警惕时发动偷袭,抢夺他身上的柳泉八木,却不想旱魃面前的这块巨石是即将解除封印的妖皇哥垛,更不想后来又来了犀渠这个妖王,便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发生了犀渠那惊天动地的一幕,眼见哥垛就要挣脱身上的冰条,便干脆改换战术,由肖珏发动了攻击,助了犀渠“一臂之力”。 这一击,被不明真相的犀渠以为是张星文的“功劳”,因此完事后也懒得追究。 而即使犀渠杀死了妖皇,少了一个可怕的对手,但面对两大妖王,四人仍旧不敢轻举妄动,于是,直到此地只剩下旱魃一人,才果断现出身来。 只不过,这次的四人,并非全是新天地会的成员。其中的女性,自然是陆莲花,而三个男人中,其中两个,分别是肖珏和龅牙宋,最后那一人,却是在流沙坪中被他们劫走的何天傲! 只听肖珏嘲讽道:“原来堂堂妖王旱魃,也有被手下背叛的时候!妖界,看来真是气数已尽了!” 旱魃面对着陌生的四人,积攒了太久的怒火像是终于得到了宣泄对象,顿时青筋暴露起来:“所以,你们知道老子现在有多愤怒了吧!”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话 敦煌事变(四) 潜伏于地下时,四人虽可以听到地面上的声音,但只有“沙丘行者”的主人肖珏一人可以通过法力观看到地面上的景象,于是,众人见到旱魃面目的一瞬间,便被其狰狞的形态所震慑,何天傲更是惊呼道:“这家伙便是旱魃?好家伙,果然与我这一生见过的妖怪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陆莲花虽也忐忑不安,但仍旧鼓舞士气道:“不用怕,我们也和在广西时不可同日而语,合我们四人之力,纵然他是妖王又有何妨?” “对,不怕不怕,我最喜欢打架了!就算被打死了,也比待在那劳什子的地下舒坦多了!”龅牙宋将手指关节拨弄地咔咔作响,俨然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派头。 肖珏却心有余悸道:“别太大意,我虽有柳泉八木提升净化之力,可刚才对哥垛那一击,却也没能将他伤成怎样。他们都是妖界的顶级战力,何况太虚水晶已经重生,每一个妖怪实力只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强大!” “呵呵,四只有趣的蝼蚁。”旱魃本已起了杀意,听了四人的对话,尤其是其中一人怀有柳泉八木,却突然生出些兴趣,悠然问道:“你们果然不是张星文的同伙,我从未见过你们……你们是谁?成群结队埋伏在地下又有何目的?” 肖珏见旱魃并无立即出手之意,便也稍微舒缓舒缓了情绪,收起净化之力,笑道:“妖王亲自关心我们的身份,可真是让咱们几个倍感荣幸啊!既然如此,我们也有一些不解的地方,想向你讨教讨教,不如,咱们就各问一个问题如何?” 不等旱魃回应,龅牙宋失望道:“啊?怎么又是这样?有那么多问题需要问吗?就不能直接打架吗?” “你闭嘴!”肖珏斜眼瞅了龅牙宋一眼,骂道,“四肢发达的蠢货,我就说不带你来吧,莲花非要带你来,早知如此,不如让你跟着会长他们去玩好了。” 陆莲花顿时不悦,回敬道:“肖珏,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毕竟,若是真打起来,这家伙比你还管用呢!” 旱魃见对面争吵起来,怒火又消散了一些,竟笑了起来:“哈哈,有趣有趣……行,等你们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也发发慈悲,送你们一两个想要的答案吧。” 肖珏道:“我们是新天地会的成员,埋伏在地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看中了你旱魃体内的柳泉八木而已。” “哦……呵呵,有趣,曾经也有一群家伙,在收集柳泉八木呢,而且还恰好从我过去的部下手中抢走了一块,可惜,我还没来得及抢回来,那没用的家伙就掉进什么水银河里死掉了。”旱魃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又道,“行,你有什么问题,问吧。” 肖珏自是不知道旱魃所言之人为蒲子轩,目标扫了一眼支离破碎的哥垛,冷笑道:“我在地下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也目睹了刚才发生了何事。旱魃,我不明白,你对妖皇之位没兴趣,但也无意于帮助哥垛对付犀渠,你两边都不帮,那你在这世上追求的是为何事?” 旱魃愣了愣,应道:“不错,谁成为妖皇,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正如柳泉八木,越是弱小的家伙,越看中这些靠外力提升法力的器物,而越往高处走,柳泉八木的提升作用也就越小,所以,我有没有那东西,也不重要。我旱魃毕生所追求,只有两个字……”说完,旱魃仿佛故意要卖个关子,停了下来。 肖珏给了旱魃一个面子,问道:“哪两个字?” “永生。” “什么?”何天傲被这两个字触碰到了,毕竟,这是他领导了多年的门派名字。 旱魃解释道:“和柳泉八木不同,寿命更长的我们,更懂得生命的宝贵,更舍不得死去。你可想过,就算你拥有了登峰造极的权力、力量,可是当你想到你终有一死时,便会觉得一切毫无意义,所以,活了两千年的我,想追求永生,有什么问题吗?” “追求永生,当然不是问题。”肖珏淡淡一笑,不屑道,“问题在于,这世上,可有实现永生的方法?” 旱魃冷笑道:“无可奉告。对不起,我们的问题已经扯平了。” 肖珏耸了耸肩道:“既然如此,那我便承认我们的弱小,您高抬贵手,将柳泉八木送给我们吧。” “可惜啊可惜,我今日心情不太好,而且,我也太久没和净化使者交过手了,我倒要看看那犀渠所说,这年头,你们这些所谓被神选中的‘净化使者’,已沦落到何种平庸的地步。”说完,旱魃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不好,沙丘行者!”面对如此恐怖的对手,肖珏丝毫不敢大意,趁着四人还聚在一起,刹那间便召唤出了灵体,与四人一起遁入地面中去。 肖珏的判断非常正确,那旱魃在下定决心出手时,身体便几乎同时已闪现到了四人所处的位置,若不是趁早打算,四人此时应当已出现伤亡。 旱魃望着平整如初的地面,饶有兴趣道:“呵呵,会地遁的净化能力,可真是解闷啊。” 刚说完,一道蓝色光柱从下往上射来,如同之前对付哥垛那般,将旱魃生生打中。 这股攻击,正是来自于肖珏沙丘行者的延伸,之前,沙丘行者虽可以神奇地于地面上下自由进出,不过在地下并不具备作战能力,自从肖珏得到一块《混月决》的碎片后,实力大增,便修炼出此种攻击方式。 不过,面对哥垛、旱魃这样的对手,这一招除了给对方制造一个小小的意外,并无太大意义。 “呵呵,雕虫小技,可知我旱魃拥有通晓天地之力?”说完,旱魃抬脚,再猛烈往地面踏去。 霎时,大地裂开,犹如生出了一道惨烈的伤口。 肖珏的灵体一旦遁入地面,那地下不管是泥土或是沙石,均会变得如水般轻柔,供灵体中的众人自由活动,而这道地缝,刚好出现在了沙丘行者的行进位置上,让其又“重见了天日”。 “罢了,老是躲也不是办法,出来与他一战!” 说这句话的是陆莲花,只见其灵动的身影一闪,瞬间便跃到离旱魃左侧数丈远的地面,伸出双手,大喊道:“赤炎皇后!” 刹那间,陆莲花双手中两道蓝光闪过,物化成两把红色的手枪,看起来杀气腾腾,与陆主人楚楚动人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陆莲花不敢怠慢,直接扣动扳手,伴随着两声清脆的枪响,两发苹果大的子弹迅即向旱魃发射出去。 旱魃伸手拦截子弹,不想子弹却像长了眼睛一般,又向旱魃头上飞去。 几乎同一时间,何天傲、肖珏和龅牙宋也从裂缝中跃到了地面之上,与陆莲花一道,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对旱魃展开了围攻。 何天傲自是召唤出了“正义獠牙”,来到了旱魃的正面。失去了《混月决》碎片之后,这老掌门的实力自是与当初在断肠谷时相比有所下跌,但他也明白旱魃的可怕,并不打算与旱魃正面对抗,只是小心翼翼地与这拥有庞大身躯的妖王周旋起来,以协助另外三人发动攻击。 肖珏的沙丘行者,本就是蚯蚓形状,可伸可缩,来到旱魃右侧后,利用其伸缩能力对他进行了鞭打。 龅牙宋则是释放系的净化使者,一出地缝便迫不及待地绕到旱魃的背后数丈远的地方,向其连续打出推手,嘴里大喊道:“哈哈,痛快,痛快!” 霎时间,只见一个又一个手掌状的灵气弹如排山倒海之势击中旱魃的后背,而也是在此同一时间,陆莲花的两发子弹击中了旱魃的头部。 一阵乱击后,旱魃摇摇晃晃,轰然倒地。 四人停下了攻击,又聚到了肖珏所在地,在沙丘行者的保护下,警惕地注视着对手的一举一动。 若是普通妖怪,此时已可上前抽取其体内的柳泉八木,可面对旱魃,四人竟无一人敢于上前。 果然,倒地的旱魃并无大碍,反倒用失望的语气问道:“如今的净化使者,果然就只有这种程度了吗?你们别告诉我,你们已经使出全力了。” “看来,现在的我们还的确没到挑战旱魃的时候!撤吧,与会长他们会合后再作打算!”说完,肖珏发动能力,带着四人一起遁入地下。 “唉,看来,你们还真就这点把戏啊。”旱魃恨铁不成钢完毕,弹地而起,用拳头捶打地面。 霎时间,地面又裂开一条缝来,将包裹着四人的沙丘行者置于明处。 不过这一次,四人不敢再战,肖珏操纵着灵体,又迅即遁入了地缝的侧壁中去。 ……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河南嵩山的茅屋中,一小女孩对一名戴着眼镜的耄耋老人,开始了汇报。 “爷爷,爷爷,刚才旱魃的妖力值又涨了,达到一万五了。这一次,你也涨了,达到七千一了!” 老者喝了口茶,目光茫然地望向屋外,低吟道:“连我都涨了,看来,妖皇哥垛复生了,太虚水晶也复生了……” 小女孩不解道:“可是,我并没有探到哥垛的气息,反倒是在旱魃那里,先后出现那个犀渠的气息和五股净化之力。” 老者又惊又喜道:“难道,犀渠与一众净化使者联手除掉了哥垛?” 小女孩努努嘴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但那五股净化之力已经分散,只有四股还聚在一起,正往河南方向而来。” 老者沉默了片刻,长叹了口气道:“蒲子轩一行也到了河南,言心啊,看来,咱大河南是不会太平咯。”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话 怪病 到底如红夜叉所说,她得到了象征妖王身份的般若水晶之后,决定和蒲子轩等人和平一阵子,或许是那老妖婆确实心情大好,或许是她有其他打算,也或许是其孤身一人忌惮众人的实力,从江西到河南的旅途中,蒲子轩一行除了路上偶遇一些山野小妖之外,确实并未遭遇任何阻碍。 只是,众人抵达少林寺那日,天公不作美,整座嵩山被初冬的浓雾笼罩起来,蒲子轩本打算顺便领略领略这中岳之壮美,以及“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之风采,不过在大雾之中,肉眼可见范围也不过仅仅三五丈远,能看清脚下的道路已属不易,遑论观光这种“奢侈之事”。 不过,对于余向笛这位盲人而言,浓雾对他丝毫产生不了影响,他心中早已绘就了一幅清晰的嵩山地图,只要感知风语的能力没有丧失,便比起登那庐山还要得心应手。 登山的辛苦倒是小事,可是孙小树的身体状态每况日下,一刻也耽搁不起,于是,就在众人步履维艰之时,余向笛已背着虚弱不堪的孙小树先行一步,发动净化之力疾步上山,率先回了少林寺找慧远方丈禀告。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蒲子轩一行四人也抵达了少林寺门外。 “四位施主辛苦了,子宇师兄已向我们介绍了诸位英雄的情况,请到寺内稍等片刻。”在少林寺门口,一名年轻的和尚向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祝元亮行过礼后,恭迎四人入内。 “嘿嘿,谢谢小师傅。”蒲子轩友好地回了一礼,便又纳闷问道,“不过请问,您说的‘子宇’是谁啊?” 陈淑卿瞪了蒲子轩一眼,不屑道:“唉,不是我说你,有时候啊,你那脑袋瓜特聪明,有时候,又跟木鱼一样迟钝。余向笛过去在少林寺中拜师学艺,自然有属于他的法号,只是没必要告诉你我罢了。” 和尚朝陈淑卿会心一笑,友善解释道:“正如姑娘所言,‘子宇’师兄的俗名便是余向笛,他曾经在敝寺拜师习武,根据敝寺的辈分传承规则,十三世纪曹洞宗领袖福裕禅师住持少林寺期间确立了一套七十字的辈分谱系,其中五字为‘福慧智子觉’,余向笛辈分比慧远方丈低两辈,因此取‘子’字,被授予法号‘子宇’。只不过子宇师兄心知早晚要还俗,对外界不太爱使用这个法号罢了,呵呵。” “原来如此,余向笛确实从未跟我们提起过此事,有劳小师傅解释了,嘿嘿。那么,请问他和方丈现在何处?” 见蒲子轩问题不断,和尚也不打算多作解释,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道:“施主远道而来,一定心怀诸多疑惑,不过,在下主要负责接待诸位,稍后方丈和子宇师兄会和诸位详细道来,还请诸位随我来。” 说完,和尚便领着众人,在浓雾中进入少林寺大门,穿过一方略显破败的庭院,弯弯拐拐后,到了寺内一间会客室中安坐,沏好茶水后施礼离去。 看起来,满清江山飘摇之际,连这享誉九州的少林寺也随之香火稀薄,别说跟那富丽堂皇的仙剑堂比,就是比那黑山老妖的崇石城,也堪称寒碜无比。 不过,身为“天下第一名刹”,少林寺之伟大又岂能以此世俗眼光妄加评判,正如这间会客室内那十八根木凳,虽老朽陈旧,却摆放齐整,且擦拭得一尘不染,从窗花望出去,雾霭深处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传来悦耳的经诵梵呗声和有节奏的钟磬敲击声,划破宁静,显得肃穆而端庄。 四人聊些闲散话题打发时间,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会客室的木门传来嘎吱声,将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吸引过去。 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和尚入了室内,后面跟着一人,正是先行一步的余向笛,四人顿时明白了老和尚便是慧远方丈,顿时起身相迎。 “朋友们,久等了,这位便是我师父慧远方丈。”余向笛朝四人淡淡地笑笑,便语气 凝重地对慧远方丈介绍道,“师父,徒儿虽看不见,但徒儿知道,他们便是我在江西认识的朋友。” 看起来,余向笛回了这寺庙,言行举止间也少了许多人间烟火气,变得拘谨起来。 还好慧远亦是和蔼有加,见了蒲子轩等人,便入礼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远道而来,敝寺条件简陋,怠慢了各位施主,还望多多包涵。” “方丈大师说哪里话?分明是我们冒昧打扰,因为同伴的病情,唉……还望您能告诉我们,孙小树那孩子,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蒲子轩虔诚地看着慧远的眼睛,话语间交织着期待与忐忑,毕竟,孙小树的问题不是一般伤病,若是眼前这位大师一句“不知”,此行便会变得毫无意义。 而余向笛的神态也告诉他,之前两人一定已就孙小树的病情进行过探讨,但一切并不乐观。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慧远的回答的确是:“实在抱歉,若是仅凭目前老衲对那孩子的观察,老衲也实难判断出他到底犯了什么邪乎,甚至,老衲过去也从未曾见过如此怪异的病症,就好像并非人间常识可以诊断出的疾病,恐怕……敝寺也难以帮助你们啊。” 陈淑卿禁不住蹙眉问道:“大师何出此言?小树的情况有何怪异之处?” 慧远方丈叹口气道:“老衲不才,但也习得些粗浅医术,但凡人间病症,总会通过望闻问切等方法探出些病根端倪,可是,那孩子已经到了神志不清、胡言乱语的地步了,按理说,通常情况下,此时应当高烧不起才对,可是,他体温、脉象均完全正常,身体上并无不适,那么,老衲只能判断,他的问题完全出在了脑部,且与身体毫无牵连,这,难道不奇怪吗?” 听了此话,陈淑卿突然想到当初在忘忧堂中吴忧香曾经告诉她,半妖的脉韵只有人类的十分之一,便料想或许慧远身为半个医生,难以准确把握孙小树的病情,便提示道:“那孩子是个树妖,和我一样,我们的脉韵只有人类的十分之一,会不会发生些异变也难以察觉呢?” 毕竟,身为妖王犀渠的朋友,慧远定然不难接受两人的半妖身份。 此前,余向笛已经在和慧远的交谈中将众人的身份交代得十分明确,慧远方丈果然对陈淑卿的话毫无惊异神色,只是认真地端详了陈淑卿一番,沉声道:“陈施主的意思老衲明白,可是老衲也可十分确信那孩子的身体没出现问题。老衲也听子宇谈到,诸位一路上,经历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斗,所以不如回想回想,各位施主在旅行到此之前,有没有在某场战斗中,让那孩子的脑部受到伤害,或是受到妖力诅咒呢?” “方丈大师,这话我来回答最合适。”蒲子轩道,“我和小树已经认识一年了,这一年来,他经历过的战斗,我也都经历过,要说伤害或是妖力袭击,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比小树只多不少,可是,除了小树之外,我们再无第二人出现这种异状啊。” 慧远方丈搓搓手,茫然道:“这就麻烦了,既是如此,老衲便真不知那孩子到底中什么邪了啊。” 虽看不见众人表情,但余向笛已从他们话语中感觉出了浓浓的失望之情,想到当初是自己信誓旦旦要带着他们来少林寺,并口口声声说慧远方丈一定会替他们找到问题原因,此时事与愿违,顿觉有些尴尬,但又不忍心让朋友们白跑一趟,便努力提示道:“你们好好想想,再仔细想想,小树会不会还有哪段经历,你们并未参与?” “我确实没有了。”蒲子轩转而问祝元亮与苏三娘,“你们呢?” 祝元亮与苏三娘均表示否定。 蒲子轩又问陈淑卿道:“小九,当初你和小树曾经与我们分开过,结伴前往兰若寺,那段经历,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陈淑卿仔细回想一番后摇头道:“我们在兰若寺中是待了几日,但并未发生战斗,后来,我们去回春营,与两名看守战斗过的人也是我,那段经历也绝对不会有问题。” “唉……”蒲子轩深感无力,一屁股坐回板凳上,喃喃道,“若找不到原因,便无从找到施救方法,小树,难道彻底没希望了吗……”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突然,苏三娘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等一下,还有一段经历,是小树并未与我们共同经历的!” 众人顿时将目光汇聚到了苏三娘身上,只见其急促道:“流沙坪之战,你们还记得吗?小树和四大门派关押的妖怪一起奔来的路上,难道什么也没有发生吗?” 蒲子轩沉默了片刻,并未想通个中原委,便道:“三娘,我知道你和四大门派,特别是仙剑堂的渊源颇深,所以会想到这个,可是,那些妖怪到达流沙坪之时,不个个生龙活虎,完好无损吗?况且,小树若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他会从来不跟我们提起吗?” 苏三娘道:“对,他们一路上是没有遇到什么,可是,为何那些妖怪都心甘情愿替秦邕卖命?正是因为秦邕对他们施加了般若能力!小树,也是其中之一,虽然小树身为智慧型妖怪,不会被秦邕控制,但也只有这一点,是他经历过而我们没经历过的!” 蒲子轩又沉默了半晌,仔细回忆一番后,问慧远道:“方丈大师,的确如三娘所言,这或许是唯一的疑点。那么,您可知道,若是半妖被施加了般若能力,是否会被渐渐剥夺神智,变成野妖?” 慧远摇头道:“老衲虽是普通人类,但这个问题的答案,老衲还是很清楚的,半妖被施加般若能力,并不会变成野妖,除非……” “除非什么?”蒲子轩紧张地望着慧远,他知道对方一定知道些突破口。 “除非,这个施加般若能力者,是妖王旱魃!”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话 祛除般若之法 “什么?” “旱魃”两字一出,在场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仿佛触电一般,有些事情,一瞬间便联系在了一起。 慧远显然无从得知个中蹊跷,进一步解释道:“不瞒诸位施主,若是换作别人,恐怕实难解答这个问题,不过,恰巧老衲有一个朋友,他对于旱魃可谓十分了解,能通过般若能力将智慧妖怪野妖化并为他所用的,便只有他旱魃了,可是,那孩子被施加的般若之力,并非源自旱魃,那便不可能是这个原因。” 慧远口中的“朋友” ,自然是犀渠无疑,后者与旱魃同为妖王,曾经交往甚笃,定然对旱魃的能力了如指掌。只是,蒲子轩此时无意关心慧远与犀渠的关系,将话题继续集中在孙小树身上,说道:“方丈大师,我明白了,小树身上的般若之力虽是被一个叫做秦邕的恶人所施加,然而,那秦邕的般若能力,却正好是旱魃所授予,换句话说,正是旱魃间接对小树施加了般若能力。大师,这样一来,小树的病因可有答案了吧?” 慧远并未第一时间作答,转而看了看余向笛。 余向笛也如梦初醒道:“抱歉师父,这些事情,是在我认识他们之前发生的,所以我跟师父讲述得不是十分清晰,但我想起来了,淑卿姑娘确实跟我讲过,那个秦邕之所以能号令一方野妖,正是因为先遇到了旱魃。他将四大门派关押的野妖聚集在断肠谷中,对它们集体发动了般若能力,其中也就包括了那孩子。”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慧远微微点头,将目光又移到蒲子轩身上,“结合目前的信息来看,老衲不妨作一个推测,你们看对不对。那孩子身为红夜叉的后人,其身上本来就蕴藏着强大的妖力,只是过去年幼,无从将这些实力展示出来。随着年纪的增长和战斗的磨练,那孩子身上的潜力不断得以挖掘,本可以成为一个强大的战士,可是,在广西却遭遇了旱魃间接施加的般若之力,将他脑中精气不断抽空。旱魃将智慧妖怪野妖化本需要一年时间,可是,由于孩子多次透支妖力,强行使用妖术,将这个速度大大提前。” 蒲子轩点头道:“对,方丈大师和我们的看法完全一样,只不过您告诉了我们一些更有用的信息,您说野妖化本来一年之后才会发生,可是现在您看,小树还有多少时间?” 慧远道:“幸好你们及时带着那孩子远离了战场,这段时间没有再使用妖力,那么,依老衲看来,他应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才会野妖化。” 蒲子轩摩拳擦掌道:“好,原因找到便好办了。也就是说,只要在一个月内除掉了旱魃,便可解救小树于危难。”随即转而对陈淑卿道,“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要去甘肃找那旱魃为吴大夫报仇吗?这次,我想我们的目标高度统一,怎么样,咱们稍作休息,便立即动身前往甘肃讨伐旱魃,顺道夺取他身上的碎片。” 本以为陈淑卿会欣然同意,没想到,她却疑惑道:“可是,我在广西那忘忧堂中,也见过旱魃一面,还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既然旱魃有这般本事,为何不干脆对我施加般若能力,让我为他所用,反而劝我加入他们妖界呢?” “对啊,这个……”蒲子轩一时找不到答案,又皱起眉头来。 慧远解释道:“这恐怕还得从旱魃的能力上来找答案,老衲刚才还没说完,那旱魃虽然可以将你们野妖化,可是一旦成功,对方并不会变为普通野妖,而是会被变为僵尸。” “啊?僵尸?”蒲子轩感觉背脊瞬间发凉起来,在场所有人亦是惊诧不已。 慧远继续不疾不徐讲道:“不错,那旱魃作为上古妖王,本就是僵尸始祖,有能力制造出为他所用的僵尸,只是,就算他当时对陈施主施加了般若能力,陈施主最快也要几个月之后才会变成僵尸,僵尸的心智甚至比野妖还不如,那时,陈施主也无力从广西走到甘肃为他所用,所以,旱魃懒得去做此事。” 陈淑卿深叹一口气,点点头道:“那便没问题了,我随时愿意前往甘肃,讨伐旱魃。” “呵呵,老衲对诸位英雄的正义感与勇气深表敬意。”慧远淡淡一笑,转而又道,“可是,旱魃的实力超乎想象,据说已十分接近妖皇,而且还有强大的僵尸军团,就算诸位合作,可有信心能战胜他?” 陈淑卿无以作答,低下了头,回想当初在忘忧堂中,自己虽被吴忧香封印了妖力,无法对抗旱魃,但光凭旱魃能够从屋顶闪现到地面这个速度上的优势,便明白了自己与旱魃的差距宛如天壤之别。 蒲子轩也从与红夜叉和黑山老妖的战斗中感悟到,即使同为妖王,不同的妖王之间实力也有所差别,那旱魃能从远方制造地震已是极为恐怖之事,如今又听说他具有强大的僵尸军团,顿时心怀胆怯,但又不甘心道:“可是,小树危在旦夕,我们还能怎么办?” 慧远笑道:“诸位英雄既然有心为民除害,老衲自当倾力协助。这少林寺本就是中华武学荟萃之地,诸位不妨在敝寺修行一段时日,待实力更上层楼时,再去讨伐旱魃不迟,诸位觉得呢?” 蒲子轩担忧道:“感谢大师,余向笛在贵寺修炼出的实力有目共睹,若时间充裕,大师所言确是上策,可此去甘肃路途遥远,小树又只剩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如何耽搁得起?” 慧远依旧笑道:“呵呵,老衲如何不知时间紧迫?可是,要解除旱魃的般若之力,方法并不只有消灭旱魃一途……” 还未等慧远说完,蒲子轩顿时眼睛一亮:“还有什么方法,请大师明示!” “那位老朋友曾经告诉老衲,世上有种仙草,服用后可以祛除旱魃的般若之力。这种仙草,正是《山海经》中记录的菵草,在河南开封府可以找到。” “呵呵,又是仙草,真是太好了!”蒲子轩对陈淑卿欣喜若狂道,“小九,我们去找来这种仙草,就可以救治小树了!” 陈淑卿也转忧为喜道:“不错,《中山经》中提到‘少陉之山,有草焉,名曰菵草,叶状如葵而赤茎白华,实如蘡薁,食之不愚。’只要吃了这种仙草,就永远不会变得愚钝!那少陉山,看来就在开封府内。”随后,又想到了当初在招摇山墓穴中的恐怖回忆,心有余悸道:“只是不知道,取得这种仙草,难度如何?” 慧远从容道:“不难不难,老衲曾去过少陉山,见菵草在少陉山上到处都是,只是要麻烦诸位谁去一趟开封府,采摘一斤回来。此外,光有菵草还不够,还需配上一些当归、黄莲之类的常规药引,这些常规药引有十一种,所以,还需要哪位去一趟登封县,每种带回一斤。熬制成药后,服用二十日后即可彻底祛除般若之力,而这段时间,诸位正好可用于修行,岂不完美?” “确实完美,谢谢大师指点!”蒲子轩心情大好,对陈淑卿揶揄道,“要不这样吧,我出钱,你出力,我去县城买常规药引,你比较熟悉山海经,又会飞翔,你负责去开封取回菵草,如何?” “切,你这家伙,可真会‘安排’啊。”陈淑卿心情也不错,笑斥蒲子轩一番后,点头道,“行,给我三日时间,我负责将那劳什子的仙草带回。” 随后,蒲子轩又问苏三娘与祝元亮:“你们呢?怎么打算?” 苏三娘不答蒲子轩,转而问慧远道:“方丈大师,此处离中岳庙有多远?” 慧远愣了愣,应道:“中岳庙就在嵩山南麓,敢问苏施主去那里有何贵干?” 苏三娘展露出谜样的微笑,嫣然道:“既然有二三十日的时间,各位在少林寺修行我自无意见,不过,中岳庙与我更有些渊源,我去那边修行更加合适。慧远方丈可否替我介绍介绍?” 蒲子轩疑惑道:“三娘这是什么意思?” 苏三娘以一贯的潇洒应道:“个中缘由,大家无需多问,总之,有什么事,咱们意念传声即可。” 慧远沉思了片刻,也点头道:“也罢,那老衲就替你修书一封,你带去给李圣清道长,他会收留你。只是,你苏三娘名头太响亮,老衲虽然能够接受,可在别处,还是换一个名字比较好。” 蒲子轩嬉笑着插嘴道:“没问题,三娘本就有一个假名,叫做冯玉良,按这个名字来吧。” “不,那个名字,我早已放弃。”苏三娘转过身去,望着窗外的雾霭,沉声道,“我本姓杨,今后若是需要隐瞒身份,便叫回我最初的名字:杨玉娘。”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话 少林寺(一) 待众人各自安排好去向后,慧远与众人作别,带着余向笛便转身往门外走去,本以为会晤将暂时告一段落,却不想慧远在门口踟蹰一番,又转身道:“对了,还有个事情,老衲觉得还是告诉诸位比较好。” “哦?大师还有何事?”见慧远如此态度,蒲子轩料想其定然还有重要消息要宣布,顿生起了好奇心来。 “呵呵,老衲是想说,有一个人……不,准确地说,是有一个妖怪,正在赶往甘肃,要去消灭旱魃。若此事能成,则那孩子的病情就更不必担心了。” 消息果然劲爆,蒲子轩顿时惊得长大了嘴巴:“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此妖,正是二代犀渠。不知子宇有没有跟诸位提到过,位于河南的妖王犀渠,是一个颇有正义感的妖怪,而初代犀渠,与老衲有些交情,他老了之后,将妖王之位让与继承者,即第二代犀渠,这个新犀渠为了继承前辈铲除妖界的愿景,这些年来做了不少为民除害之举,而最近,则将目标盯上了甘肃的旱魃。” 余向笛愣了愣,不解道:“是的师父,徒儿已将犀渠是师父朋友一事给他们作了交代,可是……可是什么‘初代’、‘二代’犀渠的说法,徒儿今日也是第一次听到啊。” 慧远淡淡地回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过去你不知道这些,只是没什么谈起的必要,现在当着各位的面,老衲正好一起讲个明白。妖怪的寿命虽长,却因种族不同长短各异,少则千把岁、多则两三千岁,可无论如何,也长不过五千岁,像鬼夜叉、黑山老妖他们,活了几百年,仍然不过是非常年轻的妖怪,可是旱魃和犀渠这些被《诗经》《山海经》所记录的上古妖怪不一样,旱魃已经活了三千岁,尚属中壮年,而初代犀渠已经活了四千六百岁,已垂垂老矣,所以,他必须要为自己的妖王之位寻找继承者。从这个意义上讲,‘犀渠’并非某个妖怪的名字,而是谁成了他的继承者,谁便是二代犀渠。十多年前,初代犀渠自知年事已高,宣布退隐江湖,大概六年前吧,他又放不下被妖界祸乱的人间,决定选择某个妖怪为继承者,继承他的愿景,为了与后者区别开来,还请求老衲为他本人起一个法号。老衲为感激他的善举,便遂他心愿,赐予他‘慧可’一名,要知道,这可是汉传佛教禅宗二祖的法号。” “是吗?那么那个二代犀渠,是个什么样的妖怪?愿意继承老犀渠匡扶正义的使命吗?”说到这里,余向笛竟然有些黯然神伤,看得出来,他对于老犀渠的正义之举尤为敬佩,也对二代犀渠的品质充满了期待。 “唉,怎么说呢……”慧远长叹一声,又道,“毕竟在妖界中,与初代犀渠拥有同样想法的妖怪可谓凤毛麟角,他也知道,一旦选错了继承者,便是自己为人间亲自种下一枚恶果,因此,初代犀渠虽然选中了继承者,也承认他为妖王,却一直没将最重要的妖王象征之物,也就是般若水晶传给他。那二代犀渠也是一个犀牛妖怪,年纪也不过一百多岁,正是年轻气盛、可塑性极强的时候,初代犀渠用了六年时间考验他,到目前为止,他所作的一切确实没让初代犀渠失望,于是,初代犀渠决定给他一个终极大考,如果他能亲手除掉一个妖王,便正式将般若水晶赐予他。” “合情合理。”余向笛若有所思道,“那么,敢问师父,为何今日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一切告诉我们?” “因为,一些可怕的事情正在发生。”慧远正声道,“就在不久之前,初代犀渠得到消息,妖界已经找到了妖皇哥垛的下落,旱魃亲自赶赴昆仑山,将封印哥垛的巨石搬运到了敦煌,等待哥垛重生,届时,犀渠会在甘肃遭遇什么,实难预料。老衲今日将一切告诉诸位,正是希望,无论犀渠西行的结果如何,诸位英雄都要作好心理准备。” 苏三娘听了此话,顿时又在脑海中回想起当初在昆仑山洞中遭遇的恐怖场景,不禁心中一颤,激动道:“什么?那封印哥垛的巨石,已经被找到了?而且,会比预期的苏醒时间提前那么多!” “不错,只要解除了封印,哥垛很快便会苏醒过来。”慧远摇摇头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间享受了一百五十年的安宁,甚至普天之下的净化使者也因这种安宁不再追求卓越精进,却不想,各大妖王这么多年来之所以很少祸乱人间,并非安分守己,只不过更多时候是在韬光养晦、蓄势待发而已,一旦哥垛苏醒过来,妖界实力重回顶峰,便又会在人间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此时,已近中午,周围的浓雾逐渐散去,少林寺及远处山脉的轮廓已渐渐看得清晰,又是一阵肃穆的撞钟声响起。 看着愕然不已的众人,慧远也明白突然之间要让这群小青年消化如此多的信息有些强人所难,便和蔼一笑道:“阿弥陀佛,说了这么多,当前,还是治好那孩子的病为最要紧之事。诸位肚子饿坏了吧?老衲这便去准备些午餐,天大的事,也要填饱了肚子才能处理啊,呵呵。”说完,又吩咐余向笛道,“子宇,当前雾已退去不少,你就领着这些朋友在少林寺中四处参观参观吧。一会儿,老衲会把药方和苏施主的介绍信一并送来。” “是,师父。” 送走了慧远,余向笛便成了这里的主人,顿时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对众人笑呵呵道:“说实话,我也是今日才第一次从师父口中听到这些东西,不过嘛,我这眼睛虽然看不见,心眼却是无比明朗,即使师父不说,我也预感到了咱们这趟河南之行,不会那么简单,嘿嘿。” “得了吧你,事后诸葛亮。”蒲子轩调侃一番,又轻轻在余向笛的背上锤了一拳,高声道,“快给我们带路,看看你们少林寺都是怎么修炼的。听了刚才方丈那些话,我现在有些受到刺激,恨不得马上修炼成一个强大的净化使者,去除掉那些什么旱魃、哥垛。” 余向笛白了蒲子轩一眼,问:“我先问问,当初你在仙剑堂又是如何修炼的?” 蒲子轩得意道:“什么都练啊,剑术、气息,特别是朱堂主不吝赐教,将他们祖传的《绝脉心经》传授给了我,这才有了疾风霸龙拳和霸龙混元破,哈哈。” 余向笛嘿嘿一笑:“那么,在这儿,可能会让你失望了哦。” 不多时,余向笛带着四人来到一方宽敞的院落中,伴随着有节奏的叫喊声,只见近百来名壮硕的僧人正排成长方形矩阵,手持木棍,整齐划一地比划着各种招式,其气势如虹,让人叹为观止。 此时雾气已散尽,所有僧人尽收眼底,当然,蒲子轩一行人也全然进入了对方的可视范围,却鲜有人朝这边看过来。 “咱们少林寺有僧人两百名,每日分为两班修炼,这些人,大多和我一样,是子字辈。还有你们看,这便是传统的少林棍法,从他们招法路数传递来的风语来看,应是六合棍法。”余向笛停下了脚步,一边侧头品鉴,一边作着介绍。 此时,之前一直未说话的祝元亮突然兴起,拍拍蒲子轩的肩膀道:“嘿,你记不记得,当初咱俩在丽江武馆里习武的时候,有个师父教过咱们这套棍法,好像就是这会儿,该跳起来了。” 正说着,所有僧人果然齐刷刷地跃起,大喝一声,将木棍砸向地面,发出整齐划一的敲击声。 祝元亮顿时兴奋不已道:“看看看,果然跳起来了,原来这套棍法源自少林寺啊!” 余向笛闻言笑道:“呵呵,祝先锋,你既然练过,可以专业一点吗?这叫‘跳步劈棍’!说得那么像个门外汉,也不怕折了你师父的脸面。” 蒲子轩站在了祝元亮一边,解围道:“说实话,我也对棍法没什么兴趣,我蒲家过去就是武器商,十八般兵器我家都锻造过,看那些方天画戟、丈八蛇矛,一个赛着一个气派,唯有那棍棒,我还真看不上。” “哈哈哈,蒲子轩,你太依赖你的眼睛和感官,这会是你修行的业障。”余向笛不屑道,“我虽是主练剑术之人,可少林棍法,却是天下所有武功的基础,我可没少练过。你可知道,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说过:‘若能知棍法,则其它诸器械之法,从此得矣。’此外,俞大猷所著《剑经》,正是集棍法之大成的著作,也被戚继光誉为‘千古奇秘’?” 蒲子轩顿时从余向笛的言语间体会到两人的差距,不敢多话,便尴尬地笑道:“不过嘛,我倒挺欣赏你们的‘金钟罩铁布衫’,那些木棍打在人身上,不但造不成任何伤害,反而还能将木棍震断,我若能在二十日内习得这个招数,便不虚此行了。” “哈哈哈……”余向笛又是一番大笑,“金钟罩铁布衫,我练了那么多年也不过习得一点毛皮,你想二十日就学会,可真是痴人说梦。走吧,咱们再去下一处看看。”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话 少林寺(二) “这里叫‘初祖庵’,又称‘达摩面壁庵’,是为了纪念禅宗第一代祖师达摩面壁求法得成正果而修建……” “这里是塔林,是少林寺祖茔,这些墓塔下面,都安葬着少林寺历代高僧……” 离开了练武场,余向笛继续领着四人在寺内参观,不多时,便来到前院,入寺大门近在眼前。 院内有若干棵大树,其中一棵参天乔木,为一棵银杏树,之前,由于浓雾笼罩,蒲子轩并未注意到此树,此时,对树的敏感让蒲子轩停下了脚步,驻足观望起来。 余向笛也注意到了这点,便对蒲子轩解释道:“哦,这是一棵银杏树,树龄有一千三百年了,不但是嵩山最古老的树,也是全登封最古老的一棵。怎么样,开眼界了吧?” “比这更高大、更古老的树,咱也不是没少见。”蒲子轩指着树干,疑惑道,“我只是好奇,这些小孔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银杏树干上有无数密密麻麻的小孔,每个小孔直径半寸左右,深浅不一,一看便不是自然形成。 余向笛虽然无法凭风语感知到树干上的小孔,可早已听师父讲过它们的来历,便自豪道:“这些小孔,都是寺里的僧人练一指禅的时候给戳出来的。” “一指禅?”蒲子轩更加不解,皱眉道,“那是什么玩意?” 不等余向笛作答,祝元亮接话道:“这还不明白?‘一只蝉’,顾名思义,就是一只很厉害的蝉,连树干都可以咬出洞来。” “哈哈哈,祝先锋,你那水平,就别在这里卖弄了。”余向笛捧腹大笑一番,解释道,“那是源自少林寺的一种硬气功,和金钟罩铁布衫是一个道理,只不过,练功之人将全身功力汇聚于一根手指上,可以将那手指变得如钢铁般坚硬,成为利器,从而戳出这样的小孔来。” “啊?哦……嘿嘿。”祝元亮本打算凭此解答“扳回一城”,弥补之前对劈棍的无知,却不想闹出了更荒谬的笑话,顿时尴尬地拍着脑袋傻笑。 “胖墩,你不懂就老实点,别不懂装懂嘛。”蒲子轩数落祝元亮完毕,便凑近到树干前,用手轻轻抚摸那些小孔,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少林功夫可真是神奇啊,想不到这些僧人凭借着凡人之躯,也能做到如此程度,佩服!佩服!” “那可不?”余向笛得意地笑笑,又道,“那些师兄师弟,别说对付常人不在话下,就是面对一些山野妖怪,也完全有一战之力。‘天下武功无不源自少林’,这句话可不是白给的!” “唉……”蒲子轩叹口气,伸出右手食指看看,遗憾道,“可惜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否则,练出这种硬气功,外加我的雷电力量,我定然用这根手指插入那变成大树的红夜叉躯干,然后从体内将他电个稀烂!” 余向笛笑道:“看来,你还是始终对红夜叉念念不忘啊,要我说,那树妖替我解决了黑山老妖,也没那么讨厌嘛。”蒲子轩闻言转过身来,凑近余向笛高声道:“废话,咱们两家各有世仇,要我说,黑山老妖才没有那么讨厌,当初若是反过来,黑山老妖替我解决了红夜叉,那才更合我心意!”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别那么较真嘛……”余向笛耸耸肩道,“反正,天下妖怪,除了老犀渠,也没几个好东西,都一一消灭就对了!” 陈淑卿一听这话,顿时故作努嘴状道,“哟,提了老犀渠,也不提我和小树,我且当您是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啊。” “哈哈哈,你们都省省吧。”苏三娘乐不可支道,“看来今日大家都春风得意,有心情斗嘴了啊。” “哈哈哈,这次确实是我说错了,我道歉,不斗了不斗了。”余向笛尴尬地摸摸后脑勺,又继续往银杏树侧面一道小门走去,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看少林寺的日常。” 穿过一条小巷,五人又来到一个小院内,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和尚,正拿着笤帚清扫着院落。那院落本就干干净净,之前的一堆枯叶已经被堆放到一旁,可小和尚仍然聚精会神地用笤帚将地面刮出有节奏的“唰唰”声,直到余向笛叫了他一声“觉行”方才停下手中活路,向众人看过来。 小和尚的目光快速扫了五人一遍,最终落在了余向笛的身上,顿时惊喜道:“咦,子宇师叔,你回来啦?” 余向笛走过去摸摸小和尚的脑袋,招呼道:“哈哈,果然是觉行,多日未见,我对你的风语还是那么熟悉!” 小和尚低声纠正道:“师叔,我是觉方。觉行师兄正在寺外扫台阶呢。” 陈淑卿忍住笑,以白眼调侃道:“唉,我就知道,这家伙但凡出手摸人,必然出错。” 余向笛尴尬道:“是觉方师侄啊,唉,你和觉行的风语太像,这分开的时间一久,我就更搞不清楚了。” 蒲子轩之前进入少林寺时,已在门外山阶上见识过两个扫地的小和尚,后来在院中又见到几个,顿时好奇道:“这院落已经很干净了,为何你们总是扫个不停?” “呵呵,是啊,为什么呢?这个问题,不但这些小师侄问过,我问过,来这里的几乎所有人,也都问过,可真是咱们少林寺的千古一问啊……”如同禅师的机锋,余向笛并不直接作答,而是讲述道,“这个孩子,连个俗名也没有,自生下来,便被他的娘带到少林寺来,求着方丈抚养,和他一起的,还有比他大一岁的哥哥觉行。他们的爹死于战乱,娘死于疾病,临终之前,他娘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他们的两个孩子可以早日学成真本事,长大以后可以不被人欺负,若是实在不行,就是一辈子做个和尚,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也是阿弥陀佛之事。可方丈这么多年来,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只是让他们抬水扫地,从来不会传授任何功夫。蒲子轩,有些东西,说透就没劲了,你且慢慢体会吧。” 觉方直楞楞地抬头看着余向笛,眼神间透露出一尘不染的纯净,或许对他来说,‘爹娘’一词从来不具备任何意义,也不知道山下有些何物,半晌后,礼貌道:“快正午了,各位长辈们需要用膳吗?”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蒲子轩心情惆怅,行了个礼,笑应道,“方丈大师正在给我们准备,一会儿便好。” 余向笛轻叹口气,又道:“其实,若是一切安好,谁没事会来这些清贫的地方当出家人啊……就说刚才那些练棍之人,其中好些和我关系要好,这些年来,我陪着他们一起从少年成长为青年,闲来无事时,也会谈起他们的家事,不过都是些苦命的孩子啊……” …… 入夜,伴着虫鸣蛙叫,少林寺隐没在一片极致的宁静中。 后院一间室内,就着一堆柴火,慧远与余向笛两人正在席地而谈。 “所以,元霜牺牲在了庐山,再也没能回来……”慧远慢悠悠地拾起一根木柴,轻放入火中,溅出点点火花。 “是的师父,徒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没有了,不过,仇恨已了,也不知未来的人生还有些什么动力,望师父给徒儿指条明路。” 慧远微微一笑,低语道:“你在江西这些日子,还在按照为师传授的方法修禅吗?” 余向笛点点头:“每日都会按照师父的嘱咐修禅,一日也不敢懈怠。” “那么,最近这些时日,入定之前,你脑海中都会浮现些什么?” 余向笛一愣,犹豫片刻道:“徒儿大仇已报,脑子里时常很乱,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 “呵呵。”慧远和蔼地笑了两声,又道,“你再好好想想,你会在那里看到你想要的东西。” 新放入的木柴被烧出清脆的噼啪响声,火光将余向笛的脸映衬得通红。 半晌后,余向笛沉声道:“徒儿本就看不见什么东西,若一定要说的话,只有对孙小树的病情还有些牵挂,有时候……有时候,也会乱七八糟地浮现出那些妖王的影子。” “不错,你放不下的,不只是那个孩子……你是净化使者,本就非我少林寺的普通弟子,如今又结识了那么多新朋友,你应该做什么,还需要为师明说吗?” 余向笛霎时明白了慧远的意思,悸动道:“师父,徒儿……” “子宇……”慧远打断了余向笛的话,慈祥地看着面前这个为了追求力量而自剜双眼的孩子,伸手搭在了余向笛的右肩上,语重心长道,“不要欺骗自己,你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小树的问题解决之后,只要今后你做着斩妖除魔、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事,即使你不在我少林寺,也一生都是我少林的不二子弟。永远都是。” 虽然慧远语气平缓,余向笛却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震撼,顿时跪地,颤抖道:“无论以后徒儿走了多远,徒儿都会永远、永远谨遵师父教诲!” 谈话间,余向笛蒙着双眼的黑布,已然被决堤的泪水浸湿。 正文 第三百话 少陉山上 陈淑卿变作飞狐,飞飞停停了四五个时辰后,于翌日下午抵达了河南开封府境内。 刚学会飞行不久的她,原本以为无法像蒲子轩那样自由翱翔于天际,然而,在她降落于一条小溪边时,她才发现,此次飞行时长比自己预想的时间要少出许多,而且并无太大劳顿之感。 只是,她有些口渴,于是选择了在这条小溪旁小憩片刻。 她没有立刻变回人型,而是收起翅膀,站在数丈远之外,直接张开了嘴巴。 正好试验一下,如今对水的控制已到达了何种程度。 只见陈淑卿浑身红光乍现,使出十成妖力控水,霎时间,一条粗壮的水柱猛然从溪中涌出,往她这边喷来。 水柱打在脸上,如同敌人攻击,陈淑卿“哇”地叫了一声,被冲刷得连连后退,倒在地上,变回人型。 本只是打算吸入少许溪水润喉,却不想自身实力如此长进,让自己无福消受。 不过,此番长进实在不令人为之振奋,能做到这步,修炼因素很小,更多是因为妖皇哥垛即将苏醒,天下妖怪实力愈发接近巅峰罢了。 由此一来,蒲子轩等净化使者的实力会与妖王的差距更加拉大,这只会为未来的旅途增加更多风险。 想到这里,陈淑卿自嘲地笑笑,思绪万千地对天长叹一声,发动妖力将身上衣物变得干燥,又重新走到溪边蹲下,用手捧起水喝。 修整完毕后,陈淑卿重新将思绪调整到现实中来,四下环顾,只见此地为一丘陵地带,远处有一座高山,由于耀眼的阳光从那个方向射来,那山看起来灰蒙蒙的,不甚清晰,却可见其形状如坟。根据慧远的讲述和路上的打探,那便应当是少陉山无疑。 目标近在眼前,陈淑卿来了精神,一鼓作气便直接往少陉山飞去。 山顶还算平整,奇怪的是,这本该鸟不拉屎的地方,离陈淑卿降落之地约莫一两里开外的地带,却有一堵长长的城墙延展开去,让她着实惊得不轻。扭头左右看去,虽一眼可望到边际,但在这人迹罕至之地出现此种规模的城墙,也实属异常。 奇怪,这少陉山顶怎么会有城池?而且,若那真是城池,那么主城周围必然会有诸多农屋星罗棋布,但除了那堵墙,周围也不过和普通山顶一般毫无特点。 若那不是城池,谁又会在此造这样的城墙?又有何作用与意义? 陈淑卿愈发好奇,誓要搞个明白,便又变作飞狐,打算从空中将墙内的世界看个究竟。 不过,为了避免被墙中可能存在的人类发现,陈淑卿并未直接飞临城墙上空,而是停在了墙外一棵高耸的乔木树枝上。 顿时,墙内的景色尽收眼底,只见里面果然有许多人类居住,虽不似城市那般繁华,却有密密麻麻的农舍位于其间,老人悠闲地坐在院中享受冬阳,小孩在小道上玩乐,一些农夫则正在为数不多的田间劳作,整个一派祥和的田园风光。 好家伙!果然有人类在这少陉山顶上生活!不过,天下村庄众多,在山顶建村虽不算罕见,但为何要用这样的高墙将村庄围起来? 而且,他们深居墙内,人口看起来又众多,那些可用于耕作的土地被挤压得寸土寸金,而墙外并无耕地,难以想象他们是如何维持生计?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来此地本就不是为了观光猎奇,饱了眼福就好,眼下,应该尽快找到菵草的集中地才是。 根据慧远方丈的说法,少陉山顶上应该随处可见菵草,至于其形象“叶状如葵而赤茎白华”,最鲜明之处莫过于“红色”这一点。 果然,若是认真看去,地面上以绿色为主体的草丛中,确有星星点点的红色出现。 陈淑卿大喜过望,立即纵身下树,往树下一圈草地看去,俯身将一株红色的草采下,端详起来。 这不就是水稗子吗?在蒲家庄周围也好,还是其他地方也好,均可轻易找到,只不过,天下其他地方的菵草,通体呈现绿色,看来唯有这少陉山的菵草,确是与众不同。 继续四下走动,只需采集到一斤,便可离开此地,回去交差。 若是一切顺利,采摘齐一斤菵草,只需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然而令陈淑卿出乎意料,事情还是往失控的方向发展而去。 在另一棵大树下采摘时,陈淑卿突然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随着地面一起下坠,瞬间便落到了一个巨大的地坑中去。 是陷阱!这个地方,怎么会有陷阱? 还未想个明白, 一个巨大的木笼子又从天而降,将惊魂未定的陈淑卿牢牢地罩了起来! 明白了,定然是那些墙内的村民,用这种方式捕捉猎物!只是,他们定然害怕误伤了人类,因此没有设计出可将猎物直接杀死的陷阱,而是采用了这种囚禁式手段! 哼,既然如此,区区小计,我打破这木笼,飞出去便是! 主意已定,陈淑卿便开始发力,然而再次事与愿违,此时别说打破那木笼,就连跃起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俨然已变成当初那个妖力被封印的弱女子模样! 当然,这次的封印与上次不同,并非来自内部,陈淑卿认真端详了一眼木笼的材质,立即明白过来,“这笼子是……是小叶紫檀!”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陈淑卿的心中陡然生出,再尝试与蒲子轩意念传声时,果然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蒲子轩的气息! 此时,陈淑卿所处的全部世界,只剩下那个坚固的牢笼、四周两人高的土坑,以及头顶上那一方小小的天空,活脱脱已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井底之蛙”。 “喂,有人在吗?”无奈之下,陈淑卿只得高声呼救起来,“有人在吗?” “嘿,你们听,那妖怪在呼救呢!”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声音,两男一女三个手持长矛的青年出现在了洞口,一起向陈淑卿看下来。 一个长了胡子的男子甲说道:“看样子,这次抓住的是一个会说话的妖怪!” 另一个没有胡子的男人乙惊叹道:“是个女妖怪,长得还真不错呢!” 女子厉声道:“别被她骗了,这种妖怪才是最难对付的!” 陈淑卿顿时明白自己又被当作恶妖被人类攻击了,算上四川的苏三娘、浙江的张大辉,以及江西的朱业灞,真是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遭此误解,顿时深叹一口气,仰头喊道:“各位朋友,你们误会了,我是个好人啊!” 男子甲喝道:“别骗人了,我们刚才在周围看得很清楚,你变成一个会飞的什么动物,飞到了那边的树上,那不是妖怪是什么?” 对方所言非虚,陈淑卿顿感百口莫辩,只得应道:“我一时半会儿难以跟你们解释清楚,你们先放我出来,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请相信我,一定不会伤害你们!” 男子乙迟疑了片刻,看了看两个同伴道:“怎么办?我看她那样子不像是在说谎,我们会不会确实抓错了?” 男子甲不屑道:“哼,妖怪里面哪有什么好东西?坏人会把要做的坏事写在脸上吗?咱们这笼子下面是没封口的,一旦将她放出来,她发动妖力,我们会是她对手吗?” 陈淑卿知道事情不会如想象中那么顺利,便问道:“那你们要如何才肯相信我?” 女子应道:“我告诉你,若不是看你会说话,咱们刚才便直接用长矛将你刺死了,之所以没这么做,正是因为打算问个明白。总之,我们现在是绝不敢放你出来的,至于最后怎么处置你,还得由我们村长来定夺。” 陈淑卿一听,顿时明白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而且与管事之人谈话能更有效率,便以笑脸回应三人,诚恳道:“好,那就麻烦三位将你们村长请来,我会跟他说明一切。” 正文 第三百零一话 神秘刺客(一) 就在陈淑卿被困少陉山顶的几乎同一时间,蒲子轩已在登封县城中,按照慧远给的药方,买好了药材。 “来,客官,您要的药材,都已经给您抓好了,一共十一种,分别装在十一个小袋子里,都在这布袋里面了,嘿嘿。”老中医的年轻助手拍了拍手中的乳白色布袋,笑盈盈地将其递到了蒲子轩手中。 “谢了。”蒲子轩接过布袋,将一两银子交到对方手中,还以微笑,并豪气道,“不用找了。” “嘿嘿,谢谢客官,您慢走。” 在一阵感激声中,蒲子轩掂了掂装药的布袋,心情大好。时间还早,他寻思着好长一段时间不是在荒无人烟的鄱阳湖畔逗留,就是在山野路上行进,好不容易到了登封,又不得不在少林寺中歇了一宿,已好久没像模像样地光顾过烟火城市,便打算在县城中多溜达一会儿。 还没想好要去何处,突然,面前的街道上急匆匆跑过一群人,神色激动。 “嘿,快去看看,说是集市口要发布新的朝廷通缉犯啊。” “就是就是,说是有什么朝廷要犯来了咱们登封啊。” “是啊,五百两银子,就算抓不到,提供线索也能领到赏钱啊!” 听到“通缉犯”三字,蒲子轩顿时心里一紧,想虽然自己当初在四川也被通缉,但只值五两银子,而队伍里苏三娘和祝元亮这两个“大要犯”,价值均可配得上这五百两,莫不是咱们到登封的事情已经被朝廷发现了? 不过,我们到了登封便直奔少林寺,又没惹是生非,怎么会被发现行踪? 若说有人告密,那官府也完全可以直接去少林寺抓人,又何须劳神费力地搞通缉? 管不了那么多了,去看看再说! 奔走的人群越聚越多,蒲子轩带着满脑子的疑惑,神色凝重地跟在人群后面,不多时便来到了他们说的集市口一带。 那里围观的人群早已围成半圆形,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蒲子轩站在外围垫着脚,努力想看个清楚。 只见人群中央的高台上,三个番役并肩而战,中间一个番役将手中的画像高高举起,向人群四下展示,确保外围的人们也能看到。 画面上的男人长了一副国字脸,目光凶悍,虽看不十分明白,但也可以确定那并非自己的发小祝元亮。 想到事不关己,蒲子轩便松了口气,突然,番役的一番话,却又让他的心里重新敏感起来。 “大家都看清楚了吗?这个人,叫做霍芝彰,是天地会一个分支的头目!” 我的天,是新天地会的霍芝彰,他怎么也到登封来了? 番役继续讲道:“天地会大家知道吗?那是主要在南方活动的一个反朝廷秘密组织,这么多年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长毛乱贼们也有不少勾结。这个头目,不久前已到了咱们登封,至于他来干什么,无人知晓,若能提供此人首级,朝廷会奖励五百两银子。不过,据称他会使些妖术,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若是你们有人知道他的下落,能提供有效线索,协助朝廷将其捉拿,也可获奖五十两银子!” 话到此处,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天啊,五十两银子,那得挣多少年啊?” “你见过他吗?” “唉,我哪有这么好的命?” …… 蒲子轩的心中也随之沸腾。 这霍芝彰应当有一众同伙,为何独独被通缉之人只有他自己?难道他是独自来登封?另外,他来登封的目的,除了夺取老犀渠那块《混月决》的碎片,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 当初在桂平傅家寨中,新天地会成员五个对己方三个,他们也不敢出手,说明他们明白自己实力不济,而就算他霍芝彰现在身上有一块碎片提升净化之力,可我也同样有碎片提升实力。难得有机会遇到他落单的时候,此时不出手抢回在流沙坪被他夺走的那块碎片,更待何时? 呵呵,你这老东西,想不到我们同在登封吧?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可是,同为净化使者,我要怎么找到他呢?若是小九此时在身边就好了,早知如此,便不该安排她去开封府。 当然,霍芝彰的身边兴许还有胡蛊陪同,我可以试着感知他的妖气,不过,胡蛊的妖气是什么“味儿”,以前也没印象啊…… 对了,我可以先与小九意念传声告知她情况,再让她来寻找霍芝彰的下落啊,哈哈! 一系列心理活动在蒲子轩的脑海中迅速完成,于是他不再耽搁,立即在人群中凝神屏息,欲连接陈淑卿。 若是时间足够,蒲子轩定然会发现已无法探到远方被囚禁起来的陈淑卿气息,不过,还没到这一步,只是一瞬间的功夫,蒲子轩又瞪圆了眼睛! 我的天,就在这围观人群中,居然就有一股强大的妖力!而且,此妖力与小九的有几分相似,应是狐妖! 事情已经再明白不过了,胡蛊本就是变化系的妖怪,他一定已对他本人和霍芝彰使用了变形术,变成路人模样,肆无忌惮地隐藏在这人群中! 可面前人山人海,根本就无法将胡蛊准确定位出来!反倒是我刚使用净化之力时,身上会微微发出蓝光,说不定已暴露了我的位置! 此时,番役将通缉画像贴在高台后方的墙上,最后警告了一句:“若有知情不报,窝赃要犯者,与犯人同罪,依律当斩!” 随后,三个番役大摇大摆地离开,人群中有的趁机凑近高台墙壁仔细端详那幅画像,更多的人则议论纷纷着四下散去。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我还是先回少林寺,将药材交给慧远方丈才是,其他的,日后再说。 想到此处,蒲子轩便装作若无其事般随着人流散开,待人群稀疏时,便往嵩山方向走去。 很快,蒲子轩便意识到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但事已至此,也无其他选择,无论极速奔走,还是重回闹市均无法解决问题,只有到了野外无人之地,再与跟踪者作个了断。 在嵩山的上山口上,蒲子轩见四下已无路人,便突然停下了脚步,定了定神,转过身去,喊了句:“行了,别躲了,都出来吧!” 一片沉默。 蒲子轩叹了口气,对着四周冷嘲热讽道:“都几十岁上百岁的人了,还他娘的玩躲猫猫的游戏,童心未泯吗?” “呵呵,蒲公子可真是心思细腻啊!” 伴随着一句绵里藏针的夸赞,两个身影忽的从山路旁的树丛中跃出,在空中兵分两路,分别满溢着蓝光和红光,一左一右直取蒲子轩而来。 面对“老熟人”,两人甚至都不必伪装,直接以霍芝彰和胡蛊的形象出现。 见两人来势汹汹,蒲子轩不敢大意,大喝一声,释放出一股净化之力冲击波,将两人推了开去。 虽是后发制人,但气势丝毫不落下风,只见一股强大的气浪骤然从蒲子轩体内喷出,顷刻间将两人的攻势化解。两人在空中以双臂抵御气劲,勉强保持着身体平衡,飘落在地上。 “星河龙王——” 若是对方只有一人,蒲子轩定然直接挥拳而去,但同时面对两人,他还是选择了稳妥为上,召唤出星河龙王后,飞停在半空中,与地面的两人保持着距离,形成对峙之势。 胡蛊惊呆了半晌,随后恢复了平静的表情,拍手称赞道:“呵呵,蒲公子好身手啊,看来多日不见,功力又进步了不少啊!” 蒲子轩厉声道:“少废话,流沙坪的仇,我可还一直记着。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来抢夺柳泉八木是吗?” 霍芝彰眼角闪过一丝狡黠的目光,应道:“不错,当然是为了犀渠那块柳泉八木。只是我们也没想到,会在登封碰见你。若是没猜错,你们应当已经拿到了黑山老妖身上那块,在你身上,那便顺便也将你那块取了。” “呵呵……”蒲子轩冷笑道,“一个朝廷通缉犯,口气还不小。不过,我今日还有些要事要办,就不陪你们玩了。我已经记下了胡蛊的气息,你们等着吧。” “等一下蒲子轩,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见蒲子轩无心恋战似要离去,又拥有飞行能力,胡蛊顿时将其叫住。 “哦,你还想问些什么?” 胡蛊正要开口,突然怔了怔,露出惊惶的神色。 蒲子轩顿感莫名其妙,又问了一句:“到底还有何事?若是没事,我可要先走一步了。” 胡蛊不理睬蒲子轩,转而对霍芝彰道:“会长,不好,我们好像又被那女人给盯上了。” 蒲子轩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啊?你们在说什么?” 胡蛊冲蒲子轩道:“别问了,你恐怕还没搞清楚,真正的敌人是谁……” 话音刚落,只见树林中,陡然传来一股耀眼的蓝光,晃得三人睁不开眼睛。  正文 第三百零一话 温柔刺客(二) 蓝光一出,来人的身份自是无需多言,蒲子轩也一边抬手捂眼,抵御耀眼的光线,一边问道:“怎么回事?你们还有同伙?” “不,蒲子轩,这光线的主人,我们之前已经见过……”霍芝彰话音未落,便转而高喊道,“小心,攻击来了!” 只见那光芒突然黯淡下来,紧接着,三道有一定宽度却细长的灵气从那边忽的伸了出来,如同三条无限长的刀片,划出犀利的风声,分别向三人急速袭去! 蒲子轩赶忙上移了两个身位,成功躲过朝自己伸来的灵气。 “哼,看来是释放系的净化使者,不过这种攻击,躲开便是。” 蒲子轩刚一说完,却见那灵气突然变得柔软,从刀片状转化为丝带状,在空中转了个弯,又朝自己伸了过来。 变成丝带状的灵气,虽不像刀片状那样看起来无坚不摧,却更灵活有加,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在空中划出美丽而诡异的曲线,与蒲子轩周旋起来。 即使会飞翔,蒲子轩也躲得有些狼狈,便决定还以颜色。 若对手是召唤系净化使者,那么只要攻击灵体,其主人本体即可受到伤害,可这些“丝带”均为释放出的灵气,蒲子轩用力击打,也不过如同打在真正的丝带上一般,绵软无力。 而且,因为过于接近带状灵气,用于出击的右手反而被缠了起来。 就在这一瞬间,蒲子轩突然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被一个温柔的女性所爱抚,世间的一切刹那间已变得不再重要,战意也随之减弱下来。 灵气带趁势继续延伸,很快便又将蒲子轩的左手缠住。 那左手本来一直拧着装药材的麻布袋,在这一作用力之下,蒲子轩左手软绵绵地松开,麻布袋便垂直落到了地上,其中的部分小袋子也从中掉了出来。 不好,那可是小树的救命药材,我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失去战意?这种舒适感,不过是敌人的攻击附加效果而已!我必须尽快打破这个局面,走出这个困境! 很快,对孙小树的责任感战胜了舒适感,蒲子轩重新振作起来,心想通常来说,距离越长的净化之力,便会越弱,如此细长的灵气,到达此地虽可将人缠绕,然而并不具备杀伤能力,那么,应当也有办法将其破坏。 只是,同样按照常理,丝带是不可能被拳头“击破”的,它最怕的破坏方式只有一种——那便是利器的“切割”! 星河龙王的龙爪,便是最锋利的武器! 这招果然奏效,蒲子轩操纵着星河龙王的利爪,向状灵气带切割而去,那灵气带便如同真正的丝带一般,轻轻断裂开来。 同一时间,缠绕着蒲子轩双手的那部分灵气,也如同无根之木一般,顷刻间腐朽并化为乌有。 哈哈,害怕切割,这就是你的弱点! 虽一时脱身,然而灵气的主体毕竟还在,断裂之处又继续伸长,欲重新将蒲子轩缠绕。 呵呵,吃一堑长一智,我哪会那么容易被你这东西抓住? “我们来比比谁飞得更高吧!”蒲子轩不再与灵气纠缠,转而径直往高空飞去。 身后,灵气变得笔直,速度加快,一直伸展,紧追不舍。 “呵呵,我可以飞到云端去,我还不信你同时对付三人还可以无限延伸!” 一直这么飞着,蒲子轩身边逐渐被雾气所笼罩,不知不觉感觉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诶?怎么这么大的雾?云都看不见了……不对,我他娘的好像已经在云里了……我还以为,会英姿飒爽地踩在一朵云彩上呢…… 再往下看时,别说灵气带,就是地面也看不到了。 我好像飞得高过头了,既然已经将敌人甩掉,那便下去捡回药材,顺便看看战况如何吧。这么想着,蒲子轩便转身往回飞去。 出了云雾,视线又重新变得清晰,果然灵气带早已不知所踪。 由此看来,无论是我星河龙王的龙爪,还是飞行能力,均是这种灵气的克星。不过,那两人,恐怕就没这么好命了,哈哈。 蒲子轩想得没错,霍芝彰与胡蛊两人,在与灵气进行了艰难的缠斗后,最终还是双双被缠绕起来。 落地时,蒲子轩看到两人的窘态,俯身从容地拾起药材,明白了自己并非那神秘对手的主要袭击对象,便朝两人做了个鬼脸,冷嘲热讽道:“本来是来找我麻烦的,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被抓了个正着,可真是尴尬哦。” 虽被蒲子轩的话气得七窍生烟,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胡蛊不甘地喊道:“蒲子轩,有时间冷嘲热讽,不如替我们切断这两条灵气,一起对抗来犯敌人。作为回报,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情报。” 蒲子轩不屑道:“呵呵,人家又不是冲我来的,再说了,我干吗要救仇人?” 胡蛊道:“别忘了,当初在流沙坪,是谁把妖力分给了陈淑卿,帮助你们战胜了秦邕?” “那也不过是为了实现你们自己的阴谋。”蒲子轩溘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道,“呵呵,你不说我都忘了,你们谁的身上,一定有《混月决》的碎片吧?我倒要感谢那个看不见的敌人帮我把你们给控制了起来,现在,是时候将我祖先的东西还给我了!” 说完,蒲子轩走向了霍芝彰,要去抽取他身上的碎片。 霍芝彰大喊道:“蒲子轩,你知道为什么敌人迟迟不敢现身吗?我告诉你,我们刚才在登封城里便已经遭遇过这样的攻击,灵体的本体是一个女人,幸好在灵气缠住我们之前,胡蛊将她变成了一只猫,在她净化掉变形术之前,我们及时逃走,并改变了相貌,才暂时逃过一劫。那女人一定是忌惮这一点,所以这次才采用了偷袭战术!” 蒲子轩满不在乎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霍芝彰道:“那女人和我们素不相识,却突然来犯,为的是什么?当时我不明白,但现在二次来犯之后,我明白了,她并不是为了赏金,而是为了我身上的柳泉八木!我知道你身上也同样有一块,那么,就算她今日不是你的敌人,你敢保证,她就永远不会找你麻烦吗?这女人是谁?出现在登封有何目的?是否还有同伙?你不想搞个明白吗?” 霍芝彰一连串的发问,让蒲子轩冷静下来,若真如霍芝彰所言,那女人是为了抢夺《混月决》的碎片而来,那么,在一行人滞留少林寺的这段时日内,自己和陈淑卿身上的两块碎片,足以吸引敌人来犯,必然给少林寺带来莫大的麻烦。 反正只是举手之劳,就先委屈委屈自己的情绪,与两人合作一次吧。 “哼,好吧。”蒲子轩说完,挥舞着星河龙王的利爪,将缠着霍芝彰的灵气带切断。 霍芝彰身上的灵气残余瞬间变得黯淡,而后消失,那灵气带断裂处也没有再度延伸,反而往树丛中缩了回去。 蒲子轩纳闷道:“咦?怎么和我刚才不一样?” “我也搞不清楚!”霍芝彰喊道,“别管那么多了,快去切断胡蛊那条!” 蒲子轩正要上前,突然,伴随着又一阵耀眼的蓝光,一个矫捷的身影忽的从树丛中跃出,直取蒲子轩而来。 来人的体型正是一女子模样,浑身黑衣裹体,脸上和头部也蒙着黑纱,手持利剑,活脱脱一副刺客派头。 只是,与一般的刺客不同,女子周身泛着蓝光,而且从身后一共伸出八条丝带状的灵气,除了其中一条连接着胡蛊之外,其余七条看起来好似八爪鱼的腿,张牙舞爪。 “蒲子轩,注意身后!”动弹不得的胡蛊一时顾不得自己,冲蒲子轩大喊起来。 蒲子轩早已预料到敌人不会如此轻易让自己解救两人,已提前作好了准备,见敌人果然来犯,便霎时转身,朝女子扔出一枚灵气弹而去。 女子呈直线状破空袭来,躲闪不及,被灵气弹打了个正着。 此时,就连蒲子轩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啊?这么容易就打中了?” 正文 第三百零三话 温柔刺客(三) 从蒲子轩的角度看去,女子确实已被灵气弹生生击中,然而,灵气弹并未发生爆炸或是消失,而是仿佛被女子身体吸住,顺着女子的身体转了个圈,并越变越小。 蒲子轩霎时目瞪口呆道:“咦?我的灵气弹怎么了?” 只听霍芝彰大喊道:“不好,快躲开!” 电光火石之间,灵气弹又变得如之前一模一样大,并且从女子身上轰然发出,直奔蒲子轩而来。 “哇!怎么回事?” 蒲子轩勉强跃起躲过,尚未在空中停稳,说时迟那时快,女子已飞临蒲子轩上空,一剑劈下! 这一次,蒲子轩来不及反应,星河龙王的左肩砍了个正着。 蒲子轩左肩随之受伤,整个人落到地下后,再抬头看去,见女子已移动到胡蛊身后一棵树上,顿时惊诧不已。 但凡习武之人,懂些轻功之术实属正常,但轻功只会让人短距离腾空,一旦到了空中,必然得沿着直线或是一道有规律的弧线移动,若是没有其他支点,那女子断然不会在半空中飞临自己头上,并瞬间又跃到一棵树上。 疼痛和惊诧让蒲子轩额上渗出斗大的汗珠,他不禁喊道:“为何我的灵气弹伤不了她?而且,她明明不会飞翔,为何可在空中自由移动?” 霍芝彰解释道:“是太极拳,刚才她那招是典型的四两拨千斤招数——道家的‘乾坤挪移术’,将你的灵气弹转为己用后,再回敬给你。至于她为何可以在空中自由移动,你一看她的灵气便知。” 只见此时女子的八条丝带状灵气已各自延伸出去,除了一条始终缠着胡蛊,其他七条均缠住了周围的树枝,仿佛结了一张蜘蛛网,那女子便是正中等着觅食的蜘蛛。 见状,蒲子轩禁不住叹道:“明白了,她释放出的灵气可用于拉扯,从而使她可在空中自由移动。他娘的,这里树木密布,可真是她施展能力的好地方啊!” 霍芝彰应道:“对,此女子并没有柳泉八木,若是正面与你我对战,定然不是对手,可她将太极功夫和净化之力的特点利用得炉火纯青,定然是身经百战之人。刚才她的表现,比之前我们在城里遇见时又强了几分。对付她,一不能使用灵气弹,二不宜在此地作战,我们得尽快带着胡蛊退回平地。” 此时,女子也并未急着出击,而是仔细端详起蒲子轩的面孔来,似乎对这新出现的对手充满好奇,欲将其相貌记住。 胡蛊所处位置位于两人与女子之间,那条将其缠住的灵气也在胡蛊身后,蒲子轩在心中设想,若是贸然冲过去,恐怕尚未切断灵气,女子的下一波攻击即将到来。 举棋不定时,蒲子轩问霍芝彰道:“我已尽力了,你可还有办法救回胡蛊?” 霍芝彰摇摇头道:“唉,我也觉得此女子的能力实在棘手,想不出好的办法。” 蒲子轩用鄙夷的语气怒斥道:“你堂堂新天地会会长,打了半天,竟然至今未使出你的能力,在担心什么?担心我搞清楚了你的能力,将来就不好对付我了吗?” 霍芝彰无辜道:“也不尽然,只是我的能力特点,对这女人完全无用,否则,我在城内便教她做人了,还轮得到她在这里耀武扬威?” “哼,也对,连那灵气也切不断,我干吗指望你们?”蒲子轩懒得再跟霍芝彰多费口舌,便提议道,“那么我去拖住那女人,你趁乱找根树枝切断那条灵气,总做得到了吧?” 霍芝彰应道:“好,那就拜托你了。” 说完,蒲子轩已如疾风般朝那条灵气飞去。 女子见蒲子轩的目标为解救胡蛊,也不慌乱,立即从树枝上收回两条灵气,朝蒲子轩伸展过来。 蒲子轩如法炮制躲过直线攻击,两条灵气带果然又如小蛇般蜿蜒跟踪而来。蒲子轩早有准备,顿时向上直冲而去。 若是直冲云霄,定然可以甩开灵气带的追踪,可那毫无意义,目前女子还有多条灵气带尚未使用,定然是用于防范霍芝彰。 所以,要想让霍芝彰有机可乘,唯有与女子本人作战,方可让她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于是,蒲子轩只是上移了少许身位,随后立即改变方向,朝女子其中一条用于支撑身体的灵气带飞去。 女子那五条缠着树枝的灵气带位置始终固定,其中两条在同一侧,蒲子轩一爪挥去,切断一条,又前进少许,再切断一条! 随着两条灵气带的断裂,此时女子只有三条灵气带支撑,且都在同一侧,顿时身体失稳,踉跄了些许。 成功了,这是敌人首次出现了动摇! 趁着这难得的机会,在身后两条灵气带的追击下,蒲子轩转而向女子直飞而去,同时对下方的霍芝彰大喊道:“快上!” 霍芝彰此前已从地上找好了一根锋利的树枝,听了此话,立即朝胡蛊奔去,女子不得不再次挪出两条灵气带,一条正面迎击蒲子轩,另一条则朝霍芝彰袭去。 此时,女子只有一条灵气带用于吊住身体,见蒲子轩冲锋而来,立即将手里的剑抖了抖,神情也更加专注起来。 蒲子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顶着三条灵气带的夹击,打出了绝招。 “疾风霸龙拳!” 吸收了《混月诀》碎片的蒲子轩,疾风霸龙拳也随之变得厉害,只见无数西瓜大的龙爪如蛟龙出水般朝女子呼啸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女子以最后那条灵气带为纽带,如秋千般向后方荡起,保持了与蒲子轩足够的距离,同时,前后三条灵气带瞬间将蒲子轩的身体和双手缠住,让他的冲锋势头戛然而止。 这一荡一缠之下,只见疾风霸龙拳的气劲全部打在空气中,纵然有雷霆万钧之力也不过是空留余恨。 而且,女子在这番操作下,竟然还同时拉动了缠绕胡蛊的那条灵气带,让胡蛊悬在了半空中后落到树干正下方来。而霍芝彰又不得不与那条冲他而来的灵气带纠缠不休,难以兼顾胡蛊。 只是一瞬间,女子同时作出如此多的动作,以一敌三始终不落下风,其身手之了得,堪称惊为天人! “他娘的,这女人太灵活了!”蒲子轩感觉处处被制,饱受羞辱之感,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有本事和我正面打啊!” 女子本就没打算逃走,向后荡到一定的程度后,又如秋千般荡回,借助此势头朝蒲子轩挥剑而来。 蒲子轩已使用龙爪将缠着自己的三条灵气带切断,趁它们尚未重新生长时,飞离了原位,直取女子而去。 你的灵气带已经耐不何我,只要将你最后那条灵气带切断,你就只能与我肉搏,若要逃走,我便像当初在乐山对付苏三娘那样从身后将你抱住,怎么都是你输! 只是,一时半会儿我无法再使用绝脉心经,无法打出绝招,暂时与你常规作战好了。如今我净化之力大增,大不了击中你的同时,你在我星河龙王灵体上砍些伤口,那也没关系,到时候再复原便是。 然而,女子再次展现出她极高的机动性,只见吊住她的那条灵气带一瞬间变短,将自己向上拉起,躲过蒲子轩一击的同时,借势在空中翻了个跟斗,随后灵气带变长,整个人降落在了蒲子轩身后的树枝上。 与此同时,蒲子轩的背部,又被砍出了一条伤口。 更糟糕的是,之前那些好不容易切断的灵气带,已全部恢复了元气,一起向蒲子轩伸长过来。 于是,蒲子轩不得不一边切断一条条灵气带,一边朝女子挥舞拳头,不但打得无比烦躁,而且即使击中女子,那女子的身体也如同泥鳅般灵动,让蒲子轩有劲无处使。 总之,整个战斗,就是一个感觉:软!  正文 第三百零四话 温柔刺客(四) 在树枝上与女子交手了十余个回合后,蒲子轩渐渐摸清楚了对方的路数。 女子最拿手的招数是通过一道蓝色强光晃晕对手的眼睛,在对手来不及作出反应之际,通过可自由伸缩、扭动的灵气带缠住对手,释放出某种特殊的内力让对手体会到舒适感,削减战意后,再以部分灵气带为“触手”,操纵它们于四周的地形间来回拉扯,以让主人呈现出类似于飞翔的姿态,再以极高的机动性以手中剑对对手实施攻击。 对于普通的对手而言,这一番路数可谓防不胜防,稍不留神便会命丧黄泉,然而,也正是应了净化之力各有千秋的特点,此种释放系能力虽灵敏到了极致,然而灵气带并不能直接对对手造成伤害,对战意的削减也远不如黑山老妖座下笑枭和哭枭那般彻底,至于手中武器,更是普通兵器,对付一般人倒还够用,然而对于净化使者,却远不如物化出的圣物那般厉害,难以造成致命伤害。 女子的绝对力量也并不算强大,否则,她完全可以直接将胡蛊拉扯到树上以远离霍芝彰,而不是仅仅让他在地面转移了些许位置。 因此,一旦转为持久战,女子对起阵来优势便会进一步缩小,特别是对于星河龙王这样有利爪的灵体来说,灵气带只能减缓对手的行动,而无法将蒲子轩彻底困死。 所幸,女子也明白自己能力的短板,便通过修炼道法中的“乾坤挪移术”及“龙形柔身术”增加了防御能力。 最终,女子呈现出一种充满谜样魅力的“温柔”之感:体型温柔、内力温柔、攻击温柔、防御温柔,仿佛她本人就是一条丝带,萦绕回旋、百转千回,越是想将其握在手中,越是求而不得。 不多时,战况果然如蒲子轩料想的那般,星河龙王的手臂上已被划出六道伤口,虽均不甚深入,却也不是赢得战斗应有的势头。 就在某一时刻,女子又通过两条灵气带的拉扯,将自己荡到了另一根树枝上,欲借势向蒲子轩挥剑而来。 就在此时,树下突然传来霍芝彰的喊声:“就是现在!抓住她!” 随后,只听“轰”的一声,两人所在之树,发生剧烈的摇晃,陡然断裂开来! 树下,霍芝彰执一身棕色铠甲,只是一拳,便将两人所在之树生生打断! 蒲子轩悬在空中,倒是未受到影响,女子因一条灵气带吊在树枝上,身子顿时失稳,胡乱地荡在了蒲子轩下方。 原来,防止灵气带缠住自己的方式,莫过于不断转向、跃起或是滚地,让灵气带始终保持回转之势,一旦灵气带转向,便会在局部时间内减慢速度,从而使得人行动的速度略快于灵气带。之前,霍芝彰在树下已经与一条灵气带纠缠了许久,见蒲子轩个人迟迟打不开局面,这样下去两人都会被耗尽体力,左思右想后,决定使出他口中“对女人完全无用”的净化能力。 于是,霍芝彰在引诱了灵气带再一次转弯后,喊出“天地领主”,浑身的蓝光刹那间物化为一身威武的铠甲,自动穿于其全身上下。 这身铠甲,虽可增强他的攻击力与防御力,却会使得其行动速度减缓,且并不具有锋利部位用于切割灵气带,因而他判断此能力不但对女子毫无作用,反而加大了自己被缠住的风险,故而之前一直不敢使出。 不过,这身蛮力倒是对击断这些大树恰为实用。 于是在灵气带缠住自己之前,霍芝彰及时打断了两人所在那棵大树,以遏止女子的灵动。 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蒲子轩使出浑身解数,将身边纠缠的灵气带纷纷切断,便立即如座山雕一般朝身下的女子俯冲而去。 若是将你抱住,则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只是,女子虽然一时失稳,但一直还留有一条灵气带备用,在蒲子轩切断身边的灵气带时,已伸出那条备用的灵气带,挂在了旁边一棵大树的树枝上,并朝那边荡去。 还好,霍芝彰也有所防范,又及时冲向那一棵大树,将其打断。 女子再次失稳,又荡到了一个无比尴尬的位置。 此时,由于霍芝彰速度减慢,又保持了直线行动,左腿已被追踪的灵气带缠住。 蒲子轩正要飞过去抱住女子,没想到,女子吊在前一棵树上的灵气带又改变了方向,挂在了第三棵树上,一荡而去。 蒲子轩扑了个空,对地上已无法移动的霍芝彰喊道:“不好,这招也没用啊!” “没事,交给我!”霍芝彰大喊了一句,在腿部的灵气带继续延伸缠住手部之前,用右手再次击打已断掉的第二棵树,将其打得更破。 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干吗啊?” 只听胡蛊喊道:“别问了,注意防御!” “斩龙破!”霍芝彰话音刚落,只见“轰”的一声巨响,一股惊世骇俗的冲击波从霍芝彰体内奔涌而出,刹那间,方圆起码三十丈内的数十棵树木全部应声而断! 冲击波震毁树林的同时,强大的力量也将女子掀到了更高的半空中,此时,女子已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且很长距离内再无树木可以依靠。 蒲子轩也被吹得上升了几个身位,但因早有防范,在顶住这一气浪后,率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飞到女子身边,将其从身后牢牢抱住! “赏你个头槌!” 只见蒲子轩操纵着星河龙王,用头部狠狠撞击女子后脑勺。女子惨叫一声,霎时闭上了双眼,身体也变得无力起来,手一松劲,剑便随之掉落于地面。 蒲子轩再一挥爪,女子背后的八条灵气带齐齐从根部被星河龙王切断,树下,缠绕霍芝彰和胡蛊的灵气带也瞬间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蒲子轩这才问霍芝彰道:“我说霍会长,你既然有如此厉害的招数,为什么一开始不用?” 霍芝彰起身应道:“你看一看胡蛊就知道了。” 蒲子轩略微一愣,朝胡蛊所在方向看去,只见铺天盖地的灰尘散去后,胡蛊依然倒在地上,咳嗽不止,嘴里还吐着蓝血,看来身体似乎已受到了不小的伤害。 “哼,如你所愿,这身铠甲,便是我的物化系净化能力‘天地领主’,穿上后虽实力大增,但速度会减慢,不但无法对付那女人的灵气,而且斩龙破可不长眼睛,一旦使出,身边的人,没有一人可以幸免。”霍芝彰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胡蛊旁边,将他扶起,问道,“还好吧?” 胡蛊喘气道:“还好,知道你会使出斩龙破,我已提前做好了防御,只是被那灵气缠得太久,力量所有削弱,变不成狐妖,受了些小伤。” 蒲子轩这才明白霍芝彰拥有《混月诀》碎片后,实力已到达何等境地,幸好自己身处爆炸边缘,且没有灵气缠住,防御更为强大,这才免于受伤。 见胡蛊无大碍,霍芝彰仰头喊道:“好了,蒲子轩,快将那女人抱下来,我们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蒲子轩不为所动,目光复杂地望着霍芝彰。 霍芝彰眉头紧锁道:“你愣着干吗?没听见我说的话吗?” 共同的敌人已就范,双方合作的基础顿时荡然无存,蒲子轩下意识地将女子抱得更紧,冷笑道:“抱歉,霍大会长,这一路走来,我应该信任谁、提防谁,心里早有一本账,不会因为一场偶然的合作就有所改变。若我没猜错,我一旦到了地面,你们两人一定会联手将我按在地上,不说取我的性命,也至少会抢走我体内的东西吧?呵呵,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现在也恨不得把你按在地上,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再把你脖子上的东西拿去换五百两银子!” 胡蛊瞪圆了眼睛道:“不,蒲子轩,你误会了,柳泉八木对于我们,已不是最重要之事,我们还有别的东西要……” “你闭嘴!”不等胡蛊说完,霍芝彰对蒲子轩厉声道,“不错,算你说对了,我就是那么想的。既然你信不过我,不如就在空中将那女人的面罩摘了,我们看一眼便离去。” 正在蒲子轩犹豫不决时,突然,怀中的女子已恢复了些许意识,喃喃道:“还没完呢……” 此时,三人均听到,空中传来一阵诡异的妖声。 “哈——哈——”  正文 第三百零五话 黑雾 “会长,你看!” 随着胡蛊惊恐的喊声,三人循着妖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天空中,从山顶的方向赫然飘来一团巨大的黑雾,那黑雾中心部位渗透着若隐若现的腥红暗光,其边缘地带仿佛有生命般张弛有度地呼吸着,“哈——哈——”声不绝于耳,看起来煞为瘆人。 霍芝彰也禁不住惊诧万分道:“这不可能是净化使者,只能是妖怪无疑!” 黑雾不多时便飘到了已毁于冲击波的那片树林上空,还没等蒲子轩反应过来,只见怀中的女子背上忽的又释放出两条灵气带,以极快的速度向黑雾伸去,就在灵气带吊住了黑雾中某个物体时,女子再次使出“龙形柔身术”,从蒲子轩抱住的腰部开始突然变得细长,又如同泥鳅一般,“嗖”地飞了出去! 而且这一次,女子并未吊在半空中,而是直接融入到黑雾内部!一时间,女子仿佛从人世间蒸发了一般!唯一的变化,只是黑雾顷刻间改变了进行方向,又往山上飘去。 三人虽惊得瞠目结舌,但也瞬间明白过来,黑雾飘来并非偶然,只是来接走女子罢了。 见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擒住的女子再度成功逃走,蒲子轩好不懊恼,盯着那黑雾看了片刻,见其飘动的速度应不及自己的飞翔速度,便大喊一声:“休想逃走!”随即展翅追击而去。 下方,胡蛊大喊道:“你干吗?要去送死吗?” 霍芝彰用手势制止了胡蛊,冷哼一声道:“你管他干什么?他想死,就让他去死好了!” 当然,不管下方的两人说了什么,蒲子轩也断然不可能改变追击的打算。果然,只是一会儿功夫,蒲子轩便飞临了离黑雾约莫一丈远的地方,随即放慢了速度,与黑雾保持同步,紧跟于后方,并作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在近处,这才看清,黑雾的厚度有两人高,宽度和长度与一间普通厢房差不多大,完全能容下女子和至少另外一人。 只是,黑雾既不加速逃走,也不作出任何反击,就任凭蒲子轩傻乎乎地跟在后方。面对这完全不知底细的东西,蒲子轩一筹莫展,急得抓耳挠腮。 若是此时女子出来与我作战,我倒还有将其重新抓获的可能,可是…… 无奈之下,蒲子轩围绕着黑雾转了两圈,见其依然无任何反应,终于忍不住,直接朝黑雾中央飞了进去。 然而,即使蒲子轩已经做出了如此惊天动地的举动,上天也没有给他一个奖赏,只见那黑雾中,除了可以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臭和听见环绕于耳边的妖声,已然空无一物! 蒲子轩伸手乱摸了一阵,确定黑雾中空空如也后,禁不住捂着鼻子骂了一句:“靠,真他娘的见鬼了!” 还想继续做些什么,或者就这样随着黑雾一直飘到终点探个究竟,突然,蒲子轩额上冒出一股冷汗。 不对劲,我的净化之力,正在被这黑雾吸取! 之前,在与女子的交战中,蒲子轩已耗费了不少净化之力,加上有一次直冲云霄的大耗之举,净化之力本就只剩下不到一半,若是再这么停在黑雾中,定然会很快被吸个干净,随后落到地面,就算摔不死,也会成为新天地会那两人的俘虏! 想到这里,蒲子轩立即从黑雾中退了出来,盘算着此时所剩的净化之力应当只剩下一成左右,也不足以支撑自己跟着黑雾慢慢飞走,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看着黑雾渐渐地越飘越远。 罢了,那女子是谁,去了哪里,兴许也不是多大个事,只是,那黑雾不急不慢的飘行速度,仿佛在对着自己发出无声的嘲弄,让蒲子轩着实心里生了一股憋屈的闷气无处发泄。 既然如此,还是回去和那两人要个说法吧! 此时的霍芝彰已经解除了那名为“天地领主”的铠甲,但依旧在地面搀扶着胡蛊,两人一直抬着头,也目睹了蒲子轩于黑雾中进出的景象。 见蒲子轩空手而回,两人均愣得不轻,霍芝彰问道:“怎么回事?那女人呢?” 蒲子轩隐瞒了黑雾可以吸收净化之力这点对自己不利的信息,悬停在半空,摇头兴叹道:“那黑雾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女人、也没有妖怪,只有一团将老子熏得昏天暗地的恶臭,你们满意了吧?” 胡蛊道:“果然,刚才我已经探过,那女子的气息确实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她既然是主动进入那团黑雾中,定然不可能是去送死。” 蒲子轩冷笑道:“不错,想来那黑雾一定是异能系或变化系的妖怪,用能力将女人转移到了其他地方。总之,那女人已经受了伤,短时间内不可能来找我们麻烦,我回来就是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今日我和胡蛊到城中买些东西,路过一间老屋时,那女人突然从屋顶跳下,朝我释放出刚才那些灵气带,不过,她似乎只是冲着我来,对胡蛊并不了解,因此,胡蛊很容易便将她变成了一只猫。我们逃走后,改变了相貌,到集市口看那通缉令时才知道原来你在附近。”霍芝彰说完,责备道,“我这一生得罪过不少人,遇到些敌人攻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若不是你一直心怀怨恨,迟迟不扯下那女人的面纱,现在我们应当已经知道了她的相貌,那或许我也能给你提供更多的信息。” 此话说到了蒲子轩的痛处,不过,他还是嘴硬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反正,我的能力可以破解她的套路,就算她来找麻烦,我也有一大帮同伴可以一起对付她,倒是你们……对了,你们的同伴呢?为何没一起来登封?” 霍芝彰横眉道:“哼,蒲子轩,我觉得,我们之间可以再诚恳一些。告诉你也无妨,我们兵分两路,我和胡蛊来河南取犀渠的柳泉八木,另外四人正在赶去甘肃取旱魃的柳泉八木。” “另外四人?”蒲子轩纳闷道,“你们新天地会的能力者,不是只有五人吗?” 霍芝彰隐瞒了何天傲加入了阵营的事实,以免刺激蒲子轩,只是淡淡应道:“路上,又结识了志同道合的伙伴。” “呵呵,多一人又能怎样?旱魃的实力,也是你们能对付的吗?也罢也罢,祝你们好运吧,若是成了,不但帮我们解决了旱魃,到时候碎片全聚集在你们身上,也方便一起抢过来。”蒲子轩揶揄完毕,想到了什么,又问,“哦,对了,那藏宝图还好用吗?你们找到宝藏了吗?” 霍芝彰愣了愣,应道:“没找到,那昆仑山条件太恶劣,地图又语焉不详,我们找了十日,放弃了。” “哼,就知道会是这样。”蒲子轩挥了挥手中装药的麻布袋道,“今日就这样吧,我打不过你们,你们也打不着我,我还有事,暂且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吧。” 蒲子轩转身,正要用最后一丝净化之力飞离两人视线,突然,胡蛊叫住了他:“等一下蒲子轩,我问你,我妹妹呢?” “你说小九吗?”蒲子轩头也不回地反问道,“我家娘子,我安排她去哪,需要告诉你吗?” 胡蛊道:“她去了哪,是死是活,我也确实不关心,只是,她体内有一块柳泉八木,我几乎每日都在关注它的动向,可是为什么,那块柳泉八木的气息消失了?” “什么?”蒲子轩脸色顿时从顽劣转为紧张,急忙转过身来,看着胡蛊的眼睛,问道,“你确定那块碎片的气息消失了?” “不错。我可以替他作证。”霍芝彰冷哼道,“我们刚才在城内便探过,陈淑卿的妖气,确实在全中国也找不到了,蒲子轩,你的娘子,你难道都没关心过吗?” 蒲子轩此时净化之力已所剩无几,无力作此大范围的搜寻,但他确定两人没有说笑,也无需亲自验证,便二话不说,转身往少林寺的方向飞去。一路上,他不住地喃喃道:“小九,你去了哪?” …… 另一个方向,半空中,黑雾还在继续飘动,只听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道:“沙达利,你是不是太急了一点?霍芝彰到底来登封干吗,是不是瞄准了我们的猎物,尚未查明,你无需此时与他大打出手。幸亏我就在附近,否则,你的真面目就要穿帮了。” 女子声音愤愤不平道:“哼,管他有何目的,我只是想早日杀了他,一了百了,以免夜长梦多。只不过,没料到他还有两个同伙,一个妖怪,一个净化使者……而且,那个净化使者,刚好可以克制我的能力。” “所以,我暗敌也暗,霍芝彰到底还有多少把戏,你调查清楚之后再作打算不迟,这段时日,还是低调一些吧。” “切,今日一战,我一句话也没说,还不够低调吗?”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行行行,我明白了,快带我回去吧,你的体内可真是臭死人了!”  正文 第三百零六话 山村怪谈(一) 少林寺位于嵩山山脉少室山西麓,而少室山又位于登封以西,从遭遇神秘女子之地到少林寺,还有较远的路程,待蒲子轩飞到少林寺大门的台阶附近时,净化之力已然耗尽,落地后便心急火燎地沿着台阶奔走,连那路上扫地的小和尚也忍不住停下手中活路,纳闷地看了看这位衣衫褴褛又一脸窘相的客人。 入了大门,蒲子轩也不多作逗留,直接便往余向笛的房间快速跑去。 此时,余向笛已在自己的房间床榻上打坐了近半个小时,处于入定和入睡之间一种模糊而圆融的状态,对房门“咚”的一声被突然推开,完全没有心理准备,顿时只觉风语一度紊乱,忍不住张嘴喊道:“谁这么无礼?” “是我,蒲子轩!”蒲子轩径直走到床榻跟前,喘气道,“快,你帮我探一探小九的气息还能找到吗。” 余向笛本就为被打扰了清修有些不快,见蒲子轩如此态度,便没好气道:“阿弥陀佛,贫僧正在修行,突然被施主给打断,当前风语已紊乱,完全无法感知世间万物,还望施主海涵。” “没叫你用什么劳什子的风语去探!”蒲子轩愈发急促道,“就用你的净化之力,看看小九的妖气是否在开封府内……不,全河南都找找!” 余向笛纳闷道:“啥?既然如此,你怎么自己不探啊?” “我的净化之力,已经用得干干净净。”蒲子轩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唐突,放低了声音道,“刚才在上山口那儿,我和不明身份的净化使者打了一架,虽赶跑了敌人,但净化之力已耗尽,另外还遇到两个亦敌亦友的家伙,他们说小九的妖气连同《混月诀》碎片的气息一同消失了,我这才赶忙回来找你帮忙证实证实。” “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行,我先看看再说。”余向笛大惊失色,也终于理解了蒲子轩的急躁,便不再多话,发动净化之力搜寻起来。 半晌后,余向笛长叹一声,黯然道:“很遗憾,全河南都找过了,确实找不到陈淑卿的妖气,你恐怕……” 见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蒲子轩心里顿时凉透,不等余向笛说完,又问道:“慧远方丈在哪?我得去见见他!” “他应该就在小树的厢房内,一直等着你买药回来呢。” 蒲子轩二话不说,扭头出了余向笛的房间,又赶到孙小树的房间外。房门开着,从屋外看去果见慧远正坐在一张木椅上,静静地观察着孙小树,而孙小树则躺在床上,胡言乱语着什么。 进了屋内,听得更加清晰,只见孙小树闭着眼睛嗫嚅道:“树下有只红公鸡,正在打鸣……” 慧远也慈祥地配合道:“对对对,有只红公鸡,正在打鸣……” 那场景,好似贴心的父母正在哄着一两岁的幼儿,让蒲子轩颇为感慨。 还没等蒲子轩开口,慧远已听见了蒲子轩的脚步声,侧过身来,见了他手中的麻布袋,脸上展露出欣慰的笑容道:“蒲施主,药都买回来了吗?” “嗯,在这儿。” 见蒲子轩面色凝重,且衣服被切开了若干道口子,慧远不禁皱起了眉头,问道:“你怎么搞成这样?” 于是,蒲子轩将麻布袋放在桌上,把刚才对余向笛说的那番话对慧远又重复了一遍,问道:“方丈大师,还望你告诉我,那少陉山具体在开封府的什么地方?有何特征?我得马上亲自去看看。” “阿弥陀佛。”慧远缓缓起身,正声道,“看来,陈施主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事,蒲施主确实应该亲自去走一趟,不过,你既然净化之力全失,即使老衲告诉了你,你又如何前往?” “我净化之力多多少少已恢复了一些,能飞多远飞多远,用完了,我就休息,恢复了,我又飞,总会飞到。” 慧远怔了怔,劝慰道:“你的心情老衲可以理解,不过,人言道‘欲速则不达’啊,若是按你的主意,兴许两三日也到不了,还不如好好养精蓄锐一宿,待明早净化之力完全恢复后,再一口气飞去不迟。那样,也最多明日傍晚,便可抵达。” 蒲子轩其实也明白,强行使用仅有的净化之力只会让其恢复得更加艰难,就好像疲惫至极的人强行熬夜劳作必然难以为继,便无奈地长叹一声,又问:“那,您能否告诉我,那少陉山上,到底有何奇怪之处?” 慧远想了想道:“少陉山最奇特之处,便是在山顶上有一个上千人居住的村庄,叫做涟寿村,老衲还是在很年轻的时候,应村长的请求,随着一批少林子弟,到那里去帮他们消灭过一些来犯的山野猛兽。” “山野猛兽?”蒲子轩瞬间感觉脑子有些开窍,问道,“不会是妖兽吧?” “说不好,因为我们常人无法探到妖怪的气息,当时子宇尚未来到少林寺,初代犀渠也未与老衲结识,当时,我们甚至都没有‘妖怪’‘妖兽’之类的概念。那些猛兽,多是些虎狼熊罴之类的大型动物,但确实有些长得比较奇怪,比如三只眼睛的狼,头上长角的狐狸……” “那不就是妖兽嘛……”蒲子轩略带责备道,“既然有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何当初你不提前告诉淑卿呢?若是知道山上有妖怪出没,我说什么也应该陪她同去啊!” “对此,老衲深表歉意。”慧远主动担下蒲子轩的责备,又道,“老衲未说,是因为当年我们已经将那些东西消灭了个干净,这么多年来,涟寿村也并未再派人来少林寺寻求帮助,老衲当然便觉得此事没必要再谈,谈了,反而会让人觉得老衲在炫耀什么。而且,陈施主的气息为何消失,是否是在到达少陉山之后才消失,目前也是毫无头绪……总之,事已至此,蒲施主着急也没用,不如暂且将心放宽,毕竟,你们已经共同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不但都挺了过来,而且还变得愈发坚强,不是吗?” 慧远的话很是受用,蒲子轩溘然回想起这一路走来,陈淑卿与自己气息隔绝早已不是一次两次之事,但最终都是又有惊无险地重聚在了一起,顿时情绪略有舒缓,柔声道:“对不起,确实是我太急躁了,余向笛也说过,我若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将是我修行路上一个业障。” “呵呵,年轻人,若是将什么都早早看透,也未必是好事。”慧远宽慰道,“产生情绪乃是人之常情,佛家讲求的禅定,并非是要消灭情绪,而是学会如何与情绪共处,要去观照它、吸纳它,在这一点上,即使子宇也尚未悟透,何况蒲施主呢。” 此时,孙小树又精神恍惚道:“蒲哥哥,打死那只老妖怪,打死他……” “好,好,蒲哥哥马上打死他!”蒲子轩将注意力转回到孙小树身上,用话语安抚好孙小树后,嘴角挂着苦笑,摇摇头道,“这孩子,病成这样还不忘蒲哥哥,可真是让我这心里百般滋味一起涌现啊……方丈大师,您日理万机,还花那么多时间照顾他,我实在无以为报,我想给贵寺送些银两以表感谢,不知是否合适。” “阿弥陀佛,有何不可?”慧远不作丝毫的虚伪,正色道,“世人常常对寺庙有些误会,觉得僧人不该沾染这些黄白之物,尤其是少林寺,更应当为天下楷模,俗不知,正如老衲所言,我们生而为人,永远也无法彻底断掉肉体凡胎的局限,若是施主肯捐助些功德钱,替敝寺改善改善条件,实乃敝寺之幸事,老衲也自当厚着脸皮接受,并对此深表谢意。” 从慧远诚挚的脸上,蒲子轩突然看到了一种别样的魅力,顿觉面前这位老人不但更加可亲,也如父如山般更加可敬起来。  正文 第三百零七话 山村怪谈(二) 让蒲子轩牵肠挂肚的陈淑卿,此时正关在地坑中那个硕大的小叶紫檀木笼中,与几十个前来围观的村民据理力争。 “……杜村长,事情就是这样,我来这少陉山,不过是来采摘些寻常菵草,本打算完成任务便回登封,压根儿就没想过会与你们扯上关系,更不会伤害你们,你们就放我走吧,同伴还等着我回去救命呢……” 尽管陈淑卿已使出了百般功夫辩解,但是头顶上那一圈围观村民的表情依旧充满了疑虑与恐惧,让她难以安心。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蹲在地上,他正是那三个最开始的青年叫来的涟寿村村长杜兴腾,他用那老眼昏花的双眼使劲盯着陈淑卿看了又看,随后问身边的青年道:“你们确定她是妖怪?” “我拿我的名誉担保,她确实是妖怪!”答话的是那个长胡子的青年男子,名叫徐康,性格极为强势,“她刚才变出一对翅膀,飞到我们村的城墙边朝里面观望了好一阵子,不是妖怪还能是什么?” 三人中的女子也应道:“村长,您千万别被她给骗了,你看她那头发,人类哪会是那种颜色?还有,如此眉目清秀一个女子,为何会独自一人天远地远地跑到咱们这山顶上来?采草药?鬼才信呢!” “有道理……姑娘,说实话,我也是很为难啊……”杜兴腾捋了捋胡子,又道,“这样吧,你可有父母或是兄弟姐妹?你告诉我个地址,我去求证求证。确实是好人家,我们自会放你出来。” 陈淑卿立即想到了蒲子轩,便道:“我没有父母,不过有一个亲人远在登封,你们放我出来后,我才能联系到他,对了,我甚至可以联系到少林寺的慧远方丈,让他们赶来此地跟你们作证,如何?” 此话一出,人群中立即传来嘈杂的质疑声。 一个大妈指着陈淑卿,对周围嚷嚷道:“嘿,你们听你们听,她刚才说慧远方丈呢!你们说,如果她不是妖怪,一个年纪轻轻的外来人怎么会知道少林寺方丈和我们的关系,还联系人家方丈?嘿,穿帮了吧?” 又一个大妈跟风道:“就是就是,还要我们先放她出来,才联系亲人。呵呵,你那么有本事,干吗不现在就联系啊?” 一男子道:“一个如此年轻美貌的女子,居然说自己没有父母?呵,你们看她那皮肤、她那穿着打扮,如果真是人间女子,那必然是端端的一大家闺秀,家境不知道有多殷实,那父母都死哪去了?” 此话已严重中伤了陈淑卿的心灵,让她目瞪口呆,不过,更狠的还在后面。 “跟她废话干吗?直接拿长毛将她戳死不就好了吗?” “用什么长矛啊?太便宜她了!要我说,一定得用火烧,看她在惨叫中慢慢死去,那才过瘾啊!” 用火烧死我?等一下,怎么这么熟悉? 对了,一百五十年前那夜,我曾经那么深爱的阿庆,不也拿着火把要来聊斋烧死我吗? 被世人误解为恶妖虽已是家常便饭之事,然而,从来没有哪一次,陈淑卿感到像今日这样受尽了屈辱和煎熬。霎时间,那惊天动地的一夜在她的脑海中不断翻腾,恍惚间,那一圈指着她的村民,仿佛都变成了那一夜包围着聊斋的恶鬼,那几个字,也顿时如同梦魇般久久挥之不去! 烧死她! 烧死她! 烧死她! 于是,一百五十年后,第一次,陈淑卿感觉到体内某种可怕的东西在复苏,她双手紧抓着笼子的木柱,陡然起身,对着众人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狰狞兽相,发出刺耳的女妖嘶鸣声! 随后,那个问题再次本能地出现在脑海中。 先生,这样的人类,难道也不可以伤害吗? “不,淑卿,你要答应我,任何时候,绝对不可以伤害人类!” 蒲松龄的话语如同紧箍咒一般犹在耳边,陈淑卿目光又渐渐变得离散,脑中千百种奇怪的声音如同千百条虫子在撕咬着她,随后,小叶紫檀让她的双手渐渐变得无力,只好茫然地坐下,双眼已被泪水迷蒙。 我刚才是怎么了?好像,有那么一瞬间,我打算将他们全部杀掉! 不,且不说我现在做不到,就是能做到,那样的我,和红夜叉、旱魃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尽管陈淑卿已找回了自我,然而,村民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变得更加惊恐起来。 “天啊,这种声音,怎么可能是人类所发出?” “忘不了,忘不了……二十多年前,就在这山上,我听见过这种声音,是狐妖!是狐妖啊!” “难怪长这么漂亮,原来她是狐狸精变的啊!” “村长,你还愣着干吗?快下令杀了她啊!” “好,既然确实是妖怪,那就杀吧!”杜兴腾缓缓起身,语气颤抖道,“杀吧,不过,火烧就免了吧。” “好,让我来!”徐康威武地站立于土坑边,将手中长矛对准了陈淑卿。 “我是狐妖,可是,妖怪又怎么样?你们或许是被妖怪伤害过,不过,你们在那高高的墙内躲了那么多年,你们知道如今天下已经变成什么样子了吗?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固步自封,被愚昧和偏见蒙蔽了双眼,看不清真相,才使得妖界如今到了如此猖獗的地步!”此时,陈淑卿已顾不得许多,在命运的丧钟敲响之前,她仍旧尽力地尝试唤醒这些无知之人。 “哼,死到临头,屁话还真多!” 徐康正要下手,突然,人群又躁动不安起来。 “等一下,你们看那边,怎么回事?” “喂喂喂,不好,似乎这狐妖一声撕喊,把山里的怪物都唤出来了啊!” 接下来是杜兴腾的声音:“算了,先别管这狐妖了,大家先退回村里去!” 接下来,人群的惊叫声渐行渐远,而轰隆隆的奔跑声和妖怪的呼吸声却渐渐变大。 在狭小的土坑中,陈淑卿纵然抬着头,也无法看见上面发生了什么,但答案已不言而喻:一群山野妖兽突然来袭,吓跑了村民,也顺带救了自己。 不多时,一个面目丑陋,似狐似狼的怪物,伸长了脑袋,出现在了土坑上方,龇牙咧嘴,喉咙中发出嘶哑的兽鸣声,朝陈淑卿看了过来。 “嘿,你听得懂人话吗?快救我出去,我和你一样,都是狐妖!”陈淑卿宛如遇见了救星,赶忙伸手求助。 谁和你是一样的?不过,先出了这鬼地方再说。 怪物努力探出身子,伸出爪子试探了一番,好不容易够到笼子的一瞬间,仿佛触电一般,身子一颤,又立马将爪子缩了回去。 越是未开化的妖怪,对于小叶紫檀这种避邪之物,越是敏感。 怪物喉咙中发出“呜呜”声,围着土坑转了一圈,随后流着唾液,对着陈淑卿长啸一声,便扭头离开了土坑。 一滴唾液落在泥土中,瞬间被吸收得无影无踪,此后,便再也没有其他怪物来光顾过这个土坑。 陈淑卿也打心底里放弃了,看来,这少陉山上的妖怪,也不过都是些山野蠢妖,丝毫不能指望它们。 不过也终于明白了,这些村民确实已受够了妖怪的侵扰,难怪对我如此怨恨,换了我是他们,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妖怪,又如何敢放? 唉,也不知村民们什么时候又会出来找我麻烦,而且,小七是否已发现我的气息消失于世上,若是及时发现及时赶来,或许还可以赶在他们杀我之前将我救出这个笼子。 这也是我还能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了。 …… 带着这样的期盼,陈淑卿熬到了晚上,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不远处,不时传来妖兽绝望的挣扎声,且声音的位置始终固定,看起来,它们在追逐村民的过程中,也有一两只落到陷阱中了吧。 此时,陈淑卿已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饿得饥肠辘辘,心如死灰地靠着笼子发呆。 突然,上方无尽的黑暗中,亮起了些许微光,随后,光线越来越强。 不多时,一年轻男子手持火把,出现在了土坑上方。 “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你叫陈淑卿是吧?若是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可以立即放你出来……” 正文 第三百零八话 山村怪谈(三) 借着火光,陈淑卿看清楚了来人的相貌,年轻俊朗,双目如水,虽眉宇之间有着摆脱不掉的土味,但也端的是个慈眉善目之人。更重要的是,陈淑卿认出了他正是最初三人中那个较为温和的男子,即使在大批村民以恶言恶语围攻自己时,他也未说过一句对自己不利的话。 陈淑卿顿时看到了一丝希望,坐起了身子,惊叹道:“这位兄弟,你真的可以放我出去吗?” 男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蹲下身子后应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英卓,是涟寿村选出的战士,因为职责需要,不得不将你困在这里,但我现在有些别的想法,想以私人身份与你沟通一下。你先实话实话,你真认识少林寺的慧远方丈吗?” 陈淑卿点头道:“我正是经慧远方丈介绍,才来这少陉山上采些菵草。我在落入陷阱之前,做了些什么,兄弟应该看得很清楚。” “明白了。”张英卓报以理解的微笑,又欣然道,“你可知道,慧远方丈可是我们村的恩人?二十多年前,正是他和一帮少林弟子来这少陉山上,替我们消灭干净了当时的那些怪物。这事过了那么多年,已鲜有人知道,你白天说了那些话,当然村民会误以为你是妖怪所变故意来骗我们。” “那倒没关系,而且,正因为你们今日仍在受着妖怪困扰,才更需要有人来帮助你们。若是放我出去,以我的实力,一个人便足以消灭那些妖怪了。” 陈淑卿说这番话,正是以为张英卓会以此为条件释放她,不想张英卓不为所动,只是讲述道:“唉,当时的怪物虽被消灭了个干净,但少林寺也牺牲了四人。约莫七八年前,山上又来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大约每隔三四十日,便会带着一些小怪来咱们村里吃人。那时候,老村长已去世多年,杜村长已上任,他不想再麻烦少林寺,便想了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那就是将咱们村村民都集中在一起,再整个用高墙包围起来。刚开始虽有一些村民反对,但自从高墙建好之后,除了极少外出的村民被吃,其他人倒都得了个安居乐业。而且,后来村长又打听到小叶紫檀可以困住这些怪物,于是,我们在附近挖了许多陷阱,不时可以捕捉到一些兽类,将它们杀死后,肉类也可以当作食物,弥补我们耕地的不足。” 陈淑卿霎时回想起来,之前在树上打探墙内景象时,依稀看见有村民在晒着肉干,便也明白了墙内村民是如何维持生计。 不过,这种与妖怪不共戴天却又依赖妖怪为生的生活方式,着实让陈淑卿大开眼界之余,又觉得有些恶心。 张英卓继续讲述道:“可是,最近一年来,这个方法已经越来越难以为继了,不知为何,那些怪物变得越来越厉害,我们的城门已经两次被攻破,我们选出的二十四名战士,已牺牲了一半,剩下的战士,包括我在内,每日都生活在惶恐之中,不知何时便会成为那些怪物的腹中之物,唉。” “那你更应该放我出来啊!”陈淑卿握着拳头道,“我答应你,只要离开这土坑,我明日……不,我立即便杀到那些妖怪的老巢去,替你们报仇!” “不,淑卿姑娘,你误会了,我放你出来的条件,并不是这个……”说到此处,张英卓将目光从陈淑卿身上移开,脸上写满了羞涩。 “那你是什么条件?”陈淑卿心中隐约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张英卓欲言又止,半晌后,终于鼓起勇气道:“我的条件是,若是放你出来,你得答应和我成亲!” “什么?”陈淑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张英卓语气颤抖道:“我孤身一人,从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便想……若这辈子能与你这么美貌的女子成亲,我张英卓可以什么都不要!” “可是,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是妖怪,还坚持这样的想法吗?” “妖怪又怎样?你可知道,我在这该死的墙内,活得有多么孤独吗?我今年已经二十六岁,虽被他们选为了战士,可是却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涟寿村是一个很长寿的村,一千三百多个村民中,光百岁以上的老人就有三个,可是,因为我父母早早就病故,他们说我家没有长寿的传统,怕嫁给了我,从此后代都变成短命鬼!”张英卓瞪圆了眼睛,越说越激动,“口口声声说我是村上的战士,是受人尊敬的涟寿村‘守护神’,结果……结果,就他娘的是这么尊敬我的吗?这就是人性!淑卿姑娘,若人性就是这样,我又何须用我的生命去保护他们?我何不远走高飞,去过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人生!” 一席话,将陈淑卿说得瞠目结舌,从她的角度看去,张英卓的脸在羞涩与愤怒交加之下,被火光映衬得更加红润,顿时,她又突然回想起一百五十年前那日,王鸿庆笑着对她作出的承诺。 “接受,当然接受啊……我未来的媳妇儿是妖怪,那么强大,我再也不用担心被欺负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虚伪、狡诈……接下来,便是背叛! 可那时,王鸿庆不过是在情急之下为自保所言,但今日这个张英卓,却大可不必如此,因此,我可以相信,他的所言非虚。 见陈淑卿久久未回应,张英卓又问了一句:“淑卿姑娘,你想好了,愿意嫁给我吗?” 若是未遇见小七,就这么把自己嫁了,倒也无妨。可是,正是为了小七,我现在必须先想办法活下去。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便和你成亲。” 阿庆,当时你对我的背叛,我要在这个叫做张英卓的人身上还回来!是的,我会愧疚、会自责,但我没有选择! 张英卓顿时眼放光芒:“真的吗?你可千万别反悔哦?” “嗯,绝不反悔。” 张英卓正要做些什么,突然,又停下动作,警惕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一旦放你出来,会发生何事呢?” 陈淑卿急促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到底还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 张英卓想了想,又颤抖地要求道:“要不这样吧,你……你现在便将衣服解开,让我看看你的身体……一旦看过,你便是我的人了,我便彻底信了你。” 陈淑卿顿时有如五雷轰顶,嗫嚅道:“你为何……会有这么龌龊的要求?” “龌蹉?”张英卓眼中闪过一道凶光,厉声道,“你既然已经答应与我成亲,那我作为丈夫,要看一看我媳妇儿的身体,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怎么叫做龌蹉?” 陈淑卿正想说些“我们尚未拜堂”之类的塞责之话,突然,一股对张英卓的极度不信任感油然而生。 这家伙为何这么晚了来跟我说这些?莫不是,故意来套我,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满足他那点龌蹉的欲望吧? 什么父母早亡,讨不到媳妇儿的鬼话?兴许,我一旦解开衣服,他便会邪笑着离去,回到墙内家中,与他媳妇儿温存呢!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里,问题不在于他是否说了真话,问题在于,即使他说了真话,我又怎么可能出卖自己的尊严? “对不起,兄弟,这个要求,我无法答应你!” “别叫我兄弟!”张英卓突然大怒道,“你不是盼着从这笼子中出来吗?你难道刚才说的那些,都是骗我的吗?” “对,我那些话,都是假话。”陈淑卿黯然道,“我为了活下去,说了假话,可我现在明白了,有些东西,比生命更为值得珍视……我不想再欺骗你,对不起。” “你你你……”张英卓顿时感到内心中那点最后的自尊被彻底摧毁,但仍不甘心道,“最迟明日,他们便会来杀你,在那之前,你还有一点时间考虑,好自为之吧!” 说完,张英卓满脸阴沉地站起了身子,拂袖而去。 光亮越来越弱,不多时,周遭又恢复了之前的黑寂。 只听远处传来一声野兽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陈淑卿明白,那是张英卓路过另一个陷阱时,用长矛戳了被困的什么东西,用以发泄。 正文 第三百零九话 山村怪谈(四) 翌日上午,涟寿村一间秘密议事厅内,十男两女一共十二个村民正围坐成一圈,神色凝重地商量着一场决定全村命运的大事。 只听徐康说道:“昨日是我、张英卓、刘雪橙三人负责墙外值班,按照既定的计划,今日该罗宏伟、雷光霁和李凤莹三人了,若是没什么问题,咱们便开始吧。” 这十二个青年,正是涟寿村“护村队”原二十四名战士中仅存的十二名,按照村民与他们签署的协议,他们可以不用做农活,由村民集体供养衣食住行,他们每日以三人为一组轮流到墙外值守,主要职责包括瞭望和巡逻,若是妖怪来犯,需第一时间通知村民防范,若是捕捉到了妖兽,也由他们负责检查。 多年来,轮流值守已形成惯例,即使偶有破例,也不过是个别队员因病假、事假之类的寻常原因找人代班,从无推却之说,然而这一次,会议却开得无比艰难。 只见叫雷光霁的中年男子面露难色,低垂着脑袋,半晌后,支吾道:“抱歉,我不想干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徐康愣了愣,对雷光霁正色道:“老雷,这话可不像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啊,曾经你为了加入护村队,可是好说歹说才说动了众人,后来,你表现也一直不错,村民那么信任你,怎么遇到一点困难就打退堂鼓了呢?” “什么叫做‘一点困难’?”雷光霁黯然道,“这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陪它们玩呢,今年以来,已经有十二名战士牺牲了,十二名啊!昨日那些怪物没吃着人,今日必然还会出现……我还没活够,我不想死……” “没有人想死!”徐康厉声道,“我们的村民,他们想死吗?他们不想,所以他们才把这神圣的使命交给我们!是的,没人愿意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我也不想,可是,谁让我们吃了这碗饭呢?” “不,这碗饭的代价,不应该是这样的!”雷光霁力争道,“我们的协议上写的很清楚,护村队战士的职责,只是瞭望和巡逻,并不包括与那些怪物作战,可是,如今怪物越来越强大,光是瞭望和巡逻已不足以保护村庄,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也要负责守护城门了?” 徐康义正辞严道:“可是,我们不守护城门,一旦怪物攻入,更多的人便会丧命,包括你我的家人。谁叫咱们是村里最强壮的人呢?我们不顶上,还有谁能?” “这他娘的是道德绑架!”雷光霁猛然用手锤了一下桌子,随后,又高喊道,“我没有你们这么高尚!我加入护村队,其实看重的也不过就是可以不用劳作而已。起先,我们是八日才轮一次,而且任务异常轻松,现在四日就要轮一次,还时时得拿着命去拼,可是我们的待遇,涨了吗?” “待遇没涨,也是因为村里收成困难啊……”徐康深叹一口气,又对罗宏伟和李凤莹道,“护村队进出自由,若老雷执意不从,我也没有办法。你们呢?怎么说?” 罗宏伟和李凤莹一男一女虽也面露压抑之色,但倒还均表示无异议。 此时,张英卓见时机已到,立马插话道:“要不这样吧,老雷,今日确实是最危险之日,那大怪物也很可能出现,你实在不愿意值班,我今日可替你一次,也不需要你还班。你且好好休息几日,但退出一事,我还是建议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雷光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与疑虑交加着朝张英卓看去,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慷慨了?” “特殊时期嘛,特殊考虑。” 见问题解决,徐康也松了一口气,冷哼道:“所以啊,老雷,还有各位,张大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战士啊!” …… 一盏茶的功夫后,张英卓又来到了陈淑卿被困的土坑旁,见了陈淑卿双目微闭的孱弱模样,喊了声:“淑卿姑娘,我又来了。” 陈淑卿闻声轻轻睁开了眼睛,见了张英卓,愣了愣,什么也没说。 张英卓将一块风干的腊肉和一个水壶扔到笼子上,面带笑容道:“饿坏了吧?吃点东西。” 陈淑卿将腊肉和水壶从木笼上方的空隙处拿下,将腊肉放在鼻子旁边闻了闻,顿时明白此肉并非来自寻常牲畜,但也不是狐族之肉,便饥不择食地大快朵颐起来。 恢复了些许元气后,陈淑卿没好气道:“你今日又来打我什么主意?” 张英卓顿时笑容停滞,沉声道:“看来,你还是没打算接受我的条件啊。” 陈淑卿正色道:“对,我们是不可能成亲的。” 张英卓黯然起身,看了看妖兽出没的方向道,“昨日那些怪物没能吃掉一个村民,今日,必然会有个大怪物杀来,我专程赌上性命,替一个不愿出来值守的家伙值一日的班,就是为了能见你一面,想不到,我张英卓还是没那个命啊……” “张大哥,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已心有所属了,若是你肯发发善心,将我放走,日后,我们一定来接你离开这少陉山,也帮你重新找个满意的媳妇儿。你是个好人,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呵呵,‘好人’?刚才那个徐康,也夸我是个‘真正的战士’呢。我这辈子,好话听了一大堆,却还是什么也没有改变。如今这世道,谁又是真心夸赞别人?说来说去,不过都是给对方戴个高帽子,好让他心甘情愿替你做事,甚至替你去死!呵呵,有时候,我真觉得,人,才是这天下最坏的妖怪。”张英卓黯然起身,喃喃道,“也罢,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么多了。我不能老待在这儿,免得引起另外两个家伙怀疑。” 说完,张英卓转身离开,便再也没有回来。 …… 随后,张英卓、罗宏伟和李凤莹三人便一直在城墙附近值守,申时,本是人一日中最懒洋洋的时候,突然,一阵可怕的妖声,赫然划破了少陉山的宁静。 “不好,是那大怪物的声音,那怪物果然来了!”张英卓率先打起了精神,背上渗出冷汗,对另外二人道,“我们得一人回去通知全村,另外两人驻守城门。” 这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谁负责回村报信,便意味着生还的几率大增。 半晌后,李凤莹道:“张大哥,你回去吧,今日本就不该你值班,这里由我和罗大哥顶着就好。” 罗宏伟面露恐惧神色,却无从辩驳。 张英卓心里也是一百个希望回去,但偏偏对方是个女人,也只能推却道:“不,我孤家寡人,没什么放不下的,你上有老、下有小,他们不能失去女儿和娘,还是你回去吧。” “明白了,那,你们千万小心。”李凤莹获得了宝贵的逃生机会,也不再多作谦让,立即打开城门,入了其中,留下张英卓与罗宏伟独自面对一只奔跑而来的巨大虎妖。 细细看去,那虎妖额头上本该写着“王”字斑纹的地方,竟然还长了一张苍白的人脸! 张英卓不敢怠慢,纵身跳上一棵大树,视线直溜溜地跟着虎妖移动。 虎妖奔跑速度极快,不多时,已到了墙外不远处,而那城墙下方,正是站着惊魂未定的罗宏伟。 就在虎妖离城墙还有十余丈远时,张英卓大喊道:“放箭!” 罗宏伟立即按下城墙上的机关,霎时间,数十支利箭从上方一些小孔中斜向朝虎妖齐刷刷射来! 同时,张英卓拉动了大树树荫上的机关,一张巨网也对着虎妖从天而降! 虎妖只注意到了前方的利箭,发出一声雄浑的兽鸣,伸爪向利箭击去。 然而,在此之前的一瞬间,巨网已将虎妖罩住,虎妖的巨爪才刚打落几支利箭,行动便被抑制,顿时身中十来箭,倒在地上。 罗宏伟见状,顿时欣喜道:“哈哈,也没多难嘛,我们杀死这大怪物了!记住,是我们两人搞定的哦!” 说完,罗宏伟正要上前,突然,虎妖“腾”地翻了个身,又站了起来。 “不好,别接近它!”张英卓在树上惊恐地大喊。 说时迟那时快,虎妖振臂一呼,巨网瞬间应声裂开,那些插入皮肤的利箭也随之悉数被震飞了出去! 只见罗宏伟露出遇鬼般的神色,语不成声道:“这怪物……怎么变得这么强了?” 虎妖一跃而起,呼啸着朝罗宏伟袭去,后者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被虎妖按在了地面上,吐血不止。 “别杀我,我还不想死啊……求求你……” 虎妖头上的人脸看了一眼罗宏伟,发出雄浑的声音:“没毛……不好吃……” 罗宏伟用绝望的声音喊道:“对对对,我不好吃!” “不好吃……也要吃……” 随着罗宏伟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虎妖将其踩死于脚下,随后,又发出一阵诡异的婴儿啼哭声,张开巨口,将罗宏伟咬成两段,并将上半段吞入肚内。 此时,张英卓在树上看到这惊魂一幕,已然吓得小便失禁。 还好,虎妖并未理会树上的张英卓,只是站起了身子,使出全力向城墙击去。 这一次,不只是城门,只见那一方的城墙瞬间轰然破碎,露出一个足够宽敞的通道来。 随后,不止虎妖进入了墙内,那后面紧跟的数十只兽妖,也纷纷冲了进去。 树上,张英卓神情呆滞,不住地嗫嚅着:“完了,我们的村庄,全完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话 山村怪谈(五) 墙内,徐康已接到了李凤莹的通风报信,率领着另外七名护村队队员,手持长矛和盾牌,从一条小巷中赶了出来。 自从众人判断今日大怪物会来袭击,便没有一人能真正休息得安稳,众人几个时辰以来都在武器库中待命,准备随时投入战斗。 当然,只有雷光霁一人,坚定不移地回了家中,带上了妻子孩子,藏在了自家地下室内。 当徐康等人与虎妖碰面时,虎妖已率领着一群妖兽摧毁了约莫十分之一的房舍,村道巷陌中满是惊惶奔逃的人群,至于成为怪物们腹中食物之人,已完全无法统计! 面对肆无忌惮的妖兽和被破坏的城墙,所有战士均露出恐惧神色,在较远处停下了行进的步伐。 “天啊,我们的防御设施一点也没伤害到它吗?” “为什么……为什么连那坚硬的城墙也可以打破?” 徐康咬牙切齿道:“果然,怪物们这一年来是一次强过一次,如今我们已经很难阻挡它们了……” 正说着,一只狼妖率先注意到了这群“特别之人”,长啸一声,放开了原本爪下的女孩,向领头的徐康一跃而来。 徐康举盾牌挡住了狼妖的利爪,但毕竟对方势大力沉,还是瞬间被扑倒在了地上。 好在身边有众多同伴施以援手,徐康虽被限制了行动,但顷刻间便有六支长矛纷纷向狼妖戳去。 狼妖以寡敌众,不多时便被刺死,内脏与蓝血在盾牌和地面上流了一地。 徐康掀开狼妖尸体,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道:“看来,除了那大怪物以外,其他的怪物虽也变强了一些,但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倒也不怕它们。” “不错!”见众人的士气受到了鼓舞,刘雪橙道,“我们有上千村民,只要把大家聚集起来,不怕牺牲,定然可以将它们全部消灭!” 此时,一个强壮如牛的男子正好朝众人跑来,徐康见状,立即朝他喊道:“大壮,怪物太多,仅凭我们几人难以对付,你那么强壮,来帮帮我们吧!看,我们已经杀死了一只狼怪,可我们需要更多人手!” 叫大壮的男子停下了脚步,瞥了队员们一眼,冷语道:“呵呵,你们以为,我们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白养着你们?就是这种时候让你们替我们去死的,明白吗?” 刘雪橙愣得不轻,拉着大壮的衣袖,斥责道:“大壮,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大壮不想多费口舌,赔笑道:“哦,抱歉,我说错了,你们都是咱涟寿村真正的战士,我呢,就是个没本事没志向的刁民,我向你们致敬!再见!”说完,大壮奋力甩开刘雪橙的手,继续向远处跑去。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大壮跑远,只听李凤莹茫然道:“是啊,只要大家团结起来,牺牲少数人,便可战胜那些怪物,话好说,可是,谁愿意成为那些牺牲的少数人呢……” 徐康将视线收回,自嘲道:“‘真正的战士’?呵呵,这就是人性吧……”随后,又对众人道:“行了,如今涟寿村大难临头,已经不存在护村队和村民一说了,我呢,一定会战斗到底,各位若要离去,请自便。” 众人皆默然不语。 …… 另一处,在阴暗的地下室中,雷光霁正与妻子李绮梅及十五岁大的儿子雷楷紧紧相拥,他们头上的房屋已被摧毁,不时可听到断瓦残垣上传来的妖兽声,三人皆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在又一只妖兽踏着上方过去后,四周迎来了一片短暂的宁静,就在这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拨动了三人的心弦。 李绮梅惊道:“不好,好像是谁家的孩子,在逃命的过程中掉在了地上!” 雷光霁淡淡地应道:“嗯,好像是吧。” “你快上去看看,把孩子捡下来。” “你开什么玩笑?”雷光霁怒目圆瞪道,“且不说那上面有多危险,就算我把孩子救下来,他一直哭,我们还藏得下去吗?” “可是,我们不去救他,那孩子一定会死的。” “死就死呗,今天村里死了那么多人,还差这一个吗?” 李绮梅叹口气道:“光霁,且不说你是护村队的战士,就算不是,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逝去而见死不救?” 雷光霁严肃地盯着李绮梅的眼睛,正声道:“那你们可听好了,我加入护村队,不过是为了给你们换些衣物粮食,让你们日子好过一点。今日,我逃离了护村队,也是为了保证我们一家三口平安。为了你们,我怎么都行,死了都行!可其他人,我他娘的不在乎!明白了吗?” 李绮梅惊讶地看着雷光霁,半晌后,低语道:“作为你的妻子,我感谢你,可作为涟寿村的村民,我打心眼里看不起你!” 雷光霁气不打一处来,将头扭到一旁,“随便你怎么说吧!” 此时,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又响起,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终于,李绮梅再也忍不住,站起身来道:“行了,你不去,我去!” 雷楷大惊失色,赶紧拉着李绮梅的衣服道:“娘,你别去!” 李绮梅对雷楷怒道:“你怎么和你爹一个德性?没出息!” 见母子俩纠缠不休,雷光霁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道:“行了,你们都在这下面好好等着,我去去就回!” 母子俩同时停下了争论,只见李绮梅这才轻轻从雷光霁身后将他搂住,低语道:“没事的,我们等你回来。” 待李绮梅将手放开,雷光霁便沿着台阶向上走去,到了地下室入口处,试着推了推盖子,见其并未被倒下的墙壁压住,便深呼吸一口气,推开盖子,走了出去。 然而,到了这露天的场所,雷光霁这才看到,此地根本没有婴儿,而他的身后,一股野兽的呼吸声和腥臭味赫然传来! 雷光霁刚转过身去,虎妖已一爪将他按在了一面倒下的墙壁上,随后,发出一股婴儿的啼哭声。 雷光霁恍然大悟,虎妖来到此地后,感觉到附近有人类的气味,却不懂得打开地下室的盖子,便使用这种方法将自己引诱到这地面上来。 虎妖将脑袋凑近雷光霁端详一番,发声道:“没毛……不好吃……” “那么,老子就赏你个好吃的!” 在妻子的感召下,雷光霁连自己都不相信,在这生死一线间,他居然体会到了一种从前从未有过的勇气,右手拾起旁边一根断掉的木凳腿,将那锋利的一头狠狠扎向虎妖伸来的口中! 虎妖猝不及防,虽本能地避了一避,但舌头还是被扎中,顿时惨叫一声,将木头一口咬断,同时将雷光霁按得更紧了。 雷光霁已作好了赴死的准备,见虎妖被自己所伤,脸上挂着一丝艰难的苦笑,喃喃道:“涟寿村的护村战士,岂容你们这些怪物撒野?” “不好吃……也要吃……” 虎妖舔了舔嘴唇,打算吃掉雷光霁,却见舌头上被扎出的蓝血仿佛怎么也舔不干净,迟迟未能下口。 下方,雷光霁已闭上了眼睛,挤出两行热泪,心里对李绮梅感慨道:“绮梅,请你一定要活下去……还有,今后,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对儿子说‘你的爹是个英雄’了,嘿嘿。” “疾风霸龙拳!” 突然,雷光霁感觉胸口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随后,在那怪物的哀嚎声中,爪子越来越松劲,直到离开了自己身体! 睁眼一看,只见自己上方,正悬空停着一英武青年,而那虎妖,已经在一阵乱击之下,倒在了一片瓦砾之中! 来人,正是终于赶到了涟寿村,从天而降的蒲子轩! 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气喘吁吁地问雷光霁:“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女子,名叫陈淑卿?”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话 山村怪谈(六) 陈淑卿?啊,这名字怎么感觉有点印象?对,好像就是被困在陷阱中那个狐妖的名字啊! “见过,我见过……”面对救命恩人,雷光霁无所保留。 “她在什么地方?” “她就在……” 雷光霁还没说完,蒲子轩已被弹地而起的虎妖一爪击飞了出去。 “他奶奶的,最近这些妖怪,好像是变强了一点儿……”蒲子轩于两丈远的瓦砾中站起身来,拍拍手,若无其事道,“不过幸好,爷爷我增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虎妖正要向蒲子轩扑来,突然,脚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钳制住,将它给拉停了下来。 蒲子轩定睛一看,原来那虎妖在倒下的时候,其粗壮的腿部陷入了地下室的入口中,正好被夹了个正着。 对于有智慧的人类来说,要将脚从中巧妙取出来,并非难事,但虎妖只知使用蛮力,拔了几次均不得要领,反痛得嗷嗷直叫。 雷光霁见状,也有了空间从地上站起,逃离那个危险的地带后,忍不住对蒲子轩豪迈地大笑道:“英雄,我不知道您是何方神圣,可我知道您说的陈淑卿在什么地方。她没什么问题,若是能帮我们打败这些怪物,我便带您去找她!” “切,还跟我提条件……”蒲子轩一听陈淑卿没什么大碍,悬着的心倒也霎时放了下来,放眼望去,只见整座村庄内狼烟四起,每多耽搁一刻便会有多一人丧命,便也不再多话,直接朝一个小妖扎堆的区域飞去。 这个区域,正是护村队与十来只妖兽战斗最激烈的区域,当前,九个战士已牺牲一人,剩余六男两女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在妖兽的围攻下,战士们早已无力招架,不过是拖一会儿算一会儿罢了。 就在一只头上长角的狐妖扑向刘雪橙时,蒲子轩突然杀到,使着星河龙王的爪子一把抓住狐妖的脖子,嬉笑道:“你这妖怪,可真是小九和星河龙王的结合体啊!不过,长得再好看,今日也不能放过你!” 说完,蒲子轩稍稍发力,那狐妖便脖子断裂,一命呜呼而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所有战士皆目瞪口呆地看着蒲子轩,围成半圆状的妖兽们也停下了攻击的势头,纷纷朝蒲子轩龇牙咧嘴地看过来。 蒲子轩趁胜追击,一拳下去,击毙一只狼妖,又一拳下去,击毙一只熊妖。 随后,又将目标瞄准了一只棕色的狐妖,提着它的尾巴,将它倒着抓起来,戏谑道:“就你们这样的实力,是怎么打破那城墙的?”随后,突然想到了之前那只实力超群的虎妖,朝那个方向看了看,见虎妖的脚仍未从地面拔出,立即恍然大悟道:“哦,明白了,狐假虎威……” 剩余的六只妖兽见状,顿时明白了对手的可怕,纷纷转身,哀嚎着逃亡而去。 蒲子轩龙爪一挥,将手中狐妖掷向奔逃的一只小虎妖,两只妖兽相撞,顿时双双死亡。 刹那间,蒲子轩又向逃亡的妖兽飞去,撵得它们鸡飞狗跳,那场景,像极了妖兽们入村时追击四下逃亡的村民。 身后,战士们依旧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欣赏着这神秘青年的英姿,半晌后,徐康终于开口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有人附和道:“我们举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打败的怪物,这人,怎么就跟玩似的?” 只见刘雪橙和李凤莹眼中放光,同时感叹道:“太帅了!” 不多时,蒲子轩已击杀了二十余只妖兽,但仍有不少妖兽散落在村庄的角落,而此时,虎妖已终于将卡住的腿拔了出来,面露凶光,一瘸一拐地向蒲子轩靠拢过来。 …… 墙外,陈淑卿虽一直困于木笼中,但已从上方的声音大致判断出了更猛的妖怪已击毁了城墙,冲入了村庄,不禁闭上了眼睛,黯然神伤。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淑卿姑娘,快醒醒!” 陈淑卿睁开了眼睛,见张英卓又出现在了坑洞上方,只是,他再没有了之前的凌驾之气,而是惊魂未定地问道:“你说……你会帮助我们除掉那些怪物,是真的吗?” “我说是真的,可是,我要如何才能让你相信?” “我明白了,我已经没有筹码再和你谈条件,这一次,我只能选择信任你……我,我做不了你的丈夫,但我至少可以做回这个村的英雄。” 说完,张英卓用长矛将木笼上方的绳子挑到了自己手中…… 村内,村长杜兴腾、雷光霁已赶到了护村队所在的位置,与剩余的战士们站到了一起,看着十余丈开外和虎妖打得难解难分的蒲子轩“表演”。 徐康道:“村长,就是这个人,不知道哪来的神力,好生厉害,一个人解决了众多怪物!” 雷光霁颇为自豪道:“我可是第一个见到他的,当时,我正在与那大怪物搏斗,刺伤了它的嘴巴,后来,这个青年就飞身而下,和我一起与那怪物并肩战斗,还把那怪物的一条腿按在了我家地下室的入口处!” 杜兴腾止不住地感慨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看来,这世上还真有这种斩妖除魔的大法师啊!” 雷光霁担忧道:“不过看起来,他与大怪物的实力不相伯仲,若是他一直抽不开身,其他怪物就没人管了啊!” 徐康放眼望去,见远处果然还有零星的妖兽正在追逐着村民,便吩咐道:“那咱们也别光看着了,我们去对付那些小怪物!” 雷光霁想了想道:“先别急,那青年见了我,问的第一句话便是‘陈淑卿在哪里’,看来,他是专程来找那女人的。若是我们消灭了怪物,再带他去找陈淑卿,他知道了真相,便一定会怪罪我们!”说完,又对杜兴腾道:“村长,事情已经很明白了,那陈淑卿看来的确是个善良的妖怪,不如咱们就先将她放出来吧。” “天啊,原来那女子果然是恩人的朋友……”杜兴腾恍然大悟道,“那,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将那女人给放出来,给她好好磕头赔罪!” 刚说完,忽然,一只雪白的九尾狐妖从众人身边呼啸而过,直奔蒲子轩而去,带起了一阵疾风,将众人的衣服也带得飘了起来。 杜兴腾惊呼道:“不好,这只狐妖看起来也很厉害,那青年有麻烦了!” 话音刚落,狐妖已奔到了蒲子轩所在处,腾空而起,一爪将虎妖击倒在地。 杜兴腾的表情随着事态的变化也急剧变化,“咦?她怎么对自家大王出手?” 身后,张英卓气喘吁吁地捂着脸跑来,到了众人跟前,哭丧着脸道:“村长,还有各位,真对不住!我……我以为那陈淑卿真是好妖怪,见战况十万火急,便擅自作主将她给放了……没想到,她刚一出来,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九尾狐,给了我一个耳光,然后朝咱们村冲了过来!我……我不该放虎归山啊!” 杜兴腾指着陈淑卿的方向道:“你说她打你?那她怎么也在打那个大怪物啊?” 张英卓瞪圆了眼睛,果然见到陈淑卿与蒲子轩正联手对付虎妖,顿时毫无脾气道:“看来,她打我,只是单纯讨厌我罢了……” 谈话间,两人已将虎妖又一次击倒在地。陈淑卿悬在空中,有了点空隙,大声朝这边喊来:“还愣着干什么?那些小妖,就交给你们了!” 蒲子轩给陈淑卿的脖子来了个大大的拥抱,在那狐狸的大脸上亲了一口道:“小九,你可想死我了!” 陈淑卿冷哼道:“现在可不是庆祝的时候,这妖怪,好像还有不少余力啊!” 正说着,倒在地上的虎妖果然又站了起来,面目变得无比狰狞,发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呵呵,妖怪,我总算知道你的真面目了!”陈淑卿这才看清楚了虎妖额头上的人脸,顿时如醍醐灌顶,厉声道,“但凡你发出婴儿的啼哭声,就表示你要吃人了,对吧,亲爱的马腹?”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话 山村怪谈(七) “怎么回事?你管这东西叫什么来着?”蒲子轩一头雾水道,“‘马腹’?这他娘的和马是扯上了哪门子的关系?” “你问我,我问谁去?可它就是这个名字啊,《山海经》中记录得很清楚,人面虎身,能发出婴儿啼哭声,喜好吃人,更重要的是,根据《中山经》记载,马腹就在河南境内啊……” “好吧,那要怎么对付它啊?” 蒲子轩刚问完,马腹又发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却因两个对手悬在半空中,无法接近,便又转变为愤怒而急躁的兽鸣声。 “看来,那婴儿哭声是从那人脸发出,兽鸣声则是从兽头中发出,但无论如何,也不过是只不会说话的野妖罢了。” 陈淑卿话音刚落,马腹便对着她发声道:“有毛……好吃……” “呵呵,谁说人家不会说话?”蒲子轩调侃道,“人家看上你这毛茸茸的身体,想拿你当下酒菜呢!” “喜欢吃有毛的东西……”陈淑卿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嘿嘿,我明白怎么对付它了,这东西,杀了怪可惜的。” “不宰了它,难道你还想拿它当宠物啊?”蒲子轩疑惑道,“你就直说吧,究竟要怎么对付它?” 此时,马腹见两人一直在说话,迟迟不肯下来与它交战,顿时耐心尽失,又陡然提升了妖力,浑身冒出浓烈的红光。 “没时间解释了,你先与它周旋着,别让它到处跑,我去去就来!”说完,陈淑卿独自飞离了战场,向远处的杜兴腾飞去。 “嘿,这小九,老是喜欢故弄玄虚。”蒲子轩将视线从陈淑卿身上收回,又活动活动了胳膊,对马腹道,“来来来,咱们接着玩!” 陈淑卿飞到杜兴腾面前陡然停住,呼啸而来的风压让杜兴腾一度感觉呼吸困难,只见陈淑卿将脑袋凑到他的面前道:“杜村长,快把你家的鸡拿一只给我!” 杜兴腾何时见过会说话的巨大狐狸,吓得摆手道:“哎哟姑奶奶,是我误会您了,您就饶了我吧!” “谁跟你说这个?”陈淑卿见状,无奈地变回人型道,“我是让你找只鸡给我!” “我家没养鸡啊……” “你家没有,别家的也行,快!” “哎哟哟,咱们村自从拿怪物当食物,早就没有养鸡的习惯了,我上哪给你找去啊……” 陈淑卿环顾四周,见果然哪怕那些损毁的农舍中也没有鸡跑出来,便叹口气道:“什么破村,连只鸡都找不到!难怪多年来一直被马腹骚扰!” 杜兴腾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姑奶奶您要鸡干什么啊?” 陈淑卿指着马腹应道:“那怪物叫做马腹,最喜欢吃有毛的东西,吃完了便不会再找麻烦了!你们若是早知道这一点,每次给它喂只鸡,哪来这么多破事?” “原来如此……”杜兴腾兴叹道,“唉,鸡,咱们村确实没有,不过有家人家里养了一只观赏用的鸭子,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行行行,鸡鸭鹅,只要有羽毛就行!快告诉我是哪家?” 杜兴腾指着不远处一座窗户被毁的屋子道:“就是那家!” 话音刚落,陈淑卿便又变作狐妖形态向那个方向奔去,只听杜兴腾在后面大喊道:“那家人脾气不好,您可得客气点儿……” …… 另一头,蒲子轩仍在有模有样地与马腹战斗,一直以来,他都是在与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敌人战斗,昨日与神秘女子的战斗也是打得十分憋屈,今日突然遇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而且对方并无特殊能力,可以拳拳到肉,顿时觉得异常过瘾。 不过,由于马腹此前已多次受伤,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知不觉渐渐落了下风。蒲子轩抓住一个机会,对着马腹脑袋凌空打出一记重拳,后者顷刻倒地。 就在蒲子轩俯冲下地准备彻底击垮对手时,马腹又弹地而起,张开血盆大口朝蒲子轩咬来。 电光火石之间,陈淑卿变作的九尾狐妖又猛然杀到,一手推开了蒲子轩,一手将一只绿毛鸭子送进了马腹口中。 蒲子轩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颇为恼火,质问道:“小九你干吗?我正要解决它呢!” “别激动,你看!” 只见马腹吃到绿毛鸭子后,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也收起了满身的妖气,津津有味地咀嚼一番,随后“咕噜”一声吞到肚中,露出满足的表情道:“有毛,好吃。” 蒲子轩纳闷道:“咦?你给它吃了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温顺了?” 陈淑卿笑道:“先生跟我讲过,遇见凶狠的马腹,没必要跟它战斗,只需要给它喂有毛的食物,他就会听喂食之人的差遣。”随后,又变回人型,拍了拍马腹的脑袋道:“对吧,马腹……不,蔓渠。” 只见此时的马腹就如同一只听话的小狗,坐在地上,低头任凭陈淑卿抚摸,嘴里发出“呜呜”的撒娇声。 蒲子轩更加不解道:“怎么又换名字了?” 陈淑卿解释道:“说来话长,《山海经》中说,这种怪物诞生于蔓渠山,不过先生告诉我,那座山之所以得名蔓渠山,是因为有一个名叫‘蔓渠’的洪荒妖王,比上古妖怪还要早,大约四千年前,被暇月女神斩于盈水河畔的一座山上,那座山从此得名‘蔓渠山’,而蔓渠死后千年,其肉身化作人面虎身的妖兽,便是这个马腹……算起来,它也应该有三千岁了。” 远处,杜兴腾见战斗似乎已结束,但又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不自觉地朝前挪着身子想努力看个明白,于是越走越近,不知不觉已凑到蒲子轩所在一带来,问道:“两位大师,你们已经将这大怪物给制服了吗?” 陈淑卿应道:“对,战斗已经结束了。” 此时,徐康等人也走了过来,见了马腹温顺模样,说道:“那些普通怪物,已经死的死、逃的逃,现在只要把这大怪物解决,村庄便平安无事了。” 说完,一众战士纷纷举起了手中长矛,对准了马腹。 马腹立即蜷缩起身子,对陈淑卿发出悲鸣声,活脱脱一副需要保护的宠物模样。 陈淑卿劝止道:“诸位,这妖怪叫做马腹,我给他喂了一只鸭子以后,它已经变得很听话了,没必要杀了它。” 徐康怒道:“可在那之前,它已经吃掉了我们不少村民,现在你却要我们放了它?我们如何跟村民们交代?” 陈淑卿从容应道:“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是,杀它也没用,它的前世,乃是凶残的蔓渠,蔓渠死了,化身成马腹再次出现,现在就算你们杀了马腹,指不定哪天它又会重生为其他妖怪,再次祸害人间!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将它带回少林寺,让慧远方丈给它作法,让它永世不得超生!” 见陈淑卿说得有理有据,又搬出慧远方丈说事,众人皆不好再作辩驳,只听杜兴腾道:“既然有慧远方丈亲自处置,那我想村民们也不应当有什么意见。”随后,又从后面一个村民手中取过一个麻袋,交给陈淑卿道:“姑娘,你不是专程来少陉山采菵草的吗?刚才你们在战斗时,我已派人到附近采了一斤菵草,来,您拿好。” “谢了,那么,我们就告辞了。”陈淑卿接过麻袋,便给蒲子轩递了个眼色,打算离去。 “啊?你们这么快就要走啊?”李凤莹依依不舍地看着蒲子轩,脸色微红道,“你们是咱们涟寿村的大恩人,我们怎么也得好好招待招待表达谢意啊。” 刘雪橙也附和道:“是啊,再多待一会儿吧。” 蒲子轩心里霎时充满了自豪与温暖,但见到满目疮痍的村庄,顿时又心酸起来,推却道:“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你们也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就此别过吧。” 见两人去意已决,众人皆露出失望之色,两个女子更加明显。 陈淑卿略带醋意地撅了撅嘴,催促道:“走吧。” “等一下。”张英卓突然站了出来,问蒲子轩道,“敢问英雄,您的这身功夫,是什么功?从何处得来?” 蒲子轩愣了愣,应道:“哦,告诉你们也无妨,这种力量啊,叫做净化之力,是邪魔妖道的克星,不过,一百万人中才会诞生一个,拥有这种力量的人,叫做净化使者。很遗憾,它没有办法修炼得来,一切只能随缘。” 张英卓羡慕地看了眼蒲子轩,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陈淑卿,失落道:“是吗……我也好想成为净化使者,真的……” 陈淑卿看出了张英卓的落寞,露出释怀的笑容,伸手搭在他的肩上,劝慰道:“没事的,你会用你自己的方式,成为大家的英雄。” “就是就是。”刘雪橙拉了拉张英卓的衣服,夸赞道,“你已经是我们的英雄了,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张英卓纳闷地看了看刘雪橙清澈的眼睛,脸上的阴云逐渐消散开去。 …… 两人就此与众人作别,山路上,蒲子轩与陈淑卿一前一后骑在马腹的背上,享受着大自然这片刻的宁静。 突然,蒲子轩开口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从昨日开始,你的气息就感应不到了?你跑哪儿去了啊?” 陈淑卿愣了愣,觉得还是不要将真相告诉蒲子轩比较好,便敷衍道:“是吗?我一直就在村里啊,或许我住的那个房间是小叶红豆所造,所以给隐藏起来了吧。” “那就好,下一次,咱们再分开时,你到了新的地方,别忘了及时跟我意念传声一下,报个平安嘛。你不知道,过去这十二个时辰,可真急死我了!” “好了好了,这次是我不好,下次知道了。” 说完,陈淑卿轻轻地从背后将蒲子轩搂住,脸上洋溢出甜蜜的笑容。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话 犀渠往事(一) 翌日上午,少林寺孙小树的厢房中,一个年轻的和尚已经看护了孙小树一个多时辰,陪着他胡言乱语了半天,渐渐显露出不耐烦神色。 “嗯,知道了知道了,山里有条龙,会唱歌,唉……” 不多时,慧远走了进来,对年轻和尚道:“子正,你辛苦了,换我来吧。” “师父,您来了。”见方丈入内,法号子正的和尚赶紧起身让到一边,摇摇头道,“这孩子的胡话是越来越多啊……要我说,子宇师兄也真是的,干吗给我们带个累赘回来?还是个妖怪!” 慧远看了子正一眼,和蔼而不失严厉地纠正道:“阿弥陀佛,救死扶伤,乃是出家人的本分,哪怕是妖怪,只要他没干过什么坏事,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小树这孩子,一路上帮助了那么多人,我们帮助他康复,也是大积功德之事,‘累赘’一词,以后切勿再提。” “我知道了师父。”子正愧疚道,“我也是怕把您给累着了。” “呵呵,不累不累,累的是那两位远赴开封寻药草的施主。”说着,慧远转身看了看门外的天色道,“希望他们都平安回来才好……” 随后,子正便出了门去,过了片刻,突然又神色慌张地跑回来喊道:“师父,那两位施主都回来了!” 慧远纳闷道:“平安回来是好事,你为何如此不安啊?” 子正急促地应道:“他们还带了一头妖怪回来,那妖怪虽是虎妖,可却有大象那般巨大,弟兄们害怕它进来伤害到咱们,便把他们都拦在了大门外,正要请师父您去定夺呢!” “哦?还有这种事?你替我看一会儿小树,我去看看!”稳如慧远,也不免为这种稀奇事所惊,交代完毕,便立即往山门赶去。 到了少林寺入口处,慧远果然见到一众僧人正将蒲子轩与陈淑卿堵在门口,那两人的身后,也果然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只是,那怪兽在众人的包围之下,不但没有因受到刺激而紧张愤怒,反而正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无辜地看着众人。 见了慧远过来,僧人们立即自觉地让出一条道路来。慧远走到两人跟前,问道:“两位施主,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方丈大师,事情是这样的……”蒲子轩如获救星,立即以笑脸相迎,将两人昨日在少陉山上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当然,除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陈淑卿被困这一点。 “善哉善哉,原来老衲走后,少陉山上还有此等妖孽作乱,幸好,两位施主及时伸出援手,又替百姓做了一件好事啊……”慧远瞥了一眼马腹,不解道,“只是,此去开封路途遥远,你们是怎么把它带回来的?” 陈淑卿笑道:“我们一直骑着它走人迹罕至的山路,即使偶尔碰到人类,我也会立即施法将它变成一匹骏马。大家别误会,我擅自作主将它带回,并非为了给贵寺添乱,正是考虑到方丈大师能秉持公道,如何处置它,定能给出个合理的建议。” 此话一出,僧人中立即有人喊道:“这妖怪既然吃了那么多村民,便是个恶妖,若是留在少林寺,实在是个天大的隐患,我建议还是立即杀掉吧!” 这个建议,顿时得到了广泛的附和。 见此景象,陈淑卿心情颇为沉重,脸上的笑容也再难以坚持,并非因为她舍不得杀掉马腹,而是类似的场景,已多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慧远并未立即回应,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马腹跟前,仔细端详起这妖怪来。 僧人中立即有人劝道:“师父,别靠它太近啊!” 慧远也并未理会,突然,他看清楚了虎妖额头上的人脸,顿时领悟道了什么,朝陈淑卿问道:“陈施主,这妖怪叫做马腹,你可知道?” 陈淑卿愣道:“对,它就是马腹,方丈大师也知道?” “呵呵,刚才蒲施主说它能发出婴儿哭声,又喜好吃有毛的东西,老衲便猜想他是马腹,而且,正是蔓渠转世所变妖怪。”说完,慧远对众僧人道,“各位少林子弟,如何处置马腹,为师心中已有数,今日,暂且将它带入寺内,关押在柴房中,给它再喂一只鸡,以防它变得狂躁。智勤,此事就你去办。” “是,师父!”有了慧远的吩咐,叫智勤的僧人立即应了下来,其他僧人虽各怀心事,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陈淑卿见状,欣慰之余,也煞为好奇道:“敢问方丈大师为何如此了解马腹?” “此事稍后老衲再与两位施主细谈,你们的菵草都带回来了吗?” 蒲子轩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麻布袋递给慧远,嬉笑道:“对对对,这才是最要紧之事,嘿嘿。” 随后,蒲陈二人便在慧远的安排下,带着马腹入了少林寺,并将它关在柴房中。智勤给马腹喂了一只鸡,让马腹继续保持着温顺态度。慧远将菵草和其他药材结合,吩咐厨房熬制起了汤药。 一切妥当之后,慧远便将蒲陈二人连同余向笛请到自己的禅房中,关上房门。 待三人落座之后,慧远开始了讲述:“老衲为何如此了解马腹,此事还得从慧可,也就是初代犀渠说起,老衲曾经说过,慧可已活了四千六百岁,在他这一生中,结交了两个最重要的朋友,一个叫做鹿蜀,另一个,就是蔓渠。” 蒲子轩与陈淑卿聚精会神地听着,一言不发。 慧远接着讲道:“慧可是犀牛成妖,蔓渠则是老虎成妖,大约四千六百年前的逐鹿之战中,黄帝斩杀了妖皇蚩尤,妖界在接下来的几百年中异常低迷,也长期没有诞生新的妖皇。五百年后,华夏大地还是一片洪荒的时代,当时,才活了几百年的慧可偶遇了两千岁的妖王蔓渠,蔓渠告诉慧可,说他慧可出生的那年,正好是蚩尤死去的同一年,定然是妖皇转世,想与他结盟共同复兴妖界。就这样,本来善良的慧可心生野心,与蔓渠一同做了不少为害人间之事,为了表达诚意,他还专门取蔓渠名中的‘渠’字,将自己正式定名为‘犀渠’。唉,后来,也是报应,蔓渠惹怒了当时的净化使者暇月女神,被斩于盈水河畔一座山中,慧可便从此失去了这一挚友。可是,又过了一千年,那蔓渠的肉身化为了新的妖怪,也就是这个马腹,长期躲藏于河南各大深山中,继续为害人间……” 数千年前的传说如此讲述出来,蒲子轩顿时感到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激动,但同时也生出了诸多的疑虑:“可您不是说慧可是个正义的妖王吗?为何会做这些伤天害理之事?还有,他是否知道蔓渠已转世为新的恶妖?他为何又不亲自去少陉山除掉马腹?” 慧远叹口气道:“慧可曾经跟老衲提起,说他知道蔓渠转世为马腹之事,也恨不得能见上马腹一面,可是,马腹这三千年来,一直没有生出智慧,又长期深居山野,与野妖没什么分别,因此慧可一直没能找到它的下落,甚至一度怀疑它早已不在世上。至于慧可后来改邪归正,是最近百年来之事。此事,又是另一番书了,老衲暂且不讲。” 陈淑卿点点头道:“既然马腹与慧可有如此渊源,那么,方丈大师打算如何处置马腹呢?” 慧远道:“既然慧可一直想见上马腹一面,而你们又如此巧合将马腹带回少林寺,一定是冥冥中佛祖在安排这一切,那么,老衲如何可能杀掉马腹?”说完,慧远又对余向笛道:“子宇,今日专程将你叫来听为师讲这些东西,也是顺便将慧可长老的前世今生跟你作个交代,想请你带着两位施主和马腹,一起去慧可长老家中拜访拜访。” 余向笛大惊道:“徒儿自当遵从师父安排,可我对慧可长老知之甚少,连他现在何处也不知道啊。” 慧远笑道:“慧可长老如今就在嵩山北麓一间茅屋中深居简出,你往那个方向试试,定能感应到一股强大的妖气,那便是他的所在了。” 余向笛闻言立即开始了打探,半晌后,点点头道:“果然,不过,那个区域,存在着两股强大的妖气啊。” “呵呵,那是他最新的忘年之交——段言心姑娘,不必担心。只是,两位施主刚从远方回来,舟车劳顿,且休息一日,明日再去吧。” “是,师父!”这一次,余向笛答应得很干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话 犀渠往事(二) 嵩山包括少室山与太室山两大主体山脉,其中少林寺在少室山西麓,而慧可的居所,则是在太室山北麓的卧龙村境内。 作为中国五大名山之一的中岳嵩山,不仅有少林寺这样冠绝天下的人文圣地,其本身风景之壮美也堪称天下一绝,尤其是那终年不绝的云雾,包裹着影影绰绰的群峰,端的是让身处其中的人如沐仙境。 翌日上午,蒲子轩正用星河龙王搂着余向笛,在浓雾中朝卧龙村飞行。 只听余向笛不住地嚷道:“说多少次了,朝左一点……再左一点!你看不见那左下方有个村庄吗?你眼睛长来干吗的啊?” “你烦不烦啊?”蒲子轩终于忍受不住,还嘴道,“你这瞎子要不睁开眼睛亲自看看,现在这雾气有多大!能看到下面有个村庄,算我输!” “就算你看不见,好歹也能感应到慧可他们的妖气吧?” “我的净化之力得专注于飞行,拿什么去感应?嘿,我说你这和尚,人家慧远方丈是让你带我们来,怎么变成我伺候你了?” 本来,从少林寺出发时,蒲子轩、陈淑卿与余向笛三人共同乘坐马腹行走于山道间,却见多了余向笛的体重后,马腹渐渐走得颇为吃力,于是陈淑卿于心不忍,便提议蒲子轩独自先行飞去,蒲子轩又不愿余向笛与陈淑卿单独共处,最终三人达成共识——由蒲子轩抱着余向笛飞翔,陈淑卿则独自乘坐马腹,通过感应《混月诀》碎片的位置赶上。于是,蒲子轩便召唤出星河龙王,带着余向笛在浓雾中穿行,一路上,因为方向问题口舌不断。 快到中午时,两人好不容易捱到了卧龙村境内,那妖气传来的方向,则在更为偏僻的一处陡坡上。 到了近处才看得更清楚,只见一间简陋的茅屋正隐没在一片幽幽竹林中,周遭并无其他邻居,与传说中卧龙先生诸葛亮隐居格局几乎如出一辙。 蒲子轩斜眼看了眼余向笛,突然心生捉弄心思,在一棵竹子旁悬空停住,说了声“到了”,便将手中的余向笛放下。 余向笛真以为已安然着陆,顿时毫无防备地落下,在地上摔了个结实,起身骂道:“好你个蒲子轩,敢戏弄我!” 蒲子轩大笑道:“哈哈,你的心眼不是很明朗吗?怎么这点风语也探不到?” “那是我太信任你了!” 蒲子轩正要说些什么针锋相对,突然,一股紫色气焰忽的飞出茅屋大门,于浓雾中向悬空的蒲子轩袭来。同时传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声音:“蒲子轩,接招!” 蒲子轩愣得不轻,本能地以星河龙王龙爪还击,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女孩的拳头与龙爪正面相碰,其身上的紫光与蒲子轩身上的蓝光霎时爆发出一股冲击波,将竹林震得沙沙作响。 随后,蒲子轩被震得往后急速飞去,撞在了一片结实的竹丛上才勉强停住。 而女孩也“哇”地叫了一声,同样被震得往后飞了数丈远,随后又因距离太远重新隐没于雾气中。 此次对掌,虽看似势均力敌,但女孩的实力比蒲子轩高出半筹,也从中可见一斑。 “啊?怎么打起来了?”余向笛在下方不明就里地喊道。 蒲子轩飞到余向笛身边,眼睛直楞楞地盯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应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个小女孩突然对我发难,奇怪的是,她是个叛逆者,更奇怪的是,她还知道我的名字!” 此时,女孩已收起紫色气焰,走到两人身边,手中翻着一本书,得意地应道:“不错,蒲子轩,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而且也知道陈淑卿、苏三娘。现在我见了你本人,《释迦天卷》上,已经有你的相貌了!”随后,又纳闷地望着余向笛道:“咦,这个和尚又是谁?你新认识的吗?” 蒲子轩一头雾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还有,你不会就是那个段言心吧?” “哈哈,看来慧远方丈已经把我的名字也告诉你了啊,也好,那便省得我多作介绍了。不错,我就是段言心,刚才对你出手,也就想试探试探你的实力,毕竟,你的法力值已达四千八,十分接近我了。” “我法力值四千八?什么意思?”蒲子轩顿时更加不解。 段言心露出失望神色道:“看来,慧远方丈只是告诉了你我的存在,却没告诉你我的能力啊……”说完,举着手中之书道:“哼,那我现在告诉你,我的能力,是物化系,这本《释迦天卷》,就是我物化出的圣物,凡是我探到过的妖怪或是净化使者,都会在里面有所记录,而且会通过数字显示他们的能力大小,来,要不要欣赏欣赏?” “哦?还有这么有趣的能力?”尽管还有诸多疑问,但蒲子轩被《释迦天卷》本身的能力所吸引,顿时忘掉其他,从段言心手中接过书来。 书大约有数百页厚,封皮为蓝色,上面写着“释迦天卷”四个大字。蒲子轩随便翻了翻,只见每一页从上到下都由三个部分组成:图片、名字和一个代表能力大小的数字,不过,其中约莫一半的页面,只有名字和数字,而图片部分只是一个紫色的问号。 段言心提醒道:“你在三百零七页。喂,翻的时候轻一点,我很爱惜书的!” 蒲子轩斜眼看了看段言心,见她露出一种小女孩标志性的紧张神色,便轻轻将书翻到三百零七页,果然见到那页有自己的图片和名字,而最下方写着“肆仟捌”。 “四千八……”蒲子轩自言自语了一句,又问,“陈淑卿和苏三娘呢?” “就在那后面两页。” 蒲子轩继续翻阅,果然见到了陈淑卿和苏三娘的名字出现在了三百零八和三百零九页,数字分别是“伍仟伍”和“叁仟捌”,便叹口气道:“有了《混月诀》碎片加持,我已经超过三娘那么多了啊……不过,她们为何没有相貌?” 段言心似乎久居茅屋,太久没获得过交流的乐趣,顿时洋洋洒洒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收录你们的吗?是你们在四川与伏魇大战之后,伏魇向妖界传达了你们的存在,于是,我就去感应你们的气息,那个时候,你才一千不到,而苏三娘已经两千多了呢,只不过,我没见过陈淑卿与苏三娘本人,所以她们的相貌不会出现在书上。还有,你到了河南以后,似乎进行了些战斗,不久之前,你才四千六呢。” 蒲子轩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看来,这一路上,我们都在成长啊,有了这东西,衡量各人能力大小,可真是直观呢……” 余向笛什么也看不见,但也对此颇感兴趣,顿时好奇道:“蒲子轩,快帮我看看,我是多少,我应该出现在最后一页了吧?” 蒲子轩翻到最后的三百四十二页,却见那只是个普通猪妖,下面写着“大猪怪”,并非余向笛,便调侃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一头猪了?” 余向笛可怜巴巴地对段言心道:“段姑娘,我也是净化使者,你怎么不把我也加进去啊?” 段言心撅着嘴道:“我知道你是净化使者,可是,我又没见过你,更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加啊?”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叫余向笛。可以了吗?” 话音刚落,只见猪妖那页后面果然泛起一道蓝光,随后多出一页来,上面出现了余向笛的相貌、名字,以及数字“陆仟”! 蒲子轩顿时惊叹道:“哇,你这家伙,居然有六千,我不信!段姑娘,这不公平啊!” “哼,《释迦天卷》是绝不会撒谎的!”段言心澄清完毕,也不无惊诧地对余向笛道,“不过,我才五千三呢,你双目都失明了,怎么这么厉害?” 余向笛不无得意道:“我这肉眼虽然看不见,可我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哼哼,我本就在少林寺学了正统武学,在江西又吸收了诛元之嚎,掌握了御妖剑法,当然应该有这么多了,哈哈!” 蒲子轩面露失落神色,又问:“那么红夜叉、旱魃他们的妖力值,也有收录吗?” “当然有啊!” 段言心话音刚落,只听茅屋内传来一老人的声音道:“言心,让你去招呼客人,怎么耽搁了那么久啊?还不速速请客人来屋内就坐!” “知道了知道了!”段言心意犹未尽地从蒲子轩手中抢回《释迦天卷》,对两人道,“爷爷在叫我们呢,快进去谈吧。” 蒲子轩皱眉道:“爷爷?” “嗯,就是慧可长老啊。你们来此,不就是为了见他吗?” 说完,段言心蹦跳着进了茅屋。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话 犀渠往事(三) 茅屋堂屋内,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白发老者,正端坐在一张六角型的茶桌旁,他的脸上沟壑纵横,且过于消瘦,以至于眼镜看起来显得偏大,有气无力地垂在了鼻梁上。 但毫无疑问,这就是慧可,也是传说中的“万水之王”——初代犀渠。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慧可不疾不徐地品了一口茶,随后扶了扶眼镜,抬头对蒲子轩和蔼地招呼道,“蒲子轩,我等你多时了。今日,可真是个大日子啊。来,坐,坐。” 茶桌上有一个水壶、六个茶杯,除了慧可那个茶杯中有茶,其余五个杯子均是空的。蒲子轩与余向笛一前一后入了屋内,段言心紧跟其后,三人刚在慧可对面落座,突然,一股细长的茶水如同变戏法般从水壶壶嘴中自行涌出,在空中划了道弧线后,又分为三股更细的水,分别稳稳地落入三人的杯子中,一滴也没滴在桌上。 慧可笑脸相迎道:“此乃嵩山所产的中岳仙茶,其叶和芽充分吸收了嵩山日月光华,口味独特,两位一定会喜欢,请慢用。” 不知怎么,蒲子轩突然想起了当初在四川大渡河上乘船时,陈淑卿对他说过的话。 “倘若你坚持走下去,我们早晚得面对他……不过,以你现在的力量,怕是连犀渠一个指头也不如吧……” 我曾经无数次地设想过,有一天,我会遇到这个叫做犀渠的妖王,与他翻江倒海地惨烈战斗,却不想,我终于遇见了他,这个妖王也的确使出了毁灭系的能力,不过,却是如此云淡风轻地坐在我对面,请我喝茶。 呵呵,人生,可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 “慧可长老,今日冒昧打扰,实在多有得罪,我们是奉慧远方丈之命,特来与您谈一些事情。”不等蒲子轩开口,余向笛先聊起了开场白。 慧可柔声道:“呵呵,你是子宇吧?我曾经在少林寺见过你,好些年没见,你长这么大了。对了,慧远方丈怎么没来啊?” 余向笛笑应道:“师父要照顾一个很严重的病人,所以不能亲自来访,他还专门托我给您道个歉。想不到,原来慧可长老对我有印象。” “是啊,我咸丰三年去少林寺见到你时,你还没瞎眼呢,后来,你为了成为净化使者,自剜双眼,此举,慧远跟我讲过,因此我对你印象深刻。” 咸丰三年,即西元一八五三年,那一年,余向笛十四岁,刚入少林寺。 听了此话,段言心连忙翻着《释迦天卷》,瞪了余向笛一眼道:“啊?原来你就是爷爷跟我提到过的子宇啊?那么,你其实早就在我书里收录了,得把这两页合为一页!哎呀,你早说你就是子宇嘛,真是的!” 慧可笑呵呵道:“言心这女孩,童心未泯,说话口不择言,两位可别往心里去啊!” 段言心努嘴抗议道:“什么童心未泯?我马上就二十二岁了!爷爷,你可要看到我的成长啊!” “什么?你二十二岁了?”蒲子轩又上下打量段言心一番,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这……怎么看也才十来岁吧!” 不想,余向笛却愣道:“十来岁?不对,段姑娘虽然年轻,但风语传递来的信息,确实是二十岁左右啊,这是怎么回事?” 蒲子轩霎时想到了陈淑卿和何夕尘,也纳闷道:“对啊,按理说,即使你妖化成了叛逆者,但妖怪在年轻的时候,是会和人类一样成长的啊。怎么会……” 段言心陡然站起身来,不悦道:“哼,你们以为我不想长大吗?还不都是拜那鹿蜀所赐!” “鹿蜀?”蒲子轩满脸疑惑道,“慧远方丈也提到过这个名字,说是慧可长老的朋友,这是怎么回事啊?” “呵呵,别急,我本来也有很多事情,想和你们谈谈呢……”慧可用手势招呼段言心坐下,对着屋外喊道,“陈姑娘,我们在茅屋里面呢。” 此时雾气已淡,只见陈淑卿果然已到了茅屋门口,笑盈盈道:“慧可长老隐居此地,可真是卧龙先生再世呢。” 随后,陈淑卿进屋就坐,慧可一边用妖力帮她沏好茶,一边说道:“呵呵,我这千古罪人,怎敢和卧龙先生相提并论?我常年隐居于此,也不过是厌倦了妖界的所作所为,眼不见为净罢了。诸位敢于直接挑战妖界,才是货真实价的英雄啊!”感叹完毕,又对段言心道,“言心,你跟他们说说,今日一早,甘肃发生了何事吧。” “好的。”于是,段言心对陈淑卿简要地介绍了一遍《释迦天卷》的能力,讲道,“虽然你们也可感应到净化之力或是妖力,但我的能力专注于此,对天下发生何事比你们更加敏感。我探得很清楚,就在今日早上,妖皇哥垛在甘肃重生了!” “什么?”蒲子轩顿时瞪大了眼睛,陈淑卿与余向笛亦是惊诧不已。 “我说,被你的祖先蒲松龄封印的妖皇哥垛重生了,复活了!”段言心高声纠正后,继续讲道,“我大概可以判断,是旱魃将封印哥垛的东西带到了甘肃敦煌境内,扯下了封条,随后,哥垛便重生了,可是,他的妖气只是出现了一会儿,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时,那里还存在着好几股净化之力,想来,一定是净化使者或是某个妖怪,将他杀死了。” “啊?原来慧可长老说的‘大日子’,是这个意思啊……”蒲子轩忍不住心中的狂喜,又问道,“呵呵,怎么会有如此有趣的事情?那我们的敌人,不就少了最强的一个了?” “先别高兴得太早!”段言心正色道,“哥垛之所以为妖皇,是因为他拥有妖界至高无上的宝物——太虚水晶。拥有了太虚水晶后,即使哥垛被杀,也有一条额外的性命,可寄生于其他生物之上复生,而若是新的妖怪将太虚水晶融入体内,他便会成为新一代的妖皇,所以,我们的敌人,可一个没少!” 陈淑卿点点头道:“段姑娘所言极是,太虚水晶,是妖皇的象征,而般若水晶,则是妖王的象征,正因如此,数千年来,妖界基本都保持着一个妖皇和四大妖王的格局,所以先生早就说过,妖界诸生,只靠杀,是杀不完的……” 慧可也叹息道:“不错,正因如此,我才躲在这茅屋中苟且偷生,除了救急救难以外,极少主动找妖界麻烦,何况,我已经老了,连其他任何一个妖王也对付不了,我能做的,这么多年来,也只不过是将一块般若水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让新的邪恶妖王出现罢了……” 听了此话,蒲子轩突然感到一种英雄迟暮的悲凉,又满怀期望道:“慧可长老过于谦虚了,听说,您正在培养新的犀渠,让他成为您的接班人,主持正义,是吗?” 慧可愣了愣,笑道:“确实如此,那个新的犀渠今日也出现在了敦煌。根据言心探来,哥垛死后,太虚水晶流落到了他的手中,且并未融入自己体内,因此,若是他杀死了哥垛,我便会正式将般若水晶传授给他。他年富力强,未来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到那时,你们肩头的担子也会轻松一些。” “慧可长老所思所虑,让我们晚辈非常敬佩!”蒲子轩赞叹一番,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敢问慧可长老,您既然身为上古妖王,又为何会作出与妖界为敌的决定来呢?” “呵呵,绕了半天,话题又要回到鹿蜀身上来了。”慧可喝了口茶,又扶了扶下垂的眼镜,看了看门外越来越淡的雾气道,“此事,要从四千多年前说起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话 犀渠往事(四) 四千六百年前,黄帝姬轩辕联合炎帝神农氏,与妖皇蚩尤大战于逐鹿,最终将蚩尤斩于冀州之野,并摧毁了蚩尤体内的太虚水晶。 黄帝与炎帝是否为净化使者,已不可考,甚至当时,天下还没诞生“净化使者”这一说法,但能与妖界对抗之人,被视为——近神之人。 彼时,九州大地上,犀牛还是一种很常见的猛兽。那一年,在冀州一座深山中,一头犀牛吸收了逐鹿之战战死亡魂的阴气,偶然成为一只普通妖兽。 蚩尤败亡后,妖界因失去太虚水晶,十分低迷,而接下来五百年中,太虚水晶也未能重生。 五百年后的一日,天下妖怪突然实力重回巅峰,意味着太虚水晶已于世上某处重生。妖王蔓渠为成为新的妖皇,重振妖界,于华夏大地上四处游走,发动般若能力,聚集起了越来越强大的兽妖军团。 有一年,蔓渠游历到了冀州境内,犀牛妖怪便在那时中了蔓渠的般若能力,成为他的手下。在蔓渠上千妖兽手下中,犀牛妖怪的存在显得毫不起眼。 但是,仅仅两年之后,犀牛妖怪便迎来了属于他的高光时刻。 那一年,人类的首领正是黄帝的后代——大禹,而新的妖皇,乃是“万兽之王”饕餮。蔓渠急于向妖界证明自己的能力,便向大禹发起了进攻,妄图一举击溃人间主心骨,为将来在争夺太虚水晶的过程中觅得先机。 谁知,大禹阵营中竟有一位近神之人——暇月女神,率领着华夏战士与蔓渠大战了三天三夜,最终击溃了蔓渠的进攻,并将其赶到了黄河以南。暇月女神欲趁胜追击,若是无人支援,一旦她过了黄河,蔓渠必将在那场战斗中丧命。 此时,犀牛妖怪体内毁灭系能力觉醒,一声咆哮,在黄河上唤起了滔天洪水,不但阻挡了暇月女神追击的步伐,而且洪水一直在中原漫延开去,无边无际,淹没了庄稼,淹没了道路,淹没了人类的房屋…… 从此,大禹不得不开启了长达十三年的治水工程,暂时无暇顾及诛灭蔓渠一事。 “我的天,想不到你这犀牛妖怪,居然隐藏有如此巨大的妖力!想来,你的成妖,背后一定有故事吧。”蔓渠为犀牛妖怪深感震撼之余,细细回忆,这才想起犀牛妖怪是在冀州境内与自己相遇,再根据其犀牛角上的年轮,推断出它的妖化大约发生在五百年前。 “原来如此,难道你就是蚩尤转世?就算你不是蚩尤转世,也一定是吸收了那场战斗中数万亡灵的阴气,才会如此强大。可是,你目前的能力,完全发自于本能,若要在今后的战斗中为我所用,第一步,就是必须成为具有智慧的妖怪。” 于是,蔓渠当日便杀掉一人,给犀牛妖怪输入了人类之血,让它成为了具有人类形态的半妖,再日日与他练习对话,不久之后,犀牛妖怪便生出了不少智慧来。 犀牛妖怪衷心感谢蔓渠的培养,有一日突发奇想道:“蔓渠大王,为了感谢您的再造之恩,我想给自己起个名字,叫做‘犀渠’,希望大王恩准。” “蔓渠、犀渠……很好,听起来很像兄弟嘛,既然如此,咱们便既是战友,也是兄弟了,哈哈。” 犀渠自此视蔓渠为他一生的明灯,十三年内,趁着人间忙于治水之际,蔓渠四下出击,或抢夺地盘,或扩大军团,或单纯为了吃人,在这个过程中,犀渠每年都发动一次大洪水,不断给大禹施加压力。 不过,就在十三年后的某一日,大禹终于治水成功,这本该引起蔓渠与犀渠的警惕,不过,两个妖怪多年来顺风顺水,早已麻痹大意,不将人类放在眼中,终为自己的灭亡埋下了祸根。 事实上,十三年来,大禹忙于治水之际,暇月女神也没有一日停止过修炼。消灭蔓渠、拯救苍生成了她毕生最重要之追求,为此,她韬光养晦,精进不怠,实力不知不觉已惊为天人。 那一日是月圆之夜,蔓渠与他的军队待在盈水河畔一座山头无所事事时,暇月女神突然出现在夜空中,在圆月的映衬下,其手持长矛的身影如同天神下凡。 “混蛋,那个女人又来找麻烦了,给我杀了她!” 蔓渠一声令下,数十只会飞行的妖怪纷纷朝她包围过去,黑压压一片,遮蔽了月光。可随之而来的,是那数十只妖怪的瞬间爆裂! 见对方实力如此惊人,犀渠立即运用起妖力,顿时,地面爆开一个巨洞,一股粗壮的泉水裹挟着妖气,如蛟龙追月般朝暇月女神奔腾而去! 暇月女神早有防范,手中举着一只钵,倒扣下来,将水全部吸入其中。 “这女人,实力比十三年前又提升了不少,而且,她专门选择满月之夜来犯,完全是对我们的一种羞辱!”蔓渠望着空中的可怕对手,惊恐之余,也一筹莫展。 拆解招式完毕,暇月女神开始了进攻,只见刹那间,无数的蓝色光弹如同倾盆大雨般洒落下来,顷刻间便击毙了数百只妖兽。蔓渠和犀渠也身中数弹,其中蔓渠之伤尤其严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随后,暇月女神暂时停止了攻击,降落地面,开始逐一对倒下的妖兽进行搜寻,遇见尚未断气的妖兽,便会补上致命一击。 绝望之际,蔓渠将体内的般若水晶抽取出来,交到犀渠手中道:“我今日看来即将丧命于此,你快带着这东西离开此地,将来自己成为妖王,壮大了实力,再回来替我报仇!” 犀渠拒绝道:“不,蔓渠大王,我还能动,让我背着你逃走。” 蔓渠摇摇头:“你知道她为何要下地面来一个个尸体挨着搜寻吗?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若是你背着我逃走,她找不到我的尸体,一定不会放弃,咱们早晚会被她追上,我们都得死!可她并不认识你,只要我死在了这里,你是可以逃掉的。” 犀渠泪目道:“可是,我们不是兄弟吗?我身为弟弟,哪有对哥哥见死不救的道理?” “呵呵,别傻了,谁跟你是兄弟?”蔓渠冷笑道,“我培养你,与你称兄道弟,不过是看你实力强大,想利用你为我的野心服务而已。现在让你走,也并非因为兄弟之情,只是利用你将来为我报仇而已,懂了吗?” “可是,可是兄弟我……” “什么狗屁兄弟,快滚吧!” 蔓渠强行将般若水晶塞入犀渠怀中,使用回光返照之力,将犀渠推离到数十丈开外,随后,挣扎着站起身来,冲暇月女神喊道:“死婆娘,要找爷爷我吗?老子在这里!” 说完,蔓渠还怕暇月女神没有听见,也或许是心有不甘,用尽最后之生命,冲着对方发出了一阵猛虎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肃杀的夜! 暇月女神自然被这咆哮声所吸引,立即飞身上前,挥动长矛,将蔓渠的虎头斩落,随后,也无心顾及其他奄奄一息的妖兽,从地上拾起虎头,便往远处飞去。 三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后方,犀渠已让泪水迷蒙了双眼,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沾满了蔓渠鲜血的般若水晶,用右手三颗手指蘸了那些血,横向往自己的额头上画去。 随后,他面露坚毅表情,将般若水晶融入到自己体内。 那一日起,犀渠继承了蔓渠的遗志,成为新一代妖王,并按照蔓渠的希望,勤于修炼自身,并着手重新壮大妖兽军团。 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犀牛妖怪渐渐声名鹊起,正式成为后来被《山海经》所收录的凶兽。 “有兽焉,其状如牛,苍身,其音如婴儿,是食人,其名曰犀渠。”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话 犀渠往事(五) “在那个暇月女神的身上,我依稀看到了黄帝的影子,那是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当时虽没有‘净化使者’的说法,但我也能感应到她的神力是何等登峰造极,我心知肚明就算当时的十个我加起来也不可能伤到她一根汗毛,所以我又花了十多年时间苦苦积蓄实力,却在某一日,突然感应不到她的气息了。”在茅屋中,慧可讲到此处,有些黯然神伤,“毕竟,那个年头,人类的平均寿命也不过二三十岁……十年又十年,暇月女神如何可能耗得过我呢?呵呵,她甚至都没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便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众人一直听得聚精会神,突然,蒲子轩的肚子传来“咕——”的一声。 慧可顿时面露歉意,话锋一转道:“哎呀呀,光顾着喝茶说事,都正午了,该吃午饭了。言心,午饭可得弄丰盛一点哦。” “知道了,放心吧。”段言心说完起身,嘴里哼着小曲,往厨房走去。 蒲子轩长舒一口气,问道:“那么,鹿蜀又是怎么回事呢?” “鹿蜀的出现,是在乾隆二十七年……”针对蒲子轩的提问,慧可开始了他的后半段讲述。 犀渠在失去了暇月女神这个对手后,顿感目标茫然,便无心再治理军队,渐渐解除了他所控制妖兽军团的般若能力,回到了自由自在的状态。 大约一千年之后,旱魃诞生,而蔓渠也重生为了马腹,被《山海经》所记录,但犀渠并不知晓此事,依旧过着他的自在日子,不过,此种状态下的犀渠,也一直保持着吃人的秉性,为人间持续带来伤害。 至于妖皇饕餮,虽力量无边,但并未对妖界进行过有效的整合,许多年来放任着妖界势力维持着各自松散的状态。 在人间进入秦朝时,秦始皇回想狐妖妲己魅惑纣王、褒姒魅惑周幽王等历史,深感妖界不但是黎民百姓之祸,也是统治者之祸,决心彻底剿灭妖界,便发起了秘密的“净化之战”,派著名方士徐福率领着一众能人到处剿灭中原妖怪势力,净化人间。 妖皇饕餮及当时两个妖王狻猊、蛊雕的势力皆被消灭,妖界从此又进入了低迷期。同时,徐福还了解道,被黄帝砍掉了脑袋的刑天,居然以身体为头部复活,长期潜伏于山野,便知他是蚩尤转世附身,将他一并消灭。而旱魃和犀渠当时均为自由之身,并不引人注目,在这场“净化之战”中活了下来。 对此战果,秦始皇非常满意,便赐予了此种能人“净化使者”称号,将他们的能力命名为“净化之力”。 中原妖怪基本净化完毕之后,秦始皇将目标转向了北方,为防止北方妖怪南下,修筑了长城,并令净化使者在其上注入净化之力,以隔绝南下的妖怪。 随后,秦始皇又大搞焚书坑儒,将记录妖怪的典籍及知晓内幕的众多儒士一并“净化”掉,自此,褒姒之后,中国史书中再无妖怪存在。 徐福深感性命受到威胁,以为秦始皇寻找长生不老药为借口,驾船东渡,再也没有音讯。 此后,太虚水晶下落不明,妖怪虽然还在中原存在,但势力已非常微弱,直到明朝天启年间,首都北京发生了一场大爆炸,妖界实力突然又重回巅峰。 十八年后,哥垛率领着北方的妖怪,随着清军一同入了山海关内。哥垛身怀太虚水晶,成为新的妖皇,同时告知妖界,他将重振妖界雄风,要求所有妖王必须致力于各自势力的培养。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蔓渠已多次托梦告知犀渠:他的肉身已在河南境内转世为了人面虎身的马腹,希望能与犀渠重逢。然而,虽然犀渠也无比渴望见上马腹一面,甚至因此定居于河南,但终因不知其下落,一直未能达成这一愿望。 不过,按照哥垛的部署,犀渠还是通过般若能力建立了一支属于自己的兽妖军队,随时待命。 所有的转变,发生于乾隆二十七年,即西元一七六二年。 那一日,犀渠肚子饿了,便到山下觅食,不多时,便看到了半山坡上有一户人家,见里面只有一个男人正在午睡,便将目标锁定。 待男子出门时,犀渠变为犀牛形态,突然俯身杀去,用犀牛角刺穿男子的腹部,高高挑起。 男子意识到此怪物并非普通野兽,尽管已口吐鲜血,生命垂危,仍惊恐万分地撕喊道:“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犀渠哪里听得进去,将男子甩在地上,男子渐渐呻吟声减弱,片刻后便没了呼吸。 若是之前,犀渠接下来便会顺理成章地啃食男子尸体,然而这一次,就在他张开大口,正欲咬下男子脑袋时,突然,一股悦耳的歌声传来。 今夕是何夕,相携踏雪乾。 弟兄清浊酒,僧俗素荤盘…… 是谁在唱歌,这么好听? 犀渠停止了动作,抬头看去,只见对面的小山丘上,停着一只异常绚丽的马,它头部的鬃毛洁白如玉,身上却长着老虎般的斑纹,红色的长尾巴轻轻摆动,全身弥漫着代表妖气的红光。 虽然它的嘴巴一直未张开,但歌声毫无疑问是从它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异常空灵,宛如天籁! 邂逅半年事,笑谈终日欢。 欲归归未得,恋月靠阑干。 犀渠毕竟活了几千年,对《山海经》中记录的妖怪均有所了解,只是看到这一场景,便立即反应过来:是鹿蜀,极为罕见的千年异兽——鹿蜀! 犀渠没有认错,这动物,正是《南山经》中所记载:“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它虽不能战斗,可是一旦有人能亲耳听到它的歌声,便会多子多福。 犀渠突然为如此善良的能力而感慨万分,在歌声的熏陶下,似乎灵魂得到了洗礼,心也快被融化掉了,不觉变回人形,看着地面上凝固着惊恐表情的男子尸体,泪流满面。 我在干什么?那些被我视为食物,蝼蚁一般的人类,尚在为了小小的幸福艰难奋斗,而我却这么轻易地剥夺了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这个刚刚被我杀死的男子,为何会独自生活在这小屋内?是否经历了妻离子散之痛?我已不得而知。 犀渠低头看了看老迈的双手,心里响起了一个声音:这四千多年来,我到底是为何而活? 随后,他悟到了什么,又抬头望向鹿蜀,痛彻心扉地哭喊道:“鹿蜀,你是在为我而唱吗?” 突然,鹿蜀停止了歌声,转而依旧用空灵的声音问道:“你可以听见我的歌声吗?” 犀渠点头应道:“我可以。” 鹿蜀便一边慢悠悠地朝犀渠走来,一边说道:“能听见我歌声的人,无论是人是妖,是佛是魔,皆是有缘之人。从此,为了永远听到我的歌声,你将会成为妖怪,你的容貌也将不再变老。” 说着,鹿蜀已来到了犀渠身边,低下了那洁白的头。 犀渠轻抚着鹿蜀颈上的鬃毛,激动万分道:“我本就是妖怪,可惜,我犀渠遇见你太晚了,我已经是个快入土的妖怪了。我也许只剩下几十年、百来年的寿命,你愿意陪我走完这最后一程吗?” 鹿蜀道:“这样的轮回,我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能听见我歌声的人,几十年、上百年才会出现一个,我每次陪着有缘人度过余生,又会回到孤独中去。犀渠,我的寿命也不长了,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走完这最后一程吧。” 鹿蜀并非半妖,也不能变成人形,是典型的异能系妖怪。那日之后,这匹美丽的马儿便取代蔓渠,成为了犀渠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于是,犀渠再次解除了般若之力,解散了妖兽军团,在这深山中建起了一座茅屋,日日陪同鹿蜀度过,再未害人性命。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话 犀渠往事(六) 讲到这里时,段言心已做好了十来盘小菜,通过妖力将它们隔空送到了饭桌上,随后,自己也拿着筷子和一叠空碗走了进来。 慧可停止了讲述,招呼道:“呵呵,饭来了,大家快去桌上就座吧。” 见饭菜已上桌,早已饿得不行的蒲子轩迫不及待地坐起身来,嬉笑道:“太精彩了,咱们一边吃饭,您一边跟我们继续讲吧。” 到了桌前一看,虽然总共有十样菜,可放眼看去,全是青菜萝卜甚至凉拌鱼腥草之类的素菜,无一肉类,蒲子轩不免失望道:“啊,慧可长老,这就是您说的‘丰盛’啊?” 余向笛白了蒲子轩一眼道:“废话,人家慧可长老修佛多年,怎么可能吃肉?” 陈淑卿也站在了余向笛一边,笑道:“我看素菜挺好的,正说明了慧可长老的菩萨心肠,咱们吃的就是个气氛,对吧?” 蒲子轩尴尬道:“嘿嘿,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其实我也挺喜欢素菜的,有利于消化排便嘛。” 陈淑卿笑骂道:“得了吧你,吃饭的时候说这些,恶心死了!” 五人围着圆桌就座,在慧可的招呼下,都动起了筷子。说了些饭菜可口的场面话之后,陈淑卿也不免意犹未尽地问道:“慧可长老,那后来呢?” “什么后来呢?”慧可愣了一愣。 陈淑卿友善地看了段言心一眼,笑道:“你和段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我自己来说吧。”段言心夹了一块豆腐到自己口中,边咀嚼边说道,“我和爷爷,也算患难之交了……” 犀渠弃恶从善的年代,妖皇哥垛已被蒲松龄封印了五十余年,妖界正处在低谷中,犀渠与其他妖王交往并不密切,无需向他们说明什么,即使偶有交往,犀渠也会假意通过般若能力召来些兽妖,装作正常模样,故而妖界一直认为犀渠仍在开疆扩土,无人敢打他般若水晶的主意,犀渠也并未去主动招惹别人。 但也正因如此,这一百年来,仍然有些净化使者以除妖为己任,循着妖气上门来找他的麻烦。不过,当代的净化使者,能力已大不如前,法力值能破五千的人都是凤毛麟角,大多不过一两千、两三千,而犀渠百年来都保持在八千上下,故而面对来犯的净化使者,犀渠将他们遏制住之后,便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不会加以伤害,而来者也都会被感动,从而与这妖王化干戈为玉帛。 咸丰三年,即西元一八五三年,犀渠在登封郊外遭遇了三个强盗的抢劫,那群强盗虽是恶人,但犀渠无意打大出手,给了几文铜钱便转身离去。强盗拿了钱财,却朝犀渠大骂道:“你这老不死的守财奴,想拿这点钱打发叫花子吗?”说完,将犀渠按倒在地。 犀渠分毫未伤,也毫不慌张,正在心里盘算着要不要使出妖力痛击三人,突然,一股冲击波袭来,将三个强盗掀翻在地。 来者正是时年十一岁的段言心,只听她大义凛然道:“你们这些恶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欺负老人家,可真是丧尽天良!”随后,她认出了三人的相貌,惊讶道:“原来是你们!” 三个强盗起身,见来者只是一个小女孩,顿时纷纷露出鄙夷神色,说出一番羞辱言辞后,面带邪笑,要去教训段言心。 段言心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打算再与强盗战斗,连起手式都做好了,却突然感到身体像着了魔似的绵软无力。 于是,接下来的场景,便换了个模样,变成了段言心不敌三人,而犀渠出手相救。 “欺负我可以,但你们欺负一个弱女子,是可忍孰不可忍!” 犀渠轻而易举便将三人打得不能起身,正要将他们扭送官府,段言心却道:“正是这三人,四日前在我家抢劫,杀了我父母,我躲在衣柜中才逃过一劫,我身上的这种力量,也是在那日之后突然出现,正想找他们复仇呢!” 犀渠这才告知段言心她所使用的力量叫做“净化之力”,但一旦用于对付普通人类,便会被封印起来。他还让段言心自己选择,是要亲自替父母报仇,还是将他们押送官府。 段言心难掩平静,果断亲手杀掉了三人,这才解了心头之恨。 之后,段言心恳求犀渠:“我已没了家人,没地方可去,也不知他们还有没有同伙来找我麻烦,如果爷爷不嫌弃,我从今往后是否可以和你一起生活?” 犀渠已经有了鹿蜀作伴,如今又得一可爱的女孩愿意陪伴,想到晚年不再孤单,心中甚为欢喜,但又对两人的特殊身份心怀芥蒂,便故意吓唬道:“爷爷我可是妖怪变的,过去吃过很多人,你不怕吗?” “不怕,爷爷这么好的人,如果真是妖怪,那我也变成妖怪陪着你好了!” 于是,犀渠这个妖王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收留了一个净化使者小女孩,两人就此成为忘年之交。 就在那日晚上,段言心说她今日杀了人,非常害怕,要和犀渠一起睡。犀渠觉得不妥,但段言心又非常执拗,最终犀渠熬不过她,只好答应与她同睡一晚。 入夜后,段言心在半睡半醒之际,突然听到了一阵空灵而美妙的歌声。 今夕是何夕,相携踏雪乾。 弟兄清浊酒,僧俗素荤盘…… 段言心更加害怕,立即抱紧了犀渠,问道:“怎么有人在唱歌?家里还住了别人吗?” 犀渠愣道:“啊?你能听见刚才的歌声?” 见段言心非常肯定,犀渠喃喃道:“坏了,看来,你真要变成妖怪了……” 于是,犀渠带着段言心出了茅屋,见到黑暗的竹林中,满身红光的鹿蜀正一边发出歌声,一边向两人缓缓走来。 段言心惊呼道:“我的天啊,这是什么动物?它为什么会唱歌?” 鹿蜀道:“我是鹿蜀。快一百年过去了,终于又有人可以听到我的歌声了。女孩,你能听见我的歌声,说明你是有缘之人。从此,为了永远听到我的歌声,你将会成为妖怪,你的容貌也将不再变老。” 那一夜,段言心终于明白了,犀渠所言妖怪一事,并非说笑,可在鹿蜀天籁之音的熏陶之下,段言心从未像此刻这般感悟到生命的辽阔与美妙,竟觉得她与犀渠,无论是人是妖,是佛是魔,也愿意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她的净化之力当即再度觉醒,不仅如此,她又同时拥有了妖力,就此成为了一个叛逆者。 自此,段言心虽岁数仍在增长,相貌却保持在了这一年的十一岁女孩模样。 一个多月之后,在犀渠的悉心指导下,段言心的净化之力有所长进,终于物化出了一本可以显示净化使者和妖怪法力值的奇书来。也是那一年,犀渠刚好结识了少林寺慧远方丈,成为佛门俗家弟子,得法号“慧可”,于是在他的建议下,段言心将该书命名为《释迦天卷》。 这一年,慧可逐渐开始对外宣布退隐江湖,不再过问世事纷争,只求平静地度过余生。 段言心与慧可、鹿蜀一起度过了无比美妙的五年时光,咸丰八年,即西元一八五八年,鹿蜀寿终正寝于茅屋外的那片竹林中,从此只剩一老一少两人相依为命。 慧可悲痛欲绝,想到自己很快也会有追随鹿蜀而去的一日,变得郁郁寡欢,段言心不忍看爷爷就此消沉下去,有一日,突发奇想道:“爷爷,其实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可以做,要不,你再去物色一个年轻的妖怪,在你有生之年,将他培养成一个正义的妖王,继承你犀渠的名号,怎么样?” 慧可当即茅塞顿开,提议将般若水晶交给段言心,让她继承妖王之位。 段言心当即拒绝:“我要的不是这个结局,而是过程——一个可以让爷爷振作起来,并为之而努力的过程。要不,我们再找一只犀牛妖怪吧。” 慧可看到了段言心的用心良苦,欣慰地答应了下来,唯一的问题,只是华夏大地上犀牛已经几乎绝迹,何况成妖的犀牛。 不过,这难不倒段言心,她靠着极为敏锐的妖气搜寻能力,很快便探到了一股与慧可十分相似的妖气,半个月后,两人果然在南阳府境内找到了一个一百多岁的犀牛妖怪,通过输血将它变成了半妖,并开始了悉心的培养。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话 包衣卫 饭桌上,段言心正在津津有味地讲述着,坐在她左边的余向笛突然伸出右手,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感叹道:“果然,虽然风语传来的信息已经成年,不过,这个头,还真是小女孩的个头啊……” “干吗啊你?”段言心气呼呼地伸手去拍余向笛的手,不想余向笛及时抽回,那手便打到了自己脑袋上,随后,她撅着嘴道,“还不是怪那鹿蜀,让我一辈子都长不大!” 慧可慈祥地安慰道:“可是,你也听了人家那么动听的歌声嘛,要知道,多少人永远都没机会体会那种美妙感觉呢。” “我不否认它的歌声很好听,可是……可是也得征求征求我的意见嘛!现在好了,人家都不知道我二十二岁了,我嫁人也嫁不了,真是气死我了!” 看着段言心那无奈的模样,陈淑卿不觉惆怅地笑了笑。当初,我这个小狐妖被老净化使者收养,如今,你这小净化使者,却被老妖王收养,我们身份虽反了过来,但经历却是如此相似……是啊,“嫁人”,这不过是天下众多女孩子最朴实无华的愿望,所以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 总之,关于慧可的往事,便被这一老一少渐渐讲完。慧可仿佛松了口气般,对蒲子轩道:“妖界起起落落,这已经不知是人间第几次面临妖皇的再临,蒲子轩,我跟你说这么多,是因为你是蒲松龄的后人,黄帝、暇月女神、徐福、蒲松龄……在华夏的历史上,从来不缺少顶级的净化使者,虽然近百年来净化使者日趋没落,但我相信,假以时日,你也一样可以做到像他们那样,为人间再次带来一片净土。” “我有这个能力吗?”蒲子轩虽也心潮澎湃,但想到自己的净化之力即使较余向笛也有不小的差距,不免信心有些不足道,“那么,其他妖王的妖力值都是多少啊?” “对对对,刚才这个问题还没说完呢。”段言心道,“不过,说出来你们可别被吓着,目前最高的是旱魃,一万五。红夜叉在恢复妖王之身后达到了九千二,那之后她就没动用过妖力,因为她是小叶红豆,《释迦天卷》便也探不到变化,但随着太虚水晶的重生,肯定上万了。爷爷只有七千一,那个犀渠已达一万一,此外,长城以北还有一块般若水晶,不知落到了哪个妖怪手里,我们无法探到。” “果然,当初我虽打败过红夜叉一次,不过那是因为偶然得来的雷电力量刚好可以劈碎树木,打破黑山老妖,也是他为了故意恶心红夜叉,降低了防御力让我打……若论绝对实力,我还差他们十万八千里啊……”想到这里,蒲子轩不禁兀自叹息道,“差距大,差距大啊……” “呵呵,不急于一时,不急于一时……”慧可安慰一番,又话锋一转,招呼道,“来来来,吃菜吃菜。对了,我们光顾着说我们的,你们今日来寒舍找我,是为何事啊?” 陈淑卿会心一笑,放下筷子,正声说道:“前几日,我们去开封府办事,正好偶遇一只人面虎身的妖怪,便将它擒住。经我和慧远长老判断,那正是蔓渠转世而成的马腹,所以特将它带来此处,以满足慧可长老的心愿。” 听到“人面虎身”四字时,慧可的神情便已变得专注,待陈淑卿说完,立即警觉地问道:“那妖怪,是否会发出婴儿的哭声?” “正是。” “那,它是不是喜欢吃带毛的东西?一旦吃了,便会变得异常听话?” “对,我正是喂了它一只鸭子,便将它收复了。” 慧可立即放下了碗筷,语气颤抖道:“那正是蔓渠在梦里给我提到的马腹……它在哪?” 陈淑卿指着屋外道:“就在竹林后面一块空地上。” “快带我去看看!” 说完,众人再也无心吃饭,便一起起身,出了茅屋,跟着陈淑卿走去。 在竹林后面一块空地上,马腹果然乖乖地伏在地上,朝着茅屋的方向望眼欲穿,见了陈淑卿走来,再也忍不住,立即起身,兴奋地朝众人跑去。 只是,它根本顾不得看其他人一眼,只是使劲用脑袋去蹭陈淑卿的衣服,发出婴儿般的撒娇声,端的将这女人视为自己的不二主人。 “果然是马腹……”慧可走上前来,摸着马腹身上的皮毛,黯然道,“看来,你只是肉体转身,你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 陈淑卿笑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打算将它带走,只要慧可长老愿意留它在家,你们日日喂他些鸡鸭鹅,很快,它就会认你们为主人的。” 听了此话,慧可默不作声,段言心却兴奋道:“好啊,爷爷,就将马腹留在家里陪我们吧,不然,我都要闷死了。” 慧可看了看开心不已的段言心,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对三人道:“真是要感谢各位的大恩大德,替我这老头完成了一大心愿!” “快别这么说,应该是我们感谢您今日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宝贵的信息!”蒲子轩礼让完毕,又转而问道,“对了,还有一事,不知慧可长老能否给指点指点?” “你说,但凡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是,蒲子轩将两日前在嵩山上山口与神秘女刺客战斗之事娓娓道来,问道,“那女刺客和黑雾究竟是什么身份?” 慧可愣了愣,应道:“从你描述的她的技能来看,那是包衣卫沙达利无疑,可黑雾是怎么回事,我也无从得知。” “包衣卫沙达利?”蒲子轩顿感一头雾水,皱起了眉头。 “不错,包衣卫起源于包衣人,包衣人,是世代服役于满清皇帝、宗室王公之家的一个奴仆群体,最初是由女真部族的下层成员组成,并不具备作战功能,后来,皇室根据现实的需要,又成立了专门用于作战等特殊任务的神秘组织包衣卫,它的成员不再局限于八旗子弟,但全由净化使者组成,直接对皇室负责。目前能调动包衣卫的人,恐怕只有同治皇帝和慈禧太后二人。” 蒲子轩惊叹道:“既然如此高贵,他们来这嵩山干吗?” “唉,说来话长。”慧可叹口气道,“女真部族和妖界,从皇太极时代开始,便一直有暗中往来。近年来,妖界为了寻找哥垛下落,与皇室达成了一项协议:妖界帮助朝廷铲除叛乱,而皇室则给各大妖王派一名包衣卫寻找哥垛,或是解决一些其他困难。联系旱魃的,叫做张星文,联系黑山老妖的,叫做赵宏才,而联系我的那个包衣卫,正是满族人,钮祜禄氏,名叫沙达利。只是,她来去神秘,即使现身也从来都是蒙面,我对她不感兴趣,不知道她到底是何模样,更不知她滞留在这嵩山,还有何事要办。至于包衣卫共有几人,其他人各自能力如何,更是无从得知了。” “呵呵,身为净化使者,却为了几斗米为朝廷卖命,又与妖界勾结,这些人,可真是净化使者的耻辱啊……”蒲子轩痛骂完毕,便又恢复了从容的神情道,“感谢慧可长老提供的情报,也感谢您的款待,若没有其他事情,我们这就告辞了。” 双方拱手作别,陈淑卿摸着马腹的脸,有些不舍道:“马腹,今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你会爱上这里的。” 三人就此离去,马腹发出悲伤的叫声,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陈淑卿的背影消失于竹林深处。 入夜,段言心已先行入睡,在茅屋旁的柴房中,慧可坐在小板凳上,就着柴火,默默地端详着马腹,心绪难平。 “蔓渠大哥,转眼之间,你已经离开我四千年了,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不怕虎的小牛犊,也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已成了一个垂死的老人……你知道吗,是你教给了我太多太多的东西,有些是对的,有些……不那么对,但无论对错,那也是你造就了我啊……” 马腹自顾自地扭头观看着这陌生的小天地,有时候,目光也会在慧可身上停留片刻。 慧可继续吐露心扉道:“这么多年来,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但我最想问的,只有一句话:当年,你临死之前,说你视我为兄弟,不过是在利用我,可那是在情急之下,若是换了现在,你还会对我说那句话吗?” 马腹直楞楞地望着慧可,发声道:“这里……暖和……” “可惜,我已经永远无法知道答案了……对吗,大哥?”慧可苍凉地笑笑,喃喃道,“曾经,你也像我现在这样,日日对着一头傻傻的犀牛说话,想让它快些听懂你的心思吧?是的,正是因为那段美好的时光,所以不管答案如何,我仍然愿意固执地视你为我的大哥……大哥,我还想说,我们曾经一起在天地间翻云覆雨,可是,我们终究翻不动历史的雨、人心的雨,如今,小弟的余生已为时不多,就恳请你陪我一起静静地走完吧……” 此时,慧可的两行老泪,在柴火的映照下,闪烁着灵动的微光,如梦如幻,如诗如画。  正文 第三百二十话 中岳庙迷雾(一) 就在蒲子轩三人拜访犀渠的那日,苏三娘已经在中岳庙中待满了两日,无所事事。 前日,苏三娘带着慧远的介绍信,来到中岳庙时,虽道观里的道士们热情接待了她,不过却被告知李圣清道长外出有事,请她在厢房中安等几日。苏三娘虽有些不悦,但想到客随主便,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在一间厢房中住了下来。 这两日,道观里每日都有一个年轻女道士送来茶水饭菜,且言语礼数上也颇为到位,可苏三娘本就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当初主动要求来这中岳庙修行,也是因为自己的三尸能力来自于道家方术,想来此求得指点提升,谁知来了两日只是白吃白喝,虚度时光,心里愈发毛躁。 如今蒲子轩和余向笛均在江西有大幅度的实力提升,陈淑卿也因妖皇的复苏自然变强,唯有我进步缓慢,实在是不甘心啊!不行,今日一定要问个明白! 晚饭时间,那女道士果然又给苏三娘送来水和食物,一进门便笑着招呼道:“杨大姐,我给你送饭来啰。” 这女道士道号无尘,长得眉目清秀,但在一身道袍的映衬下,显得并不起眼。 而“杨大姐”这一称呼,自然是来自苏三娘的假名杨玉娘。 苏三娘接过饭菜,看了一眼其中的炸鸡,并未动口,转而看向无尘,问道:“呵呵,无尘,我杨玉娘来此一无捐助、二无建树,你们为何要对我如此周到?” 无尘道:“咱们中岳庙和少林寺一向关系良好,杨大姐是少林寺慧远方丈亲自介绍来的贵客,咱们当然要盛情款待啊。” “可我即使在少林寺,也不至于受到如此礼遇,你们完全可以让我先回少林寺,等李圣清道长回来之后再通知我过来,为何要将我留在此地白吃白喝?” “那也是因为,玄灵真人本就欢迎净化使者啊,若是不将你们招待好些,一旦走了,不再回来了,他会责罚我们的。” 玄灵真人,即是李圣清道长的道号。 苏三娘更感奇怪,想了想,又问:“那么李道长什么时候回来?” 无尘道:“他去定期视察赛场去了,一般要两三日才会回来,这不前日刚走吗,正常情况下,明日便会回来了。” “赛场?什么赛场?”苏三娘着实一愣。 想不到,此话一出,无尘比苏三娘还惊讶,反问道:“啊?原来杨大姐来咱们中岳庙,不是为了参加永夜大赛而来的啊?” 苏三娘冷笑道:“呵呵,我来此,只是为了讨教一些道家方术,看来,可真是巧合,赶上你们的什么比赛了啊?” “可不是嘛,杨大姐一个净化使者,这个时间来咱们中岳庙,咱们可都以为你是来参加永夜大赛的呢。”无尘说完,面露失望神色道,“既然如此,若是杨大姐想走,那么也请等玄灵真人回来,您亲自跟他解释解释,免得他误会我们招待不周。好了,杨大姐您先用餐吧,我一会儿来收盘子。” 说完,无尘转身准备离去,还没出门,苏三娘叫住了她:“等一下,无尘,我对这个比赛有些兴趣,想多了解一些情况。” 一番交流下来,苏三娘已经对这场神秘的比赛有了不少疑惑,待无尘折回来,便连翻问道:“贵庙为何有专门针对净化使者的比赛?为何叫‘永夜大赛’?那个需要定期去视察的赛场又是怎么回事?” 无尘不答,只是故弄玄虚道:“既然杨大姐不是来参加比赛的,那还是不必多此一问了吧。” 苏三娘笑道:“我来此的初衷虽然不是为了参加什么比赛,不过,我身为净化使者,现在报名也不迟啊。” “这个嘛……”无尘欲言又止,看了一眼苏三娘放在枕边的荷包,眼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贼光。 见苏三娘不解其意,无尘竟走上前来,替苏三娘按摩起了肩膀,谦卑地笑道:“姐姐有什么想了解的,妹妹都愿意说,不过,妹妹我也是好些日子没穿过漂亮衣服了,不知姐姐是否有些多余衣服可过给妹妹啊?” 呵呵,原来是这个意思,苏三娘心里暗笑,想不到这女人身为出家人,竟还怀有这些花花肠子,不过也好,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来便好办了。 于是,苏三娘拿过荷包,从里面掏出一把铜钱,递到无尘手上道:“妹妹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姐姐我也没有什么好衣服,不如就去买件新的吧,也不枉咱俩相识一场。” “哎呀,姐姐您可真是太大方了。”无尘面露喜色,将铜钱揣入怀中,便立即解释道,“本来嘛,即使我不说,只要姐姐等玄灵真人回来了,直接问他,他也会告诉您的,不过,既然姐姐这么看得起妹妹,那我就先透露透露咯。咱们中岳庙啊,明年正月初一就要举行一场竞争性的比赛,而有资格报名参赛的人,只能是净化使者。已经有好些净化使者报名了,都住在这儿呢,在开赛之前,他们可在庙中修炼两月有余。那赛场,就在五十多里外的一座无名山上,玄灵真人好不容易专门选了一个形状像八卦的山丘,花了四年时间,设计了一个复杂的赛场,因为一直在动工,所以他每个月都会去考察考察进度。” 苏三娘更加好奇:“什么赛场需要花四年时间设计?” “听说是分别于那座山的八个方向设计了八个入口,由八个净化使者分别进入,度过重重难关,最终第一个到达中心位置的,便是胜利者,玄灵真人会将一样重要的礼物赠给他。” “哦?敢问是什么礼物?” “是咱们中岳庙历代主持传下来的东西。可具体是什么,是天大的机密,只有玄灵真人自己才知道。” “那么,报名需要多少银两?” “无需银两,只是要签订一份协议,如参赛者中途出现任何意外,本庙概不负责。” “这样啊……”苏三娘若有所思道,“看来,是一场非常危险的比赛,不过,越是这样,越说明胜利者可获得的奖品必然非常珍贵。” “是的,所以玄灵真人通过各种方式招募参赛者后,来报名的净化使者也是寥寥无几,目前除开姐姐您,只有五个人报名,还差三人呢。若是凑不齐八人,这场比赛就只好延期,因此玄灵真人才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们千万好好招待客人,怕他们走了。怎么样,姐姐有动心吗?” 苏三娘想了想,摇摇头道:“我虽对那神秘的礼物有些兴趣,但它究竟是什么并未公开,那我也无意去冒这么大的风险,还是不参加了。无尘,谢谢你的款待和讲解,明日等李道长回来,我还是按我的既定计划修炼吧。” “好的,那姐姐慢用,我先走了。” 待无尘离去,苏三娘又回味了片刻刚才两人的对话,随后轻叹口气,闭上了眼睛,在胸口划了个十字,念道:“感谢上帝赐予我们食物……” 黄昏时分,待无尘收走了盘子,苏三娘独自躺在厢房发呆,心神不宁,便决定到外面去透透气。 整个中岳庙为南北走向的细长结构,占地颇大,苏三娘的厢房位于中部右侧,前两日傍晚已逛过附近一些供奉道教神灵的大殿,对此,一直笃信上帝的苏三娘并无太大兴趣,便决定今日往北端逛去。 此时的庙内,不少道士也正用完晚膳,在各自放松休闲,一路上,苏三娘也果然见到两个未穿道袍的男人,想来他们便是来参加比赛的净化使者。 苏三娘并未与他们套近乎,兀自往北走去,北端尽头,是一幢二层三檐歇山式屋顶建筑,建在一高台上,顶层匾额上写着“御书楼”三字,高台两侧均有台阶。苏三娘闲来无事,便走了上去,入了一层。 只见一层内摆放有无数排书架,用于收藏如山的典籍,而此时已是傍晚,光线暗淡,除了守门的道士,内部显得安安静静。 不过,在某一排书架的旁边,还有一个男子身影正在移动。 从书籍的缝隙中看过去,苏三娘依稀觉得那个身影有些熟悉,定睛再看,顿时认清了他的相貌,这一下,苏三娘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在流沙坪中抢走了自己藏宝图的男人——新天地会会长霍芝彰!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话 中岳庙迷雾(二) 霍芝彰这老狐狸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他也是来参加什么永夜大赛的?那么,他又在找什么书?还有,他的同伙在哪? 苏三娘并不知道蒲子轩已经遭遇过新天地会两人一事,心中顿时泛起了巨大的疑问,四下看去,见御书楼一层内确实再无他人,便一边装作找书模样,一边悄悄地关注着霍芝彰的一举一动。 若是霍芝彰停下,苏三娘便停下,霍芝彰走,苏三娘也不完全同步地挪动,始终保持着敌明我暗的角度。 霍芝彰应当也是感觉到了此地多了一人,虽看不清楚苏三娘的相貌,但也渐渐警觉了起来,不再移动位置。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思地隔空“对峙”了一盏茶的时间,天色愈发黑暗,此时还在找书已是极不正常之举,苏三娘心想,若是继续下去,霍芝彰必然不会做出真正要做的举动,便心生一计,退了出去。 待下了台阶,苏三娘便立即跑到一棵树后,见四下无人,立即召唤出三尸来。 三尸出现,依旧狂笑一番,正要说些东拉西扯的话,苏三娘做了个收声的手势,小声道:“新天地会那个霍芝彰出现在了我身后御书楼中,你们可还记得他?” 上尸彭踞道:“嘎嘎嘎,就是在流沙坪中那个抢走三娘藏宝图的家伙吧?记得,化成灰咱们兄弟几个都记得!别怕三娘,我这就去从他那里偷回藏宝图!” “你傻啊?我现在还拿藏宝图干吗?我是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想他必然来这中岳庙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而且这么晚了还在御书楼找书,更是奇怪,可我若是亲自盯着他,他必然什么也不会做,因此,只得麻烦你们谁替我去一趟,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彭踞立马应道:“好,我是大哥,当然是我去!” 苏三娘想了想道:“不,侦查这事,还是彭踬去比较好,他本来就是一个癞蛤蟆模样,即使被发现也没什么关系。” “嘎嘎嘎,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自己的形象如此重要!行,那我去也!呱——”中尸彭踬说完,便学着癞蛤蟆的模样一边叫,一边跳了出去。 苏三娘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道:“没叫你真给我学癞蛤蟆,你给我快一点!” “哈哈,三娘,我是看你太紧张,故意逗你开心开心呢!”说完,彭踬变成一股蝌蚪状的金色光团,急速朝御书楼一层飞去。到了室内,这才变回癞蛤蟆模样,蹲在地上,四下看去。 不过此时,御书房一层中已经空无一人,霍芝彰更是不知所踪,彭踬顿感纳闷,回想刚才一段时间中,并未见到有人从台阶上下来,那么,难道他已去了二层? 于是彭踬又火速赶往二层查看,仍旧没见到霍芝彰人影,便自言自语道:“那老家伙,果然是趁三娘不在,从御书楼的什么地方出去了!” 后门?暗门?地道? 彭踬又回到一层,见一层并无后门,便沿着墙角细细查去,不多时,果然在西侧墙壁上发现了暗门缝隙! 虽然门已关闭,但此事难不倒彭踬,他立即变作蝌蚪状光团,从门缝中钻了过去。 果然,这暗门后面又是一段台阶,台阶下方为一片草地,而草地上,霍芝彰正将一块正方形的草皮拉开! 呵呵,暗门过后,便是地道!这霍芝彰身为客人,竟然来此地干这种事情,不是有阴谋才怪了! 想到此处,彭踬决定跟踪霍芝彰下地道看个究竟,便装作普通癞蛤蟆模样,跳到草地上。 草丛的草有一寸高,这一落地,差点把彭踬吓得半死! 只见一只真癞蛤蟆出现在面前,两只斗大的眼睛正盯着自己! 彭踬赶紧捂起了嘴巴,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定然吓得大叫出来。 此时,霍芝彰已下了地道中,合上了草皮盖子,彭踬这才挥手对癞蛤蟆大喊道:“你给我滚开!” 见对方无动于衷,反而向自己更加靠近,彭踬这才怀疑自己是否被母癞蛤蟆看上了,立即又变作金色光团,从地道的缝隙中钻了进去。 又下了一段台阶,前面是一条细长的通道,此时地道中本应漆黑一片,然而霍芝彰在前方已释放出蓝光照亮了一片,反而成了最好的指路明灯。 通道并不算太长,彭踬紧跟了一小会儿,便与霍芝彰一同来到一间小屋中。 只见小屋已是通道尽头,但里面仍然有些许书架、柜子、箱子之类的收纳器具,霍芝彰看起来之前应当已搜查过那些书架,这次对那上面的书毫无兴趣,直接掏出一把钥匙,往一个箱子走去。 到了箱子跟前,霍芝彰又回头看了看通道,往地上看的时候,注意到了彭踬,但目光只是在这“癞蛤蟆”身上停留了一小会儿,便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去,要去开箱。 就在这时,突然,通道中传来“啪嚓”一声,那是谁踢中了某个硬质垃圾的声音。 霍芝彰立即警觉地停止了动作,转身往回跑去。 彭踬也顿感纳闷,难道是三娘也跟来了?不对,三娘应当过不了那道暗门。霍芝彰能用钥匙开启暗门和箱子,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买通了内部人;二是胡蛊给他制造了一把能随意变化的钥匙。但三娘,绝对不可能进来! 不管那么多,反正,霍芝彰被打断了行动,目前已无事可跟踪,还是赶快回去向三娘汇报吧。 于是,彭踬紧跟着霍芝彰又出了通道,一路上,并未见到其他追踪者,但地道的入口盖,倒是打开状态,想必定然是身后追踪者所为。 彭踬速度奇快,一溜烟便已回到了苏三娘所在的大树之下,慌慌张张地大喊道:“三娘,真是邪门!那御书楼竟然有暗门,下面有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一只真癞蛤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霍芝彰,一定有阴谋!” 苏三娘道:“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清楚。” 于是,彭踬将刚才所遇之事一五一十向苏三娘讲述了一遍。 苏三娘果然震惊,不过也为事情依然神秘而感到遗憾。 “好了,辛苦了彭踬,你回去休息吧。”将彭踬召回后,苏三娘又看了看御书楼方向,见月光下,霍芝彰此时正急匆匆地从御书楼台阶上下来,且往自己方向走来,便纵身跃到树上。 待霍芝彰路过此树时,苏三娘忽的跳落到他的身后,手一抬,朴刀已架在了霍芝彰的脖子上。 霍芝彰顿时颤抖道:“你是何人?” “你应该认识我手中朴刀,哼,霍芝彰,广西一别,已好久不见,想不到在这儿碰到你,可真是冤家路窄!” 霍芝彰惊呼道:“原来是苏三娘……刚才在地道中的人,就是你吗?” 苏三娘不想打草惊蛇,故作纳闷道:“什么地道?你别给我废话,我问你,你来中岳庙干吗?” 霍芝彰无辜道:“我来这里参加永夜大赛,和你一样啊!” “放屁,我和你不一样,我来此,只是为了修炼!我今日将你擒住,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告诉你,我们或许要在此地被迫相处一段时日,但我现在使用的名字是‘杨玉娘’,若是你敢跟他们透露我的真实身份,我就让你这脑袋搬家,明白了吗?” “哼,苏三娘,我告诉你,我自从吸收了柳泉八木,实力已在你之上,此时我只要发动能力,你不但切不断我的脖子,而且你也会有麻烦。”霍芝彰威胁完毕,又话锋一转道,“不过嘛,既然你我都是被朝廷通缉之人,这点面子,我还是可以给的。放手吧,杨玉娘,此地大打出手,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苏三娘放开了霍芝彰,问道:“你们可找到了昆仑山的宝藏?对永夜大赛的奖品,又有什么了解?” 霍芝彰转过身来,耸耸肩道:“那藏宝图语焉不详,我们没在昆仑山找到任何宝藏,对永夜大赛的奖品,也没任何了解。我来参赛,也不过就是单纯地锻炼锻炼而已。” 苏三娘用极不信任的眼神盯着霍芝彰看了半晌,随后,故作轻松道:“好吧,那既然如此,咱们就暂且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排吧。记住,以后可别叫错了我的名字,晚安。” 说完,苏三娘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霍芝彰,回了自己厢房中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话 中岳庙迷雾(三) 回到厢房后,苏三娘思来想去,决定将今日之事通过意念传声告知蒲子轩等人,便来到塌上打坐,不想,在她尝试与蒲子轩连接时,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与他的净化之力产生共振。 不仅如此,再搜寻妖气时,陈淑卿气息也完全搜寻不到。起先,苏三娘以为众人是和孙小树在一起,故气息被隐藏,然而扩大范围搜寻,即使在全世界任何地方也再感受不到任何妖气。 意外的是,在中岳庙中,虽同样也无妖气存在,但霍芝彰的净化之力却可以连接,苏三娘很快得出结论,这中岳庙是被一圈小叶红豆树给包围了起来,与外界形成了两个气息隔绝的世界。 苏三娘虽去过众多地方,但如此保护自己的,除了广西四大门派再无他人,由此可见,中岳庙中一定有什么不一般的东西,不希望轻易被外界发现。 那么霍芝彰来此,十有八九便是为了这件东西。 若是不知道今夜霍芝彰所作所为,苏三娘或许会当他的说辞为真,但既然已被自己了解到地道一事,便断然对这老狐狸的鬼话没有任何信任可言。 这老狐狸,为达目的不折手段,抛开人品不谈,倒也是个异常执着之人,若是在昆仑山未能找到宝藏,定然不肯空手而回,而且无利不早起,此次来中岳庙参加比赛,定然是对那奖品有所了解,可他又不屑于通过常规的竞争获奖,所以趁着居住于此之际,想通过不正当手段提前将到那奖品偷到手中。 不过,根据现有信息,苏三娘也只能猜测到这一层,至于其他,尤其是那地道中神秘的追踪者是为何人,目前局势尚不明朗,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整整一夜,苏三娘一直保持着警惕,即使睡觉时也摸着朴刀,倒也没发生任何事情。第二日早饭时,无尘照常送来好吃好喝,中午,无尘再送午饭来时,身后却跟了一位鹤发童颜的道士。 来者身穿宝蓝色八卦道袍,手持拂尘,正是视察赛场完毕今日返回道观的中岳庙道长李圣清,入门便拱手道:“呵呵,杨姑娘,让你久等了,贫道乃是弊庙之住持——李圣清。这两日,若无尘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姑娘多多海涵。” 苏三娘见一直想见之人终于回来,顿时来了精神,起身相迎道:“李道长说哪里话,无尘对在下的款待非常周道,让我充分体会到了宾至如归之感。今后还有许多麻烦贵庙的地方,请道长多多指教。” 两人寒暄完毕,李圣清便直入主题道:“听无尘讲,杨姑娘身为净化使者,来弊庙,只是为了咨询些道家方术,不是为了参加永夜大赛,是吗?” 苏三娘点头道:“确实如此。” 李圣清微微蹙眉道:“怎么,这么好的机会,杨姑娘不想去试试吗?” 苏三娘很容易便从李圣清的言语中判断出他确实渴望尽快将参赛八人凑齐,便也为自己此时来作客感到有些尴尬,委婉应道:“也不是完全不想去尝试,只是,获胜者所获奖励是为何物,贵庙并未公布,那东西价值如何,是否为我所需要,我心里完全没数,所以也不敢贸然报名。” “啊,这样啊,呵呵……”李圣清看了看座椅,招呼道,“来,杨姑娘,咱们坐下说话。” 待两人坐定,无尘便退了出去,李圣清解释道:“不是贫道不想公布奖品,而是因为它是弊庙的最高机密,根据敝庙一百余年来的规矩,实在无法现在对外公开。但,杨姑娘若真想了解一二,贫道倒是可以说些不犯忌的东西。” 苏三娘霎时来了些兴致,坐直了身子道:“那,只要道长觉得方便讲的,在下洗耳恭听。” 李圣清叹口气道:“杨姑娘肯定也知道,净化使者和妖怪那些事儿,本就不是拿到台面上来宣传的东西,所以,本次大赛,贫道也只能通过各种秘密渠道吸纳天下净化使者前来参赛,但截止目前,也不过来了五人,可谓异常艰难啊。至于那奖品是为何物,贫道只能说,那是一百多年前一个伟大的净化使者留下的圣物,拥有了它,便可扫平天下妖孽,这一点,足够吸引人了吧?” “一百多年前?”苏三娘立即想到了什么,问道,“敢问是蒲松龄留下的宝物吗?” 李圣清摇摇头道:“非也非也,柳泉居士并非物化系净化使者,但那人,也和蒲松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法力无边,和蒲松龄几乎处于同一水平。只不过,他来自异国他乡,所以谈及华夏史上伟大的净化使者时,往往很容易将他忽略掉。” 苏三娘仔细回想,确实想不到一百多年前华夏大地上还有什么净化使者能与蒲松龄相提并论,但不用问也知道,李圣清此时定然不会说出那人名字,便转而问道:“那么,那圣物有多强大?有了它,就可以战胜妖王、妖皇吗?” “呵呵,它并不能直接打败妖王、妖皇,可一旦拥有了它,何止妖王、妖皇,就算是蚩尤再世,在这圣物面前,也如同废物。”李圣清回应完毕,又进一步解释道,“这就是为什么,它的存在是本庙的最高机密,因为一旦妖界知道了这东西的存在,必然倾巢出动前来抢夺,那我们唯一能彻底战胜妖界的希望,便就此彻底断绝。也因此,除了历代住持知道它具体是什么东西,其他人,哪怕是本庙的道士,也浑然不知。” 苏三娘霎时明白了,霍芝彰要找的东西正是此物,中岳庙用小叶红豆树保护自己的原因,也便不难理解了,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明白,便问道:“那么,既然有如此厉害的圣物,他的主人为何不在一百多年前直接终结妖界,而要留给后人呢?” 李圣清道:“具体原因,贫道不便透露,但可以提示一点:杨姑娘想想,贫道为何要将比赛日,定于明年正月初一呢?” 苏三娘思忖片刻,顿时恍然大悟道:“明年,正是预计中妖皇哥垛重新降世的年份,这宝物,也正是需在此时得以重见江湖!道长之所以将比赛时间定于正月初一,正是一种象征!看来,一切后事,先人早已有了安排!” “呵呵……”李圣清对此不作评论,只是会心地笑笑,再次问道,“现在,杨姑娘有兴趣参加比赛了吗?” 苏三娘坚定地点头应道:“谢谢道长的解答,在下愿意参加,而且,比赛不是还有两个名额吗?我还有两个净化使者朋友,他们目前就在少林寺,可以一起参加吗?不瞒道长,其中一个朋友,叫做蒲子轩,正是蒲松龄的后人!” 听了此话,李圣清禁不住眼睛放光道:“天啊,看来贫道今日得见杨姑娘,可真是天大的缘分啊……那还等什么,赶紧让他们确定下来!” 苏三娘为难道:“只是,我无法通过意念传声通知他们,贵庙是种植了许多小叶红豆树吧?” “呵呵,正是。既然说到此处,杨姑娘不妨跟贫道去门口转转。” 说完,李圣清便带着苏三娘出了门去,一直往大门处走去。到了门口,李圣清指着不远处的树木介绍道:“这些就是小叶红豆树。”随后又指着门口一块绘有图案和文字的黑色石碑道:“不仅如此,杨姑娘请看这个。” 只见石碑上,五个奇怪的图案赫然映入眼帘,且各自配有大量文字解释,而标题则是五个古老的文字,虽然奇形怪状,但仍旧不难辨认出来,苏三娘于是小声念道:“五岳……真形图。” 李圣清解释道:“不错,这《五岳真形图》为道教符箓,为太上道君所传,《抱朴子》一书上有记载:‘凡修道之士栖隐山谷,须得五岳真形图佩之。其山中鬼魅精灵、虫虎妖怪,一切毒物,莫能近矣。’说到底,这就是一种结界。结界可以防止妖怪进入,小叶红豆树则可隔绝净化之力和妖气的气息,一百多年来,中岳庙就是靠着这两层防护,确保了那圣物的安全啊……” 尽管还有诸多迷雾如同这嵩山的雾气般让人难以看清真相,然而李圣清的诚挚之情已足以让苏三娘为之感动,她心悦诚服道:“明白了,道长,感谢你如此信任我。想来想去,如此重要之事,还是不要意念传声比较好。我这便去一趟少林寺,亲自去邀请朋友参赛!” 说完,苏三娘施礼后离去,留下李圣清久久伫立在门口,面露无限欣慰。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话 中岳庙迷雾(四 ) 在少林寺陈淑卿的厢房中,苏三娘将蒲子轩、陈淑卿、祝元亮和余向笛召集到一起,将她已经知道的关于永夜大赛的信息,以及霍芝彰的怪异行为告知了众人。 众人果然惊诧万分,蒲子轩连番问道:“啊?你说什么?那中岳庙中,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东西,而且,现在正要作为奖品赠送给净化使者?” 见苏三娘点头确定,蒲子轩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叹道:“难怪,上次我碰到霍芝彰的时候,胡蛊说他们来河南还有另外想找的东西时,霍芝彰赶忙喝止了他。我就觉得,他们来此,绝非单纯为了抢慧可长老那一块《混月诀》碎片!这其中,一定大有名堂!” 苏三娘道:“只是不知,霍芝彰是否已经知道了那圣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或者只是单纯像我们这样,感到好奇而已。” “呵呵,管他知不知道,反正我们肯定知道!”蒲子轩说完,用一副期待的目光望向陈淑卿,问道,“小九,那个时代,有哪个净化使者与我祖先蒲松龄实力相当,而且与他有来往?你一定知道吧?” 陈淑卿想了想道:“那年头,顶级的净化使者有好几个,而且都和先生有些交往,毕竟英雄惜英雄嘛。不过,李道长说那人来自异国他乡,我便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只是他的能力,我不太了解,毕竟他们和先生比试身手的时候,都在野外。” 蒲子轩顿时眼睛放光,“那也没关系,我们先知道个名字就行。” 陈淑卿看了蒲子轩一眼,犹豫片刻后应道:“不行,我不能说。” “啊?为什么啊?”蒲子轩大惑不解道。 “中岳庙的圣物流传至今,早已不是哪一个人的圣物,而是天下净化使者的圣物。既然李圣清道长视它为决定人类命运的最高机密,那我必须尊重才对。” 蒲子轩气得直跺脚道:“你你你……你到底是哪边的啊?” 苏三娘笑道:“不是哪边的问题,陈淑卿说得有道理,既然李道长费尽心思把守秘密,必然是中岳庙一百多年来流传下来的规矩,而之所以有这一规矩,必然是那个净化使者一百五十年前便给当时的住持交代过。毕竟是全天下的事情,我想我们还是尊重尊重先辈们的用心良苦吧。” 余向笛也道:“我也这么认为。而且,提前知道答案有什么意思啊?只要我们三人一起参赛,拔得头筹的机会便会非常大,到时候,我们以胜利者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听李道长给我们细细道来,岂不更有成就感?” 祝元亮也言简意赅道:“我虽然没有资格参赛,但我也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 “胖墩!你……你们……”见众人一唱一和表示支持,蒲子轩顿时感觉心里被几盆冷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但事已至此,再固执己见只会让自己更加孤立,便表情大变道,“你们说得太有道理了,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将圣物和历史堂堂正正地赢回来!三娘,这事就这么定了,你替我们把名报了吧!” 余向笛道:“参赛肯定是要参赛,不过,对手还有五人,特别是你们说的那个霍芝彰也不知深浅,我们要想赢下比赛,就必须在这两个多月中尽快提升实力。我自是留在少林寺修炼,你们呢?” 苏三娘道:“霍芝彰不能放着不管,得随时注意他的举动,我的能力更适合侦查,所以,我还是去中岳庙比较合适。” 蒲子轩没有立即作出决定,半晌后才低吟道:“不管在哪里修炼,短短两个月能有多大效果?” 余向笛拍拍蒲子轩肩膀,自豪地笑道:“你可别小看了咱少林寺,二十年,有二十年的练法;两年,有两年的练法;两个月,也有两个月的练法。师父会根据情况给你安排好修炼内容的。” 蒲子轩显然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提议道:“我是想说,我们何不去恳求慧可长老,让他把他的那块《混月诀》碎片赠送给我们?本来嘛,我是想待我们离开河南时再去求他的。” 陈淑卿赞同道:“对,我的那块也可以贡献出来,这样你们三人刚好一人一块。不过,那碎片不在慧可长老体内,而是在段言心体内,我那日已经探过了。” “无论如何,改日我先去问问再说。”说到此处,蒲子轩不觉自嘲道,“唉,若是敌人,直接抢来便是,对这么好的妖王,咱们反而还真不好开口啊,呵呵。” 正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阿弥陀佛,那正说明蒲施主有一颗菩萨心肠啊。” 来者正是慧远,手中拨着佛珠走了进来,“希望老衲没有打扰诸位谈事情。” 余向笛见了慧远,立即变得有些拘束,“啊?师父,刚才我们说的话,您都听到了啊?” 慧远心情不错,语气中竟略带起了玩笑意味:“呵呵,听到了些‘中岳庙’‘永夜大赛’之类的东西吧。” 苏三娘立即愧意道:“抱歉,方丈,我没先向您通报一声,便擅自作主让余向笛报名参赛。” 慧远笑道:“说实话,那比赛和奖品,老衲也毫无消息。想不到,李道长连老衲也守口如瓶啊,呵呵。不过,这样,老衲反而更放心了。子宇,既然是正义之事,你无需向为师汇报,直接参加便是。” “谢谢师父!”余向笛嬉笑道,“师父好像今日心情不错呢,有什么好事吗?” 慧远依旧笑道:“哦?原来老衲的心情,还可以通过表情判断出来吗?” “那可不?”余向笛道,“师父不也说过吗,出家人修行,不是要消灭情绪。师父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也不难判断呢。” 慧远乐道:“是有好事。小树那孩子,服了一日的药,已经意识清醒了,老衲这才专程来通知你们过去看看。” “太好了!”众人皆面露喜色,话不多说,跟着慧远一起往孙小树的厢房赶去。 只见房间内,孙小树虽仍旧躺在床上,但已恢复了意识。见了众多亲切的面孔进来,他顿时将身子稍微抬了抬,感激道:“让大家费心了,慧远方丈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终于醒来了……” 慧远道:“看来,那菵草果然是防止愚钝的良药,也证明了小树确实是因为旱魃的般若能力变得糊涂。说实话,老衲之前还有些担忧,万一判断错了,可就耽误了救治时间,老衲可担不起这个责啊!” 蒲子轩道:“方丈大师多虑了,不会有问题的,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在流沙坪,秦邕被卫大嫂从背后一刀戳穿后,便也变得神情恍惚,满口胡话,也正是受了旱魃般若能力的缘故。不过,秦邕孤家寡人,没人可以帮他,小树你不一样,有我们在,一定不会让你遇到危险的!” 孙小树欣慰道:“谢谢你们,等我彻底好了,我还会做好你们坚强后盾的。” “呵呵,别急别急,你起码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会完全康复。我们呢,也有了新的任务,将在登封参加一个比赛。这不,我正打算今日便开始修炼呢。” “比赛?这段时间,好像又发生了很多事吗?”孙小树一脸的好奇。 于是,蒲子轩将永夜大赛的信息告诉了孙小树,之后,又将与犀渠会谈的情况告诉了孙小树和苏三娘二人。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所以,连李道长也不知道,哥垛其实已经死了,不过,既然他们早已定于明年正月初一举行永夜大赛,那咱们就如期奉陪咯。” 说完,蒲子轩面带自信神色,摩拳擦掌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话 化缘(一) “施主,善结良缘,善结良缘,嘿嘿……” 就在孙小树醒来后的第二日,登封城内,剃了光头、身穿布衣的蒲子轩正捧着一个木钵,与慧远方丈以及小和尚觉方一路化缘而来。按照慧远给蒲子轩制定的修行计划,即日起,便按照少林寺的规矩,日日行些出家人的功课。只是,这是蒲子轩首次化缘,为了及时给予指导,慧远还是带着觉方一路陪同。 不知不觉三人已走过了一整条街,蒲子轩的钵里依然还是空空如也,一个铜板、一口饭也没讨到。 “嘿嘿,店家,贫僧是少林寺的弟子,途经贵地,特来化些斋饭……” 这是一家药铺,而且,这药铺正是那日蒲子轩替孙小树买了些常规药材的店铺,虽是“回头客”,但老中医显然已经忘了蒲子轩的模样,见此情景,连声摆手嚷道:“快走快走,不要影响我做生意!” 蒲子轩忍着火气,好言好语道:“哎呀,店家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啊?我那日还来照顾过您的生意呢,我买了十一种药材,每种一斤呐。” 老中医上下打量了一番蒲子轩,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你啊,有印象,有印象。” “嘿嘿,那么,给赏口斋饭可好?” 老中医冷哼道:“呵,前几日还是个公子哥儿打扮,今日怎么改头换面当和尚讨饭来了?真是闲着没事来消遣咱们老百姓啊?快走快走……” “嘿,我说你这老头……” 蒲子轩正要发作,慧远赶紧上前一步拉着蒲子轩的衣袖,对老中医行了个佛礼道:“阿弥陀佛,打扰施主了。” 离开药铺,蒲子轩这才将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朝慧远发泄道:“我说方丈,您要钱也好,要饭也好,只要开个口,要多少我给你多少,干吗让我来干讨饭的活路啊?我活了二十年,可从来没有这么低三下四过呢!” 不等慧远开口,觉方先驳斥道:“什么讨饭?这叫化缘!讨饭是叫花子干的事情,咱们可不是叫花子!” “哼,我看都是一回事!”蒲子轩一屁股坐在路边地上,将木钵撂在了一边。 回想昨日,就在蒲子轩踌躇满志准备好好修炼一番时,慧远便提出了要他剃发、穿布衣的要求,蒲子轩虽一百个不情愿,但想到陈淑卿日后还可以随时给他变出头发或是佩戴假发,便勉强应了下来,没想到,事后他问慧远要学些什么武艺时,慧远却提出要带他去街市上化缘,这一来,可真是骑虎难下。 此时,蒲子轩不但闷闷不乐,而且耐心尽失,连方丈的面子也不想给了,终于说道:“这活,我干不了!” 慧远微微一笑,耐心解释道:“蒲施主,不是老衲有意为难你,可要说这两个多月能学些什么少林武学,真是强人所难啊。老衲为您设计的修行方法,已经是最切合你实际的了。” 蒲子轩不屑道:“想当初我在仙剑堂修炼时,也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师父好歹还教会了我《绝脉心经》,难道,诺大一个少林寺,还找不到适合我的短期修行武功?” 慧远应道:“确实没有,不过,蒲施主若是按老衲的方法修行,请相信,效果一定不会亚于《绝脉心经》。这可是你人生中一段难得的经历啊!” “呵呵,确实是一段难得的经历,刻骨铭心,永生难忘!”蒲子轩揶揄完毕,见慧远始终保持着温和,顿时有些尴尬,转移抨击对象道,“你们说,如今这世上的人怎么都这样啊?就一口饭、一文铜钱,有这么吝啬吗?” “呵呵,蒲施主化不到缘,正如那老中医所说,你身上的世俗气还是太重,到了人家跟前,眼珠子一转,公子哥儿的气质就出来了。虽然表面是在讨东西,但骨子里面存着一股看不起人家的傲气,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害怕被骗啊。” “这样啊……看来,往日人家对我毕恭毕敬,不过是看中了我的财力,也许心里面没少说我的坏话呢。”蒲子轩若有所思,突然间仿佛看透了什么,笑道,“行了行了行了,看来还真是一场修行呢,那我就正经点儿,走吧,继续。” 说完,蒲子轩重新端正了态度,拾起木钵,起身同两人一道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不远,突然,前方一干人大喊大叫着往这边跑来,个个神色慌张,宛如惊弓之鸟。 “打劫了,有人打劫了!” “快去报官府啊!” 蒲子轩放眼望去,果然见到前方不远处一间酒楼中,一群男人正手持刀棍行着打劫之事,顿时惊道:“你们快看,那边好像出事了!” 慧远脸色一怔,说道:“走,去看看。” 三人逆行到酒楼旁边,只见周围仍有不少行人围着圈,站在足够安全的位置观望。 那伙强盗乍一看去有十来人,领头的汉子拿着大刀,其余帮凶则手持木棍,先后大摇大摆地进了楼内,关好了大门。 慧远问一个路人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路人指着酒楼哆嗦道:“还能是什么?打劫呗。” 慧远又问:“那酒楼里还有多少客人?” “客人倒是都跑光了,但店家和他女儿还在里面呢……你们没事的话,也快些离开这里吧。”路人说完,转身便跑开了。 不多时,酒楼的大门又打开了,领头汉子用手肘卡着一个年轻女子的脖子出了门来,身后跟着那些跟班,一出门,便朝着围观人群挥舞着手中大刀喝道:“看什么看?不想死的,都给老子滚远点!” 人群不觉又后退了几步。 随后,一个看起来年过半百的清瘦老头跟了出来,拉着最后一人的裤腿,跪地哭丧道:“各位大爷,你们要钱,尽快拿好了,求求你们放了我女儿吧!我给你们磕头了!”说完,脑袋不住地朝地面“咚”“咚”地撞去。 那被拉了裤腿的强盗狠踢了老头脑袋一脚,骂道:“去你娘的!” 老头被踢翻在地,随后,一记闷棍打在了他的头上。 女子惊呼道:“爹——” 蒲子轩见此场景,顿时怒不可遏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简直是一群禽兽!星河龙王——”说完,将木钵搁在地上,星河龙王灵体已浮现出来。 他奶奶的,看爷爷我怎么教训你们,大不了,今日净化之力封印,改日再觉醒便是! 随后,蒲子轩对慧远和觉方道:“对方手里有武器,你们别管,我来对付他们!” 慧远虽看不见星河龙王,但已从蒲子轩的话语中知道了他的打算,立即拉着蒲子轩道:“小不忍则乱大谋,一旦你的净化之力被封印,短期内又没重新觉醒,那永夜大赛可就没法参加了。时刻记住,你们的主要使命,是对付妖界啊!” 蒲子轩急促道:“可是,官府不知什么时候才赶来,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作恶啊!” 正说着,围观人群已乖乖地给强盗们让出一条路来,而蒲子轩三人依旧留在原地,顿时吸引来了强盗们的目光。 只见领头汉子立即用刀指着三人,喝道:“臭和尚,还不快滚开?”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的持刀之手已受了什么东西的重击,惨叫一声,手一松,刀“当”的一声落到了地上。 随后,一个木钵也掉到地上,连续转了几个圈,停了下来。 蒲子轩这才看明白,原来是电光火石之间,慧远将地上的木钵凌空踢向了那汉子,并且正中其手! 这一击之稳、之准,顿时让蒲子轩目瞪口呆。 汉子肘中的女子见机不可失,立即狠狠咬了一口汉子的手,趁汉子惨叫泄劲之时,头一缩,挣脱了汉子的挟持,朝蒲子轩这边飞奔而来。 “蒲施主,你退后,这里交给我们。”说完,慧远对觉方下令道,“觉方,出手吧!” “是,师父!”觉方说完,也做起了起手式。 蒲子轩一震,为慧远的身手兴奋的同时,不免也泛起了一丝担忧,细细数去,那伙强盗共有九人,而这边只有一老一少,就算慧远身手了得,可是觉方那小身板,可如何能与诸多大汉抗衡呢? 不行,若是两人有性命之忧,我就算净化之力被封印,也必须得出手相助! 此时脱离险境的女子也到了三人身旁,劝慧远道:“感谢大师相助,可对方人多势众,咱们还是去报官吧!” 对方显然也没将两人放在眼里,只见领头汉子瞥了一眼掉在地上的木钵,揉了揉被咬伤的手,满脸的横肉因恼怒而扭曲成一堆,“臭和尚,敢坏老子的好事,找死!”说完,便要去佝着身子去捡地上的大刀。 只见慧远行动速度极快,对方右手还没摸到刀柄,手腕已被慧远捏住,动弹不得。 汉子惊诧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 话没说完,只见慧远抬手一甩,汉子便生生在空中翻了个跟斗,摔下时将一张摆在店外的饭桌砸碎。 随后,慧远一脚将地上大刀踢到了远处。 蒲子轩见状,顿时放下心来,收起了净化之力,高举手臂,兴奋地大喊道:“方丈大师,太帅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话 化缘(二) 汉子吃了大亏,瞬间明白过来这老和尚功夫深不可测,立马朝手下大喊道:“你们还愣着干吗?上啊!” 剩余八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谁喊了一声“一起上”,便一起挥舞着棍棒朝慧远冲来。 一瞬间,觉方已使出轻功飞到慧远身前,使出一记铁砂掌,将一人击倒在地。 同一时间,慧远再度出手,微微侧身避过一人攻击,右手顺着其挥棍而来的手抓去,反手将他肩膀捏住,左手几乎同时推其手肘,只听“咔擦”一声,那人的肘关节顿时脱臼,木棍也随之掉落于地上。 同时,慧远的腹部被两根木棍戳中。 蒲子轩正看得揪心,突然,慧远用力吐纳,腹部一鼓,两根木棍的主人顷刻间被推飞了出去,摔倒在地,慧远却毫无损伤。 又一根木棍当头打来,慧远同样用头部正面承受这一击,只听“咚”的一声,木棍顷刻间断为两截。 同样,觉方头部也被木棍打中,但那木棍也不过照样断裂开来。 “是金钟罩铁布衫!”蒲子轩不禁惊呼道。 在强盗们发愣之际,慧远又灵活移动身位,手脚并用,将两人的手关节和膝关节盘至脱臼。 慧远出手顾着方寸,觉方却打得兴起,又撂倒一人并抓断他的肘关节后,没注意后方最开始那个汉子已起身,手持一块砖头朝他后脑勺拍来。 “砰”的一声脆响后,那砖头震裂开来,只见觉方捂着头喊道:“好痛!” 随后,觉方一个后空翻起身,跃至汉子头顶上空,大喊一声“双风贯耳”,如从天而降般,双手拍中汉子的双耳。 慧远闻声,急忙喊道:“不可下重手!” “放心吧师父,我只是将他下巴弄脱臼了。”觉方说完,那汉子果然嘴已歪到一旁,无法合上,惨叫连天,只是其声音由于嘴巴关不住风而异常怪异。 转眼间,强盗们的木棍已几乎全部断掉,而九人中已有五人均因身体某个部位脱臼而战意全失。 见一老一少难以对付,有一人干脆挥舞着木棍,朝蒲子轩奔来。 “喂喂喂,我可什么都没做啊!星河龙王——”蒲子轩眼睛一鼓,星河龙王恰好现身,那木棍挥舞而下,打在星河龙王灵体脑袋上,断了开来。 用灵体震断木棍,不算攻击普通人类吧…… 蒲子轩的净化之力确实未受影响,只是额头上,一小股血渗了出来。 毕竟,灵体虽然可以用于防御妖气或是净化之力,但被普通钝物重击,也等于主人自己被击中…… 不过,从强盗的角度看去,那只是木棍打在看不见的东西上断开,而对手却莫名其妙流血了,顿时那人惊呼道:“这家伙……好厉害啊!” 眼见慧远和觉方已将八人全部制服,蒲子轩也不甘落后地喊道:“那爷爷我就来个更厉害的!” 说完,蒲子轩赶紧收起净化之力,趁对手惊魂未定之际,一个扫堂腿将他俯身绊倒在地,随后双手拉住那人的手,盘于身后,想卸下他的肩关节。 几番尝试下来,那人肩关节并未脱臼,急得蒲子轩大喊道:“关节技我不会啊,你们快来帮帮我!” “行了蒲施主。”慧远缓缓走了过来,对蒲子轩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了他吧。” “好吧,既然慧远方丈说放了你,那就滚吧。”说完,蒲子轩松开了手。 那人赶紧跑回一堆同伙倒地的位置,跪地道:“原来是少林寺慧远方丈,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饶了我们吧。” 正说着,众人听到远处传来捕快的声音:“让开让开!” 只见一支二十人左右的捕快方队小步跑了过来,见了一片狼藉的景象,均愣得不轻。 最前面的捕头认出了慧远,拱手道:“方丈大师,一定是你们少林弟子出手制服了这些强盗吧?” 慧远正声道:“阿弥陀佛,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大人见谅。” “说哪里话,是我们应当感谢少林寺替百姓伸张正义啊。”说完,捕头对手下道,“把这些强盗都给我抓起来!” “呵呵,且慢,让老衲先替他们把关节接上。” 说完,慧远走到强盗跟前,一个一个对着他们脱臼的关节处进行接驳,一阵“噼噼啪啪”声下来,所有强盗的关节都回到了原位。 最后一个恢复原状的,正是领头的汉子,他的嘴巴恢复原状后,慧远还刻意嘱咐道:“施主,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啊。” 领头汉子恢复了原状,一时竟然顾不上自己的处境,露出欢喜笑容道:“咦,一点儿也不痛了……” 话音刚落,一张木枷已将他牢牢铐了起来。 待捕快将九个强盗全部带走,慧远才俯身拾起地上的木钵,与蒲子轩、觉方在一阵啧啧声中离去。 “哇,原来那是少林寺慧远方丈……” “少林功夫果然名不虚传,今日我可开眼界了啊!” “少林弟子都是些除暴安良的豪杰啊!” 蒲子轩虽多次用净化之力击败妖怪受百姓感激,不过以凡人身份获得这一殊荣尚属首次,顿时喜从中来,对慧远由衷地赞叹道:“原来少林功夫如此厉害,我刚才还担心,你们对付不了那几人呢!” 觉方不无得意道:“这算什么,我们还留着力呢,一旦我们使出真功夫,恐怕会弄出几条人命来!” 蒲子轩又对慧远恭敬道:“方丈大师,我想学的,就是这些真功夫。不如,这两个多月,您就正式收我为徒吧。” 慧远笑道:“那也未尝不可,不过,你得更加严格地按照为师的计划修炼,不可再生抱怨之情,还有,你我既然要以师徒相称,那么老衲还要正式给你定一个法号……嗯,星河龙王……就叫做……觉星吧。” 蒲子轩顿时想到了什么,尬笑道:“啊,怎么我是觉子辈啊?我比余向笛小不了几岁呢……” 慧远正声道:“呵呵,老衲说了,不可生抱怨。蒲施主虽然年纪不小,可在佛学上毫无造诣,给你起子字辈法号恐难以服众。” 蒲子轩的无奈之情溢于言表,但也只好认道:“唉,好吧好吧。那么师父打算教我些什么啊?最好,不要再下山来化缘了……” …… 翌日一早,慧远确实未再叫蒲子轩下山化缘,不过,却安排他手拿苕帚,打扫起山门前的台阶来。 整整一个上午,雾气浓厚的时候,蒲子轩在扫地,午饭后雾气散去,蒲子轩仍然在扫地。放眼望去,一同打扫台阶的僧人均是些觉方、觉行之类的小和尚,他们甚至因为讨论蒲子轩这个大龄同辈人而传出嬉笑声来。 再回想自己对余向笛和祝元亮谈起“觉星”一名时,两人也止不住地大笑过,蒲子轩一股闷气又渐渐升起,苕帚一扔,干脆躺在一块巨石上,发起了呆。 想我一个堂堂净化使者,要真和慧远打起来,就算他有天大的功夫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可是战胜过红夜叉、黑山老妖的人,他慧远打得过吗?我干吗非要按照他的方法修炼? 想着想着,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觉星,你为何偷懒啊?”不多时,慧远走了过来,朝躺着的蒲子轩质问道。 蒲子轩一听是慧远声音,立即醒来,心里一颤,顿时紧张地蹦了下来,站直了身子道:“师父,徒儿已经将这方圆一里内的台阶打扫了六遍,已经干干净净了。” 慧远此时再面对蒲子轩,语气已变得严厉:“打扫台阶是修行的一部分,与它是否干净无关。为师不叫停下,不可停下,知道吗?” “知道了,师父。”蒲子轩拿起了苕帚,又问,“可是,这部分完了以后呢?师父是否就会教我些别的东西?” 慧远道:“当然会,还有砍柴、劈柴、挑水……” “啊?不会吧……”蒲子轩一脸苦笑道,“我也想学些武功招式,像子宇师叔那样,打打十八铜人,闯闯泥人巷什么的,可以吗?嘿嘿。” 慧远摇头道:“时间紧迫,为师没有安排那些项目,何况,它们也不适合你。” 蒲子轩收起了毕恭毕敬的表情,正声道:“师父,我就明说了吧,我之所以留在少林寺修炼,不是为了来化缘、扫地、劈柴的,我要的是学到能用于战斗中的真本事,以尽快提升实力!” 慧远不予正面回答,依旧厉声道:“阿弥陀佛,为师说了,对为师的安排,你不可生抱怨!” 蒲子轩突然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顶撞道:“为什么?我只是搞不明白,我一个战胜过妖王的净化使者,剃了头、穿了一身和尚衣服,得了一个晚辈的法号,已经牺牲了这么多,为什么还要做这些没意义的事情?” “这么说,你是觉得委屈自己了?” “我没这么说,可是,我做这些事情,丝毫没觉得实力有任何长进,反而愈发消磨了斗志,再这样下去,我只会被他们甩得越来越远!方丈大师,我只是个临时徒弟,如果您坚持要我做这些事情,那我现在便反悔,不做你徒弟了,我要用自己的方法去提升实力,可以吗?” “阿弥陀佛,蒲施主,你太浮躁了!”慧远恢复了他之前对蒲子轩的称呼,又道,“蒲施主当然可以反悔,只是老衲已经说过,少林寺没有短期速成的秘籍,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才能迅速提升实力呢?” “不多说了,我这就去找慧可长老,请求他将柳泉八木让给我!” 之后,蒲子轩虽未再多说什么过分的言辞,但甚至都不愿跟慧远和气地道一声别,便召唤出星河龙王,往太室山方向飞去。 台阶上,慧远看着蒲子轩远去的身影,不住地摇头叹息。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话 茅屋劫(一) 此时,深山茅屋中,慧可正在陪着段言心给马腹喂食,其乐融融。 自从段言心第一眼见到马腹伊始,她就对这头看似凶猛实则不失温柔的妖怪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因此马腹入住慧可家后,段言心便童心发作,每日争着要给马腹喂食。 只是,段言心个头实在矮小,例如今日,她依旧需要垫着脚尖,才能勉强将手中的鸡递到马腹口中。 一边喂食,段言心一边嘟嚷道:“都怪那鹿蜀,让我永远长不大,喂食也喂不好,嫁人也嫁不了,烦死了!” 慧可笑道:“你还惦记着嫁人啊?要我说啊,就算你长得像个十八岁姑娘家了,你也不敢嫁人。你寿命那么长,过个十年二十年,谁不知道你是妖怪啊?” “那要不,爷爷再想个办法,将我变回人类吧?” “呵呵,我要是有办法,早就先把自己变成人类了,还需要你说吗?依我看啊,你不如也嫁个妖怪算了,好歹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 “那也行啊。”段言心顿时脸泛红韵道,“可是,嫁给谁好呢?” 慧可似乎早有注意,坏笑道:“我觉得那个犀渠挺好的,年轻、身体壮,又有正义感,嘿嘿,你觉得如何啊?” “爷爷,你一定早就想好了吧?”段言心一边说着,脸一边更红了,委婉道,“可是,人家愿意娶我吗?” “怎么不愿意?妖怪的审美可没有人类那么执拗,他是不会介意你的相貌的。再说了,那可是爷爷我的得意门生啊,只要我作个主,他敢不答应吗?呵呵。”说完,慧可望向室外,说道,“他去了甘肃也有好些天了,今日应该回来了吧。” 段言心闻言,赶紧闭眼感应一番,半晌后眼睛睁得老大,涨红了脸道:“啊,果然果然,他的气息已经到达登封了!爷爷今日可千万别提嫁娶之事啊!” “呵呵,好,不提不提。” 不多时,犀渠果然回来,今日,他穿了一身暗绿杯纹青衣衫,长发也盘了起来,看起来春风满志,与数日前在敦煌时的野蛮模样判若两人。到达茅屋后,朝两人喊道:“爷爷、言心,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慧可柔声招呼犀渠在茶桌旁坐下,问道,“吃饭了吗?” “吃过了。”犀渠坐在两人对面,容光满面道,“跟你们带回个好消息,我此去甘肃,并未能除掉旱魃,但恰逢哥垛复苏,我便趁他麻痹大意之际,将他杀掉了。呵呵,不过不用我多说,言心也通过《释迦天卷》猜到了吧?” 段言心笑道:“不错,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你这位英雄干的!” 慧可笑道:“能除掉妖皇一次,其意义当然不亚于消灭一个妖王,你干得不错,我很满意!”见慧可称赞了犀渠,段言心也不觉心中对他更生了敬佩之情,花痴般看了一眼面前这男子,随即又反应过来心思不能太明显,便又作出一副正襟危坐模样。 慧可问道:“那么,太虚水晶现在何处?” “我已将它带回,正打算交给爷爷处置呢。”说完,犀渠从怀中掏出一块闪烁着五彩缤纷的水晶来。 “哦?这就是太虚水晶吗?”慧可毕竟从未见过太虚水晶本尊,愣了愣,扶了扶黑框眼镜,认真地端详了一番。 段言心指着水晶道:“没错爷爷,这水晶上的妖气好浓烈,根本就无需特意搜索就能感应到。” 犀渠正义凛然道:“太虚水晶是妖皇象征,会乱人心智,留着也是邪恶之物,爷爷不如就将它毁掉吧。就算重生,也是千百年后的事,至少在当代,它不会再带来威胁了。” “嗯,若是它像般若水晶般单纯,你也可以自己拥有,可是,太虚水晶和般若水晶不一样,一旦融入体内,不光会提升实力,还会荼毒你的心智,所以,还是毁掉为好。”说着,慧可手上发力,顷刻间便将太虚水晶震为碎末,随后,对犀渠郑重其事道,“你没有将它融入自己体内,也没劝爷爷我自己使用,说明你的精神世界,已完全是个正义之士,从今日起,你便通过了我的考验,可以正式继承犀渠之名了。” “那么,爷爷可以将般若水晶正式传给我了吗?” “嗯,爷爷我说到做到。”说完,慧可向自己胸部伸出手来,再度发力,将一块红色水晶从体内抽取了出来,毫不犹豫地交到了犀渠手上。 这一来,慧可的妖力直线下降,俨然已成为一个中等水平的妖怪,但他心情愉悦,仍笑道:“如今太虚水晶已毁,我的般若水晶也有了继承者,爷爷我可以彻底放下一切,好好享受人间清欢咯,嘿嘿。” 犀渠并未直接将般若水晶融入体内,只是看了看,转而问道:“爷爷,我还是想不明白,咱们身为妖怪,为何一定要站在弱小的人类一边,与妖界作对呢?” 此话一出,慧可顿时收起了笑容,疑惑地盯着犀渠问道:“为何时至今日,你还在问这种问题?” 犀渠耸耸肩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心里这个坎,还过不去。” 段言心也愣住了,突然觉得面前这个心仪之人似乎愈发陌生起来,一瞬间,她注意到了什么,大喊道:“不对,爷爷,他的怀中,还有另外一股浓烈的妖气!” “你别多事!”犀渠大怒一声,使妖力凌空将段言心推了出去,撞在墙上。 “言心!”慧可猛然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将置于其上的茶壶和茶杯全部震裂了开来,愤然对犀渠喝道,“你骗我们!”犀渠见事已至此,也不再伪装,陡然露出狰狞的笑容道:“不错,我根本就没给你真正的太虚水晶!将你的般若水晶赚出来,也只不过是因为我还有些忌惮你的实力。现在,我已经完全无所谓了!”说完,犀渠释放出一股妖气冲击波,将惊诧万分的慧可掀翻在地。 同时,茅屋轰然倒塌,附近石砖砌成的厨房、柴房等,也纷纷裂了开来! 眨眼之间,犀渠飞身上前,用手掐住慧可的脖子道:“老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将成为新一代的妖皇,若是你愿意,还可加入我门下,继续做你的妖王。此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如今的慧可,与犀渠的实力差距已如云泥之别,被卡住脖子后,完全无力摆脱,只觉得呼吸异常艰难,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我从未教过你任何邪恶的想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 犀渠冷笑道:“我也不想背叛你,只是我觉得人类根本不值得我们去守护!是,你是没教过我野心、没教过我仇恨,可是我也活了一百多年,即使没有人类智慧的时候,我也知道人类是怎样对待我们的。数千年来,他们屠杀我们犀牛一族,将我们的角做成酒杯,将我们的皮做成盔甲,使得我们犀牛一族在华夏大地上绝迹,你却还要我去保护他们?” 慧可惊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正想法……你伪装了这么多年,我却没看出来……我可真是愚蠢啊!” “哈哈哈!”疯狂的笑容让犀渠的脸几乎扭曲,仿佛要将积压了多年的憋屈之气一股脑发泄干净,“不错,再告诉你一件事吧,当初大渡河的洪水,就是我引来的。沙达利让你去,你不去,所以只好由我代劳了!告诉你,只有在杀人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那是真正的我,真正的‘万水之王’!” “你这畜生,快放开爷爷!”一瞬间,一股紫色气焰朝犀渠飞来,那正是已哭成了泪人的段言心。 犀渠从容地伸出左手,挡下段言心的拳头,又在电光火石之间顺势将她的小手抓住,并直接将一股妖气轰入了她娇小的体内! 可怜段言心还来不及体会到什么叫做“为爱心碎”,便已被这幻想中的“未来夫婿”将体内的五脏六腑震了个粉碎! “言心——”此刻,体会到心碎的人,是无法动弹的慧可。 “你别动,好戏好在后头呢!”犀渠说完,将慧可的脖子掐得更紧了。 只见犀渠冷眼瞥了瞥段言心的尸体,嘲讽道:“呵,就你这小丫头片子,不是来送死吗?”随后,对远处喊道:“达达,她是你的了!” “嘻嘻,谢谢大王开恩!”话音刚落,一只长臂猿已一跃而至,落到了犀渠身后。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话 茅屋劫(二) 这只名叫“达达”的黑色长臂猿只有三尺高,但两条手臂却也均有三尺长,明显与身体不成比例,落地之后,便朝犀渠犹豫地问道:“犀渠大王,这净化使者的气焰怎么是紫色的?吃了也可以提升妖力吗?” “这种气焰,是被妖化的净化使者发出。”犀渠想了想道,“嗯……至于吃了会发生何事,我也不知道。你看着办吧,可若是中了毒,可别赖在我的头上。” “嘻嘻,吃就吃呗,我达达怕啥?” 说完,达达便走到段言心尸体旁,解开了她的衣服。接下来,在慧可绝望的眼神中,伸出利爪,戳开段言心的左胸,将其心脏挖出来,一口吃掉。 “没有毒,嘻嘻。”达达面露喜色,释放出红色妖气,又面色转阴,问道,“可是为何我感觉不到任何变化啊?” 犀渠道:“妖怪要吸收净化使者的心脏,需下个满月夜才行,你就等着吧。” “原来如此,嘻嘻。”达达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对了,这小妮子体内还有柳泉八木呢,犀渠大王,也一起赏给我好不好?” “切,真是贪心的臭猴子!”犀渠白了达达一眼,冷笑道,“行,我对那东西没啥兴趣,你功劳大,也就一起赏给你好了。” “嘻嘻,谢谢大王!”说完,达达又伸出长臂,对准段言心的尸体作法,顷刻间,一股蓝色灵气从她体内涌出,汇聚在达达手上,物化为一根长木条。 达达看了看木条上的文字,满脸愁容道:“嗯,这写的什么啊?看不懂……算了,反正有用就行。”说完,又将木条灵体化,融入了自己体内,喜形于色道:“嘻嘻,一下得了两个宝贝,且看下个满月夜,我会变得如何厉害!” 到了这个地步,慧可已然对自己的命运心如死灰,但他仍旧有一事可做——那就是刚才,他已经通过意念传声联系到了蒲子轩,简要告知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且最后一句话是:“蒲松龄的后人,那个我亲手培养起来的犀渠,最终还是成了你们的敌人,对不起!” 只是,蒲子轩并未告诉他,此时,他已经到了茅屋外的竹林中,目睹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正是与慧远争吵后,赌气来此,想向慧可讨要《混月诀》的碎片,却不想正巧遇到这惊天一幕。 他亲眼看到,茅屋碎裂后,那妖怪按倒了慧可,杀掉了段言心,随后出现一个长臂猿,吃掉了段言心的心脏,取走了她身上的《混月诀》碎片! 可是他没有及时伸出援手。 因为,他已经从太虚水晶的气息中,判断出了这是二代犀渠的叛变。若是以往,就算对手是妖王,他也会立即飞身上前打出疾风霸龙拳,可是,他从《释迦天卷》中得知,犀渠的实力已达一万有余,若是对方再吸收太虚水晶,那么将与自己的实力差别更加拉大,他将会像段言心那般,被一击取走性命,然后心脏被生生挖出,成为某个妖怪的美餐。 数字,正是因为那直观的数字,让他感受到了直观的恐惧,他的脚在发软,他的背上在不断冒出冷汗,所以,他选择了见死不救。 他甚至在心中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妖界的一次内讧而已,那二代犀渠已经杀掉了妖皇哥垛,现在又要杀掉一个老妖王,而那老妖王曾经也作恶多端,如今被自己培养起来的后生背叛,纯属报应!我要做的,不过是找个机会,从那长臂猿手中抢回我祖先的遗物而已,其他的,与我无关! 不过,慧可长老,你为何要在临终之际,选择了我作为你的意念传声对象?你为何那么信任我?因为我是蒲松龄的后人吗? 可是,我空有与他的血缘关系,却远远没达到他的造诣,到底还是如小九所言,我遇上了真正的犀渠,而且,我连他的一根手指也不如! 尽管蒲子轩一直就躲在附近,但处于癫狂状态的犀渠,也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对慧可进行他的“表演”。 “老家伙,知道我为何没有立即取你性命吗?因为这‘以假乱真’的一幕,我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你一定很好奇,为何会有两个太虚水晶,是吗?现在,我就发发慈悲,让你死个明白吧。”说着,犀渠从怀中又掏出一块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的太虚水晶,将它交到达达手中,吩咐道,“来,表演给他看看。” “是,大王,嘻嘻。”达达接过太虚水晶,将它托在左手心中,又伸出右手,掌心向上摊开,随后开始使用妖力。 刹那间,达达的右手上,又多出了一块一模一样的太虚水晶,不仅如此,其上的妖气也和真水晶如出一辙,他还故意朝慧可问了一句:“看清楚了吗?若一个不够,我再给你变出更多的来,嘻嘻。” 慧可顿时明白了一切,眼神中露出懊悔神色,“怪我太相信你了……早知如此……我应该先让言心探个清楚……” 犀渠冷哼道:“不错,我以前所做的一切所谓‘除暴安良’之举,不过就是为了获得你的无条件信任而已。我四年以前结识了这个达达,他的能力,正是可以复制除生物之外的一切东西,而且,不仅可以复制其外形,那东西的特性,也可以完全复制下来,不过,赝品虽与真品一模一样,但只能存在半个时辰。这也不错,正好,我也不想还有他人来跟我分享妖皇的荣耀,哈哈。” 说完,犀渠从达达手中将两个太虚水晶一起拿回,放入自己怀中。 慧可已然觉悟,咬牙切齿道:“犀渠,算你赢了……若是平时,我看你误入歧途,或许还会劝你迷途知返……可你杀了言心,将事情做到如此绝情地步……杀了我吧……不过将来……一定会有正义之士,替我清理门户的……” 此时,竹林间的蒲子轩终于按捺不住,召唤出了星河龙王。 正要飞向犀渠,突然,一个庞然大物从旁边蹿了出来,将蒲子轩撞倒在地。 蒲子轩看清楚了,来者正是马腹,想来,它应该是从破碎的柴房中跑出后,发现了躲在竹林中的自己,特来传递什么信息。 只见马腹满脸哀伤,虽无法使用人类语言,但也并非完全不懂传递心情,竟一个劲儿地朝蒲子轩摇起头来。 蒲子轩站起了身子,指着茅屋方向,黯然问道:“马腹,你是想劝我不要去那边吗?” 马腹似乎听懂了这句话,点了点头:“不去……不去……” “是的,马腹,我也很害怕,我害怕我一旦过去,便会丧命于此,可我不过去,我将会一辈子为此深感愧疚。”两行热泪从蒲子轩的眼角流下,“可是,你还是想告诉我,来日方长,我们此时必须做见死不救的懦夫了,对吗?” 这一次,马腹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毕竟这几句话太过复杂,他只是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看茅屋的方向,随后便转身跑开,消失于蒲子轩的视线之外。 “慧可长老、言心,对不起……我蒲子轩发誓,待我完成修行,一定会替你们报仇的!” 说完这句话,蒲子轩朝茅屋方向深深鞠了一躬,便调转了方向,往少林寺飞去。 倒下的茅屋中,慧可已被犀渠终结了他长达四千六百年的生命。一个跨越了几乎整个华夏史的妖王,就此走完了他波澜壮阔的一生。 “碍事的人,已经作古了……”犀渠终于完成了他的计划,舒了口气,站起了身子。 达达不解道:“大王,般若水晶和太虚水晶,为何你还不使用?” “正所谓树大招风,现在的我,还不是亮出底牌的时候。至于这般若水晶嘛……”犀渠看了看手中的般若水晶,突然,眼中寒光一闪,竟毫无预兆地将它震成了碎片,“历届妖皇都错了,这个世上,根本不需要什么妖王。妖界首领,只有一个就足够了!” 达达本以为犀渠有了太虚水晶,还会送他般若水晶这第三个大礼,没想到他竟然作出如此决定,顿感一阵心痛,但也只好咽了咽口水道:“无论大王怎么安排,我都会永远追随大王,嘻嘻。” “好了,接下来,咱们应该干点什么好呢?” 达达阴笑道:“如今大王拥有了太虚水晶,已经对沙达利无所需求,妖界和净化使者终不能两立,就算得了天下,像包衣卫这样有组织的净化使者集团,早晚也会成为大王的心腹大患,何不将他们除掉?” 犀渠愣了愣,随后也露出阴冷笑容,“呵呵,你这家伙,刚得了些宝贝,就开始手痒了?行,不过,我刚回来,还有些困,要去歇歇了。唉,刚才该下手轻一些,屋子都毁了,又得睡露天觉咯。” “嘿嘿,没事没事,大王住惯了人间的房子,我这便帮你重新盖上吧。” 说完,达达开始收拾散落了一地的断木,犀渠则打了个哈欠,径直在茅屋内一张尚未损毁的床上躺了下去。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话 达摩洞(一) “祝元亮,你看到小七了吗?” 翌日一大早,陈淑卿起床,本想照例到蒲子轩的厢房中打个招呼,却见那房间关得严严实实,敲了几声门也无人应答,顿觉蹊跷万分。 本来,就算蒲子轩睡懒觉或是到室外活动,都是正常之事,不可能每日一早都准时出现在房中,但自从昨晚蒲子轩一脸落寞地从慧可处回来,将自己所见之事向同伴们传达后,陈淑卿便感觉到了他的极度消沉,虽劝慰了一番,但见他仍旧一直未露一丝笑脸,今日一早又不在房间,便尝试搜寻他的气息,结果,蒲子轩连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霎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只好急匆匆地去敲祝元亮的房门询问。 祝元亮被陈淑卿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起床开门,门一打开,便听陈淑卿又慌乱地问了一句:“你看到小七了吗?” 祝元亮眼睛还半睁着,心不在焉道:“没看到啊……你不是妖怪吗?为何不直接探探他的气息?” 陈淑卿面露愁容道:“唉,要是那个办法管用,我还犯得着亲自来问你们吗?探过了,找不到啊。” 祝元亮这才变得认真起来,思忖片刻后道:“净化之力气息消失……嗯,那么,只有三种可能。” “哪三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他在小树旁边。” 陈淑卿摇摇头:“去过小树房间了,没人。” “第二种可能,他去了中岳庙,苏三娘不是说中岳庙有许多小叶红豆树吗?” 陈淑卿依旧摇头:“我倒是希望如此,不过也不太可能,此去中岳庙怎么也要半个时辰,这才什么时间就到了?他不至于天还没亮就出发吧?” 祝元亮面不改色道:“那么,只能是第三种可能:他已经死了。” “你……呸呸呸!”陈淑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捶了祝元亮胸口一拳,“他不是你发小吗?你怎么能这么咒他呢?” “切,我怎么可能咒他呢?我只是作一作学术上的分析嘛。”祝元亮面露无辜,却又振振有词道,“有道是:失望越大,那一旦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快乐也就越大嘛。” 陈淑卿白了祝元亮一眼,“行了,不和你多说了,我还是去问问慧远方丈好了。” 后院里,同样一大早就起床的余向笛正在练习着御妖剑法,慧远也在一旁观摩。一套剑法展示完毕,余向笛做了个收手式,拱手道:“师父,你看如何?” “嗯……”慧远若有所思,还未来得及点评,突然,听到陈淑卿叫他的声音。 慧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神色慌张的陈淑卿和祝元亮正穿过门廊朝他走来,便将注意力转向了两人。 到了慧远跟前,陈淑卿急匆匆地问道:“方丈大师,你有看到蒲子轩去哪里了吗?” 慧远微微一笑,“陈施主莫不是探不到觉星的气息了?” “正是正是。”陈淑卿见慧远的表情十分从容,心里便有了谱,“方丈这么问,一定知道他现在何处吧?” 慧远安慰道:“呵呵,知道知道,你们不要着急,请随老衲来。” 听慧远如此表态,陈淑卿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长舒一口气后,白了祝元亮一眼:“死了吗?” “嘿嘿。”祝元亮尬笑一声,心里也着实放松了下来,不再多话,与陈淑卿一同随着慧远从少林寺的北门出去。 出了山门,沿着山道一直往上走,便到了五乳崶。在峰顶下三丈左右的位置,正是禅宗祖师达摩在其中面壁九年的天然洞穴,后世称“达摩洞”或是“达摩面壁洞”。 此洞有一人多不到两人高,宽度可以容纳两人进入,但深度却达两丈有余,从外部看去不能一眼见到底。之前蒲子轩一行已经到此处参观过,因此陈淑卿与祝元亮并不陌生。 只是,之前这洞口一直是敞开状态,此时,却有一张石板盖住了洞口的绝大部分,只留有一点小小的缝隙。 离达摩洞还有五丈左右时,陈淑卿便已忍不住叹道:“天啊,小七难道真的在达摩洞里?方丈大师,是您给他安排的修行计划吗?” “非也。”慧远停下了脚步,摇头道,“昨夜大约子时,觉星突然来找老衲,面色极其消沉,说他对白天未能对慧可施予援手一事耿耿于怀,无法安睡,并且跪地拜老衲为师,说他想到这达摩洞中来面壁思过。” 祝元亮不解道:“他不是已经拜你为师了吗?” “昨日下午,觉星嫌弃老衲不能教给他速成的武学,说老衲安排的功课太过枯燥,又反悔了,呵呵。”慧远苦笑一声后,叹息道,“唉,说实话,老衲又何尝不希望能教给他短期速成的秘籍,可惜,恕老衲无能,老衲不是净化使者,没这个能力教他更多的东西,所以只好修炼他的心气。事实上,就算昨日没发生那些事,老衲也动过念头,希望觉星能来这达摩洞体验一番啊。” 陈淑卿感慨万千道:“看来,慧可和言心的噩耗,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回想我们这一路上,经历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不过,夕尘的死也好,珍妮的死也罢,他都已经尽力想挽回,但无奈事不由己,尚能过良心这一关。可是,见死不救……好像,这还是头一遭吧。” 祝元亮也道:“不错,当初我们在丽江战狼人的时候,这家伙净化之力尚未觉醒,也像愣头青一般冲过来救我们。可是,昨日他只身面对强他数倍的准妖皇,他会作出那样的决定,也没人会责怪他的,他这是何苦呢?” 慧远道:“正因如此,老衲昨夜也安慰过他,可他还是执意要来这达摩洞,老衲便想,这正好符合了老衲为他设计的修心功课,便应了下来。这也是好事,要知道,自度方能度人,自觉方能觉他。觉星作出这个决定,说明他还是很有慧根的。只有发自内心的改变,才是真正的改变啊……” 陈淑卿看了一眼洞口,担忧道:“可现在已入了冬,天气会一日冷过一日,至少,我想给他加点衣服,可以吗?” 慧远微微一笑:“陈施主的心情老衲完全理解,可是觉星的身体不畏风寒,老衲建议,还是不要打扰他为上。老衲给他保持了两盏油灯照明,至于食物和水,老衲也会每日派人按时送来,你们就放心吧。” 陈淑卿又问:“那么,他有没有说过,要在这洞中面壁多久呢?” 慧远应道:“说不准,一切要从他的内心出发,他觉得何时出来方便,便何时出来,但他也答应过老衲,无论如何也会按时出来参加永夜大赛。” “那就好。”陈淑卿露出了笑容,“说起来,这小七过惯了奢侈日子,如今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倒也令我欣慰呢……那么,我们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可是,此地安全吗?就算有石板可挡住野兽袭击,可万一他的净化之力气息被妖怪……”祝元亮担忧了一阵,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自嘲道,“看我这记性……此地,为何会使他的净化之力无法被感应?这石板可有何特殊之处?” “呵呵,这洞穴可隔绝气息,并非因为石板的缘故。”慧远郑重地讲道,“若要说天下有什么地方能不靠小叶红豆或是小叶紫檀就可以隔绝法力气息,恐怕就只有这达摩洞了吧。” 陈淑卿想到了鄱阳湖的湖水也有此能力,不过也不便在此时提起,便好奇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呵呵,这,就要从禅宗的初祖——达摩祖师开始说起了……”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话 达摩洞(二) 达摩,即菩提达摩,南印度人,在中国处于南北朝时期时活跃于古印度的佛学舞台上,他本是南印度国香至王的第三个儿子,却被般若多尊者普度众生的理想和丰富的佛学智慧所吸引,拜在般若多尊者的门下,成为禅宗的门徒。 梁武帝普通七年,即西元五二六年,达摩航海到广州,与梁武帝讨论佛学话不投机后选择北上,一苇渡江,进入北魏境内,自号释迦摩尼佛第二十八代弟子,长期在洛阳、嵩山等地传教。 由于达摩所传为大乘佛教思想,主要教义为人人皆可通过修行成佛,且对禅的解读高深莫测,故而当时人们对他所传的禅法褒贬不一。到了少林寺后,达摩也并不入寺修行,而是来到这位于五乳崶的山洞间面壁打坐,一坐就是九年,后成为少林寺第四任方丈,并将衣钵传给了后来的“禅宗二祖”慧可。 慧远将达摩的经历简要介绍完毕后,陈淑卿问道:“就这些吗?那么,为何这山洞可以隔绝净化之力气息呢?” 慧远感慨道:“达摩祖师一生神迹无数,比如说身为人类,却活了一百五十岁,服毒药圆寂后,又被出使西域的宋云所见,而且棺木中只剩一只皮鞋。这些或许为世人所杜撰,但有一个神迹,却是实实在在,无法辩驳——那就是,他面壁的此洞中,因为达摩祖师日复一日的面壁打坐,居然在洞壁上留下了他的轮廓……” “什么?”祝元亮顿时惊呼起来,“这么说来,那达摩祖师,会是净化使者吗?” 慧远笑道:“达摩祖师是否为净化使者,并无定论,但我们分析,他或许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觉醒了净化之力,自己却并不知晓。正因如此,他的气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雕琢着洞壁的纹理,从内部改变了洞壁的结构,可谓‘润物细无声’。在他极致的禅定之下,他的本我和他的净化之力,已经达到了一种‘空’的境界,因此,此山洞中的一切,也不知不觉间全部成了‘空’,自然,陈施主也就探不到觉星的气息了。” “太厉害了!”祝元亮不禁惊叹道,“如此神奇的地方,那家伙说不定还真能悟到些什么深刻的东西,来一番脱胎换骨啊……” 慧远叹口气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自身。能悟到何种地步,那就全凭觉星的造化了……” 陈淑卿则彻底安心道:“管他悟得怎么样,只要人没丢失就好,而且,在此地修行,妖怪们也找不到他,那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走吧。” 说完,三人也不再多作逗留,往少林寺方向折返而去。 事实上,蒲子轩并没有一开始就想到那么多,此时的他,只不过因为良心受到了极大的不安,来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静静思考,希望求得一个明确的答案。 在他的脑海中,一直有一个问号挥之不去——慧可长老和言心,是被我害死的吗? 入夜,万籁俱寂,洞中因为与外界光线隔绝,仅靠两盏油灯照明,因此光线和白天并无不同,但不远处虫鸣蛙叫的声音,却是格外清晰。 蒲子轩默默地看着自己的影子在面前的洞壁上轻轻摇晃,仿佛远古的人类穴居时那般接近宇宙的本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突然觉得洞壁上那些岩石的深浅纹路有些奇怪,像一个僧人在打坐的形象——无论是五官、头身比例、还是姿势。 这本该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然而,此时的蒲子轩却没有丝毫惬意,反而心里愈发明朗起来。 错不了,这一定就是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后留下的投影,如同拓片一般印在了这山洞中,只是由于一千多年来的风化,如今愈发模糊罢了! 想到此处,蒲子轩禁不住轻声问道:“达摩祖师,你能告诉我答案吗?” 无人响应,唯一有动静的,依然是自己那轻晃的影子,蒲子轩不觉自嘲地笑了笑,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又过了多少时间,就在蒲子轩感觉到睡意来袭时,突然,他耳边响起了呼呼的风声,并感觉整个世界仿佛亮堂了起来。 睁眼一看,只见整个洞内已豁然被天蓝色的光亮所照耀,而那光源并非来自自己的净化之力,而是四周的洞壁! 他还来不及想个明白,又见一个身着宽敞白衣、胡须浓密,长相颇有西域色彩的僧人从洞壁上缓缓走了出来。 蒲子轩禁不住睁大了眼睛道:“达摩祖师,是你吗?” 来人正是禅宗初祖——达摩祖师,不过,他并未回应蒲子轩的问题,甚至也并非实体,而是直接穿过了蒲子轩的身体,往洞口悠然走去。 蒲子轩回身看去,只见那原本被石板盖起来的洞口,又如最初般打开,并且此时外面大雪纷飞,而正对洞口的地方,又跪了一人,双手合十,全身早已被冰雪覆盖。 达摩走到洞口附近,沉声问道:“你在此已经跪了三天三夜,到底要来求何法?” 来人睁眼道:“我叫神光,自幼博览群书,善于谈论玄妙的道理,但我觉得,孔老之学,不过是礼术规矩,《庄子》、《易经》等典籍,也未尽妙理。近日听闻达摩高僧在此地面壁,特来求高僧慈悲为怀,打开甘露门,普度众生。” 达摩又道:“诸佛有无上妙道,是天长地久勤奋精进,行难行之事,忍难忍之情而修得的。哪能凭小德小智,轻慢之心,就想得到真乘,白费辛苦?” 神光不语,似乎受到启发,竟然悄悄从怀中掏出一把快刀,奋力砍断了自己的左臂,将残臂放在达摩面前。 达摩的眼光在残臂上停留了片刻,正声道:“诸佛最初求道的时候,为了证法而忘掉了形骸,你既然求法之心如此赤忱,那我便收你为徒,并赐予你法号慧可。” 看到这一幕时,蒲子轩已经惊得长大了嘴巴——原来那雪中跪地之人,便是师父所言禅宗二组慧可,而这也正是他赐予初代犀渠的法号! 神光惊喜道:“诸佛的法印,可以说给我听吗?” 达摩道:“诸佛的法印,不是可以从人那里听到的。” 神光遗憾道:“可是,我的心还没有安放好,求高僧帮助我安放下来。” 达摩停顿了片刻,低语道:“那把你的心交给我,我来帮你安放。” 神光愣了愣,应道:“我的心,已经找不到了。” 达摩闭上了眼睛,安详道:“不,你的心,我已经替你安放好了。” 神光似是顿悟,猛然一惊,双手合十朝达摩行了个磕头礼,再起身时,已然泪流满面。 而此时的蒲子轩,眼眶也同样莫名湿润了起来。 不知怎么,我一句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是为什么,我也会为这师徒二人的情谊而感动? 蒲子轩拭去眼角的泪水,定了定神,想继续听下去,可是,那画面就此定格在了那一幕,随后,神光与达摩一同消失,只剩下风雪声在山间呼啸。 再后来,雪景消失,蓝光消失,那洞口也重新被石板挡了起来,蒲子轩还想看到什么时,达摩洞中的一切却如初般安静了下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是我在做梦吗?还是达摩祖师的在天之灵通过这种方式,想告诉我什么? “你的心,我已经替你安放好了……”蒲子轩自言自语了一句,望向洞底的山壁,喃喃问道,“达摩祖师,难道,昨日的慧可长老,正是想用他的生命,来换取我求得正法吗?” 那片山壁上,依旧只是一幅模糊的拓片,在蒲子轩影子的晃动下,无言地诉说着千年的沧桑。 正文 第三百三十话 契约 又一日,嵩山虽没有起浓雾,但天色阴沉,原慧可所居住的茅屋已重建了起来,犀渠身着锦衣,站立在门口,望向竹林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 少倾,一个蒙面黑衣女子从竹林中走了出来,在离犀渠还有数丈远的距离时,已忍不住开始了调侃:“呵呵,想不到啊犀渠,短短几日不见,你竟然先去甘肃杀了哥垛,又回来杀了两个亲人,如今还心安理得地隐居在这破茅屋内,若不是我们知道你的底细,还真以为你是个世外高人呢!” 犀渠咧嘴一笑:“呵呵,沙达利,知道你要来,我都亲自迎接你了,嘴巴还是那么冲,真是不招人喜欢。”随后,将女子迎入屋内座下。 来人,正是联系犀渠的包衣卫成员——沙达利。 茶桌还是过去那个茶桌,可再没有茶具可用,而此时已经坐在旁边的,除了长臂猿妖怪达达,还有另一个全身黑毛、似人非人的妖怪,以及刚刚投靠了犀渠的伏魇。 “呵呵,在老头家中看见你们几个丑八怪,可真是不习惯。怎么,今日你们聚在一起,是要商量什么大事吗?”不等对方回答,沙达利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 那黑毛妖怪冷笑道:“呵呵沙达利,怎么说前几日我也救过你一命,说咱们丑,良心过得去吗?” “行了,冥幽,我感谢你行了吧?”沙达利揶揄完毕,招呼犀渠道,“来来来,现在终于没有了老头和小丫头,咱们说话也不用遮遮掩掩的,坐吧。” 犀渠不答,此时,他的脑海中已收到了达达的意念传声:“现在动手吗?” 随后,他愣了一愣,目光甚至不朝达达看一眼,也不坐下,直接对沙达利面露冷笑道:“哼,你前几日才来通知我们前往甘肃迎接哥垛重生,今日又来,莫非又有什么重大的消息要宣布?” 达达明白了,看来犀渠还想听一听沙达利要说些什么,再作打算。 沙达利道:“不错,本来不该这么频繁来找你,可如今我们包衣卫替妖界寻找哥垛的任务已完成,你还得到了太虚水晶,长毛逆贼的小头目洪福瑱也已被我们捉住,双方目的均已达到,那么原来我们和妖界签署的契约便已自动终止,特来告知你一声。” 犀渠阴笑道:“不错,是已终止,所以,你想说,你我已回到净化使者和妖怪各自的身份中去,将来要兵刃相见了?” 此时,达达的意念传声又传来:“那大王,我们还不动手?” 犀渠趁沙达利不注意,朝达达轻轻摇了摇头。 沙达利冷哼道:“却也未必。当初,我们签署契约时,由于哥垛已被封印,我们是与你、旱魃、黑山老妖三方签订,如今黑山老妖已死,你又获得了太虚水晶,随时可拥有妖皇身份,我们包衣卫打算和你签订一份新的契约,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哦?”犀渠愣了一愣,“新契约?敢问是你们皇上的主意,还是欧阳志国的主意?”“贪狼星欧阳志国是我们的队长,他的主意,便是上面的主意,有什么区别吗?”沙达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满了东西的纸,指着右下角已签下的“欧阳志国”的名字道,“我代表他来和你会谈,这上面已经签下了他的名字,你看会有假吗?” “呵呵,你明知道我大字不识几个,就是随便糊弄糊弄,我又如何能判断真假?你们包衣卫,一向神神秘秘,不但组织成员不清,而且……”犀渠说着,凑近了沙达利的脸,指着她的面纱道,“就你这脸蛋长什么模样,也一直是真人不露相。说实话,和你们合作,我这心里真觉得别扭。” 沙达利冷哼道:“若是我的装束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向你道歉,不过,我长期如此,实在是有任务在身,不能如你所愿。当然,你若是真想了解我们的组织构成,欧阳志国倒是授权了我,今日可以向你公布。” “哼,那好,你且说说,他授权你说了什么?” 沙达利从容道:“我们包衣卫一共由七个净化使者组成,合称‘北斗七星’,贪狼星欧阳志国你虽没见过,但你早已知道了他的大名;巨门星汪墓芸,女性,是我们的副队长;排行第三的是禄存星庞季同;第四是文曲星,姓彭的一个女子,没有名字,我们叫他彭四姨;第五廉贞星便是我,唯一的一个八旗子弟;第六为开阳星赵宏才,联系黑山老妖;第七为破军星张星文,联系旱魃……至于他们各是什么能力,我便不在这里透露了。” 沙达利话音刚落,犀渠脑海中又响起了达达的声音:“大王,他们身份已搞清楚,可以动手了吗?” 这次,犀渠直接狠狠朝达达瞪了一眼,吓得他畏畏缩缩起来。 沙达利瞥了犀渠和达达一眼,从他们的眼神中判断出他们暗中有所互动,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凌厉的警惕之光,厉声问道:“嘿,我说,诚意够了吧?” 犀渠扯了扯嘴角,笑道:“呵呵,够了够了,就算你说更多,我也记不住。不过嘛,欧阳志国的诚意,我已收到。说吧,你们想和我再谈什么合作?” 沙达利道:“明年正月初一,中岳庙道长李圣清将在五十里外一座无名山上举办一场叫做‘永夜大赛’的比赛,有八个净化使者将参赛,目前这八个名额已全部确定了下来,不出意外,比赛将如期举行。这场比赛,以第一个到达位于山中心李圣清道长处的选手为冠军,而冠军的奖品是一百五十年前一个净化使者留下的圣物,虽不知具体为何物,但听说它会给妖界带来极大的威胁。犀渠,你既然想成为妖皇,一定不会让那圣物落入任何净化使者手中,对吧?” 犀渠果然脸色变得严肃,疑惑道:“还有这种事情?那么,我当然不能让那圣物落到那群家伙手中。呵呵,不过沙达利,我实在想不通,这种事情,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沙达利正声道:“包衣卫行动的最高宗旨,便是服从圣意,既然我女真族自皇太极时代起便与妖界有友好往来,我们当然会为你的利益考虑。” 犀渠道:“既然如此,我们直接去中岳庙将那些道士杀个精光,再找到宝物,岂不更简单?” 沙达利摇摇头,冷笑道:“若是如此,我们还需和你合作吗?可惜,我已几乎找遍了中岳庙所有的地方,却从来没见过哪怕一个小叶紫檀盒子。所以,只有到了那日,李圣清才或许会将宝物随身携带到赛场去,而且,要去的除了他和净化使者,还有一群普通道士组成的考官,单凭我们包衣卫的力量,既不能攻击道士,也难以对付那么多净化使者,所以才来与你谈合作。” 犀渠大笑道:“不错,知道找我就对了。那么,待正月初一,我便杀到那赛场去,把那群净化使者和道士都杀了!” 沙达利依然冷笑道:“杀杀杀,就知道杀!你以为,杀人就可以解决问题吗?” 犀渠不以为然道:“杀人,为何就不能解决问题?” “在我看来,你杀老犀渠和段言心也实为下策,毕竟,此时出手,为你带不来什么变化,若是换了我,留着段言心,至少可以更好掌握相关力量的动向和能力大小。现在好了,少了一个重要的信息员,等于少了一双俯瞰天下的眼睛。” 此话一出,犀渠顿时抖了个激灵,尽管嘴上不说什么,却难掩懊悔神色,半晌后,放低了姿态道:“那你说说看,我们要如何合作?” “届时,我们要保证比赛顺利进行,顺利产生冠军,如此一来,李圣清才会放松警惕,将圣物拿到台面上来。记住,只有圣物实实在在现身之后,才是我动手的机会。” 犀渠不解道:“既然如此,有我没我,又有什么区别?” 沙达利又冷笑一声:“我的能力优点和弱点都非常明显,敏捷有余而力量不足,只有让笨拙的人成为冠军,我抢夺得手的机会才会更大。” “哦?你想让谁夺冠?” “新天地会会长霍芝彰。此人似乎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圣物的下落,就在前几日,我又发现他在御书楼下暗道中找什么东西。之前,我本想除之而后快,可知晓他的能力后,我改变主意了。此人能物化出坚固的铠甲进行防御,却行动迟缓,且无利器切断我的灵气,因此,我需要你给其他几个选手制造麻烦,让这个霍芝彰夺冠。” 犀渠思忖片刻,问道:“我帮了你们,你们给我什么回报?” 沙达利纠正道:“你错了,不是你帮我们,而是我们在帮你!我们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销毁那圣物,让妖界和人间继续保持平衡,井水不犯河水。” 犀渠轻哼一声道:“成交。不过,这对我有利的事情,我一定会出马,就不用再签订什么劳什子的契约了吧?” “手长在你身上,你不想签,我也不能勉强。”说完,沙达利起身,轻蔑地瞅了瞅三个犀渠的手下,潇洒地往门外走去,“那就这么说定了,告辞。”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话 去三尸 又一日,中岳庙的十方院中,苏三娘当着李圣清的面,召唤出了三尸,并将自己所掌握的三尸操作方法一一向李圣清进行了展示。 只见三尸分别骑在三支天国猎人所射出的箭矢上,大呼小叫着在院内蹿上蹿下,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作着毫无规律的移动。 “嘎嘎嘎,李道长,咱们三兄弟玩得还行吧?” “嘎嘎嘎,咱们就是用这些招数,一路上不知道搞定了多少敌人!” “喂喂喂,差不多了吧……再这么转下去,我脑袋要晕乎乎了……” 苏三娘见下尸彭蹻那可怜模样,不禁哑然失笑道:“行了,差不多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好咧,再会!”上尸彭踞和中尸彭踬异口同声地答完,便化作蝌蚪状的金色光团回到了苏三娘的体内,那两支箭矢失去了操纵者,顿时垂直掉到了地上。 彭蹻也在空中停了下来,眼睛失焦,晕头转向道:“我好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在这儿呢。”苏三娘微笑着伸出左手握住空中的箭矢,运行起小周天来。 那箭矢霎时化为一道蓝光消失,而彭蹻却垂直往下落去。 苏三娘又伸出右手接住彭蹻,彭蹻这才道了一声:“下次,我再也不转圈圈了……”便也化作蝌蚪状的金色光团消失于苏三娘的掌心。 随后,苏三娘也将天国猎人收起,欠身对李圣清道:“抱歉,李道长,让你看了这么久,但这就是我来贵庙的原因——三尸乃是道家方术的一种,想请您点拨一二。” 李圣清一直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将苏三娘单独召唤三尸、使用三尸骑箭直射、让三尸拖着自己短暂飞翔,以及灵活驾驭箭矢等招数一一看在眼里,见终于展示完毕,这才感慨万分道:“敢问杨姑娘,如此使用三尸,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啊?” 苏三娘坦诚道:“不瞒道长,这三个家伙,并非我身上的三尸,而是在广西的时候,一个叫做范喜诗的坤道临死前将她自己的三尸抽取出来,赠予了我,后来,我便结合我的天国猎人,开发出了这些招数。” 苏三娘所言“坤道”,即是指全真派女道士,而男道士,则称为“乾道”。在李圣清面前,苏三娘特意使用更加专业的语言,以求获得对方的认可。 “范喜诗?敢问她的道号是……” “抱歉,因为我结识她的时候,她已经还俗多年,所以她究竟是何道号,我也不得而知。” “嗯,没关系,贫道虽未听说过此人,不过天下道家皆是忠良之辈,而且那坤道愿意在临死之际作出此等馈赠,也实乃女中豪杰啊!”李圣清称赞完毕,又话锋一转道,“不过说句实话,贫道虽也略懂三尸之术,可是,像杨姑娘这般能灵活控制三尸的人,贫道也是第一次见到啊。在贫道看来,杨姑娘的造诣已达登峰造极之境,贫道又有什么脸面和能力教你更多的东西呢?” 苏三娘笑道:“李道长谦虚了,我虽然可以将已经获得的三尸与自己的净化之力结合,但对于单纯的三尸之术,仍是一窍不通,我冒昧来贵庙拜访,正是希望能像杨姑娘那样学习抽取三尸之法,还望道长能不吝赐教。” 李圣清看了苏三娘一眼,拒绝道:“抱歉,杨姑娘,贫道虽通晓此法,但不能传授于你。” 苏三娘着实一愣:“为什么?” 李圣清语重心长地讲道:“《河图纪命符》有云:‘三尸之为物,实魂魄鬼神之属也。’也就是说,三尸是人身上的魂魄精华,本应是在人死之后才会离开人体,可此法强行将人魂魄取出,实乃极度阴邪诡诈之术,习得之人每使用一次,便会折损一次阳寿,多年来,道家一直对此术是否应当继续传承也抱持争议态度,除了少数德高望重者之外,普通道士概不可修习。杨姑娘既然已经拥有了一套他人的三尸,不会折损阳寿,且能用于除恶扬善,既是杨姑娘的福分,也是天下的福分,贫道也不便多说什么,但实在是不宜再拓展此术啊。” 苏三娘这才明白了此术的可怕,恍然大悟道:“抱歉,我也是今日才知晓这些。那么,不学习三尸之术也行,道家的太极拳、乾坤挪移术等,可否传授给在下?” 李圣清摇摇头,依旧拒绝道:“也不行。” 苏三娘不解道:“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这些也是禁术吗?” “呵呵,杨姑娘别误会……”李圣清俯身从地上将两支残留的箭矢拾起来,端详一番道:“杨姑娘是正义之士,若是平时肯修习些道家功夫,贫道会非常乐意指教,不过,既然杨姑娘是参赛选手之一,贫道便必须对所有人一碗水端平,你们可以在敝庙中自行修炼,可单独传授功夫,无异于开小灶走后门,贫道会很难做啊……”说完,将两支箭矢递还给苏三娘。 苏三娘愣了愣,觉得李圣清说得不无道理,便也不好再坚持,接过箭矢,将它们灵体化后,笑道:“抱歉,是我太渴望尽快提升实力了,考虑不周,还请李道长见谅。但有一事,也是非常重要,我想还是告诉李道长为好。” 李圣清一愣,“有什么事?但讲无妨。” 于是,苏三娘将哥垛已经复苏,被二代犀渠杀害,犀渠抢得太虚水晶后又进一步杀害慧可和段言心一事向李圣清娓娓道来。 见苏三娘语速流利,语气坚定,完全不像胡编乱造模样,李圣清果然惊得合不拢嘴,那拿着拂尘的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 “就是这样。”苏三娘黯然道,“李道长将永夜大赛安排在正月初一,正是因为明年是哥垛预计重生的年份,可如今妖界大乱,新的妖皇已呼之欲出,李道长是否考虑过,采用其他方式,让那宝物落到更可靠的人手中?”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可是,当年那圣物的主人遗愿,也是敝庙传了一百五十年的使命,贫道断然不敢擅自作主修改。”李圣清深深叹息后,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杨姑娘,既然时间已如此紧迫,贫道倒是可以在不影响公平竞争的前提下,用一些已公开典籍中的信息为你点拨一二,或许能快速提升你的净化之力。” 见李圣清果然还有东西,苏三娘顿时满怀期待道:“请李道长指教!” “三尸的本质,是人作为肉体凡胎难以克服的三种欲望,即奢欲、食欲和性欲,此三种欲望,对于普通人而言,并无大碍,但对于净化使者而言,却是修行路上的重要业障。要知道,历史上顶级的净化使者,柳泉居士也好,还是那圣物的主人也罢,均是已做到‘去三尸’之人。” 苏三娘若有所悟道:“原来如此,所以,要想成为蒲松龄他们那样的顶级净化使者,就要彻底断掉奢欲、食欲和性欲吗?” 李圣清笑道:“也不尽然,‘去三尸’与禁欲既有相似之处,但也并非要完全断掉欲望,正如佛家所主张的禅修,欲望皆因起心动念而生,它既可为心中恶念,但也可化为追求卓越精进之正念,一切皆看修习者的悟性。” 苏三娘思忖了片刻,苦笑道:“好像过于高深了一点。” 李圣清笑道:“同样是《河图纪命符》中有言:‘恬淡无欲,神静性明,积众善,乃服药有益,乃成仙。’我们道家承袭了这一观点,正是通过‘去三尸’为成仙之要。杨姑娘既然可控制三尸,早晚也定能体会其中精要。” “恬淡无欲,神静性明……”苏三娘重复了这一句,随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当然不是立即开悟,而是因为,这两句,正是当初范喜诗弥留之际,抽出三尸时,所念的口诀! “好吧,我明白了,我会慢慢去体会,谢谢李道长指点。”苏三娘说完,虔诚地朝李圣清鞠了一躬。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话 密谋(一) 在离中岳庙约莫十里地的一个小山谷中,有一座破旧不堪的两层农屋,农屋院落的木门紧锁,看起来毫无生气。此时,一名男子身着黑色斗篷,将头压得很低,一路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着,快步来到了农屋门外,敲了三声门。 半晌后,屋内传出一男人的声音:“地震高冈,一脉溪水千古秀。” 门外的男子应道:“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又过了半晌,门徐徐打开,门内的男子道了声“霍会长”,便躬身迎接门外的男子入了院内。 来人正是新天地会会长霍芝彰,他一入了院子便脱下斗篷,长舒了一口气。而迎接他的人,则是其手下胡蛊。 数日前,新天地会四人在甘肃不敌旱魃,幸而有肖珏召唤出“沙丘行者”,遁入地下,在一番极限奔逃后甩掉了旱魃,这才得以逃出生天,花了十来日赶来河南登封与霍芝彰和胡蛊会合。由于霍芝彰正被朝廷通缉,众人不便在城内找客栈留宿,便在这山谷中找到了一间废旧农屋作为六人的临时据点,而刚才两人的一番吟诗,正是新天地会内部通行的接头暗号。 “怎么样,这里安全吗?周围可有可疑人物出现过?”霍芝彰一进门就警惕地询问,毕竟,十多日前遭遇刺客的一幕令他至今心有余悸。 胡蛊淡淡地笑了笑,应道:“还好,我们每晚都有人轮流值夜班,不过,官府和那刺客都没再找上门来,倒是先后来了两只野妖想来搞净化使者的心脏吃,被轻松干掉了。” “那就好,他们人呢?都到齐了吗?” “都到齐了,就等你呢,我们进去吧。” 说完,胡蛊便领着霍芝彰进了二层一间小屋中,只见肖珏、何天傲、龅牙宋和陆莲花正坐在椅子上,见了霍芝彰进来,都纷纷起身相迎。 “诸位辛苦了,都坐下吧。”霍芝彰招呼众人坐下,将门带上,自己也和胡蛊找座位坐下后,发言道,“想不到,那旱魃竟然如此厉害,合你们四人之力也难敌其手,更想不到,哥垛居然在这个时候苏醒过来,还有那个犀渠也正好出现……唉,幸好你们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否则,我这良心不安啊。” 龅牙宋不屑道:“切,有什么厉害的?我可还没使出我的绝招呢,一旦我使出来,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我说要继续打,结果他们非要拉我走,真是扫兴!” 陆莲花白眼道:“你闭嘴吧,我一看到你那亮着龅牙喊打喊杀的德行就不舒服,还是让肖珏说正事儿吧。” 肖珏对霍芝彰道:“霍会长,旱魃的实力究竟如何,先放在一边,只是我们这一趟西行,探听到了很多有趣的情况,必须回来从长计议。第一,那旱魃的身边有个净化使者,叫做张星文,被他们称为‘包衣卫’,想来定然是某个神秘组织的成员,与妖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第二,那犀渠非常年轻,而且也是第一次与旱魃见面,根本不像上古妖怪,从他的话语和行为来判断,他杀哥垛是为了抢夺太虚水晶,让自己成为妖皇,而且他一直在伪装,为获取某人的信任,从河南那两股巨大妖气的消失来看,应当是妖界内讧,新的犀渠将老的犀渠杀掉了;第三,有个能控制人记忆的小妖怪,叫做伏魇,背叛了旱魃,投靠了犀渠,他说哥垛还会转世到某个生物身上再复活一次;第四,旱魃在甘肃有个城堡和军队,而那妖王本人的目的,则是追求永生。我的结论是:目前河南那块柳泉八木应当已经落到了新犀渠手中,他的实力远超老犀渠,我们要想从他那里抢到柳泉八木,难度极大。” 龅牙宋立即又插话道:“有什么好难的?我明日便去办了他,抢回柳泉八木来!奶奶的!” “呵呵,看来,你们这趟甘肃行,的确很有收获,辛苦了。”霍芝彰根本不理睬龅牙宋,只是就肖珏的话笑了笑,思忖了片刻后,又道,“我来说说我们在河南的情况吧。” 众人立即变得专注起来,龅牙宋也不再多话。 “目前,我已成功打入了中岳庙的内部,此庙中有一百五十年前某个净化使者留下的强大圣物,我想,若不出意外,那个永夜大赛的奖品,正是我们在找的双鱼玉佩的另一半。我让胡蛊给我造了把百合匙,可是,我几乎找遍了庙里所有的暗道和仓库,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看来,李道长将那东西保护得很严密,只有拿到此次永夜大赛的冠军,才有机会将它收入囊中。 现在麻烦的是,我在庙里的行为似乎被跟踪,先后已经有一个蒙面的女刺客和苏三娘来找过我的麻烦,可是,苏三娘和那刺客不是同一人,而且,蒲子轩也和那人打大出手,也就是说,蒲子轩一行和另一伙人都会成为我们在河南的拦路虎。目前,苏三娘和蒲子轩已确定会参加永夜大赛。而其他五个选手中是否有那女刺客,我还没探出个究竟。” 胡蛊纳闷道:“怎么,之前选手只有五人,这么快便凑齐八个了?” “不错,我们不打无准备之仗,这八人的情况,我先给你们交个底。”说着,霍芝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念道,“苏三娘化名为杨玉娘,已确定与蒲子轩一同参赛,最新报名的人中,有一人叫余向笛,据说是少林寺的和尚,目前一直在少林寺修炼,我对他毫无了解。之前报名的四人,分别叫杨子鹏、周再成、孟汀以及李灵薇,他们都住在庙内,虽与我客客气气地打过照面,甚至深入交谈过,但和我一样,从未向彼此展露过能力,尤其是那个叫李灵薇的女人,是否正是那女刺客,一直是我高度怀疑的对象。” 众人早已从胡蛊口中获悉蒲子轩一行到了登封一事,听到他和苏三娘的存在时并无太大惊讶,只是陆莲花撅着嘴道:“会长,既然如此,有些话,我也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不说出来,实在是不舒服。” 霍芝彰笑道:“是不是又要批判我了?没关系,说吧,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但对敌人狠辣,对同志礼贤下士这一点,倒是敢夸上自己几句的。” 陆莲花道:“既然当初一直空了好几个参赛名额,你为何不提前告诉我们,让我们也去参赛,反倒兵分两路让我们去讨伐旱魃呢?如果我们多两三人参赛,不是夺冠的机会更大吗?” “呵呵,好问题,真是个好问题啊!其实,就算陆莲花不问,我也打算今日把话给说清楚,不然,同志们或许还以为我霍某人是不是想独吞宝物呢……”霍芝彰露出神秘一笑,解释道,“其一,永夜大赛的规则,是人定的,李道长希望多少人参赛,那是他的事,但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得到宝物,我们要怎么获得,赢也好、偷也好、抢也好,那是我们的事。” 见陆莲花还未想明白,胡蛊也提示道:“还不明白吗?正月初一,奖品就在那里,谁阻止你们前往了?” 陆莲花这才恍然大悟道:“明白了,霍会长的意思是,让我们那日直接去便是。” 霍芝彰阴笑道:“不错,反而让你们报名参赛,不但暴露了身份,还会受到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再说了,多一些其他净化使者参赛,万一其中发现了什么好苗子,我也可以劝他们加入我们新天地会嘛。” “霍会长果然深思熟虑!”陆莲花心悦诚服地感叹完毕,又不解地问道,“对了,你刚说‘其一’,那其二呢?” 这一次,霍芝彰则意味深长地将脸转向了一直未说话的何天傲。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话 密谋(二) 何天傲加入新天地会一事,自然还得从广西断肠谷之战说起。 那一日,新天地会五人依靠着肖珏的“沙丘行者”,埋伏在流沙坪地底下,待蒲子轩一行终于击杀掉秦邕时,陡然现身,从身后擒住蒲子轩和何天傲两人,并以他们为人质,夺走了苏三娘身上的藏宝图,随后,新天地会放走了蒲子轩,却带着何天傲再次遁入地下,并溜之大吉。 何天傲早已在与秦邕的鏖战中身体多处负伤,且精神备受打击,被擒住之后已是气若游丝,一言不发,任敌人摆布。进入地下后,在漆黑而平静的地下移动中,他反而有了种解脱之感,紧绷的最后一口气陡然松懈,立即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天傲缓缓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的伤口全部由纱布绷带妥善包扎起来,但仍旧无力起身。 床的右边坐着一个女子,虽面容还算和善,但何天傲瞬间便认出了她正是捉走自己的五人之一,只是他不知道女子的名字,叫做陆莲花。 “何掌门,你醒过来了。”陆莲花从一旁的桌上端过来一碗水,莞尔一笑后问道,“要水吗?” 何天傲冷冷地盯着女子看了半晌,见其并无敌意,便想从她手中接过碗来,身子下意识地上移,却因疼痛而皱起了眉头,发出呻吟声来。 作为身经百战的战士,在激烈的战斗中,纵使身体受了一些创伤也可暂时抛诸脑后,然而在柔软的床铺上,这一用力而导致的疼痛,反而显得愈发清晰。 陆莲花见何天傲孱弱模样,便道了一句:“你别动,我来吧。”随后,伸出左手亲自将何天傲的背扶起,并用右手端着碗朝他的嘴巴递过去。 “哼,我自己来!”何天傲手部尚能动作,第一时间从女子手中抢过碗来,喝下一大口水后,将碗粗鲁地递回给女子,又喘了几口粗气,重新躺了下去,没好气地问道,“这是哪?你又是何人?” “我叫陆莲花。”陆莲花明白此刻的何天傲还有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也不跟他的无礼计较,好言好语道,“我们是新天地会的成员,此处是我们的根据地——桂平傅家寨。” “桂平……”何天傲喃喃道,“我已经昏迷了这么久吗?” 陆莲花笑道:“呵呵,不错,昏迷了快三日了。我们本来不急着回来的,见你身负重伤,需要治疗,还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何天傲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们既然要打我柳泉八木的主意,为何又要救我?真是假慈悲!” “如果我们有什么得罪何掌门的地方,陆莲花在此向你道歉,不止是我,连我们霍会长也打算郑重向你道歉。只是我们轮流在看护你,他们暂时在忙其他事情罢了。”陆莲花指着何天傲的胸口,略带顽皮道,“一路上,我们可是有很多机会将你的柳泉八木抽取出来哦,可霍会长说了,何掌门是位义士,若是不愿意给我们,我们也不能强取,所以,那东西还一直在你的体内,目前我们所做的,也不过是将何掌门带回来救治而已哦。” “什么?”何天傲立即体会了一番,见体内果然还有柳泉八木的存在,表情渐渐变得柔软下来,低语道,“你说的霍会长,究竟是什么人?” “呵呵,不急不急,霍会长正好有吩咐,待何掌门醒来,一定要去通知他一声。”说完,陆莲花起身,向门外走去,“你稍等,我这便去叫他们过来。”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后,霍芝彰进了门来,随同的还有另外四人,只是,这次陆莲花自觉地走在了后边。 “抱歉,何掌门,在下名叫霍芝彰。”霍芝彰一进门就拱手道,“久仰桂林永生门何掌门大名,知道阁下苏醒了过来,我特意带着主要成员一起来看望看望你。怎么样?身体好些了吧?” 何天傲见众人放下他事,同时出现,顿时感受到了霍芝彰或许也和自己一样,是个礼贤下士之人,但出于自尊考虑,还是不答,直接厉声道:“你就是霍芝彰?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好,何掌门爽快,我也爽快。我先给你介绍介绍这几位吧。”说完,霍芝彰一一向何天傲介绍了肖珏、胡蛊、陆莲花和龅牙宋,随后正声讲道,“我们新天地会一直以除妖和反清为己任,虽与那秦邕并无私人恩怨,但在断肠谷中见他不但妖化,而且暴虐残忍,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出手助你们将他消灭。” 听到“秦邕”这个名字时,何天傲顿时整个人猛然颤抖了一瞬间,仿佛伤口也随之发作起来,眉头一扭,咬牙切齿道:“不错,那秦邕狗贼的确是我心头大恨,这一点,我不得不感谢你们。” 霍芝彰欣慰地点点头,又长叹一声道:“唉,可是说来惭愧,咱们新天地会才成立不久,这几位同志都是冲着我们远大的愿景入会,然而我们才疏学浅、能力有限,这才不得不使用一些让人不齿的招数。另外,我们也在四下收集柳泉八木,希望依靠它们提升我们的实力,所以,若是阁下肯将柳泉八木赠予我们,我们实在是感激不尽。” “柳泉八木本是守岁同盟盟主的象征,如今同盟已不复存在,我有没有它,已经无所谓了,而且,我也不想欠你们的情,你们助我诛杀了秦邕狗贼,又救我回来,既然想要,那便拿去好了。”说完,何天傲伸出右手,运行起小周天,从体内抽取出一股蓝色气焰,随后将凝聚成的木条干净利落地交到了霍芝彰手中。 让何天傲心甘情愿地交出了宝贝,霍芝彰顿时体会到一种比抢夺而来更大的成就感,心中甚是畅快,笑道:“呵呵,阁下果然如传说中一般是个豪爽之人,我霍芝彰最喜欢和这样的人交朋友。何掌门,以后咱们便是朋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们,已经两清了……”何天傲并不买霍芝彰的账,面无表情道,“若说我有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那就是待我可以下地行走之后,让我离开此地。” “哦,何掌门还想去哪里?”霍芝彰愣道。 “呵呵,孤家寡人一个,还能去哪里?”何天傲冷冷道,“回家,回桂林。” “什么,何掌门要走?”不等霍芝彰开口挽留,陆莲花先行失望道,“何掌门,请你留下,和我们一起共图大业吧!” 胡蛊也道:“是啊,何掌门,如今守岁同盟已不复存在,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你想要家,今后咱们新天地会就是你的家。” 龅牙宋也紧跟着大喊道:“是啊,那个,何掌门,听说你召唤出的灵体好生厉害,是纯粹善于打架的类型,我太太太喜欢了!” 事实证明,霍芝彰能笼络一帮能力者成为同志,没有自己的攻心之术是做不到的,他早就料到了何天傲会提出离开的想法,所以下令一旦话到此处,几人就要先行开口表达留人的想法。 见几人已按自己的吩咐行事,而且何天傲并未强势拒绝,霍芝彰判断时机已到,便欲擒故纵道:“诶,你们几个,不可如此为难何掌门!”随后,又笑容满面地对何天傲道:“何掌门,当务之急,你得好好养伤才是,至于伤好之后要去哪,我们自是不能勉强。只是,考虑到阁下确实处境和过去不同,这才特地给阁下更多选择的余地,况且,我们也确实太需要人才了,若是阁下真能与我霍某人一起共图大业,霍某人愿意将柳泉八木归还。” “那倒不必,我送出的东西,从没有要回来的说法。至于霍会长所言之事,我看还是改日再谈吧。”说完,何天傲微微闭上了眼睛。 见何天傲称自己为“霍会长”,霍芝彰已经猜到了什么,便笑道:“好了好了,何掌门不要想太多,且好好休息,我们一会儿给你送饭上来。” 说完,五人再不多话,一同离开了房间。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话 密谋(三) 何天傲养伤之处位于傅家寨内一幢老旧楼宇的二楼,在下楼的路上,霍芝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肖珏道:“肖珏,我让同志们都挽留他,你为何刚才不表态啊?” 肖珏愣了愣,应道:“抱歉霍会长,我始终有一事放心不下,何天傲曾是一大门派的掌门,你说,那么显赫的人,真愿意屈居人下吗?” 霍芝彰想也不想便应道:“当然会,放心吧。” “可是,我看他的样子,好像一直对我们心怀芥蒂,你可有信心能说服他?” 霍芝彰非常享受此类问题,每当有手下提出类似问题时,便正好是机会当着众人的面展现他的领导才能,于是笑道:“呵呵,能成大事者,一定要有十足的耐心。不错,以他的履历,当然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屈居人下,而且当下他也正是心烦意乱之时,所以,去一次是不够的,想拿好吃好喝收买他,也是行不通的,不过,他也是明事理之人,熬过这段时间后,再跟他晓以利害,他自会慢慢为未来考虑。” 陆莲花则不解道:“就算他愿意加入我们,可今后你有信心能驾驭住他吗?若是他与我们不相为谋,岂不反而乱了我方士气?” 霍芝彰仍旧笑道:“只要坚信我们所追求的事业为天下正道,就永远不会对此有所质疑。另外,他也算是个德高望重之人,有了他的加入,我们在将来发展的道路上也会更加有说服力。” 龅牙宋大笑道:“管他那么多,反正只要他愿意用他那灵体陪我打架练手,我就高兴。你们几个的能力啊,打起来太不过瘾了。” 这之后的两日,新天地会几人便只是每日按时给何天傲送去饭菜,不再过多提起其他话题。何天傲毕竟是习武之人,第三日伤便好了许多,可以下地走动,再看到几个日日相处的熟面孔时,已能渐渐展露出笑容来。 于是,霍芝彰再次来到何天傲面前,促膝长谈。 只听霍芝彰寒暄一番后问道:“何掌门,敢问你这一生所追求之道,是为何物?” 何天傲应道:“净化使者所追求之道,不过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一途而已。” 霍芝彰道:“可是,何掌门之前所做之事,不过是在广西一小片天地中做些倒卖妖怪之举,虽然也有几百号人可以号令,但归根到底,我看与何掌门的格局还是不太匹配啊。” “哦?”何天傲一愣,随后淡笑道,“那霍会长觉得,我何某人应当是什么格局呢?” “呵呵,何掌门难道不觉得,这世道如今如此浑浊不堪,何掌门作为一方仁义之士,又身为净化使者,不应该追求一片更广阔、更纯净的天地吗?” “呵呵,恕我何某人不才,还真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何天傲已经知道霍芝彰话中有话,便问道,“霍会长要追求一片怎样广阔而纯净的天地,请直接指教便是。” “天地会,一向以反清复明为己任,这一点,何掌门一定知道吧?” “不错,我的发妻正是前天地会将士的遗孀,虽然他前夫生前一直瞒着她,但她也多多少少耳濡目染了一些天地会的作为。说起来,我与天地会之间,也算是有些渊源吧。” “呵呵,这样啊。”霍芝彰听了此话,立即喜上眉梢,进一步解释道,“不过,我新天地会既然脱胎于传统天地会,在保留了反清这一使命的基础上,又有了些别的追求,那就是既要推翻满清,又要除净天下恶妖。这,便是我们在流沙坪中义无反顾帮助你们除掉秦邕的原因。” 何天傲欣然道:“原来如此,那我对霍会长,现在更刮目相看了。” 获得了何天傲的肯定,霍芝彰这才正声道:“不过,我们的目标,并不是要恢复大明,而是建立一个由净化使者统治的国家,从皇室到地方一级大员,必须由净化使者来担任,我国现有四万万人,按平均一百万人中觉醒一个净化使者来算,全国共计有四百名净化使者左右,足以覆盖这个管理层。” 何天傲着实一震,随后又不以为然道:“这样的‘宏图伟业’,我这一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既然如此,那霍会长,我就祝你成功吧。” “谢谢何掌门的祝福,不过,这就是我爱惜净化使者的原因,也是我诚挚邀请你入会的原因。何掌门,加入我们吧,届时,你会看到更美丽的风景,比你在广西这么多年看到的风景,更加美丽十倍百倍。那时候,天下将在我们的统治下,再无战乱、再无欺凌,人民将恪守本分、安居乐业,难道何掌门不为此事业而心动吗?难道不是只有这样的格局,才配得上你我这样的有志之士啊吗?”说着,霍芝彰的眼眸中已闪烁起光芒来,仿佛一切在明天便会全盘实现。 “再无战乱、再无欺凌……”何天傲在口中低声重复了一遍。 虽不知他本意如何,霍芝彰也不失时机地进一步规劝道:“不错,当天下实现大同时,像秦邕那样的恶人,将不会再出现,永生门中惨死数百弟兄的一幕,也将不复重现!” 此言一出,何天傲的脑海中霎时又浮现出断肠谷中那连绵不绝的惨叫声,顿时脑子“嗡”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看着霍芝彰的眼睛,沉声道:“霍会长,断肠谷惨案的元凶不止一个,秦邕虽已归天,但造就了这一切的旱魃却还好端端地活着,你们的愿景,我虽一时难以接受,但若是你们答应与我一同找那旱魃寻仇,我何某人倒愿意随你们走南闯北,尽一份犬马之劳。” “好,痛快!”见何天傲已作出如此妥协,霍芝彰生怕他反悔,一时也不能要求更多,便欣然道,“旱魃多年来栖身于甘肃境内,我们也正好要去找他,夺取他体内的柳泉八木,何掌门既然与我们有此共同目标,那你也不必宣读我新天地会的入会誓词,就当是兄弟互相帮助吧!” 两个中年男人,就此在除妖一事上达成了一致。对何天傲而言,关于发妻刘夕尘的记忆犹在,“天地会”并非难以接受的事物,况且旱魃之强大,也非他一人可以面对,如今多出好几个同伴,堪称幸事。而对霍芝彰来说,只要何天傲人愿意留下,那么平时有意无意地以“同志”相称,相信他早晚也会从内心中对他们的事业生出认同感来。 与霍芝彰谈妥的第二日,何天傲又收到了林惠南的意念传声,得知这位兄弟目前已回到桂林,一切安好,何天傲甚感欣慰,但当林惠南问起下一步的打算时,何天傲却不希望他再度与自己一起遇险,便声称自己已隐姓埋名过起了平淡日子,两人就此各奔东西而去。 又过了十日左右,见何天傲的伤已好得七七八八,霍芝彰便决定兑现替何天傲消灭旱魃的诺言,可六人深知此事之艰难,非当下能力范围内可完成,便决定先去昆仑山找寻可吸引来妖怪相助的宝物。 “何掌门,待我们找到宝物,便立即前往甘肃讨伐旱魃,为你战死的数百弟兄报仇雪恨!” 西元一八六肆年六月十九日,新天地会一行六人离开广西,踏上了前往昆仑山寻宝的旅途。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话 密谋(四) 一个月之后的昆仑山唐松乌拉山脉,这片与世隔绝的生命禁区,在苏三娘一行踏足一年有余后,又迎来了第二支寻宝队伍。 此时,苏三娘正在万里之外的天京城内与忠王李秀成及千万太平天国将士作着最后的殊死搏斗,霍芝彰却在这极西之地重启了这位女英雄未完成的任务。 只是众人皆想不到,此时本早已入夏,昆仑山上却依旧万里无云、大雪纷飞,如同上天在哭泣,让众人一路上不得不将厚厚的大衣收得更紧。更为可怕的,是随着他们离宝物所在之地越来越近,那不知从何处生出的妖怪呼吸声也愈发响亮起来。 “霍会长,我们半妖是不会发出这种呼吸声的,看来,这昆仑山上,的确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妖怪存在。”胡蛊一边走一边提醒,“我甚至担心,这个妖怪会不会就是消失了一百五十年的妖皇哥垛。” 听了此话,陆莲花不觉一怔,胆怯地问道:“啊?不会吧?天下妖怪那么多,哪有那么巧?再说,哥垛不是被封印了吗,他的封印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霍芝彰想了想,问胡蛊道,“当年,你就在蒲家庄吧?你这么判断,一定有你的理由,对吗?” 胡蛊点点头道:“我的理由有两个:第一,如今已是夏季,昆仑山就算海拔高了些,但并不至于此时还下这么大的雪,而一百五十年前,当蒲松龄和哥垛打起来时,我看得很清楚,当时天空也正是下起了鹅毛大雪,这说明,哥垛的能力正是与冰雪有关;第二,哥垛被封印后,蒲松龄也死了,哥垛变成了一块西瓜大的石头立在地上,当时已是晚上,无人来管,但第二日天亮后,来了一个人,将石头给带走了。那人与蒲松龄多有来往,净化之力气息也是异常强大,好像是个物化系的净化使者,但我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如今,宝物所在之地正好有一个如此强大的妖怪,且均是在这人迹罕至的昆仑山上,我甚是怀疑,当时那人将封印哥垛的石头带到了这昆仑山来,且顺便留下了他的圣物,以为后人使用。” 霍芝彰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这妖声如此急促,难道哥垛将要苏醒过来了吗?” “不错,陈淑卿跟我提到过,晚年的蒲松龄已不复当年之勇,无力杀掉哥垛,只好将他封印,而且封印只能持续一百五十年,算起来,大概明年吧,也就是哥垛重新降世的年份。”胡蛊语气沉重地讲完,又笑而对众人道,“不过也正好说明了,当前我们在昆仑山是安全的。有部戏曲叫作《太平妖未眠》,正是以太平天国余部力量来昆仑山寻宝为蓝本,讲述他们遭遇哥垛一事,只要别进入任何山洞,便不会有问题。” “好,不进入山洞……”说着,霍芝彰从怀中掏出了藏宝图,念道,“‘面山靠水,宝藏其间’,唉,这信息实在是太少了啊……” 肖珏凑过来看了藏宝图一眼,想了想道:“此地图,关键字眼在‘水’字上,既然哥垛是人为带来,那人纵然是净化使者,但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万里跋涉后,想来更是难以深入昆仑山腹地,因此我们沿着这昆仑山东延的河流再走走,待到妖声最大时,再与地图上的山型核对。想来,那人也不可能将宝物和哥垛放到同一个山洞中为后人增加危险,到了那个地带后,我们一起挖掘附近地面,定能有所收获。” 事实证明,新天地会这帮人,毕竟不似去年苏三娘一行那般各怀心思,虽也疲惫不堪,但始终保持着团结。众人即刻按照肖珏的提议又继续走走停停了一日,终于在第二日午时抵达了一座山头,从这座山头四下望去,周围环境与地图所绘几乎完全一致。 此时,在众人的脚下不远处的石缝中,一朵天蓝色的雪莲花异常夺目。 “我的天啊,这朵雪莲,怎么这么漂亮?”一路上,众人已多次见到雪莲花,不过均为黄绿相间的普通雪莲,这一朵如此例外,让陆莲花这个女性忍不住惊呼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看来,宝藏就在这下面了。”霍芝彰喜不自胜,立即蹲下身去,将那朵雪莲花下方的地面凿了开来。 那雪莲的根部很长,连接着一个木盒子。 “看,那位高人为了保护上面的净化之力不消退,特意使用了小叶红豆材质的盒子,可没想到那宝物竟然如此厉害,即使渗透了一点点净化之力到这盒子上,也足以滋养出如此美丽的花朵来!”感慨完毕,霍芝彰将盒子从地面徐徐取出,扯断雪莲花的根须,拍了拍盒子上面的尘土,随后将其打开。 一百五十年后,盒子中的宝物终于重新面世——那是一块墨绿色的锦鲤玉佩! 玉佩造型别致,一条锦鲤弯曲着身体,正作出欢快的游弋状。 霍芝彰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取出,拿到手里看了又看,疑惑地问胡蛊道:“现在宝物是找到了,可是,它要如何使用呢?” 胡蛊蹙眉道:“盒子打开的一瞬间我就感应到了,此物上面的净化之力气息十分强大,比单块的柳泉八木强上十倍,必然是物化出的圣物无疑,可至于使用方法,我也未曾见那净化使者用过……” 龅牙宋大笑道:“这还不简单?霍会长将它灵气化,吸入体内,打架的时候,你们就知道它的厉害了!” 何天傲立即劝阻道:“万万不可!它和柳泉八木不同,柳泉八木是实物,融入体内后可长期提升实力,但此物只是物化出的圣物,一旦吸入体内,虽短期内可增强实力,但我想先人留下它,绝非为了一时之快,霍会长切勿浪费!” “何掌门说得有道理啊。”霍芝彰将玉佩翻来覆去又查看了一番,突然发现了什么,指着锦鲤内侧一头一尾两个小孔道,“你们看,这东西上有两个小孔,想来它只是圣物的一半,还得有另一块玉佩和它拼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圣物。” 于是,众人又在附近雪地上执着地找寻了五日,将整个山头翻了个遍,也未能再找到另一半。 “看来,另一半不在这里,况且,将玉佩拆成两半放在同一个地方也没有任何意义。”霍芝彰下令停止了找寻,再三斟酌后道,“另一半,应当在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鬼地方吧。” 于是,六人将目标锁定为了陕西境内的那块《混月诀》碎片,因为陕西不但较近,且拥有那块碎片的妖怪,从妖气看来不算太强。 就在蒲子轩一行击败红夜叉之后不久,霍芝彰一行抵达了陕西省凤翔府境内,在一幢宅邸中杀掉了一个混入人间的公鸡半妖,抢走了其拥有的碎片,也正是那时,霍芝彰在一次单独行动中暴露了身份,被官府通缉。 “好,目前我们已经拥有了两块柳泉八木,蒲子轩那伙人似乎打算去江西找黑山老妖,那么,我们就去河南取犀渠那块。那犀渠虽是妖王,但垂垂老矣,合我们六人之力,定可杀了他!” 对此,何天傲私下与霍芝彰交谈时,提出了不同意见:“霍会长曾答应过我,待找到昆仑山的宝物,便去甘肃讨伐旱魃,我见那宝物无法使用,也便赞成先去陕西取了那块柳泉八木再说,可如今霍会长要这么一块一块取下去,我们只会离甘肃越来越远,那我加入新天地会的队伍,还有何意义?” “抱歉,何掌门,我确实忽略了你的感受,我霍芝彰说话算话,既然如此,我建议咱们就兵分两路,我和胡蛊前往河南,其他三人都随你一同前往甘肃,如何?” 于是,两人再次达成共识,何天傲便随同肖珏、龅牙宋、陆莲花一同往甘肃而行,却吃了个闭门羹。 此时的旱魃,已经不在甘肃境内,他的妖气,反而出现在了昆仑山六人涉足过的那一带! 四人自然不可能再度前往昆仑山,于是在敦煌守株待兔,直到十一月十四日,旱魃带着封印哥垛的巨石回到敦煌郊外,这才有了四人从地下杀出的一幕。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话 密谋(五) 霍芝彰与胡蛊二人在与何天傲等人分道扬镳之后,便火速往河南行去,通过段言心体内那块《混月诀》碎片,二人很快便定位到了位于嵩山的那座茅屋。 此时已是十一月上旬,蒲子轩一行刚打败黑山老妖,正乘着马车往河南赶路时,霍芝彰和胡蛊也感知到了他们的动向,快马加鞭先一步抵达了嵩山,并直接来到卧龙村的竹林中探测茅屋内的情况。 当时,犀渠尚未前往甘肃,也未外出,正好在家,于是,二人惊奇地看到,这位传说中垂垂老矣的上古妖王,竟也果真如同垂垂老矣的人类一般,与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过着平淡如水的农家生活。 “这三人中,那老头应该就是犀渠吧?可那小丫头,居然是个净化使者!真是奇怪的组合!”胡蛊对眼前的景象大惑不解。 霍芝彰闻言,又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番,同样不解道:“不对,他们只有三个人吧?可是从我探来,他们应该全是妖怪啊……” 胡蛊愣了半晌,醒悟过来道:“明白了,那个小丫头,既是净化使者,也是妖怪,看来,我们又遇上那种怪物了。” 胡蛊所说的“那种怪物”,自然是指被妖化了的净化使者——叛逆者,霍芝彰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流沙坪上那秦邕的恐怖模样,心有余悸道:“看来,这犀渠虽不像其他妖王那样有自己的军队,但光是这三个妖怪,每一个的实力也都在你我之上,尤其是那男子,实力深不可测,若是现在出手强取那块柳泉八木,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的存在,我们还是先离开此地,等同志们来河南与我们会合之后再作打算吧。” 于是,两人不敢久留,悄无声息地来了一阵子,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茅屋。 之后,两人便来到登封城内,找了一间客栈,订了两个二楼的房间住了下来。 不过,两人更未想到的是,官府对霍芝彰的通缉,并不仅限于陕西境内,由于河南紧邻陕西,虽然通缉令暂时并未公布于众,但已在捕快系统中秘密传开。这一夜,两人还未入睡,胡蛊便被一阵敲门声惊扰。 胡蛊并未被通缉,因此当入室的捕快看到他的面孔时,并未有任何冲突发生,然而,此刻走廊上人声鼎沸,隔壁的霍芝彰居住的房间,刹那间已被五个捕快包围了起来。 “快看,此人和画像上的人简直一模一样!”有捕快手握一幅画像,对比一番后喊道。 “对,就是他,霍芝彰!” “把他抓起来!” 霍芝彰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突然,虽自已功夫也算了得,但房间狭小,并非适合打斗之地,于是冷哼道:“呵呵,老子岂能在这种地方被你们这些货色抓住?” “他娘的,还敢反抗!” “别跟他废话,对天地会的人,格杀勿论!”一个捕头说着,已举着手中大刀,朝霍芝彰劈头砍去。 “天地领主!”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当”的一声,刀砍在了霍芝彰突然冒出的头盔上,霍芝彰分毫未伤,那大刀刀刃上却瞬间多出了一丝缺口来。 “这……这身铠甲,是怎么回事?” “果然如传说中所言,天地会的人,会使妖术啊……” 众人对眼前发生的一幕惊恐万分,却根本不知道,霍芝彰虽敢于用天地领主防御刀剑,但万万不敢在此种状态下对他们这些凡人出手。 胡蛊此时正装作看热闹的人站在门外,更是对此状况心知肚明,为掩护霍芝彰逃走,便暗中发动起妖力,将房间里的五个捕快全部凌空往天花板推去。 “啊?这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这家伙的妖术呗……” 霍芝彰顿时有了充裕的时间收拾行李,一边收拾,还一边朝空中的五人送去嘲讽的冷笑,待一切妥当,便撞开窗户从二楼跳了出去。 见霍芝彰脱离了险境,胡蛊这才松劲,那五个捕快便如同断翅的鸟一般惨叫着纷纷跌落到了地板上。 随后,胡蛊回到自己房间,也从窗户跳了出去,与霍芝彰在户外会合后,一同往太室山方向急速逃去。 此时天色已暗,到了无人地带后,两人停下了脚步,霍芝彰问道:“他们没有追来吧?” “呵呵,能追上咱们脚力的人,除非是……”胡蛊话到一半,突然愣了愣,冷哼道,“别说,好像还真有一人追来了……” “一人?那就好办了,杀了他!” 霍芝彰握紧了拳头,见远处果然有一个男子身影飞奔而来,嘴里还大喊道:“两位,请等一等!” 来人身上并未泛起任何光芒,却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两人面前,气喘吁吁地苦笑道:“我在街道上见两位脚力绝非常人,这才冒昧跟来,想问一句:你们可是净化使者?” 此话一出,两人着实愣了愣,又见来人身上穿着道袍,便知他与捕快并非同伙,于是霍芝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知道净化使者的存在?” “我是中岳庙道士,道号光月散人,师父正在急寻净化使者参加一场比赛,能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说完,光月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塞到霍芝彰手中,又强调了一句,“一定要来哦,咱们中岳庙管吃管住,就算官府的人要找你,咱们也会替你打掩护!嘿嘿。” 那一夜,两人知道了“永夜大赛”,也对一百五十年前某位高人留下的奖品充满了好奇。 “霍会长,我有些明白了,那位高人为何要选择昆仑山留下圣物,因为昆仑山历来被道教奉为‘万祖之山’,而那锦鲤玉佩,也正好是道教太极图的一半,只有两条锦鲤首尾相连,形成双鱼玉佩,才是一个完整的太极图,而永夜大赛的奖品,正好也是一百五十年前某位高人所留,这一切,还不够明白吗?” 霍芝彰豁然开朗道:“我们苦苦追寻的另一半玉佩,没准还真近在眼前,真是上天要成全我新天地会啊,哈哈!” 话虽如此,翌日两人拜访中岳庙时,胡蛊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拦在了门外。 “看来,此庙被结界所包围,我断然无法进入。霍会长,你去了之后,不必按他们的规矩行事,无论使用什么方法,找到宝物,立即就走,我在城中等你。” 于是,霍芝彰只身报名参赛,胡蛊则回了城中安然度日。 之后几日,霍芝彰找遍了中岳庙中的暗门与地道,却苦于缺少一把百合匙打开无处不在的锁。 于是,那日,霍芝彰下山与胡蛊见面,取得了胡蛊变出的百合匙后,却正巧发现自己被上榜通缉,同时,两人先后遇见了沙达利和蒲子轩,并打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战斗。 …… 在废弃的农屋中,霍芝彰思绪万千地对陆莲花应道:“其二,何掌门的夙愿正是早日除掉旱魃,为死去的永生门几百弟兄报仇雪恨,咱们新天地会既然以铲除恶妖为己任,当然要全力支持何掌门!” 何天傲听了此话,顿时惭愧地笑了笑,摇头叹息道:“感谢各位兄弟姐妹的大力支持,我何天傲何德何能,竟让你们如此拔刀相助!”随后,又正声对霍芝彰道:“霍会长,我要向你郑重道一声抱歉,我确实太过心急,低估了旱魃的实力,差点害了几位兄弟姐妹丧命。从甘肃回来后,我也想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还是先随各位提升实力后,再谈复仇不迟吧。” “好,天傲兄,那明年正月初一,我们一起努力,拿下那宝物!哈哈哈!” 从霍芝彰踌躇满志的笑声中,陆莲花也彻底明白了,会长的“其二”话中有话,明知旱魃难敌却非要派遣主力前往甘肃,正是给何天傲做出一种姿态,既满足了何天傲的心愿,又使他认清了形势。如此一来,双方的共同目标依然存在,双方的战友之情更加巩固,这位昔日的永生门掌门人便会真正放下傲骨,义无反顾地继续随他们走下去。 “好了,正月初一前的这段时日,同志们就好好修炼修炼吧,再会。” 说完,霍芝彰与众人告别,出了农屋,重新罩上斗篷的后罩帽,往中岳庙折返而去。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话 杨子鹏 霍芝彰对神秘奖品的觊觎之心毋庸置疑,抛开别的不说,在他的“伟大愿景”洗脑之下,新天地会的那些手下不但向来团结,而且也异常努力。他们当然不知道沙达利已经与犀渠密会过,企图让霍芝彰顺利成为冠军,即使知道,众人也不会浪费这段宝贵的修炼时机。 当然,蒲子轩一行对冠军也同样志在必得,有了霍芝彰这个对手,反而更加促使了他们修炼的决心,各人纷纷根据自身情况摸索起适合自己的修炼方式来。 一日,在中岳庙后山的一片树林中,苏三娘打着坐,已闭目凝神了一时半会儿,突然,一阵疾风刮过,周遭树林传来沙沙作响声,无数片树叶也随之落下。 苏三娘捕捉到了这一动向,突然睁开了眼睛,以极快的速度拔出腰间朴刀,向空中飘落的树叶刺去——既未使用净化之力,也未唤出三尸协助,仅仅就如普通的习武之人那般,简简单单挥舞着手中朴刀。 不过,她并非是要以蛮力刺穿这些落叶,刀尖每触碰到某片落叶的一瞬间,便立即改换目标,刺向另一片落叶,如同蜻蜓点水般将一片片“点”向更高处。 在点每一个新目标的同时,之前的树叶便会在荡到某个高点后重新落下,于是,苏三娘又再度去点之前的落叶,或是在树叶落到较低位置时将其挑起,始终杂耍般保持着对十来片树叶的“控制”。 树叶的下落方式无比轻盈而绵软,面对着如此“温婉”的“对手”,苏三娘也不断调整着脚下步伐和手臂动作。 一张一弛,蕴藉有度,不知不觉中,她本就曼妙的身体也随之柔顺起来,屡屡划出美丽的弧度。 这样的修炼方法,苏三娘过去从未尝试过,但此刻的她,只觉体内经络畅通,舒适异常。 苏三娘过于专注,完全没意识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站了一个穿棕色长袍的男子。 男子并未打扰苏三娘修炼,怡然自得地用右手捋着长长的花白胡子,观摩了半晌,待苏三娘终于收气停下,这才鼓掌道:“好身手,杨姑娘好身手啊!” 苏三娘一愣,转身朝男子看去,见他虽然也是鹤发童颜、面相和善,但并非中岳庙道长李圣清,便疑惑地问道:“阁下是?” “呵呵,杨姑娘不必客气,我虽长你些年纪,但也是永夜大赛的参赛选手,叫我杨子鹏就行。”杨子鹏见苏三娘露出警惕神色,怕她误会,故意秀了秀净化使者的蓝色气焰,迅即又收起,上前一步,和颜悦色道,“杨姑娘来了也有好些日子了,我一直没来得及打声招呼,今日正好来这后山散散步,偶然碰见杨姑娘,便顺便看了看。说起来,咱们都姓杨,五百年前也许是一家人呢。” 之前,苏三娘已经得知,八位选手中,除己方三人和霍芝彰以外的四人为三男一女,另外两个男子分别叫周再成和孟汀,均是河南人,周再成来自南阳府内乡县,孟汀来自归德府鹿邑县,并已先后跟他们打过照面,但那两人均是年轻人,言谈举止气质平平,带有浓烈的市井气息,并非训练有素的净化使者,他们来参赛的目的,也只是碰碰运气,故苏三娘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这杨子鹏看起来年纪与李圣清相仿,已属高龄之人,来参赛本就显得特别,而且只言片语间已展露出极为成熟的礼节之气,一下子便吸引了苏三娘的好奇。 何况,这也是苏三娘生平第一次以自己的本名结交了一个家门,顿时又对这老人生出初步的好感来。 于是,苏三娘还礼道:“杨前辈见笑了,我只是闲来无事,来这后山随便练练,并未特意修炼刀法招式,何来‘好身手’一说?” 杨子鹏笑应道:“不错,在我看来,杨姑娘刚才所练也确实并非正常刀法招式,不过,你能想到用这种方式修炼,让我猜猜……嗯,杨姑娘一定已经悟到了太极拳的核心思想,但又苦于没有师父给予系统指引,便只好自己揣摩起来。” 此话正中苏三娘心思,她的确是希望通过太极精神来领悟“去三尸”之要领,顿时惊道:“杨前辈果然是眼光如炬啊,我这点小心思,也被您给猜出来了。不错,李道长为了公平起见,不便亲自传授我道家功夫,但通过我多日参观,也揣摩出了一点太极拳的要领,那就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杨前辈如此了解太极拳,若是不介意,可否对我刚才的表现点评点评。” “呵呵,我当然不介意,不仅不介意,而且对我来说,你们其余参赛的七人越厉害越好,所以,我很愿意给你提出一条建议,那就是……”杨子鹏故意卖了半晌的关子,随后挤挤眼睛道,“谁的也别听,坚持做好真我。” 苏三娘彻底怔住了,她第一反应是作为竞争对手的杨子鹏当然不愿意帮助任何人,故而以此话来搪塞,但随后又想到那句“其余七人越厉害越好”,顿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便不解道:“此话怎讲?” “呵呵,杨姑娘千万别误会,我不是不愿意指点,其实,我之前已经与李道长交流过关于你的情况。杨姑娘已是年过三十之人,抛开净化使者的身份不说,也是习武多年之侠士,你体内的每一条经脉、每一处穴道,甚至你的每一次呼吸,都早已随着你过去的修炼方式而定型。我们道家太极拳虽有完整的理论体系和修炼方法,但那要修炼者从一张白纸开始修炼才能适用,杨姑娘自己的东西已深入骨髓,此时,唯有天地万物才能做你的师父。”说完,杨子鹏俯身拾起一片被苏三娘挑过的落叶,意味深长地笑笑,总结道,“天下武功,一旦写在书上,讲在口中,便自会因文字的局限而失去其本真,杨姑娘需要做的,只是在原来的刀法路数和净化之力上融入一些有战术意义的太极精神即可。要知道,天下握着刀挑树叶练太极的人,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啊。没准,等杨姑娘集了两者之大成,去写一本《杨氏太极刀法》,也会成为一代宗师啊,哈哈。” 这老者话说得很恭维,但苏三娘却丝毫未感觉到他的轻浮调侃之意,反而觉得句句在理,同时,她又溘然回想起当初在浙江时,宁晚秋的剑法也是以天地为师父,无师自通,并轻而易举击败了文力,顿时领悟到了杨子鹏的善意,由衷地感激道:“杨前辈虽未作专业指点,但仅仅这一席话,便让我胜读十年书啊!”随后,又好奇道,“对了,你为何说希望竞争对手越厉害越好呢?难道你对冠军一点儿也不在乎吗?” “呵呵,这个嘛,说完全不在乎,也不尽然,但我在乎的,是那奖品能否落到可靠之人的手中,因为,我和李道长一样,也是永夜大赛的发起者之一啊。” “啊?难怪你刚才说‘我们道家’,原来杨前辈也是中岳庙的弟子,那……那你不既是运动员,又是裁判员了?” 惊讶之余,苏三娘也不免露出担忧神色,不知那李道长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若是冠军早已内定,那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选手岂不都成了“陪太子读书”的角色? 杨子鹏看出了苏三娘的担心,解释道:“杨姑娘别想太多,此事说来话长,我当初的确同李道长是师兄弟,不过后来我觉醒了净化之力,便离开了中岳庙。四年前,李道长要举办永夜大赛,需要布置赛场,便又请我回来协助他。只是没想到,他坚持必须按先人的遗愿凑齐八人参赛,便硬拉着我凑个数,呵呵,我当然也只好帮忙帮到底了。” “原来如此……”苏三娘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杨前辈应该也知道那奖品究竟为何物,而且,对考试内容也非常熟悉。” 杨子鹏点头道:“不错,不过那奖品的真相,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另外,考试内容,即使知道也没关系,因为那靠的是实力说话。一路上,选手们需要越过一些地形,突破一些障碍,另外,我还特意捉了些野妖放在赛场给选手造成困扰。所有的关卡都不难,毕竟虽然选手们都签了风险自担的协议,但我们并不希望任何人出现意外,唯一要比的,只是速度而已。总之,杨姑娘加油吧,我也不希望到最后,你们这些后生,还比不过我这个来凑数的老头啊,嘿嘿。” 说完,杨子鹏与苏三娘作别,下山往中岳庙而去。苏三娘则回味了半晌两人的交谈,又重新开始了修炼。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话 金钟罩铁布衫(一) 这段日子对祝元亮来说,可过得实在是有些别扭。 自从来了登封之后,他便一直待在少林寺中混吃混喝,前面打响的几场战斗都与他无关不说,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一个看起来有些意思的“永夜大赛”,却又没有他这个凡人参加的份,见一干伙伴都卯足了劲儿在修炼,自己却明显变得动力不足、方向不明起来,佛寺又是个毫无乐趣的清静之地,于是常常睡到昏天暗地,无所事事。 上一次遇上这样的日子,还得追溯到他刚脱离“回教国”回到丽江,孤身一人住在开心府中的那个春季,对顶着“先锋”名号的祝元亮而言,冲锋陷阵、上阵杀敌是他最能解闷的途径,即使在旅途中,也有些野妖可打,还有蒲子轩这个发小陪着他侃东侃西,怎么也不至于乏味至极,如今不但野妖远离了自己,连蒲子轩也“躲”到达摩洞中一晃就是一个多月,这一来,祝元亮可着实感到心中空空如也。 当然,蒲子轩不在,还有些其他伙伴可以聊天打发时间。 孙小树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两人聊不到一块儿。 陈淑卿自然是个有魅力的大美人,可蒲子轩早已捷足先登,人道是“朋友妻、不可欺”,在她面前,祝元亮得时时注意着分寸,不便走得太近。 苏三娘嘛……嗯,苏三娘当然是个极好的相处对象,可她偏偏选择了前往中岳庙修炼,虽只是一山之隔,但却着实给人一种远在天边的感觉。 至于余向笛,他作为永夜大赛参赛选手,日日忙着修炼,一般早上会独自练习御妖剑法,下午则与寺中其他僧人一起在后院里练些少林功夫。 这一日,祝元亮睡了个午觉起来,算了算金刚降魔腕的能量已久久没得到补充,又出门看了看天空中太阳的位置,判断此时已快到申时,便决定去后院找余向笛给武器充能,顺便找些乐子玩玩。 自打他从蒲卫海那儿得到这身装备以来,便无论何时何地都随时将它们穿戴于身上,因为他永远无法预料妖怪和明日哪一个会率先到来,即使到了这少林寺亦不例外——一旦破了例,那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或许在某个妖怪突然袭来的瞬间,他正好没有妖见愁和金刚降魔腕在身,便是他的致命时刻。 不过,仿佛专门撞了个黑霉日一般,就在祝元亮穿过回廊正要拐角入后院时,一匹砖头横空飞来,正正中中地砸在了他的头顶上,顿时惊得他“哇”一声叫了起来。 院中,余向笛和一群小和尚正在嘻嘻哈哈地练习金钟罩铁布衫,只见余向笛光着膀子,蹲着马步,全身肌肉鼓得如铁一般硬朗,任由五个小和尚往他的头上砸着砖头。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随着旁边第六个小和尚的报数,一匹又一匹的砖头如雨点般接连不断地砸在余向笛的头上,碎成两半后,脱离了人手的那一半便胡乱向四面八方飞出去,而余向笛却一声不吭,仅仅从他黑色眼罩上方的汗珠可以看出他的卖力坚持。 也正是小和尚口中的“第三十八匹”砖头,不长眼睛地飞向了祝元亮,“临幸”了这位不请自来的客人。 不过,一干小和尚完全未注意到祝元亮的窘态,仍在兴致勃勃地围着余向笛“开火”,终于,地上的砖头全部耗费完毕,这才有个小和尚惊呼道:“子宇师叔,你已经完成了五十块砖头了!” “呵呵,这便完了?”余向笛站直了身子,舒了口气道,“我感觉我还能再来五十块呢。” 随后,他感知到了祝元亮的风语,停止了与小和尚的交谈,侧头揶揄道:“祝先锋,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睡得还好吧?” “好什么好?我刚被这东西砸了,叫那么大声,你们居然一个也没听到!”说完,祝元亮已走到众人跟前,右手捂着头,左手的金刚降魔腕手掌狠狠将那砸中他的半匹砖头捏了个粉碎,还骂了声,“真是气死我了!” “哇,这位大叔的手好生厉害!” “可不是吗?这样的手臂,我活了十二岁,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切,我活十三岁也还是第一次见到呢!” 一众小和尚并不关心祝元亮的脑袋有什么问题,反倒是纷纷为他的握力惊呼起来。 随后,又有好事的小和尚去拉扯他的妖见愁斗篷。 “这是袈裟吗?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肯定不是袈裟,人家又不是和尚!” “那他为何打扮得如此奇怪啊?难道是唱戏的吗?” 祝元亮顿觉无比尴尬,多说无益,便干脆伸出金刚降魔腕到余向笛面前,吩咐道:“来,能量给我来一点儿,我让这些小东西们涨涨见识!” 余向笛皮笑肉不笑一番,倒也爽快地给祝元亮充了些能,待两发除妖飞弹的能量已够时,祝元亮便叫余向笛停下,随后对小和尚们叮嘱道:“都给我站远点儿,看好了!” 小和尚们不明就里,纷纷站到两旁去,只见祝元亮高举起金刚降魔腕,张开五指,对准院墙外的一棵槐树顶部,不多时,手心上已汇聚起一股金色光芒来。 那棵槐树约莫位于十五丈开外,为了增加气势,祝元亮还特意喊了声:“屠妖飞弹——破!” 电光火石之间,一团金色光球忽的飞出,正中树顶,那槐树顶部“轰”的一声断裂开来,倒了下去,引来小和尚们的一阵惊呼。 幸亏那槐树只是墙外野树,若是少林寺的财产,引来的便不是惊呼而是责备了。 “好,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表演,千万给我看好了!” 说完,祝元亮又器宇轩昂地将金刚降魔腕对准了自己头部,让金色光芒凝聚于掌心上——当然,是有后罩帽遮挡的侧面。 “喂喂喂,大叔你要干吗?” “别开玩笑了,快停下!” 在小和尚们惊恐的眼神中,祝元亮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对准后罩帽再度开炮,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祝元亮的脑袋只是被震得偏了偏,随即又扭回到原位,洋洋自得地对众人道:“看到了吧?我这手臂叫金刚降魔腕,我这身斗篷叫妖见愁,我可不是为了唱戏才穿着它们的!” “啊——我明白了,原来大叔也会金钟罩铁布衫!”一个小和尚笑嘻嘻地提议道,“要不,大叔来和子宇师叔比一比,看看谁的脑袋更厉害!” “对对对,要不咱们再去抬一百匹砖来吧。” 祝元亮特意显摆一番,本只是想换来一阵英雄降临般的快乐,却不想对方如此“不识抬举”,哪壶不开提哪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愤懑道:“你们还是不明白!我这件斗篷,可以防住妖气、净化之力,还有能量炮的攻击,但拿你们那些破砖头没办法!”随后,又用金刚降魔腕摸着余向笛光秃秃的脑袋道,“我要是有这家伙的脑袋一半硬,还怕那劳什子的砖头吗?” 说完,祝元亮将手放下,叹口气道:“行了行了,快给我把能量满上。” 此时,一直没开口的余向笛突然神秘地笑了笑,摇摇头道:“不……” 祝元亮怒斥道:“不什么不?今日要你点净化之力,不到明日你就会完全恢复,怎么那么小气?” 余向笛不答,转而对一个小和尚吩咐道:“觉清,你带着他们,再去砖房取一百匹砖头来。” “喂喂喂,余向笛,你不会真的要和我比挨砖头吧?”祝元亮瞪圆了眼睛告饶道,“那我直接认输,能量我也不要了,再见。” 说完,祝元亮气鼓鼓地转身,正要离去,余向笛却叫住了他,冷哼道:“我说的‘不’,是在说你没有说实话。若你真的被刚才那匹砖头打伤,哪怕只是被打痛,你的风语也至少会紊乱一时半会儿,可从我探来,你根本什么事也没有!你摸着良心说说,你真的被打痛了吗?” 祝元亮愣了愣,体会了片刻,支吾道:“额,好像真的不痛……不对不对不对,也许只是痛过了而已。” “呵呵,你就别跟我们装蒜了,在佛祖眼皮底下撒谎,可是要遭报应的!”数落完毕,余向笛接下来的一句话,让祝元亮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祝先锋,你这家伙其实早就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了,我说的对吧?”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话 金钟罩铁布衫(二) “什么?你不是在拿我说笑吧?”祝元亮下意识地揉了揉脑袋,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我不但从来没有来过这少林寺,而且过去我练了那么多年武功,也从来没有哪个师父教过我金钟罩铁布衫,你凭什么说我练过?” “呵呵,难道非要名义上练习过‘金钟罩铁布衫’这种功夫,才叫练过吗?”余向笛不以为然地笑笑,正声说道,“我虽然肉眼看不见,可我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风语是不会撒谎的,正所谓‘滴水穿石’,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掌握了金钟罩铁布衫的要领,只是你自己毫无察觉而已。” “啊?”这一次,祝元亮没有急着反驳,他何尝不希望余向笛说的是实话,怔了怔后,饱含期待地问道,“那你说说,金钟罩铁布衫的要领是什么?” 余向笛上前一步,捏了捏祝元亮的右臂,体会一番后解释道:“金钟罩铁布衫大体分为两种境界:初级的金钟罩铁布衫,只是单纯的身体变硬,可用于防御普通硬物甚至刀剑攻击,而高级的金钟罩铁布衫,却是通过调动体内真气,凝聚为一团罡气护体,可用于抵挡妖气或是净化之力。能掌握后者的人,需要极强的天赋与刻苦的修炼,实属少见,比如鼋族那些人型战士,可初级的嘛……呵呵,我看你这身子骨,已经丝毫不逊色于我了。” 祝元亮不解道:“可是……可是我是什么时候练出来的啊?” “这个嘛,你的确没特意修炼过,不过,我虽与你的接触时间不长,但是从你的战斗方式来看,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余向笛放开了捏着祝元亮的手,解释道,“普通人与妖怪交手时,一招一式唯恐避之而不及,可你因为有了这件神奇的斗篷护体,所以你特喜欢冲锋陷阵,而且每当有妖怪袭来时,你甚至懒得躲避,都是直接用身体去硬扛是吧?” “是啊,可那是托妖见愁的福,我每次才能平安无事,和金钟罩铁布衫有哪门子的关系?” “呵呵,你虽然是用妖见愁防御敌人攻击,可是你会不自觉地绷紧身体,对吗?没有人会在目睹攻击到来的时候,还任由着身子软绵绵地挨打吧?” 祝元亮想了想,点点头道:“嗯,这倒是。” “这就对了,于是,你便有了比普通人更多、更好的修炼机会。”余向笛用羡慕的口吻讲道,“我们的金钟罩铁布衫,是在安全的环境中慢慢习得,可你却是在实战中,在完全不躲避敌人一次又一次夺命的击打中,潜移默化地成长,那效果,可胜过我们十倍啊!当然,你完全意识不到你已达到了何种境地,以至于砖头打中你脑袋的时候,你下意识的反应还是一个字:痛。” 趁着祝元亮还在回味余向笛的话时,余向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又正面狠敲了一下祝元亮的额头,问:“痛吗?” “这……还真不怎么痛呢。”祝元亮顿时喜形于色道,“原来如此,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当初在西湖旁边时,我用脑袋赏了一只鲶鱼怪一个重重的头槌,那鲶鱼怪的脑袋可是比木头还硬啊,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将他撞得够呛,自己反倒没什么事!后来在崇石城,我被十来个白骨怪压在身下,也只是感觉胸闷气短,但并没有疼痛难忍的感觉,原来,除了妖见愁,我还有别的防身方式啊,哈哈!” “所以嘛……”余向笛神秘一笑,又对之前的小和尚吩咐道,“觉清,取一百匹砖来。” 之后的小半个时辰,祝元亮与余向笛便在后院中盘腿相对而坐,两人身边各放了五十匹砖头,一边交流,一边你一匹我一块地往对方额头砸去。 只见祝元亮提起一匹砖砸向余向笛的额头,问道:“金钟罩铁布衫可真是个好东西,可是,要如何才能到达高级境界呢?” 余向笛回砸了祝元亮一匹砖,无奈道:“唉,就拿我来说吧,高级的金钟罩铁布衫我练过多年,虽也懂了些要领,可罡气护体只能持续一小会儿,难啊!” “啊,我有印象,好像你使用的时候,身体会有一层淡淡的金光环绕。”祝元亮又砸了余向笛一匹砖,问道,“是不是只有净化使者才能到达那个境地啊?” 余向笛以砖头还以颜色,“不不不,慧远方丈比我还厉害呢,而且,我妹妹余元霜也能做到,只是她和我一样,罡气护体的持续时间很短……唉,说起来,若她不是个半吊子,也不至于会惨死呢。” 祝元亮受到了鼓舞,眼中带光道:“兄弟,不瞒你说,我一直为我不是净化使者而有些自卑,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找到方向了。或许我无法像你们那样做到大杀四方,成为‘天下第一净化使者’‘天下第一剑豪’什么的,可我想到了一个目标:‘天下第一肉盾’,以证明我这‘祝先锋’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你觉得如何?” “那也不错,对一介凡人而言,这已经是登峰造极之境了!”余向笛往祝元亮脑袋上又拍了一匹砖,传授道,“若想早日练成,今日起,你得内外兼修。外,你每日需至少练五十匹砖,至于内,‘罡气’是个道教术语,实则为先天精气与后天真气的结合,你既然懂些武学,便知道一切内气由丹田而生的道理。你要试着将内气通过口鼻和毛发的呼吸调动到体外,并通过小周天的运转将它们留住。” “若说这些道理,我比蒲子轩那家伙还强一些呢。没问题,我即日起便刻苦修炼,到时候一定让那家伙大吃一惊!”祝元亮回敬了余向笛一匹砖,又叹口气道,“唉,也不知那家伙现在状况怎样了,在那洞中呆坐了一个多月,什么也不做,能有什么进步?” “放心吧,正如师父所言:‘学无定法,重在得法’,他这么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余向笛又砸了祝元亮一头,笑道,“说起来,我真羡慕你们俩呢,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对了,你们过去都有些什么故事,说来听听吧。” 祝元亮冷哼道:“呵,没什么好说的,当初在丽江的时候,那个家伙仗着自己有用不完的钱,又好色、又纨绔,一天到晚没个正经,说出来,怕脏了咱少林寺这圣地啊。” “那你还和他那么要好?你不会是看重了他的财力吧?” 这一次,祝元亮狠狠给了余向笛一砖头,横眉驳斥道:“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我和他的友谊,是从孩提时代就开始了,他有钱,是后来的事!” 随后,祝元亮突然感悟到了什么,语重心长道:“的确,很多人和他套近乎,都是看中了他的钱,可只有我知道,其实他非常孤独,好色也好、纨绔也罢,不过都是一种掩盖孤独的借口罢了,实际上,在大是大非面前,他可从不会拉稀摆带!” 此时,祝元亮还想去摸身旁的砖头,却发现五十匹砖不知不觉已消耗完毕,于是转头对一个小和尚问道:“还有吗?” 不等小和尚回答,只听“啪”的一声,余向笛的最后一匹砖也砸在了祝元亮的后脑勺上,顿时碎成了两半。 “哟,你连后脑勺也这么硬!”余向笛拍了拍手上的尘垢道,“好了,练习完毕,收工。” 只见祝元亮一声不吭地转过头来,正对余向笛,鼻孔中流出两股鲜血,双目无神道:“我这后脑勺……好像还没练过……” 说完,祝元亮两眼一黑,昏倒在地,惊得一众小和尚叫了出来。 “哎呀哎呀,大叔不行了!” “他不会没气了吧?” 余向笛也感知到了祝元亮的风语严重紊乱,吓得赶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将这大胖子背在背上,使出净化之力提升力量,一边疾跑,一边惊恐万分道:“兄弟千万挺住啊!我……我马上带你去小树那儿!”  正文 第三百四十话 秽迹金刚(一) 话说孙小树到了登封后,虽也和祝元亮一样一直远离了战斗,甚至还因为病情在床上躺了二十多日,无所事事,但他毕竟有过在丽江丽安路十四号的废楼中长期独居的经历,因此即便每日只是淡淡地度日,却也丝毫未生出百无聊赖的感觉来。 至于病情,菵草的确是个治疗愚痴的好东西,孙小树不但服药两日后便恢复了神智,而且不到一个月便“颇为争气”地恢复了健康,生龙活虎地运动已不在话下,于是慧远及其他僧人来照料的时间也渐渐少了起来。 一切看起来已如生病之前般平和,只是慧远给过一句忠告:“若非万不得已,待到开春之前,还是尽量不要使用妖力为佳,以免病情再度发作。” 余向笛虽也知晓这一点,然而此时大概正是师父所言“万不得已”的时刻,他已顾不得许多,扛着祝元亮那肥硕如猪的身躯在少林寺中使着净化之力四下奔跑。他感知风语的能力因为慌张而变弱,甚至还一度撞在了大雄宝殿门口的立柱上,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跑了一大圈之后,终于在一个小院内感知到了孙小树的风语。 此刻,孙小树正与觉方一起玩着滚铁环,只见孙小树将右手变成了藤蔓模样,在尖部绕了一个钩子出来,正推着一个铁环在地面上滚动。那觉方虽从小便在少林寺中长大,然而毕竟童心未泯,又何时见过这等玩具和能变化的手臂,早已将苕帚搁在了一旁,不住地被逗出无邪的笑声来。 如此其乐融融的画面,正好将余向笛六神无主的形象衬托得无比扎眼,孙小树在听见余向笛大喊着他的名字时,着实愣了愣,回头看到两人的姿态,更是纳闷无比。 祝元亮身上的妖见愁极富特色,四肢无力下垂的动作更是让人一看便知境况不妙,于是孙小树揪心地问道:“这不是祝哥哥吗?他怎么了?” “唉,一言难尽,不过见到小树你真是太好了!”余向笛将祝元亮面朝上放至地面,擦了擦脸上的汗珠,走到觉方跟前,言简意赅道,“他晕过去了,你快给他治治吧!” 觉方纳闷道:“子宇师叔,这种事情,你去找师父啊,我可从没学过怎么掐人中啊。” “唉,错了错了。”余向笛明白自己因紧张而认错了人,转身对孙小树道,“小树,他是被我一个砖头拍昏过去的,你快帮帮忙,否则,我就成杀人犯了!” “什么?你一个砖头将祝哥哥拍昏过去了?”孙小树望着地面上流着鼻血、昏迷不醒的祝元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为什么啊?” “这你就别多问了,等你将他治好了,我再慢慢解释吧。” 觉方倒是先反应了过来,推测道:“明白了,你们一定是在练金钟罩铁布衫,互相拍砖头,结果这位大叔不禁打,所以出意外了吧?” 余向笛点点头,应了声“差不多”,祝元亮却恢复了些许神智,气若游丝地纠正道:“别老叫我大叔……我才他娘的二十出头呢……” 说完,余向笛还来不及欣喜,祝元亮又昏迷了过去。 “明白了,我来吧。”孙小树顿时明白了情况已刻不容缓,刚要施以援手,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一颤道,“可是慧远方丈提醒过,开春之前勿再使用治疗之术……若一定要使用,也得他在旁边才行啊。” “唉,好吧,你先替他治疗,我这便去叫师父过来。” 说完,余向笛又发动起净化之力,往回疾跑而去。孙小树则在病情康复之后,第一次发动起妖力,一如往常般替祝元亮治疗起来。 一盏茶的时间后,余向笛慌慌张张地领着慧远和陈淑卿一路小跑到了小院来。从慧远的视角看去,此时的孙小树只是因为发动妖力而满头大汗,然而从陈淑卿的视角看去,那熟悉的一幕又再度映入眼帘。 只见孙小树盘坐于地,手臂上伸出的两根藤蔓分别缠住解开了妖见愁斗篷的祝元亮腰部和头部,正源源不断地往他的身体中输送妖气,而孙小树的上方,红色妖气又汇聚成了一个面目狰狞的金刚模样! 觉方见了三人,立即不知所措地往慧远所在位置跑了过来,急促说道:“师父,他已经这样走火入魔好一会儿了,我也不敢去叫他!” “果然,小树的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陈淑卿忍不住捂着嘴惊叫出来。 余向笛本就因误伤了祝元亮自责不已,后来又擅作主张让孙小树替祝元亮治疗,此时若再将孙小树疯癫病情引发,无异于闯下大祸,一时连男女礼数也顾不得了,赶紧拉着陈淑卿的手臂问道:“你具体看到了什么?快跟师父详细道来!” 陈淑卿道:“小树身上的妖气汇聚成了一个凶神恶煞的金刚模样,不过,和少林寺中的金刚塑像比了比,又不完全像。” “那像什么?”余向笛高声道。 “它有三头六臂,头上有若干小角,眼睛鼓鼓的,鼻子又尖又长,口中长了獠牙……大概就这些吧,其他的,也不是十分清晰。”陈淑卿转而问慧远道,“方丈大师,小树之前就是因为这样才变得疯癫,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阿弥陀佛……”听陈淑卿讲到此处,慧远似乎已经有了主意,正声讲道,“陈施主所看到的,的确不是金刚,而是一种罗刹鬼。老衲虽看不见,但慧可曾经提到过,妖王旱魃正是用这种罗刹鬼带来不净秽气,扰乱人的心智,从而使人变成僵尸。之前,小树虽然已经服药恢复了神智,可罗刹鬼完全消去尚需要更长的时间,所以老衲才让小树好好休息,不要随意使用妖力。” “师父,今日发生这些事情,千错万错都是徒儿一个人的错,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了!可是,你也说过,若是小树万不得已必须得使用妖力,一定要将你叫来……也就是说,你一定还有办法的,对吧?”余向笛语带哀求,只差没给慧远跪下了。 慧远微笑道:“你误伤祝施主,是为了帮他练习金钟罩铁布衫,而你让小树作法,也是为了救人,何错之有?” 陈淑卿听到此处,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虑之情,急匆匆道:“哎呀,两位高僧,错不错都等一会儿再说行吗?方丈大师,你如此从容淡定,一定有办法解救小树,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吧!若是需要菵草,我再去跑一趟开封府便是!” “菵草自然还能有效,但老衲既然知道了这罗刹鬼现了身来,怎能坐视不管?”说着,慧远绕到孙小树身后,也盘腿坐了下来。 余向笛、陈淑卿以及觉方的好奇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道慧远作为一介凡人,要如何对付这样的邪物。 坐定之后,慧远并未立即出手,反而将现场当作了宝贵的课堂,问余向笛道:“子宇,还记得为师讲过,除不净秽气,需要哪位金刚相助吗?” 余向笛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抖了个机灵,应道:“记得!记得!”随后,欢欣鼓舞地对陈淑卿道:“哈哈,淑卿姑娘,真正的金刚,马上就要出现了!” 一旁,觉方也不禁惊呼道:“对,是秽迹金刚!师父要将秽迹金刚唤来,送给小树!” 慧远并未评判答案对错,只是一手握着念珠,一手平伸出去,手掌按在了孙小树的背上。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话 秽迹金刚(二) 准备就绪之后,慧远并未立即启动让人心潮澎湃的施法,而是缓缓念道:“南摩我本师释迦牟尼佛,弟子于如来灭后,诵持此咒,誓度群生,令佛法不灭,久住于世。”随后,微微闭上了双眼。 尽管余向笛和觉方一直表现出乐观情绪,然而陈淑卿心里始终像揣了只小鹿般惴惴不安。不是说普通人类便不能参与妖邪或是净化使者这种层面的纠葛,不过即便当初在广西忘忧堂中,一方名医吴忧香也仅能通过气息疗法如抽丝剥茧般通过慢慢调整真气来治愈她的内伤,慧远即使功夫了得,又如何能与那看不见的污秽罗刹鬼战斗? 此外,陈淑卿虽跟随蒲松龄多年涨了不少见识,不过对于佛教还是知之有限,不免问了句:“秽迹金刚是什么?” 余向笛解释道:“秽迹金刚是释迦牟尼佛的愤怒化身,传说当年释迦牟尼涅槃后,三千大千世界的百千万众都围在佛陀的四周哭泣,唯有螺髻梵王借口自己的宫殿被污秽之物所困,拒绝前往,于是佛的左心便化现出一尊金刚,前往螺髻梵王的宫殿,用手一指,便立即将所有的‘丑秽不净’变为清净大地。那金刚,便是秽迹金刚。那之后,秽迹金刚便对众生道:‘若有世间众生,被诸天恶魔一切外道所恼乱者,但诵我咒十万遍,我自现身,令一切有情,随意满足,永离贫穷,常令安乐’。” 陈淑卿看了眼静止不动的慧远,惊叹道:“十万遍?那得多长时间啊?” 余向笛笑道:“‘十万遍’只是虚言,事实上,后人发明了《秽迹金刚咒》,得道高僧通过艰苦的修行,可通过念咒将秽迹金刚唤出。只是,在念咒之前,必须得念师父刚才那番话:‘南摩我本师释迦牟尼佛,弟子于如来灭后,诵持此咒,誓度群生,令佛法不灭,久住于世。’” “原来如此……”陈淑卿心里有了点谱,不再多话,认真关注起孙小树来。 此时,慧远逐渐开始发力,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虽自身并未散发出红光,不过看不见的气劲还是将他身上的袈裟拂了起来。 随后,慧远唱道:“嗡 比哈咕噜 嘛哈波若 含那大 温支温 须嘛尼 微得梵 摩那喜 嗡 卓吉那 乌殊沙摩 咕噜 哄哄哄 泮泮泮 泮泮娑诃。” 此梵文咒正是《秽迹金刚咒》,慧远在重复了三遍之后,突然,孙小树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只见孙小树上方的红色气焰汇聚成的人像渐渐由一个变成了两个,除了罗刹鬼外,另外一个同样三头六臂,手持各种法器,且同样面目凶煞的人像现得身来,并随即与罗刹鬼展开了缠斗。 “啊?又出现了一个人像,这就是秽迹金刚吗?”陈淑卿刚问出口,便立即意识到觉方看不见,而余向笛又眼瞎,随即苦笑道,“应该就是了吧……” 陈淑卿判断没错,慧远正是通过念诵《秽迹金刚咒》,将秽迹金刚唤至了孙小树体内,并通过他除掉罗刹鬼带来的秽气。其打斗场面虽悄无声息,然而其激烈和诡异,简直堪称活生生的“神仙打架”。 只是,此番神仙打架,凡人并未“遭殃”,反而愈发平和起来。 随着罗刹鬼被除去,孙小树原本痛苦的表情不复存在,而祝元亮也在这一阵子的治疗下,苏醒了过来,不解地问了句:“什么情况啊……” “太好了,小树和祝先锋都没事了!”余向笛通过风语感知到了两人的正常,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不禁得意地对陈淑卿问道,“看到我师父的厉害了吧?” 不过,余向笛高兴得还是太早了一些,此时慧远依旧紧闭着双眼,而且表情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凝重,似乎遭遇了什么难题。 突然,慧远眉头紧蹙,一瞬间之后,口中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再被一股气浪给震得向后飞出两丈有余,摔倒在地。那手中的一大串佛珠也断裂开来,珠子散落了一地。 “方丈大师!” “师父!” 众人皆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跟了过去。祝元亮也起身拍了拍孙小树道:“小树,我已经好了,快去看看方丈怎么了?” 孙小树收起了妖力,那秽迹金刚也随之消失,爬起身来,一同跟了过去。 “师父,你怎么了?”余向笛与觉方一左一右将慧远扶起身来,只觉这老人全身如同泄了气般绵软无力,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硬朗气质。 慧远喘着气,咳了两声嗽,摆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刚才强行终止运功,导致体内真气回流对冲,将任督二脉都震断了。” 余向笛安慰道:“没事的师父,现在小树体内的秽气已除,可以正常替你治疗了。我现在就扶你回厢房去,让小树替你治疗。我试过,他的治疗术非常管用,保证你舒服,嘿嘿。” 孙小树也笑道:“是的,交给我就好。” 慧远叹口气道:“伤可以治好没错,只是真气对冲抵消后,恐怕,多年的功力已经废了……” 孙小树笑脸瞬间凝固,大惊失色,跪地道:“这……那……方丈大师为何要如此?” 余向笛也不解道:“是啊师父,你不是说《秽迹金刚咒》是常规法术,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伤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慧远解释道:“不错,施展《秽迹金刚咒》对施法主体并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秽迹金刚也只会清理污秽之物,像小树这样至善至极的八籁子,体内妖气也尽是纯良之气,不属于秽迹金刚的清理对象。可是,刚才我施法到中途时,突然发现小树体内还隐藏了一股邪魅之气,那秽迹金刚正要清理时,我想到小树说过她的婶婶聂小倩当初为了救她,融入了他的身体,便怕秽迹金刚将其清除,于是紧急停止了施法,导致真气瞬间回流对冲,才得以遭此损伤。” 孙小树听了此话,顿时愕然不已,他的确在闲来无事时跟慧远讲过他与聂小倩的过去,没想到这位长者不但放在了心上,而且在关键时刻宁可折了自己的毕生武功也不忍误伤聂小倩,加之叠加对婶婶的思念之情,顿时悲从中来,眼含泪花道:“方丈大师,对不起!对不起!” “不,该道歉的人是我。”祝元亮道,“若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至于强行使用治疗之术,不是吗?” 余向笛摇摇头道:“照这么说来,最应该道歉的还是我,若不是我将你一砖头拍昏过去,就不会有后面这一档子破事。”又对慧远道:“师父,是徒儿不好,害得你武功尽失,你就罚我吧!” “阿弥陀佛。”慧远伸手摸摸余向笛的脸,慈祥地笑应道,“没事,没事。子宇,师父已经老了,有没有武功,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说,毕生所学,最后能为救助众生而失去,正是应了我佛慈悲为怀的精神理念,师父不但不觉可惜,反而甚为欣慰。你可千万别再自责了。” 余向笛点点头,强装镇定道:“那,我这便扶你回去。” “呵呵,不用。”慧远用手撑开了余向笛和觉方,努力地自行站起了身体,从容道,“这点伤,还不至于如此。”说完,端庄地往回走去。 余向笛、觉方和小树,立即紧跟了上去。 “任督二脉已断,竟还能如此行得端正,武功尽失,竟也如此豁达,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名刹的方丈啊……”待众人走远,陈淑卿对着祝元亮感叹,心中生出了无限钦佩。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话 安放好你的心 一晃地,蒲子轩已经在达摩洞中面壁了两个月的光阴,离正月初一的永夜大赛也只剩十来日的时间了。 少林寺每日还是按时给他送来斋饭,不过,包括陈淑卿在内的伙伴们从一开始便尊重着他的决定,且都在按照自己的节奏修炼,没有去打扰过他。 通过两个月的修炼,伙伴们的实力均有不同程度的长进,唯有蒲子轩始终原地踏步——在一系列困扰他的问题找到答案之前,他的内心始终难以专注于他事。 害死慧可长老和言心的,究竟是我能力的弱小,还是我内心的怯懦? 倘若当时我果断施以援手,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倘若其实我本可有所作为却选择了明哲保身,那么,我是否还有资格召集如此多的伙伴和我一同踏上这凶险的旅途? 不过,他始终没有找到他要的答案,达摩祖师的身影在显灵一次之后,也再也没有出现过。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蒲子轩剃了的光头又长出了两寸长的头发来,只不过,因为长期未能梳理而蓬乱不堪。他的胡子也长了出来,让他看上去显老了许多。还有原本洁净的衣物,早已积满了厚厚的尘垢,甚至有一次,一只麻雀飞到了他的肩上,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粪便也无以清理。 然而,一向爱慕精致的蒲子轩丝毫不为这些外界的种种所动,在一种极致的孤寂下,他每日以回忆这二十年来的点点滴滴度日,一些早已忘却在记忆深处、本以为毫无意义的细节,竟然又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 四岁的时候,他曾经为了观看一只蚂蚁的进行线路,从开心府的一端慢慢走到另一端,最后,那只蚂蚁在洞口碰到了一大堆同伴,用触角打了招呼之后,竟然围成了一个圆圈。 七岁的那个春季,他一个人跑到丽江一座山上去玩耍,那山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小花,他采集了红、粉、黄、蓝、白等各色小花装在一个木盒中,为了寻找绿色的花朵,他漫山遍野跑遍,却最终未能寻得而不甘地下山回家。 十岁时,他到玉带河边去捉蝌蚪,为了捉住其中一只,竟然不知不觉间跟着蝌蚪往河心蹚水而去,越走越深,结果差点被水淹没。 这些记忆似乎毫无意义,却又有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除了他和自然界之外,再无他人。在那样的时光中,他可以卸下所有的面具,不必担心在任何人的眼光中投射下他的一举一动。 曾经,在父亲消失后的那些年头,蒲子轩也一度经历过漫长的孤独,为了消遣,他选择了依靠外界的刺激消磨时光。 如今,在同样的孤独中,他开始学着与自己相处,不断去挖掘、去观照更深的自我,国家、民族、社会、家庭……还有净化之力、妖界、武功招式……满脑子一个又一个的概念,一时间反而仿佛变得没有意义起来。 终于,在这一日,就在蒲子轩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存在时,突然,他面前的石壁上再度泛起了蓝光。 达摩祖师的身影从石壁上走了出来,同时,与上次一样,禅宗二祖慧可盘坐于洞外等候,同样等候的,还有另外两个和尚和一个尼姑。 达摩的身影依旧穿过了蒲子轩的身体,踱步到四人跟前,盘腿坐下,缓缓道:“我即将西返天竺,你们将自己所学的心得说来听听。” 一个和尚道:“文字在阐明佛法真谛,不可执著文字,但也不可舍离文字,始能得道受用。” 达摩评价道:“你只得到我的皮毛而已。” 接下来,那尼姑道:“据我了解,好像庆喜见了阿閦佛国,一见之后便了悟真相,忽然开朗,便不需再见。” 达摩道:“你所体会的比道副多些,但只能得到我的肉。” 又一个和尚道:“地水火风皆是空,眼见耳闻鼻嗅舌尝身受也非实有,而我所见却无一法存在!” 达摩微微点头,片刻后道:“你也只是得到我的骨而已。”随后,达摩看向慧可,问道:“慧可,你呢?” 慧可并不作答,只是起了身来,走到达摩面前,跪地后行了三拜之礼,随后回到了原位。 “就是如此,你总算得到了我的髓。”达摩微微一笑,手中化现出放有衣钵的托盘,走到慧可跟前,递给他道,“慧可,我现将衣钵传给你作为传法信物,你就是禅宗二祖。在我过世两百年之后,衣钵传至六祖便无需再传,因为届时禅宗法门已传遍各地。不过,知道的人多,行道的人少,说理的人多,而悟理的人少,所以你不可轻视执迷不悟之人。任何人在一念之间,都会弃恶从善。” 之后,达摩手中又化现出四卷经书,递给慧可道:“这四卷《楞迦经》是佛祖的最高法要,可以用于开悟世人,现在一并传授于你。你听着:‘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达摩的语速平缓,且语音低沉,毫无抑扬顿挫,却在蒲子轩听来句句掷地有声,引人深思。 即使无人替蒲子轩解读,但毫无疑问,这正是达摩祖师在圆寂之前,将衣钵与佛法传位于二祖慧可的情景再现。 只是,画面到此之后,便静止不动,蒲子轩还希望看到些什么,五人的身影却连同洞内的蓝光一道消失不见。 昏暗的火光中,蒲子轩寻思道:当年达摩祖师选择四个候选人作为传位对象,前三人说了许多高深的道理,却被达摩认为只得到了他的一些肤浅造诣,而慧可不言不语,反倒深得达摩认可,这是为何? 难道,我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就在其中? 还来不及想个明白,身后,达摩平缓的声音再度出现:“你已在此面壁整整两月,所求之事,是为何物?” 两个月?等等,似乎说的是我啊! 蒲子轩心中顿时如玉杵叩扉,猛然转过身去。这一次,洞中虽未有蓝光出现,也未有任何人的影像浮现,但那石壁上,却如假包换地出现了达摩坐姿的黑影,与他自己投射到石壁上的黑影交相辉映! 蒲子轩不禁惊诧万分道:“天啊,达摩祖师,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石壁上又传来声音:“在我之后千余年间,来此山洞中面壁之人虽数量众多,但无一人可超过一月。你能坚持两月,定然深陷心中苦海,究竟是为何而苦?” 看起来,达摩的确是在与自己对话,蒲子轩激动地应道:“我的苦太多,之前,是为了一个简单的问题,那就是慧可长老和言心之死是否与我有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但没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反而心中困惑越来越多,无法自拔,导致心乱如麻,甚至想不通生命的意义何在。达摩祖师,你先告诉我,他们的死,我有责任吗?” 石壁沉默了半晌后,反问道:“既未知生,焉能知死?” 若是换了别人这么说话,蒲子轩早已怼了回去,但达摩这八个字已将他问话中的矛盾阐述得非常清晰,他也只好讲得更具体:“好吧,我想我的生命,定然是有意义的。我要保护更多的人,我需要提升我的力量。慧远方丈让我剃头、穿布衣、化缘,日日行些单纯的佛家功课,你说,这些有用吗?若是有用,我便立即出这山洞,按照师父的方法修炼。” 这一次,石壁直接回应道:“无用。” 蒲子轩愣了愣,又尝试着问:“那,是不是还得像他们那样,坚持佛家的戒律?若确实需要,我也可以戒酒、戒肉……戒色……我这两个月面壁,已经证明了可以做到。” 石壁道:“依然无用。” “难道师父确实错了?”蒲子轩更加迷茫了,又问,“那么,到底要怎样做,才是有用的?” 石壁道:“慧远没错,你所言的修行方法也没错,只是世上本无一物,所有世间之物,都是由耳目所及,导致起心动念,再由人心来判断对错,迷者自迷、悟者自悟。若信他人解说,必困囿于他人句下,终不得明心见性而得道成佛。” 这句话似乎是目前为止最有意义的一句,蒲子轩有些开窍了,又道:“我明白了,二祖慧可之所以能继承你的衣钵,正是因为知者不言、言者不知,我问得越多,只会越加迷茫。达摩祖师,我最后只有一个恳求,当年,你替二祖慧可安放好了他的心,今日,你也可以将我的心安放好吗?” 石壁又沉默了片刻,应道:“是的,你的心,我已经替你安放好了。” 随后,两者之间再无对话,达摩的黑影消失,蒲子轩则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话 除夕 又过了九日,除夕日,距离永夜大赛还有一日。 这一日,天气难得地晴好,蒲子轩照例在达摩洞中打坐时,洞外传来了陈淑卿和祝元亮叫他的声音。 “小七!” “蒲子轩!” 遮挡洞口的石板缓缓被推开,在蒲子轩整整面壁了六十九日之后,他终于正式离开了这空空之地,出了洞来。陈淑卿也终于在苦等了六十九日之后,又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小七。 入洞的那日,蒲子轩面色消沉,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这一日,三人的视线交会之际,蒲子轩给了两人一个灿烂的笑脸,从容道:“小九、胖墩,让你们久等了。” 陈淑卿本盘算着等蒲子轩出洞的那一刻,给他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不料竟然看到的是一个浑身上下无一洁净之处,甚至还散发着臭味的蒲子轩,顿时蹙起了眉头,捂着鼻子问道:“哎呀,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蒲子轩笑道:“不好意思,我倒是已经习惯了。你不喜欢的话,给我变一身干净的打扮出来便好。” 陈淑卿拒绝道:“没用,你明日就要远离此地,去参加永夜大赛了。苏三娘刚才给我意念传声,说中岳庙的李圣清道长要求八名选手今日都得去他那儿报到,一旦离我太远,不又得变回这邋邋遢遢的模样吗?” 祝元亮好奇地朝达摩洞里瞅了瞅,不解道:“你真的一直没出来过吗?你解手怎么办呢?都拉在里面了吗?” 蒲子轩耸耸肩道:“确实没出来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洞里,自然就没有想解手的感觉。” “得了吧,问这么恶心的问题!”陈淑卿白了祝元亮一眼,推测道,“方丈大师不是说了吗?这洞里一切为空,大概五谷精华也自动变成空了吧。” 祝元亮又问:“那么,你在里面这么长时间,都经历了些什么?有没有修炼出什么厉害的武功招式来?” 蒲子轩努努嘴道:“也没有。” 祝元亮失望道:“唉,人家余向笛日日操练御妖剑法,实力又更上了一层楼,居然连陈淑卿给他的《混月诀》碎片也懒得要。我还想,你在达摩洞中与世隔绝那么久,没准能得到达摩祖师的真传,安安心心地练出什么绝世武功,然后惊天动地地出这洞来,给我们一个惊喜……结果呢,却是活活在此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蒲子轩做了个鬼脸道:“反正咱们是同伴嘛,谁夺了冠军,都能赢得那宝物,余向笛既然那么胸有成竹,对我们也是好事啊。” “切!告诉你,这段时日下来,我们都变强了,不信,你可以打我试试……” 祝元亮指着自己的脑袋,还想说些什么,陈淑卿看了看天色道:“行了,有话以后慢慢说吧。小七,余向笛已经先行了一步前往中岳庙,你也快回少林寺洗个澡,然后去跟他们会合吧。” “嘿嘿,好咧,那我去了!”蒲子轩说完,便召唤出星河龙王,果断往山下少林寺飞去。 洞口,祝元亮看着蒲子轩远去的背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家伙,好像有些不对劲啊……” 陈淑卿愣了愣,“哦?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就像……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呵呵,是吗?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祝元亮挠了挠脑袋道:“我和他从小长到大,对他的德性可真是太熟悉不过了,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出来跟我们显摆几句,然后跟我们斗斗嘴,说说俏皮话,可刚才他那淡定的模样,都让我觉得快不认识他了。” “哈哈哈……”陈淑卿大笑一番,欣慰道,“看来,你还是不太了解你这位发小,实际上,他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我刚才已经探过他的净化之力了,那气息,比两个月之前,可又增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就像你说的,关键时候,他从不拉稀摆带,这才是真正的小七,真正的蒲子轩。” …… 午后,位于太室山的中岳庙异常热闹,在李圣清的主持下,蒲子轩、苏三娘、余向笛、霍芝彰、杨子鹏、周再成、孟汀以及李灵薇八个净化使者与八个道士聚于议事厅内,学习比赛规则,并以抽签的方式决定各自的入口。 李圣清正声讲道:“本次大赛的所有关卡并无太大难度,无非是些墙壁桥梁和战野妖之类的闯关活动,一切只是考验比赛选手的完成速度,以最快一个到达中心区域的选手为冠军。不过,为了防止因能力属性带来的不公平,我们作了一些限制,在比赛中,每位选手均会配备随身考官,只允许以脚力前进,一旦发现以飞翔、地遁或是瞬间移动等方式前进,则视为犯规,取消其比赛资格。另外,若是选手在中途彼此遭遇,我们允许通过格斗进行竞争,但不可超过必要限度,一旦杀死对方,也视为犯规,不但比赛资格会取消,而且整场比赛立即终止,其他选手将一同前往制服杀人凶手,并扭送官府。好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吗?” 余向笛举手道:“李道长,我有问题。” “请讲。” “本次大赛,为什么叫做‘永夜大赛’?” “对不起,这个问题,暂时无可奉告。比赛结束后,贫道可与你慢慢道来。” 在众人的笑声中,余向笛努了努嘴,不再作声。 蒲子轩又举手道:“我还有个问题。” “请讲。” “那赛场内,彼此之间能否进行意念传声?” “呵呵,这个问题可以解答,你来得比较晚,所以不太清楚。那考场是我专程设计的,为了防止选手与外界联系,或是被妖怪探到净化之力来搞破坏,我在四周种了一圈小叶红豆树,所以,你们一旦进入,是无法与外界联系的,不过考场内部却并无小叶红豆树,所以选手之间可以相互意念传声,这也是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 “好的,谢谢道长解答,我没问题了。” 李圣清又问了一句:“其他人还有问题吗?” 等了半晌,见无人应答,李圣清便宣布道:“好,那我们现在开始抽签。” 李圣清所在的台上,摆了一个木箱子,根据抽签规则,净化使者需从箱子中抽出一块写有八卦之一的木条来。 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蒲子轩并无选择,在前七人抽签完毕之后,直接从箱子中掏出了一块写有“巽”字的木条,展示给负责考务的一名小道士观看。 小道士将八人的抽签结果一一记录于纸上,并呈送给李圣清。 李圣清接过抽签结果,端详一番后,正声宣布道:“抽签结果如下:霍芝彰,由乾门入,考官为光月散人;孟汀,由兑门入,考官为真与道人;余向笛,由离门入,考官为晋阳子;李灵薇,由震门入,考官为无梦;蒲子轩,由巽门入,考官为采云子;杨子鹏,由坎门入,考官为谷净先生;周再成,由艮门入,考官为全栖子;杨玉娘,由坤门入,考官为无尘。” 随着一位位参赛选手落实了各自的入口及考官,永夜大赛的气氛也不知不觉间紧张了起来。 “各位选手今晚且好生休息,明日辰时,我们在山门口相聚,一同前往马车停放点,乘坐马车赶赴考场。散会。”李圣清宣布完毕后便无其他要事,选手及考官们各自回了厢房中,整装待发。 是夜子时,中岳庙和少林寺同时响起了迎接新年的撞钟声,响彻了整个寂静的夜空。 蒲子轩与陈淑卿不约而同地走出了各自的厢房,望着满天繁星,在心中为彼此许下一个祝福。 同治三年,这个天国陨落的甲子鼠年,终于在这辞旧迎新之夜,划上了一个圆满的终止符,明日的太阳升起之际,蒲子轩一行将在新的一年中,开启新的征程。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话 正月初一 西元一八六五年一月三十日,同治四年,农历乙丑年正月初一。 又是一年好春光,登封城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街道两旁的楼宇在灯笼和倒挂福的点缀下焕发出勃勃生机,昨夜烟花爆竹燃放之后留下的红色碎纸散落了一地,忙碌了一年的人们走上街头,在一片残留的硫磺气味中逛着新年第一日的集市,于各式各样的小摊间穿梭辗转,用为数不多的钱财添置些小玩意、博些小游戏,期盼着为新年讨个好彩头。 朝廷官员们从腊月二十六开始放假六天,今日重新工作,也并无太多要事,难得地在街市上与民同乐,呈现出一派和谐而繁华的盛世景象。 就这么几日,可以暂时忘掉国运之衰、民生之艰;也就这么几日,可以暂时沉于浮世清欢、享受人间天伦。中华文明中深入骨髓的“福文化”,在这辞旧迎新的几日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即使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并非所有人都有资格享受这份虚幻的福气,这一日,就在二十里之外的嵩山上,不少原住民和游客都亲历了骇人的一幕。 “哈——哈——”的妖声在山野深处此起彼伏,若是被“幸运眷顾”,甚至可以看到一生中从未见过的飞禽走兽在路上狂奔、在天空飞翔。 它们,便是已被犀渠般若之力控制的嵩山妖兽。 少林寺里的僧人也从上午巳时开始陆续听到这种声音,并且很快便意识到此次的妖声与往昔不同,并非偶尔出没于附近的单个妖怪,而是形成了规模甚至组织,想那背后必然有不祥之事。陈淑卿则找到了慧远,自告奋勇前去打探。 山门外,慧远领着一众少林弟子正在台阶上默默等候,不多时,陈淑卿变化的飞狐从远处飞了回来,降落于众人跟前,手里还拧着一只双头黄鸟的尸体,急匆匆道:“方丈大师,我已经探清楚了,果然是有许多妖兽在山岭间奔跑,当然,妖禽也有一些,我就顺便解决了一只。” 慧远怔了怔,问道:“那,它们在往哪个方向奔跑?” 陈淑卿指着北面道:“往北而去,而且,那也正是余向笛他们前往的方向,必然是永夜大赛的赛场无疑!” “阿弥陀佛……”慧远长吐了一口气道,“看来,李道长他们保密工作做得如此到位,却还是被妖界知道了。” 陈淑卿茫然道:“我也很奇怪,按理说,中岳庙和赛场均有小叶红豆树掩盖净化之力,唯有中途在路上移动的那个把时辰,才有可能会被妖界探到净化之力的动向。不过,与其说是这么赶巧,我更宁愿相信是有人早已透露了永夜大赛的风声给妖界,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个犀渠。可惜,我现在探不到小七和余向笛的气息,想来他们已经到了赛场,这些情况,也无法及时告知他们。” 慧远想了想道:“陈施主所言有理,这种事情,极有可能是从内部泄露出来,不过,始作俑者究竟是谁,当下并不重要。看来,永夜大赛定然是无法顺利进行了,而且,那些净化使者和道士的安全,也难以保证。” 陈淑卿点头道:“正是如此,所以,我得带着小树和祝元亮,一起去跟伙伴们会合。方丈大师,还有各位,告辞了。” “呵呵,陈施主稍等。”陈淑卿正要往寺内走去,慧远叫住了她。 陈淑卿转身道:“还有什么事吗?” 慧远正声道:“如今太虚水晶再临人间,此事已不是你们几个人的事,而是关乎天下苍生生死存亡,老衲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陈淑卿顿时明白了慧远的意思,担忧道:“方丈大师,这次的对手,可不是些杀人越货的普通歹人,而是实力已回归巅峰的妖怪啊!” “嫉恶如仇、普度众生乃是少林弟子的本分,怎可因对手强大而畏缩不前!”说完,慧远正气凛然地对弟子下令道,“我少林弟子听令,速速于大雄宝殿外集合,前往赛场,协助净化使者降服妖孽!” 只听在场所有少林弟子齐刷刷地应道:“是!” 看着武功尽失的老迈方丈,还有一众毫不怯场的少林弟子,陈淑卿顿时感动得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 妖兽在嵩山狂奔一事,自然还得从沙达利密会犀渠说起。 在沙达利向犀渠透露了永夜大赛一事之后不久,犀渠便将太虚水晶融入了体内,获得了更加强有力的般若能力,将整个嵩山中大大小小五百来只野妖变为了自己手下,潜伏于山野之间,随时听候他的差遣,并一直关注着中岳庙中的一举一动。 今日子时,中岳庙中众多净化使者一起出门,立即便引起了犀渠的注意,只是,这新任妖皇为了不打草惊蛇,不能被净化使者探到大批妖气集体出动,于是暂且按兵不动,一直等了一个时辰,直到净化使者气息消失之后,方才判断目标已进入了小叶红豆环绕的赛场,双方均探不到彼此动向,这才正式号令数百妖兽一起向赛场所在方向进军。 说起来,被沙达利教训了一番有勇无谋之后,这犀牛妖怪的心思倒也着实变得细腻了些。 蒲子轩等人果然没意识到事情正在往危险的方向发展,之前一段时间,一直优哉游哉地与考官采云子一边闲聊,一边乘着马车抵达了一片农地前。 “到了,下车吧。”随着采云子一声招呼,马车停下,蒲子轩跟着采云子一起下了车去。 放眼望去,农田中,油菜花由于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已露出一片嫩黄之色,远处,浅矮的山丘此起彼伏,一望无际的小叶红豆树将农田与山丘隔绝开来。 看来,小叶红豆树的那头,便是永夜大赛的赛场无疑了。 蒲子轩不禁赞叹道:“好一片壮观的景象,为了这赛场,李道长怕是花了不少功夫吧?” “不错,从此地看去,那些山丘似乎毫无规律,不过从空中看去,一共百来座小山,组成了一个圆形,好似道家的八卦图,过了那片小叶红豆林,便是巽门所在了。” 马车无法通过农田,蒲子轩便随着采云子一起从田埂上走过油菜花地。不多时,又穿过小叶红豆林,地面上赫然出现一个“巽”字。 采云子用手势将蒲子轩拦在“巽”字上,讲道:“此地便是巽门的起点,为了保证八个选手同时出发,请你在此等候,巳时方可前进。” 说完,采云子掏出一块怀表来,见指针正指向辰末巳初的位置,又道:“还有一刻钟左右。时辰一到,你便可立即出发,切记,千万别使用你的飞翔之力,否则我也只好……” “放心吧。”不等采云子说出伤感情的话,蒲子轩主动表了态,开始原地活动起筋骨来,面带微笑道,“我这身子骨,也好久没好好活动活动了。” 同一时间,考场的另外七个入口外,七名参赛选手也在考官的带路下,陆陆续续地穿过了小叶红豆林,抵达了各自的起点。此时,犀渠判断时机已到,开始发动般若能力,号令野妖出动。 净化使者、少林弟子、新任妖皇及其手下即将在此地相遇,一场惨烈的宝物争夺战,一触即发!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话 永夜大赛(一) 因为这场名叫“永夜大赛”的神秘比赛,中岳庙以北五十里外这片原本毫无存在感的无名地带,赫然成了众多势力争夺的焦点,一众净化使者正在按部就班以脚力拼着速度时,一支五人小队已通过地遁的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赛场内部。 这支小队不是别人,正是依照霍芝彰的指示,绕开比赛规则,直接将目标锁定为李圣清的新天地会其他五人。 只不过,还未抵达目的地时,肖珏沙丘行者能力的短板便已暴露出来。 此时,肖珏靠着一棵白栎树坐于地面,端着水壶大口喝水,其他四人则站在一旁,表情颇为有些无奈。 只听肖珏叹息道:“没想到这赛场如此之大,我已经快到极限了,也才走了一半左右。” 何天傲不解道:“为何此次遁地持续的时间,比上次在甘肃还短?” 肖珏耸了耸肩,解释道:“我的沙丘行者,是通过将坚硬的土地瞬间液化,从而实现在地底活动的可能。若是单纯埋伏,静止不动,并不会耗费多少净化之力,但一旦移动起来,便必须持续不断地液化前方的土地,行不到五里便会耗尽法力。而且,在甘肃时,我们只有四人,但今日却有五人,每多带一人,能持续推进的时间就会更短一些。” 龅牙宋活动一番筋骨,大笑道:“没事没事,这可真遂了我愿!反正在终点之前还有大量妖兽拦着,现在,就让我一路痛痛快快杀将过去吧!” 胡蛊环顾四周一番道:“用不着,从八个起点的位置来看,我们现在应是在东南兑卦和东正离卦之间,且离正中还有不到五里的距离,再潜行一次便可到达目的地,无需硬闯。可若要指望肖珏的净化之力自然恢复,得等上好几个时辰。你们三位净化使者,谁能将净化之力分给他,这样,一炷香的时间后咱们便可重新出发。龅牙宋,你不是那么喜欢夸自己厉害吗?这建功的机会,就你来吧。” 龅牙宋面露不悦,果断拒绝道:“想都别想,除了打架,其他事情,最好别找我,免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我至今没给各位作出过什么贡献,我来吧。”说这话的是何天傲,他对胡蛊“建功”一词颇生出些敏感来,毫不迟疑地走到肖珏身边,坐下身子,发动起净化之力,并单手搭住肖珏肩膀,开始了法力输送。 闲来无事,陆莲花问胡蛊道:“那八个人,现在到哪儿了?” 胡蛊望着远方笑道:“放心吧,他们都还被远远甩在后面,大概都困在第一关卡处,包括霍会长。看来,霍会长‘两条腿走路’的策略是对的,一条重在速度,一条重在合规。那块宝物,不管是不是双鱼玉佩,定然会被我们收入囊中!” 说完,胡蛊看向陆莲花,本以为她会作出些什么鼓舞士气的回应,却不想她目光呆滞,对刚才那番话似乎根本没听进去。 “你怎么了?”胡蛊轻轻问了一句,见陆莲花仍未回应,又拍拍她的肩膀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陆莲花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慌张道:“不好,我们好像被发现了,来了个大的……” 看来,刚才陆莲花是在凝神搜寻着什么,而她能感应到的“大的”,自然是胡蛊无法感应到的妖怪无疑。 而此时,周围并无妖声响起,那么,毫无疑问,来者,定然是个半妖。 肖珏立即警觉地顺着陆莲花的视线看去,还没看出个究竟,一个强壮如牛、披头散发的男人从附近一棵白栎树上猛然跳下,落到五人面前。 此人,正是胡蛊早已在茅屋中见过的犀渠,他正是一直在这一带滞留,感应到了聚集于此的净化之力后,好奇地赶来想探个究竟。 不过,犀渠虽然在敦煌和茅屋中与他们近在咫尺,却并未见过他们的真容,端详五人一番后,目光停在泛着蓝光的何天傲身上,疑惑地问道:“怎么有这么多净化使者聚在这儿,你们是谁?” 五人并不应答,肖珏也曾经在敦煌的地下看到过犀渠的模样,警惕道:“小心,这便是杀了哥垛的那个犀渠,没想到,他居然在此地出现!” “哦?你们认识我?”犀渠愣了愣,皮笑肉不笑道,“难道,你们都是包衣卫的人?” 龅牙宋来了兴致,应道:“什么包衣卫?听都没听说过。” 犀渠冷哼一声道:“既然不是包衣卫,那就应该是来参赛的人?”想了想,又纳闷道,“可也不对啊,那八个人,还在各自的赛道上……那沙达利什么意思,是不知道你们的存在?还是故意瞒着我?” 龅牙宋不屑道:“沙达利又是什么东西?喂,犀渠,你想那么多,累不累啊?听说你很厉害,既然今日让我碰到了,要不要来和我过上几招?” “你疯了!”胡蛊赶忙喝止住龅牙宋,转而对犀渠道,“不错,我们是认识你,不过,和你没什么瓜葛。我们不过是误入此地,那位朋友受了些伤害,我们替他疗伤完毕后即刻离去。” 说着,胡蛊又对肖珏意念传声道:“我们拖住他,一旦你的净化之力已够用,便立即带着我们离开。” 胡蛊的想法不错,不过,这招非但并未解除犀渠的戒心,反而激得他拒绝道:“误入此地?骗谁呢?你们几个净化使者成群结队于正月初一来这种地方,呵呵,我若是没猜错,目的应该只有一个,对吧?” 陆莲花故作无辜道:“什么目的?这里难道有什么宝藏吗?我们真不明白。” “罢了罢了,反正,那女人的战术是让我们阻止一切净化使者顺利前进,今日碰到我,算你们倒霉。”说完,犀渠面露凶光,邪笑道,“不过你们大可放心,那女人也说了,要保证比赛顺利进行,不让我杀死任何人。” 说完,犀渠身上已爆发出强烈的红色气焰来。 “嘿嘿,这就对了,还是拿拳头说事,我喜欢!”龅牙宋说完,浑身也现出了蓝光。 “赤炎皇后!”陆莲花心知已无法智取对手,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即物化出两把手枪来,一枪发出一弹,朝犀渠破空飞去。 犀渠挥舞右手,欲将两发子弹一起扫落,谁知子弹和当初对付旱魃一样,在碰到犀渠的手之前产生折射,直奔他的头部而去。 “轰”的一声后,子弹击中犀渠脸部,这妖怪随即头被震得往后仰去,连退了几步,还从口中喷出一股蓝血来。 “呵呵,看来我们这段时日的修炼,还是挺有效果的嘛。” 不过,陆莲花只是得意了一瞬间,突然,犀渠又摆正了头来,此时,他的头部已变成了犀牛状,只见那两发苹果大的子弹并未射入他的脑袋,而是刚好被他咬在了两排牙齿之间,尾部还冒着硝烟! “呵呵,真是有趣的物化能力。”说完,犀渠微微发力,将两发子弹作为自己的武器,回吐了出来。 子弹的目标并不是陆莲花,而是一直坐着的何天傲和肖珏两人。 两人来不及躲避,顷刻间,便各被一发子弹击中,身上冒出大股黑烟来。 不过这一次,倒是无人为此露出慌张的表情。 犀渠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待黑烟散去,再看两人时,却发现两人不但未受到任何伤害,反而浑身各被一道莲花形状的蓝色气焰包围了起来。 “嗯?”犀渠还未想个明白,龅牙宋已跳至半空,嘴里大喊道:“大手印来咯!” 顷刻间,无数手掌状的灵气弹朝犀渠铺天盖地击来。 犀渠抬双手交叉于身前,抵挡住这目不暇接的攻击,身下一时间露出了巨大的破绽。 “鬼咒!”胡蛊自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瞬间变作九尾狐妖,纵身上前,疾掠如风,双爪一前一后划过犀渠的身体。 在这一重击下,犀渠整个人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四五个圈后,重重摔倒在地。 看起来,只需三人出手,便已足够对付这怪物。可就在众人稍微松了口气时,犀渠又站了起来,身体若无其事,嘴里倒满是抱怨:“又要搞定他们,又不让我杀人,这力道,可真他娘的难控制啊。” 说完,犀渠再度发力,那身上的红色气焰,也更加浓烈起来。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话 永夜大赛(二) 见犀渠的妖力又提升了一个层次,胡蛊霎时便失去了刚才的锐气,面露惧色道:“果然……仅靠这一小段时间的修炼,我们就想战胜这个级别的对手,还是太勉强了。” 犀渠瞅了瞅胡蛊,饶有兴趣道:“呵呵,我就说怎么五人加起来只有四股净化之力的气息,原来你这家伙,竟然是只九尾狐妖?” 双方均未料到对方的存在,看起来并没有拼个你死我活的必要。胡蛊见犀渠并无再下杀手之意,立即示弱道:“不错,看在我们都是妖怪的份上,还望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在羽翼未丰之前,为达目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可以示弱,可以不顾尊严。霍芝彰定下的这个原则,已深深烙印在了除龅牙宋之外的新天地会其他几人头脑中,这也是他们能安然存活到今日的原因。 “呵呵,要我放了他们也可以,条件是,你这九尾狐妖,必须来我麾下效劳。”说完,犀渠伸出一条腿来,居高临下道,“只要你亲吻我这只脚,就表示同意了,怎么样?” 面对如此羞辱,胡蛊身子微微一颤,双爪不自觉地想握起拳头,但瞬间便冷静了下来,应了声:“好!” 龅牙宋在身后不解地大喝道:“胡蛊,你这是什么意思?” 胡蛊并不应答,轻轻地低下了头颅,随后,慢腾腾地用双爪托起了犀渠的脚,迟疑了一瞬,又停了下来。 此刻,他正在与肖珏意念传声:“这里交给我,你快带着同志们离开此地,直接前往终点。” 犀渠见胡蛊动作缓慢,不耐烦道:“怎么,反悔了吗?” 龅牙宋又喊道:“别这样,胡蛊!” 在这个当头,肖珏起了身来,与何天傲一起走到陆莲花和龅牙宋的身边。 胡蛊回头看了一眼四人的位置,见均已进入了沙丘行者的覆盖范围,又将脸转向犀渠的脚,应了声:“不会的,犀渠大王。” 在众目睽睽之下,胡蛊继续将头压低,也将满心的怒火压住,终于用尖尖的狐狸嘴部触碰到了犀渠的鞋子。 也就在此时,肖珏含泪喊出了沙丘行者,霎时便将四人一起包裹于其间,并遁入了地下。 地面上顿时便只剩下两只妖怪,胡蛊抬头,强装镇定道:“犀渠大王,接下来,有何指教?” 不管接下来,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胡蛊已打定了主意,一旦犀渠有半点分神,便立即抽身而逃。 之前,犀渠也确实打算以放掉四人为条件,吸纳胡蛊入伙,不过,在看到四人入地的一幕时,脸色却暴露出若有若无的青筋来,冷哼道:“呵呵,你叫胡蛊是吧?我好像,知道你们是谁了。” 胡蛊愣了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故作镇定道:“大王这是何意?” “在敦煌时,便有净化使者埋伏在地下,偷袭了哥垛,我起先并未在意此事,现在细细想来,你们既然不是包衣卫的人,为何说见过我,又知道是我杀了哥垛?” 胡蛊虽未参与那场战斗,但早已对现场之事有所耳闻,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预感到犀渠随时会变脸,只好无力地强装淡定道:“会地遁术的家伙那么多,也许,只是巧合吧?” 犀渠冷笑道:“不,那遁地家伙的身上,还有一块柳泉八木的气息,像你们这样的人,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都有周密的计划,每一次行动的背后,也都有深远的目的。就像你刚才口口声声叫我‘大王’,心里,却恨不得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再将我碎尸万段,对吧?” 胡蛊见这犀牛妖怪虽看上去愚笨,心里倒也并不糊涂,知道已难以再伪装下去,趁着自己还握着犀渠的脚,便决定先下手为强。 只见胡蛊猛然释放出强大的妖气,冷不丁起身回转,使出吃奶的力气,欲将犀渠过肩摔至地面! 孤注一掷,就算胜不过对手,也至少可将他击伤,为另外四人赢得宝贵的撤离时间。 此时的胡蛊正是比犀渠只高不矮的狐妖形态,犀渠果然被带到了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往地面摔去! 落地时,犀渠单手撑地,另一只手,五指张开伸向胡蛊,释放出一股气浪来…… 另一头,肖珏带着四人潜入地面后,便马不停蹄地向赛场中心进发。 一路上,龅牙宋不住地埋怨:“憋屈,真是太憋屈了!你们受得了这股鸟气,我他娘的受不了!快放我出去,我要宰了那犀渠!” 陆莲花呵斥道:“你冷静点!没人能受得了这等屈辱,所以我们才要去抢来宝物,增强实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明白吗?” “增强,增强……多少日子过去了,我们他娘的一直在闹着增强实力,结果呢?结果就是眼睁睁看着同志亲吻那家伙的臭脚,而我们只能一直在这黑暗的地下,像老鼠一样地逃窜!” 陆莲花咬牙道:“最后一次了,这真是最后一次了……只要我们得到了完整的双鱼玉佩,前路便再无坎坷……” 何天傲并无太大恨意,只是看着越来越慢的行动速度,深感忧虑道:“肖珏,你净化之力还远远没蓄满,我们能走多远?” 肖珏喘气道:“说实话,也就这样了,我已经快到极限了……” 肖珏言之不假,就凭刚才那点时间,何天傲输送给他的净化之力,也不过他巅峰状态下的十之一二,才行了半里地,便已感到难以为继,终于再度耗尽力量,又生生往地面上浮去。 此时,他们虽已离开了犀渠足够远的距离,但犀渠在解决掉胡蛊之后,立即判断出四人的地遁方向必然为赛场中心,便拍马赶了上来。 于是,就在四人重回地面的一瞬间,恰好遇见了一跃而至的犀渠! “哈哈,老鼠们,又见面了!” 犀渠为自己判断出了正确的方向而洋洋得意,将自己第一个攻击的目标定为了坐在地上的肖珏。 此时,陆莲花手中还一直保留着赤炎皇后,见势不妙,第一时间扣动扳手,向肖珏发射出一枚子弹。 犀渠的拳头虽快,但比子弹的速度还是略逊一筹,就在他触碰到肖珏之前,子弹已打在后者身上,冒出一团黑烟来。 随后,犀渠的拳头击中了那团黑烟。 不过犀渠的表情却不那么乐观,仿佛他击中的不是对手,而是什么别的东西。 犀渠迅即往后跳去,待黑烟散尽后,他看到了肖珏仍毫发无伤地坐在地上,身上又出现了那股奇怪的蓝色莲花状气焰。 只不过,这次莲花气焰出现的时间极短,在黑烟散尽后,莲花也变得黯淡起来,很快便消失于无形。 犀渠冷哼道:“明白了,你这子弹,既可以用作攻击,又可以为同伴提供一层护盾,只不过,护盾只能抵挡一次攻击便会失效,对吧?” 陆莲花不答,反问道:“你把胡蛊怎么了?” 犀渠邪笑道:“那只九尾狐有些吵闹,我只好让它安静了下来。不过,他还有口气在,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他奶奶的,老子就是看不惯你这嚣张的气焰,去死吧!”龅牙宋早已按捺不住一肚子的怒火,见终于有了打架的理由和机会,如何能放过? 只是这一次,龅牙宋没有再使出释放系的能力,怒火中烧下,整个人释放出浓烈的蓝光,直接挥舞着拳头向犀渠奔了过去。 “哦?气势不错嘛……”犀渠来了些兴致,一只脚向侧后方移动了些许,随后身体前倾,挥出拳头,正面迎接龅牙宋的冲锋之势。 本以为对手会以拳对拳,却不想龅牙宋冲至犀渠身前时,陡然将双手放开,直接以脸部迎接犀渠的拳头。 电光火石之间,犀渠的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龅牙宋的正脸上,不但他的脸部在冲击下严重变形,而且那两颗龅出的门牙瞬间便被打飞了出去! 而且,龅牙宋的身体自然也无力支撑住如此重击,一个后仰,结结实实地摔躺在了地上! 看着一动不动的龅牙宋,以及面露担忧之色却并未施以任何援手的另外三人,犀渠一头雾水道:“怕没这么简单吧?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见龅牙宋依旧纹丝不动,何天傲终于忍不住问道:“我说,他不会死了吧?” 肖珏战战兢兢道:“若真死了,那我们便彻底没辙了……” 话音刚落,突然,龅牙宋身上爆发出一股强烈的红光,还没等犀渠反应过来,那红光竟然化作一个比犀渠整个人还大的拳头,一击将他击飞了出去! 这一击有雷霆万钧之力,身体失控的犀渠连续撞断了后方一排树木方才停住,背朝天倒在了地上。 此时,龅牙宋缓缓站起身来,捂着扭曲的脸,一边笑一边骂道:“嘿嘿,痛死爷爷了!不过,能吸收这么大的妖力,还真他娘的过瘾啊!” 三人赶到龅牙宋的身边,陆莲花惊魂未定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被一拳打死了呢!” “嘿嘿,这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完,龅牙宋指着远处倒下的犀渠喊道,“明白了吧?爷爷我是打不得的,越痛,反弹的力量便越大,打死你这狗日的东西!” 肖珏急促道:“别耍嘴皮子了,看他那样子,不死也应该重伤了。我们现在没功夫管他,还是快去看看胡蛊怎么样了!” 三人正要离去,突然,周围的树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呜呜作响起来。 “这是什么声音?” 四人茫然地看向四周,却见可见范围内,除了犀渠,并未出现其他任何人。 再看犀渠时,他已站起了身子,浑身散发着惊天动地的妖气,又朝四人走来。 这一次,就连一直意气风发的龅牙宋也露出了惊恐神色:“怎么?我的绝招,也拿这家伙没辙吗?” 只见犀渠侧脸朝地面吐了一口蓝血,咧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们几个,比老鼠还是强了不少。看来,我犀渠仅仅用妖王之力,已不足以对付你们几个。现在,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妖皇的恐怖吧。” 霎时间,何天傲明白了过来:“看来,他已经把太虚水晶融入体内了!” 之后,再无你来我往的打斗,这一带的树林,只剩下四人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话 永夜大赛(三) 若是胡蛊等人早一些亮出“新天地会”的名号,犀渠便会立即明白他们五人和自己要罩着的霍芝彰其实是一伙人,结局将会完全不同。 然而,五人又怎会知道犀渠和沙达利的勾当?断然不会无端地暴露出组织和身份。 正是在这样的阴差阳错下,凭借着妖皇压倒性的实力,犀渠轻而易举便将新天地会的五人击得一败涂地——这一切,还是在他未唤来洪水的情况下完成。 不过,犀渠之所以不使用毁灭系的力量,并非因为心慈手软,仅仅是因为他只想将战斗控制在小范围内,以免引起其他净化使者的注意。 纵然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但对于沙达利透露的消息,这妖皇还是宁可信其有——唯有等比赛冠军产生,那神秘的奖品现出真容并毁掉之后,才能吃上一颗定心丸。 犀渠的算盘果然奏效,此时的蒲子轩,正晃晃悠悠地走在一根独木上,脚下虽不是万丈深渊,但一旦掉了下去,想再爬上来,也会因浪费时间而失去先机。 这正是永夜大赛的第一关——走平衡木,鉴于规则不允许飞翔,蒲子轩只能无奈地将双臂平伸出去,如履薄冰地交叉移动着双腿,完全没精力去考虑他事。 也差不多正是在新天地会最后一人倒下的时候,蒲子轩终于走到了对面的平地上,舒了口气道:“第一关,通过!” 采云子飘然落在蒲子轩身前,微笑着提示道:“恭喜恭喜。不过,你并非第一个通过独木的人,在你前面,依次是杨玉娘、杨子鹏、李灵薇和余向笛。” “啊?原来我才第五名啊?看来,我过去过于依赖飞翔能力,在这方面反而落后于很多人……”蒲子轩努了努嘴,一边赶紧继续前进,一边疑惑道,“不过考官,其他赛道的情况,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有千里眼?” 采云子跟上蒲子轩的步伐,微笑着解释道:“那倒没有,不过我们道家也有类似你们意念传声一样的招数,叫做‘逍遥秘语’,练得此术的人可彼此隔空传递秘语,而只有掌握了这门技能的人,才有资格担任考官。每有一人通过了某关,我们便会向其他考官和李道长发出秘语,此举也是为了牢牢掌握整个赛场的动向,防止意外发生。” “原来如此,那么下一关,我得将这个时间追回来。” 蒲子轩嘴上紧张,心里却暗笑道:我的两个同伴已获得了优势,尤其是苏三娘灵活的身子,在这一关派上了极大的用场,而那讨厌的霍芝彰却被甩在了后面,真是大快人心。 至于前方的另外两人,杨子鹏自不必说,而李灵薇获得了第三名,真不得不让人怀疑她便是那个同样灵活的神秘女刺客。 蒲子轩并不知道,此时,李灵薇是否为女刺客事小,更可怕的事情,正在身后两里处的巽门入口一带发生着。 …… 冲在最前面的一部分嵩山野妖,已抵达了西南方巽门入口处的小叶红豆林一带,而且并没有打算停下的意思。若无人阻拦,它们将直接冲过小叶红豆林,进入赛场,在犀渠的般若之力授意下,对除开霍芝彰之外的七名选手展开攻击。 犀渠之所以会作此安排,正是因为沙达利曾告诉过他,赛场内本就有不少野妖作为关卡阻挡选手,此时就算野妖冲入,也不过是让野妖看起来数量多了些,断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只白虎,拖着长长的绿色尾巴,气势汹汹、锐不可当。小叶红豆林虽将赛场围绕,但并非密不透风,白虎冲到两棵树的中间,正要越过这道关键的屏障时,突然,一个身穿道袍的男人从树上飘然而下,伸手朝白虎头部猛然拍去。 白虎并未料到有此攻击,毫无防备地被拍中头部,顿时发出惨烈的嚎叫,口吐蓝血,倒在地上。 道士飘落于地面停住,面对远处继续冲来的三只妖怪,面露紧张神色,对两侧的小叶红豆林喊道:“都出来吧!” 这一声呼喊迅即换来回应,只见越来越多的男女道士从远近不等的小叶红豆树上飘落下来,两两间隔着几个身位,站成一排人墙,并议论纷纷起来。 “奇怪,野妖不都是在赛场内吗?为何会从外面冲来?” “难道是有一些野妖逃了出去?” “若是逃了出去,又为什么要回来?而且,从这势头来看,像是受了赛场中什么东西的召唤。” “看来玄灵真人不安的预感是对的,他担心有东西来破坏比赛,所以让咱们一早便来此地守护。” “既然如此,管它们什么来头,咱们尽好咱们的本分,将这些鬼东西拦在此处!” 这些组成人墙的道士,正是在李圣清的安排下,于昨夜起便驻守在赛场四周。不仅是西南方向的巽门,各个入口处的小叶红豆林,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人于隐秘处值守,共计两百来人。李圣清对于永夜大赛的极度谨慎,起初还引起了部分道士的抱怨,认为没这个必要兴师动众,如今看到来袭的妖怪时,顿时纷纷佩服起道长的英明来。 只是,这些道士虽武功高强,却并未掌握逍遥秘语之术,无法将眼前发生的一切第一时间传递给赛场内。 当前,由于巽门位于西南方,离嵩山距离较其他入口更近,仅比正南方乾门略远,但乾门又是霍芝彰所在,不属于犀渠的干扰方向,故而驻守在巽门的道士成了面对野妖入侵的第一批守护者。 在白虎之后,一只又一只野妖陆续袭来,双方迅即便进入了混战状态。 只不过,第一个飘然而下的道士之所以能一掌拍死白虎,并非因为他的实力超群,而是在敌明我暗的情况下奇袭得手。当双方转为阵地战时,单个道士即使武功高强,与这些实力并不统一的野妖一对一战斗起来,也难言稳获上风。 说起来,作为嵩山两大习武圣地,中岳庙道士的武功虽与少林功夫刚柔有别,但两者水准也在伯仲之间。二十多年前,慧远远征少陉山时,少林弟子以仅仅牺牲四人为代价便将山上的上百只野妖消灭了干净,时过境迁,每一只野妖均由于太虚水晶的重生而实力大涨,着实让这一批忠实的守护者难以招架。 只是一盏茶的时间,巽门一带的地面上已倒下了七只实力不济的野妖,但道士一方也有一人被一头巨型熊妖吞食,且有多人负伤。 更让人揪心的是,除了地面上的野妖层出不穷之外,天空中还不时飞来妖禽,让所有的道士鞭长莫及。 “怎么办?妖禽也来了……” “可是我们不会飞,想拦也拦不住啊!” “还是关心关心地面吧,远处,还有更多妖兽啊!” 道士们的确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嵩山所有被犀渠控制的野妖数量是守护道士的两倍有余,若无援军来助,必然早晚成为野妖的爪下之鬼、口中之魂。 而且,面临此种绝境的,是除了乾门之外,另外七个入口处所有的驻守道士,这些入口虽然离嵩山远了些,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数量不等的妖兽也已陆续抵达。 此起彼伏的妖声和四下飞溅的鲜血给了道士们巨大的压力,而军心的动摇,正是从巽门一带的道士开始出现。 尤其是目睹了那只实力超群的熊妖,生生吃掉三人之后!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事啊?” “对啊,难道那些净化使者的命是命,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团结无疑是对抗强敌最强大的武器,但任何团队中,一旦有一人因心生畏惧而说了些听起来似乎有理的丧气话,更多人的个人意识便会瞬间被激发出来,如此一来,纵然是千里之堤也会因蚁穴的扩大而崩溃掉。 还好,此时,有人及时看到了希望之光,连声喊道:“别怕,援军已经来了!” 半空中,一只九尾狐妖已先后干掉了两只飞入赛场的妖禽,随后俯身而下,一爪击来,生生将那只飞扬跋扈的熊妖脑袋切了下来。 道士们并不知道,这妖怪有个人间名字,叫做陈淑卿。 陈淑卿飞翔而来,率先抵达了巽门,还同时带来了祝元亮和孙小树。 只是,祝元亮在陈淑卿尚未越过小叶红豆林追击妖禽时,已跳至了地面,第一时间冲入了妖兽堆中,挥舞着金刚降魔腕打打杀杀。 至于孙小树,则在着陆时自行跑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带坐下,伸出六根藤蔓,替受伤倒下的六个道士治疗起来。 陈淑卿着陆时,身上妖气充盈,甚至这些肉体凡胎的道士们也能看到她散发出的淡淡红光。 只是,她比这些获得了援军的道士更为兴奋,激动万分道:“害我虚惊一场,原来李道长安排了这么多英雄在此驻守!” 一个道士上前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陈淑卿笑道:“和你们一样,都是关心永夜大赛的人。这场比赛关乎天下苍生性命,不容有失!” 那道士忧虑道:“妖兽冲击赛场,可不只是我们巽门的事,其他门外恐怕也有同样的危机,你们可还有多少援军?” 问话时,孙小树已经结束了治疗术的施放,站起身来——自从他获得秽迹金刚加持后,治疗能力大增,那些倒下的道士,伤势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陈淑卿应道:“少林寺慧远方丈早已得知妖兽出没一事,正带着弟子们赶来支援,不过,他们脚力较慢,还得多等上一会儿。”随后,又对孙小树道:“小树,祝元亮就留在此地支援他们,我们绕着赛场前进,一旦遇到伤势严重的人,立即替他们治疗,别让这些英雄流了汗、流了血,还要流泪。” “好的,咱们走!”孙小树二话不说,伸手吊住陈淑卿的肩膀,便随她飞翔而去。 下方,道士们听闻少林弟子正在赶来支援,顿时士气受到了极大鼓舞。 “听见了吗?不但有强人相助,现在少林弟子也要来帮咱们啊!” “呵呵,可真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大年初一啊……为了苍生,还有什么好说,战斗吧!” 一时间,太极八卦拳、乾坤挪移术……各种道家功夫争相上演,那差点崩溃的堤坝,又重新坚固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话 永夜大赛(四) 小叶红豆林外虽然已骚乱了好一阵子,但陈淑卿和孙小树两人忙于消灭野妖并提供救援,暂时还未将消息传递给赛场内的任何人得知。 坤门入口的那条赛道上,苏三娘凭借着灵动的身手,在第一关平衡木的考验中独占鳌头,到了平整地带后,又马不停蹄地继续疾跑,连考官无尘也跟得颇为吃力,直叹道:“想不到姐姐的身手竟然如此了得,甚至将熟悉考场的杨子鹏前辈也甩在了后面,我今日可真是开了眼界啊!” 苏三娘心中也不免暗自得意,虽然从数值上看,她净化之力绝对强度暂时不如蒲子轩和余向笛两个同伴,但看起来具体在比赛某个项目中能否占得先机与那个数值也并无太大关系。 尽管从结果而言,三个同伴无论谁获得比赛冠军都能将宝物收入囊中,但苏三娘此等心高气傲的巾帼英雄,又岂会愿意屈居人下?一股冠军在望的乐观情绪开始滋生,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不过,她的心气很快便弱了下来,因为这第二关,看起来实在不是她的强项。 面前,渐渐出现了一堵高耸的红墙,越近,那红墙便越显高大,直到苏三娘到了红墙跟前停下时,这才看到,红墙的两侧伸展出去,无边无际——而高度,却有不下十丈! “这堵墙,便是第二关吗?”苏三娘仰头端详了片刻,又将视线收回,吃惊地看着无尘,问道,“我是应该打破它,还是跃过它?” 无尘道:“不错,这就是第二关了。按照比赛规则,只要不使用飞翔或地遁之术,无论采取其他何种方式通过这堵墙,都算过关。” 苏三娘不禁叹道:“我的上帝啊,李道长建设如此规模的围墙,且不说耗费的时日必然长久,单从造价来看,就不像是中岳庙可承担的吧?” 无尘耸耸肩道:“是啊,我们第一次看到它时,也是惊讶得很,不过,它究竟耗费了多少银子,玄灵真人并未公布,我们只是听说,一百多年前,那位高人留下宝物时,便同时也捐给了中岳庙一大笔钱,且叮嘱过,那些钱只能为后人修建赛场所用。” “原来如此,看来,我今日还真是有幸见证历史了啊!”苏三娘自嘲地笑笑,随后朝四下看去,但见周遭空旷无比,并无树木可作为过渡,又心知自己即使使出轻功也无力跃过这一高度,便对无尘挥了挥手道,“你离我远一点,我来试试能否击破它。” “好的,那姐姐加油了!”无尘说完便立即往回跑,待跑出了足够距离,苏三娘迅即将净化之力释放到最大,并将力量凝聚于右拳上,大喝一声,猛然向红墙击去。 红墙传出一声闷响,表面被击出浅浅的裂纹,但除此之外,并无实质性的损坏,反而在这一击之后,苏三娘的拳头便已因疼痛而难以为继。 尽管苏三娘不以近战力量见长,但这红墙若只有一两匹砖的厚度,倒也可通过多次打击或是天国猎人反复射击攻破,如今仅凭这声闷响和损坏程度,苏三娘便判断出红墙的厚度难以想象,只好回头问无尘道:“无尘,这堵墙有多厚?可以透露吗?” 无尘见苏三娘不再尝试,便又走回她的身边,应道:“厚度不是什么秘密,这墙,有三尺厚。如果说第一关重在考验选手敏捷性的话,这第二关正是重在考验选手爆发力。我想,八个选手中,至少有两人可轻易击破此墙。” 看来,比赛项目的设置还算是相当公平,兼顾了各种能力的选手,苏三娘心里盘算一番,想至少蒲子轩和霍芝彰两人虽被落在后面,但一旦到了此墙,便可将墙轻易破坏,从而追回落后的时间。眼见自己的优势正在缩小,这巾帼女英雄的心里也不免毛躁起来。 被追上还是小事,关键问题在于,不以力量见长的选手,甚至连通过它的一丝希望也看不到! 难道,自己将止步于此?真是心有不甘啊! 突然,苏三娘又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问无尘道:“不对,若是此墙如此坚固,那么李道长作为普通人,又怎可能率先到赛场中心等候?除了击破和跃过,一定有通过它的其他办法,对吧?” 无尘欲言又止道:“呵呵,这个嘛……” 苏三娘从无尘闪烁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心思,毫不迟疑地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交到无尘手中:“呵呵,妹妹这么辛苦,大年初一还在陪我们折腾,就帮帮姐姐早日结束比赛,咱们一起出去庆祝庆祝,可好?” 没办法了,贿赂考官,实为惊险之举,一旦被判为作弊取消了资格,也只好认了——反正,只要拿不到冠军,什么结局都一样。 还好,无尘想也不想便接过了铜钱,笑应道:“姐姐说哪里话?咱们相识一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其实,这堵墙虽然看似密不透风地围了个圈,但为了方便进出,玄灵真人在每两个赛道之间设有小门,姐姐可往左一直走,一会儿便可到达那木门处。顺便告诉姐姐,这堵墙的后面,便是第三关——野妖出没的地带,而野妖地带到正中央,还有一条河。整个赛场就是这四关,其他便再没有什么阻拦了。” “哎呀,你说得这么详细,真是太谢谢妹妹了!”苏三娘嘴上把话说得很甜,心里却着实有些看不起这个见钱眼开的无尘。话说回来,也亏得当初在中岳庙中已经与这女道士有过类似的经历,才让她下定决心冒此大险,并获得成功。 信息已足,苏三娘一刻不敢耽搁,直接朝左侧的震门方向疾跑而去,一路紧紧盯着墙根,看是否有小门出现。 一路无碍,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后,苏三娘果然看到右侧墙根有一道木门,便立即停了下来。 只是,这墙为了防止选手借周遭植物过渡,跃入其后面,外面的树木早已被砍伐干净,一路看去都是空空荡荡,或是某些原本长在此地的树木被砍得只剩下不到一人高的半截树干,唯有在这扇门前,居然有一朵和门差不多高的向日葵,盛开得朝气蓬勃! 此时正值寒季,有向日葵绽放已实属异常,而且还只是孤零零的一朵立在此地,更显突兀。 苏三娘打算回头向无尘问个明白,但无奈自己为了赶时间脚步太快,使得无尘离自己尚有一段距离,又实在一刻也不愿耽搁,便直接向向日葵走去。 大概这向日葵是李道长故意种在此地掩盖小门的存在吧……无所谓了,区区一朵花,我来砍了便是。 想到此处,苏三娘抽出腰间朴刀,瞄准了向日葵的根部。 可接下来,让她不敢相信的事情发生了——那向日葵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什么,瞬间花心张开了一道巨口,再一弯曲,那巨口便顿时咬住了苏三娘握着朴刀的右手腕! 苏三娘顿感被咬处传来一股剧痛,那感觉,和野兽的咬合并无二致! “这花是怎么回事?”苏三娘瞪圆了眼睛,看向无尘,急促地问道。 只见无尘已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附近,可她却没有立即回应苏三娘,反而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一截树干,喊道:“无梦、李灵薇,快住手!” 苏三娘顺着无尘的目光看去,只见树干后面走出两个女人,一个是考官无梦,另一个,则是一位身泛蓝光的曼妙女子——那正是本该位于震门赛道的八位选手之一,也是除了苏三娘之外的唯一女选手——李灵薇! 只听无梦笑道:“玄灵真人说过,若选手相遇,可使用能力进行适度的竞争,李灵薇此举并未犯规,为何要住手?” 李灵薇也走上前来道:“不错,这朵向日葵,正是我物化系的能力——落日忧伤。杨玉娘,抱歉了,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此门得我先通过,待时机合适时,我自会将其解除。” 此时,苏三娘的右腕,已被咬得鲜血直流。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话 永夜大赛(五) 尽管苏三娘遭遇了困境,然对手真身已露,关切点也说得一清二楚,她顿时明白了自己性命无忧,倒也冷静了下来。 只是此时,两个巨大的疑问在苏三娘的脑海中陡然生出。 疑点一:在第一关平衡木中,李灵薇的成绩并不突出,应是被自己甩在了身后不少,震门和坤门到这小门处的距离也应该相等,那么她为何会比自己先来此地一步并提前作好准备?只能说明,李灵薇并未像自己一般在墙前踟蹰了一阵子,而是直接前往此门,外加无梦对她的“袒护”,有理由相信,她和考官之间也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疑点二:蒲子轩曾经说过,他跟霍芝彰一起与一个叫沙达利的女净化使者战斗过,而那沙达利对霍芝彰非常感兴趣,众人于是一度怀疑李灵薇便是沙达利,但如今李灵薇能力已明确为物化系,便使得这种可能性不复存在。那么,沙达利究竟是谁,长期以来一直以什么方式活动,顿时真相更加扑朔迷离了。 但无论如何,还得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 于是,苏三娘傲然对无尘笑道:“无尘,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她们并未做错什么,我也用不着求她们手下留情,而且,既然是竞争,那么我也是可以反击的,不是吗?” 说完,苏三娘便开始发力,将净化之力聚于右腕上,欲将这朵名为“落日忧伤”的向日葵震碎。 可惜事与愿违,苏三娘不但未能成功,反倒激得落日忧伤加大了咬合力度,顿时疼痛感更甚,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 “别费力了,告诉你,我根本就还未使出全力,若是使出来,这朵可爱的小花就不会只是控制你的行动,而是直接将你手臂咬断了!”李灵薇一边说着,一边绕过苏三娘,直接走到了木门旁边,回头莞尔道,“放心吧杨玉娘,我可是个很善良的人,等一会儿,一定会放开你的。” 说完,李灵薇将视线移回木门上,身上蓝光乍现,准备破门。突然,苏三娘冷笑一声,右手从向日葵的口中抽了出来,顺带将手中朴刀转了一圈,向李灵薇奔袭而去。 此时的李灵薇背对苏三娘,尚未意识到危机已近,较远处的无梦看在眼里,忍不住揪心地喊道:“李姑娘,小心身后!” 李灵薇闻声猛然转身,但为时已晚,她的右肩被苏三娘左手抓住,还未反应过来如何应对,便感到身体失控,整个人被苏三娘抛离了木门。 幸好两人不是敌人,只是竞争对手,否则,刚才那一阵接触,李灵薇已被苏三娘的朴刀斩杀掉。 李灵薇重新站稳了身子,看了看完好无损的向日葵,惊诧万分道:“不可能,你是怎么从我落日忧伤口中逃脱的?” 苏三娘笑而不语,无梦却看得清楚,解释道:“是龙形柔身术!她将手臂瞬间变小后抽了出来。” 无尘也不禁惊叹道:“想不到,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居然学成了我们道家的绝技!” 两人所言非常正确,苏三娘自一开始来中岳庙便是为了掌握些道家功夫,虽然三尸之术并未得到丝毫提升,但是随着她不断的摸索,特别是自创的挑落叶修炼法日趋成熟,身体的柔韧性倒是愈发增强,终于有一日,发现自己竟然可以做到将身体某些部分瞬间缩小,而那正是道家功夫中的一绝——龙形柔身术。 “抱歉了,李姑娘,只要让我先通过此门,也绝不会为难你!”说完,这次换作苏三娘开始聚力,准备击破木门。 “哼,你以为,我的落日忧伤,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李灵薇话音刚落,那向日葵果然又开始颤动起来,这一次,它竟然像长了脚一般直接朝苏三娘移动了过去! 来到苏三娘身边时,向日葵茎部后仰,仿佛人类那般脖子一缩一伸后,猛然向苏三娘袭去,同时,花心巨口又张得老大,欲如法炮制咬住苏三娘。 不过,刚才向日葵之所以能成功,全然是因为苏三娘毫无防范,此次正面应敌,以苏三娘的身手,又怎么可能被轻易制住。 苏三娘跳跃躲过一击后,向日葵的花朵直接击中了木门,倒是省了两人的功夫,将木门顷刻间击了个粉碎。 半空中,苏三娘伸脚蹬踏高墙,以墙体为支点,将自己弹至远方,以防止落下后恰好被向日葵捉住。 如此一来,苏三娘自然远离了危险,只是,趁此机会,李灵薇又赶了上去,欲抢在苏三娘之前通过已毁掉的木门。 毕竟,能否打败对手并不重要,对李灵薇而言,所有一招一式的选择,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自己率先通过木门。 不过,苏三娘又何尝不是如此打算,就在李灵薇行将穿过木门之际,她放出的三尸已到达了李灵薇身上,开始对她进行起骚扰来。 “嘎嘎嘎,兄弟们加油啊!一定别让这婆娘过去!” 在三尸的一起发力下,李灵薇痛苦地倒在地上,那地点,离木门只有区区三四尺远。只听她嘴里嗫嚅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无梦自是看明白了,大惊道:“是三尸!没想到,这杨玉娘连三尸也会操控!” 苏三娘以胜利者的口吻笑道:“不错,正是三尸,若不是十万火急,我也实在不愿意将那三个家伙用在女人身上,毕竟,有些不雅……” 无梦深叹口气,冲李灵薇喊道:“没办法了,李灵薇,让她过去吧!” “休想!”李灵薇心有万分不甘,此时,她正调动着落日忧伤来到自己跟前,仿佛鸡啄米一般,让那花心之口不断向自己身上咬来。 不过,三尸的灵活程度实在惊人,任那向日葵伸伸缩缩,也不过是徒劳无功地与三团金色光团周旋起来。 无梦又喊道:“若是任三尸折磨下去,你的身子可是会暴亡的!” 苏三娘笑应道:“不错,不过李姑娘和无梦放心,我杨玉娘也是个善良之人,时机合适时,我会解除三尸的。”说完,苏三娘将朴刀插回腰间,万分潇洒地往木门走去。 在木门争夺战的优势方几度易主后,苏三娘眼看就要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此时,风云再变。 一股巨大的气浪山呼海啸般穿过木门,不仅将苏三娘整个人掀了个底朝天,而且将她推得飞了出去,在重新远离了木门十丈远之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不可能,那李灵薇已是自身难保,怎么可能还有这般惊天的力量? 难道,是无梦在暗中帮她? 可当苏三娘起身四下看去时,那在场的所有人只比自己更惨,李灵薇、无梦、无尘三人均被这股气浪推得更远!而那朵向日葵,更是不知所踪。 那么,那股气浪的主人,究竟是谁? 正一头雾水时,一个壮实男人的身影,悠然穿过木门,在一片飞扬的尘土中朝四人走来,邪笑道:“抱歉,你们暂时还不能通过此门。” 能发出此等惊天妖力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赛场中到处游走的妖皇犀渠,在他解决掉新天地会五人后,便发现坤门的净化使者不但速度最快,而且和震门的净化使者聚集在了一起,自然心有担忧,前来阻止。 苏三娘并未见过犀渠,但看到他身上的红光,便立即明白了对方的妖怪身份,问道:“你是何人?” 犀渠露了个无奈的笑容:“呵呵,还是别问了吧,若是知道我的身份,便只能像对付那几个家伙一样,将你们弄昏了事。” “呵呵,你不回答,我就不可以主动探探吗?” 说完,苏三娘凝神打探,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便瞪圆了眼睛,惊恐得无以复加! “你体内有太虚水晶……那么,你就是……就是……不错,你这股妖气,我永远也忘不了!” 是的,面前站的这个男人,正是自己这趟跨越半个中国旅行的最初衷,那个自己誓要消灭的,在老鸦漩唤来洪水,淹死了数千天国将士,并害得义王石达开束手就擒的元凶——犀渠! 那一夜,她在走小路离开义王营地时,在山坡上看到的那个形如犀牛的巨大怪物影子,竟然以这样漫不经心的姿态,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犀渠,你可知道,我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多久了?”苏三娘一边说着,脸上已然青筋暴露,不知不觉间,愤怒竟让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渗出鲜血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话 永夜大赛(六) “天国猎人!” 一道蓝光闪过,苏三娘手中的弓箭已准备就绪,指向犀渠,伴随着她犀利的眼神,更显杀气腾腾。 “我不是早说过了吗?最好别知道我的身份,现在搞得这么剑拔弩张,我杀你们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真是麻烦!”犀渠面对苏三娘的架势,抱怨一番,又好奇道,“对了,你这娘们,为何认识我,而且对我如此苦大仇深的样子?” 苏三娘不吐不快,也顾不得李灵薇和两个考官的看法,反问道:“去年……不对,是前年了,你在大渡河所做的好事,可还记得?” 犀渠顿时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道:“当然记得。原来如此,你是那场战斗中留下来的太平天国余孽啊……想不到那军队中,竟然躲了你这么个净化使者……” 那时,苏三娘自知实力不敌这妖王,苦苦寻求更强的力量,没想到今日竟然如此冤家路窄在此相遇,虽然实力仍然难以匹敌,但一大群净化使者就在附近,只要能用手中圣物给这妖怪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便会给他后面动用妖力带来一些麻烦。 多少次,在梦里,我以这天国猎人,将面前这个叫作犀渠的妖王一箭射死! 只是我不知道他也会变作人型,所以在梦中,这家伙从来是一头犀牛的模样,而且从未想象过,他会杀掉哥垛,抢来太虚水晶,升级为妖皇。 遭遇强大宿敌,苏三娘哪里还顾得上李灵薇,早已唤回了三尸,让他们三个小东西坐在了三支箭矢上。 李灵薇不再被三尸压制,也起了身来,对苏三娘心悦诚服道:“你之前尚未使用净化能力,我便已不是你的对手,如今才明白你原来也是物化系净化使者。总之,我输得心服口服,待我们一起宰了这妖怪,便恭送你先过那道小门。” 苏三娘苦笑道:“你们大概还不知道,这个犀渠,已经是妖界的顶级存在——妖皇了吧?” 李灵薇顿时豪气尽失,战战兢兢道:“什么?不是说,妖皇还要几个月之后才会苏醒吗?那么,李道长办这永夜大赛,还有何意义?” 此时,无梦和无尘也起了身来,将苏三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无梦对无尘喊道:“不好,原来妖皇已经来了这赛场,我们得立即将这情报告诉玄灵真人!” “知道了!”无尘回应过后,便开始运功,欲使出逍遥秘语术。 “呵呵,你们觉得,我会给你们这个机会吗?”犀渠说完,双手平伸出去,将无梦和无尘凌空托举到半空中。 下方,上尸彭踞喊道:“三娘,你还愣着干吗?快射他啊!” “落日忧伤!” 不等苏三娘先发招,李灵薇已先一步发动了能力,顷刻间,犀渠脚下闪过一道蓝光,那蓝光物化成向日葵,张开花心的巨口,将犀渠的左腿紧紧咬住! 同一时间,苏三娘三支箭矢离弦而出,在三尸的操纵下,分别往犀渠的头部、腹部和腿部破空而去! 然而,以犀渠的实力,又岂会被这一揽子常规的攻击伤害?在利箭抵达犀渠身体的一瞬间,他的体内爆发出一股冲击波,顷刻间将三支利箭和向日葵都掀了开去! 同时,犀渠手上再用力,只见半空中的无梦和无尘急速向对方移动,两个女子的身子在空中活生生相撞,发出整齐划一的凄厉惨叫,随后落于地面。虽未死亡,但在这一击下已然双双不省人事。 尤其让人酸楚的是,无尘怀中的那串铜钱也掉了出来,绳子断开,铜板撒落了一地。 接下来,犀渠正要上前对付苏三娘和李灵薇,却突然步履沉重,脚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面露痛苦神色,“咦,我这是怎么了?” “嘎嘎嘎,我是上尸彭踞。被我抓到,必将头昏眼花!” “嘎嘎嘎,我是中尸彭踬。被我抓到,必将好吃懒做!” “我……我是下尸彭蹻……被我抓住……必将心怀邪淫……” 看来,犀渠虽然防御住了天国猎人和落日忧伤的硬攻击,但三尸已凭借着死缠烂打的精神,最终还是将犀渠给成功纠缠住。 当初,三尸拿黑山老妖没辙,是因为对方是石头身体,但犀渠未变身之前,倒是个不折不扣的人型妖怪,刚好吃三尸这一套。 犀渠虽是妖皇,但见识颇为浅薄,从未得知过三尸的存在,愣道:“呵呵,原来是些贴身小虫子,那便好办了……” 苏三娘见犀渠表情突变从容,心想他会立即变身为兽型以摆脱三尸纠缠,赶忙对李灵薇喊道:“别给他喘息的机会,一起上去,宰了他!” “明白了,落日忧伤!”这一次,李灵薇直接将向日葵物化在了自己手中,她手举向日葵根部,随同手持朴刀和利箭的苏三娘一起向犀渠飞奔过去。 然而事实证明,身为妖皇的犀渠,也怎会如此轻易就范? 就在两人奔至犀渠身前时,犀渠突然站起身来,他的脚下地面,陡然裂开一道巨缝。 “恒河祭!” 随着犀渠喊出他的绝技,一股滔天之水如蛟龙般从地下喷涌而出,将犀渠紧紧保护起来的同时,也将两个女人生生震了开去! 当然,还有那贴身的三尸,虽不至于被水柱冲死,却也无法再靠近犀渠,只好哇哇大叫着往苏三娘这边飞了回来。 水柱冲到半空后落了下来,犀渠并未再持续发力,但苏三娘和三尸均已明白无法再对他施加同样的攻击。 李灵薇从未遇到过这种级别的妖怪,可谓“出师即遇巅峰”,早已没有了主意,颤抖着问苏三娘道:“怎么办?怎么办?” 苏三娘苦笑道:“看他那模样,一直未使用杀招,好像并不打算杀我们,这是我们唯一的好消息,但是我们也无法逃出他的魔爪,只能尽一切努力用圣物将他击伤,给其他净化使者留些希望。” “可是,我们要怎么才能伤得了他?” 苏三娘无言以对,所有招数均已使出,不但未能给犀渠带来多大伤害,反而让他逐渐熟悉了两人的能力特点,能及时作好应对,这种情况下,还想带给他更大的伤害,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恶,亲手杀掉犀渠,一直是我这一年多来的梦想,如今我总算遇上了他,却只能如此一筹莫展吗?我们要想战胜妖王妖皇这种级别的敌人,究竟还有多少路要走? 就在苏三娘暗自懊恼之际,犀渠再次平伸出双手,将苏三娘和李灵薇一左一右凌空拉扯起来,打算像对待两个女道士那般让两人相撞。 在压倒性的实力下,犀渠发出疯狂的嘲讽来,“永夜大赛冲在最前面的选手,也就这点能耐了吗?看来,当今世上的净化使者,果真是不够看啊!” 正要发力让两人相撞,突然,犀渠停止了一切动作和语言,愣了起来。 周遭并无援军或是敌人来犯,无尘和无梦也依旧一动不动,他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有人正在跟他意念传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吧……反正,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岂能放过? 想到此处,半空中的苏三娘又张弓搭箭,将一支箭矢朝下对准了犀渠的头部。 此时,犀渠似乎并未意识到苏三娘的威胁,反倒将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无尘和无梦,怔了半晌后,嘴里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呵呵,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 话音刚落,一支利箭已至,犀渠及时反应了过来,侧身勉强一让,那利箭刹那间射入了他的左肩中。 虽未像对付其他妖怪那样将他射得深入,但整个箭头倒也隐没在了他的肉中,可算是目前为止带给他的最大伤害了。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犀渠怒火中烧起来,只听他狂叫一声,发动起内力,将那箭头震出了体外,带出了一股蓝血和肉屑。 “剩下的,就看你们的了……”苏三娘自知已完成了她的使命,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紧接着,苏三娘感觉到身子失控,急速向一个方向飞去,随后,在一阵猛烈的撞击下,堕入了一片黑暗中。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一话 永夜大赛(七) 就在苏三娘还在和李灵薇纠缠不休时,蒲子轩已来到了巽门的高耸红墙前,端详一番后问采云子一个和苏三娘如出一辙的问题:“这堵墙就是第二关吗?我是应该跃过去,还是破墙过去?” 采云子的回答也非常官方:“只要不使用飞翔或是地遁之术,怎么通过,那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于是蒲子轩也抬头看了看红墙的高度,判断自己无法一跃而过,却又毫不怯场道:“看来李道长设计的比赛项目还真是公平啊,这种站着让我打的东西,可对我够不成一点儿阻拦,正好可弥补我第一关耽搁的时间。” “是吗?那我可得提前恭喜你了。”采云子保持着礼节的微笑。 于是,蒲子轩用手势示意采云子退后,待后者退到安全位置后,蒲子轩将星河龙王召唤了出来,随后身体后倾到足够幅度。 “霸龙混元破!” 此番霸龙混元破,随着蒲子轩净化之力的提升,也打出了比在江西时更加骇人的爆发力,从采云子的角度看去,只听蒲子轩的所在之处传出一声巨响,随后,便笼罩在一阵飞扬的尘土中。 尘土散去,只见蒲子轩身前的红墙不但已开出一个洞来,而且那洞之巨大,宽度和高度均足有五六丈。 “哦,真是厉害啊……”采云子一边啧啧称赞,一边走了过来。 蒲子轩心情不错,打趣道:“破坏成这般模样,李道长不会怪罪我吧?” “怎么会呢?这个赛场,只使用一次而已。”采云子不以为然地笑笑,问道,“敢问刚才这一击,你使出了几成力量?” 蒲子轩算了算道:“八九成吧。” 采云子点点头道:“据我所知,在另外七个选手中,应该没人还能做到这种程度,当下,其他赛道也暂时没传来选手通过第二关的消息,因此,目前,你应是来到第一名的位置了。”随后,也顺带送上祝福道:“恭喜恭喜。” 两人随即便通过那个洞去。只见红墙的后面是一片开阔地带,山丘、树林、平地……各种地形兼而有之,而且随着步伐的推进,竟逐渐可以听到“哈——哈——”的野妖呼吸声了。 蒲子轩顿时停下了脚步,疑惑问道:“考官,为什么赛场内会有妖怪?” 采云子轻松地笑笑,应道:“不要担心,为了考验选手的实力,杨子鹏四年来捉了大概百来只野妖投放到这墙后,至于每个赛场途中会遇上多少野妖,就全凭选手的运气了。正所谓‘道可道,非常道’,上天冥冥之中会帮助哪个选手,也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天意嘛。” 蒲子轩想到了什么,又问:“那李道长在赛场中心等候,就不怕野妖去攻击他吗?” “这片野妖地带过去后,便有一条河流环绕着中心地带。赛场内的野妖均为走兽,无法飞翔或是游泳,因而对中央地带和外界都不会形成威胁。”采云子停了停,友善地提醒道,“顺便告诉你,杨子鹏、霍芝彰和孟汀也已过了第二关,你确定还有那么多问题要问吗?” 什么?自己最讨厌的那个霍芝彰,居然已经追上来了!看来,他的天地领主,虽然笨重,还的确是个能碰硬的好东西,而苏三娘和余向笛,看来已因为能力特点受到了那堵墙不同程度的阻拦。 本来己方有三重保险,当下只剩下自己一人,蒲子轩顿时感觉紧张了起来,立即二话不说,向前狂奔而去。 …… 时间往回推移些许,在兑门的红墙前,孟汀双手握着一个巨型榔头的把手,对着前方红墙大喊大叫着连敲了十三下,生生将那红墙敲出一个一人高的洞来。 那榔头的把手有三尺多长,而上方黑漆漆的圆柱头,也有三尺长,一看就不是人间的正常劳作工具。 这东西,正是身为木匠的孟汀,物化出的圣物,他给它命名为“敲山震虎”。 孟汀本是空有蛮力、不会武功之人,在第一关中,他也是在平衡木上耗费了不少时间,以最后一名的成绩通过,却在第二关中靠着这身蛮力赢回了一些优势。 “嘿嘿,我这个‘敲山震虎’还行吧?其他选手,能像我这样直接将墙给砸了吗?”孟汀自鸣得意地望着考官真与道人,希望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来到第一名的好消息。 真与道人礼节地笑道:“还不错吧,从倒数第一名上升到了第四名,在你前面的有蒲子轩、杨子鹏,以及霍芝彰。” 听了此话,孟汀的笑脸顿时僵住了:“什么?原来那些家伙,也不弱啊……哼,我千里迢迢跑到这登封来参加比赛,可不是为了好吃好喝才来的。我得赢得那宝物回去,卖个好价钱,讨个好媳妇儿!” 真与道人笑道:“有冲劲是好事,不过即使赢了那宝物,也不知拿回去讨媳妇儿有用没用啊。” “管他娘的,先赢了再说……好了,不和你废话了,我得赶路了。”说完,孟汀将笨重的榔头灵气化,随即大步流星地往前跑去。 在这之前,真与道人已经告诉过他,墙的后面有难以预计数量的野妖出没,因此,听到妖怪的呼吸声后,孟汀并未感觉到惊讶,继续保持着前进的脚步。不多时,一只狌狌从树上跃下,拦在了他的面前,嘴里发出“咯咯”的似笑非笑声。 “敲山震虎!”孟汀将榔头又物化了出来,趁那狌狌目瞪口呆之际,大喝一声,“看锤!” 可怜那狌狌还未出手,便已成了这巨型榔头下的一只孤魂野鬼。 初战告捷,孟汀士气高涨,随后,又先后敲死了两只羊妖和一只犬妖。 孟汀边跑边问道:“哈哈,考官,我的能力厉害吧?看我这势如破竹的架势,应该来到第一名了吧?” 真与道人耸耸肩道:“不好意思,其他赛道的消息并非会随时传来,我也说不好你到底身处什么位置。不过,这些本事,也只是净化使者的基本素质而已啊。” “没事,看我继续敲、敲、敲!” 说完,孟汀又将敲山震虎灵气化,怀揣着雄心壮志继续前进。 此时,半空中,伴随着空灵的妖声,赫然飘来一团黑雾,由远及近,由上而下。 这团黑雾,正是当初在嵩山脚下,救走了沙达利的那个神秘妖怪。 可惜孟汀并不知道它的可怕,指着黑雾问真与道人:“你不是说,这赛场内的野妖都不会飞翔吗?这飘着的妖怪,算不算是在飞翔?” 真与道人被问住了,也百思不得其解道:“奇怪,玄灵真人确实说过,杨子鹏捉回来的野妖,都是些普通妖兽,不具有特殊能力啊……” 谈话间,黑雾已飘至孟汀的身前,传出阵阵腥臭味来。 “罢了罢了,既遇之、则杀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孟汀抽了抽鼻子,大喊道,“敲山震虎!” 随着巨型榔头再次出现在手中,孟汀大喝一声,毫无惧色地冲入了黑雾之中。 此时,黑雾停止了移动,半晌后,又徐徐往回飘去,可是,那原来的位置却再也没有了孟汀,留下了真与道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好,这东西,好像还真不是赛场内本该有的妖怪……”真与道人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冲黑雾大喊道,“孟汀、孟汀,你究竟在哪里?” 无人应答,周遭一片死寂,甚至连妖声也不见了。 黑雾还在继续缓慢回升,待它来到了三丈高的一棵槐树树荫中时,突然,黑雾中传出一声孟汀的惨叫来。 在真与道人诧异的目光中,孟汀的身体从黑雾从毫无生气地落下,挂在了槐树的树枝上——他的双手和脑袋没有东西支撑,如同软面条一样无力地下垂,而他的双眼泛白,嘴里吐着鲜血,俨然一副不知死活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真与道人立即纵身到那树枝处,将孟汀泛着腥臭味的身体抱至地面,右手食指伸去他的鼻孔处探了探,这才舒了口气道,“还好,只是昏过去了……” 再看那黑雾时,它已往西北方向渐行渐远,完全没有要找真与道人麻烦的意思。 不多时,身在黑雾中的妖怪,听到了一个女人的意念传声:“冥幽,你去兑门干吗?” 冥幽,正是黑雾本体的名字,听了此话,立即应道:“兑门那个家伙对霍芝彰有些威胁,我已经前去将他搞定了。” “你这蠢货,巽门的蒲子轩你不去管,跑去管一个第四名的傻子干吗?” “呵呵,沙达利,我又没有三头六臂,哪管得了那么多?还有,你也别激动,我这不是正往巽门赶去吗?” 说这话时,冥幽已飘然来到了乾门赛道,正巧碰上了疾行而来的霍芝彰。 “呵呵,沙达利,真有意思,恭喜我吧,我又碰到老朋友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话 永夜大赛(八) 话说霍芝彰从一开始便不知道自己是被沙达利和犀渠“保送”的冠军得主,也对新天地会的那五人已被犀渠全数击得半死不活一事浑然不知。中途,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去搜寻胡蛊的妖气,但是他在这么做时,胡蛊已经昏迷了过去,妖气也尽失,让霍芝彰还以为五人并没有依照自己的指示来到赛场,焦虑之际,也只能一丝不苟地尽力前进。 第一关平衡木确实对他造成了较大的困扰,使得他在过桥时仅获得了第六名的成绩——落在了蒲子轩的后面,但到了第二关红墙前,凭借着天地领主强大的破坏力,他也没费多少力气便将红墙击出一个通道来,加之苏三娘、李灵薇遭遇不测,等于提前被淘汰,故而直接来到了第三的位置。 这之后,他便进入了墙后的野妖地带,虽然前后也有七八只强弱不等的野妖前来骚扰,但霍芝彰的天地领主防御力比祝元亮的妖见愁只强不弱,故而也没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只是当不得不全副武装的时候,自会拖慢他的脚步,故而始终保持在第三的位置。 于是接下来,排名第一的蒲子轩和排名第二的杨子鹏,便成了犀渠一伙需要去干扰的对象。 冥幽之前出现在兑门赛道,要到达蒲子轩所在的巽门赛道,就得经过乾门赛道,于是,霍芝彰在某个时间,也目睹了半空中那团飘然而至的黑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我在嵩山脚下见过的那诡异东西吗?它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冥幽当然也看到了霍芝彰,愣了一愣,在半空中停止了飘移,与霍芝彰对峙了片刻。 只是,冥幽在与沙达利意念传声报了一声信之后,又重启了飘移,往蒲子轩方向继续飘去,留下一头雾水目送黑雾远去的霍芝彰和他身后不远处的考官——光月散人。 这黑雾,毫无疑问是具有特殊能力的妖怪,而且与我产生过过节,此番为何主动找上我,却又对我视而不见? 霍芝彰当然思索不出答案,虽倍感诧异,却也没有时间留给他慢慢研究,只得无奈地继续前进。 …… 一晃的,蒲子轩、杨子鹏、霍芝彰、余向笛四人已先后行进至野妖地带,此时离巳时比赛开始已过去了整整一个时辰。 小叶红豆树林外的战况也是愈发激烈,在中岳庙道士的全力阻击下,始终没有妖兽冲破那道关键的防线。有了陈淑卿和孙小树四下的救援,大多数伤员也能及时得到救治,因此,一个时辰过去后,野妖的尸体已越堆越多,而阵亡的道士数量仅有不到二十人。 巽门之外,守护者一方的优势更为明显,因为他们的队伍中,有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肉盾——祝元亮。 本来就有妖见愁这件神器可以抵御大部分的妖力攻击,而自从在少林寺中偶然发现自己练成了金钟罩铁布衫后,他便特意加强了对防御能力的修炼,以至于练出了一身钢筋铁骨来——只要保护好后脑勺不受攻击,那些野妖的冲击、爪拍,甚至牙咬也难以伤到自己些许了。 这不,祝元亮打得兴起,连能量也舍不得用了,又抱起了一头比自己高大的狼妖,用双手手臂死死将其腰部箍住。 那狼妖被箍得快喘不过气来,哀嚎连连,绝望之下,张开血盆大口,朝祝元亮的脑袋咬去。 狼嘴的上牙咬中了祝元亮的头顶,下牙则咬住了他的下巴,企图赶在自己被箍死之前,先将对方咬死以自救,却仿佛咬住了一块石头一般,獠牙无法深入。 当然,祝元亮并非毫发无伤,当四颗獠牙如此钉着脑袋时,仍然产生了疼痛之感。只是,他故意选择了此种战斗方式,正是听从余向笛的建议,希望在实战中逼出自己更强的潜力来。 不过,祝元亮面临的苦恼,疼痛只是其次,更叫他难以忍受的,是他无法阻挡那直接冲入鼻腔的气味,直露出痛苦神色。 “他奶奶的,你这狼妖的嘴巴好臭!” 一人一狼如此僵持之下,周遭的道士们也不禁看得呆若木鸡。 “我的天啊,这胖兄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敢这样和妖怪战斗?” “他脑袋究竟是什么做的啊?” “喂,我说,咱们还是去帮帮他吧!” 祝元亮听了此话,顿时拒绝道:“不用谁帮忙,你们看我难受,只是这妖怪嘴里太臭而已……” “可是……你不会被咬死吧?” 祝元亮坚持道:“呵呵,不但不会,而且,我感觉我的罡气就快憋出来了!” 狼妖见渐进式的咬合对祝元亮无用,顿时又松开了大嘴,张到一定的幅度后,又发出一阵狂号,陡然将血盆大口合上! 也正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祝元亮的脑袋四周,出现了一道金色的罡气,与余向笛使用金钟罩铁布衫时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突进式的咬合力,不但没能带给祝元亮丝毫伤害,而且反倒震得狼妖那四颗獠牙顷刻间断裂了三颗,仅剩下方一颗勉强保住。 “哈哈哈!罡气终于出来了!”祝元亮欢呼雀跃的笑声,将那狼妖痛苦的哀嚎声衬托得更加可怜。 虽然迈出了重要的一步,但祝元亮也不过是刚进入高级金钟罩铁布衫的门槛,那金色罡气只是出现了一瞬间,便立即又没了踪影。 “谢谢了,狼兄,你是帮我练出罡气的好伙伴,我今日就放你一马吧!”罡气的昙花一现并未影响祝元亮的好心情,他大发慈悲,将箍着狼妖的双臂松开,转而用金刚降魔腕提着它的尾巴,将早已失去了战意的畜生扔出了五丈开外。 那狼妖哪里还敢造次,立即灰溜溜地夺命而逃。 祝元亮目送狼妖远去,还没从成功的陶醉中走出来,忽然,一股巨大的压力又从天而降,打在了他的头顶上。 抬头再看,此次击中自己头部的,是一只直立的虎妖,那身形比刚才那只狼妖还要大上不少,且混身泛着红光! 只是,祝元亮并不知道,这只虎妖,正是蒲子轩与陈淑卿好不容易才从少陉山上带回,带到茅屋交给慧可,且从犀渠杀掉慧可那日便不知所踪的马腹——那个妖王蔓渠转世而来的怪物! “呵呵,你这虎妖,也想和我祝先锋练练手吗?”祝元亮冷笑一声,做起了起手式。 马腹自从逃回野外后,便再也没有被喂食过鸡鸭鹅之类的长毛家禽,性情早已恢复了狂躁,此时见一爪拍下未能击伤祝元亮,顿时发出一阵仰天长啸来。那声音饱含着愤怒,却又带有无限的悲凉。 “哭,我叫你哭个够!”祝元亮不解风情,直接跳跃而起,挥动金刚降魔腕,干净利落地击中了马腹的腹部。 狂躁状态下的马腹,又岂是祝元亮蛮力可以对付?马腹仅仅后退了一步,便站稳了脚步,再度挥爪而至,将祝元亮拍出一丈远的距离,倒在地上。 “我靠,这家伙,过瘾啊!”双方均未伤到对手,祝元亮爬起身来,准备再战。 还未出手,一名道士飞身而至,朝马腹连续打出太极推手,将其打退了几个身位后,落到地面上,朝祝元亮厉声道:“这只虎妖已伤了我方好些人马,实力超群,别大意,还是用你的除妖飞弹速速打死它吧!” 马腹听了此话,没有丝毫反应,见祝元亮和后来的道士并没有拦着他的道,也懒得多看一眼,直接将视线转到了赛场内部,随后,又发出悲凉的声音来,迈动步伐,朝小叶红豆林走去。 “喂喂,那虎妖要过线了!” “千万别让它进去啊!” 顷刻间,又有三个稍微腾出手来的道士,飞身至马腹身后,欲加以阻拦。 又挨了一顿揍后,马腹被骚扰得烦躁无比,直接从体内释放出一股冲击波,将来人全数推了开去,还发出浑厚的声音:“别……过……来……” “别过来?”祝元亮顿时觉得这句对白无比熟悉。 对,当初在丽江误杀的那只狼人,也发出过一样的呼喊! 这头虎妖,既然会说出人话,便多少有些智慧,不可能被犀渠般若能力所控制,而且,明明有能力将我们杀死,为何只是将拦路的人全数推开,然后径直往赛场内走去? 细细看去,那马腹身上其实已多出负伤,因而步伐才变得沉重。 难道,又有冤情?那么,这虎妖硬闯赛场,目的何在? 道士们显然没有这样的思考,只是见虎妖已过线,又有人忍不住催促祝元亮道:“你为何就是不使出绝技?” 对方毕竟是头狂躁的妖怪,祝元亮无言以对,只好将金刚降魔腕抬起,五指张开,汇聚起能量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老迈的声音传来:“祝施主,手下留情!” 声音无比熟悉,祝元亮回头看去,只见少林寺慧远方丈已带领着众多少林子弟,及时赶到了战场。 “是慧远方丈!” “少林弟子们终于来了!” “太好了,看我们佛道两家齐心协力,何愁拿不下这些妖孽?” 在道士们的欢呼声中,慧远走到祝元亮跟前,望着马腹远去的背影道:“这只虎妖,正是马腹,它没发出婴儿叫声,说明它此刻不想吃人。它要找的敌人,在那赛场深处,老衲判断,正是犀渠无疑!” “原来这就是马腹!”祝元亮大惊后,又庆幸道,“还好我没下杀手,否则,就误杀我们的战友了!” 此刻,巽门外的野妖已被少林弟子清理了个干净,慧远便四下对道士们道:“诸位英雄,你们为守护赛场,英勇奋战,老衲对此深表敬佩,且让我们来助大家一臂之力,一定要确保永夜大赛顺利完成!” 之后,庞大的守卫队伍便分散开来,四下去支援其他入口,马腹的身影则渐行渐远,不多时便消失在了茫茫赛场中。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话 永夜大赛(九) 西北艮门赛道上,周再成抓耳挠腮,正为了一堵又一堵的红墙叫苦连天。 之前,周再成在第一关平衡木的挑战中获得了第七名,成绩仅好于孟汀,听着一个又一个名字已经跑在了自己前面,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直盼着后面追回些时间来。终于来到第二关红墙跟前时,顿时春风得意,因为他的净化之力特点,非常适合与“开洞”有关的行动。 在那堵红墙面前,他召唤出灵体“疯狂巡山人”——一个形如穿山甲的蓝色灵体,覆盖着自己身体。 随后,周再成整个人开始了急速的打旋,那穿山甲灵体也跟着急速转动起来,随着周再成身体倾斜,疯狂巡山人尖尖的头部顿时宛如钻头一般冲击红墙,一时间,噪声巨大,石末飞溅,而当周再成钻洞深入一定的程度后,双腿竟然逐渐离开了地面!一眼看去,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独立的旋转器物,让身后的考官全栖子也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招也着实有针对性,不多时,红墙上便出现了一个比西瓜还大一圈的圆洞,贯穿了厚厚的墙体,虽无法像蒲子轩造成的破坏那般让人震撼,倒也足够他略显消瘦的身体通过。 周再成穿过了那个圆洞,并未立即前进,反倒一手扶着圆洞的边缘,一手捂着脑门大口喘气——这一招需要身体急速旋转,纵然他经过多年的锻炼已逐渐习惯了此种旋转强度,但无奈这堵红墙太厚,打转时间更长,事成之后,让他依然感到天旋地转起来。 这并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稍作休息,调整好身体状态后,便可正常前进。 然而,当他抬起头来时,却惊讶地发现,离他约莫五丈远的地方,竟然又生生地多出了一道一模一样的红墙来! 周再成当然不知道其他赛道的选手并未遭遇此种情况,于是,待全栖子也穿过了那个圆洞后,便冲他劈头盖脸地抱怨道:“嘿,你不是说穿过此墙,这边就是野妖地带了吗?为何又多出一道墙来?你骗人!” 全栖子也不明就里,想了想道:“当初玄灵真人就是这么告诉我们的,可是,我并未亲自见证过墙内的情况……或许我听错了,他说的是‘一道道高墙’,我却听成了‘一道高墙’呢……” 周再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可知道,身体急速旋转后,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体验?” 全栖子面露愧色道:“抱歉,不过你换个角度想想呢,墙越多,对那些后面的人就越不利,你看,杨玉娘、李灵薇他们,不就再也追不上了?” 听了此话,周再成霎时想通了不少,眼珠子一转,心悦诚服地道了声:“有道理。” 随后,周再成再度使出钻洞绝技,在第二堵墙上开出通道来,穿过之后,眩晕感也更甚以往,竟然呕吐了起来。 不过,更让他绝望的,是眼前五丈处,那原本空荡荡的地带,又生生出现了第三堵红墙! 继续承受巨大的眩晕感,钻出一个通道,穿过此墙,周再成又遇到了第四堵红墙! “我……我真的不行了,你们……你们这是欺负人……”周再成坐于地上,欲哭无泪。 全栖子来到他的身边,安慰两句后,又雪上加霜道:“别停下,我可以告诉你,目前已有四人通过了第二关,依次为蒲子轩、杨子鹏、霍芝彰和余向笛。” “他们的身体又不用打转……”说完这一句,周再成脸色泛白,又吐了一次,几乎连胃都快吐出来了。 全栖子捂了捂鼻子道:“呵呵,也不是非得在墙上开洞才能通过啊,我说了,如何过这一关,全凭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那……那我就来最后一次吧……”说着,周再成挣扎着起了身子,大喊道,“疯狂巡山人!” 刹那间,穿山甲灵体再现,只是这一次,周再成的身体并未急速打转,他也没有将冲击目标再朝向坚硬的红墙,而是俯身朝向了较为松软的土地。 周再成的意图非常明确——管他娘的前面还有多少堵红墙,这一次,直接采用不用打转的方式,在泥土地下开出一条长长的通道来,总会直接抵达正常的野妖地带。 他的算盘打得不错,只见疯狂巡山人的头部触地之后,地面的土立即就被刨了开去,其轻松程度,和肖珏的沙丘行者几乎如出一辙。 可惜的是,全栖子并未承认此种闯关方式为合规,就在周再成的身体全部没入地底下后,全栖子趴着身子,毫不留情地朝地洞内喊了一声:“采用地遁之术为犯规,对不起,你已失去了比赛资格!” 听了此话,周再成已彻底没有了脾气,有气无力骂了句:“你们……你们他娘的这是欺负人……”随即便在身理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下,两眼泛白,昏了过去。 …… 离艮门赛道不远的坎门赛道上,杨子鹏已进入野妖地带多时,不慌不忙地将那些他抓来的野妖挨个又打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他无需再手下留情,遇到任何野妖,均直接痛下杀手。 在击杀掉一只狒狒后,他的考官谷净先生走到他的身旁,笑道:“杨前辈,刚收到消息,第一个因犯规而取消比赛资格的选手诞生了——是艮门的周再成。” 杨子鹏愣了愣,问道:“全栖子为何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据说,是他为了不去穿越那一道又一道红墙,使用灵体在地面挖洞,被判为了遁地之术。” “什么?”杨子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按照玄灵真人制定的比赛规则,一旦选手整个身子没入地面之下,便会被判为作弊,全栖子的判罚没有问题。” “不,我的疑点并不在这里。”杨子鹏蹙眉道,“我不解的是,‘一道又一道’墙是怎么回事?每个赛场,应该只有一道墙才对!” 谷净先生耸耸肩道:“这也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所以才问问,你是否在其他赛道上,设计了不同的关卡?” 杨子鹏摇摇头道:“赛场是我亲手设计,每个赛道上,只有一堵墙,所有的关卡,也都一模一样,这毫无疑问。” 谷净先生想了想道:“那或许是竞争对手给他制造了障碍。” 杨子鹏的眉头始终未舒展开来,思忖片刻后,又道:“不对,艮门的两侧,分别是我所在的坎门和杨玉娘所在的坤门,杨玉娘的能力为物化出弓箭,这一点,李道长已经告诉过我,其他选手,也断然没必要跨越如此远的距离前往艮门去干扰一个落后者。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既然如此,待比赛结束后,我们可以一起去那边探个究竟。”说完,谷净先生做了个手势,示意杨子鹏继续前进。 “你稍等,我先打探打探再说。” 杨子鹏对整场比赛的责任感远胜于其他选手,见事情有些蹊跷,便屏息凝神,开始搜寻起赛场内的妖气来,半晌后,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惊诧万分道:“不对劲,这整个赛场内,出现了好些异常强大的妖气,与这些野妖完全不可相提并论,而艮门的第二关附近,就有一个!” 谷净先生顿时也不安起来:“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告诉玄灵真人吗?” 杨子鹏想了想道:“不,事情的真相还没搞清楚,若是李道长终止了比赛,之前我们做的那么多努力就全白费了。那些多出的墙壁,或许是某些野妖随着太虚水晶的复生发生了异变,生出了些特殊能力,也并非不可能。” 说完,杨子鹏调转了方向道:“走,快随我去艮门看看,再作决定。” 此话一出,谷净先生顿感纳闷道:“怎么,杨前辈目前仅落于蒲子轩之后,却要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吗?” 杨子鹏冷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呵呵,若是我使出全力,就是夺得冠军又有何难?不过,我的志向本就不在于此。保证选手安全、顺利完成比赛,才是今日我最牵挂之事。至于冠军,就留给蒲子轩、霍芝彰、余向笛三人去争夺吧。” 说完,杨子鹏不再多话,立即发动起净化之力,往艮门第二关的方向疾跑而去。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话 永夜大赛(十) “杨前辈,你看,就是这些墙,一共有四道。”在艮门的第二关一带,考官全栖子迎来了飞奔而至的杨子鹏,一边穿过那些被周再成钻出来的洞,一边问道,“你看出来了吗,它们有何诡异之处?” 杨子鹏默不作声地跟着全栖子穿过那些洞,认真端详着每一堵红墙,眼观手摸脚踢后,停在了第一堵和第二堵墙之间,纳闷道:“怪事,真是怪事……这些墙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和我亲手建造的这第一堵墙一模一样,完全称得上是复制品。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这多出来的三堵墙,虽然也很长,但都有个尽头,而第一堵墙则是完整的一圈,说明它们的创造者能力有限。” 全栖子跟了进来,琢磨道:“难道是某个净化使者所为,用于阻挡周再成前进?” “不!”杨子鹏果断摇头道,“只有物化系的净化使者可以将灵气实体化,制造出世间万物来,而且,他们物化出的圣物,我一旦发动小周天,便可将其重新灵气化,可是我刚才已经尝试过,不起作用,说明这些红墙只能是真正的实物。我甚是怀疑,是某个异能系的妖怪所为。” 听了此言,全栖子大惊道:“难道我们的赛场被入侵了?那咱们得告知玄灵真人才行!” 杨子鹏陷入了犹豫中,他其实早已心知肚明赛场内一定发生了些意外之事,即使他已经感应到了附近存在的巨大妖气,也故意避而不谈,因为目前八个选手中,已经有三人赛程过了大半,特别是蒲子轩和霍芝彰两人已非常接近最后的环状河,冠军即将产生,他实在不愿看到多年的辛苦准备就此毁于一旦。 不过,侵入者身份不明,若是任凭事态继续发展,谁又能保证在宝物送达冠军手中之前,还会不会出现什么更可怕的意外? 正举棋不定时,负责杨子鹏的考官谷净先生也从墙洞中穿了过来,道了个歉:“抱歉,杨前辈,比赛尚未结束,你又没有犯规,我便只能按照职责继续跟着你。” “呵呵,你还真是个尽职尽责的考官啊……”杨子鹏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我刚才已经犯规了,请判我出局吧。” “啊?此话怎讲?”谷净先生愣得不轻。 “最外面那堵墙,周再成并未在墙上开出洞来,而是挖了个地道,我刚才也是顺着那个地道进来的,你说,我犯规了吗?” “这……”谷净先生顿时无言以对,他又何尝不是钻地洞而入,当然明白杨子鹏的意思,却又想袒护这位德高望众的前辈,只好反问道,“那是情非得已,不能算犯规吧?” 杨子鹏笑道:“当然不是情非得已,我是自己选择来此地看看的,咱们的比赛,必须公平,对吧?好了,你快些向其他考官报信吧。” 杨子鹏的意图也十分明确,他此时出局,既是对前面三个选手的一种信任和鼓励,也可让自己心无旁骛地去调查事情真相,以应对可能存在的威胁。 无奈之下,谷净先生只好使出逍遥秘语术,将杨子鹏出局的消息发布了出去。 随后,他又问全栖子道:“你负责的周再成呢?” 全栖子愣了愣,指着第四堵墙的方向道:“周再成在地道中彻底崩溃了,我便将他带回了地面上休息。怎么,你从那边过来,却没看到他吗?” 谷净先生耸耸肩道:“若是看见了,还会问你吗?” 全栖子顿时与杨子鹏面面相觑起来,因为就在刚才杨子鹏进来时,还亲眼目睹了周再成躺在地面上双目无神地骂骂咧咧着:“你们真的是在欺负人啊……” 周再成断然无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自行恢复活力并远离此地,那么,刚才那一会儿,第四堵墙外究竟发生了什么? 两位考官作为凡人,自然无法感应到周围存在的妖气,杨子鹏忍了又忍,终于按捺不住,“哼”了一声,全身散发出天蓝色的气韵来。 不仅如此,杨子鹏还直接将能力展示了出来,霎时间,两圈蓝色气韵构成的太极八卦图出现在了他的双手四周。 每一个太极八卦图直径均达两尺有余,和余向笛的光剑原理相同,这是一种特殊的释放系净化之力,灵气在脱离身体一定距离之后,便被留住。而杨子鹏过去修习道家功夫多年,故而也影响了他的能力形态。 两位考官只是通过淡淡蓝光知道了这位前辈已发动起净化之力,对原因不明所以,异口同声道:“杨前辈,这是……” “阴阳九鼎破!” 身为武学高人,杨子鹏的实力毕竟与孟汀、周再成、李灵薇这类小打小闹的净化使者不可相提并论,其出掌气势如虹,只是一击,面前那堵墙便开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洞来,虽不至于有如蒲子轩的霸龙混元破那般惊天地泣鬼神,但也不会存在绝脉心经的副作用——需要时间平息经脉的异动。 于是,杨子鹏迅速通过洞去,再度打出阴阳九鼎破,第三堵、第四堵墙也先后炸裂开来。 尽管周再成此前已在墙上和地下钻出了小小的通道,但此时豪气干云的杨子鹏,又岂能容许自己的身子以那种憋屈的方式通过? 四道墙已破,杨子鹏又疾行来到了一块空地上,再往前行了十余丈,便来到一片栎树林跟前——他早已感知到,一股巨大的妖气存在于此处。 最靠前的一棵栎树树荫间,一个黑影已默默地注视了杨子鹏许久,黑影的旁边,周再成的身体正软绵绵地倒挂于树枝上,虽看起来异常让人揪心,倒也无力再发出类似“你们是在欺负人”的抱怨了。 全栖子和谷净先生也从红墙裂口鱼贯而出,还没赶到杨子鹏身边时,杨子鹏已第一时间使出轻功,往树荫处高高跃去。 黑影见杨子鹏来势汹汹,扔下周再成便往栎树林深处逃去。周再成的身子顿时不再被树枝所支撑,可怜巴巴地落了下来。 杨子鹏救人心切,双手接住周再成,降落于地面,用手指试了试他的呼吸,见还有气,这才转身对两名考官喊道:“周再成还活着,你们看好他,那妖怪交给我来对付!” 两名考官随即跟了上来,将周再成的身体往空旷处转移,杨子鹏则又往树荫间的黑影一跃而去。 只是这一次,黑影未再逃跑,杨子鹏还未抵达一根可供踏足的树枝,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白色的狌狌从左侧一棵树中荡出,直取杨子鹏侧面而来! 杨子鹏在空中无法自由活动,只好抬臂格挡,那双手的两圈太极八卦图顿时又起了气盾的作用,结结实实地挡下了狌狌的肘击。 尽管未造成伤害,但狌狌来势迅猛,冲击力犹在,体型又比杨子鹏大上一圈,顿时便将他从半空压制回了地面。 在树林中,此类猴型妖怪无疑有着巨大的优势,杨子鹏为保险起见,又后退了数丈的距离,希望将狌狌引至平地,再行战斗。 狌狌果然跟了过来,杨子鹏看清楚这妖怪的一瞬间,便认清了它正是自己一年前从嵩山捉来的野妖。若论绝对实力,即使当今太虚水晶已重生,它的实力有所提升,但也断然不是自己对手。 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杨子鹏目瞪口呆——那树荫上的黑影处,又连续凭空跃出一模一样的白色狌狌,个头、动作、颜色、甚至五官……均与第一只完全相同! 只是一会儿功夫,十二只一模一样的狌狌,便将四人包围了起来。 “呵呵,我算是看明白了,红墙也好、狌狌也罢,都是那家伙的能力——复制。”杨子鹏说完,用手指指向了树荫黑影处,正声道,“能力如此可怕的妖怪,留着它,实在是人间大患!” 黑影见对手被困,倒也放松了下来,又回到了最靠近平地的那棵栎树上,让真面目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能具备复制能力的,不是犀渠的手下——长臂猿达达,还能是谁? 只不过,在吃掉段言心的心脏,又吸收了《混月诀》碎片之后,他的复制能力已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四道巨型高墙、十二只狌狌,已然说明了一切! “嘻嘻,杨子鹏,我正想去坎门找你呢,没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话 永夜大赛(十一) 面对十二只狌狌的包围,以及达达居高临下的挑衅,杨子鹏毫无惧色,只是对这妖怪的来历充满了疑虑,便高声道:“呵呵,这方圆十里内的妖怪,都是我一只一只亲手捉来,它们长什么模样,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是我着实记不得什么时候捉过你这样一只长臂猴子。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达达邪笑道:“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们正在举办一场名叫‘永夜大赛’的比赛,夺魁的净化使者,可以获得一个什么厉害的宝物,来对付我们妖界。杨子鹏,你就是整个赛场的设计人,又是李圣清的老朋友,一定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你告诉我,我便放你离去。反正,我的目的也不在于赶尽杀绝,你追不上前面的人,便不是我的作战目标。” 杨子鹏怔了怔,顿时更加明白了这长臂猿的背后还隐藏着诸多秘密,便回以不屑的笑容道:“行啊,那你先告诉我,你背后的主子是谁,为何知道这么多?” “嘻嘻,我的主子嘛……我自己都还没想好。妖界,都是凭实力说话的,谁的拳头更大,谁就有资格当主子,不是吗?”达达仗着自己实力大增,已变得愈发张狂起来。 “如今赛场内,还有一股更强的妖气存在,那只妖怪,便是整个入侵事件的策划者吧?” “嘻嘻,你猜猜看……” 双方聊不到一块儿,见都无法从对方身上挖出有用的信息,便也逐渐没有了耐心,心里均盘算起如何用暴力使对方屈服上来。 达达伸出左臂,从旁边掰下一根锋利的树枝来,杨子鹏则发动起净化之力,并且让那两道蓝色的太极八卦图以手掌为圆心,急速转动起来。 谷净先生和全栖子两个考官也作好了起手式,与杨子鹏背对背而立,三人面对十二只狌狌,将倒地的周再成护在中间。 双方均出现了短暂的静止状态,呈现出一种暴风雨之前的宁静来。 随后,达达身泛红光,再度发动妖力,那根锋利的树枝顿时变成了同样的十二根,悬浮于他的四周。 杨子鹏虽上了些年纪,但通过长期“天人合一”的修行,眼力极佳,对树枝数量看得一清二楚,也顿时明白了,这长臂猿的复制能力,虽可同时复制不同的事物,甚至连狌狌这种没有智慧的野妖也可以复制,但是同一种东西,却只能复制出十二个来。否则,这些身边的狌狌,早已堆成军团了。 明白了对方力量的上限,杨子鹏心里便更加有了底气,合三人之力,对付这十二只狌狌,不说稳操胜券,倒也不是什么不可完成的任务。 僵持之下,突然,达达手中发力,一根锋利的树枝迅即如利箭般朝杨子鹏飞来,打破了这片宁静。 杨子鹏眼疾手快,抬手以太极八卦图挡开了树枝,而那十二只狌狌,也如同得到了某种作战信号般,齐声嚎叫着,朝三人奔袭了过来。 “阴阳九鼎破!” 杨子鹏看准了正面冲来的那只狌狌,挥拳以绝技相迎。手掌触及狌狌拳头的一瞬间,便以山呼海啸般的力量,将其打飞了出去。 第一只狌狌,就此暴毙而亡。 随后,左右两侧的三五只狌狌已赶至杨子鹏身前,杨子鹏立即将身子调整得极度柔软,仰天倒下,避过狌狌一阵乱拳的同时,将双手上的太极八卦图气焰沿着身体调整到双脚上,再以双手撑地,双腿平伸出去,踢出了一个漂亮的倒挂旋风腿。 此招一气呵成,虽不具有排山倒海之力,可刚柔相济、攻守戒备,成功将那一圈狌狌踢了开去。 事实证明,这些狌狌虽然具有远超人类的蛮力,但攻击方式极其单一,一旦招式灵动,便可成功与它们对战,何况还是道家武学高人。 谷净先生和全栖子虽不是净化使者,但同样能以太极八卦拳法及龙形柔身术与小规模的敌人周旋。 三人合力对付剩下十一只狌狌,打得有来有回,不多时,又有两只狌狌被打死在地。 这些狌狌,本就是无中生有的复制之物,树上的达达目睹着它们一只一只倒下,并没有丝毫的心痛之感,只是见了三人高强的身手,忍不住惊叹道:“这些道士,果然不好对付啊……” 于是,达达再度插手介入,妖力一发,又有十根锋利的树枝齐刷刷向三人破空飞来。 三人正与狌狌周旋着,本就如履薄冰,此次袭来的树枝又数量众多,留给他们应对的空间也就更加狭窄。虽也有所顾及,但猝不及防下,全栖子的左肩和谷净先生的右腿还是各被一根树枝射中! 行动受到阻碍,两人的动作顷刻间变得迟缓,各被一只狌狌击倒在地。 “天杀的妖怪!” 杨子鹏倒是凭借着更加灵敏的身手躲过了这一轮射击,见两个同伴倒下,顿时怒不可遏,侧身凌空翻滚至全栖子身边,使出阴阳九鼎破将他身边的狌狌击毙。 谷净先生的距离较远,倒地后已连续被一只狌狌以拳头攻击,只能勉强使出龙形柔身术躲避,让自己承受的伤害尽量减小。 千钧一发之际,杨子鹏拔出全栖子身上的树枝,掷向那只狌狌,将它脑袋洞穿。 尽管两名考官在杨子鹏的解救下捡回了性命,但整个战局依然不容乐观,尤其是树上的达达身边还留有一根树枝作为“火种”,在他的妖术作法下,顷刻间又变出了十二根树枝来! 于是,第二批射击再度发出。这一次,杨子鹏只得将太极八卦图作为盾牌,硬生生将树枝全部挡下。 同时,还活着的五只狌狌,其中四只朝三人奔袭而来,最后那只狌狌却反向朝达达所在的树枝跑了过去。 杨子鹏顿时明白了,即便他能将这四只狌狌打死,但最后那只狌狌一旦到了达达身旁,便又会变为十二只! 只要那长臂猿妖力不耗尽,狌狌也好、树枝也罢,便会如雨后春笋般不断滋生出来,那之前的一切奋战,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而且,自己即使武功再强,但一旦展开了持久战,净化之力也早晚会耗尽!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直接击杀掉那只长臂猿,可他距离遥远,自己能撑住一方的战斗已属不易,又何来余力去除掉他? 有那么一瞬间,杨子鹏甚至感觉到败局已定! 可也就是在几乎同一时间,战局的转折点出人意料地到来。 只见那只反向跑的狌狌还未抵达达达所在之树时,那棵栎树,竟然在一阵猛烈的冲击下,朝树林外轰然倒塌! “怎么回事?”达达对此毫无准备,随着树干一起倒了下来,落在了平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巨大的虎妖一跃而至,轰然落地时,也将他身体背身按倒在地! 那只狌狌救主心切,转而纵身高高跃起,欲以拳头攻击虎妖头部。 虎妖扭头以巨口迎击狌狌,电光火石之间,将那狌狌拦腰咬成两段!随后,仰天发出一阵气吞山河的嚎叫! 来者,正是寻着达达体内《混月诀》碎片气息杀来的马腹! 不愧为“森林之王”,身为虎妖的马腹此番巨吼,响彻了整个云霄,那四只狌狌顿时吓得无比哆嗦,发出惊恐的叫声,作鸟兽散而去。 随后,马腹俯身将视线重新移回达达身上,虽可一爪将其踩死,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用爪子在他身上摩擦起来。 达达哪受得了这般折磨,痛得惨叫连天。 杨子鹏等人危机已解除,但也对此番怪异景象不明所以,看得目瞪口呆。 谷净先生一头雾水道:“那只虎妖为何要攻击那猴子?却又不杀了他?” 杨子鹏当然不知道答案,只好应道:“那只虎妖并非我捉到赛场内的野妖,应是传说中的马腹。它对长臂猴妖出手,定然是两只妖怪间有些什么仇恨,但为何不杀了它,我们还得再看看。” 马腹继续用爪子摩擦达达的背部,却一直未弄出什么结果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马腹的动作看起来也愈发焦虑,竟然忍不住看向杨子鹏,露出求助的眼神来。 随后,马腹的喉咙中挤出了一句人话:“木条……木条……” “它是在说……‘木条’吗?”谷净先生依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杨子鹏恍然大悟道:“明白了,马腹是想从那猴妖体内取出什么东西,不过它也没多少智慧,不知应如何下手,若是没猜错,‘木条’必然是指柳泉八木无疑!” 杨子鹏猜得不错,马腹当初正是在倒塌的柴房中目睹了达达从段言心的尸体从取出了一根木条,融入了自己体内。此番,它要将主人的遗物夺回来! 于是,杨子鹏走上前去,果然,马腹也丝毫没有对他出手之意,而是以欣慰的表情给予回应。 杨子鹏朝达达身体运作起小周天,不多时,果然从他体内抽出了一股蓝色灵气,并凝聚成了一根木条。 此时,马腹目的已达,无需再对仇人客气,悲凉地又嚎叫了一声,爪下发力,将达达的身体踩了个稀烂。众人附近的三堵红墙,也霎时消失而去,回应了这一变化。 “果然是柳泉八木,这是怎么回事?”杨子鹏手里举着《混月诀》碎片,不解地看向马腹。 马腹并不回应,只是又挤出了一个名字。 “蒲……子……轩……”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话 永夜大赛(十二) 尽管马腹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可杨子鹏还是听出了那个名字,不禁疑惑地问道:“你说什么?你是想让我将这东西交给蒲子轩吗?” 马腹看向杨子鹏,仿佛对他的话没太听明白,但见杨子鹏手握木条指向了巽门方向,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长啸一声,便往树林中一瘸一拐地跑去。 全栖子与谷净先生走了过来,看了看达达的尸体,谷净先生叹道:“和这马腹交流好困难,还好,它不是敌人,而且,还救了我们的命。” 杨子鹏瞅了瞅手中的木条,叹了口气,苍凉道:“这马腹表面上和我们说不明白,但它心里面,其实明白得很。看来,不管真相如何,我们只有按它说的去做,将柳泉八木交给蒲子轩吧。” 全栖子疑惑道:“听说柳泉八木可大幅提升净化使者实力,杨前辈为何不自己留着?” “呵呵,柳泉八木本就是柳泉居士蒲松龄的遗物,蒲子轩又是蒲松龄的后人,这祖上之物,自是交给蒲子轩最为合理……”说完,杨子鹏望向马腹消失的方向,展露出笑容道,“何况,前方三人中,蒲子轩目前还保持着第一名的位置,可真是值得我们托付信任啊。” 杨子鹏不自觉地沉浸在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的喜悦中,不料,谷净先生却叹了口气道:“杨前辈,我还正想告诉你呢,就在刚才跟长臂猴妖作战那会儿,余向笛已经被判犯规出局了。” “什么?”杨子鹏瞪大了眼睛,看向谷净先生,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又看向了全栖子。 全栖子也无奈道:“确实如此,晋阳子刚才传来了秘语,宣布余向笛已经出局了。” 杨子鹏不解道:“是因为何事被判犯规?” 谷净先生道:“和杨前辈一样,他也是遁入了地下。” 杨子鹏顿时唏嘘不已,叹了口气道:“看来,冠军候选人,只剩下蒲子轩和霍芝彰了,老天爷啊,你究竟是想选择谁来继承太虚真人的遗志呢……” …… 余向笛被淘汰一事,并非偶然,依然称得上是犀渠阵营的“杰作”,不过,他们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此前,在正东方向离门赛道上,余向笛一直不愠不火地前进着,无论是在第一关平衡木,还是在第二关红墙处,他既没有惊为天人的表现,也没有因困难而束手无策,正常地过了第一关,又花了些不长不短的时间在红墙上用光剑切割了一块通道出来,以中游成绩进入了野妖地带。 于是,一旦过了红墙,犀渠阵营便不能放着不管。 只是当时,犀渠正在坤门与震门之间的木门处对付苏三娘等人,冥幽前往兑门打晕了孟汀,随后赶往蒲子轩所在的巽门,达达又在更远的艮门对付周再成和杨子鹏,那么,能腾出手来前去对付余向笛的,便只剩下一个妖怪。 余向笛过了红墙后,自然也遭遇了一些诸如羊妖、猪妖之类的野妖,但凭借着他极好的身手,这些野妖出现后,也不过顶多与他交手三五个回合,便一个又一个成为他光剑下的亡魂。 就在一切顺风顺水时,突然,他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对他问话:“那位兄弟,可是眼睛看不见吗?” 从风语传来的信息来看,此人个头应是极小,自是妖怪无疑,于是,余向笛纳闷地将脸转到声音传来的方向,应道:“对,我是看不见,你有何指教?” 余向笛更看不到的是,此妖全身赤红,批了一身兽皮马褂,长了一对苍蝇般的透明翅膀。 于是,就在回答了他的问题后,余向笛听到了一句“噬魂大法”,随后,他感觉到脑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瘫倒在地。 来犯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背叛了旱魃,投靠了犀渠的伏魇。 继苏三娘、蒲子轩、陈淑卿着了他的道之后,余向笛今日也成了这妖孽诡异技能下的又一牺牲品。 余向笛顿时明白了来者不善,本能地举右手光剑向头上的伏魇刺去,结果当然也不过是逼得伏魇瞬间移动回了原来的地方而已。 伏魇手中悬浮着一个巨大气泡,笑道:“咯咯咯,你这瞎和尚的记忆,也真是够枯燥乏味的呢!” 余向笛曾经从蒲子轩等人口中听到过他们在乐山的遭遇,一听到“记忆”两字,再联想来犯者婴儿般的体型,顿时明白了什么,起身问道:“你这夺人记忆的妖怪,难道就是伏魇?” “不错。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伏魇纳闷地看向余向笛的记忆气泡,希望从中找到答案。 伏魇所抽取的记忆,必须从上一个满月夜开始,而且起初只是一小段短期记忆,在那段日子中,蒲子轩在达摩洞中面壁,苏三娘去了中岳庙,祝元亮和孙小树又不被伏魇所认识,故而伏魇初略看去,气泡中满满都是余向笛练功时的枯燥时光。 突然,一个熟悉的敌人身影映入眼帘,让伏魇心中一颤——那正是在少林寺中与余向笛常常打照面的陈淑卿。 伏魇顿时瞪圆了眼睛,惊呼道:“九尾狐陈淑卿,怎么会跟你认识?难道……” 在他的理解中,陈淑卿的男人蒲子轩已死于广西一座坟墓中,苏三娘又独自远行,那么,按照陈淑卿的说法,她应当已回归山野做了一只野妖才对。 若是这一切根本没有发生,那么,那个蒲松龄的后人,或许根本就还好端端地活在这世上! 伏魇过去也并非没有怀疑过这一点,在随旱魃回了甘肃后,又往广西方向尝试搜索蒲子轩的气息,可他想不到蒲子轩常常与孙小树挨得很近,一次两次探不到之后,也就彻底信了蒲子轩死亡一说。 想到此处,伏魇立即凝神屏息打探,果然探到赛场中有一股净化之力气息与当初在凤洲岛上那个蒲子轩所发出的气息有些相似,只是,在不到一年时间内,已变得强大了许多,让他着实不敢相信它们其实是同一人发出! “那家伙果然没死啊……瞎和尚,你竟然认识陈淑卿和蒲子轩,看来,你一定也认得苏三娘了……咯咯咯,真是邪了门了!” 余向笛冷哼一声道:“我不但认得苏三娘,而且,苏三娘说过的话,我也记得一清二楚,她曾经警告过你,若是再乱人记忆,即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杀死。如今你违背了她的警告,那么,我替她杀了你,也算是出师有名了!” 说完,余向笛抬起右手来,以光剑对准了伏魇,又悠然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一下杀了你。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背后又有什么阴谋,我还得问个一清二楚再说。” “咯咯咯,你若真和我打,我当然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你觉得,我会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任何一个净化使者面前吗?”说完,伏魇立即在身前又制造出一个气泡,纵身一跃进入其中,便带着余向笛的记忆气泡一起消失不见。 地面之下,早已挖好了一条地道,里面正埋伏有伏魇事先制造出的八个气泡,此时,伏魇已来到这地面之下的其中一个气泡中,心有余悸地盘算着:此事,我还必须立即告诉犀渠大王才行,在此地等上一时半会儿,那瞎和尚找不到我,自会郁闷地离去,届时,我再回到那地面上的气泡中,做我该做的事。 然而,伏魇显然打错了算盘,此时余向笛的实力,岂是当初凤洲岛上他的三个对手可比?只听一声巨响,他所在的那一片土地,竟被余向笛光剑生生刺穿,剑尖直入了这气泡中! 随后,他听见了余向笛得意的笑声:“伏魇,忘了告诉你,我这肉眼虽然看不见,但我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我知道你在这地下做缩头乌龟,若是不自己滚出来,这方土地,便正好做你的棺材!” 伏魇可在地下八个气泡和地面上的气泡中自由移动,自是不用担心被光剑刺中,对永夜大赛的规则,他也早已从沙达利那里听来,知道选手一旦入了地道便会被判为犯规,于是嘲讽道:“瞎和尚,我的确在这地下,地道的入口,也就在不远处,你一定用你的‘心眼’找得到,快下来取回你的记忆吧,咯咯咯。” “呵呵,你以为我真不敢来吗?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个冠军的头衔吗?” “怎么?你的前面只有一个蒲子轩还在与霍芝彰较量,你若出局,将夺冠的任务交给他一个人,你放心吗?” 这之后,伏魇便再未听到余向笛的回应,想来他已不敢再回答自己问题,便得意地大笑道:“放心吧,瞎和尚,我现在只想拖住你的脚步,对你的记忆,一点兴趣也没有啊!” 话音刚落,只见地道中,一道蓝光正向自己移动过来。 只见余向笛一边在狭小的地道中爬动,一边冷哼道:“有人告诉过我,蒲子轩那家伙,的确又好色、又纨绔,可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从不……怎么来着?” 还没想到后文,余向笛的光剑已射出一道剑气,直接将地道中的八个气泡一起贯穿! 不过,此时气泡中的伏魇,也仅仅是个残像,他的真身,已往地面上的气泡瞬间移动而去。 只要我到达那个气泡中,那瞎和尚,也不过白白失去比赛资格而已! 伏魇的算盘道理上非常正确,不过,他仍旧低估了余向笛的实力。 就在伏魇的真身快抵达地面气泡的那一瞬间,一股剑气已从地下如闪电般疾掠而至,将他身体从正中斩为了两段! 随后,余向笛破地而出,对着伏魇的尸体笑道:“我想,我现在虽失去了比赛资格,却更有资格做他蒲子轩的同伴了!” 话音刚落,那颗带有余向笛记忆的气泡,已从地道中飞出,并迅速回到了他的脑袋中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话 永夜大赛(十三) 随着余向笛的出局,永夜大赛中还有资格继续比赛的选手,只剩下五人,但谁都知道,此时还能真正竞争冠军的人选,只剩下蒲子轩和霍芝彰两人而已,而这两人中,又以蒲子轩的位置更为有利。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随着时间的推移,赛场内外的局面也呈现出新的变化。 小叶红豆林外,随着少林弟子加入战团,守护者一方的数量与野妖此消彼长,奔袭而来的嵩山妖兽绝大多数已非死即伤,剩下为数不多能全身而退的野妖,也知趣地消失在了茫茫山岭间。如此一来,这一边,牺牲的道士数量定格在了二十七人,牺牲的少林僧人则为八人,其他受伤人士,除了个别因重伤得不到及时救治而不幸身亡的,均被孙小树给治疗了回来。 战局已定后,众人开始向赛场内陆续进发。 新天地会的五人中,龅牙宋第一个苏醒了过来,在他的拍打下,其他成员虽然也陆陆续续恢复了神智,但已无力再次使用沙丘行者地遁通往李圣清所在地。于是,肖珏将犀渠入侵一事通过意念传声告知了霍芝彰,霍芝彰虽然也大为震惊,然而赛事吃紧,也无暇他顾,只能一股脑地继续前进。 震门赛道与坤门赛道交界处,苏三娘、李灵薇与无尘、无梦两名女考官也已陆陆续续苏醒了过来。无尘表示她已通过逍遥秘语术将犀渠入侵一事告知了李圣清,而李圣清示意比赛继续进行。于是,李灵薇后怕地大哭了一场,主动要求退出比赛,直接往反方向撤离。苏三娘和无尘虽选择了继续向终点前进,但她们心里均有一杆秤,那就是落后太多,夺冠已毫无希望。 蒲子轩凭借着一往无前的劲头,通过红墙后,在野妖地带一路击杀了十一只大大小小的妖兽,并且先后收到了余向笛、陈淑卿和苏三娘的意念传声,余向笛告诉他自己成功斩杀了伏魇,陈淑卿与苏三娘则告知他犀渠入侵一事以及各自的遭遇。与霍芝彰一样,蒲子轩无暇他顾,只能继续为了冠军而战,但心中已燃起了雄雄烈火,誓要在获得宝物后主动找那犀渠寻仇。 带着此番心思,终于,在某一个时刻,蒲子轩闯过了整个野妖地带,来到一条环状河前。 虽然永夜大赛的整个场地在之前看起来无边无际,但越往中心走,便越能体会到它的八卦环状,此河正是环绕着中心的小片陆地而建,与古代某些城池的护城河有异曲同工之妙。 河水呈碧蓝色,一眼望不到底,围绕着河心陆地自西向东缓缓流淌,而河心陆地上,一座红瓦砌成的道观分外夺目。 有趣的是,蒲子轩面前的地面上,还有一条空荡荡的小木筏,筏上平放着一支船桨。若放眼往两侧望去,可以看见远处同样有木筏停在岸边,等待着不同赛道的选手来临。 采云子落在了蒲子轩身后,手指木筏介绍道:“此河便是永夜大赛的最后一关,划着它过去,那边的房子中,便是玄灵真人所在。”随后作了个谦让的手势,笑容可掬道:“请吧。” 面对如此轻易之事,蒲子轩反而犹豫起来:“就这么划过去?可这河流并不湍急,河中也无妖怪存在,是个人都能做到,为何还叫关卡?” 采云子笑道:“你觉得轻松,是因为目前只有你一人到达此地,可别忘了,咱们的右边便是乾门赛道,若是再有片刻的犹豫,霍芝彰便会追上来。”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霎时明白了,这越往中心走,与其他选手碰面的可能性便越大,而这划木筏而过的一段时间,也正是留给选手们自由发挥,角逐最终冠军的舞台! 如今只有霍芝彰还有机会与我争夺冠军,但他仍被我甩在后面,如此千载难逢的夺冠机会,我岂能白白浪费? 想到此处,蒲子轩再也不浪费一刻的时间,当机立断,将木筏一脚踢入了河中,随后迈了上去,转头朝采云子招呼道:“你呢?是跟我一起上来吗?” 采云子点点头道:“当然。现在你明白了吧,为何玄灵真人让女考官配女选手,男考官配男选手?性别之差导致的手力和体重不同,也要考虑进去,尽量做到公平。” 此时,蒲子轩已看见远处的乾门赛道上,霍芝彰正马不停蹄地向他乾门的木筏跑去,顿时焦虑万分道:“行了行了,你别解释了,快上来吧!” 话音刚落,突然,蒲子轩感到世界仿佛被一股黑雾所遮挡,别说霍芝彰,就是近处的采云子也看不清了,而且,四周的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烈的腥臭来。 这股腥臭,蒲子轩无比熟悉,再联系黑雾,他已经瞬间反应过来,他遇到了谁! 来者正是冥幽,他已提前抵达了这木筏前方的水域中埋伏起来,只等着蒲子轩自动送入虎口时,便从河底跃然而上! 对蒲子轩而言,被这黑雾包围,可不仅仅是失去视线和闻到腥臭那么简单,最可怕的是——他的净化之力,正在极速被这黑雾吸收而去! 这黑雾,断然不可能是杨子鹏捉来的野妖,看来,犀渠在袭击了苏三娘、余向笛,或许还有其他某些选手后,终究还是没有放过我! 不过,那又怎样?我不能通过飞翔脱离你,但只要凭着手劲将这木筏划到对岸,净化之力被你吸干,又有何妨?大不了,忍一忍你的恶臭罢了! 主意已定,蒲子轩也不退缩,又朝采云子喊了声:“采云子,快上来!否则我不等你了!” 黑雾外,采云子并未回应,蒲子轩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便问道:“你已经上来了吗?” 依然无人回应,而且,此时的蒲子轩,感觉自己仿佛并未踏在木筏上,而是坠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虚空中。 不对,这片黑暗,并非黑雾,而是彻彻底底的黑,而且,流水声听不见了,腥臭味也闻不到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黑雾妖怪,除了会吸取净化之力,还有别的本事? 对了,当时那个叫沙达利的女刺客,伸出灵气带后,先是吊住了这黑雾中的某个实体,然后,我便追了进去,结果,那黑雾中,并无女刺客,也无任何实体! 明白了,这黑雾中本应有个实体妖怪,一旦他拍了拍进入黑雾的其他人,便会与他一起进入另一个空间,外人再来探时,黑雾中自然是一无所有!当时,他正是用这招,成功带走了沙达利! 天下并无无敌的能力,那么,我现在该怎么做,才能离开这该死的黑暗空间? 还没想个明白,突然,蒲子轩的世界又亮了起来,只不过,他的四周只有一片四四方方的暗红空间可供活动,面前,有一个似猴非猴的黑毛妖怪,站在两丈之外,眨了眨两只白色的眼睛道:“初次见面,我叫冥幽。你就是蒲子轩对吧?欢迎来到冥幽空间,嘿嘿。” “冥幽空间?”蒲子轩冷哼道,“终于明白,你是如何救走沙达利的了。” 冥幽吃了一惊道:“咦?你已经知道沙达利的真实身份了?” “不,我只知道她的名字,但对她的身份并不了解,也没兴趣。黑毛,我现在正在赶时间,没空跟你套近乎,知趣的,便赶快放我出去!” “啊,我就说嘛,我们都不知道她究竟是谁,你们怎么会知道,嘿嘿。”冥幽不疾不徐地继续讲道,“别急,蒲子轩,现在告诉你真相也无妨,犀渠大皇命令我们来干扰你们的比赛,让霍芝彰夺冠,所以,你只需要再陪我待在这儿聊聊天,我便自会放你出去。” “让霍芝彰夺冠?”蒲子轩纳闷道,“你们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嘿嘿,这个嘛,聊天,也不是什么都能聊的。”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完,蒲子轩双手握拳,大喊道,“星河龙王——” 虽然气势不错,不过,星河龙王并没有如约而至。 “嘿嘿,别激动,别激动,你的净化之力,已经被我的黑雾吸干,还是老老实实地待着吧!”说完,冥幽自鸣得意地大笑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话 永夜大赛(十四) 说起来,蒲子轩已经是第二次与这黑雾妖怪过招了,上一次,他也曾“飞蛾扑火”般直接冲入了黑雾内部,虽也被吸收了一定程度的净化之力,但彼时他刚经历了与沙达利的大战,法力本就所剩无几,所以并不觉得这黑雾吸取法力的速度有多快。 如今自己净化之力更加充盈,而且也不过到这黑雾中来一时半会儿,怎么这么快就被吸干了? 看来,一旦到了这所谓的“冥幽空间”中,再强的净化使者,也会瞬间变为一个被榨干的皮囊而已。 冥幽在自己的主场,显得无比自信而从容,见蒲子轩想使出净化之力,也不计较,右手打了一个响指,他前方的半空中便出现了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那茶壶自动倾斜,倒出水来,将杯子盛满后,茶杯自动飞到了蒲子轩的面前来。 “嘿嘿,来来来,蒲子轩,我请你喝杯茶,歇息歇息吧。” 看起来,这黑毛妖怪的确没有与自己战斗的意思,可是,在此地每多耗上一时半会儿,霍芝彰便会缩小与自己的差距……不,没准,他已经超过了自己也说不定!一旦他过了那环状河,便一切休矣! 既然他不会主动放我出去,那么,按照常理,我宰了他,便会自然破除他的妖力,回到现实中去! 从体型上来看,这黑毛对手比自己小上一圈,无论比体力、比手脚长度,我解决他都不在话下! 想到此处,蒲子轩无意再与冥幽多作纠缠,在没有净化之力支撑的情况下,挥手将杯子打飞了出去,握着双拳,直接朝冥幽猛扑了过去。 不过,冥幽体型虽小,但速度奇快,见蒲子轩朝自己扑来,立即腾空而起,避开蒲子轩的拳头后,飞起一脚,将他踢回了原位。 随后,冥幽双手摊开,浮在了半空中,他身体四周的一圈空间也变得动荡而模糊起来。 不难想象,冥幽是动用起了妖气,只不过,妖气的红色与这空间背景的暗红色叠在一起,看不出来罢了。 可见,冥幽空间只会遏制净化使者的法力,却对创造它的主人毫无影响。 只听冥幽咧嘴笑道:“呵呵,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只想将你困在此地聊聊天而已,你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来硬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如此,正合我意。”蒲子轩虽以凡人之身面对此妖怪,却也毫不怯场,竟然自信地笑了笑,又朝冥幽冲了过去。 冥幽故技重施,飞身而起,这次在半空中翻了一个跟斗,绕到蒲子轩的背后,随即又是一脚袭来。 这一次,冥幽的动作依然迅疾如风,可蒲子轩并未就此被踢中,反而俯下身去,身体向左侧倾倒、转身,划出一条诡异的弧线,同时挥动右臂向冥幽扫去。 冥幽猝不及防,被这一拳扫中,拍到了冥幽空间那道虚拟的墙壁上,撞了个结实。 冥幽大惊道:“不可能,你一介凡人之身,怎么可能跟得上我的动作?” 若是换作以前,蒲子轩一旦失了净化之力,凭他的三脚猫功夫,断然难以同哪怕一只普通妖怪对抗,更从不会打出如此飘逸的招式,然而,在达摩洞中面壁了两个多月后,他的身手已和过去判若两人,俨然已具备了武学高人之风。 只不过,这种成长,并非依靠锻炼出多么强劲的筋骨,或是练就出多么高难的招式,一切,皆源自超越了窠臼的万物灵性。 在洞中,他试着抛却一切杂念,只为心无旁骛,即使在最需要消遣的时候,也或许只能望着地面上一只甲虫出神,一看便是两三个时辰。 在极致的寂静中,他开始观照那只甲虫的移动规律,六只细小的脚,如何带着那不成比例的巨大身体缓缓前进。 左、右、左、左、右……右、左、右、左、左…… 看似毫无规律,但在这漫长的无序中,他竟然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感觉到,其实世间万物,皆处在一个无边无际的巨大有序中! 花谢花会开,潮生潮会落,鸟儿一定会在春天北归,虫儿一定会在夏季欢唱。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耄耋老人自会作古,但街头巷陌也从来不会缺少孩童的笑颜。 是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可预测到,它下一步,应该会迈出左前爪了! 就是这样,只要我抛却了那些无谓的杂念,我便可捕捉到万物的运行方式! 当达摩祖师最后告诉我,他已经替我将心安放好,这一切,便变得更加简单。 这与是否吃肉、剃头,或是别的什么无关,僧人们选择这么做,最终也不过追寻如此一种极致的宁静和简单。 这种凭借本能判断万物的灵性,余向笛称它为——“风语”! 虽或许只是达到了他的皮毛,但业已足够我成长。 当一个敌人手举利剑向我刺来,我曾经会感到恐惧,因为我害怕疼痛甚至死亡,这种恐惧,就是杂念,但风语告诉我,只要稍微冷静下来,便可看到举剑之人腋下的巨大破绽。 就像这样! 电光火石之间,蒲子轩又挡下冥幽的一记直拳,随后,他左手扭动,反手抓住冥幽手臂上的浓密黑毛,往自己这边猛扯过来,同时,右手又朝冥幽下巴猛推而去! 一进一退,冥幽痛得无以复加,惨叫一声,往后连退了几步。 蒲子轩将手中一大股黑毛朝地面扔去,笑道:“你是有智慧的妖怪,应该知道再继续打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哼,我的确低估了你,以为你也是榔头男那种空有蛮力的蠢货……不过,你以为,在我的领地,我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冥幽说完,两人所处的空间中,暗红光芒急速闪烁了两下,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中。 不错,冥幽空间依然存在,但冥幽已将那暗红的“灯火”熄灭,让两人都失去视觉,从而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此时的冥幽,正蜷缩在一方角落,连呼吸也变得小心翼翼,只求等待着时间渐渐耗去。 可是他等来的,却是脖子便被两只手给牢牢掐了起来。 冥幽顿感呼吸困难,嗫嚅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哼,你见了阎王慢慢问去吧!”蒲子轩根本无意回答冥幽的问题,只求将这妖怪掐死,以速速离开这虚空之地。 就在冥幽奄奄一息之际,突然,蒲子轩面前又出现了些光亮,同时,腥臭味又弥漫了整个空气。 “呵呵,出来了吗?” 蒲子轩话音刚落,黑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从采云子的角度看去,在河面三丈高的半空中,他蒲子轩掐着一只黑毛妖怪的脖子,却没有丝毫的悬空能力,瞬间便双双坠入河中。 “蒲子轩,怎么回事?”采云子正独自划着木筏不知所措,见一切来得如此突然,赶忙向蒲子轩落水的区域划去。 在河中,冥幽似乎更悉一些水性,带着紧抓不放的蒲子轩,渐渐往河面下沉而去。 当采云子赶到时,两人已完全没入了河中。 河水并不透明,采云子只好趴下身子,大喊道:“喂,蒲子轩,你在哪?快上来啊!” 半晌后,蒲子轩的脑袋终于露出了水面,深深吐了一口气,失望道:“可惜,只差一点便可掐死那妖怪,让他给逃了!” 采云子见了蒲子轩并无性命之忧,面露喜色,顿时换了副不慌不忙的口气道:“霍芝彰已经快上岸了,你更关心哪边?” “哦,对对对……”蒲子轩这才往河心看去,只见霍芝彰果然已将自己远远地甩在了后面,甚至离对岸也不过只有几丈远的距离了。 “对什么对,你还不去追?” 蒲子轩撑着木筏的边缘上了筏子,笑道:“我已经失去了净化之力,又被甩了这么远,拿什么去追?” 采云子愣道:“你放弃了?” 蒲子轩冷哼道:“那叫幽冥的黑雾妖怪说,他们这些妖怪阻止我们,只为了保那霍芝彰夺冠,不过,我们何尝又没有妖怪,去阻止他?” 采云子更加不解道:“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霍芝彰那一带的水域突然波涛翻滚,将他的木筏连同木筏上的两人,一起掀翻在了河中。 见此情景,采云子目瞪口呆,蒲子轩这才挽起衣袖,从采云子手中拿过浆来,边划水边大笑道:“哈哈,小九,我来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话 永夜大赛(十五) 掀翻霍芝彰木筏的风浪,并非自然形成,而是陈淑卿的“杰作”。 话说永夜大赛刚开始一段时间,陈淑卿一直在赛场外协助道士阻挡野妖大军,后来少林弟子加入战团,逐渐控制了局势之后,陈淑卿便先行一步往赛场内飞来,并通过意念传声向蒲子轩告知了犀渠及野妖入侵一事。 此时蒲子轩已处于优势地位,便回应了她,请她不要惊动李圣清,以免比赛被迫中止——一切,会在自己夺得宝物之后再行打算。 陈淑卿同意了他的提议,便继续往赛场中心飞去,由于不必过那一道道关卡,自然速度也远非地面上奔跑的选手可比。 就在霍芝彰划木筏通过了环状河的中线时,陈淑卿已率先抵达了河中陆地,等候着给霍芝彰来个“惊喜”。 此时,蒲子轩正在另一个空间中与冥幽战斗,完全不知此事。 就在蒲子轩回到现实,落入河中后,陈淑卿这才知道蒲子轩的所在位置,立即对他发出意念传声,要去帮助他脱离险境。 蒲子轩回应她不必帮忙,直接掀翻霍芝彰即可,随后,自己放开了掐住冥幽的双手,回到河面上来。 于是,他不慌不忙地浮出水面,又不慌不忙地上了木筏,远处的霍芝彰却遭遇了“飞来横祸”。 此时,陈淑卿就站在对岸上,变为狐妖,全身释放出浓烈的红光,使出毁灭系的能力,继续操纵着霍芝彰那一带的河水,将他不断往后方推去! “他娘的,这不是胡蛊的邪恶妹妹吗?”水中的霍芝彰自言自语了一句,一边努力向前游动,尽力想抵消向后的冲力,一边朝陈淑卿大喊道,“陈淑卿,你别逼老子动手!” 陈淑卿大笑道:“霍大会长,你就别虚张声势了,你的能力,一旦使出来,恐怕只会让你立即葬身河底吧,哈哈!” 霍芝彰被说中了软肋,只好朝旁边落水的考官光月散人施压道:“考官,蒲子轩找同伙妨碍对手,应该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光月散人回应了一个无奈的苦笑:“阻碍对手,并不算犯规啊。”又指着后方的蒲子轩道:“何况,那蒲子轩不也被阻挡了吗?” 只见随着霍芝彰的退后,陈淑卿也不知不觉加大了妖力,渐渐地,汹涌水域的边缘也波及到了蒲子轩,将他的木筏向后轻轻推去。 蒲子轩随即向陈淑卿大喊道:“小九,快停下!” 可惜两人距离太远,他的声音被河流声所掩盖,根本传不到陈淑卿处。 此时,身边的采云子又不合时宜地提醒了一句:“刚传来消息,杨玉娘犯规,被取消比赛资格了。” 听闻苏三娘被淘汰,蒲子轩心中也没有任何波动,不以为然道:“我现在还管她干吗?” 采云子轻笑道:“比赛尚未结束,我例行公事而已。” 随后,蒲子轩只好通过意念传声,示意陈淑卿停止掀动河水。 陈淑卿终于停止了作法,河面逐渐又恢复了平静,霍芝彰这才得以重新与光月散人爬上木筏。只是此时,他已与蒲子轩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 在刚才这一折腾下,两条木筏距离变得更近了起来,竟使得双方可以直接对话。 霍芝彰朝蒲子轩怒目圆瞪道:“蒲子轩,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找妖怪相助,可真是玷污了这场神圣的比赛!” 蒲子轩讥讽道:“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可真是耐人寻味啊……奇怪,为什么那黑雾妖怪不找你,只找我呢?似乎有人,一直在骚扰其他选手,想保你夺冠啊。” “你放屁,被妖怪阻扰的,是我方才对!我们……”霍芝彰心里还一直对新天地会同志遭袭一事耿耿于怀,差点就把自己的阴谋给抖了出来,话到嘴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又左右而言他道,“我们已经回了同一起跑线,可我有净化之力,你有吗?” 正说着,变回了人型的陈淑卿已飞临了两人前方,问采云子道:“你就是考官吧?请问我帮助蒲子轩前进,是否算犯规?” 采云子犹豫一番道:“是犯规。” 不料,光月散人却纠正道:“我不这么看,根据规则,只要不带着他飞翔或是遁地,其实也不能算作犯规。” 霍芝璋听了此话,立即将头转向光月散人,高声抱怨道:“你为何帮他说话啊?” 光月散人耸耸肩道:“我只是你的考官,又不是你的助手。当然,我也没帮他说话,我只是站在规则一边而已。” 采云子无言以对,轻哼一声,将头扭向一旁,不再说话。 霍芝璋扯了扯嘴角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比比手力吧。” 说完,霍芝璋发动起净化之力,急速而大幅地挥动起船桨,先一步快速向对岸划去。 蒲子轩随即也划着筏子跟了上去,但凭着他当前的状态,又怎能与净化之力充盈的霍芝彰相比? 还好,陈淑卿已跳入河中,游到木筏后方,双手撑住木筏边缘,对木筏上两人喊道:“站稳咯,要飞奔了!” 采云子见陈淑卿伸出了九条长长的狐狸尾巴,摆成了花瓣形状,愣道:“你这是……” “繁花锁心阵!” 话音未落,陈淑卿的九条狐尾已急速转动起来,如同当初在广西招摇山水银河上那般,推动蒲子轩的木筏急速超前追去! 采云子猝不及防,惊得大叫了一声,跌倒在了木筏上。 蒲子轩早已俯身用双手撑住筏子,稳住了身体,除了迎面而来的风带劲了一点,倒是没什么大碍。 这一招颇为有效,不多时,蒲子轩已后来居上,超越了霍芝彰的木筏。 霍芝彰自是加大了划桨的频率来应对,无奈“双拳难敌九尾”,虽然速度也快了一些,但还是只能目送蒲子轩离自己渐行渐远,只恨同志们此刻不在身边帮助自己。 “哈哈,小九,我们快到了!” 眼看自己离对岸越来越近,蒲子轩已一度觉得冠军唾手可得,可就在此时,左侧又急速追来一只木筏! 那木筏上只有一人,全身泛着蓝光,必然也是净化使者,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来人的模样也逐渐清晰。 此人,正是新天地会的龅牙宋! 蒲子轩无从得知,其实龅牙宋也有着和他一样的自愈能力,早已恢复了满满的元气,便暂且放下了其他几个同志,独自赶来终点抢夺宝物! 只是,河上出现了个意料之外的蒲子轩,喜好打架的他,又怎会放过此等机会? “不好,是龅牙宋,咱们快甩开他!” 随着蒲子轩的呼喊,陈淑卿也加大了力度,甚至干脆变为了狐妖形态。 不过,龅牙宋并非比赛选手,又何须遵守那些无聊的规则,见蒲子轩已无限接近对岸,立即使出轻功,跃到了蒲子轩正前方! “哈哈,尝尝大手印吧!” 龅牙宋尚未落地,在半空中头朝下时,便迫不及待地向蒲子轩连续打出手掌状的灵气弹。 蒲子轩本可跳入河中躲避,却担心身后的采云子受伤,一念之间,将双手交叉于胸前抵挡。 只是他完全忘了,此时的他已是净化之力尽失之人,以如此状态硬抗灵气弹,无异于螳臂当车,顷刻间便被打飞了六七丈远,落在河中。 还好采云子已提前趴在了木筏上,避开了龅牙宋的直线攻击,这才得以幸免于难。 “小七,你没事吧?”陈淑卿见蒲子轩中招,立即放开了木筏,心急火燎地往回游去,将落水的蒲子轩扶住。 只见蒲子轩周围一圈的河水已被他口中吐出的鲜血染红,他痛苦地捂着胸口,低吟道:“我没事,受了点内伤而已……只是那霍芝彰……” 两人扭头看去,果然,在这一变故之下,霍芝彰的木筏又重新夺回了优势,这一次,前方再无阻挡,那只木筏轻轻地撞在了岸边。 “哈哈,看来,我的兄弟们,也是可靠的啊!” 霍芝彰狂喜着迈出脚步,就此踏上了岸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话 永夜大赛(十六) 随着霍芝彰这一步的迈出,他终于成为了全场比赛第一个上岸之人! 此时,他的神态虽难掩兴奋之色,也没有忘记作为领导者的风范,拍了拍龅牙宋的肩膀,夸道:“干得漂亮龅牙宋,有朝一日,待我们大业达成时,我霍芝彰一定不会忘记这一刻的!” “哈哈哈,会长说哪里话,那些不是我想要的!”说着,龅牙宋指着落水的蒲子轩和陈淑卿,裂开嘴,露出新长出的两颗龅牙,耀武扬威道,“会长,只要你一句话,我这就跳入那河中,打死他们!” “你战斗能力虽是同志们中最强的一个,但你这脑子嘛……”霍芝彰欲言又止,收敛起笑容,指着前方二十丈外的道观建筑,恨铁不成钢道,“当前,我们还没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的目标,是那里,明白了吗?” 说完,霍芝彰不再作片刻的耽搁,拔腿便往终点继续疾跑而去。 河水中,蒲子轩受了内伤,眼看着对手快要抵达终点,自己却又难以采取行动,只好对陈淑卿吩咐道:“你快去阻止他们……别让他们得逞。” 陈淑卿左右为难地应道:“可是,你这身子……” 眼看着霍芝彰已跑出了一半的距离,离终点只剩下不过十来丈,蒲子轩明白即使此时陈淑卿以最快的速度飞过去也难以追上霍芝彰的步伐,干脆也不再多费口舌,深叹一口气,无奈地等待着比赛结束的一刻。 可就在此时,霍芝彰却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脚步,摔倒在地,而且,他并未立即起身,而是双手交叉抱紧了身子,看上去痛苦难当。 陈淑卿纳闷道:“咦?他怎么不跑了?” 蒲子轩也愣了一瞬间,便立即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是三娘的三尸,对,他已经动不了了!小九你快追上去,我随后便跟来!” 蒲子轩之所以作出这种判断,是因为此前,采云子告诉他苏三娘犯规出局,当时他并未在意,但此时想来,苏三娘既不会飞翔,也不会遁地,被判为犯规的原因,八成是她使出了三尸将她身子悬空拉着跑,以求后来居上。 他的判断不错,此前,苏三娘自知已无法仅靠脚力与领先者竞争冠军,便干脆使出了三尸,如此一来,她虽然会失去比赛资格,但也可尽快赶赴终点以接应蒲子轩。 此时,霍芝彰身上的三个小鬼正在洋洋得意。 “嘎嘎嘎,又轮到咱们出力了,兄弟们,可得替三娘拖住这家伙啊!” “可不是吗?关键时刻三娘还得靠我们,我还从来没感到过,原来我是这么重要呢!” “你们确定,我们只是拖住他……不需要折磨死他吧?我可不想新年第一日就干杀人这种事儿啊……” 霍芝彰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三尸,但早已从肖珏处听闻流沙坪一战中,苏三娘是如何通过三个金色小鬼收集河水。再看腹部的那只会说话的蛤蟆,也正是自己在中岳庙地道中所见的那只,顿时彻底想明白了是谁捣的鬼,抬头向北端看去。 远处,苏三娘果然手持天国猎人,浑身散发出蓝色气焰,正面向霍芝彰冲来。 到达霍芝彰跟前后,苏三娘立即举箭对准了霍芝彰的脑袋,冷笑道:“别动,否则后果自负!” 看到蒲子轩和霍芝彰两人的援军一个又一个接踵而至,刚跟上岸来的光月散人也不禁啧啧称奇道:“嗬,我想到过这环状河一带的争夺定然会十分精彩,但着实没料到,会精彩到这种程度啊,看来,再过一时半会儿,还会有更多的人聚过来吧?” 痛苦让霍芝彰的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自知一时难以脱身,想让龅牙宋直接前往道观中抢夺冠军奖品,却碍着有考官在身旁,无法直说,便艰难地扭头,对身后不远处的龅牙宋使了个眼色。 龅牙宋爽快地应了一句:“放心,交给我!”随后,便朝苏三娘大喊大叫着冲了过去。 看来,他虽收到了这个信号,却理解为会长要让自己出手抗敌,因此作出了这个选择。霍芝彰看在眼里,心里已不知骂了多少声“蠢货”,最终也只能转化为表面上的一声叹息。 见龅牙宋朝自己袭来,苏三娘立即下令三尸转换攻击对象,霎时,霍芝彰痛苦大为减轻,而龅牙宋却取而代之,痛苦地抱着身子蹲了下去。 苏三娘以一敌二,又不能真使用天国猎人杀人,看起来应付得颇为吃力,幸而陈淑卿终于决定出手,她将蒲子轩扶回了木筏上,并再次使用繁花锁心阵,急速转动起散开的九条狐尾,将木筏往岸边推去。 岸上,龅牙宋虽痛苦难当,却并无怯弱之相,反倒抬头朝苏三娘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苏三娘身经百战,只是瞥了一眼那个笑容,心中便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可她是第一次与龅牙宋交手,当然想不到,面前这家伙,受到的痛苦越多,便会对攻击者反弹回越强的打击。 于是,苏三娘还没反应出那个笑容的深意,一个由成千上万股细小金色光芒汇聚成的光柱,瞬间便将她击飞了出去。 此前,强如犀渠也中过此招,只不过,犀渠身为妖怪,带给龅牙宋的又是瞬间的猛击,因此那次反弹回的拳头呈现为一个巨大的红色整体。而此番的光柱之所以呈现为小光芒组合起来的形态,是因为三尸带给龅牙宋的痛苦持续而细小。 总之,反弹回来的形态不一定相同,但击出速度皆无比迅猛,尤其是第一次与龅牙宋对阵之人,通常都会对此毫无防备,因此此招可谓屡试不爽。 要想打败此人,只有两种方法:一是将他杀死;二是像犀渠第二次出手那样,将他瞬间击晕过去。否则,杀敌不一定能杀一千,但一定会自损八百。 只不过,龅牙宋此人也尤为缺乏心计,得逞之后,往往会大势炫耀他的能力,此时,也是如此。 “哈哈哈,傻婆娘,老子会反弹伤害,就怕你不出手呢!” 三尸听了此话,哪里还敢继续制造痛苦,正犹豫不决时,上尸彭踞喊道:“兄弟们,我们还是去搞那个霍芝彰吧!” 于是,三个小鬼又变为三道蝌蚪状的金色光团,向霍芝彰飞去。 高手过招,皆是吃一堑长一智,霍芝彰此时已恢复了元气,站起了身子,正要再奔跑,见三尸又朝自己飞来,立即大喊道:“天地领主!” 霎时间,一副坚硬的铠甲瞬间将霍芝彰全副武装了起来,让三尸着实碰了个钉子,如此一来,这副武装虽会降低他的奔跑速度,却实在是阻挡三尸近身的不二法宝。 “不好,这家伙的能力竟是铠甲,这可麻烦了啊!” “看来,这两个家伙的能力,都很克制咱们兄弟三个啊!” “算了,我们还是去看看三娘吧!” 在彭蹻的提议下,三个小鬼只好无奈地离开了霍芝彰,往倒地的苏三娘飞去。 前往已无阻拦,霍芝彰便保留着天地领主傍身,再度往终点跑去。 后方,陈淑卿已将蒲子轩平放于岸上,自己则向霍芝彰急飞而去,很快便追到了他的身后。 龅牙宋尚未完全恢复元气,无法挺身而出阻挡陈淑卿,便向其打出了一排手掌状的灵气弹。 陈淑卿早对龅牙宋有所防范,在空中又可自由移动,便下移了几个身位,躲过了这一波攻击,并进一步接近了霍芝彰。 此时,霍芝彰离道观房屋的大门,只有不到五丈的距离。 “会长,小心身后!” 在龅牙宋的提醒下,霍芝彰急转身体,见陈淑卿右爪正向自己挥来,立即以左手正面迎击。 霍芝彰在天地领主武装下,力量有大幅提升,两人又均有《混月诀》的碎片加成,这一拳一爪相撞,立即拼了个旗鼓相当,谁也没占到上风。 随后,陈淑卿左爪又至,霍芝彰又以右拳迎击,同样不分胜负。 僵持之下,陈淑卿恨不得将面前这家伙扔出去,并自己冲入屋内,然而她并非比赛选手,只好头也不回地大喊道:“小七,你快进去!” 蒲子轩伤口稍稍康复,净化之力也恢复了少许,立即召唤出星河龙王,展翅往房屋急飞而去。 “会长,我来帮你!”龅牙宋大喊一声,便要上前去对蒲子轩出手。 千钧一发之际,霍芝彰却不领情道:“你快滚开!” 龅牙宋看了眼霍芝彰的架势,立即明白了什么,突然刹住了身子,往河边疾跑而去。 蒲子轩虽觉得龅牙宋的行为有些古怪,却也顾不得许多,仍旧保持着飞行的势头。 突然,霍芝彰俯下身子,猛然用右拳捶打了一下地面。 这又是个古怪的行为,陈淑卿没放在心上,蒲子轩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当初,在嵩山脚下,霍芝彰为了对付沙达利,先后打断了两棵大树后,也是莫名其妙地又捶打了一根树干。 刚才,这家伙先后以两拳迎击小九,此时,也是莫名其妙地对他物打出第三击! 原来如此! 这家伙每次打完三击后,便可发动…… “小九,快防御!”蒲子轩大喊一声,已及时刹住了身子,将灵体转为防御状态! “斩龙破!” 果然,霍芝彰再次打出那彪悍的绝招,电光火石之间,一股惊世骇俗的冲击波从他体内发出,将陈淑卿和蒲子轩一起生生推飞了出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话 永夜大赛(十七) 在蒲子轩的提醒下,尽管陈淑卿及时将身子调整为了防御状态,无奈她距离霍芝彰实在太近,斩龙破的爆炸力又极为惊人,可谓满满当当地吃下了这一击,倒地后,便无力再爬起身子。 蒲子轩虽然距离稍远一些,可他本就有伤在身,在这一冲击之下,同样倒地后便不省人事。 反观龅牙宋,提前已跑出了足够远的距离,爆炸并未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同样,光月散人和采云子也不过被气浪掀翻在地,远没有蒲陈二人所受伤害那么严重。 于是,在能力相克、敌暗我明两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这般关键的时刻,苏三娘、蒲子轩、陈淑卿三人,完败于了霍芝彰和龅牙宋两人。 如此一来,经过环状河以及终点前的你争我夺,局势几度变化之后,霍芝彰还是成为了最终的赢家。 此刻,霍芝彰见碍事之人已全部倒下,便解除了天国领主,又朝倒地三人意味深长地扫过一遍目光,便转身往屋子走去。 这屋子幸亏是砖瓦所建,只是被斩龙破的冲击波震出了几道裂缝,不至于倒塌下来。 到了门口,霍芝彰推开了那道未上锁的门,往屋内走去。 屋内,李圣清盘腿端坐于正中一块橙色的八卦蒲团上,手握拂尘,双目微闭,听见了开门声和脚步声,这才睁开了眼睛。 霍芝彰看了一眼李圣清,目光便不自觉地四下扫去——他当然更关心的是宝物是否在这屋内。 不过,屋内除了李圣清和八卦蒲团,却是空空如也,看来,此屋只是为了这场比赛而建,临时用一日罢了,而那奖品,想来不在李圣清身上,就在那八卦蒲团中。 “霍芝彰,你来了……”李圣清淡淡地招呼了一声,并未表露出丝毫的欣慰或是失望,看来,他对宝物应当交到谁的手中,并无倾向。 “李道长,那个,我……”霍芝彰支支吾吾,越是想尽快将宝物拿到手中,越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巧,光月散人跟进了屋子,解释道:“李道长,霍芝彰一路上并未使出任何犯规手段,应获得永夜大赛的冠军。” 李圣清“嗯”了一声,点点头道:“不错,既然如此,稍后人到齐后,我会当着众人的面,正式宣布霍芝彰的冠军身份,并将奖品授予他。” 没想到这李圣清竟是如此在意仪式感,霍芝彰在心中恨不得立即将这老头打倒在地,随后抢走宝物逃之夭夭,但此时也并无其他选择,只好无奈地继续等候。 屋外,蒲子轩昏迷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缓缓苏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向四周看去,见孙小树正在替他以及陈淑卿和苏三娘作着最后的治疗,那两个之前同样昏迷的女人也已基本恢复了元气,此外,见余向笛也守在一旁,便有气无力地问道:“霍芝彰呢?已经拿着宝物远走高飞了吗?” 陈淑卿瞥了一眼屋子,轻叹道:“不,他还在屋内。李道长说等你们伤好进去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冠军进行颁奖。” 若是换作以前的蒲子轩,此时定当立即气不打一处来,吵着闹着要去与霍芝彰再决雌雄,但经历过漫长面壁的他,心态已变得成熟了许多,面对着已无可挽回的败局,也不过怅然若失道:“都怨我,本应早一点想到那家伙会在三击之后打出强大的绝招,却一时疏忽,这才让那家伙得逞。” “所以呢?”余向笛上前一步道,“此时那家伙就在屋内,你有何高见?等他出来揍他一顿,再抢走他的奖品吗?” 蒲子轩不直接回应,低语道:“你们知道吗,当我以绝对优势通过第二关,来到第一名的位置时,我曾毫不犹豫地相信,我蒲子轩,身为蒲松龄的后人,又如此巧合地来参加这永夜大赛,并在达摩洞中提升了实力,定然是冥冥之中有种看不见的力量,在选择我去成为那当仁不让的胜利者,让我获得宝物以铲除妖界。可我现在才明白,这世道是残酷的,任何一个不经意的失误,也足以让我变成区区一粒炮灰。是,我们可以等他出来,抢走宝物,可然后呢?然后我们就会忘掉这次教训,以至于将来导致更大的灾难。所幸,这次只是让我输掉冠军,并无性命之忧……” 说到此处,蒲子轩顿了顿,众人皆一脸愕然地盯着他,见他停顿的时间稍显过长,陈淑卿便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我今日更倾向于接受这样的失败,这样的耻辱。”说完,蒲子轩自嘲地笑了一声,站起了身子,理了理蓬乱的衣服,正声道,“走吧,去看看那霍大会长获得奖品时,是怎样的意气风发。我想,那场景,我定然一辈子也会铭记于心。” 陈淑卿霎时明白了蒲子轩的用意,微微一笑道:“呵呵,还真有点大将风范。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欣赏欣赏,到时候再跟我们分享分享。” “呵呵,蒲子轩,你这家伙,这段时日,似乎经历了一些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嘛。”苏三娘揶揄完毕,也附和道,“不错,当初在桂平傅家寨遇见他们时,他们以五人对我们三人,人数上占据优势,却也不敢轻易出手,以至于我们真把他们当成了平庸之辈,却没想到,我们在成长,他们东奔西走,其实也在成长,早已不是当年的吴下阿蒙。今日的教训,我看值。” 说完,苏三娘让孙小树停止了治疗,也跟着站起了身子。 余向笛也不失时机地对蒲子轩调侃道:“刚才,我还跟一个妖怪信誓旦旦地讲,我无条件信任你这同伴……还好他已经死了,不然,我这面子,可真不知该往哪搁啊。看来,我也得陪着你们去接受接受教训了。” 蒲子轩以一个苦笑作为回应。 主意既定,三人便有前有后地往屋子走去。 屋内,李圣清依旧在八卦蒲团上打坐,四周已聚集起了许多席地而坐的人,除了霍芝彰和全部八名考官,还有杨子鹏一名选手。 至于李灵薇、孟汀和周再成三人,早已自行离开了赛场。 听到蒲子轩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众人皆朝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霍芝彰露出了极为不安的表情,随后将头扭到一边去,故作视而不见状。 三人作为失败者,也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在边缘处找了块空地,就地坐了下去。 李圣清见能来之人均已到齐,这才讲道:“一百五十年前,太虚真人委托中岳庙举办的这场永夜大赛,此时终于尘埃落定了。各位,贫道首先要感谢你们的积极参与,没有你们,贫道也实难完成此项艰巨的任务。” 他的语气虽平稳如常,却着实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出来。 说完,李圣清默默地起了身子,下了蒲团,用手在蒲团的布面上找到一条口子,伸了进去,不多时,便掏出一个木盒子出来。 随后,李圣清走到霍芝彰跟前,将盒子递到霍芝彰跟前道:“霍芝彰,你作为冠军得主,现在我将太虚真人所传圣物赠予你,也就是将铲除妖界的重任托付给了你,还望你以天下苍生为重,念兹在兹,不要辜负了先辈的期望。” “放心吧李道长,我霍芝彰铲除妖界的决心,从来就没有丝毫的懈怠。”霍芝彰接过木盒,作出一副虔诚状道,“现在,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请便。”李圣清说完,回到了蒲团上。 随着霍芝彰打开木盒,那封存了一百五十年的另一半双鱼玉佩,终于在西元一八六五年的大年初一,来到了一个新的主人手中。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话 沙达利与欧阳志国(一) 见永夜大赛的奖品果然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另一半双鱼玉佩,霍芝彰的脸上难掩狂喜之情。 他尤其注意了一番锦鲤的内侧,果然有两根细小的凸起,正可用于插入之前一半的两个小孔中。 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讲,他并不希望这个已经归属了自己的宝物被他人所觊觎,但见众多考官满脸好奇的模样,有些甚至禁不住伸长了脖子想一睹宝物真容,霍芝彰也只好成人之美,将那墨绿色的玉佩从木盒中小心取出,高举在手中晃了晃,四下展示一番。 蒲子轩目不转睛地看在眼中,面无表情。 而就在玉佩出盒的一瞬间,屋外的陈淑卿和孙小树霎时便感应到了屋内传出的滔天净化之力气息,震撼得无以复加。 霍芝彰在展示了片刻后,便立即将玉佩放回木盒中,将盖子合上。他默默地做着这一切,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不想说——他在此地的任务已经完成,只求眼前这些碍眼的家伙赶快消失,好带着战利品迅速离去,与同志们会合。 随后,霍芝彰将目光定格在李圣清的身上,等着他宣布比赛结束。 不过,李圣清接下来的吩咐却是:“好了,诸位考官和选手,请先到屋外回避回避。霍芝彰,请你再留一下,贫道还有些事情要单独和你交代。” 看来,这李圣清应是还想交代些玉佩的来历或是用法之类的信息,霍芝彰也只好点头称是。随后,所有人便陆陆续续退到屋外,三三两两地站立着等候,只剩霍芝彰与李圣清独自留在屋内,盘着腿相对而坐。 李圣清道:“霍芝彰,今日你虽获得了冠军,贫道也将这宝贝如约交给了你,可是,如你所见,这只锦鲤玉佩,其实只是一百五十年前太虚真人所传宝物的其中一半,只凭这一半,是无法发出应有威力的。” 霍芝彰听在耳里,心中毫无波澜,便故意问道:“那敢问李道长,另一半,在什么地方?” “一百五十年前,太虚真人将他物化出的圣物一分为二,一半留在了敝庙,另一半,则埋在了昆仑山的某处。他给敝庙留有一张藏宝图,现在,我也将它一并交给你。” 说完,李圣清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好的白色布条,将它展了开来,铺在霍芝彰的面前。 此布条比霍芝彰所持有的那张藏宝图大出不少,而且山河纹理标注得更为详细,只是自然没有“面山靠水 宝藏其间”八个字。 李圣清继续讲道:“凭着这张地图,便可找到那一半的下落,不过,这一百五十年来,中途不知什么时候,有人在敝庙中看过此图后,凭着记忆将它手抄到了其他地方,以至于江湖上还存有一些类似的藏宝图。但那些藏宝图,应该都没有此图详实,希望你能凭着此图,找到那一半的下落,拼出完整的圣物出来。” “放心吧,李道长,我霍芝彰虽然能力浅薄,但唯一的优点便是执着,一定不辱使命。”霍芝彰嘴上虔诚,心中暗笑,将布条重新折叠起来,放入怀中。 “至于整个圣物的能力嘛……” 李圣清正要接着讲下去,突然,屋子的门“咯吱”一声被推了开来,李圣清立即停下了讲解,诧异地朝来人看去。 来者正是苏三娘的考官无尘,她急匆匆地走到霍芝彰身边,对李圣清惊慌失措道:“不好,李道长,我们的赛场似乎被妖怪大举入侵了!” “什么?”李圣清身子一颤,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无尘面色凝重道:“不知道,外面来了很多妖怪,看起来赛场外的防线已被野妖攻破,现在道友们正在奋战,李道长快出去看看吧。” “可是,外面为何如此安静?”李圣清着实愣住了,起身道,“算了,我先出去看看再说。” 李圣清很快便走到了门边,背身朝向无尘与霍芝彰两人,就在此时,无尘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邪笑,身上陡然发出一道耀眼的蓝光来。 霍芝彰的目光一直未聚焦于无尘身上,此时见蓝光忽起,顿感眼睛晃得难受,还没反应过来,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灵气带已缠住了地面上装着玉佩的木盒。 此时,霍芝彰虽已意识到了无尘便是嵩山脚下他所遇到的那个神秘女刺客,但可惜为时已晚,灵气带迅速回撤,顷刻间便将木盒带到了无尘手中。 下一个瞬间,无尘向侧面一跃而去,到了墙边时,挥掌猛击屋子的墙壁。那墙壁本就在霍芝彰的斩龙破冲击下生出了巨大的裂缝,这一击并不需要耗费多大力量,便将墙壁击出一个洞来。 “站住!”霍芝彰立即起身,拔腿便追,但奈何他脚力即使在净化之力加持下也难敌无尘,追到墙边时,无尘已跃到了屋外的无人地带,同时朝上方又伸出了一条灵气带,勾住了一团黑雾——那团黑雾,正是赶来支援的冥幽。 一切正如同沙达利所设想的那般,在霍芝彰将宝物赢在手中后,她便会以另一个身份——中岳庙女道士无尘,找机会去接近霍芝彰,并支开其他无关人员,再趁这个能力笨拙之人不备时,将奖品夺走,并迅速撤离。 此前,沙达利一直在等待着实施这一计划的机会,见霍芝彰将房屋震裂,李圣清又唤开了其他人员,她便判断此时正是夺取宝物的天赐良机,便果断走进了屋去,将李圣清骗开,后面的动作也便一气呵成了。 沙达利将木盒拿在手中的同一时间,李圣清已拉开屋门走了出去,见外面的众人皆在有说有笑地等待,愣得不轻。 杨子鹏见了李圣清出门,上前一步问道:“李道长,你已经交代完毕了吗?” 李圣清愣了愣,反问道:“不是说有妖怪来袭吗?” 杨子鹏从容地笑应道:“哦,此前,是有些妖怪进了这赛场,可那些妖怪早已被我们解决了,正准备比赛结束后跟你细细道来。” 这显然不是李圣清所要的答案,他更加一头雾水,正要回头找无尘问个明白时,突然,屋子连续传来巨响。 继沙达利破墙而出后,下一个破坏屋子的人是霍芝彰,他物化出了天地领主,将沙达利逃走的那道墙壁整片击垮,并冲了出去,不住地朝众人喊道:“抓住她!你们快抓住她啊!” 于是,众人皆亲眼目睹了黑雾和飘在空中的无尘,以及霍芝彰在地面上仰头追赶的一幕。此情此景,着实让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只有蒲子轩率先反应了过来,喃喃道:“天啊,原来无尘就是沙达利……” 如同当初在嵩山脚下一样,沙达利再一次通过冥幽制造出的黑雾逃走,不同的是,她并未立即融入黑雾中,而是吊在了半空,也没有朝人少的方向移动,而是朝众人所在方向高高飘来,仿佛故意要让下方的某人看到,她的计谋已经成功。 众人无力对高空的沙达利出手,霍芝彰更是无可奈何地跑到蒲子轩跟前,哀求道:“蒲子轩,你不是会飞吗?你快去拦住她啊!” 蒲子轩冷笑道:“怎么,你的东西被抢走,却要我拼了性命替你抢回来?” 在蒲子轩心中,无论是霍芝彰还是沙达利最终获得此圣物,都已和他没有了任何的关系。 不想,霍芝彰却高声道:“若是你抢回了那宝物,我便将它送给你!” 霍芝彰的意图也十分明确,这姓蒲的家伙是个熟悉的对手,宝物暂时由他占有,至少将来还有追回的可能,而一旦落入如此神秘的女人的手中,便很有可能将永远不会再重见天日。 蒲子轩愣了愣,但见霍芝彰所言已被众人听见,至少此时此地他定然无脸当众反悔,便打定了主意,喊出了星河龙王。 随后,蒲子轩二话不说,直接向空中的沙达利疾飞而去。 就在他即将接近沙达利时,突然,身体右边一道蓝光猛然杀至! 还没等蒲子轩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已受了重重一击,直接从空中摔回了地面! 同时,地面上的众人也看清了那个攻击蒲子轩的男人,那不是别人,正是负责蒲子轩的考官——采云子。 半空中,沙达利见采云子恨恨地盯着蒲子轩,似有再战之意,便立即伸出两条灵气带,将他牢牢缠住,高声道:“欧阳志国,对手很强,别多逗留,快撤!”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话 沙达利与欧阳志国(二) 蒲子轩所受的这一击,势大力沉,刻骨穿肠,完全不是那些野妖小打小闹的攻击可比,坠地之后,只觉体内不但出现了内伤,而且全身经脉紊乱,难以起身再度追击。 惊诧万分地抬头向采云子看去,只见其身体周围一个模模糊糊的灵体正在隐去,想来,他也是和自己一样,属于近战召唤系的净化使者,刚才使用灵体对自己发动攻击后,便又立即将灵体唤回,以保持他能力的神秘性。 此时沙达利释放出的两条灵气带正分别从背后缠住采云子的胸部和腹部,只听沙达利又喊了一句:“欧阳志国,听见了吗?圣物已到手,别恋战!” 这个叫欧阳志国的男人,正是包衣卫北斗七星中的贪狼星,也是七人之首,他混入中岳庙,恰巧成为了蒲子轩的考官后,在比赛过程中意识到了蒲子轩的强大足以成为他们未来道路上的重要威胁,一直盘算着等到比赛结束、宝物到手之后将其杀掉。 在沙达利力劝之下,欧阳志国目光在蒲子轩身上停留了片刻,又匆匆扫过一遍下方的众人,最终选择听从她的劝诫,道了一声:“走吧。” 刹那间,沙达利收缩那条吊着冥幽的灵气带,身体向上拉起,很快便隐没在了黑雾之中,随后,欧阳志国也被向上拉起,进入黑雾后便没了踪影。 黑雾以一向平缓的速度向远处飘去,只听其中传来了冥幽的声音:“嘿嘿,沙达利、欧阳志国,今日总算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了。待会儿待我告诉犀渠大皇,定然也会吓他一条。” 沙达利的声音应道:“我已经告诉他了,还有,我差点儿被他给杀了,知道吗?” …… 下方,众人尚未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缓过劲来,半晌后,蒲子轩爬起身子,来到陈淑卿身边,问道:“小九,那两人怎么会是净化使者?难道你一直没感应出来吗?” 陈淑卿轻叹一声道:“别说了,从我进这赛场的一刻,我就打探过,这赛场内远远不止八股净化使者的气息,我当然知道采云子是净化使者,可是……可是我以为你们也知道。难道你没觉得奇怪吗?刚才龅牙宋攻击你时,他第一时间便趴下了身子躲避,他分明就能看到那些手掌状的灵气弹,这还不说明问题吗?” 蒲子轩想想也是,毕竟,昨日除夕,他也才第一次来到中岳庙,对庙内的人员配置并不熟悉,遑论初来乍到的陈淑卿,在她看来,考官中有些人是净化使者,不过是稀松平常之事罢了。 蒲子轩理解了陈淑卿的立场,若有所悟道:“难怪,我就说这采云子怎么有些不对劲……我在打破第二关的红墙后,他就问我使出了几成力量,后来在那条河上,他又说你若帮我过河,是为犯规。起初我并未在意,现在想来,他一是忌惮我的实力,二是不希望我夺冠……” 苏三娘也道:“不错,我也回想起了一些无尘的怪异之处。在红墙一带,犀渠将无尘打晕后,便停顿了下来,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是这么回事,还真是有趣啊。’想来,当时无尘正在给他意念传声,告诉那妖皇,她无尘便是沙达利,让他不要下杀手!我们苏醒过来后,那女人又说,她已经跟李道长用秘语说明了犀渠入侵一事,李道长让我们继续比赛,想来,她根本没说过什么,不过是以此为借口赶往这终点,好抢夺宝物而已!” 李圣清一脸茫然道:“不错,直到刚才,我还一直以为比赛从头到尾在顺利进行,根本就没人告诉过我赛场内有何异常。” 霍芝彰也顿时明白了,当初在中岳庙的地道中,身后跟踪自己的人,正是沙达利,她早已觊觎这宝物许久,无奈她和自己一样,无法从庙内直接找到宝物,因此早已盘算好让自己夺冠之后再行抢夺之事。沙达利早已潜伏在中岳庙中,假扮一个出家人,顺便练成了一些道家功夫,于是,当初嵩山脚下那个女刺客,为何会乾坤挪移术以及龙形柔身术,也就不难理解了。 事已至此,霍芝彰只能寄希望于弄明白两人的身份和目的,将来再将玉佩夺回,于是问李圣清道:“李道长,那两人的俗名叫做什么?为何会在中岳庙中做起了道士?” 李圣清叹口气道:“那两人四年前来中岳庙皈依我道家时,确实就是注册的‘沙达利’和‘欧阳志国’两个名字。当时贫道看那沙达利是满人,还着实犹豫了一阵,可他们持有时任河南巡抚潘铎的推荐信,贫道也就不好说什么。至于他们是净化使者一事,敝庙四周有小叶红豆林环绕,外界探不到他们的气息,他们又从未表露出异常能力,便确实从未得知。” “有四年了吗?看来,他们还埋藏得挺深啊……”霍芝彰怔了怔,又问道,“不过,他们何德何能,值得一省巡抚都在为他们背书?” 蒲子轩冷笑道:“霍大会长,看来,这一层,你还没我知道得多。我告诉你,巡抚也不过是奉皇室的旨意行事,那两人的真实身份是包衣卫,一个直接受皇室差遣的特务组织,而那沙达利作为成员之一,正是负责联系河南妖王犀渠。看来,中岳庙藏有宝物可威胁妖界一事,早已被朝廷所知晓,他们四年前便安插好了两人潜伏于中岳庙中,待时机成熟时,抢走宝物。” 李圣清叹道:“不错,这两人在敝庙中并不起眼,只对学习逍遥秘语术有兴趣,现在看来,也正是为了有资格成为考官,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听了此话,苏三娘也不禁冷笑道:“岂止不起眼,那无尘给人的感觉,完全就是一市井小人模样,私下和我交往中,已不知为五斗米折了多少次腰。呵呵,能伪装到这个地步,也着实不是一般人所能完成的任务啊……” 众人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中,随后,杨子鹏走到李圣清跟前道:“行了,李道长,如今圣物已被他们抢走,我们说再多也无济于事。我建议,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应好好谋划谋划,如何将圣物夺回,以不辜负太虚真人的嘱托。” 蒲子轩赞同道:“不错,李道长,当初你不告诉咱们永夜大赛的来龙去脉,定然是前辈们流传下了这个规矩,如今保密的意义已经不复存在,还望李道长能将一切对我们细细讲来。” 李圣清又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道:“刚才,贫道本就打算在那屋内对霍芝彰交代一切,却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此地步。既然如此,趁着大家都在,贫道就当着众人的面,将一切详细道来吧。”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着蒲子轩道:“尤其是你,你身为柳泉居士的后人,或许都不一定知道,当年柳泉居士身边,还有一个强大的净化使者朋友,他来自朝鲜半岛,他道号太虚真人,而他的俗名,叫做金乌宇。” “金乌宇?”蒲子轩顿觉这名字似曾相识,便问陈淑卿道,“你似乎在哪里提过?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陈淑卿莞尔道:“不错,当初在流沙坪时,面对那个风暴亡魂,我在猜到他是任襄之前,曾念过两个名字,第二个是燕赤霞,第一个,便是金乌宇。当年,若要论到哪个净化使者与先生走得最近,当仁不让的,便是那个金乌宇了。” 蒲子轩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就是那时,你提到过这个名字。” “太虚真人笃信道教,千里迢迢来到大清,成为了当时实力能与柳泉居士并驾齐驱的净化使者。正是他,在柳泉居士去世之后,为助后人消灭早晚会复苏的妖皇哥垛,策划了这场永夜大赛。”李圣清作完了开场白,便用讲述带领着众人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那段峥嵘岁月中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话 永夜森林(一) 康熙五十四年,西元一七一五年。 这一年,在中国的史书上,是一个极为平淡的年份,唯一值得些许笔墨记载的事件,不过康熙帝命富宁安前往西陲,参加平定策妄阿拉布坦割据势力的斗争,除此之外,总体上人间可算祥和安康,然而,鲜有人知道,在史书无从记录的地方,一些决定人类命运的故事,正在悄悄上演着。 新年前后,一股寒流席卷了黄河以北的大部分地区,蒙古、直隶、山东等省份先后遭遇雪灾,多地还出现了牲畜倒毙的现象。一时间,天象频乱,饥馑临头,人心愈发焦躁不安。 济南的夜空中,鹅毛大的雪花铺天盖地地落下,在漆黑之处悄然无踪地坠地,唯有与高府房檐下灯笼的红光交汇时才显出纷纷扬扬之相。 高府的一间偏房内,瘦骨嶙峋的高员外瞪着因惊恐而泛白的眼睛,躺在床上,满头大汗。一名身穿道袍的高龄男子坐于床边木凳上,身泛蓝光,右手掌朝下张开,隔空转动着什么环状之物。 高员外上气不接下气地惊呼道:“好难受,好难受……太虚真人,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咳咳……” 身泛蓝光之人,正是金乌宇,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高员外惨白的脸,低声问道:“你怕死吗?” 高员外呻吟道:“怕……怕,我生前做了太多坏事,死了一定会下地狱的……太虚真人……金大师,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只要我能熬过这关,我一定……一定洗心革面,散尽家财!” 金乌宇轻笑一声,并不应答,只是自顾自地继续作法。少倾,高员外咳得更加厉害,甚至发出咿咿呀呀的非人声来,房外一直守候的三妻四妾们焦虑得无以复加,有人忍不住喊道:“金大师,相公他怎么了?我可以进来吗?” 金乌宇喊道:“我说过了,谁也不许进来!别急,你家相公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高员外的嘴巴突然长得老大,随后,从口中爬出了一只拳头大的虫子来!此虫全身暗红,身体似无数只蛆扭合在一起,且不断地蠕动并发出忽明忽暗的红光,叫人难以分清头尾四肢。 不过,自从这只虫子爬出高员外的口后,高员外便顿感舒适万分,一切挣扎呻吟皆停止了下来,只剩下他剧烈运动后急促而畅快的呼吸声。 金乌宇停止了作法,将虫子捏在手中,对高员外解释道:“此虫名叫蝜蝂,在你们国家的古籍中有所记载,是为一种喜爱背东西的虫妖。尽管它背负的东西越来越重,可它即使累死也不会停下。高员外,它不会生于常人体内,实在是你多年来贪得无厌,才在体内滋生出了此等妖物来,这便是你常年食欲不振、体弱多病的原因。如今贫道虽已将其除掉,可你若是继续往日的奢靡作派,它很快又会再度光临你的身体。” 说完,金乌宇手上发力,毫不留情地将蝜蝂震成了碎片。 高员外叹道:“明白了,金大师,我家中尚有百两黄金,我只留下小部分作为家用,其他的,全部由您带走!” 那一夜,金乌宇手握可兑换百两黄金的银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高府,步入纷飞的大雪中,出门时,还不忘吆喝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哈哈哈。” …… 两日后,蒲家庄的野外山岭间,蒲松龄与金乌宇切磋武艺过后,两人于黄土地上促膝畅谈。 蒲松龄问道:“听说,你在济南治好了高员外多年的顽疾,是吗?” 金乌宇道:“确有此事。” 蒲松龄叹道:“不错,虽然你我皆是入了无相竟的净化使者,不过,我的能力,只能决定妖怪来世的善恶,而你的能力,却能改造妖怪的今生,实在是令我钦佩不已。” 金乌宇谦虚道:“柳泉居士说哪里话?贫道入了无相竟之后,圣物虽然可以号令妖怪,但也仅限于一方野妖,拿哥垛和四大妖王却是毫无办法,这也正是贫道此次再赴蒲家庄的原因。贫道希望进一步提升实力,物化出最强大的双鱼玉佩,从此让天下所有野妖都听贫道号令,以破解那太虚水晶的妖力。” “原来如此……”蒲松龄笑道,“你怀有此远大志向,这便是你自号‘太虚真人’的原因吧?” 金乌宇也笑了:“十七年前,自打贫道踏上贵国的土地求道开始,便已怀有此意。这十七年来,贫道七度造访蒲家庄,每一次都能获得宝贵的成长,想来,再过一两次,目标便能达成了吧。” “可惜,我已经老了,而你比我年轻十多岁,我与你切磋这一次,恐怕已是最后一次,剩下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蒲松龄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群山道,“如今,哥垛就在山的那边,定然是为我心脏而来,可我已经无力去消灭他。” 金乌宇愣道:“听闻巅峰时期的柳泉居士,即使是满月夜的哥垛也非你对手,实力堪比传说中的黄帝和暇月女神,为何如今会衰退到如此地步?” “一方面,是老了,另一方面,我正在耗费毕生精力,创作一本秘籍,想通过它让淑卿变成人类,如此一来,必然元气大伤啊。” 听了此话,金乌宇忍不住大笑道:“看来,‘史上最强的净化使者’,最终还是逃不过人间菽水之欢啊。” 蒲松龄笑而不答,顾左右而言他道:“我还听说,高员外为了感谢你,赠予了你百两黄金是吗?” 金乌宇冷哼道:“不错,跟他的命比起来,这些黄白之物,也不过就是粪土而已。当然,对我们可不一样,你若是需要,也可以拿一些去,享享好日子。” 蒲松龄大笑道:“我已时日无多,拿这些钱来,又有何用?” 金乌宇愣道:“柳泉居士不是还有四个儿子吗?还有你的养女陈淑卿……怎么,就算你自己无所谓,可你就没想过,给他们留下一些什么吗?” 蒲松龄冲金乌宇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苦笑,反问道:“我说太虚真人啊,你过去并非爱财之人,‘财是下山猛虎’也是你常常挂在嘴边的话语,为何此次来我山东,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金乌宇愣了愣,随后自嘲道:“贫道不止是爱财,而且,还嫌百两黄金太少,不够。” “你要那么多钱来,有何用意?” “有人有钱没命花,贫道有能力替他买命,为何不让自己赚个盆满钵满?”金乌宇看着蒲松龄略带鄙夷神色的眼睛,转而笑道,“行了,贫道刚才不过是说笑而已,事实上,贫道有一个很大、但是很不成熟的想法,需要花很多的钱,今日实在不便言说,待来日想法成熟之后,再慢慢向你道来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着,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蒲松龄的肚子传来“咕咕”的叫声,这才反应过来道:“哎哟,不好,和你聊天,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淑卿一定早已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站在村头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说完,蒲松龄赶紧通过意念传声告诉陈淑卿他稍后便回。随后,两人再不多话,径直往聊斋赶去。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话 永夜森林(二) 西元一七一五年二月二十五日夜,哥垛突袭蒲家庄,蒲松龄以七十五岁的老迈身躯力敌妖皇,不幸战死。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按照蒲松龄的设想,他本应在三日后的满月夜使用《混月决》将陈淑卿彻底净化为人类,也料到了那晚哥垛才会趁着妖力充盈时前来发动袭击,故而此时的金乌宇,尚在附近一座小镇的客栈中安睡。 一夜之后,金乌宇起床,习惯性地感应了一番周遭的妖气,却惊讶地发现,原本盘踞于附近山岭间的哥垛妖气,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那些山野间一直存在的诸多野妖气息,竟也变得异常微弱起来。 这日的天十分寒冷,出门一看,地面积雪深厚,整个济南城银装素裹,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累累寒光。 对百姓来说,他们早已习惯了连日来的冰雪天气,但金乌宇已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仰头自言自语了一句:“哥垛怎么了?” 种种迹象表明,哥垛似乎已经死了,金乌宇满怀希望地通过意念传声连接蒲松龄,却发现怎么也连接不上。 他又想到了蒲松龄的养女陈淑卿,两人既然在聊斋中见过面,便可通过意念传声建立连接,无奈,此时的陈淑卿由于哥垛的封印,其妖气也变得十分微弱,加之她已来到远处的山洞中躲藏起来,在大大小小的山野妖气中被埋没,金乌宇也只能以连接失败告终。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金乌宇的心中油然而生,百般无奈之下,他只能亲自到蒲家庄了解情况。 此时的蒲家庄,由于村民们已于昨夜纷纷外出避难,只能以人去楼空的姿态迎接了金乌宇的到来。 冲入聊斋内查看,只见整套房屋从堂屋到寝室均一片狼藉,堂屋长桌上放置着残破不堪的《混月诀》秘籍——但此物的价值并未被当时的金乌宇认识,他只不过瞥了一眼,便又焦虑万分地冲到了屋外。 “柳泉居士——蒲松龄——蒲留仙——”尽管金乌宇心知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已唤不来蒲松龄,但他还是声嘶力竭地叫喊着蒲松龄的各种称呼,以掩盖内心的绝望。 片刻之后,他稍微平静了下来,并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妖气存在于村外。 在村外一里远的一处平坝上,蒲松龄的遗体正安详地躺在雪地中,大半个身子已被冰雪覆盖。而那丝妖气,正是从他身旁数丈远的一块圆石中散发出来。 金乌宇默默地走到蒲松龄遗体旁,又看了看圆石上那张写着“封”字的布条,已然明白了一切。 “柳泉居士,都怪我,若是贫道一直留在蒲家庄,又怎会让你一个人孤军奋战?”金乌宇低垂着头颅自言自语,默哀了片刻后,伸手将蒲松龄遗体上的冰雪一片片剥下,将遗体扛回了聊斋中,安放于卧室床上,以供其儿子们回来处理。 随后,他又花了些工夫,将聊斋内各种物件收拾齐整,便再度来到封印哥垛的石头旁边,思绪万千。 柳泉居士曾经说过,他如今的力量已不足以除掉哥垛,但仍有信心将其封印,只不过,他的封印之力只能维持大约一百五十年,而且一旦遭遇外力干扰,封印之力也会随之减弱,那么,我是否应该将这封印带到一片世人难以涉足的土地上,并为未来的人们留下一些什么? 这位文坛巨匠已将妖物之事写入了《聊斋志异》以警示后人,我没有那样的文笔,可是我的双鱼玉佩,却可造福后人。 想到此处,金乌宇身泛蓝光,物化出了双鱼玉佩,并立即将它转动起来。 少卿,十余只山野妖兽及植物妖怪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聚拢在金乌宇的身旁。虽它们皆因哥垛被封印显得憔悴不堪,却也纷纷对着金乌宇面露讨巧神色,似乎在虔诚地等待着主人的吩咐。 这正是金乌宇双鱼玉佩的能力——一旦转动,便可控制附近野妖心智,让它们为己所用。他也正是长期使用此招解救那些被妖物所困扰的病人,并从中获利。 此时,金乌宇却失落地摇了摇头——自从他修炼到无相竟之后,上天便赐予了他如此独一无二的能力,堪比妖王妖皇的般若之力,仿佛冥冥之中上天要将彻底铲除妖界的宏图伟业交到他的肩上。然而目前的双鱼玉佩,只能吸引到方圆十里内的野妖,若想将来哥垛复生之后组建一支强大的野妖军团与妖界对抗,还远远不够。 于是,金乌宇想清楚了自己余生要做的三件事情:一是将封印哥垛的石头搬运到昆仑山这片生命的禁区去;二是在那被称为道家“万祖之山”的地方继续修炼,让双鱼玉佩的控制能力更加强大;三是设计出完美的计划,保证一百五十年后双鱼玉佩能落到德才兼备的净化使者手中。 主意既定,金乌宇顿感使命在身,便一刻也不再耽搁,立即扛起了封印之石,往驻地走去。 这一切,被隐蔽于附近树丛中的胡蛊看在了眼中,金乌宇却浑然不知。 将一块如此沉重的石头从蒲家庄万里迢迢搬运到昆仑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幸金乌宇有着极强的信念,又可一路号令些野妖换手,于是,百日之后,他经过艰难的跋涉,终于来到了那片神圣之地,并选择了唐松乌拉山脉的一处山洞,将哥垛的封印之石放在了其深处。 仿佛终于完成了一场朝圣,那一刻,金乌宇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升华,仰天长叹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然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 在这场生命之旅后,金乌宇的净化之力又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不知不觉,已达到了蒲松龄巅峰时的水平,然而他一直大隐于市,并未被世人所知晓。 此时,金乌宇决心完成他的第三个任务。 他使出毕生的净化之力,物化出了一对双鱼玉佩,将其一分为二,一半埋在了昆仑山上。又过了半年之后,金乌宇回到了中岳庙,将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当时的主持——川海真人彭家让。 “大约一百五十年之后,妖皇哥垛便会挣脱封印,再临人间,届时我们早已作古,朝廷在抹除世人有关妖怪的记忆之后,未来的净化使者定然整体实力已无法与我们这一代相提并论,为了协助他们对抗妖界,请彭道长务必保管好这块玉佩,并做好保密事宜,只能由代代中岳庙住持传承。” 彭家让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佩,由衷叹道:“太虚真人身为异域人士,竟然如此为我中土苍生考虑,实在让贫道钦佩不已。贫道发誓,一定不辱使命。只是不知,一百五十年后,敝庙应通过何种方式选择此物的继承者?” 金乌宇道:“双鱼玉佩可吸引来万千妖物相助,落到仁者手中,它自是正义的法宝,而一旦落入恶人手中,它便会为天下苍生带来灭顶之灾。我将它一分为二,正是思虑再三后的决定。一百五十年后,望中岳庙能举办一场正式的比赛,让届时的净化使者来公平竞技,以让冠军得之。” 说完,金乌宇将一张巨额银票交到彭家让手中,“这笔巨款是我多年行医所得,足以建设一个巨型的赛场。”随后,金乌宇将永夜大赛赛场的大体设想作了交代。 之后,他又将一张地图交给彭家让,“此图上标注有另一半双鱼玉佩的埋藏位置,我将它埋藏在昆仑山上,也正是为了考验寻宝者的意志。唯有金诚所至之士,方为有缘之人。” 待一切交代完毕之后,金乌宇这才如释重负道:“柳泉居士曾一直劝我为这双鱼玉佩起一个名字,我却一直没想好。如今,是时候为它命名了。” 彭家让问道:“敢问太虚真人,想到了什么名字?” “一百五十年后,妖界复苏之日,便是它们堕入无边黑暗之时,我的圣物,就叫做——‘永夜森林’。”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话 妖皇再临(一) “就这样,从川海真人开始,永夜森林便由敝庙的住持一代一代秘密传承、妥善保管,最后,举办比赛的历史重任终于落到了贫道身上。为了今日之事,贫道与子鹏兄从四年前开始便悉心地规划、建设此赛场。”说到此处,李圣清轻叹一声道,“比赛总是需要一个名字的,贫道为了纪念太虚真人的功德,便将本场比赛命名为‘永夜大赛’。诸位是历史的见证者,也是参与者,可是很遗憾,贫道没有很好地完成这一任务,最终让如此贵重的宝物落到了歹人手中,实在是无颜面对各位先辈啊……” 杨子鹏安慰道:“李道长不必太过自责,既然永夜森林的风声早已传至江湖,那么当今无论是谁担任了中岳庙住持一职,均会遭遇今日之祸。何况,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敌人的身份是包衣卫,那么,我们只要不放弃,有朝一日定能从他们手中抢回永夜森林。” 李圣清轻哼一声,默不作声。 陈淑卿在一旁犹豫了许久,见李圣清正需加油鼓劲,终于坦诚相告道:“李道长,实不相瞒,小女子其实正是蒲松龄的养女陈淑卿……” 此话一出,所有的道士皆目瞪口呆地将目光移至这位绝世美女身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淑卿莞尔一笑,继续讲道:“我也是此处唯一见过金乌宇本尊的人,当年,金前辈曾多次造访蒲家庄,虽只与我打过几次照面,但他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但实力已和蒲松龄先生相差无几,而且其人一身正气,实乃受人敬仰之辈。他所留下的精神和实物遗产,贵重如山,我们愿意为夺回永夜森林尽一份绵薄之力。”随后,又转而问蒲子轩道:“你说呢?小七。” 蒲子轩一直在被小树治疗,此时听陈淑卿如此表态,还能说什么,自然是爽快地对此给予赞同。苏三娘、余向笛、孙小树也皆点头称是。 霍芝彰作为本场比赛货真实价的冠军,在永夜森林到手不过片刻之后便又失去,而且本就拥有其另外一半,差点就成了能号令野妖之人,心中最是不甘,虽也极度希望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然而毕竟和蒲子轩团队不是一路人,此时又见众人个个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仿佛将自己置于了一个外人的位置,心中更是像打翻了五味瓶不是滋味,见李圣清、杨子鹏等人已没有了利用价值,便道:“不错,我们当然要抢回永夜森林,不过,真正的比赛,现在才刚开始而已。蒲子轩、陈淑卿,咱们不妨就来比一比,看看谁先抢到永夜森林吧。” 苏三娘听了此话,不禁讥讽道:“霍大会长,想当初在流沙坪,我们的柳泉八木被你使阴招抢走时的心情,你现在算是体会到了吧?呵呵,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啊!” “哼,你尽管笑吧,不过,有道是‘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我们走着瞧!”说完,霍芝彰又朝四周道了声,“恕不奉陪,告辞了。” 随后,霍芝彰拂袖离开了众人,朝远端一直无聊等待的龅牙宋走去。 李圣清愣了愣道:“原来,你们竟然之前就有些过节。” 蒲子轩笑道:“不错,此人善于将自己包装为一个豪侠之士,其实是个心术不正之人,咱们应该庆幸永夜森林没有落到他的手中,否则,恐怕也和落到包衣卫手中没什么两样。” 还有一点,蒲子轩等人皆已意识到,既然昆仑山宝物就是永夜森林的另一半,那么凭着霍芝彰的韧劲,他其实很可能已经将那一半找到,若是中岳庙这一半也落到了他的手中,让他拼凑出完整的永夜森林,恐怕只会给人间带来灭顶之灾。 “对了,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事,需要告知蒲公子。”见霍芝彰已经走远,杨子鹏掏出从达达处获得的《混月诀》碎片,递到蒲子轩跟前道,“这柳泉八木是我从入侵赛场的一个妖怪处获得,现将它交还于你。” 蒲子轩见了这意料之外的馈赠,顿时惊喜得无以复加,“啊?杨前辈莫非是从一个长臂猴妖处获得?” 杨子鹏愣道:“不错,蒲公子是怎么知道的?” 蒲子轩霎时想到了茅屋中那血淋淋的一幕,接过《混月诀》碎片,不禁心情沉重地端详了片刻。他从没想过,河南的这块《混月诀》碎片,会以这种悲凉的方式来到自己手中,不禁神色黯然道:“那长臂猴妖是妖皇犀渠的手下,杀了一个小姑娘后抢了去,我正打算找他们寻仇呢。” 杨子鹏道:“那,此仇可算已经报了,长臂猴妖已经死了。” “真的吗?”蒲子轩感慨万千道,“那妖怪拥有这东西提升实力,又吃了一个净化使者的心脏,应是十分厉害的角色,想不到杨前辈你更加厉害,竟将他除掉了。” 杨子鹏面露愧色道:“说来惭愧,那猴妖并非是我亲手所杀,恰恰相反,其实是我差点就败给了他,所幸当时树林中突然杀出了一只虎妖,趁那猴妖不备,将他踩死。” 听了此话,陈淑卿顿时激动道:“什么?虎妖?是不是体型巨大,额头上还有一张人脸?” 杨子鹏愣道:“正是。” 陈淑卿喃喃道:“天啊,是马腹,原来它也来了这赛场……” 蒲子轩感应一番后大惊道:“不错,马腹的妖气确实在这赛场西北一带,而犀渠的妖气,在东北方向,而且正向我们这里进发,看来,除了助沙达利夺取永夜森林,他还对我们贼心不死啊……” 正说着,有道士指着环状河的对岸道:“你们快看,那边来了好多道友!” 众人朝河对岸看去,只见原来驻守在小叶红豆林外的道士们都已赶来,只是被第四关挡住了前进道路,便和众多少林弟子一起在河的对岸挥手朝这边致意。 说起来,由于各赛道上的红墙已被纷纷击破,形成了通道,墙后的野妖也早已被选手们基本消灭了个干净,众人到达此地的时间倒是比之前的选手们快了许多,蒲子轩见状也不禁惊呼道:“少林弟子们也来了!” 孙小树得意道:“是的,蒲哥哥,他们将墙外的野妖消灭干净后,便立即往此处赶来。我和他们同时出发,不过,我如今的脚力也是快了许多,早早就赶到了。” 李圣清提议道:“既然如此,咱们留在此地也没什么意义,这便与大部队会合,回了中岳庙,再作打算吧。” 蒲子轩思忖片刻后道:“你们先走一步,我还有事要办。” 李圣清疑惑道:“你还有何事要办?” “犀渠正向此处赶来,总得有人断后。”说完,蒲子轩轻轻将孙小树缠住自己的藤蔓从身上拿开,道了声,“谢谢你小树,我的伤已经好了。” 听了此话,苏三娘立即欣喜地附和道:“不错,谁都可以放过,唯独犀渠不行!” 杨子鹏上前一步劝道:“蒲公子、杨姑娘,我理解你们的心情,可对手……” 话音未落,突然间,环状河上猛然传来一阵剧烈的轰鸣声,打断了众人的思绪。 回头朝环状河看去,只见原本平缓的河水,此时不但波涛汹涌,而且河面正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并且向河的两岸漫延过来! 这正是杨子鹏未说完的话,对手犀渠不但是妖皇,而且,其毁灭系的能力,正是与水有关! 如今这本用于比赛的环状河,正是其发挥恐怖实力的舞台! 巨浪如下山猛虎般朝众人呼啸而至,顷刻间便将两岸的所有人卷入了洪水之中! “星河龙王!” 蒲子轩不敢怠慢,立即召唤出灵体,第一时间脱离了洪水,飞到半空,望着远处踏水而来的犀渠,自言自语道:“好吧,这下,彻底没有理由当逃兵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六话 妖皇再临(二) 四千年前,老一代的犀渠在黄河上唤来滔天洪水,阻挡了暇月女神追击的步伐,并连续十三年给中原带来难以治理的洪涝灾害。 一年多以前,新一代的犀渠在大渡河上制造出百年不遇的洪水,阻挡了石达开北上的道路,吞没了数千太平天国将士的性命。 如今,犀渠首次以妖皇的身份唤来洪水,虽环状河体量有限,不比自然河流那般壮阔,洪水也并非具有毁天灭地之势,然而只是短短的功夫,河的两岸便被洪水连为了一体,数百人被卷入了其中。原本碧蓝色的河水,也因混入了太多泥土变得浑浊起来。 至于那座道观建筑,本就在多次打击下变得摇摇欲坠,此时一遇洪水,顷刻间便被冲得支离破碎。 陈淑卿变为了狐妖形态,使出毁灭系的能力,希望将水势控制下来,然而,以她当前的实力,想与“万水之王”犀渠相对抗,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 少林弟子和中岳庙道士皆为人中豪杰,凭着自身功夫,尚可在洪水中保命一时,但若是照此趋势发展下去,不但众人的体力将会逐渐耗尽,而且一旦洪水漫延到了赛场之外,必将威胁广大黎民百姓的性命。 当务之急,唯有除掉犀渠一途,方可将一切危机解除! 不多时,犀渠踏着他制造出的洪水,已来到了赛场的核心地带。此时水中满是挣扎之人,唯有蒲子轩悬停在半空,自然便吸引了这位当世妖皇的目光。 “你这净化使者,混在人群中,悄悄逃出去不好吗?”犀渠凭借着压倒性的实力,完全未将蒲子轩放在眼中。 如此近距离地面对犀渠,蒲子轩感慨万千——就在不久之前,从他因为心存怯懦选择了避而不战伊始,便在心中一次又一次地设想着,有朝一日,再度面对此妖时,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触。 所幸,此时的他已无所畏惧——并非仅仅因为附近还有许多战友,而是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杂音。 盈千累万之后,此时的他,只有一句话需要对犀渠说出:“犀渠,要么立即解除妖术,要么,就由我来替你解除!” 犀渠愣了愣,歪了歪脑袋道:“奇怪,我一个如此低调之妖,怎么今日竟然一个二个都知道我的大名了?” 蒲子轩正声道:“我不仅知道你的名字,你所做的一切恶行,我都了如指掌!” “蒲子轩,别跟他废话了!”正说着,苏三娘已在三尸的合力拉扯下,离开了水面。上尸彭踞扶着她的脖子,中尸彭踬和下尸彭踞托着她的双脚,她的双手还握着天国猎人,悬停在了蒲子轩的右侧。乍一看去,仿佛与蒲子轩的飞翔能力无甚差别。 “蒲子轩?”犀渠恍然大悟道,“原来就是你?呵呵,有个老东西生前好像挺喜欢你,视你为对抗我们妖界的‘英雄’啊,呵呵。” 犀渠故意将“英雄”二字说得无比戏谑,随后,又对苏三娘道:“怎么,你这弱不禁风的女人,刚才还没受到教训吗?” 此时,陈淑卿见她毁灭系的力量对如此体量的洪水无效,便也不再尝试,飞出水面,停在了蒲子轩的左侧。 三人悬空与犀渠对峙,乍一看去,大有三英战吕布之势。 只是,蒲子轩和苏三娘两人均是从水中飞出,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模样实在有刹风景,陈淑卿便对两人吹了一口气,将他们的衣物变得干燥如新。至于她本人的毛发,在出水的时候便已变得干燥。 唯有余向笛无法跟来,且不说他没有飞翔能力,在一片混乱中,他感知风语的能力早已丧失,本人也不知被洪水裹挟到了什么地方。 “行了,要打就打吧。不过,本皇已经没有手下留情的理由了。”犀渠知道沙达利已抢走了冠军奖品,之前不得杀死参赛选手的理由已不复存在,于是出手便是狠招,将三人凌空向自己拉扯过去。 三人的身体不自觉地向犀渠移动,三尸只好拼命地将苏三娘往回拉,却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显得徒劳无功。 离犀渠的身体越来越近,本正是十万火急之时,蒲子轩的脸上,却挂起了一丝诡异的坏笑,“嘿嘿,拉得好……” 犀渠自是看在了眼中,一边继续拉扯,一边愣道:“很好笑吗?” 就在三人离犀渠只有一丈远的距离时,蒲子轩陡然向后倾斜身体,直接打出了绝招。 “霸龙混元破!” 正好,无需冲刺便可接近敌人身体,相当于原地发招,此时不打出比疾风霸龙拳更强的霸龙混元破,更待何时? 顷刻间,犀渠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巨大化的星河龙王给击出了二十丈开外,轰然落入洪水之中! 一百五十年后,蒲松龄的继承者首次对战妖皇的继承者,以雷霆万钧的一击就此华丽开场,实在令人痛快! 见了此情此景,蒲子轩也忍不住冷哼一声道:“自作自受,确实蛮好笑。” 犀渠落水之后,洪水滔天之势顿时减弱,水面也下降了些许,非常直观地反应出其力量的来源已遭受了伤害。 不过,水势减缓到一定的程度后,便停止了颓势,稳定了下来。这一幕也直观地说明,犀渠所受伤害并不严重,尚有足够的余力重振旗鼓。 事实上,这极其暴力的一击,对于此前红夜叉或是黑山老妖那种等级的妖王,已然足够将他们打垮,但对于此时的犀渠,尚欠缺了不少火候。 “三娘,这个归你了!”之前,从杨子鹏处获得的《混月诀》碎片一直未找到主人,蒲子轩虽可以将其融入自己体内,但他听闻依靠宝物提升净化之力的效果会随着力量的增强而递减,又见犀渠并无大碍,便决定不再浪费宝物,将其从怀中掏出,大方地丢给了苏三娘。 只是,想法虽好,然而苏三娘并未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木条来得有些突然,到达她的身边后,她未能稳稳接住。于是,《混月诀》碎片在触碰了一下苏三娘的手指后,便弹入了洪水中去。 “这个笨蛋,直接靠近交给我不好吗?”苏三娘一边抱怨,一边弯腰要去拾水中的《混月诀》碎片。 木条落水的位置并不远,眼看苏三娘的手指就要够到,突然,一股水柱就地冲天而起,将苏三娘冲到了半空中去,而《混月诀》碎片,也被冲得远离了三人! 下一个瞬间,一只巨型犀牛从水中腾空而起,直冲苏三娘袭去! 这正是犀渠变身后的纯兽妖形态,他此前已从水下靠近三人,在看到《混月诀》碎片的一瞬间,意识到手下达达已死,顿时怒不可遏,欲先将苏三娘杀之而后快。 犀渠张开血盆大口,来势极猛,眼看就要咬住苏三娘,说时迟那时快,三道金色光团接连击中犀渠的身躯,虽不能重创他,虽也将他朝后方推离了些许。 于是,犀渠大口猛然合上时,上下牙直接相碰,咬了个空。 见此状况,上尸彭踞惊呼道:“咦?又来了三个兄弟啊?” 事实是,三道金色光团并非谁的三尸,而是及时赶到此地的祝元亮使用金刚降魔腕射出的除妖飞弹。 这位号称“先锋”的战士随道士和僧人一同往赛场中心跑来,但无奈脚力更慢,被甩在了最后方,不想突如其来的洪水将他们距离迅速拉近,这才正好上演了英雄救美的好戏。 “胖墩,你终于来了!”蒲子轩见了发小,兴奋不已。 祝元亮的右手举起了《混月诀》碎片,气喘吁吁地高呼道:“这破玩意是什么?” 蒲子轩这才意识到,祝元亮事实上从未见过《混月诀》碎片长什么样,连忙提醒道:“这就是《混月诀》的碎片,快交给三娘!” 喊话时,犀渠已再度落到了较远处的洪水中,而苏三娘也同样落下,被祝元亮的金刚降魔腕稳稳接住。 继英雄救美之后,祝元亮又上演了雪中送炭,这一次,《混月诀》的碎片终于妥妥地来到了苏三娘的手中。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话 妖皇再临(三) “哈哈,三娘,咱们在战场上总是这么有缘呐!”祝元亮怀抱美人,喜不自胜。 苏三娘脸朝上,看着祝元亮的大脸,冷若冰霜道:“要你多管闲事!” “啊?”祝元亮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苦笑道,“呵呵,我可救了你的命啊!就不能对我温柔一点吗?” “切,一会儿看看是谁救谁!”说完,苏三娘冷若冰霜地道了声,“扶我出水。” 祝元亮愣道:“我自己都在水里,怎么扶啊?” “嘎嘎嘎,人家又没说你,说的是咱们三兄弟呢!” 三尸一直都在附近,只听上尸彭踞话音一落,三个小鬼又重新来到苏三娘的双脚之下和脖子处,一同起飞,将她身体托出水面,扶为正立姿态。 随后,苏三娘将《混月诀》碎片灵气化,并立即融入了自己体内。 另一边,犀渠虽是妖皇,不过战斗经验稍显欠缺,外加面对实力不如自己的对手过于自信,最终连续吃了两个哑巴亏。 不过,此前的连番攻击倒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大碍,当他再度浮出水面时,苏三娘正巧完成了《混月诀》碎片的吸收,身上陡然释放出一股璀璨夺目的蓝光来,乍一看去,宛如女神降世。 一年多以前,苏三娘在昆仑山遭遇妖皇哥垛后,便立志前往四川凤洲岛上夺取一块叫作“柳泉八木”的宝物,以期有朝一日除掉那个在大渡河上兴风作浪的犀牛妖怪,为死去的数千兄弟姐妹们报仇,今日,她终于如愿以偿地获得了这样的宝物,而那个让她没齿难忘的犀牛妖怪,也正巧就在她的面前兴风作浪。 缘分,很奇妙,也很残酷。 更残酷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在洪水中挣扎了许久的道士和僧人们,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疲态,并且已有人因为头部撞到了房屋裂开后倒下的墙面而死亡。 这还只是蒲子轩目之所及的情况,由于数百人已经被冲得四下散去,目前还有多少人伤亡,实在难以预料。 但可以预料的是,若长时间任由洪水肆虐,那么牺牲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孙小树在洪水中自顾不暇,已无法充当神医的角色。 这一幕,也深深刺痛了杨子鹏的心,远离蒲子轩的他,在经过多方尝试后,竟也紧急开发出一个招数,足以让自己行走于水面之上。 只见杨子鹏充分发挥出净化之力,他的双脚下,各有一副天蓝色的太极八卦图在急速转动,利用旋转力让自己立于水面之上,而双拳上的太极八卦图,依然存在。 前方,蒲子轩一干人的奇袭招数已使用完毕,待犀渠的巨大身躯浮出水面时,蒲子轩飞临了他的上方,陈淑卿飞至其右侧,而祝元亮则正面游向犀渠,对他展开了近身混战。 犀渠以一敌三,不落下风,他虽是犀牛形态,却又不似普通的犀牛那般笨拙,四肢如同人体那样可自由活动,与三人打得虎虎生风,十余个回合下来,蒲子轩和陈淑卿均被击落于水中,而祝元亮在依靠妖见愁抵御了一波妖力攻击后,被他生生击到了半空中去。 祝元亮落下时,背面朝下,犀渠以锋利的犄角相迎,欲将其从身后一击刺穿。 蒲子轩看着这一幕,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这位兄弟虽有妖见愁可抵御妖力,但面对着犄角这样的锋利物却是毫无办法,不禁撕喊道:“胖墩——” 那一刻,他似乎觉得自己即将和这位发小永别。 “金钟罩铁布衫!” 还好,关键时刻,祝元亮没有掉链子,身体四周紧急出现了一圈金色光芒。 就在犀渠即将刺中祝元亮的一瞬间,一支利箭如闪电般飞至,将他那只犄角射断! 如此一来,下坠的祝元亮只是撞到了犀渠的鼻子,紧接着便弹到了水中去。他抬头看去,只见苏三娘手中的天国猎人比此前又大了一号,且颜色也变为了夺目的紫红色,熠熠生辉,想来必定是因其净化之力大幅提升导致圣物也随之升级。 金钟罩铁布衫带来的金色光芒只持续了片刻便消失,甚至比余向笛的持续时间更短,祝元亮本想趁着刚才那个瞬间表现表现自己的肉盾本色,却不想风头完全被苏三娘给抢了去,并且印证了她那句“一会儿看是谁救谁”,便颇为不满地嚷道:“嘿,你干吗多管闲事?” 苏三娘不悦道:“我刚才不救你,你就死了!” “你你你……你完全是……”祝元亮一肚子不服气,却又因一时急躁而导致语塞。 苏三娘不理会他的抱怨,只是喊道:“小心身后!” 犀渠的犄角被射断,并未给他造成太大困扰,反倒使得他愈发怒火中烧,又张开大口朝祝元亮一口咬来。 和余向笛一样,祝元亮无法短时间内连续使出高级金钟罩铁布衫,如此一来,他此次再没有了可抵御犀渠獠牙咬合的能力,而蒲子轩和陈淑卿均离犀渠有一定的距离,实在是鞭长莫及。 “阴阳九鼎破!”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杨子鹏以闪电般的速度飞临了祝元亮身前,挥掌正中犀渠额头,其浑厚的掌力硬生生将犀渠打得七窍生烟,在蓝色太极八卦图的衬托下更显英姿飒爽。 唯一的问题,是杨子鹏如何能以如此超常的速度抵达此处? 祝元亮转身看去,只见击中犀渠的,不止是杨子鹏的手掌,还有一支利箭,刚好射中犀渠的上排牙齿,将其中两颗门牙顷刻间射落! 遭受这一轮攻击之后,本来一直依靠妖力停留在水面上的犀渠又失了稳,跌跌撞撞地跌入了洪水之中,水势也迅疾减缓了下来。 原来,是苏三娘为了挽救祝元亮,在第一箭射断犀渠的犄角后,立马又射出第二箭,直取犀渠牙齿而去,而杨子鹏正是在利箭离弦时跳了上去,依靠双脚太极八卦图的旋转力轻轻踩在了箭矢上,这才能以闪电般的速度与箭矢同时抵达犀渠跟前。 杨子鹏数十年的生涯中从没有试过在洪水中与敌人交手过,今日却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思考出新的作战方式,且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武学高人之风,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祝元亮得救后,蒲子轩与陈淑卿也便立即赶了回来,与杨子鹏站在一起,组成了新的“三叉戟”。 唯有祝元亮始终半个身子泡在洪水中,还好此时水势已不太湍急,他努力地划着水,这才能与三人保持在同一区域内。 只听苏三娘笑道:“怎么样,胖墩,最终还是我救了你吧?” “哼,懒得跟你耍嘴皮子!”祝元亮心知已无法辩驳,可嘴上还是不服气。 “哈哈哈,此话一般都是道理上说不过的人最喜欢使用!” 不知不觉,犀渠跌入洪水中已过了好一阵子,从刚才他受到的伤害程度来看,完全不至于这么长的时间还不出水继续找蒲子轩等人的麻烦。 时间越长,众人便越纳闷,不知这妖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倒比他刚才现身时还不踏实起来。 “咦,他怎么不出来了?该不会死了吧?”祝元亮率先抛出了这个疑问。 陈淑卿紧紧盯着水面,正声道:“别大意,对手可是妖皇,哪那么容易就死了?” 蒲子轩也道:“不错,他的妖气还在水下,大家还是谨慎点好。” 又过了一阵子,犀渠还是没浮出水面,蒲子轩看着洪水中扔在努力挣扎的人们,蹙眉道:“莫非,他是故意不出来,让我们无法攻击他,目的是先将那些水中的人淹死?” 杨子鹏摇摇头道:“我刚才也是这么想,可是,你们难道没发现,这洪水一直在退去吗?” 众人立即认真端详洪水的态势,果然发现,虽然趋势不明显,可洪水终究是在越变越小。 这次,连陈淑卿也不免乐观起来:“难道,那妖怪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 此时,身后的苏三娘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眼睛一亮,连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高昂起来:“我明白了,犀渠此前已被我圣物射伤,此时一定是伤口发作了!” 说完,苏三娘的笑容终于不是调侃,而是发自真心。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话 妖皇再临(四) 苏三娘所言“犀渠被她圣物所射伤”,并非指刚才射断其犄角的那一击,而是早在红墙一带遭遇犀渠时,在被犀渠打晕之前,最后倾力射入他左肩的那一箭。 物化系的净化使者,最大的弱点是圣物可被同为净化使者的人灵气化,但优越性就在于,一旦妖怪被圣物所伤害,那么其伤口便很难治愈,而且一旦使用妖力,便会加速伤口的恶化,并影响其妖力的发挥——这一点,释放系和召唤系的净化使者并不具备。 至于这种影响何时会在受伤妖怪的身上体现出来,一来取决于伤害的轻重,二来取决于妖怪发力的强弱。因此,此前,不管是陆莲花用子弹打中犀渠的牙齿,还是后来苏三娘射中他的犄角,诸如此类的伤害,都远不至于带来这种效果,唯有犀渠被天国猎人射出的肩伤,虽并不深入,以至于较长一段时间内对他并未造成任何影响,但随着他最近一段时间大势使用妖力,又是引发洪水,又是变身,其伤口恶化的速度才会大为增加,终于导致了质变。 陈淑卿对此最有体会,立即明白了什么,目光转向了苏三娘,问道:“圣物所伤?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半个时辰之前,我遇见过他,并射中了他的左肩!” “那一箭,见血了吗?” “是,箭头深入到他的肉里,出了不少血。大家可以再等等,待洪水退去,便一清二楚了。” 于是,众人眼睁睁地目睹了洪水逐渐消退,赛场最终回到了此前的状态,环状河还是原来的环状河,除了水的颜色变得浑浊不清,水面倒是回到了它正常的高度。 如此一来,数百名道士和僧人大部分又回到了陆地上,那些少部分仍落在环状河中的人,也可轻易自行游回岸上。 见了此情此景,蒲子轩等人皆暂时松了一口气,再定睛一看,变回了人型的犀渠正单膝跪地,用右手捂着左肩的伤口,面露痛苦状。 这一动作,印证了苏三娘的判断非常正确,可见,任何妖怪即使拥有了妖皇的身份,也无法摆脱这一规律。 没有了洪水肆虐,众人也不急于进攻了,而犀渠停止了一切妖力的使用,看起来也安顿了不少,又站起了身子,若有所悟道:“看来,一旦我发动妖力,便会引发伤口……这样的事情,我以前好像也经历过……” 犀渠在伪装成善妖的那几年中,确实被找上门来的净化使者多次所伤,其中也被一个净化使者物化出的斧头砍伤过腰部,只不过,当年的他很快便将对手制服,那人也被慧可感化,之后双方便未再大打出手。当日傍晚,犀渠在烧水做饭时,使用妖力将一股水从井口中抽出,导致腰部伤口恶化,他便认为是单纯的伤口发作,于是整整一个月不使用妖力后,那腰伤才渐渐痊愈,因此,犀渠对这种疼痛和规律了解得并不透彻。 毕竟,他只是一个拥有人类智慧才几年的半妖,与那些动辄活了数百数千年的妖王相比,宛如一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很多东西,尚需要一点一点体悟。 苏三娘走上前来,与众人站在了一起,面对犀渠,冷哼道:“不错,现在你仍然可以爱怎么玩就怎么玩,不过,会发生何事,你也体会到了,这便是我刚才拼死也要射伤你的原因。”随后,又朝众人略带自豪道:“好了,我想,现在我们已经赢回优势了。” 祝元亮见状,立即附和道:“就是就是,这妖怪好像是最近几年才有了智慧,咱们这些大人,要像教训小孩子一样教训他才是。” 苏三娘又咬牙切齿道:“对这畜生,各位尽管剥他的皮、抽他的筋,只是记住,待会儿杀了他的时候,一定要立即破坏掉太虚水晶!” “哈哈哈哈哈……”面对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挑衅,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犀渠禁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稍后,他目光凌厉地盯着众人,冷哼道,“对,你们说的都对,我承认,和你们相比,我的确是单纯了一点,可是,我还是相信,力量这种东西,有单纯的强大就够了!” 说完,犀渠不顾肩伤发作,又开始动用起了妖力,霎时间,随着他身上的红色气焰不断膨胀,巨大的风压猛然朝众人袭来,而且红光中,他的形态又发生了改变。 这一次,他并未变成巨大的犀牛,也不是简单地将身体的某一部分动物化,随着他体型的不断增大,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肤开始变得硬质化,那本来尚显年轻的脸上,也多出了许多褶皱,并最终在额头上又长出一只犄角来。 最终,犀渠的变身定格为了十尺高的人兽混合形态。 见此光景,蒲子轩大惊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他已经无力再战了吗?难道,那箭伤最终还是没有起作用?” 陈淑卿解释道:“应该还会起作用,只是他一直忍着而已。而且,他刚才那番和我们的战斗,根本就没使出全力。” 陈淑卿的判断不错,犀渠的实力本就强劲,拥有太虚水晶之后,妖力更是大幅提升,只不过,此前为了试探几人的实力,一直在小打小闹罢了,甚至连一项绝技都还没有使出来。 此时,犀渠妖力充盈,声音也变得雄浑起来,冷笑道:“哼,就那点小伤小痛,不过是给我挠痒痒罢了。现在,就让你们享受享受哥垛的待遇吧……” 说完,地面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开始剧烈震动起来。 蒲子轩瞬间便意识到了不对劲,判断地底下会出现某种异动,疾声喊道:“不好,大家快离开地面!” 对面不断恶化的肩伤,犀渠心知再拖延下去会对自己不利,便直接使出了全部妖力,欲速战速决。 “恒河祭!” 随着犀渠喊出了自己的绝技,大地仿佛受到了感应,多处猛然爆裂开来,随后,千疮百孔的地面上,无数股泉水刹那间喷涌而出,变为细长绳状,宛如具有生命的蛟龙一般,急速将数百人身体纷纷缠绕起来! 这一招,犀渠当初在敦煌使出时,强如哥垛也一时难以脱身,遑论这些远逊于哥垛的对手。 蒲子轩、陈淑卿等会飞翔之人,也不过向上空移动了一段距离,便同样逃不脱被水绳缠住的结局。 若是其他缠绕物,还可想办法将其切割,但面对着无形的水,蒲子轩纵然有强大的星河龙王可操纵,也不过一爪又一爪如泥牛入海般作着无用功而已。 见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挣脱,蒲子轩朝陈淑卿大喊道:“小九,你可以反控制这些水吗?” 以陈淑卿当前的实力,虽无法与犀渠唤来的滔天洪水对抗,但若是只对付一条水绳,尚可一试。 于是,陈淑卿发动起毁灭系的妖力,果然,她身边的水绳渐渐舒展开来,便对蒲子轩喊道:“成功了!” “好,你替我解开这劳什子的东西,我去打死他!” “明白!”陈淑卿立即朝蒲子轩发动控水术,不过,这一妖力转移之下,陈淑卿自己身边本已舒展开的水绳却又收紧,重新将她紧紧缠绕起来。 蒲子轩身上的水绳也不过舒展了一瞬间,他刚飞出一个身位,陈淑卿便顿感乏力,妖力一泄,那条水绳又再度将蒲子轩缠绕了起来。 “不行,犀渠妖力太强,我只能解开一瞬间,但远不够你飞过去……除非,有其他力量持续推开这水绳!” 再看同伴,祝元亮倒在地上,可用妖见愁抵御水绳的缠绕力,虽不至于有性命之忧,但同样寸步难行。苏三娘无论是天国猎人或是三尸都无法破解水绳,但凭着道家的龙形柔身术将身体变软,倒也还能力撑下去,但要说脱离水绳直取犀渠,无异于痴人说梦。 正不知所措时,有一人自告奋勇道:“淑卿姑娘,你若能替我解开一瞬间,剩下的,交给我!” 说这话的,正是杨子鹏。 正文 第三百七十话 妖皇再临(五) 犀渠的绝技“恒河祭”,虽然技惊四座,但有一个缺陷——那便是水绳一旦将对手缠绕,他本人便必须不断发动妖力以保持这一态势,无法腾出手来进行其他方式的攻击。 当初面对哥垛如此,如今面对数百人,亦是如此,否则,他早已趁着蒲子轩等人动弹不得时,直接取了他们性命。 不仅如此,犀渠这个新生妖界势力,也不像其他妖王那般具有诸多手下,仅有的三个手下中,达达和伏魇已死,冥幽又去了他处,也无人可以替他下此杀手。 而且,他对于水的控制方式,同一时间只能采取一种,不能既使用恒河祭束缚对方手脚,又唤来滔天洪水将众人淹死。 于是,犀渠能想到的唯一方法,便是用水绳将对手勒死,僵持之下,整个场面,也便呈现为沃土之上数百人分别对着一条水绳在角着力。 少林弟子多使用金钟罩铁布衫硬扛水绳,中岳庙道士则多使出龙形柔身术以柔克刚,一时半会儿下来,并无一人因水绳的缠力而死去。 不过很快,恐怖的事情发生了,犀渠不知何时竟意识到,他用恒河祭唤出来的水绳,本该更有作为——那便是,这些水不一定只能用作缠绕,它完全可以继续延伸,从而渗入每一个人的鼻孔,如此一来,无论是金钟罩铁布衫或是龙形柔身术,均起不了丝毫作用! 一旦如此,在场的数百人,无需犀渠亲自动手,很快便会死于无数股细小之水! 犀渠立即将想法付诸于实践,于是,蒲子轩眼睁睁看到,那缠绕着身子的水绳,再度开始了延伸,并很快到达了他的头部。情况十万火急,他却毫无应对办法。 一股细水渗入他的肺部,那感觉与没入河水中并无二致,一时间,蒲子轩只觉无法呼吸,痛苦难当。 更让人绝望的是,在场的数百人均在遭遇同一折磨,到底还是如犀渠所言,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智慧,只需单纯的压倒性力量,便可让在场所有人灰飞烟灭。 没想到,会以如此一种憋屈的方式死去……可是,这世上,不应该存有无敌的妖术才对,那么,若是换了我的祖先蒲松龄遇到此种情况,他也会束手无策吗? 不,他当然不会!他一定会轻松地摆脱这些水的纠缠,然后飞身而上,将那犀渠的脑袋给拧下来! 那样的力量,是从何而来?我为何无论如何修炼也只能在低水平徘徊,甚至对手只需使出如此小计,我就只能坐以待毙…… 蒲子轩找不到答案,而且他的脑子已因为呛水而变得无法正常思考。 慢着,还是不对,为何此时我又可以呼吸了? 蒲子轩不解地睁大了眼睛,只见杨子鹏已单枪匹马杀至犀渠处,正与犀渠在激烈地进行着打斗。正是这番打斗,让犀渠不得不用左手继续操控着全场的水绳,腾出右手,与杨子鹏过起招来。 原来,刚才陈淑卿已帮杨子鹏解开了缠绕他的水绳,让他身边短暂地出现了一方空间,就在这一瞬间,杨子鹏抓住机会,让原本停留在四肢末端的四幅太极八卦图脱离开身体,并以其身体为轴心,环绕于四周。如此一来,四副图便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天蓝色墙壁,让那股水缠在了外围。 当他到达犀渠处时,既要保持太极八卦图对水绳的阻隔,又要依靠它们提升攻击和防御,于是,从蒲子轩的角度看去,此时的杨子鹏正使出浑身解数,操纵着四幅图在他四周飞来飞去,叫人眼花缭乱。 犀渠的身躯远远高于杨子鹏,他哪怕原地不动且只使用一只手,也足以让杨子鹏疲于应付,可正是这一干扰,那些缠着众人的水绳停止了对鼻孔的入侵,开始缓慢地回撤。 只听杨子鹏一边拖着时间,一边大喊道:“蒲子轩,我撑不了太久,你快想办法摆脱那些水,过来用你的那个什么绝招打他!” 杨子鹏所言“绝招”,自是指霸龙混元破,从头到尾,众人虽反复击中犀渠,然而最有效的一次,还得数蒲子轩最开始打出的霸龙混元破,如今,若还有消灭犀渠的想法,也只能指望蒲子轩再打出一次了。 经过一段时间经脉的回稳,蒲子轩的确可再打出第二发霸龙混元破,然而此时水绳虽弱了些,但还是足以将蒲子轩缠得如同紧箍咒,让他难以有所作为。 “你也好、慧可也好,为何你们在危急关头,都指望着我……可是,我拿什么去满足你们的殷切期待啊?”蒲子轩一边嗫嚅着,一边努力尝试挣脱水绳,却依旧无能为力。 “讨厌的苍蝇,你去死吧!”犀渠终于被纠缠不休的杨子鹏惹恼了,趁着杨子鹏应对水绳之际,看准了他头部的一个破绽,对着他的脖子,狠狠地击出一记右勾拳! 这一拳力道十足,正正中中地打在了杨子鹏的脖子上,顷刻间,杨子鹏的头被击得歪出一个很不正常的角度,吐出大股鲜血,同时,他的身子则在空中翻滚了一圈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全身的蓝光业已消失。 “杨前辈!”蒲子轩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在他面前发生,甚至已经意识到,杨子鹏的头扭成那般模样,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随后,蒲子轩身上的水绳出现了一瞬间的松懈,只听陈淑卿喊道:“小七,快上!” 他瞬间明白了是陈淑卿控制开了他周围的水,然而,尽管他已经使出了最快的速度飞行,在抵达犀渠身前一丈远时,犀渠突然又双手发力,加大了恒河祭的威力。 水绳如蛟龙般从身后追来,又将半空中的蒲子轩紧紧缠绕起来,只听犀渠邪笑道:“呵呵,别急,你们马上就会去陪他!” 说完,水绳继续攀升,再一次从蒲子轩的鼻孔进入他的体内。 然而,这一次,水绳依旧未能呛死蒲子轩,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庞然大物从犀渠的身后猛冲过来,一跃而起,落下时,将犀渠背朝天按倒在了地上。 来者,正是终于赶到的马腹,它从一开始便未受到水绳的纠缠,自然犀渠也完全没有料到它的出现。将犀渠按倒后,马腹仰天长啸一声,用他的虎爪对犀渠头部展开了疯狂的拍打。 于是,所有人身上的水绳,又开始了急速的回撤。 “马腹!”见此情景,蒲子轩和陈淑卿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马腹无暇顾及“熟人”,只是继续着它的咆哮,并持续攻击身下的犀渠,仿佛要将积累了太久的仇恨彻彻底底发泄出来。 然而,尽管马腹的体型与犀渠相差无几,而且占据了有利位置,但它的实力,毕竟还是与犀渠有如云泥之别。 它的全力出击仅仅只是暂时解救了众人,却未能对犀渠造成太大伤害,犀渠很快便缓过神来,身体释放出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将马腹震到了半空中去! 这一击实在石破天惊,离他最近的蒲子轩也被震得远远往回飞去,摔在了地上。 犀渠恢复自由后,迅即弾地而起,仰头看向马腹,右手握紧了拳头,待马腹落下时,猛然朝它胸部直线挥去! 可怜马腹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胸部顷刻间便被犀渠的右手洞穿! 随后,犀渠右手前甩,将马腹的庞大身躯扔到地上,面目狰狞道:“一个二个纷纷来坏老子好事,既然那么想死,那就去死吧!” 此时的马腹,无力地侧身倒在地上,胸腔中流出的内脏和蓝血混成了一堆,而它紧闭的双眼眼角,那一带的毛,已然被泪水浸湿。 或许,它真的比谁都明白,它的好兄弟,正是惨遭眼前这个妖怪的毒手,而它最终以生命为代价,让这段兄弟情谊永不失色。 犀渠接连夺取了两条性命,此时,他突然有些不适,右手又捂了捂左肩的伤口,随后,调整了片刻,一边抬头,一边低吟道:“现在,不会再有什么家伙来救你们了吧?” 话音刚落,一股蓝色灵气弹猛然飞至,打中他的胸部,将他生生击倒在地。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话 无相境(一) 灵气弹的来源不是别人,正是已然怒发冲冠的蒲子轩。 眼见两团可敬的生命之火熄灭于犀渠手下,悲愤、痛苦、仇恨等负面情绪一股脑涌上了蒲子轩的心头,爆棚的气焰将他的头发和衣服高高撩起,他一边朝犀渠走来,一边嗫嚅道:“不能再让任何人因为我的弱小而失去生命……” 犀渠爬起身来,盯着堪堪走近的蒲子轩,冷笑道:“呵呵,蒲子轩,你赶来送死,还非要做出这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来吗?” 说完,犀渠抬起右手,向蒲子轩回敬了一发妖气弹。 蒲子轩不躲也不挡,待妖气弹飞至身前时,轻描淡写地从下往上挥摆右手,将其直接击打至冲天而去。 这惊为天人的一幕,不禁惊呆了犀渠,也惊呆了蒲子轩身后的所有人。 只听祝元亮喊道:“蒲子轩,他奶奶的,有这么强的实力,干吗不一开始就使出来?” 身后,不知什么时候余向笛已来到了附近,应道:“不对,他的风语,是刚才那一瞬间猛然发生异变的。” 祝元亮释然道:“那也没关系,反正只要能宰了那妖怪就好!” 陈淑卿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乐观,反而面露不安道:“没那么简单,他的气息,变得好生奇怪,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随后,他朝蒲子轩大喊道:“小七!你可千万小心啊!” 小七?咦,好像是我的小名,有人在叫我吗? 蒲子轩扭头朝陈淑卿看去,两人的视线虽有了交汇,可是在后面的同伴看来,蒲子轩的双眼已不再是常规的形态,而是变成了天蓝色,且没有了眼珠。 用俗话来说,此时的蒲子轩,俨然就是一副鬼上身的模样。 “天啊,小七,你怎么变成这般模样了?”陈淑卿用狐爪捂着嘴,脸上写满了惊恐。 那只狐狸,好像我十分熟悉,虽一时想不起来,但肯定不是敌人……我的敌人,是面前这个形似犀牛的高大怪物才对。 “对,杀了他……不能再让任何人因为我的弱小而死去……” 蒲子轩嗫嚅完这一句,面露诡异的笑容,须臾间,便飞临了犀渠的上方。犀渠还未反应过来,一阵乱拳呼啦啦从天而降,不但将犀渠击得趴下,而且形成了巨大的压力,在犀渠身下击出了一个地陷来。 随后,蒲子轩伸直右腿,如利箭出弦般从空中直取犀渠脑袋而来。 这一次,犀渠不敢怠慢,使出浑身解数,勉强翻身躲过,再一跃出了地陷,不解地看着蒲子轩道:“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强了?” 蒲子轩丝毫没有要放过犀渠的意思,一脚踢空后,又弹地而起,向地陷外的犀渠疾飞而去。 “菩提破!” 犀渠立即以另一项绝技还击,顷刻间,他的身体如下山猛虎般朝蒲子轩撞来。 两人的身影均迅疾如风,常人的肉眼已无法捕捉他们的动作,只听一声巨响后,两人在中间某个地方现出身来,蒲子轩被撞飞了出去,犀渠的巨大身躯却被拳头击飞得更加遥远。 “我的天啊!”祝元亮惊呼一句,问苏三娘道,“你能看清楚蒲子轩的动作吗?” 苏三娘摇摇头道:“不行。” 祝元亮又问余向笛道:“你呢?能感知到蒲子轩的风语吗?” 余向笛点头道:“可以。不过,就和风暴一般,既猛又快。那家伙,实力已凌驾于了犀渠之上了。” 陈淑卿疑惑道:“而且,你们没发现吗?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有召唤出星河龙王来,而是直接用本体在与犀渠打斗,这一点,很不寻常。” 祝元亮愣道:“是吗?反正我也看不见星河龙王。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陈淑卿忧心忡忡道:“刚才我叫他的时候,他虽回过了头来,却没有答应我,很明显,他已经不认识我们,那么,他此时定然也忘记了他灵体的名字……他到底忘记了什么?还会忘记什么?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此话着实吓着了祝元亮,他顿时惊呼道:“天啊,他不会连我这个发小也忘了吧?” 苏三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蒲子轩道:“这一点,稍后再担心吧,当务之急,只要能杀掉犀渠,毁了太虚水晶,人间即可重享太平。其他,什么都好说。” 几人交流时,犀渠又站了起来,此刻,他身体已呈现出了摇晃状态,似是在多重打击下已受了不轻的伤害。 但他又如何能容忍身为妖皇的自己遭遇一个毛头小子如此玩弄,只见犀渠强忍着伤痛,以雄浑的吐纳声助威,将体内剩余的妖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一时间,大地又开始了剧烈的震动。 祝元亮禁不住叹道:“我的天啊,这怪物,到底还有多少力量用不完啊?” “恒——河——祭!” 恼羞成怒的犀渠,已全然顾不得身体是否还能承受他如此施法,又将无数股细水从千疮百孔的地面引了出来,将包括蒲子轩在内的所有人紧紧再度缠绕起来。 “我是当世妖皇,万水之王——犀渠!你们这些蝼蚁,统统去死吧!” 愤怒让犀渠的面相彻底扭曲,他的眼中血丝遍布,脸上的青筋也似乎快要爆裂出来。 这招发出之后,此前一直占据上风的蒲子轩,再度被水绳给紧紧捆住,锐不可挡的势头,顿时又被刹了下来。 “哈哈,你再厉害,也会被这些水给淹死!” 只见水绳如之前一般再度上升,渗入了蒲子轩的鼻孔中,蒲子轩也再一次痛苦难当,不住地咳嗽起来。 奇怪,我刚才明明就不怕那个妖怪,为何还是挣脱不出这些劳什子的破水? 倘若无法挣脱,那么……那么多人,不还是会因为我的弱小而死吗? 绝望之际,突然,蒲子轩的头脑中,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 “子轩,无色、无形、无我,方为无相之境。” 这是谁的声音?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算了,我反正,已经快要什么都记不得了…… “啊——” 只听蒲子轩痛苦地仰天长啸一声,随后,他身体周围的水绳,再也拉扯不住他的身子,他如闪电般飞向犀渠,又是一番连消带打,将犀渠狠狠揍飞于十丈开外的环状河中。 所有人再一次因为犀渠的失势而得救,只听祝元亮手舞足蹈地喊道:“太棒了,就这么打死那狗日的!” 苏三娘则大喊道:“记住,毁掉太虚水晶!” 可惜,此时的蒲子轩,已完全听不见同伴的声音,宛如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只顾着完成“杀死他”这唯一的使命。 犀渠此时终于明白自己已无力再作出任何反击,识趣地踩着河面,大步流星向远处逃去。 蒲子轩继续飞身追击,追上了,将犀渠揍飞,犀渠再跑,他又再追。两人不知不觉已远离了陈淑卿等人的视线,来到一片树林中。 犀渠此时已变回人型,停在一棵栎树旁,大口喘着粗气,脑袋小心翼翼地向后看去,见蒲子轩没有追来,这才捂着肩伤,痛苦万分。 然而,蒲子轩又从树上一跃而下,出现在了犀渠跟前。 “你这阴魂不散的杂种!” 犀渠明白了自己已无处可逃,绝望地朝蒲子轩挥拳而去,然而,此时他的拳头已全然没有了威力,虽也击中了蒲子轩面部,但后者甚至连动也没动一下。 接下来,蒲子轩伸出右手,抓住了犀渠的脑门,将净化之力凝聚于手掌之上。 “求求你,别杀我……” 在发出最后的哀求声后,这个只做了数十天妖皇之位的犀牛半妖,就此在新年第一日的太阳还未落下前,便被震得脑浆四溅而亡! 蒲子轩瞥了一眼已没了半个脑袋的犀渠尸体,突然仿佛找不到方向般四下看去,失魂落魄了片刻后,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喃喃道了声“小九”,便往赛场中心地带折返而去。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话 无相境(二) “蒲子轩,嘿,蒲子轩!” “小七!你听得见我的话吗?” 在一阵急促的拍脸声中,恍恍惚惚的蒲子轩逐渐找回了自我,见自己正站在环状河岸边,被一大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而最靠近他且一直在拍打他脸部的人,无疑是祝元亮和陈淑卿两人。 在本我意识恢复后,蒲子轩似乎也对刚才那一阵子发生了何事颇为不解,连声问道:“咦?我怎么在这儿?我刚才怎么了?” “太好了,看来你已经恢复正常了!”陈淑卿怜爱地看着蒲子轩重新焕发出光亮的双眼,脸上挂起了笑意,“你刚才突然变得好生厉害,连那犀渠也完全不是你的对手,然后,你就一直追着他打,追到了那边的树林里,我们担心你出意外,这才跟了上来。结果,看见你从树林中走出来,默默地走到这河边,似乎被河水给难住了,又晃晃悠悠了一阵子,就杵在这儿一动不动了。” “原来如此,我记得刚才确实在和犀渠战斗,而且,最后还把它的脑袋给打碎了。”蒲子轩说着,用手重重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笑道,“我还一直以为是在做梦,原来,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听了此话,祝元亮顿时望向四周,朝众人兴奋地喊道:“听到了吗?我这哥们儿已经将妖皇犀渠给杀掉了,哈哈,人间从此太平了!” 霎时间,人群中发出一股乐观的感叹声来。 苏三娘却一直很冷静,她上前一步对蒲子轩道:“可是,你却没有摧毁太虚水晶,因为陈淑卿和孙小树的妖力,丝毫就没有减弱。” 陈淑卿也道:“的确如此,若是太虚水晶被毁,那么天下妖物的实力将瞬间回到一百五十年前哥垛被封印时的状态,甚至更弱,可是我们并没有那个感觉。小七,你还记得犀渠的尸体所在位置吗?快带我们去看看。” 蒲子轩虽此前一直像中了邪一般神情恍惚,但也并非完全没有记忆,稍微回忆一番,想起了自己的确杀死犀渠后便直接离开了现场,于是心里一颤,果断转身道:“跟我来!” 少倾,蒲子轩带领着众人回到了他给犀渠最后一击的那棵栎树下,却只见地下仅仅留下了一滩蓝血和脑浆之类的污秽,那尸体却不翼而飞。 蒲子轩左顾右盼一番,均未发现犀渠尸体的踪迹,顿时面露不安道:“奇怪,刚才我就是在这棵树下将犀渠杀死,你们看,地面上还有他的一些残骸,可是……” 祝元亮用怀疑的语气道:“靠,你确定你杀死了他?或许,你只是打伤了他,他见打不过你,干脆装死,其实跑了呢?” 蒲子轩道:“不会的,没有哪个妖怪会在脑袋都没了的情况下还能活下去。胖墩,你居然这么不信任我?” 祝元亮耸耸肩道:“我不是不信任你的实力,而是怕你当时那迷迷糊糊的脑袋给他骗了。” 两人争论时,苏三娘一直蹲着身子在观察地上的残骸,半晌后,起身道:“你们别争了,犀渠肯定已经死了,不过,他的尸体应该是被什么人给带走了,因为太虚水晶的气息,此时也感应不到了。” “这么快?”蒲子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纳闷道,“我刚才,到底恍惚了多久?” 陈淑卿道:“咱们这么多人都过了河来,你说是多久?从你进入树林到我们叫醒你,大约有一两炷香的时间了吧。” “是吗?我还以为只是一小会儿呢。”蒲子轩长叹一口气,后悔不已道,“都怪我,若是精神正常,也断不至于犯下这种错误。” “阿弥陀佛……”此前,少林弟子均在水中或是远处,一直没有机会与蒲子轩搭话,此时听到他的自责,慧远主动站出来道,“蒲施主千万别这么说,今日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脱离险境,全是托你之福。想来,太虚水晶失踪,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要让你继续前进啊。” 李圣清也接话道:“若是贫道没猜错,你精神恍惚一事,也不过是一个必然的无奈罢了。” 蒲子轩不解其意,正要想问个明白,一个道士从人群中挤过来道:“李道长、慧远方丈,已经数清楚了,此地牺牲的我庙道士有三人,少林弟子四人,加上杨子鹏前辈,一共阵亡八人。他们的遗体均已找到,接下来咱们该做什么?请两位大师安排。” “嗯……”李圣清点点头,对慧远沉声道,“今日之祸,本与贵寺无甚瓜葛,但方丈带着这么多弟子前来相助,还牺牲了好些人,贫道感激之余,也实在是愧疚万分啊!方丈有何打算,尽管道来。” 慧远行佛礼道:“善哉善哉,能为天下苍生而战死,往生后,他们也会前往西方极乐净土,还请李道长不必过于自责。只是在赛场外,还有不少两家的阵亡弟子,老衲建议将他们一并带回,妥妥安葬。” 两个住持接着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一些善后细节,蒲子轩又想到了什么,从人群中推出一条通道,迈了出去,站在河边,望向远处。 见河心的陆地上除了些断木和石块,已然空空如也,蒲子轩问道:“还有马腹呢?就是那只巨大的虎妖,没有它的相助,我们早已死于犀渠之手,它的遗体呢?” 慧远道:“马腹的身躯过于巨大,不便带走,老衲已命弟子们将它的遗体推入河中,回归自然,并且老衲已替它的亡魂作了超度法事,它也会往生前往极乐的,蒲施主请不用担心。” 听到慧远反复叫自己为“蒲施主”,蒲子轩略显失落道:“师父,你已经不叫我‘觉星’了,意思是,以后我也不是你的徒弟了?” 慧远笑道:“你我有缘一场,又何须在乎师徒名义?觉星,今后无论你走到哪里,只要心怀善念,就还永远是为师的徒弟。”随后,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咱们是时候回嵩山了。” 之后,数百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回走去,李圣清却叫住了蒲子轩等人。 待人群走远后,李圣清对蒲子轩道:“刚才,贫道还有些话没说完。” 蒲子轩满怀期待道:“李道长,对于刚才我身体出现的变化,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李圣清点了点头,“正是,贫道之所以说你精神恍惚一事是一个必然的无奈,是因为太虚真人一百五十年前便讲过,他当初,也经历过似曾相识的一幕,那之后,他便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境界。” “什么样的境界?”蒲子轩愈发好奇。 “太虚真人的永夜森林,起初只是一个普通的圆环状武器,并不具备特殊能力,可有一日,当他身体也发生此种异变后,他再度转动永夜森林时,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可以操控那些野妖的心智,让它们乖乖地为自己服务。他说,能做到这一点的净化使者,被称为‘去三尸之人’,而这种境界,被称为——‘无相境’。”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话 无相境(三) “无相境?我的净化之力觉醒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蒲子轩此前已从李圣清的口中反复听到此说法,早已想问个明白,如今再度听到它,神情顿时变得专注起来,又问陈淑卿道,“小九,你为何从未提起过?” “今日,我也是第一次听说啊。”陈淑卿感慨道,“先生在世时,确实从未提到过这个词。事实上,当年我和先生虽共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但他很少跟我谈起净化使者和妖怪的那些事儿,在他心中,我像个平常女子那般好好活下去,才是他的心之所向。” 李圣清笑道:“不错,净化使者本就少之又少,而能进入无相境的净化使者,更是凤毛麟角。当年,也不过蒲松龄、金乌宇、燕赤霞等寥寥数人可达到这一境界,尽管数量稀少,但一旦达到,便是真正令妖界绝望的力量。你们已亲眼所见,强如妖皇,在无相境面前,也不过草芥罢了。” 蒲子轩越听越入迷,曾经,当陈淑卿告诉他,即使是满月夜的妖皇也绝非巅峰时期的蒲松龄对手时,他还认为或许是陈淑卿为了抬高蒲松龄有些夸大其词,今日,当他亲手将这一切变为现实时,他明白了,世上真的存在这样一种力量,可以所向披靡,可以毁天灭地。 他霎时又联想到了他在精神恍惚时,脑海中听到的那个老者声音:“子轩,无色、无形、无我,方为无相之境。” “我明白了,那个声音,一定是我祖先留给我的……”蒲子轩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道,“可是,那一阵子过后,我此时已全然忘记了当时是如何使出那股力量,将来,我又要如何再度使出来呢?” 李圣清安慰道:“别着急,当年太虚真人在修炼至无相境时,也是遭遇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情况,在一次偶然使出后,便很长一段时间内无法找到要领。他的解释是:当净化之力提升到一定程度后,会到达一个临界点,普通净化使者一旦突破这个临界点,便会获得完全不同的净化之力,不过,由于这股力量来得太过猛烈,第一次还很难掌控它,因此使用者会出现精神恍惚的情况。此乃正常现象,今后,只要继续修炼,自然会慢慢懂得如何主动使出它来。” 听了此话,蒲子轩稍感安慰,欣喜道:“只要到了那一步,什么红夜叉、旱魃,还怕他们什么?”随后又问:“那么李道长,今后,我该如何修炼,才能最终掌握这种力量呢?” 李圣清面露难色道:“这个嘛……太虚真人并未给予解释,而贫道也不是净化使者,实难给予指引啊……” 祝元亮立即接话道:“这还用问?我看啊,还是那个达摩面壁洞最有效!哥们,要不,你再去里面关上三五个月,哪一天将那无相境给练熟了,就哪一天出来,咱们在少林寺等你。” 蒲子轩瞥了祝元亮一眼,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陈淑卿则不屑地笑了笑,应道:“达摩洞虽是个修行宝地,但那里主要是修心,一旦已懂得内省,之后便不会再有大的价值,我不觉得那是一个好主意。” “哦?这么说来,你似乎已经有了更好的主意?”苏三娘伸了个懒腰道,“不妨说来听听吧,要去哪,我跟到底。” 陈淑卿莞尔道:“其实,听你们说了那么多,我也是刚才才意识到一个问题,为何当年柳泉居士并未特别修炼,却不知不觉成了‘史上最强大的净化使者’?为何那几个入了无相境的净化使者,都是常来蒲家庄作客之人?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听了陈淑卿的抛砖引玉,祝元亮顿时眼睛放光道:“你是想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所以,你们几个该去找到当世的顶级净化使者,经常去他们家里作客?” 余向笛忍不住大笑道:“祝先锋,这么简单的意思,我们都听明白了,你却还不明白?” 祝元亮纳闷道:“啊?不是这个意思吗?” 苏三娘不理睬祝元亮,问陈淑卿道:“你是想说,蒲家庄或许存在一股神秘的力量,可以让身处其中的净化使者功力不断长进?” 陈淑卿点点头道:“不错,刚才李道长不也说了吗,金乌宇自己也说过,他每一次去蒲家庄,都能获得功力的提升。” 祝元亮这才如醍醐灌顶,一拍大腿道:“原来如此!那么,蒲家庄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是种菜的土壤不一样,还是喝的水不一样?” 陈淑卿冷哼道:“我看也没什么不同。” 祝元亮好奇道:“那到底是什么不一样?蒲松龄没告诉你吗?” 陈淑卿道:“不,先生并没有告诉我……事实上,或许先生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一点。那些来造访蒲家庄的人,也只是以为他们功力的长进,源自于同先生的切磋,所以,从始至终,一直就没人往那方面想过。” 祝元亮做了个鬼脸,努嘴道:“那你还说?” 陈淑卿不悦道:“对,我的确也只是推测,可是,难道你们不觉得,这很值得一试吗?” “明白了。”蒲子轩用手势平息了两人的争论,提议道,“下一站,去山东,去蒲家庄!”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即安静了下来,再无争议。 见众人安静得可怕,连蒲子轩自己也觉得纳闷,四下问道:“咦?这次怎么一点异议也没有?” 祝元亮贼笑道:“呵呵,如今你都是战胜妖皇之人了,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跟着老大走便是。” 苏三娘道:“不错,反正我也没地儿可去,不如去看看,万一我也入了无相境呢?” 孙小树道:“没问题,那山东境内还有一块柳泉八木可取,若是遇到危险,哥哥姐姐们怎能少了我?” 陈淑卿笑道:“我就更不必说了,那可是我的故乡,有太多回忆,早就想回去看看了。” 四人说完,蒲子轩又看向余向笛,问道:“你呢?是回少林寺,还是和我们同去山东?” 余向笛望向嵩山方向,故作叹息道:“似乎,师父早已将我这净化使者视为异类了。”随后,又对祝元亮打趣道,“祝先锋,既然你的追求是成为‘天下第一肉盾’,那我也立一个成为‘天下第一剑士’的目标好了。到时候,咱们来比一比,看看是我的剑更锋利,还是你的盾更坚固。” 蒲子轩笑道:“那不成‘自相矛盾’了吗?” “不错,所以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得跟你们跟好了。”余向笛说完,转身往嵩山方向走去,舒展着双手道,“走吧,先回少林寺去,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同治四年大年初一,永夜大赛正式结束,蒲子轩初入无相境,杀掉了妖皇犀渠,并吸纳余向笛加入了团队,正式踏上了寻根之旅。 知道了无相境的存在,众人心中对未来的道路充满了残酷的乐观,只是,他们此时并不知晓,从这日一早开始,赛场中其实还有一个神秘之人,一直无声无息地在暗处注视着这一切,却未与任何人相遇。 ~~~~~~~~~~~~~~~~~~~~~~~ 《太平妖未眠(五)妖皇再临》完。更多精彩内容,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山东篇《东岳仙踪》。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话 京城密会(一) 永夜大赛十二日后,京城。 西郊一方低调而不失奢华的四合院,从门外看去,宅门黝黑,门钹锃亮,孤独地隐没于一片老槐树林中。 从品相上看,此种等级的宅邸,在这纷乱之世,不说王侯将相才有资格享有,起码也算得上如假包换的富家豪宅,然而其大门之上并无任何匾额对此宅邸予以冠名,显得不合常理。 内部,宽绰疏朗的院落中,几株盆栽的腊梅紧靠着朱黑相间的窗棂与石墙,正在迎着寒风倔强地绽放,在铺了一地的白雪映衬下,这诡异的院落也显得有了些生机。 雪下了一夜后早已停歇,此时正值晌午,未上锁的大门被缓缓从外推开,随后,一名女子步入期间。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十二日前便从永夜大赛赛场上消失的沙达利。 沙达利入了院内,微微环顾了一番院落的景象,在就近的一株腊梅前停顿了片刻,饶有兴致地低头靠近花瓣深吸了一口气,便踏着一地积雪径直往北侧的正房走去。 正房堂屋内,早已落座了四男两女,待沙达利到达,便凑足了七人,而这七人,正是包衣卫全体七名成员。 堂屋下方两侧各有三张座椅,目前右侧中间的那张座椅还空着。见了沙达利,位于上座的欧阳志国朝那张空椅使了个眼色,轻哼一声道:“一晃四年了,咱们七人终于又聚齐了。沙达利,请坐吧。” 沙达利落座后,朝欧阳志国警惕问道:“陛下曾有下旨,若无陛下的授权,我们七人不可私自聚会。你今日召见我们到你府上相聚,究竟有何事?” 欧阳志国不以为然地笑道:“不错,我今日召见大家到我府上相聚一事,并非陛下旨意,不过,陛下也有口谕要我带给大家,我想,咱们北斗七星已四年未曾相聚,我欧阳志国又甚是想念兄弟姐妹们,于是就斗胆作个主,召集大家来一起听取陛下口谕。” “哈哈哈哈……”左侧靠内的座椅上,坐着一个老妪,正是包衣卫中排行第二的巨门星汪墓芸,听了此话后仰天大笑一番,沉声道,“不错,志国、沙达利,你们两人去那嵩山道观中,一潜伏便是四年,今日终于圆满归来,老太婆我实在好奇,那让陛下念念不忘的永夜森林,究竟长什么模样?我一大早便来这府上候着,志国非要说等人到齐之后再展示,害得我在此喝了一上午的闲茶。好了好了,人终于到齐了,志国,你就快拿出来给大伙儿开开眼界吧。” “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你们都明白的。”欧阳志国说完,从他右侧的方桌上将早已放于此处的木盒拿在手中,将其打开后,掏出了那只墨绿色的锦鲤玉佩,亮给众人看了一番,正声道,“这,便是我和沙达利在中岳庙潜伏四年换来的战果。” 除了沙达利之外的五人立即聚精会神地观看了一番,只听汪墓芸疑惑道:“就这?呵呵,这东西,真的可唤来千万妖怪相助?” 欧阳志国道:“此玉佩的确是永夜森林无疑,但是很遗憾,我们包衣卫的情报网络虽然十分强大,可在此事上却出现了疏漏,我们得手后才知,此物仅为一百五十年前太虚真人所物化圣物的一半而已,而那另一半,似乎被太虚真人埋在了昆仑山的某处。只有将两者拼成完整的双鱼玉佩后,用净化之力将其转动,方可起到控制妖物心智的作用。” “啧啧啧,名堂真多!”汪墓芸不屑道,“那陛下打算怎么办?是让我们去找到另一半,还是直接毁了它?” 欧阳志国将玉佩放回盒中收好,应道:“陛下也没料到会是此种情况,得知真相后,特下旨让我们找到另一半玉佩。” “哦?”汪墓芸若有所思道,“如此说来,咱们谁还得去昆仑山走一遭了?” 沙达利道:“不错,我们这些年来,在中岳庙中不管如何收获李圣清的信任,他也从来不对永夜森林的真相透露半点风声,因此我也是后来才知,原来还有一张藏宝图记录了那一半玉佩的所在位置。可惜,我在夺走这块玉佩时,虽看到了那张藏宝图就在冠军霍芝彰面前,却一时仓促,没能一并带走。这一来,我们还得首先找到藏宝图才行。” 众人沉默了片刻,欧阳志国道:“诸位,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随后,他目光如炬看向右侧靠外的张星文道:“张星文,你这些年来一直在负责联系旱魃,也是我们七人中唯一去过昆仑山的人,你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张星文早已陷入了一片沉思,眉头紧皱,半晌后才应道:“我在带旱魃赴昆仑山找到哥垛封印之地时,曾见过附近一片山头的地面上,有大片人工开凿过的痕迹。当时我虽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听志国兄这么说来,我甚是怀疑,那片地带,会不会正是那一半玉佩的埋藏地点。若真是如此,宝物一旦已被人挖走,我们便没有前往昆仑山的必要了。” 欧阳志国愣了愣,随即问沙达利道:“沙达利,你可记得,去年夏季时候,那个叫冥幽的犀渠手下曾经探到,昆仑山上有四股净化之力气息聚集?” 沙达利道:“记得,你怀疑是他们挖走了那一半玉佩?” “不错,不过事实真相如何,我们还是问一问当事人比较好。”说完,欧阳志国发动起净化之力,闭目不语,似是在意念传声。 不多时,一个瘦小的黑毛妖怪入了堂屋来,那正是在河南两次救走沙达利,并被蒲子轩击败过的前犀渠手下——冥幽。 看了这妖怪入内,众人皆愣得不轻,一束束不解的目光在冥幽和欧阳志国之间游来游去,沙达利更是惊呼道:“冥幽……你怎么会在这儿?”随后又看向欧阳志国道:“你收留了他?” 欧阳志国解释道:“大家稍安勿躁,此妖名叫冥幽,原是犀渠手下,曾跟随犀渠前往大渡河歼灭石达开一部,后又在河南与我们多有联络,咱们的队伍中,一直缺少一个妖怪掌握敌情,所以我决定将其收留。” 沙达利仍难以接受,又问:“此事,陛下知道吗?” 欧阳志国笑道:“陛下并不知晓,不过,只要能找到完整的永夜森林,又何需事事去打扰陛下?” 冥幽咧嘴笑道:“沙达利,不必惊慌,咱们不一直是朋友吗?如今犀渠大皇被害,我已无处可去,不如来跟着欧阳志国享受享受人间富贵,不行吗?” “哈哈哈哈……”汪墓芸大笑道,“想不到啊,志国,我堂堂包衣卫,如今不但要与妖界合作,还要与他们为伍了啊!有趣,实在有趣!志国,你有什么算盘,还不老实招来?” 欧阳志国对冥幽道:“冥幽,我找你来是想问问,去年夏季出现在昆仑山上的净化使者气息,你可还熟悉?他们人现在何处,你能探到吗?” 冥幽在一片质疑声中获得了一个宝贵的立功机会,迫不及待道:“欧阳志国,你可算找对人了。我记得,那其中一人,正是永夜大赛的八个选手之一——霍芝彰。” 听了此话,欧阳志国仿佛受到了深深的震撼,身子不觉往后一仰,长叹一声道:“霍芝彰,是他……” 汪墓芸始终兴趣高涨,又问:“霍芝彰是什么人?看把你给急的。” 不等欧阳志国回应,沙达利插话道:“看来,霍芝彰为何去参加永夜大赛,又如此觊觎中岳庙所藏宝物,原因已经彻底明白……他其实,早已获得了那一半永夜森林!”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话 京城密会(二) 霍芝彰的真实目的,很容易便被沙达利和欧阳志国给推测了出来,但对于包衣卫另外五人来说,“霍芝彰”仍是一个倍显陌生的名字,位于右侧靠内座椅上的三号人物——禄存星庞季同此时也忍不住发问道:“怎么?看起来,志国兄和沙达利此去河南发生了不少故事……那霍芝彰,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孙猴子变的?听起来好生厉害的样子。” 沙达利冷哼一声,揶揄道:“恰恰相反,此人的能力实在笨拙,正是我选中的内定冠军人选。事实也证明,从此人手中抢走冠军奖品,简直易如反掌,不过,他应该还有些同伙,而且早已前往昆仑山找到了那一半玉佩。由此看来,此人应是个胸怀野心且善于笼络人心之人,为了达到目的,也是异常执着。” “是吗?”庞季同眨了眨眼睛,又问,“那他究竟有何野心,你们可曾打探出来?” 欧阳志国正声道:“我们已查明,霍芝彰实为天地会的余孽,可他身为净化使者,又不满足于传统天地会‘反清复明’的纲领,他似乎想同时推翻朝廷和妖界,建立一个由净化使者统治的国家,因此,他为何想得到永夜森林,答案已十分明显。” “哈哈哈哈……”汪墓芸听了此话,忍不住又大笑道,“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幼稚之人,看来,他是想通过永夜森林获得一支庞大的野妖军团,以实现他的野心啊。”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欧阳志国一眼,而后者接触到了汪墓芸的眼光,立即将视线移开。 “不错,我们不能让他的诡计得逞。”沙达利对欧阳志国道,“陛下既然下旨找到那一半永夜森林,那么,我们只要找到霍芝彰就行了。” “陛下的口谕,还不止于此。接下来的消息,才最为重要……”欧阳志国凌厉的目光扫过众人,又道,“陛下说,如今发匪已被剿灭,而我们也助妖界找到了哥垛下落,双方已无合作的必要,因此为了天下的长治久安,要我们着手对付妖界,最主要的,便是剩下的三大妖王,以及未来重生的哥垛和犀渠。”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惊得目瞪口呆,片刻后,左侧靠外的赵宏才突然拍案而起,振奋道:“好,老子早已对与妖界合作一事不满,可惜碍于身份,多年来才不得不与黑山老妖相处。如今陛下能作出此等决策,实属圣明,那咱们就干吧!”说完,他将凶狠的目光移向了冥幽。 冥幽被吓住了,立即摆摆手道:“别急别急,欧阳志国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呢……” 欧阳志国面露复杂笑容,低语道:“陛下虽圣明,可惜啊,有道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赵宏才愣了愣,说道:“你是想说,这些妖王助我们灭了发匪,我们转眼便过河拆桥,不厚道是吗?哼,对妖界,用不着如此讲江湖仁义!” 张星文也道:“不错,我同意宏才兄的观点,想那旱魃,实力太过强悍,若留着他们,早晚只会为人间带来灾祸,还是应早一点着手应对为上!” 见两人一唱一和的模样,欧阳志国也不急于反对,只是淡淡一笑道:“后面还有一句,是怎么说的?对对对,‘敌国破,谋臣亡……’” 众人又愣住了,不知欧阳志国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沙达利忍不住起身道:“欧阳志国,这可不像你,我们包衣卫的使命,无非就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圣意,如今圣意已下,你却支支吾吾,你到底想说什么?” 欧阳志国冷哼道:“我们这些人嘛,一无背景势力,二无名分实权,为何会被他们养着,并予以重任?无非就是因为我们是净化使者,可对抗妖界而已,一旦天下再无妖怪,那么……” 沙达利如遭雷击,厉声道:“明白了,你所说‘狡兔死,走狗烹’并非指妖界,而是指我们……你是想养寇自重,对吗?” 欧阳志国道:“不错,今日既然此地只有我们七人,我便将话挑明了,今日,他们对妖界转眼便过河拆桥,明日,又会如何对付我们?要知道,我们虽是净化使者,却无法对抗普通人类,一旦他们决定对我们下手,我们拿什么来抵抗?” 沙达利瞪圆了眼睛,指着门外道:“做人要讲良心,看看你这奢华的庭院,想一想,我们能有今日的一切,是谁给我们的?” 欧阳志国横眉道:“不错,我们有豪宅、有宝马,可是你们也好好想想,他们今日给我们这一切,表面是对我们的敬重,但事实上呢?他们处处防备着我们,不许我们私下聚会、不许我们建立家庭倒也罢了,可连我们的存在也不能让世人知晓,这一切,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一番话,顿时将众人说得傻了眼,他们无法相信,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的包衣卫头领会说出这番话来,而他的话又确实不无道理,且处处是在为他们的安危着想。 见空气中充满着浓浓的火药味,汪墓芸起身大笑道:“哈哈哈,你们别争了,实话告诉你们吧,今日志国所作的决定,早已与老太婆我私下说过,我也对此颇为赞同。我已经老了,无所谓了,可你们呢?你们还有很多年头要活啊……沙达利,尤其是你,你身为满人,对皇室的愚忠也是我们最担心的问题,今日,既然一切已经说透,我们且都在此地表个态,若愿意继续跟随志国的,今后,我们仍是兄弟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是执意不肯转变角色的,我们今日就让他走不出这个宅子!” 空气顿时凝固了,多人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半晌后,一直未说话的彭四姨起身道:“各位,我看志国兄说的不无道理,我彭四姨自从八年前入了包衣卫以来,便一直多受志国兄照顾,却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皇帝和太后哪怕一面。我坚信,志国兄今日说出这番话,并非为了一己私利,而是为了我们在座的所有人考虑,我决定,无论志国兄作何选择,我将继续跟随到底!” “我也支持志国兄!”庞季同起身道,“我们身为汉人,又是净化使者,应该有自己的追求!” 见己方人数已过半,欧阳志国面露笑意,又进一步解释道:“各位请放心,我们虽要为自身安危考虑,但并非要养寇自重,更不是眼见妖王们荼毒生灵而放纵不管。我们的敌人,依然包括那几个妖王,但我们也必须保持对永夜森林的掌控权,以建立自己的妖兽军团,防止皇室的歹意。” 听了此话,张星文、赵宏才也不再坚持己见,表达了赞同之意。 最后,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了沙达利身上。 沙达利此时已完全明白,这些汉人的立场,会随时根据形势的需要而改变,当前,若是不从,只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于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明哲保身道:“好,我也愿意继续追随志国兄!” 见场面被控制了下来,欧阳志国这才露出满意的微笑,又看了看众人,挥挥手,故作轻松道:“诶诶诶,瞧你们这紧张的模样,都坐下、都坐下,喝茶吧。” 众人又安然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庞季同道:“志国兄,接下来,你有何打算,便趁此机会,一起跟咱们道来吧。” “嗯。”欧阳志国点点头,看向冥幽,吩咐道:“将那东西拿出来。” “嘿嘿,好的。”冥幽说完,身体变为了一团黑雾状,随后他又瞬间变回原型,只是手中,已多出了一颗闪闪发亮的红色水晶来。 一瞬间,无需特别感应,在座所有人便立刻感受到了其释放出的浓烈妖气。 此物,正是从犀渠尸体中取出的妖皇象征——太虚水晶!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话 京城密会(三) 在场的七人中,只有欧阳志国和沙达利见过太虚水晶的模样,因此,当它以美轮美奂的姿态出现的一瞬间,另外五人皆震撼得无以复加。 “哎哟哟,想不到我这老太婆这把年纪,竟然还有幸见识这等旷世奇物啊……” 说这话的是汪墓芸,只见她不自觉地走下座椅来,堪堪靠近太虚水晶,将眼睛睁得老大,头也越凑越近,一时间,连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嘴角甚至流出一丝口水,嗫嚅道:“妙,可真是妙啊……” “嘿,汪墓芸,别盯着它看太久!快离开它!” 随着欧阳志国一声大喝,汪墓芸的身子禁不住抖了一瞬间,随即反应过来,看向四周道:“啊?我刚才,似乎有点犯老糊涂了……” 欧阳志国正声道:“不,并非糊涂不糊涂,这太虚水晶不光外表夺人心魄,而且其本就是妖界无上权力的象征,只能由妖界享有,若是人类太靠近它,即使是净化使者,也会被夺取心智,并被其妖化。离得越近,妖化的速度也就越快!” “哎哟哟……”汪墓芸吓得连退了几步,坐回座位上,本能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纳闷道,“这么邪门的东西,还留着它干吗?为何不将它毁了?” 欧阳志国笑道:“若是毁了它,全天下的妖怪将变得无比孱弱,那我们就算凑齐了永夜森林,能号令天下野妖,又有何意义?” 汪墓芸挤挤眼睛道:“哦,对对对……此话,你早就说过,可我忘了。这次,真是老糊涂……” 彭四姨捂着胸口,面露不适道:“我离它这么远,也似乎感觉到胸中一阵恶心,志国兄,还是快将它收起来吧。” “嘿嘿,知道了。”不等欧阳志国发令,冥幽主动应了一声,又在黑雾与原型中切换了一番,太虚水晶就此消失。 空气中夺人心智的浓烈妖气也随之消散,众人这才又安稳了下来。 欧阳志国又道:“正如大家所见,如何处理这太虚水晶,本是一件难事,若是放在小叶红豆盒子中,它的妖力被封住,天下妖物仍会变得孱弱,可若是放着不管,又会吸引来敌人,所以,只有放在冥幽的独立空间中,才能既让它不会被感应到,又能保持妖界的强盛。这,也是我收留冥幽的原因。” 有了此种独一无二的作用,冥幽再不怕众人的质疑,忍不住得意地笑道:“这下,大家都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欧阳志国接着讲:“如今我们已同时拥有了一半永夜森林和太虚水晶,但此事只能我们自己知晓,对外,我们一定要坚称太虚水晶已被毁……直到我们抢来霍芝彰的另一半永夜森林,拥有一支强大的妖兽军团,从而再不惧任何威胁。” 庞季同道:“说来说去,我们还是要找到那个霍芝彰才行。那么,他现在何处?” 冥幽道:“新天地会似乎热衷于收集柳泉八木,从他们的气息看来,他们正在山东境内,应是冲着山东那块柳泉八木而去,我们可去山东找他们。” 庞季同道:“可是,按照圣意,我们七人并不能同时行动,若对手人数众多,该派谁前往最有把握?” “这一层,起先也让我为难,可后来,我想到了一个解决方案。”欧阳志国话到此处,欲言又止道,“只是,目前我还不便透露。” 毕竟,手下虽都表了态要跟随自己脚步,但人心隔肚皮,欧阳志国此时还不能完全放心。 他还特地朝沙达利看了一眼,见后者目光躲闪,便又转换话题,故意对她说道:“沙达利,你再跟大家说说蒲子轩的事。” 沙达利愣了愣,随后讲道:“我们在嵩山执行任务时,除了遇到霍芝彰,还遇到了另一个有意思的团队,那团队中有一个净化使者是蒲松龄的后人,名叫蒲子轩。他也参加了永夜大赛,成绩仅次于霍芝彰,而且,若不是冥幽及时拦截,他很可能成为那场比赛的冠军。在我们和霍芝彰离开后,他又与成为了妖皇的犀渠正面发生了冲突,但不知为何,他突然爆发出远超犀渠的力量,将犀渠轻松杀死。” 此话一出,立即将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果不其然,又是汪墓芸大笑道:“呵呵呵,当今天下竟然还有这种净化使者,莫非,他已入了无相境?” 欧阳志国道:“事实究竟如何,还需进一步调查,不过沙达利,蒲子轩之事,你除了长他人志气,为何不说说与他结仇之事?” 沙达利纳闷道:“蒲子轩虽是我们夺取永夜森林路上一时的绊脚石,但何来与我们结仇一说?” 欧阳志国冷哼道:“你不是与他爆发过激烈冲突吗?” “你是说嵩山脚下那次吗?”沙达利摇摇头道,“我虽的确与他大打出手,然而主要目标却是霍芝彰,与蒲子轩个人并无仇恨。恰恰相反,我看那蒲子轩与霍芝彰也似乎早有过节,若是我们想取得那一半永夜森林,不妨考虑与他们联手。他们目前,人也在山东境内。” “哼!”欧阳志国不悦道,“他既然决意来参加永夜大赛,定然也是对那玉佩有所企图。此人既然是蒲松龄的后人,目标必然是继承太虚真人的遗志,彻底铲除妖界,又怎会认同我们的道路?当时,我曾决意立即将其除掉,以免养虎为患,你却执意放过他。沙达利,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肠太软,难成大事!” 沙达利被训斥一番,无言以对,默不作声。 “不过嘛,既然他们也来了山东,那便好办了……”欧阳志国收敛起怒气,轻叹一声,看向众人道,“总之,我们此次的作战目标,除了霍芝彰,还有蒲子轩,只有将这两人及其党羽除掉,我们手里的东西,才能拿得安稳……” 汪墓芸阴笑道:“山东吗……嘿嘿,他们以为,山东那块柳泉八木,是那么好拿的吗?看来,这一次,有人要在齐鲁大地的太岁爷头上动土,必将有好戏上演咯……” 之后,七人和冥幽未再多作讨论,待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欧阳志国的宅邸后,只留下汪墓芸一人还在慢悠悠地品着茶。 趁此机会,欧阳志国问道:“以你看来,他们几个,今日可是真心实意想与我们共进退?” 汪墓芸笑道:“其他几人,我想都没问题,只是,有些人,恐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欧阳志国点点头道:“不错,我与那女人在中岳庙中相处了四年,她对于皇室的愚忠之心,早已深入一言一行之间,想靠几句口不对心的话瞒天过海,怕是太嫩了点。” 汪墓芸道:“所以你算是保留了一手,没有告诉她,我们的真实目的,其实在于那把龙椅。” “不过我想,她恐怕早已猜到了吧……毕竟,这世上,想坐那把椅子的人,实在太多了,可谁叫我的名字是‘志国’呢?”欧阳志国揶揄完毕,起身步入门前屋檐下,伸手接住天空中再度光临的雪花,悠然道,“总之,我已想好了,此次山东之行,你和她同去,一旦她暴露出丝毫的异心,你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汪墓芸轻笑一声,也来到屋檐下,与欧阳志国并肩而立,一边伸手感受着新年的第一场雪,一边叹道:“‘细雨斜风作晓寒,淡烟疏柳媚晴滩……’呵,同治四年的风景,可端的是好看啊!只是不知,在雪崩的时候,又有哪片雪花,敢说自己是无辜的呢……”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话 咕噜与松松(三) 在一片婴儿凄厉的啼哭声中,蒲子轩面前的图像渐渐变得清晰。 一间昏暗的卧室中,一个原本慈爱美丽的女人,突然在一个两岁幼儿面前伸出一对蝙蝠般的翅膀,面目也随即变得狰狞可怖,它冲着婴儿张开了血盆大口,似要将幼儿一口吃下。 随后,一个手持雨伞的男性中年洋人冲入屋内,他的雨伞与众不同,伞头和伞尾各长出一支锋利的杀器,在进入屋子的一瞬间,他来不及思考,直接举着雨伞向变成了怪物的女人头部疯狂地刺去。 “住手!” 蒲子轩想阻止他,却发现此时的自己只能当个冷漠的旁观者,无论如何努力,那声音也只是在自己的喉咙和脑海中盘旋,无法传递到男人耳中。 一下、两下、三下……怪物在洋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头部瞬间就被扎得稀烂,溅出了颜色不明的血液,还有一地的脑浆。最后,怪物发出一声悲伤的哀鸣,倒在床铺上,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一动不动。 不知为何,蒲子轩觉得这怪物很可怜,待洋人走后,他孤独地走向怪物的尸体,泪如雨下。 蒲子轩想好好将怪物抱在怀中,看一看她的模样,突然之间,画面转换,他来到了一间寺庙中,一个树妖出现在了他的前方。 对,就是你这个叫做红夜叉的老妖婆,将我的娘变成了妖怪,也是因为你,爹和我才不得不天隔一方! 蒲子轩将满心的仇恨凝聚于拳头之上,霎时间,他的浑身上下被强烈的电光环绕,他疯狂地飞向红夜叉,将全身的电量毫无保留地通过拳头输送至红夜叉的体内,将他打成了一块块焦炭! 娘,儿子替你报仇了! 爹,你在哪里? 等等,似乎战斗还没结束…… 眨眼之间,滔天洪水袭来,蒲子轩被卷入了水中。同样在洪水中挣扎的,还有数百名与自己共同作战的少林寺和中岳庙弟子。而那水面上,有一头巨大的犀牛正在兴风作浪,它的头上,还悬着一颗耀眼的红色水晶。 是犀渠,他杀害了慧可长老和段言心姑娘,还成了当世妖皇,要将这世上的一切淹没! 蒲子轩再度出击,飞身而上,体内生出了无穷的力量,将犀渠打得皮开肉绽! 我已经拥有了无敌的力量,红夜叉已被我打败,连妖皇犀渠也被我杀死,可是,为何我们的旅途却还是那么遥遥无期? 黑暗中,一个中年男子朝蒲子轩走来,叫了他一声“轩儿”。 对,那是我的父亲——蒲卫海! “轩儿,你还好吗?”蒲卫海殷切地询问,声音中满满都是关怀。 蒲子轩朝父亲问道:“爹,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蒲卫海并未作答,黑暗中,响起了“咚咚”的敲击声。 眼看父亲就要消失,蒲子轩又朝他大喊了一句:“爹,你告诉我,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 “喂,有人吗?有人在吗?”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老迈的问话声将蒲子轩唤醒,他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一切,只是过往种种在梦境中的重现。 蒲子轩下了床来,正要穿鞋出寝室去开门,只听大门已经被打开,陈淑卿的声音问了一句:“你是……” 蒲子轩出了寝室门去,只见大门口,一个老头正好奇地看着门内的陈淑卿,应道:“我是蒲家庄的村民,听说柳泉居士的故居里最近住了些人,特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等陈淑卿回应,蒲子轩赶了上去,掏出腰牌,没好气道:“我是柳泉居士蒲松龄的第九代子孙,名叫蒲子轩,特来祖先故居寻根,你看看,这上面写得很清楚。” 说完,蒲子轩举着腰牌在老头面前晃了晃,问道:“看清楚了吗?” 老头似乎并不认识腰牌为何物,也或许大字不认识几个,对此毫无兴趣,只是粗略地瞟了瞟,又问:“你们是哪里人?要在我蒲家庄待上多久?” 蒲子轩道:“我们来自云南,我们到蒲家庄第一日便已将寻根之事告知了村长,人家也查过了,我确实是柳泉居士的后代,我在这聊斋中居住,实乃天经地义之事,爱住多久便住多久,明白了吗?” “既然如此,那打扰了。”老头说完,不再多话,转身离去。 待老头身影走远,蒲子轩打了个哈欠道:“好事者可真多,一会儿村民来问问,一会儿游客又来看看,今日一大早又来个老头,还让不让人睡好觉了?” 陈淑卿报以理解的笑容道:“也别这么说,咱们蒲家庄的村民一直就是这么热心,而且很多村民,还是对先生很敬仰的,他们也是担心有歹人来此滋事,所以怀着一颗热心来看看。好了,没什么事,回去接着睡吧。” 蒲子轩叹了口气道:“睡不着,又梦到那些事情了……来聊斋中住了三晚,日日都是红夜叉、哥垛、犀渠之类的破事,这就叫‘触景生情’吗?” “可不是吗?我也老是梦到些以前的事,对我来说,这就叫……‘近乡情怯’吧。”陈淑卿说完,莞尔一笑,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蒲子轩也打着寒颤回了自己的房间,重新来到床上,将厚实的被子盖上,思绪万千。 这一日是同治四年的元宵节,自从三日之前蒲子轩一行六人抵达蒲家庄后,便刚好于聊斋的六个房间中安顿了下来,以期研究蒲家庄究竟有何神秘力量可助净化使者提升功力。 他们呼吸着蒲家庄的空气,喝蒲家庄的水,吃蒲家庄土地中长出的蔬菜水果,然而三日过去了,蒲子轩并未发现净化之力有丝毫的提升。苏三娘、余向笛也不例外。 三日中,发生最多的事情,一是陈淑卿拉着他到处悠转,乐此不疲地讲解着一百五十年前她生活的各个轨迹,吃喝拉撒、鸡毛蒜皮无一遗漏;二是祝元亮俨然一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派头,多次大呼小叫着,没想到有生之年竟有机会到《聊斋志异》的发源地亲自体验一番;三则是每日被形形色色的人如看猴子般看热闹。 “咚咚咚、咚咚咚……” 这不,怕什么来什么,刚躺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聊斋的门又被谁给敲响了。 “你们烦不烦啊?”早已在达摩洞中练出了好耐性的蒲子轩也经不住这般折腾,抱怨一句后,再度翻身下床,准备打发走来人之后,立即叫陈淑卿变出一把锁从外面将聊斋给锁上。 由于六人中只有蒲子轩和陈淑卿勉强可算聊斋的“主人”,开门见客之事,那另外四位同伴也从不过问,每次都是他们二人前来处理。 这一次,依旧是蒲子轩与陈淑卿同时到达了大门处。 “这么冷的天,你们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蒲子轩将门打开的一瞬间,正想继续发难,眼前的一幕,却着实让两人惊得目瞪口呆。 一个衣着单薄的癯瘦男子,病恹恹地站在寒风中,却丝毫未展现出畏寒之相。这已经足够稀奇,更稀奇的是——他的肩上,竟然还趴了一只棕色的鼯鼠! 陈淑卿愣道:“你是谁?” 男子也同样愣了愣,似乎特别腼腆,眼神朝下应了一句:“我叫……咕噜……” “咕噜?”蒲子轩挠了挠脑袋道,“好吧,先别说名字了,你有什么事吗?我告诉你,我是蒲松龄的后人,这相当于就是我家,没什么事的话,恕不奉陪。” 咕噜支吾道:“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讨一碗元宵吃……” 蒲子轩没好气道:“这里没什么好吃的,快走吧。” “哦,既然没什么好吃的,那我走了……” 说完,咕噜转身离去,蒲子轩正要关门,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两人瞪圆了眼睛。 只见那鼯鼠用爪子拍了拍咕噜的脑袋,骂道:“你这木鱼脑袋,他说没什么吃的,你就真以为没有?” “妖怪!”蒲子轩与陈淑卿异口同声地叫了一句,立即本能地退后了一步,眼睛死死地盯着鼯鼠,身上的红蓝光芒也已就绪。 “嘿嘿,果然是蒲子轩和陈淑卿!久违了!”鼯鼠说到此处,也将犀利的目光对准了两人。 一瞬间,似乎蒲家庄的空气也变得诡异起来。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话 咕噜与松松(二) 可惜,鼯鼠一句飘逸的开场白,并未换来积极的回应,反而是聊斋的大门“砰”的一声陡然关闭。 “啊?”鼯鼠吃了个闭门羹,一时没搞明白,摇头晃脑一番,问咕噜道,“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咕噜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咱们认错人了……” 鼯鼠正要再叫门,门又“嘎吱”一声打开,原来是刚才门半开着,蒲子轩和陈淑卿猛地释放出气息,正好形成冲击波将两块门板给推了过来。 这一次,蒲子轩将门拉得更开,探出头来问道:“你这老鼠,为何会知道我们两人的名字?” “哼,是他告诉我的!”鼯鼠用他那又细又短的爪子指着咕噜,模样异常滑稽。 蒲子轩随即将目光转向咕噜,问道:“你又是谁?” 咕噜不敢看蒲子轩的眼睛,头朝下小声应道:“我叫咕噜。” 蒲子轩做了一个鬼脸,无奈道:“没问你的名字,我是问你为何认识我们?” 咕噜低语道:“我就想来讨碗元宵吃。” 蒲子轩顿时无言以对,还被冷风吹得连打了两个喷嚏,陈淑卿便解围道:“算了,外面冷,他们看起来不像坏人,让他们进屋来慢慢说吧。” “啊?”咕噜听了此话,显得更加拘谨,“还是……还是算了吧。” 鼯鼠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咕噜的脑袋道:“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两人将咕噜和鼯鼠迎入了堂屋,陈淑卿将大门合上后变了一把锁将门从外面锁上,随后,又将他们带至火塘旁,生起一团火来。 少倾,蒲子轩回卧室穿好了厚实的衣服,出来坐在火塘旁,祝元亮、苏三娘、孙小树、余向笛也陆陆续续跟了出来,坐成了一大圈。 鼯鼠的目光从众人身上贼贼地划过,待他看到祝元亮脸上的刀疤时,禁不住叹了一声:“啊!” 他大概是想感慨祝元亮的模样有多可怕,话到嘴边,意识到了自己的粗鲁,赶忙用双手捂着自己的嘴巴。 “哟,这老鼠,还会说话呢?”祝元亮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金刚降魔腕,抓住鼯鼠的脖子,提了起来,问道,“你是蒲家庄的妖怪吗?” 苏三娘瞅了瞅鼯鼠道:“这恐怕不是一般的老鼠,而是松鼠吧?” 孙小树眼睛一亮道:“真的吗?我还从来没见过松鼠长什么样呢!” 鼯鼠向上伸出双爪想撑开祝元亮的铁腕,却丝毫不能改变什么,于是指着自己肚子上的白毛道:“气死我了,我得强调一下,我既不是老鼠、也不是松鼠,而是飞狐!飞狐懂吗?” 蒲子轩不解地看了一眼陈淑卿,又看向鼯鼠道:“咦?不对啊,你怎么看,也不像一只狐狸吧?” 鼯鼠高声道:“谁说飞狐是狐狸了?我是只红白鼯鼠,人称飞狐!” 陈淑卿怔了怔,努了努嘴道:“是吗?我也一直以为,飞狐就是会飞的狐狸,所以还自称‘飞狐’呢,哎呀呀,真是尴尬死人了……” 蒲子轩依然不信道:“那么,你倒是飞给我们看看啊!” 鼯鼠指着祝元亮,怒道:“这肥头大耳的家伙抓着我,我怎么飞啊?” “哦,抱歉,我现在就放开你。”祝元亮说完,坏笑一声,将鼯鼠往半空中抛去。 “哇呀呀!”鼯鼠在半空中身体失去控制,连续打了好几个旋后,将短短的四肢平伸出去。他身体两侧爪子和腿之间的肉迅即展开为一对蝙蝠似的飞膜,将他的身子如风筝般稳住,随后,他停止了打旋,稳稳当当地斜向滑翔而下。 “嘿嘿,看到了吗?”鼯鼠刚自鸣得意了一瞬间,突然发现自己滑翔的落点正是那个火塘,又无法调整运动轨迹,顿时大惊失色道,“不好!啊——” 就在鼯鼠快要滑落入火塘中时,祝元亮的金刚降魔腕将他接住,随即将其带出了危险地带,移到自己跟前质问道:“这个,也算飞行?” 鼯鼠耸了耸肩道:“能这样已经不错了,你见过几个像我这样的妖怪会飞的?我又不是鸟……哦,对了,说到鸟啊,哼哼,我还有一个称号,叫做寒号鸟。” 孙小树惊呼道:“啊?原来你就是寒号鸟?我听爹爹说起过,还以为真是一种鸟呢!” 陈淑卿做了个鬼脸道:“其实,我也以为是。” 苏三娘也道:“我也一样。” “切,你这家伙,名头还真多啊!”蒲子轩将鼯鼠从祝元亮手中接过来,问道,“那你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吗?” “哼哼,当然有啊!”鼯鼠自豪道,“我因为特爱吃松果,所以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松松’!” 蒲子轩饶有兴趣道:“哦?那你和松鼠,应该是近亲咯?” “你们……简直太不给我面子了!”不等松松回应,一旁一直未说话的余向笛禁不住插话道,“一会儿老鼠、一会儿飞狐、一会儿寒号鸟……现在又来个松鼠,那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哦,抱歉,忘了你的感受了!你就把他当成一个毛茸茸的玩具就行了。”蒲子轩见众人的关注点一直在松松身上,忘了正事,连忙转换话题,冲咕噜说道,“咕噜,他们都是我的同伴,我也不问你问题了,你想到了什么,就说吧。” 和健谈的松松比起来,咕噜显得实在内向,看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又朝自己聚拢过来,更是拘谨有加,“这……要从何说起呢?” 蒲子轩抛砖引玉道:“就从你打哪儿来说起吧。” 咕噜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从我有意识开始,我就一直走在一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我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但是很奇怪,似乎一直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应该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于是我就一直走、一直走……来到了一些到处是山,到处是树的地方……后来,在一片森林中,我远远地看到了一只犀牛妖怪,我不敢靠近它……没多久,你们就在洪水中忙活……后来,我又看见你打死了他……再后来,你的这些同伴也出现了……” 听到此处,蒲子轩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的天啊,原来你一直在永夜大赛的赛场中?” 咕噜道:“你说的什么大赛我不知道,反正,就是那个时候,我知道了‘犀渠’‘蒲子轩’‘陈淑卿’‘霍芝彰’这些名字。” 蒲子轩的好奇心被调到了极点,疑惑道:“既然你看见了洪水,那么,你当时在何处?” “我本来在一棵树的后面远远看着,洪水一来,我也被卷了进去……” “那么,你是怎么挣脱那洪水的?” “我没挣脱那洪水,可是,那洪水也淹不死我……” “什么?”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还有这般本事?” 松松插话道:“是真的!这家伙,不怕水淹,也不怕冷,也不用吃东西,本事大着呢!” “是吗?你可真是个奇人呢!”蒲子轩惊讶了一瞬,又冷静下来,贼笑道,“不对,你在说谎。” 咕噜身子一颤,紧张兮兮地否定道:“我没……没说谎啊!” 蒲子轩不屑道:“哼,你既然不怕饿,为什么还来讨元宵吃?” 咕噜支吾道:“我……我……” “哎呀,真是急死人了,还是我来说吧!”松松又插话道,“你们走了以后,他在嵩山迷了路,结果正巧遇到了我这只善良的飞狐,于是,我就好心喂他松果吃,结果他刚一吃下去,松果就从他屁股下面掉了出来。我问他要去哪,他说没地方去,只说想找一个叫蒲子轩的人。我见他可怜,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咕噜’,还带着他到处去打听,结果打听到了你是个净化使者,已离开少林寺,往山东赶来,于是,我就循着你的气息一路找到了这蒲家庄来。所谓讨个元宵吃,也不过找个由头和你搭话罢了。不信,我喂他个东西你们就知道了。” 说完,松松从咕噜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粒松果,往他嘴巴里放去。 接下来,令众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没有咀嚼、没有吞食,半晌后,只听“啪”的一声,那松果掉到了地上!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话 咕噜与松松(三) “哎哟哟,他奶奶的,还真是个漏勺呢!”祝元亮就坐在咕噜旁边,顺手将松果拾了起来,拿在右手中把玩一番,又凑到鼻子跟前深深一嗅。 在场之人,无不为他的这个举动感到恶心。 “嘿,还真是没什么异味儿!奇了怪了!”祝元亮说完,顺手将松果丢进了火塘中。 “啊!你你你……”松松一阵心痛,来了个“火中取栗”,将那松果手忙脚乱地从火塘中掏了出来,怜惜地握在双爪中,对着手吹了两口凉气,怒道,“你怎么能扔这么宝贵的东西?” 说完,松松轻轻拍掉松果上的赃物,“啪嗒”“啪嗒”地啃食起来。 祝元亮懒得搭理松松,站起了身子,俯视着咕噜道:“让我看看你这身子是怎么回事!” 祝元亮双手各掰着咕噜的一排牙齿,用力将他的嘴巴掰开,朝他喉咙中看去,半晌后,却疑惑道:“奇怪,他的牙齿、舌头、喉咙和我们都一样的啊!” 祝元亮不自觉地加大了手劲,将咕噜的嘴巴掰得不似人型,孙小树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担忧地喊道:“祝哥哥,你别把人家弄伤了!” 苏三娘也忍不住喊道:“胖墩,你太无礼了!快住手!” 尽管众人都为咕噜捏了一把汗,可他在如此暴力的折磨下,本人却丝毫未表现出痛苦之相。松松也对此毫无担忧之色,依旧自顾自地啃着松果。 在某一个瞬间,祝元亮用力过猛,竟刹那间将咕噜的嘴陡然掰开了半尺长! “呀!”祝元亮自己也被吓着了,赶紧收了手,跌跌撞撞地退回了座位上。 看着咕噜快垂到胸部的下巴,孙小树惊呼道:“天呐,他的下巴脱臼了,谁会帮他接回去啊?” 陈淑卿猛地拍了下孙小树的后脑勺道:“你不就是医生吗?” “哦,对对对!”孙小树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对咕噜道,“你别动,我马上来医治你!” 孙小树正要作法,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咕噜的下巴又弹回了原位,整个人也俨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松松此时已将那颗松果吃完,看到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便主动解释道:“呵呵,刚才我还没说完呢,这家伙的身体似乎特别有弹性,可以做到很多常人无法做到的事。” 蒲子轩凑近了咕噜的身子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咕噜应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就是可以做到。你们看……” 说完,咕噜伸出右手,手心朝上摊开,随后,仿佛肘关节长在了反面,那手腕竟然垂直朝下弯出一个角度。 “哇!”众人无不发出惊叹声来。 “我还可以这样……”说完,咕噜的两个眼珠,竟然如蜗牛的两只触角一般突了出来! 这一幕实在触目惊心,吓得众人纷纷捂起了脸,而祝元亮则如遇厉鬼一般吓得跌倒在地,哆嗦道:“你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咕噜依旧不疾不徐道:“我是……咕噜。” 蒲子轩道:“不必说了,你一定是妖怪对吧?” 咕噜愣了愣,反问道:“是吗?” 松松笑道:“我就说嘛,这家伙,肯定不是普通人类,要么是净化使者,要么是妖怪。可惜我早就感应过了,他身上一点净化之力的气息也没有,至于是不是妖怪,你们这些净化使者,试试看他有没有妖气不就知道了吗?” 蒲子轩指着孙小树道:“有这小叶红豆树妖在,我们也没法感应啊。”随后,又求助余向笛道:“你能通过风语感应出来吗?” 余向笛听了此话,并未立即回答,反而眉头紧锁,反问道:“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的话,都听我说说!” “好,你说。”蒲子轩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余向笛侧耳道:“你先说说,这里一共来了几个客人?” “两个啊。” “好,我们一共是六人,除了我之外,本应该有五股风语,后来又来了两个客人,那除了我一共应该有七股风语对不对?” 蒲子轩纳闷道:“废话,你在教小孩子算算术题吗?” 余向笛冷哼一声道:“可是,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只感觉到六股风语,若是来了一个人加一只鼯鼠,那么,你们说的‘咕噜’,我为何从头到尾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什么?”蒲子轩大惊道,“你是说,咕噜的风语根本不存在?” “不错。”余向笛应道,“不管是人、是净化使者、是妖怪,或是物体,只要我感知风语的能力不紊乱,即使小树在旁边,我也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可……可这个咕噜,却好像空气一般!这样的事情,以前可从未发生过!” 听了此话,刚坐回凳子上的祝元亮又坐不住了,腿脚一酸,吓得向后跌倒在地上,大惊失色道:“难道,他是……是鬼魂?” 咕噜愣了愣道:“是吗?我原来是鬼魂吗?” 祝元亮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双手道:“天啊,我刚才还摸过他啊……” “祝元亮你冷静点!”陈淑卿果断否定道,“还记得鄱阳湖吗?你好生想想,那湖面上有那么多亡魂,你可看到过一个?而且,你还摸着了咕噜,那他就更不可能是鬼魂了!” 祝元亮定了定神,爬起身来,又看向咕噜的脚下,自我壮胆道:“对,这家伙也是有影子的,不是鬼魂、不是鬼魂,嘿嘿……” 余向笛疑惑道:“如此说来,这咕噜既不是净化使者,也不是妖怪,更不是鬼魂,那究竟是什么,才会导致风语完全消失呢?” “我是咕噜。”咕噜又重复起了他的调调。 陈淑卿叹了口气道:“行了,这世上,本来就还有许多未解之谜,有一些我们想象不到的东西存在,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松松又跳上了咕噜的肩膀,在他的脖子旁看了一圈后,一拍大腿道:“我明白了,难道是传说中的仙人?” 陈淑卿不以为然道:“所谓仙人,其实不就是那些净化使者的民俗称呼吗?就好像你又叫飞狐又叫寒号鸟。至于这咕噜究竟是怎么回事,也不重要,反正,不是敌人就好。” 蒲子轩也释怀道:“行了,说了半天,你们来蒲家庄找我,究竟有何事?不要再说什么讨碗元宵吃的胡话了,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咕噜宛如一个深闺中待嫁的女子,羞怯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觉得跟着你们就对了,你们去哪,我就去哪……” 松松大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反正,我在森林中也玩腻了,好不容易遇到个这么有趣的同伴,你们就带着我们一起上路吧。记得多给我搞点松果吃就行,嘿嘿。” “嘿,你这老鼠,做什么白日梦呢!”祝元亮撇嘴道,“我们什么时候同意你入伙了?” “哈哈,胖墩,别这样。”蒲子轩大度地劝下了祝元亮,欣喜道,“我同意,今后你们就是咱们的同伴了。” “什么?蒲子轩,你真的相信这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祝元亮激动得眼睛都快鼓出来了。 “怎么,你不是说,我入了无相境,就是老大了吗?”蒲子轩先扬后抑道,“况且,你也一定巴不得搞清楚,这咕噜身上的秘密吧?” “可是,那也得听听其他同伴的意见啊!”祝元亮说完,悄悄朝其他同伴使了个眼色。 不过,他的“眼色传声”再次无功而返,苏三娘、孙小树、余向笛先后表示了同意。 无奈之下,祝元亮又可怜巴巴地对陈淑卿求助:“陈淑卿,你是妖怪,最有发言权。这两个家伙,你能信得过吗?” 陈淑卿莞尔一笑,“哎呀,去年的元宵,似乎小七这家伙还主动闹着要和某个妖怪结伴上路呢。” 说完,她还特意朝蒲子轩挤了挤眼睛。 祝元亮顿时哑口无言。 就这样,在新一年的元宵节,咕噜和松松与蒲子轩一行六人一同暂住在了聊斋中,这也成为了他们在山东一系列奇幻旅程的最开端。  正文 第三百八十话 前狼后虎 山东泰安府的一家寻常农院内,蓝光闪烁,打斗声不断。 蓝光的来源是一条条灵气带,而灵气带的主人,正是身形轻盈的包衣卫廉贞星——沙达利。 她的对手是一个干瘦老头,那老头虽完全不似一个习武之人,然而他浑身红色气焰缠绕,十个指头指甲均细长而尖利,一看就是被妖化之人。 他用十根指甲作为武器,凭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敏捷就着农院的木屋上蹿下跳,前突后躲,面相狰狞,杀性大发。 沙达利的灵气带虽可自由生长盘旋,然而最大的弱点正是害怕利物的切割,面对着这样的对手,无法通过缠绕来控制其行动,因此只能不断运用灵气带勾住房梁和立柱,调整着自己的身位与老头过起招来。 双方的身影均异常灵活,因此短兵相接的地点也在不断发生变换,在某一个瞬间,老头通过一番连续突刺,将沙达利逼至了一个空旷地带,并一脚将其踢倒在地。 沙达利在完成了嵩山的任务之后,便不再保持黑衣蒙面打扮,她此时身着粉色旗袍,倒在地上时,展现出一个被压制的姿势,而旗袍的下摆也因为前期的打斗被划破,让其白皙的大腿看起来更加诱人。 老头的嘴角随即流出兴奋的唾液,淫气十足道:“嘿嘿,让我将你这身衣服慢慢撩去,看看里面都长了些什么宝贝……” 说完,老头使用右手食指的指甲勾住了沙达利旗袍的领口。 “呵呵,色字头上一把刀啊……”沙达利冷笑一声,趁着老头动作放缓之际,两条灵气带再度出击,如小蛇般各自缠住了他的一条手腕,朝两边拉开。 老头的锋利指甲虽可切断灵气带,可一旦手腕中招,便立即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动弹不得,只能仍由沙达利摆布。 更可怕的是,初次被灵气带缠绕之人,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老头此刻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身处险境,反倒表情如坠入了温柔乡中一般甜蜜,战意尽失,唾液更流得畅快,直喃喃道:“啊……舒服,好多年没这么舒服过了……” “你这老不省事的东西,想不到一大把年纪,又成了妖怪,还没退火呢。”沙达利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起了身子,笑道,“好了,现在可以好好问你话了……” 老头并不作答,脸部保持着僵硬的仰天淫笑,鼻血也流了出来。沙达利见此状况,愣得不轻,连续朝他脸部拍打而去。 老头依然毫无反应,只是身上的红光逐渐黯淡、消失,脖子也渐渐支撑不住那已没了生气的脑袋,脑袋和双手无力地下垂,整个人也忽的瘫了下去。 “呵呵,被这灵气带直接爽断气的人,你还是第一个,真是个可耻的记录。”沙达利揶揄一番,无奈地松开了缠绕老头的灵气带,将他的尸体踢到了一边,回了堂屋去。 屋内,沙达利就着一堆柴火,思绪万千。 欧阳志国在京城中密会包衣卫全体成员三日后,便派她和汪暮芸两人前来山东抢夺霍芝彰的那一半永夜森林,身为臣下,她自当服从,也对此计划颇为理解。 然而,明明两人已经感应到了与霍芝彰同行的那股妖气远在山东东部的莱州府境内,欧阳志国却要求两人待在西部的泰安府中按兵不动,并一直不给出合理解释。这一点,沙达利虽无法理解,却也不好多问,只能照办。 一晃地,两人已在这间偏僻的农院中逗留了四日,这四日间,先后已有一只秃鹫和猪妖前来攻击她们,均被轻易击杀。 如果说这些冲着她们心脏而来的野妖实乃意料之中的话,那么,今日这个被妖化老头的出现,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通常而言,人类被妖化乃是受异能系妖怪的妖力诅咒所致,一旦妖化,便会听从主人差遣,断不会自己行动。 那么,究竟谁是这老头的主人,他们又是为何会找上自己? 可惜,沙达利本有极好的机会可对老头进行审讯,却不想对方如此孱弱,竟会暴毙于灵气带之下。 沙达利对着柴火默默地发呆,不多时,又一个老太婆进了堂屋来,而这次的来者,正是和沙达利一同到山东来的汪暮芸。 “哎呀呀……”刚一进屋,汪暮芸便忍不住问道,“外面怎么死了个老头?” 沙达利淡淡应道:“那不是一般的老头,而是个妖怪。” “哦?”汪暮芸愣道,“来取你的心脏吃?” “不,从他举止看来,应该是个被妖化之人,我也本想捉住他好好盘问一番,没想到那老头自己不争气,死了。”说完,沙达利将刚才的战斗场景与汪暮芸简单地重复了一遍。 “呵呵,原来天底下还真有这样的死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汪暮芸摇了摇头,又道,“看来,我俩应该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嘛,还会来第二个、第三个的,下次捉个活的,再慢慢盘问好了。” “我可不想再遇到这样的东西。”沙达利抬头问道,“汪暮芸,你就明说了吧,我们究竟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哈哈哈,别急别急,我这不是正要告诉你吗?”汪暮芸找了根椅子坐下,沉声道,“刚才,我收到志国的意念传声了,他告诉了我两件有趣的事情,你想要的答案,都在里面。” 沙达利微微一颤,将身子坐得直了些,问道:“志国兄都说什么了?” “第一个事情嘛,是关于那个杨玉娘的,你猜,她其实是谁?” 沙达利愣了愣:“你是说那个参加永夜大赛的杨玉娘吗?她的身份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汪暮芸故弄玄虚道:“嘿嘿,说出来,得吓死你!” 沙达利不耐烦道:“呵呵,一大把年纪还卖关子,嫌自己时间多吗?” “切,你这张嘴,小心哪天招来报应。”汪暮芸反击一句,随后才正声道,“志国已查明,她正是十多年便应该已经死了的那个女发匪——苏三娘。” “什么?杨玉娘……是苏三娘?”沙达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毕竟,当初在中岳庙中,她以无尘的身份与苏三娘相处时间颇多,而且表面上亲如姐妹,却从来不敢想象,她竟和自己一样,一切举手投足,不过是戴着一副面具在表演罢了。 “不错,志国查实,苏三娘当年在加入天地会之前,本名正是杨玉娘,而且,她使用的武器,也是发匪中颇为流行的朴刀。” “会不会……只是巧合呢?”沙达利正想找到一些反例以证明自己并未被骗,突然,她想到了什么,顿时彻底断绝了这个念想,“我明白了,难怪,她在赛场内遇到犀渠时,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那是因为,她的数千名党羽,就是在大渡河上被犀渠所杀!对,错不了……杨玉娘,就是苏三娘!” 汪暮芸笑道:“如今,苏三娘和蒲子轩等人,也已经来到了山东,就在济南府的淄川境内,那里正是蒲松龄的故乡,他们一定也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沙达利想了想道:“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他们以为永夜森林的另一半在蒲家庄境内;二是蒲子轩若真是偶然入了无相境,那么,他便和他祖上蒲松龄有了一个共同之处,如今他前来寻根,正是为了寻找更强的力量。” “不错,所以,前有狼后有虎,我们现在还不是出击的时候,这正是志国叫我们按兵不动的原因。” 沙达利思忖片刻,又问:“那他说的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嘛,就是,嘿嘿……”这一次,汪暮芸没再卖关子,直接说道,“皇上准备四月初八前来泰山祭天,志国让咱们做好准备。”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话 叛徒 汪暮芸带来的两个消息,第一个虽已足够意外,但第二个消息,显然更加令人遐想万分。沙达利在怔了片刻后,蹙眉沉声道:“陛下,要来泰山祭天?” 汪暮芸笑道:“怎么,难道你觉得当今圣上的文治武功,还配不上这一殊荣吗?” “绝无此意。”沙达利忐忑一番,解释道,“只是自秦始皇伊始,来泰山封禅、祭天的帝王不过寥寥十余人,想我大清立国两百余年,便已有圣祖和高宗两位帝王来过泰山祭天,此次又来,似乎太频繁了一点。” 汪暮芸冷哼道:“当今南方叛乱已消弭,我大清天下国泰民安,正是向上天表明功德、祈祷社稷永固的好时机。四月初八浴佛节乃是不二吉日,陛下便选择在那一日前来泰山祭天。而你我两人此次山东之行的任务,也是在那一日结束。” “明白了。”沙达利微微点头,起身步入屋外,看向北方。 这一日天气晴好,远处的泰山轮廓清晰,庄严肃穆。沙达利正声道:“志国兄安排我们在泰安驻守,正是为了提前做好保卫,将一切可能威胁陛下的妖物消灭干净。” “也不尽然。”汪暮芸跟出了屋外,应道,“志国的真意,在于霍芝彰和蒲子轩那两帮人。如今陛下要来祭天的消息已经逐渐流传开去,既然他们一个是天地会的分支,一个是发匪的余孽,那么他们定然不会放过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定会在那日前来泰山行刺陛下,而那两帮人又本是仇家,一旦他们在泰山碰了面,便免不了又是一番激战,届时,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岂不完美?” 沙达利并未对此“完美的计划”感到兴奋,反而疑虑道:“霍芝彰那伙人不轨之心自是强盛,不过那杨玉娘……不,那苏三娘在嵩山与我交往的过程中,处处显露出她对妖界的仇恨,却丝毫未表露过对朝廷的不满,她或许内心深处已将那段历史放下,你又如何确定她一定会去泰山行刺?” “呵呵,她一定会去的……”汪暮芸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相片,交到沙达利手上,阴笑道,“想办法将此相片给她看到,她一定会变回那个昔日的苏三娘的,嘿嘿。” 沙达利拿起相片,只是看了一瞬,便明白了一切,瞪圆了眼睛,嗫嚅道:“这……” 汪暮芸并不解释,只是用手势示意沙达利将相片收起来,又强调:“呵呵,一定要让苏三娘亲眼看到,在那之前,你可千万收好,别弄丢了,相片可是很宝贵的东西。” 沙达利将相片放入怀中,又犹豫道:“可是,我还是觉得不妥,拿陛下当作诱饵,只为让那两帮人自相残杀,我们来坐收渔利,会不会风险太大了?” 汪暮芸反问道:“帝王赴泰山祭天历来是天下大事,哪次不出动万千人马随行?还怕防不住那些小贼?” 沙达利瞅了瞅不远处尚未掩埋的老头尸体,冷哼道:“可是,他们人数虽少,却并非普通的逆匪,两帮人加起来,共有十多个能力者,即使有一人突破防线,接近陛下,那也是灭顶之灾,不是吗?” 两人的对话随即出现了一个短暂的停顿,一股不祥的气息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随后,汪暮芸终于决定向沙达利摊牌,侧身道:“沙达利,你加入包衣卫,已有多少年了?” 沙达利愣了愣,应道:“七年……不,现在应该算八年了吧。” “不错,八年来,志国和我汪暮芸,对你如何?” “你们两位身为队长,对我的照顾自是没得说,我还特别记得,我比赵宏才加入包衣卫的时间还短,也比他年轻,但你们并不论年龄排辈,也不论资历排辈,而是因我的战功,将我排在了他之前,这一点,我一直铭记于心,从不曾忘记。” 汪暮芸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这就对了,我们北斗七星虽然身为皇室直属特种部队,但真正有幸见过陛下真容之人,不过志国一人而已,而且只有一次,这是为何?我告诉你,这世上,真正可怕的力量,不是净化使者,而是权力。因为绝对权力的存在,我们净化使者其实和妖界一样,都是不被统治者所容纳之人。今日,他们能够用豪宅俸禄供着我们,明日,便会用洋枪洋炮对着我们。而我们在任何官方文献中均没有丝毫记载,即使我们七人从这世界一夜消失,也和七只蚂蚁消失一般,不会在世上引起一丝波澜,这,难道不可怕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沙达利正想说“这一切不过是你们的猜测”,赫然想到了当初她在欧阳志国府上所作的表态,顿时欲言又止。 汪暮芸看出了沙达利的心思,又道:“当今天下,虽也存在着若干净化使者,然而大多已沦为浑浑噩噩的无能之辈,你既然参加了永夜大赛,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如今还能有所作为的净化使者,不过也就我们、霍芝彰、蒲子轩这三个团队罢了。而这三者之中,又属志国最有机会接近权力的顶峰,如今志国离无相境也只有一步之遥,若再获得了完整的永夜森林,有野妖军团相助,便会有足够的实力扫灭智慧型妖怪,并夺取天下。届时,我们七位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姐妹,才能在史册中留下姓名,光耀千古。而这一切,已经并不太遥远,不是吗?” 沙达利心里一颤,彻底明白了自己所猜测之事已成为现实,又道:“可这么一来,我们和霍芝彰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不,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的野心是建立一个纯粹由净化使者统治的世界,而我们并不认同这一点,我们所寻求的,仍是一个普通的政权。” “这……我还是好好想想再说吧,我先去把那尸体处理了。”沙达利已不想再与汪暮芸深谈,找了个借口,朝老头的尸体走去。 身后,汪暮芸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入夜,月高星稀,沙达利躺在自己的房间中,久久不能入睡,她并非真是在认真考虑汪暮芸所言之事,而是已隐隐约约预感到,一场强烈的风暴即将来临,因此,即便她此刻躺在床上,也保持着衣物的齐整。 果然,在某一个瞬间,毫无征兆地,屋外响起了一阵轰鸣声。 还好,沙达利早有防范,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已翻身下床在地面滚了一圈。同一时刻,随着三道巨大蓝光的穿透,房屋靠院落一侧的墙壁轰然倒塌,她身后的木床,也顷刻间断为了两截! 院落中,汪暮芸身泛蓝光,手持一柄金灿灿的三叉戟,在漆黑的夜色中,如鬼如魅般站立。 只听汪暮芸厉声道:“沙达利,我给了你一天的时间,你却依然无动于衷,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那么,按照志国的指令,我可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保证我们队伍中不出现叛徒!” “叛徒?呵呵,谁才是真正的叛徒?”沙达利冷笑一声,起身喝道:“汪暮芸,既然你已将脸撕破,那我也只有一句话:我这人,从来只吃软不吃硬,你不要逼我!” 说完,沙达利身上同样已环绕起蓝光,八条灵气带如蜘蛛的八条腿伸了开去。 “哈哈哈哈……”汪暮芸的身子随着一阵大笑而颤抖,“你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我汪暮芸之所以能位居副队长之位,并非因为年龄或是资历,而是实力,对吧?” 沙达利冷哼道:“那且让我看看,你这副队长的实力,究竟已高了我多少吧!” 此后,双方再无多余之话,整个农院霎时笼罩在一片此起彼伏、你争我夺的蓝光中,如梦似幻。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蒲家庄(一) 翌日,蒲家庄郊外的一片农田一带,陈淑卿蹲着身子,抓起地下的一片片土壤,凑到自己跟前,口鼻并用,聚精会神地研究着什么。 她已经保持这个状态有好一阵子,除了抓取土壤的地点在不断变换,那认真的模样倒是始终如一。 农田附近的一棵松树下,蒲子轩、祝元亮、余向笛三人正坐成一堆,侃侃而谈。 “什么?你说,你把那伏魇给杀掉了?” 聊到某个时刻时,蒲子轩突然兴奋地叫了起来。 原来,三人又聊起了永夜大赛之事,余向笛得意地应道:“对呀,在过了红墙不久后,我就遇到了你们说的那个伏魇。他移动到地下,我也跟着到了地下,虽然被判犯规失去了比赛资格,但确实一剑将他给斩了,厉害吧?” 蒲子轩压根儿不知道伏魇已成为了犀渠手下,更没想过这个在四川带给了他们诸多麻烦,又在广西妖化了秦邕的老冤家会出现在永夜大赛的赛场,此时听到余向笛这么说,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对,你这瞎和尚,看又看不见,怎么知道那是伏魇?” 余向笛冷哼道:“切,蒲子轩,我还要说多少次你才明白,我这肉眼虽然看不见,可我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 一旁,祝元亮不解风情地调侃道:“哪有那么神?我看啊,八成是这家伙回答了伏魇的问话,被那家伙‘嗖——’地一下飞到了脑袋上,抽取了记忆吧?” 余向笛被现场拆台,脸霎时涨得通红,责骂道:“我说你这祝胖子,又从来没亲眼见过伏魇长什么样,能不能不要讲得这么绘声绘色啊?” “呦,看来是真的了。”蒲子轩顿时喜形于色,起身冲远处的陈淑卿喊道,“嘿,小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听见蒲子轩的喊话,田间的陈淑卿立即站起身子,侧身朝这边看来,又见蒲子轩眉飞色舞的模样,欣然问道:“怎么?你们找到力量的来源了?” “不,我是想说,刚才余向笛告诉我,说他在河南时将伏魇给杀掉了!” 此话一出,陈淑卿的脸色不但没有丝毫喜悦,反而瞬间晴转阴,将手中的土壤狠狠一扔,双手叉着腰杆朝三人所在处走来,边走边呵斥道:“嘿,你们几个,我们明明是说好了出来查看蒲家庄的土壤有何特别之处,结果你们倒好,任着我一个弱女子在田间忙活,你们却躲在这儿摆闲龙门阵!” “弱女子……”蒲子轩苦笑道,“我觉得现在的重点是,伏魇已经死了呀,你不觉得我们应该讨论讨论吗?” 陈淑卿仍旧气鼓鼓道:“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讨论的?这事儿,余向笛已经跟我说过了!” 蒲子轩立马将矛头对准了余向笛,问道:“啊?你已经跟小九说过了?你干吗不早说?” 余向笛做了个鬼脸道:“你又没问。” 蒲子轩瞪大了眼睛道:“你居然绕过我,直接跟小九搭话!” 余向笛轻笑一声,从容道:“蒲子轩,你似乎有点过于激动了。我觉得,还是当初你在达摩洞中面壁那会儿比较靠谱。” 祝元亮打趣道:“别别别!我看还是保持本色比较好,这家伙压根儿就不适合那一套。” “喂,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呀?三个大男人,跟婆婆嘴似的。”陈淑卿厉声道,“我就问你们,这周围的土壤都去查看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发现?” 蒲子轩耸耸肩道:“我已经打探过了,这土壤里一点儿妖气也没有,整个蒲家庄也没什么妖气,还查什么啊?” 此话一出,余向笛迅即转换阵营,站在了蒲子轩一边道:“我也靠着风语判断了一番,这些土壤确实没什么问题呀。” 祝元亮无辜道:“我就不必说了,凡人一个,啥也干不了。” “这就放弃了?”陈淑卿见三个男人结成了同一阵营,便单独冲蒲子轩叹道,“尤其是你,小七,当初是你为了获得无相境的力量,作决定来这蒲家庄的。现在来了,住了一段日子,发现水没有问题,屋子没有问题,吃的也没有问题,我们才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来查看这些土壤。这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你就不能认真一点吗?” 蒲子轩委屈道:“可是,咱们确实一点头绪也没有呀,但凡你能给我提供一点点线索,我保证立马全力以赴深入调查。” “好,那我告诉你,经过我刚才仔细的研究,我发现,这些土壤和过去比,好像确实有一点点不一样。” 蒲子轩眼睛一亮,立即换了副认真的表情道,“哦?有什么不一样?” “这……”陈淑卿被问住了,语气放缓道,“都过了一百五十年了,现在让我回想那时土地的气味,实在太强人所难了。我只是凭直觉觉得,它们和一百五十年前相比,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但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余向笛叹道:“我相信淑卿姑娘的话,师傅曾经说过,女人的直觉比男人强十倍。” 蒲子轩张大了嘴巴道:“啊?慧远方丈还教过你这个?” 余向笛叹口气道:“好吧,其实是我妹妹告诉我的,只是我不想提她。” 祝元亮不屑道:“一个普遍真理而已,教不教都一样。” “你们……”陈淑卿的脸上青筋暴露,仿佛火山要爆发一般恐怖,“实在不想干的话,咱们这就离开蒲家庄!” 此话一出,吓得三个男人瑟瑟发抖,旁边一棵松树上却传来一个声音:“咦?这就要走了吗?” 咕噜和松松随即从树上跳下,松松坐在咕噜右肩上,手中还抱着一堆刚采摘下来的松果,恋恋不舍道:“没想到蒲家庄有这么多松树,我还真舍不得离开呢……” 祝元亮怒了努嘴道:“得,别说的好像就舍不得离开我们一样。我告诉你们,第一,我们才认识几天,不是朋友,也谈不上什么感情;第二,你们来路不明,我压根儿就还没对你们放下心来;第三,你们一个是怪物,一个是动物,咱们队伍里也不需要这样的同伴。所以你们爱留多久留多久,最好永远不要跟来!” 咕噜被说得伤心,满脸阴郁道:“原来我们……这么不受待见吗?” 松松骂道:“你这没出息的家伙,就不能长点志气吗?”随即对祝元亮还以颜色道:“别说得好像你们的队伍就那么形象高大,也不看看,一个瞎子、一个断手,这是残疾人团队吗?” “嘿,你你你……”祝元亮被说得哑口无言,举起金刚降魔腕,要去揍松松。 面对祝元亮强大的压迫感,松松也不示弱,将手中的松果一股脑扔到地上,握起了两只小拳头。 双方正火气上头时,突然远处传来了苏三娘的喊声:“嘿,有情况!” 蒲子轩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苏三娘和孙小树正一前一后朝这边跑来。 祝元亮也朝苏三娘的方向回头看去,趁此机会,松松一跃而起,那小小的拳头打在了祝元亮的左脸上。 祝元亮丝毫没有痛感,也懒得再搭理松松,只是自顾自地等着两人靠近。 到了众人跟前,苏三娘指着远处的山坡,喘着气道:“我和小树两人刚才……去那边的坡下查看土壤,结果你们猜,猜我看到谁了?” 蒲子轩好奇道:“你在这蒲家庄还会看到熟人?” 苏三娘急促道:“我们看到一个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人,小树本打算过去治疗,结果我们凑近一看,那人竟然是……是我永夜大赛的考官——无尘!”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蒲家庄(二) “无尘?不就是沙达利吗?那女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蒲家庄?”蒲子轩放松了半天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疾声问道,“她在哪?” “你们跟我来。”苏三娘说完,又转过身去。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沙达利出现在蒲家庄都是一件极不寻常之事,本来嘻嘻哈哈不正经的场面,也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一干人果断放下了此前的争执,跟着苏三娘走去。 约摸半柱香的功夫后,七人一鼠一起来到了山坡之下,经过一条小径,又来到一片松树林中。 不多时,苏三娘停下了脚步,然而,众人并没有看到他们以为会看到的倒在地上的女人。苏三娘和孙小树更是率先纳闷起来。 “咦?刚才她明明就躺在这里的呀……”苏三娘不明就里地四下张望,探寻无果后,不自觉地挠起了脑袋,“奇怪,才一会儿功夫,怎么会不见了呢?” 蒲子轩狐疑地问道:“你确定没有看错吗?” 孙小树指着地面上一抔被翻动过的土壤道:“我确定地点就是这儿没错,你们看这些泥土,就是我们用手抓起来的。只是,那个无尘,我也只是在永夜大赛赛场上晃过几眼,对她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所以苏姐姐有没有认错人,我就不好说了。” “绝不可能看错的!”苏三娘正声道,“那沙达利在中岳庙中日日与我相处,她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 祝元亮笑道:“我相信三娘的话,看来,她一定是在刚才这一会儿醒了过来,自己走了。” 苏三娘却摇了摇头,果断否定道:“不可能!她伤得非常重,她的旗袍上被割出了很多刀口,全身到处是伤,头上也有很多凝固的血迹,小树又没给她治疗,哪那么快就好了?” 祝元亮立即问孙小树道:“那你为什么不给她治疗?” 孙小树万分无辜道:“我不是没有那么想过,可是,她不是我们的敌人吗?所以我和苏姐姐商量后,才决定来征求你们的意见,看看到底要不要给她治疗。” 蒲子轩扼腕叹息道:“作为敌人,她是死是活,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她来这蒲家庄究竟有何目的,又是谁将她弄得那么凄惨,实在是吊足了我的胃口。可惜,要是能将她活捉住就好了。” “或许是被谁给带走了吧。”苏三娘后悔道,“早知如此,我们刚才就应该将她带回来再说!如今她仍处在昏迷状态,想来陈淑卿和小树也感知不到她的气息吧?” 陈淑卿点点头道:“对,这附近确实没有净化使者气息存在。” 众人正一筹莫展时,余向笛却贼笑道:“你们难道都忘了?我的心眼,可是比谁都明朗!”说完,他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应该有一条小路,而且有好几个人的风语聚在一起,似乎是在抬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蒲子轩顿时一拍大腿道:“对呀,苏三娘他们不过离开了一小会儿,她能被抬走多远?余向笛,还是你靠得住啊!” 余向笛得意地对松松道:“明白了吧?我虽然是瞎子不错,可正是因为我看不见,反而成就了我最厉害的能力。”又指着祝元亮道,“还有,他虽然是只有一只手不错,但也正是这只断手,才带给了他最厉害的武器。你这鼯鼠,识人的本事还是太嫩了点。” 松松努了努嘴,不再吱声。 于是,众人便朝着余向笛指引的方向赶去,很快便出了树丛,踏上一条小径,又追赶了片刻功夫,便果然看到前方出现了几个村民正在抬着什么东西。 再走近了一些,便看得更清楚,其中四个村民正在四个方向抬着一个女人的四肢,缓缓前进,旁边还有一个白发老者,虽然没有参与抬人,但为了配合四人的速度,也放慢了行走的脚步。 蒲子轩一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陈淑卿认出了那个老者,低语问蒲子轩道:“那老人似乎是村长,对吧?” 陈淑卿没认错人,他确实正是蒲家庄的村长蒲平禄,陈淑卿与蒲子轩二人在初到蒲家庄时便与他打过照面。此人宽厚仁慈,听了蒲子轩的身份,立即便给了众人以方便,允许他们居住在聊斋中。当然,陈淑卿在介绍自己时,并没道出真名,只称自己是随同蒲子轩而来的“陈氏”。 此前,蒲平禄也正是听闻有村民说在附近的树丛中发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这才特意叫上了四个青壮年,前来将其带回村上。 被抬的女人头朝着远方,虽然从蒲子轩等人的角度看不到她的模样,众人却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跟了上去。 两拨人很快便碰了面,村民们看了看拦在自己面前的一堆人,愣得不轻,停下了脚步。 蒲子轩当下最关心的自然是沙达利的死活,目光便直接落在了被抬女人的脸上,果然,女人虽然蓬头垢面、伤痕累累,但却尚未脱相,能一眼便辨认出她正是包衣卫的成员——沙达利无疑。 若是仔细看去,沙达利的眼角还有着若隐若现的混沌,似乎是眼泪将其脸上涂抹的胭脂冲刷而致。 虽然她曾经是自己的敌人,但不知为何,此时的蒲子轩看着其如此凄惨的模样,心中并未泛起丝毫的幸灾乐祸,反倒生出了难以言喻的恻隐之心来。 蒲平禄只以为众人是赶过来看热闹,因此被拦下了脚步后倒也没露出不悦之色,反而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笑道:“哟,这不是子轩吗?这女子刚才被发现昏倒在了那边的树林里,但却并非我们蒲家庄的人。我们正准备带回村里去,让懂医术的人先保住她的性命再说。” 蒲子轩见沙达利一息尚存,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问蒲平禄道:“村长,你们可以把她交给我们吗?” 蒲平禄被如此一问,着实愣住了,不自觉地伸手捋了捋胡须道:“怎么,你们认识吗?” 蒲子轩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回答方式,只好如实应道:“嗯,算是有一点交情吧。” 蒲平禄又道:“可是,她现在生命垂危,急需救治,若是交给你们,可能保证她的生命安全?” 蒲子轩点点头道:“正是因为她危在旦夕,才正应该交给我们。我们队伍里有神医,可以治好她的伤。” 蒲平禄诧异地又看了一圈众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疑惑道:“是哪位有此神通?” “这……”若是换了别人问此话,直接点出孙小树的名字便是,但陈淑卿曾经多次提醒过蒲子轩,蒲家庄的人对妖怪的敌意非同一般,万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和孙小树的真实身份,于是蒲子轩只好撒谎道,“其实就是我,我祖上蒲松龄先生留有祖传的秘方,对治疗外伤有极好的效果。” “哦……”蒲平禄又捋了捋胡须,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 他正打算下令将女人交给蒲子轩,那四个青壮年的其中一个便立即打断道:“且慢,村长,我觉得此事实在不妥!” 蒲子轩纳闷道:“有何不妥?” 那人上下打量了蒲子轩一番,不予搭理,只是对蒲平禄道:“村长你想想,他们几个才来蒲家庄多久,究竟是不是柳泉居士的后人尚且不论,但为何短短时间内,便有所谓的熟人找来这蒲家庄,而且搞成了这样?就算他们不是坏人,但今日这事,至少已证明了他们会引来仇家,如此一来,我们蒲家庄可还有何安宁之日?” 此话很有杀伤力,另一人顿时也附和道:“凡哥说得很有道理,我们也观察他们好些日子了,他们来蒲家庄什么也不做,也从来不和邻里乡亲们走动,整天憋在聊斋中不出来,今日又一起到农田中去翻土地,不知在找什么东西,现在又来索要这个浑身是伤的女子,我看,实在是有些可疑啊。” 第三人更加言简意赅道:“跟他们扯这么多干吗,我看啊,管他们是谁,最好还是直接将他们赶出蒲家庄去,免得夜长梦多。” “诶,别这么说。”蒲平禄用手势制止了众人继续出言不逊,但打算交出女人的主意却发生了改变,对蒲子轩叹口气道,“抱歉,子轩,我看他们的疑虑还是有些道理,一切,还是等这女子苏醒过来,问个明白之后,再作打算吧。” “行了,别挡着我们的道,让开!”第一个男子说完,便重新迈出了脚步,招呼道,“我们走!”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蒲家庄(三) 见一干村民如此强硬的模样,蒲子轩心里陡生了一团火气,但瞬间又被心凉所替代,这才明白,原来自己身为货真实价的蒲松龄后人,其实是如此被这个血脉起源之地所排斥,村长蒲平禄的以礼相待,也不过代表个人态度罢了。 不过,蒲子轩还是没有第一时间让出路来,他知道,若是任由村民们将沙达利带回,贻误了治疗时机,害她死亡,自是断了了解事情真相的唯一途经,而若是他们真将沙达利治愈,这女人也极有可能为了逃走造成村民的伤亡,这也是自己不愿看到之事,但他也不能对村民来硬的,只好诚挚对蒲平禄道:“村长,若她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很可能会死的……” 蒲平禄勉为其难地笑应道:“呵呵,你们要相信咱们村医的医术,我敢打包票,这样的伤,咱们的村医一定能将她救活过来,不消一个月,她便能痊愈。再说了,咱们在这里耗着,不正是让她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吗?” 苏三娘插话道:“村长,不瞒您说,这女人其实并非普通人,而是和柳泉居士一样的净化使者。她为何来蒲家庄,为何会重伤至此,尚是一个未解之谜。我甚是怀疑,会不会是她遇到了厉害的妖怪?若真是如此,你们要留她在村上一个月,这么长的时间,很可能也将妖怪吸引来,给蒲家庄带来灭顶之灾啊!” 苏三娘本想靠着妖怪这种可怕之事将五人劝退,不想五人不但没有表露出丝毫的怯意,反而连蒲平禄也变了个态度,目光凌厉地盯了盯苏三娘,冷哼道:“妖怪?哼,这世上哪来的妖怪?你可真会开玩笑啊!” 一村民也道:“怕是《聊斋志异》看多了,来了咱蒲家庄,身临其境,产生妄想了吧?” 另一村民附和道:“哼,我看没那么简单,分明是她们想要回这女人,故意妖言惑众罢了。以为咱们蒲家庄诞生了著名的志怪小说,咱们就会信这些鬼话吗?” 村民们一唱一和的对话,将蒲子轩等人惊得目瞪口呆。若是过去有外地的村民这么说,倒也罢了,可这是蒲家庄,是曾经饱受妖怪蹂躏的土地,而且,最近一年多来,随着太虚水晶的不断复苏,妖界活跃程度也远非往昔可比,他们一路走来,早已见识了世人很自然地谈论妖怪,不想,今日在蒲家庄反而听到了这样的说辞,让人好生意外。 蒲子轩还想争取些什么,前方靠近他的村民骂骂咧咧着用空出的一只手蛮横地将他拉到了一边,随即与蒲平禄继续往前走去。 “嘿,我说你们……” 蒲子轩正要上前再行阻拦,陈淑卿却从身后将他左手拉住,轻声道:“行了小七,让他们走吧。” 蒲子轩虽心有不甘,但还是配合了陈淑卿的动作,待一众村民走远后,这才问陈淑卿道:“你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 陈淑卿眼神落寞,自责道:“其实他们说得也不错,咱们来蒲家庄住了好些日子了,光顾着关心我们的那些事,却从没想过去和那些乡亲们好好打个招呼,人家心里对咱们有想法,也是人之常情。之前,我总是想,一百五十年过去了,既然这里的人我已全部不认识,倒也没有去和他们套近乎的必要,不过,谁知道,刚才那些村民,会不会也是当初我某个老熟人的后代呢?呵呵……” 蒲子轩失望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夺回沙达利的好主意呢……” 孙小树笑道:“淑卿姐姐说得不错,若是换了咱们树妖啊,哪怕见到十竿子打不到边的亲戚,也早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了。我觉得啊,你们是应该上门好好拜访拜访一番。等人家心里的坚冰融化了,自然沟通起来就容易多了。” 见一向不爱发表意见的孙小树也如同一个成熟大人般言之凿凿,蒲子轩倒也彻底释怀了,长舒了一口气道:“行,反正暂时好像也没什么事可做,既然小九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干吧。” “呵呵,在那之前嘛,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陈淑卿饱含深意地看了蒲子轩一眼,露出贼贼的笑容来。 蒲子轩纳闷道:“还有什么事啊?” “还能是什么事?”陈淑卿眼睛放光道,“难得回了我魂牵梦绕的蒲家庄,当然得去逛逛集市,买几支糖葫芦来吃啊,我早就嘴馋得不行了!” “呵呵,你不说,我都快忘了你有这个爱好了。”蒲子轩笑道,“瞧把你给乐的,行,那我就请客吧。” 陈淑卿开心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咱们这些人里还有谁想一起去的,举个手呗。” 少倾,陈淑卿看见蒲子轩和孙小树举起了手,点点头道:“好,一共三人。” “等一下,什么一共三人?你们简直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咕噜肩上的松松原来也举起了爪子,只是,那爪子即使举起也不过刚好到达头顶高度,实在容易被忽略。 “哟,还有这号贪吃鬼呢……”祝元亮看着松松那滑稽模样,不失时机地挖苦了一番。 松松高声嚷道:“什么叫‘还有这号贪吃鬼’?咱们八人,人人平等!人鼠也平等!懂吗?” “行行行,走吧。”蒲子轩将松松从咕噜肩上捉到自己肩上,随后众人便分成了两个四人组合,一组直接回了聊斋,一组则往洪山镇走去。 这一次逛街,终于未再发生什么稀奇之事,四人吃过糖葫芦之后,又买了整整七十斤淄川池梨作为礼品,便回了聊斋来。 傍晚时分,众人吃过晚饭之后,蒲子轩与陈淑卿便决定去村民家中一一拜访。正所谓“礼多人不怪”,有了这些池梨作为“开道利器”,果然两人与村民交往的氛围好了许多。 两人在每户村民家中均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走访了五户人家后,天色已黑透,蒲家庄隐没在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 良好的氛围、乐观的心情使得两人依旧没有停下走访的脚步,只是,在第六家中,叫人不愉快的事情终于还是不约而至。 这是一间位于聊斋西部的房屋,在进门之前,两人便从窗花内看见屋内烛火通明,嘈杂声此起彼伏,应是本来就有不少客人到访。 犹豫了片刻,蒲子轩还是敲响了房门。 少倾,房门徐徐打开,一个妇女举着油灯前来迎接,见了蒲子轩和陈淑卿二人,愣得不轻:“你们是?” 蒲子轩入礼道:“我是柳泉居士蒲松龄的后代,前来蒲家庄寻根,已在聊斋中小住了几日,今日特来拜访拜访各位村民。” 妇女面露难色道:“今日我家相公身体有点不舒服,你们可否改日再来?” “这样啊……”蒲子轩想了想道,“我略懂一些医术,若是你家相公得了贵恙,或许我们正可帮得上一些忙。” 说完,蒲子轩将一篮池梨递给妇女,客气道:“小小礼物,不成敬意,嘿嘿。” “那……既然如此,你们就跟我来看看吧。”妇女接过篮子,将它放在了堂屋的桌子上。 蒲陈二人随即进了屋去,又跟着妇女右拐,来到了侧屋中。 此时,侧屋中一众村民男女老少皆而有之,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什么,而其中一个村民则正在替躺在床上的一个男子把脉。 “打扰一下,请问这家主人究竟得了什么病?” 蒲子轩友好地上前询问,顿时吸引来了众人的目光。 只是,就在双方目光交汇的一瞬间,并没有令人愉快的笑容出现,反倒是其中一人怒目圆瞪道:“嗬,快看,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蒲子轩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定睛一看,虽然烛火昏暗,但他还是认出了此人正是今日白天抬走沙达利的村民之一。 再一看,十来个村民中,还有另外三人也十分熟悉——其中两人都参与了抬沙达利,一人则是村长蒲平禄。 躺在床上的病人也挣扎着坐起了身子,看到蒲子轩,顿时凶相毕露,指着他吼道:“蒲子轩……你这灾星,给我滚出去!”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蒲家庄(四) 病人一声突如其来的咆哮,让本来心情还不错的蒲子轩和陈淑卿二人顿时呆若木鸡。 若是在门口便吃了一个闭门羹,不知道屋内发生了何事,倒也罢了,可屋内出现如此格局,又有村长在场,很明显此户人家今日发生了牵动全村的大事。 而且,蒲子轩很快便想了起来,此人不仅仅是抬沙达利的四人之一,而且他是带头向自己发难,也是临走之前一只手拉开了自己的那个“凡哥”。从此人白天的精神状态和力气来看,均没有丝毫病弱之感,为何到了晚上便变成了如此模样? 蒲子轩努力克服着心中的憋闷,问道:“请问这位兄弟为何对我不满?” 对方努力地坐起半个身子,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用那惨白的脸望着蒲子轩,喝道:“蒲子轩,那女人、还有你,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为何今日一遇到你们,我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说完,那人再也难以坚持斜坐姿势,剧烈咳嗽几声,又倒了下去。 在他的带头下,其他村民,也不约而同地望向蒲子轩,且眼中含着不同程度的敌意。 “兄弟你误会了,我绝非什么灾星,想来你也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不消三五日便可痊愈。来,我来看看吧。”蒲子轩一边说着,一边尝试挤过人群,想凑近一些将对方看得更清楚。 不想,人群并未允许他通过,反而用身体死死地将床护住。 又一人冲着蒲子轩高声道:“行了,这里没你什么事,你回去吧!” 蒲子轩冷哼道:“若是我就此回去,岂不是说明我心中有愧,坐实了我的灾星之名?此时正是我为自己正名的机会,你们若是信得过我,且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保证能让他恢复健康。” 蒲子轩如此表态,心里自然是想到了孙小树。 众人沉默了片刻,不想,给病人看病的那人却起身冷笑道:“呵呵,你说他是偶感风寒?告诉你,我已诊断过他的脉象,其紊乱程度远超想象,绝非一般风寒,而且,我从医十多年来,还从来没有遇到此种情况,你就凭远远看了一眼却敢说保证他的健康?我看,就是华佗、扁鹊再世也不敢这么狂吧?” 蒲子轩正要再说些什么,蒲平禄却用手势平息道:“好了好了,大家都冷静一点。”随后,他指着病人道:“子轩,我来给你先介绍介绍,床上的病人你白天已经见过,他叫蒲岳凡,平时就是一把做活路的好手,但在我印象中,他可从来没有病成过这般模样。”之后,又指着村医道:“而这位是咱们蒲家庄的村医——蒲永吉。虽不敢说他有妙手回春之术,但多年来在村内行医,只要不是绝症,十之八九的病也能治好。呵呵,既然你说你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还蒲岳凡一个健康,那么,我便姑且提个建议,请大家给蒲子轩一个机会,让他试试,怎么样?” 村长如此发话,村民们顿时不再多话,一切的关键,便在于蒲岳凡本人是否同意了。 不巧,此时的蒲岳凡,却一言不发,众人再看他时,才发现他已侧过脸去,两眼泛白,嘴角渗出血来,俨然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岳凡、岳凡!”一旁的蒲岳凡妻子挤到蒲岳凡跟前后,动手摇了摇他的身体,确定了他再也无法醒来,顿时转过身子,拉着蒲子轩的左臂,眼含热泪问道,“你真的可以治好他的病吗?” 蒲子轩道:“可以,不过,我得将他带回聊斋去,你们不能跟进来看我们如何治疗。” 此话一出,蒲永吉顿时冷哼道:“怎么,治病救人,不过是医者本分,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蒲子轩当然不能让众人看到孙小树以怪异的藤蔓对蒲岳凡进行治疗,但又无法明说,便道:“祖传秘方,确实不能外泄,还望各位理解。” 蒲永吉咄咄逼人道:“祖传秘方,不也是咱们蒲家祖先的秘方吗?你既然身为柳泉居士的后人,便不应将我们当作外人,不是吗?” 蒲子轩被说得无言以对,低头还在思考应当如何作答时,蒲岳凡妻子作主道:“行了,我同意。不过,咱们这些人,说来说去都是亲戚,咱们就在聊斋外面候着,总可以了吧?” 只要不让众人看见孙小树的治疗现场,自是无甚大碍,蒲子轩便答应了下来。 一个多时辰后,聊斋内外皆陷入了不同程度的焦躁中。 蒲子轩的寝室内,孙小树已使用他的藤蔓缠住蒲岳凡,尽心尽责地治疗了一个时辰,然而,蒲岳凡却一直未能醒来。 屋外,等候的人群从最开始的十来人陆陆续续增加到二十多人,早已在寒冷的夜色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质疑的声音由小变大,只差一根导火索便会炸开锅来。 终于,不知谁喊了一句:“喂,他们不是让咱们等一个时辰吗?时间已经到了,怎么半点动静也没有?” 此话如同平地惊雷,一瞬间便彻底将众人的负面情绪鼓动到了极点。 “呵呵,我就说,是骗鬼的吧,居然还有人信他们!” “就是,一个时辰便能将重病之人治好?当他们是神仙吗?” “我早就怀疑,这帮人打着柳泉居士后人的旗号到咱们蒲家庄来,定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现在,是时候揭开他们的真面目了吧!” 在不断的鼓噪下,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去拍聊斋紧锁的大门。 “喂,里面的家伙,开门,快开门!” “你们再不开门,可别怪咱们不客气了!” “对,再不出来,咱们就放火烧房子了!” 放火烧房子…… 烧房子…… 屋内的陈淑卿将此话听得一清二楚,猛然间,似乎又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那个夜晚,她心爱的王鸿庆,竟然带着一大把村民,要来烧他们的房子! 这一幕,为何再度重演?老天爷,你为何要如此残忍地对待我? 一时间,百般滋味一起涌上陈淑卿的心头,她迫不及待地朝孙小树问道:“小树,你还没将他治好吗?” 孙小树停止了作法,满脸无奈地对众人应道:“哥哥姐姐们,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按照我现在的妖力,一个时辰本应是绰绰有余,但这次不知为何,对他一点效果也没有啊!” “唉!”陈淑卿长叹一声,赶到床边,朝蒲岳凡看去,只见他此时果然脸上仍是一片惨白,非但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呼吸也变得愈发孱弱,似乎生死也不过只在一线之间了。 蒲子轩揪紧了心,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陈淑卿想了想道:“你们还记得中岳庙李道长讲的故事吗?当年,金乌宇在济南作法,从什么员外的体内捉出了一只寄生的妖怪,那员外的病立即便好了。我想,这会儿小树的治疗之术之所以对他无效,多半也是因为他的体内有什么妖怪在作祟吧。我们只要将它捉出来,便可挽救他的性命。” 蒲子轩又问:“你确定是这样吗?” “我不确定!”陈淑卿皱紧了眉头道,“不过,我们现在除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可还有什么办法?” 门外,村民的拍门声和叫骂声愈发响亮,蒲子轩明白了事情已刻不容缓,便问:“可是,我们要如何将那妖怪捉出来?” 陈淑卿将蒲岳凡的嘴巴掰开,冲孙小树喊道:“你用你的藤蔓伸入它的体内试试!” 孙小树惶恐道:“可是,我的藤蔓上有荆棘,他的身体可禁不起这番折腾啊……淑卿姐姐,还是你变个戏法,将手指伸长进入他体内为好。” 陈淑卿道:“若是单纯变长,或许可以一试,可是,手指一旦到了他的体内,便要顺着他的器官灵活运动,那必须要极柔软才行,这一点,我也没有把握啊……” 三人的对话顷刻间陷入了僵局,毫无应对之策。 正一筹莫展之际,突然,一根细长之物伸了过来,直接插入了蒲岳凡的口中。 细长之物,正是咕噜的手指延伸而来,他静静地站在一旁,只谈谈道了一声:“这种事,我应该可以做到……”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蒲家庄(五) 聊斋内外,两帮人争夺时间的激烈竞逐正在上演。 屋外,村民们对大门的冲击持续不断,且由弱变强。越是得不到屋内人的回应,越是在那些不明就里的脑袋中坚定了一个声音:蒲岳凡,一定已经被那群家伙害死了! 也不知是谁给大门来了最后一下,总之,在某一个瞬间,聊斋大门终于抵挡不住这群群情激昂的闹事者冲击,轰然倒塌。 “开了,开了!” “冲进去,别给他们客气!” 随后,人群便如潮水般蜂拥而入,正如一百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这间本该与世无争的木屋,再一次被火光和无尽的仇恨所占据。 只是,一百五十年前,妖皇哥垛正好杀到蒲家庄,将那群乌合之众顷刻间吓得作鸟兽散,而这一次,迎接乌合之众的,没有力量无边的妖皇,只有几位忍辱负重的良善之人。 就在村民和蒲子轩居室内所有人目光交汇时,咕噜的手指正好完成了任务,从蒲岳凡的口中拔了出来,同时,还顺带带出了一滩血液和一条一寸粗的血红百足虫。 一个妇女从人群中挤到了最前面,并冲入了屋内——那正是蒲岳凡的妻子。她没空理会任何人,直接冲到了蒲岳凡的身边,望着满嘴是血的男人大喊道:“岳凡、岳凡!” 蒲岳凡并未应声苏醒过来,只是又剧烈咳嗽一声,吐出更多的血来。 由于血太多,蒲岳凡的嘴巴已明显无力包住,那些血一部分从嘴角渗了出来,一部分则堵塞在了喉咙处,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看,这些家伙果然根本没将凡哥的病治好!” “不用说了,快将他们抓起来!” 村民们正要上前率先对蒲子轩下手,陈淑卿却拦在了居室门口,高声喊道:“乡亲们,且慢,请无论如何听我说一句!” 领头的喝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陈淑卿道:“事实上,我们从一个多时辰之前,就一直在尽力挽救他,奈何没找到要领。我们也是刚刚才意识到,蒲岳凡所患的并非普通疾病,而是体内被一只妖虫寄生。不过你们不要担心,就在刚才,我们的神医同伴已经将妖虫从他体内取了出来,你们看!” 说着,陈淑卿从咕噜手中接过那只百足虫,拿在村民们面前晃了晃。 领头的不屑道:“你居然说他的体内有什么来着?妖虫?呵呵,又想拿聊斋故事来吓唬我们吗?” 又一人道:“这不是百足虫吗?我听说啊,在西南地区,有很多人用这种剧毒虫子做成蛊,用来下毒。他们不是说来自云南吗?哼哼,会不会是正要对凡哥下手,却被我们逮了个正着?” “鬼才晓得!谁知道我们要是晚进来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 “你们,怎么就不信呢?好,我再给你们看看!”陈淑卿说着使双手将百足虫扯成了两截,那原本生龙活虎的虫子立即一命呜呼而去,两截的断裂处则流出天蓝色的血液来。 “你们都看到了吧?这就是天下各类妖物的共同特征——蓝色血液!这个世上,是有一些你们想象之外的东西存在的,而当初杀害柳泉居士的,也正是这种东西!”陈淑卿说完,将两截百足虫尸体扔于地上,用脚将其踩了个稀烂。 这一举动,顿时让双方的不少人都作起呕来,而亲手将虫子捏出来的咕噜反应最为强烈,竟然史无前例地露出了痛苦之色。 不过,尽管陈淑卿已经将话说得异常明白,然而蒲岳凡口吐鲜血昏迷在床的形象也是实实在在。村民们早已被愤怒所驱使,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又嚷嚷道:“别他娘的废话了!快将凡哥交给我们!” 陈淑卿耐着性子力劝道:“你们别急,他之所以吐血,不过是因为刚才我们从她体内取出妖虫时,将他的内体弄伤了而已。现在妖虫已取出,但他还仍处于危险期,我们正打算让另一个同伴给他疗伤,而且,若是长时间这么平放着他不管,那些血液淤塞在喉咙中,反倒会给他带来生命危险!你们还得再给我们一些时间才行!” “不,我们不等了,我们现在就要你们把他交出来!” “对,不然的话,咱们就一起动手抢,看看哪边人多!” 一干村民哪里还按捺得住疯狂的情绪,纷纷撸起袖子欲上前使用暴力! “你们,永远都是这么狭隘、固执、自以为是!”陈淑卿再也忍受不住,咬牙切齿骂了一番后,以一己之力阻拦起众多村民的推搡,并朝身后喊道,“小七,你们快将蒲岳凡翻过来,别让血液呛着他!小树,你直接替他治疗,管不了那么多了!” “好!”蒲子轩和孙小树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 见言语已不能解决问题,双方都决心诉诸暴力,只见蒲子轩说了一声:“嫂子,得罪了!”便将妇女从床边拉开,并将蒲岳凡身子翻动过来,侧身对着众人。 紧接着,蒲子轩用力地捶打蒲岳凡的背部,将大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倒了出来,这一折腾之下,蒲岳凡又再度咳嗽了几声,却始终没能醒来。 随后,孙小树伸出两支藤蔓,缠住了蒲岳凡的胸部和头部,将治疗之力徐徐输送入他的身体。 这一切,是在陈淑卿顶着村民冲击的情况下完成,她虽形象上是个文弱女子,然而使用妖力后,仅仅只是站在门口,便完全起到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村民对他们那么多人始终无法突破陈淑卿这道“防线”,也是疑惑万分。 “奇怪,这女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我们这么多人,怎么会推不动她?” “他们这帮人,还真是有问题啊!” 陈淑卿努力地为身后的同伴争取着时间,虽然孙小树要将蒲岳凡完全治愈尚需要好一阵子,但仅仅只是这片刻功夫,蒲岳凡便已然脱离了危险期,脸色变得有了些许光彩,喉咙中也不时发出“嗯嗯”的舒缓呻吟来。最关键的是,他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而这是最能直观传递到村民眼中的正面信息。 “你们都看到了吧?蒲岳凡的身体正在恢复!”陈淑卿绷紧了半天的心这才得以舒缓下来,对众人正声道,“只要再过一会儿,他便可以下床来,和你们一起回去了!若我说的有半句虚言,我们这边所有人任你们发落!” 陈淑卿说得情真意切,她也明显感觉到,在这一番努力下,她身子所承受的推搡力轻了许多,村民们的表情也从最开始的愤怒,转为了疑惑,再渐渐变得平和下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蒲岳凡终于清醒了过来,仿佛只是睡了一宿般,目光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一切,除了对自己发生了何事显得很纳闷之外,一切已与正常人无异。 孙小树旋即停止了作法,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没事了。” 妇女忍不住心中的狂喜,上前几步,用衣袖将蒲岳凡嘴角的血擦拭一番,并将他扶下床来。 蒲岳凡下了床后,细细体验了一番自己的腿脚,便将妻子的手腕甩开,若无其事道:“没事,不用扶我……” 见蒲岳凡往门外走,陈淑卿也随即将妖力收起,并让出一条道来。 “凡哥,你感觉怎么样了?” “你真的一点事也没有了?” 蒲岳凡刚一出门去,村民们便将他紧紧围着,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蒲岳凡淡淡应道:“还真没事了,不但今日的病痛已完全消失,而且,我似乎觉得身体从来没有这么清爽过……” 陈淑卿笑道:“就是我刚才说的,咱们一个同伴将他体内的妖虫捉了出来,然后另一个同伴使了些法术,将他的身体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本以为会收到一句感谢,不想,蒲岳凡却转过身来,冷冷地对着陈淑卿连翻质问道:“哼,还在说妖虫?那么,我问你,若我的体内真的有妖虫,那它是从哪儿来的?”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蒲家庄(六) 见蒲岳凡如此质问,陈淑卿和蒲子轩均愣得不轻,而接下来,门外一干村民不分是非曲直的附和,更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 “怎么还在说妖虫?这些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吗?” “把我们当三岁小孩子耍吗?那么大一只虫子,怎么可能会莫名其妙出现在人体内?” “哼,若不是看凡哥没事,早就将他们抓起来,押送官府了!” 要说蒲子轩他们为何对蒲家庄村民之事如此上心,人性之真善自是根本,但更为重要的,无疑是为了获得全村上下的信任,以让这些本地人心甘情愿将沙达利交给他们。 本想之前诸多误会定然会随着蒲岳凡身体的痊愈而烟消云散,不想事成之后,这些人非但没有半句理解和感恩,反倒继续火上浇油,可真是让蒲子轩等人感到一股寒意将他们从里到外吹了个透心凉。 陈淑卿情绪无比低落,但仍保持着风度应道:“不错,从常理来说,虫子是不可能爬到他的口中去的,但不管大伙儿信不信,这个世上,妖物的存在,就是千真万确之事!一个人,有时候的确会在体内生出妖物来,它们来源于虚无,往往一夜之间就会出现,我们虽无法确切解释它们的成因,但既然我们已经将虫子除掉,还了凡哥一个健康,这不就行了吗?” 蒲岳凡冷哼道:“我倒更宁愿相信,是你们对我使了什么阴谋,刚才正要拿毒虫害我,正巧被乡亲们闯了进来,这才制止了你们。对不起,我这人就是这样,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其他的,什么也不信!” 蒲子轩被挑起了火气,放高了声音道:“那么请问,我们和你素不相识,若是真要害你,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这个嘛……”蒲岳凡被问得无言以对,但又仿佛不甘心气势被压住,于是回敬道,“你们心里有什么鬼,你们心里最清楚!” 眼看着双方言辞交锋又激烈起来,村长蒲平禄上前一步道:“行了行了,各位乡亲们,都稍安勿躁,听我说几句吧。” 村长一发话,所有在场之人又安静了下来。 蒲平禄语重心长地对蒲陈二人讲道:“两位,今日之事,谁是谁非,姑且不论,不过,我还是得郑重地说上一句:这个世界上,是绝对不会有妖怪存在的,当初柳泉居士所写的那些妖魔鬼怪啊、魑魅魍魉啊,不过是些虚构出来的东西罢了,茶余饭后消遣一番即可,今后切莫再提妖怪之事。”随后,又长叹一声,对村民规劝道:“乡亲们,时候不早了,大家经历了一晚上的折腾,也都累了,既然岳凡没什么大碍,大家就别在这儿斗嘴了,都回去吧,回去吧。” 随后,蒲平禄轻轻拍了拍蒲子轩的肩膀,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蒲平禄不愧为宽厚长者,拿捏好了讲话的尺度,两边都不得罪,如此一来,人群才终于得以陆陆续续地散去,整整一日的风波也才得以告一段落。 待聊斋中终于再也没有一个村民,蒲子轩狠狠踢了一下床脚以示发泄,又粗鲁地将床上的枕头被褥等物件一股脑全抓起来扔到地上,嘀咕道:“好心当成驴肝肺,把这些东西全部拿去烧了!” 入夜,蒲子轩躺在新铺好的床铺上,双手枕在头下,翘着二郎腿,思来想去,久久不能入眠。一肚子的委屈,一肚子的牢骚,憋在心里,实在是不吐不快。 他试着感应陈淑卿的妖气,惊讶地发现她的妖气并没在聊斋内部,而是在房顶上,便立即翻身下床,出了门外,循着妖气的方向抬头看去。 此刻,陈淑卿的确正坐于聊斋屋顶的屋脊上发呆,在皎洁的月光下,身影无比孤寂而美丽。 见了跟出来的蒲子轩,陈淑卿凄苦一笑道:“果然,我就猜到,小七你也睡不着。” 蒲子轩飞身上了屋顶,坐在陈淑卿身旁,目光朝向远处的黑暗,低吟道:“发生了这些破事,还怎么可能睡得安稳?说实话,以前没来这蒲家庄的时候,蒲家庄在我的心中,可真是如同宗教圣地一般神圣。这里有我的亲人,我流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有着和他们一样的关切,若是遇到任何妖怪敢动他们一根汗毛,我会义不容辞地去保护他们,即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可是,如今我们真的在此地遇见了妖怪,也帮他们除掉了,为何他们却……” 蒲子轩苦上心头,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喃喃道了一句:“一百五十年前那个夜晚,你所遇到的一切,我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陈淑卿的目光也一直看向远方,伸出手去,指着一片片房屋,苦笑道:“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如此吧。你看,一百五十年过去了,这整个村庄,还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格局,当年,哪间房屋中住了些什么人,谁谁谁养了几头猪、几头牛,从我来到这村庄的第一眼开始,便全部回想了起来。如今,房子已经不知道维修过多少遍,主人也已经不知换了多少代,虽然物是人非,但唯一不变的,我想,其实这村庄,恐怕从来就没真正接纳过我吧……” “可至少,我祖先蒲松龄,将你真正当作了女儿来对待。” “对,我似乎明白了,所谓蒲家庄,其实不过是我们身下这间木屋罢了。那些年,我也常常像现在这样,夜深人静时,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看着眼前这一片景象,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若是我也像他们一样,是个普通人类,嫁人生子,慢慢老去,最后化作一片尘土,静静地走完这一生,该有多好……” 两人沉寂了片刻,随后,蒲子轩开口道:“既然他们不接纳我们,那么,我们就走吧,还有很多《混月诀》的碎片,等着我们去收集,也还有很多敌人,需要在你变为人类之前解决掉。” 陈淑卿淡淡一笑:“不错,只是,有一点,我还没搞明白。” “哪一点你没搞明白?” “你还记得吗,我说过,在先生去世六十年后,我下了山来,到过蒲家庄,就在那边的一座房屋中,一个大妈开门迎接了我,说先生是蒲家庄的骄傲,也是天下闻名的大作家,却再也不提净化使者和妖物之事。若当年因为妖界沉寂,被人遗忘,倒还说得过去,如今,这些村民亲眼见到了妖虫,却依旧如此执拗,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他们可以将这些东西忘得一干二净?” 蒲子轩被说得愣住了,思忖了片刻后,才恍然大悟道:“不对,小九,你这么一说,我细细想来,才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他们那些人一唱一和的模样,或许根本就不是在憎恨我们,而是反复在指责我们拿妖怪说事。就连通情达理的村长,也非常郑重地强调这个世上没有妖怪,在我看来,他们其实根本没将妖物之事忘得一干二净,而是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听蒲子轩如此一说,陈淑卿也愣住了,呆呆地应道:“还是你机智,你说得很有道理,今日发生的一切,背后,会不会还有什么更大的隐情?”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个人影竟然出现在了院落的那头,并徐徐向聊斋所在位置走来。 蒲子轩看到了来人,冲陈淑卿道:“你看,有人来了,那个人好像我们见过。” 陈淑卿也注意到了来人,盯着他看了半晌后,这才想起了他的名字。 “那不是村医——蒲永吉吗?”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话 林罗仙人(一) 来人,正是之前给蒲岳凡看病未果的蒲家庄村医——蒲永吉。 此前,他和蒲子轩在蒲岳凡家中毫不客气地杠上,后来,蒲子轩将蒲岳凡带回聊斋之后,他也随着大堆村民一起过来等候,一起冲入了聊斋,不过,在蒲子轩和陈淑卿的印象中,当一干人在寝室门口与他们对峙时,蒲永吉反而一反常态,只是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并没有一句出言不逊。 后来,他又默默地与村民一同离去,那么,他此刻又来这边干吗? 而且,此时的蒲永吉,行走的速度很快,一边走,一边还鬼鬼祟祟地扭动着脑袋四下环顾,似乎在害怕有谁发现了他的行踪。 此时已过子时,聊斋所在的坝子一带还有三五间其他住户,目前烛火大部分已熄灭,蒲永吉果然没有往别家走去,直接到了聊斋门口,见大门虚掩着,便知屋内尚有人未入睡,迟疑了片刻后,举起右手准备去推门。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右肩被谁从身后拍了一下,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蒲永吉惊恐万分地回头看去,只见蒲子轩和陈淑卿正站在自己的身后。而那个拍自己肩膀的人,正是蒲子轩。 双方的目光交汇后,蒲子轩看着惊魂未定的蒲永吉,笑道:“神医兄弟,你不是来找我的吗?怕什么?” 蒲永吉稳了稳情绪道:“你们……你们是怎么到我身后的?” 蒲子轩懒得瞎扯,直言道:“我们本来就在这外面,你难道没看到我们吗?” “两位,果然是神人啊!”蒲永吉转过身来,陡然跪地道,“求求你们,救救蒲家庄,救救我们吧!” 看着之前还对自己气势汹汹的蒲永吉,两人完全无法相信他们居然是同一个人。蒲子轩与陈淑卿对视了一眼,随后一边弯腰将蒲永吉扶起来,一边揶揄道:“别这样,我好不习惯。你这么晚来找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咱们进屋说吧。” 三人随后便进了屋子,来到堂屋中点上油灯,各自找了根凳子坐下。 蒲永吉开门见山道:“我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们,确实是有很多话不吐不快。首先,我要对我刚才的无礼表示歉意,当时,我一方面因为无法医治蒲岳凡而有些懊恼,另一方面,也是我那时并不知道你们的本事,在那么多人面前,我只能那么说。” 见对方如此放低姿态,蒲子轩释怀了,便还以善意道:“蒲大夫千万别这么说,我看咱们蒲家庄从村长到村民都如此信任你,必然是这么多年来大伙儿都受过你的恩泽,是你带给了大家健康,可毕竟世上还有许多难以医治之病,这不是你的错,你大可不必懊恼。” 蒲永吉摇摇头,苦笑道:“若是有什么身体之疾难以医治,倒也罢了,可是……可是我最痛苦的,是村民的心里之疾,那就像大山一样难以撼动。你们知道吗?你们在蒲家庄看到的一切,全是假的,都是假的!” 此话一出,蒲子轩和陈淑卿顿时惊诧得无以复加,不知其背后有何深意。 这时,孙小树也从屋内走了出来,他并不认得蒲永吉,见了三人,揉了揉眼睛道:“这位大叔是谁呢?这么晚了还来串门?” 蒲永吉见了孙小树,眼睛一亮,指着他道:“就是你这孩子,将蒲岳凡给治好的吧?” “是的叔叔。”孙小树得意地笑道,“看来,村民中还是有明事理的人嘛。” 蒲永吉又将目光转向陈淑卿,问道:“姑娘,当时,你以一人之力护住了房门,让众多村民无法入内,你有如此强的力量,又姓陈,我斗胆猜测一下,姑娘莫非就是当年柳泉居士的养女——陈淑卿?” 陈淑卿顿时如遭雷击,怔道:“我是。为何你连这个也知道?” 蒲永吉又猛然跪地道:“姑娘果然是陈淑卿,太好了!我时间不多了,我恳请你们将所有同伴都叫到此处,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跟大家交代!快!” “明白了!”眼见蒲家庄的迷雾就快揭开,三人毫不怠慢,立即分头行动,将祝元亮、苏三娘、余向笛,甚至咕噜和松松也一起叫到了堂屋。 不多时,人已到齐,蒲子轩相互介绍了一番后,蒲永吉便开始了他的讲述。 “各位英雄,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看在了眼里,我完全相信,蒲岳凡是因妖虫寄生而患上怪病,也是各位联手将他的问题所解决。事实上,不只是我,我想在场的大多数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一点,可是,我们没法说,实在是没法说啊!” “果然,刚才我们就在怀疑,村民们一个二个表现极不自然,定然是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操控着这一切。”蒲子轩纳闷一番后,又毅然道,“你快告诉我真相,若是有什么歹人给了你们压力,我去替你们收拾他!” 蒲永吉蓦然道:“可是,问题也就在这里,我们,并不能确定这股力量是否来自那人!反正,自从柳泉居士去世后不久,蒲家庄就诞生了一个奇怪的规律:但凡有人说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妖怪,无论是口述还是写下来,他……他也会变成妖怪……” “什么?”蒲子轩大惊道,“你现在不就在这么做吗?” 蒲永吉咬牙道:“不错,所以,我说我时间已经不多了,我知道我今晚这么做,会给我带来灭顶之灾,可是……可是我没办法!身为医者,眼见族人都病成了这样,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只能……只能拜托你们了!” 说完,蒲永吉抬起了双手,对众人道:“你们看!” 众人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去,果然见到了极其恐怖的一幕——蒲永吉的手已完全不似正常人之手,而是变成了扭曲而恶心的肉泥状! “小树,你快救救他!” 随着蒲子轩一声吩咐,孙小树伸出了藤蔓,将蒲永吉缠绕起来,使出了治疗之术。 “没用的,孩子,你的能力,或许可以治疗好一切伤病,却无法阻止妖化!”蒲永吉加快了速度讲道,“在我彻底妖化之前,我还有一点点时间……你们听我说,这一百多年来,咱们蒲家庄的每一个人,从小时候开始,便被长辈教育,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也没有净化使者存在,柳泉居士所写的一切,只不过是供世人娱乐的志怪小说,可以以他的文学成就为骄傲,但永远不能相信他所写的任何一句话!也正是这样,我们这一百多年来,才能安然无恙、繁衍生息。可是,真相明明就在那里,我们这么做,实在憋屈,实在太憋屈了!这一切,总要有人以生命为代价,对值得托付之人和盘托出!各位,救救我们,救救我们吧!” 此时,蒲永吉又“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而他的身子正在变得矮小,想来,正是他的下半身,也发生了和双手一样的变化! 陈淑卿痛彻心扉道:“可是,我们的敌人究竟是谁?” “去蒲岳伦家……他的妹妹蒲语兰,三日之后便会出嫁……注意那个人……林罗仙人……”倒在地上的蒲永吉用力咬断了孙小树的藤蔓,使着最后一口气说道,“我上无老、下无幼,孤身一人……死不足惜……各位……拜托了……” 随后,蒲永吉再无声音,身体的变化也戛然而止,整个人呈现为头部完好,而身躯已变成一团肉泥的状态,在衣服的包裹下异常扭曲。 “蒲永吉、蒲永吉!”蒲子轩瞪圆了眼睛,可无论他如何呐喊,蒲永吉也再无回应。 “别喊了!”余向笛长叹一声道,“他的风语已经由活人状态变为了纯粹的物体,想来是他在自己彻底妖化之前,已服毒自尽了。” “他是专程来告诉我们这一切的……”蒲子轩起身,全身已被冷汗浸透,“可是,我们只是知道了一半的真相,接下来,要如何破除蒲家庄的诅咒呢?” “林罗仙人,我记住这个名字了!”陈淑卿咬牙切齿道,“明日,我们去蒲岳伦家,一定能找到真相!”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话 林罗仙人(二) 翌日,蒲家庄后山上一座农院内,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正在十来个村民的围观下,一件一件试穿着婚服。 女子虽即将贵为人妇,然而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模样,稚气未脱。不多时,她选定了一件大红色的祥云纹氅衣,穿上之后,旁边一个中年妇女便将一件风格相似的赤金祥云纹云肩戴在了她的肩上,退后一步,再将面前的姑娘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轻笑道:“不错,这一身婚服穿上,我的兰儿可真成了大家闺秀了。” 这对母女,正是蒲永吉所言即将出嫁的蒲语兰和她的母亲张氏。张氏虽是带着笑脸说话,然而那笑容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和无奈,怎么看也不像是发自内心。 蒲语兰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女儿待嫁的喜悦之情,听到母亲赞美后,面无表情地应道:“娘,我真的必须出嫁了吗?我才刚满十五岁啊。” 张氏叹了口气道:“唉,娘又怎么舍得那么早就让你离开我们呢?可是,林罗仙人选中了你,那就是咱家的福分,非嫁不可啊……” 蒲语兰皱眉道:“可是,我又不喜欢什么仙人,我只想嫁给我喜欢的阿寻。” 张氏有些不悦了,“唉,我说你啊,这把小小年纪,懂什么喜欢不喜欢?当初,我和你爹,不也是经媒婆介绍成亲的?要不是你爹走得早,咱们现在这日子过得可红火呢。人家林罗仙人呢,虽然妻妾多了一点,可活了一百多岁还是那么年轻,肯定是懂些长生不老之术,你跟了他啊,可有福了!” “可是,谁亲眼看到过那些嫁过去的女人到底过得怎么样呢?相反,从咱们蒲家庄嫁过去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回来过,没准都被那林罗仙人给……” 见蒲语兰越说越激动,旁边的一个男子赶紧冲了上去,伸手将蒲语兰的嘴巴给捂得结结实实,怒斥道:“住口,你不想活了?” “呜呜……”蒲语兰挣扎了一番,表情随即黯淡下来,男子这才将手松开,又狠狠抽了蒲语兰一个耳光,“你不想活,我们还想活呢!再说林罗仙人的坏话,小心我抽死你!” 说这话的,正是蒲语兰的亲哥哥——蒲岳伦。 蒲语兰捂着火红的脸,心如死灰道:“我明白了,有些事情,是我们改变不了的,我照办就是,不管迎接我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在旁的村民中,还有蒲岳凡,他身为两人的堂兄,不好直接插手母女兄妹之事,便和稀泥道:“好了好了,兰妹不必那么伤心,你们呢,也不要那么激动,女儿嫁人,可是喜庆之事啊。至于那个阿寻呢,我看条件也不怎么样,兰妹嫁给他,就好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不值得。忘了吧……” “呵呵,男婚女嫁,本就应该听从本人意愿,管他什么林罗仙人还是林罗妖人,若是不喜欢,就让他滚得远远的,凭什么要委屈自己?”一阵高亢的女声从院门处传来,将院内所有人惊得目瞪口呆。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蒲子轩和陈淑卿两人正大摇大摆地不请自来,而训话之人,正是面带鄙夷之色的陈淑卿。 蒲岳凡见了两人,立即鼓起了眼珠子道:“又是你们!咱们昨日的账还没算完,你们现在又来管起我家的私事了!你们他娘的是苍蝇转世吗?” 陈淑卿冷哼道:“不巧,我的耳朵就是有点尖,在门口便将你们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今日这事啊,我还就管定了!”说完,陈淑卿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后道:“穿着婚服的姑娘,就是蒲语兰吧?哪位是蒲岳伦啊?站出来咱们认识认识。” 蒲岳伦上前一步,没好气道:“我就是,怎么了?” 两人一看,此人正是昨日抬走沙达利的四人之一,也是晚上跟到聊斋来闹事的村民之一,蒲子轩道:“我记得你,好,我有些话,想跟大伙儿说清楚。还望你们谁去请一下村长,顺便多叫一些村民过来。都听听,绝对对大家有好处。” “靠,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啊?敢对我们颐指气使!”蒲岳凡骂骂咧咧着走上前来,撸起了袖子,俨然一副要教训蒲子轩的派头。 见状,蒲语兰在后方心急火燎地劝道:“凡哥,算了,别这样!” “无所谓,妹子,让他来。”蒲子轩目光直视蒲岳凡,指着自己的左脸,侧脸嬉笑道,“来来来,打这儿,使劲!” “呸,你以为老子不敢吗?” 蒲岳凡说完便挥拳而至,蒲子轩不挡也不躲,任凭拳头击中自己的脸,“哎呀”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 “呵呵,就这样?老子还以为你是钢铁之躯呢……”蒲岳凡得势后,欲乘胜追击,又弯下身子,要对倒在地上的蒲子轩继续动粗。 就在这时,一股气浪陡然而至,将蒲岳凡生生推回了原来的位置,摔倒在地。 “怎么回事?我是怎么被推回来的?”蒲岳凡惊魂未定地爬起身来,如遇鬼般看向蒲陈二人。 释放出这股气浪的,自然是陈淑卿,她义正言辞地高喊道:“得了,该出气的已经出了,快停止你们那拙劣的表演吧!你们可知道,蒲永吉昨晚已经来过聊斋,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将蒲家庄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了!” “什么?”蒲岳凡颤抖道,“蒲大夫,他……” 陈淑卿正声道:“你们什么也不用说,我告诉你们,蒲大夫在将真相告诉我们后,便开始了妖化,可是,他及时服下了毒药,将自己毒死,这才不至于变成咱们蒲家庄的敌人。他临死前,专门提到了蒲岳伦和蒲语兰的名字,还提到了林罗仙人。他孤身一人,这么做,请问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整个蒲家庄?你们,要辜负他的牺牲吗?” “呸,还在说什么妖化,这两个妖言惑众的家伙,是你们将蒲大夫害死的吧?”蒲岳凡不依不饶地又走上了前来。 “蒲岳凡,你装什么呢?你不是好奇谁将你推回去的吗?”陈淑卿眼光绕过他,对着众人喊道,“是我干的,我就是当年柳泉居士蒲松龄的养女——陈淑卿,我可是一只狐妖,你们,不可能没听过我的名字,对吧?” 说完,陈淑卿的九条狐尾陡然伸出,如绽放的花瓣般亮在了众人眼前。 “天啊——”一干村民顿时吓得惊叫起来,捂眼的捂眼、后退的后退,整个院内霎时间乱作一团。 “你们慌什么?这不过是她使的障眼法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妖怪?”蒲岳凡强装淡定,朝众人喊话,不过,那声音听上去根本无法掩饰他内心的惶恐。 “够了,哥哥。”蒲岳伦跑上前来,抓住蒲岳凡的肩膀道,“错过了今日,恐怕咱们蒲家庄就……咱们,就去将全村的人都叫来吧!他们二人,一定已经心中有数,说话会有分寸的!” 蒲语兰也跟了过来,恳求道:“哥哥,求求你了……” 蒲岳凡面不改色,如同石头一般杵在原地。 “岳凡,我也求求你……”这句恳求,则是来自蒲语兰的母亲张氏。 “婶婶,你们……”在三人的苦苦哀求下,蒲岳凡眼神逐渐变得迷离,半晌后,终于不再坚持,缓缓走到蒲子轩身边,拉起他的左手,泪如雨下,“蒲子轩,这是一场关乎全村命运的豪赌,你知道吗?” 蒲子轩淡然应道:“比这危险十倍的豪赌,我也经历过了,你们只要相信我就好。” 蒲岳凡浑身颤抖着点点头,转身对众人道:“走吧,去叫人!”  正文 第三百九十话 林罗仙人(三) 经过不懈的努力,蒲子轩和陈淑卿终于从蒲岳伦的身上打开了一道突破口。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蒲岳伦的家中从院落到院外都挤满了密匝匝的人群,不过,他们并非单纯来听取蒲子轩的演说,大多带着情绪,骂骂咧咧,这方土地也很快便被各式各样的叫骂声所充斥。 “你们这些家伙,到底要搞什么鬼?” “你们大势宣扬歪理邪说,现在又要将矛头对准林罗仙人了吗?” “蒲家庄的命运,岂能被你们这些外来的年轻小子所左右?” 此时,蒲子轩和陈淑卿俨然处在了和全村村民对立的位置,不过,此情此景,他们也早有意料,并无慌乱之色。 蒲岳凡来到蒲子轩身边,苦笑道:“没办法,为了尽可能叫更多的人来,我不能只顺着你们的意思说好话。有时候,仇恨会更加让人有参与的动力。剩下的,就看你们自己了。” “你这家伙,看来说了不少我的坏话啊。”蒲子轩自嘲一番,便朝人群看去,果然,村长蒲平禄还是出现在了前排较显眼的位置,而且正努力挤过人群朝自己走来。 蒲子轩给蒲平禄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更果断地走出人群,来到蒲子轩身旁,不安地埋怨道:“岳凡已经将你们的谈话原封不动说给我听了。你这是要干吗?这么大的阵仗,为何事先不跟我说一声?” “抱歉村长,既然有人给蒲家庄下了封口的诅咒,那么,我们彼此之间的对话还是越少越好,今日我以演说的方式传达信息,也正是为了减少言语互动中的疏漏。”蒲子轩自信地笑笑,正声道,“还麻烦村长您让大家安静下来,我自有分寸。” “唉,若是你这次说服不了他们,我也……我也再没办法护着你们了。”蒲平禄理了理衣角,清了清嗓子,转身面对人群招呼道,“乡亲们,请大家再安静一下,子轩有话要跟大家说!” 这一次,村民虽然整体上也算安静了不少,但仍然有些人不打算给村长面子。 “村长,你也太护着他们了吧?” “这么大的事情,不能听任他们胡来啊!” “就是就是,自从他们来了蒲家庄,咱们村一天到晚就没安稳过,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啊?” 在一片鼓噪声中,两个女人缓缓朝众人走来——那是张氏和她还穿着婚服的女儿蒲语兰,她们到了人群跟前,没有多的话语,直接跪了下去。 下跪不愧为世上最通行的止战方式,这么一来,人群彻底傻了眼,鼓噪声逐渐转为了小声议论,直至平息。 张氏泪眼婆娑道:“各位乡亲们,我十八岁嫁入蒲家庄,到今年,一晃已经二十三年过去了,由于我丈夫蒲常珲走得早,这些年里,我一个人带着一儿一女,含辛茹苦,也多受你们照顾,可是,即使在咱们家最困难的时候,我也从来没有求过你们哪怕一件事。这次,算是我拉下我的老脸求求大家了,我的真心话就是:我害怕,我真的害怕,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吧……” 蒲子轩见时机已到,立即走上前来,高声讲道:“行了,乡亲们,不,我的族人们,我知道你们的苦衷,你们今日,什么也不要说,且听我一个人说。昨日深夜,蒲永吉大夫找到了我们,将蒲家庄所经历的一切都向我们说明了,也正因为此,他受到了某种诅咒,身体开始了妖化,可在那之前,他及时服毒自尽了。” “什么?蒲大夫他……”话到此处,村民们均露出惶恐之色,议论纷纷,眼看又要掀起一番风浪。 蒲子轩没给众人机会,接着讲道:“是的,你们没有听错,他‘妖化’了。这句话,我说了,一点事也没有,可你们一旦说了,也会受到和他一样的诅咒,为什么?我和大家一样,同样站在这片名叫蒲家庄的土地上,也和大家一样,都是蒲家血脉,可为什么我没事?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一个人,从很早以前就针对你们每个人下了一个诅咒,一旦有人承认了妖怪的存在,就会触发诅咒,这个人,定然经常光顾蒲家庄,才能做到这一点。那么,他是谁呢?我想,他除了定期会来蒲家庄,还一定会加上一个诅咒,那就是不能说他本人的坏话。如此一来,大家其实早已心知肚明,这个人——就是林罗仙人!” 这个名字一出口,蒲子轩已明显看到,村民们的表情纷纷变得敏感起来。 “我知道,我说出了你们多年来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可我还要说,于是,从一百多年前开始,每个人打小便被他的长辈所教育:这个世界上没有妖怪,林罗仙人是个好人。蒲家庄就此陷入了一个谎言的世界,是非不分、粉饰太平,很多时候,你们或许也很难分辨,这到底是出于恐惧,还是出于真心。可是,有一点,你们绝对不会装作视而不见——那就是每隔上一段时间,林罗仙人便会到蒲家庄来纳妾,他看中了谁,不管你们愿不愿意、喜不喜欢,都得装作欢欢喜喜的模样,将你们的姐姐、妹妹、女儿,拱手让给他,而嫁给他之后,这些女人,便再也没能回来,连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因为你们,连质问那林罗仙人的资格也没有。你们其中有些人,已经遭遇过此劫,有些人,虽然家庭暂时还完好,可你们心里明白,不知道哪一天,灾难就会降临到你们身上!” 蒲子轩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一切,顿了顿,又道:“你们斗不过他,于是只好顺着这个规矩憋屈地繁衍至今,只求灾难不要降临到自己头上。可是,我要说,这样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 说完,蒲子轩召唤出星河龙王,飞到了半空中悬停了起来。 村民们虽然看不见灵体,然而,蒲子轩腾空而起的一幕却是如假包换,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来。 蒲子轩笑道:“后天,那个林罗仙人就要来蒲家庄抢走我们的亲人,我不管他是人是仙还是妖,我会像我的祖先蒲松龄那样,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现在,请你们在不触犯禁忌的情况下,多告诉我一些信息吧。” 话音刚落,立即有男子站出来,毅然决然道:“我来说,那个林罗仙人,每年年初都会来蒲家庄一次,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挑选女人。我的女儿,就是去年嫁给他的!这话,没问题吧?” “我也说一句,听说林罗仙人从一百多年前开始,就保持了一个年轻人模样,这么多年来,从没变过,他说是因为他成了仙,所以才会长生不老!” “对,他还说,咱们村的女人嫁给他之后,也会同样得道成仙!” “哈哈,可不是吗?这么好的仙人,咱们蒲家庄,可欢迎他了!”说这句话的人,故意将“欢迎”二字说得无比别扭。 “哈哈哈!”蒲子轩心里顿时感到一股无以言语的爽快,豪气干云道,“就是这样,看,大家说了这么多,没任何人有妖化的反应吧?” “看大家说得这么高兴,我也来说两句吧……”此时,就连蒲平禄也忍不住了,戏谑地吩咐道,“不错,两日后,林罗仙人再来蒲家庄时,咱们一如往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最后,就由子轩来给他一个最热烈的欢迎吧!” 在村长的支持下,村民们更加踊跃,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了许多关于林罗仙人的“好话”。那个多年来一直盘旋在蒲家庄上空的幽灵,终于在蒲子轩一行到来之后,面孔由狰狞变为了滑稽。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话 林罗仙人(四) 两日后的蒲家庄,天气晴好,热闹非凡。 迎接新郎的队伍从村头排到村尾,井然有序,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换上了全新的大红灯笼,就连沿路的树上都系着无数条红绸带,喇叭、唢呐声此起彼伏,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还有十余张长桌首尾拼接而成的流水宴,主食四周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俨然一副恨不得新郎新娘立即早生贵子的格局。 为了“请仙入瓮”,一切都做得那么真实,唯有那一个个翘首以盼的村民,内心中全是涌动的暗潮, 当然,最假的一个,莫过于闺房中那个盖着盖头的新娘,陈淑卿早已变作了蒲语兰的模样,只等着给那从未谋面的林罗仙人一个“惊喜”。 由于敌人实力究竟如何,没有任何一个人说得清,蒲子轩自然不放心陈淑卿独自面对,也早早便埋伏在村民中等候。虽然合二人之力已无需忌惮任何敌人,但另外几个同伴也不含糊,或出于关心,或出于好奇,间或穿插在了人群中。 喜庆的气氛持续高涨,一百多年来,蒲家庄就是以如此喜庆的姿态,年年迎接着那个不知打哪来的林罗仙人,任凭他夺走村里的一个个年轻女子,还无法以任何方式揭开这层吹弹可破的谎言。 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来了,林罗仙人来了。”这个消息便很快从村头沿着人群向纵深传来。人群中出现了不和谐的躁动,吹吹打打的声音也随着这个消息出现了短暂的失稳,但随后又很快重新找回了节奏。 村头,一个身着红装、英俊挺拔的男子骑着一匹白色骏马,器宇轩昂地向蒲岳伦家行来。他正是传说中的林罗仙人,单看其外貌,眉下是深不可测的眸子,皮肤白皙,五官俊俏,体型高大,实属人见人爱的完美之相,难怪一些不明就里的村民会甘愿被他所骗。 林罗仙人从踏入村头的一瞬间,便被全村的热烈气氛所感染,脸上挂着难以掩盖的微笑,甚至连马儿行走的步伐也似乎变得骄傲起来,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处在一群如炬的目光中。 人群中,苏三娘和祝元亮站在一起,就位于蒲岳伦院落外不远处。当林罗仙人路过两人时,苏三娘将他看了个清楚,忍不住小声叹道:“好一个眉目传神的男子,若是不知其背后的邋遢事,还真是一把勾搭姑娘的好手啊……” 祝元亮嗤之以鼻道:“切,肯定是个妖怪,真面目,或许比我还丑呢!” 苏三娘冷哼道:“是不是妖怪,现在还不好说,我已经试着感应过了,他身上一丝妖气也没有。” 祝元亮顿感纳闷:“啊?难道又是像红夜叉那样,是小叶红豆系的妖怪,可以隐藏妖气?” 苏三娘笑道:“你这话就自相矛盾了,若他真是妖怪变的,那么一旦发动变化系的能力,即使是小叶红豆系的妖怪,妖气也可以被感应到啊。” “他奶奶的,你一说,还真是这个理,那么,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祝元亮目送着林罗仙人走远,这才摇头晃脑道,“算了,不想了不想了,反正,这肯定不是他的本来面目,管他的,待会儿我们将他打回原形,便一清二楚了。” 林罗仙人到了院子门口,见了正在迎接他的张氏和蒲岳伦,便以一个极为夸张的“潇洒姿势”下了马来,仿佛一言一行都必须带有“完美气质”,才符合他的“仙人”身份。 “哈哈,林罗仙人,你可让咱们等得望眼欲穿啊……”蒲岳伦满脸堆着笑容,深深作揖鞠躬道,“语兰妹妹已经在屋内等候多时了,来来来,这边请。”说完,蒲岳伦欠身做了个指引手势。 “那日无眠卧在床,伊人出嫁喜车长。头钗朱玉拥玫瑰,身有红衣绣凤凰……”林罗仙人捏着兰花指,自顾自地先吟了几句诗,这才向前一边走,一边回以笑容道,“嗯,不错不错,今日这阵仗,又一次让我充分感受到了蒲家庄的热情好客。你们放心,等语兰到了我的山庄,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嘿嘿……” 尽管蒲岳伦的心中已经作起呕来,但他还是强撑着笑容道:“把妹妹交给林罗仙人这么好的夫君,咱们能不放心吗?嘿嘿。” 张氏也赔笑道:“可不是吗?有了这么个好夫君,咱们当娘的,真是高兴还来不及呢!” 到了屋门口,林罗仙人用手势止住了蒲岳伦,“你们且就在这儿候着,待我自个儿进去,好生看看我的兰儿,嘿嘿。” 此话正中蒲岳伦下怀,他与张氏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便顺水推舟道:“呵呵,好,林罗仙人,您请便,爱看多久看多久,咱们就在外边等候。” “嘿嘿,识相。”说完,林罗仙人拂了拂衣袖,大摇大摆着朝闺房走去。 屋内婚床上,陈淑卿双目被盖头所遮掩,虽无法看清朝自己走来的男人长相,却已将门口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随着脚步声堪堪靠近,陈淑卿也愈发专注起来。 就在盖头被掀开的那一瞬间,陈淑卿与林罗仙人的目光近距离交汇,心中也不禁一颤:这家伙,真是有着一副完美的男人面孔! 可她毕竟不能表现出此时才是第一次认识林罗仙人的模样,便故作矜持地颔首一笑,用衣袖轻轻捂起了嘴巴。 那一刻,她体会到了闺中待嫁女人的复杂心情,一时间,仿佛时空发生了错乱,若是她能在一百五十年前就已经实现了变成人类的夙愿,那么,她应该早已经历过这一切——而那掀起她盖头的,自然是王鸿庆无疑。 “琴韵谱成同梦语,灯花笑对含羞人……哎哟,我的语兰,你可真美!”林罗仙人喜上眉梢,伸手去牵陈淑卿的手。 陈淑卿的手下意识地后移了一下,激得林罗仙人愣了愣,随后,陈淑卿立即意识到了什么,又主动伸过手去,让林罗仙人牵住,笑道:“夫君,还会吟诗呢,你可真是个才子佳人啊!” 林罗仙人咧嘴道:“可不是吗?这世上所有的男女情爱诗句啊,我都背得。只要你喜欢,跟我回去之后,天天吟诗给你听。来,咱们走吧。”说完,林罗仙人加大了手劲将陈淑卿往床下拉,陈淑卿便也顺从地下了床来。 两人就此一前一后地出了门去,陈淑卿的双目又被盖头盖住,看不到外界之事。 蒲岳伦见两人出来,便知计划已开始实施,心中不免像揣了一只小鹿般惴惴不安,声音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啊……那个……仙人啊,咱们知道您的习惯,从不在蒲家庄中用餐,您这便……便要回去了吗?” 林罗仙人一百多年来在蒲家庄确实从不食用任何食物,原因自然是担心村民对他下毒,此时也不例外,摆摆手道:“不必了,我这就带语兰回去。” 随后,林罗仙人将陈淑卿扶到了马背上,自己却并未及时跟上去,仿佛想到了什么,又朝众人道:“差点忘了,村内,可有去年已满三岁之人?” 蒲平禄从人群中走出来,拱手道:“不敢欺瞒仙人,去年,蒲家庄内共有四个幼儿满了三岁。” “哦?那我可得好好跟他们做个法事,保佑他们平安啊。”林罗仙人懒洋洋道,“带路吧,快去快回。” “这个嘛……”蒲平禄欲言又止。 林罗仙人着实一愣,似乎根本不敢相信这老头胆敢不立即执行自己的命令,厉声道:“怎么?每年都要做的法事,今年有问题了吗?” 话音刚落,一阵冲击猛然挥至,林罗仙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飞了出去,身体落在一张桌子上,将桌子震裂后摔倒在地。 林罗仙人爬起身来,凶神恶煞道:“他娘的,敢打老子,是谁吃了豹子胆?” 蒲子轩走出人群,看着狼狈不堪的林罗仙人,大笑道:“是我,我叫蒲子轩,早已满了三岁,你是不是要对我施加诅咒,封我的口了?” 此时,受到打击的林罗仙人脸上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似乎关不住变化系的妖力,皮肤变得黝黑,五官变得扁平,身材变得矮小,而且脸上生出无数麻子来。 一旁,祝元亮朝苏三娘大笑道:“哈哈,你看,我就说,这妖怪本体没准十分丑陋吧?” 苏三娘冷哼一声,不予回应。 “呵呵,好个狼狈的夫君,且让我看看,你惊慌失措的表情,是有多么帅气?”马背上,陈淑卿见计划已付诸实践,便也不再伪装,优雅地摘下盖头,朝林罗仙人看去。 只是没想到,在她看清楚林罗仙人真实模样的一瞬间,原本优雅的表情陡然凝固,自己先变得惊慌失措起来。 “你……你是……阿庆?”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话 林罗仙人(五) 一百五十年过去了,许多和陈淑卿有过交集的人,相貌早已在她的印象中变得模糊,甚至有不少人干脆彻底消失在了她的记忆深处,永远不会再提起,也永远不会再想起。 可是,唯有那个让她情窦初开,使她从此决意要生而为人,又带给了她无尽伤害的王鸿庆,一直就像一块似愈非愈的伤疤,在她的心中隐隐作痛。 所以,只是在看到林罗仙人原形的一瞬间,那张并不俊朗,甚至堪称丑陋的脸便立即挑动了她的心弦,就连那声“阿庆”,也在下意识中保持了一百五十年前的语调。 果然,林罗仙人在听到“阿庆”这个名字后,也是愣得不轻,不可思议地望着马背上的这个女人,喃喃道:“不可能,为什么会有人知道这个名字……你到底是谁?” 陈淑卿此时并未变回原形,仍是蒲语兰的模样,在看到对方的反应后,她立即明白自己没有认错人,心里的诸多问号也一股脑地冒了出来。 那个早就应该作古之人,为何会像我一样活到现在?若是他被妖化了,那么始作俑者是谁?他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德性,祸害蒲家庄一百多年?这和蒲松龄的去世是否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更重要的是,想从他的嘴巴中听到一句——这么多年来,对于那晚发生的一切,是否有过一丝一毫的悔恨? “阿庆,果然是你……”一时间,百般滋味一起涌上陈淑卿心头,她的战意全失,甚至眼眶也再包不住那倾泻而出的泪水。 王鸿庆霎时猜到了什么,蓦然道:“你……你难道是……” “对,是我……”陈淑卿解除了变形术,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那一刻,时间仿佛突然回到了一百五十年前,两个青梅竹马之人,正处在那十多二十岁的青葱岁月,而周围那些真实存在的人,反而变得虚幻起来。 “你,你先等一等……我脑子有点乱,需要理一理。”王鸿庆同样感到无法思考,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指着陈淑卿,“我,是来这儿纳蒲语兰为妾……我接走了她,半路上,蒲语兰却变成了陈淑卿……那么,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若蒲语兰是真,那么,你为何会知道我一百五十年前的名字?若陈淑卿是真,那么,这一切又是怎么会发生的?” “靠,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的,烦不烦啊?”蒲子轩早已对王鸿庆这个传说中的“远古情敌”心怀不满,如今要对付的林罗仙人恰巧是他,正是合了自己的心意,便出言不逊道,“我不管你是变成了妖怪还是什么,敢来我蒲家庄强抢民女,那就直接打残了再问吧。” 说完,蒲子轩再度飞身而上,使着星河龙王的拳头向王鸿庆连消带打而去。 这一次,王鸿庆有备而来,直接以拳脚相迎。只见王鸿庆的浑身上下并未散发出代表妖怪的红色气韵,但手脚也是异常麻利,尤其是在拳头的周围仿佛有一圈看不见的东西,可以与星河龙王正面抗衡。 两个人一晃便交手了三五个回合,看得旁人目瞪口呆。 祝元亮趁机问苏三娘道:“怎么样?他的身上散发出红光了吗?” 苏三娘耸耸肩道:“并没有。” “那么,你感应到他的妖气了吗?” “也没有。” “我靠!”祝元亮扯了扯嘴角道,“还真是不能用惯常的眼光来判断他的身份。看来,我们这趟蒲家庄之行,是发现新大陆了啊!” “什么意思?”苏三娘不解地问。 “你是说‘新大陆’吗?”祝元亮得意地卖弄道,“哦,这是蒲子轩他爹教给我的,他说英国佬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的时候,常常用这个比喻。” “行了,别扯这些闲的了。”苏三娘没好气道,“他是不是妖怪我固然好奇,可我更好奇的是,他好像和陈淑卿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看出来就对了。”祝元亮不怀好意地笑道,“当我们还在丽江的时候,陈淑卿就跟我们讲过她在蒲家庄的过往,这个满脸麻子的家伙叫做王鸿庆,可是她的初恋情人。你看你看,蒲子轩那家伙,好像正醋意大发,招招都不含糊呢!” 祝元亮说得没错,此时的蒲子轩,虽尚未领悟无相境的要领,但凭借着不断的修炼,造诣已在王鸿庆之上,加之确实被陈淑卿的泪水所震撼,心中对对手的恨意又多了几分,出手便毫不留情了。 于是,十余个回合下来,王鸿庆渐渐难以招架,动作已变得无比拙劣,在某个瞬间,被蒲子轩抓到一个胸门大开的机会,一脚踢到在地。 随后,蒲子轩如疾风般跟了上去,用右脚踩在了王鸿庆的胸口,冲人群笑道:“大家都看到了吧,这个外强中干的家伙,其实就只有这点本事,现在,要么让他自己解除诅咒,要么,我就宰了他!” 本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不想,身后却传来了陈淑卿凄然的恳求声:“小七,你让开……” 蒲子轩霎时收敛起笑容,回头问道:“小九,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淑卿面无表情道:“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任性,可是,趁着他还没解除诅咒,众人不便插手时,我有些话,想问问他。” 蒲子轩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别忘了,他一百五十年前是怎么对你的?他辜负了你的信任,他想烧死你!这样的家伙,你难道不想立即手刃了他吗?” 陈淑卿凄楚一笑,那笑容虽不灿烂,可搭配着触目秾丽的婚服和神骏如龙的白马,却是美得如此离世拔俗,让日月也顿时失去了光华。随后,她低语道:“可是,若是没有他,我又怎么会遇见你?”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语,蒲子轩竟仿佛觉得自己的心也快融化了,再也无力作任何的争辩,轻轻地抬起了右脚,退到了一旁。 陈淑卿的目光再次与王鸿庆交汇,惆怅万分地讲道:“阿庆,我近日回到蒲家庄,本也不是为你而来。不过,正如你所见,我是狐妖,是一个会变形的妖怪,我变成蒲语兰的目的,不过是听闻了蒲家庄一百多年来的悲剧,想为他们做一些什么而已。我就想问一句:在我们分开之后,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会让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王鸿庆的表情也不平静,看了众人一圈后,目光停在了陈淑卿身上,不吐不快道,“那一夜,在我得知了你是妖怪一事后,我的确是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想一把火将你烧死,可是,你跑了,蒲家庄的村民也跑了,我孤身一人,无家可归,在野外睡下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一个人失去了一切时,其实,残存的生命,也不过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孤魂野鬼罢了,还远不如当一个妖怪来得痛快,至少,我还能有强大的力量,有漫长的寿命,可让我去追逐我原本得不到的东西……” “那么,将你变成妖怪的人,又是谁?” 王鸿庆愣了愣,应道:“我不知道。” “你,是在维护你的主子吗?” 王鸿庆冷哼道:“我没有什么主子,只是,那一夜,我与村民跑散后,夜空中突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似乎是蒲松龄和妖皇哥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我躲在一棵树下静静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又恢复了平静,我便知道危险已过,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打算,也就在那时,我产生了变成妖怪的想法。” “后来呢?” “那一日经历了太多事,我身心疲惫,便不知不觉在树下入了睡。半夜,我被一阵轰鸣声惊醒,就在我身旁的那块田地一带,地下仿佛有什么东西欲破土而出……”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话 林罗仙人(六) 当王鸿庆提到“土地”一词时,陈淑卿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们千里迢迢来这蒲家庄,本就是为了研究其中有何特别之物能让净化使者法力大增,这么多日下来,唯一的疑点,也不过是陈淑卿发现了周边土地似乎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罢了。 当下王鸿庆的说辞,正是印证了这一疑点,而且从他的讲述方式看来,他不会是在说谎,于是陈淑卿追问道:“那声音之后呢?你看到了什么?” “哼,抱歉,我什么也没看到。当时是深夜,周围漆黑一片,轰鸣声出现后,地面也发生了震动,想来是地下的什么东西爬了出来。虽看不十分明白,但那东西应是十分巨大,因为第二日,那片土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十尺长的坑洞。” 果然,一定是那东西离开了蒲家庄,导致了土地的特性发生了本质变化! 陈淑卿又问:“那么,你是如何变成妖怪的?” 王鸿庆被问得有些不耐烦,反问道:“陈淑卿,你确定,咱们这么多年终于再相见,你却要问我这些无聊的事情吗?”随后,他的语气变得戏谑:“你应该问:哎呀,阿庆,这么多年不见,你还好吗?你为何从来不来找我呢?你知道我有多想和你行一回周公之礼吗?嘿嘿……” 一时间,陈淑卿对王鸿庆仅存的怜悯之情烟消云散而去,看着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有些感谢他及时以这种姿态出现,彻底让这段孽缘以肮脏的方式变得支离破碎。 “你瞧你说的什么话?我就是太在乎你,所以才这么关心你这些年来发生了何事啊。”说这句话的时候,陈淑卿虽保持着和善的笑容,但已带有了言不由衷的成分。 王鸿庆丝毫没看出这一点,惊喜万分道:“你说你还在乎我,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所以,我想知道那一晚,你究竟遇到了什么?” 王鸿庆略为回忆一番后道:“若是换了以前,我定然会十分害怕,可是,那夜,轰鸣声和震动出现后,我不但没有丝毫的害怕,反倒还庆幸有什么东西出来陪伴我,让那个夜晚不再孤单。过了好一阵子,土地的震动消失,声音也由沉闷变得刚劲,应是那东西已来到地面之上,开始了移动。那一刻,我感觉我就像是一个孤魂野鬼,是它的同类,所以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大喊了一声‘你是何方神圣?’那东西立刻停住,向我移动过来……是的,它靠近了我,我虽然感觉到了它带来的压迫感,可是它什么也没说,所以我连它到底是人是鬼也不知道……只是,那时,我的身体开始了变化,变得柔软,像一滩泥一样瘪了下去,之后,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听到此处,陈淑卿又是一怔,王鸿庆对于他妖化的这番描述,竟然和村医蒲永吉临终前的变化如出一辙,看来,他们是属于另一类型的妖怪,而源头,必然是那土壤中爬出来的东西无疑! 仅仅只是靠着这番交谈,陈淑卿便已将多日来的谜团理出了一条线索:蒲家庄的土地之下,应是历史上便埋藏有什么众人从不知道的物体,此物可以滋养蒲家庄的土地,并让土地上长出的庄稼带有某种特性,食用过后,可提升净化使者的法力。一百五十年前那个夜晚,此物或许是吸收了蒲松龄去世后形成的强大尸气,突然发生了异变,从而离开了蒲家庄,不知所踪,也是从那之后,蒲家庄的土地便逐渐变得平庸,不再滋养出特别的粮食来。至于王鸿庆的妖化,只不过是他偶遇此物后的一个意外罢了。 可以确定的是,那东西和被它妖化之人之间并不存在主从关系,这与其他异能系妖怪或是般若能力不同,因此,他们已经无法从王鸿庆口中挖掘出更多的真相。 王鸿庆看着思绪万千的陈淑卿,突然道了一声:“还有问题吗?没有的话,就上路吧。” 陈淑卿愣道:“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我的庄园。你不是一直想变成人类和我成亲吗?我看不用了,如今,我俩同为妖怪,那简直太合适不过了,我何不大大方方地迎娶你回家,一起相濡以沫,享受这漫长的生命?” 陈淑卿还以冷笑道:“你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而且,你觉得今日还能走得出这里吗?” “哈哈哈哈……”王鸿庆朝四周轻蔑地看了一圈,大笑道,“你放心,周围这些人,早已被我下了诅咒,不能说我的坏话,更不能对我作出非分举动。说起来,我还得感谢那个地下的大仙,将我变成妖怪后,竟然还获得了如此奇妙的能力。” 陈淑卿长叹一声,对王鸿庆投去同情的目光:“阿庆,没想到,活了一百多年,你竟然越活越糊涂,这些村民对你的唯唯诺诺,其实都是假的,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却一直在自欺欺人吗?” 王鸿庆怔了怔,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你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一直在乎着我吗?难道,这句话,也是假的?” “当然是假的!”不等陈淑卿回答,蒲子轩站出来冷笑道,“如今,他在乎的人,已经换成了另外一个。” 说完,蒲子轩又是一拳挥出,直接击中了王鸿庆的左脸,将他打倒在地,随即冷哼道:“那就是一直在打你的这个人。” 王鸿庆擦了擦嘴角,目光凶悍地盯着蒲子轩,邪笑道:“蠢货!” “呵呵,死到临头还在嘴硬?”蒲子轩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往自己双手一看,那优越的表情顿时凝固。 此时,他的双手,竟然也开始了肉泥状的异变! 他瞬间认清了形势,看了一眼自鸣得意的王鸿庆,又立即看向陈淑卿,失声道:“不好……我们好像也中诅咒了!” 王鸿庆爬起身来,冷笑道:“不错,你们不是说,这都是假的吗?你以为,我刚才在这儿光顾着说话,却不做点什么吗?现在,除了本就是妖怪的陈淑卿,已没人能把我怎么样了!” 根据两日前蒲永吉妖化的速度推断,此时,留给两人作出反应的时间已不多。 “小七,你别急……”陈淑卿安慰一番,便飞身下了马来,一把将头上的盖头扯去,奔到王鸿庆身边,急促道,“你快将他恢复原状,我跟你走就是了!” 王鸿庆带着一副胜利者的嘴脸邪笑道:“那,就要看你怎么求我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陈淑卿跪地道:“我求你了,阿庆。” 本以为王鸿庆会为此而心软,想不到,陈淑卿此举一出,王鸿庆却反倒突然狂怒起来:“你居然会为了他,毫不犹豫地下跪?” 看着身体越来越扭曲的蒲子轩,陈淑卿咆哮道:“那,你还要我怎么样?” 王鸿庆伸手抓自己的脸,将脸上抓出数条血印来,表情狰狞道:“我明白了,你逐渐懂得了美丑之分,所以,你现在嫌我丑了是吧?” “不,你不会明白的,阿庆,我从来就没有嫌弃过你的长相!我跟你回去,任你处置,只求你放过蒲子轩!” 王鸿庆的情绪随着陈淑卿声音的愈发高昂也愈发失控,一不做二不休道:“那我告诉你,那些被我抢回去的女人,根本就没人活下来,全部已被我吃掉,这你也无所谓吗?” “你说什么?”陈淑卿惊讶地盯着王鸿庆,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男人,竟然已变成了如此一个恶魔! “我说,他们全部被我……” 王鸿庆这句话还没说完,一支利箭已至,将他的头颅贯穿。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话 林罗仙人(七) 王鸿庆中箭后,没有半分挣扎,顷刻间便如同失去了提线的木偶一般颓然倒地。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苏三娘,还能是谁? “哼,若只是抢抢媳妇儿,我倒可以当你们是闹自家矛盾,看你们打打闹闹,可既然是如此歹毒的恶魔,那便是天下公敌,人人皆可得而诛之!”只见苏三娘手握天国猎人,从人群中潇洒走出,踱步到陈淑卿跟前,目光犀利地盯着倒地的王鸿庆。 此时的王鸿庆,头部两侧太阳穴被利箭贯穿,凭着妖怪的生命力,尚未彻底断气,但已然气若游丝,头部一带的地面,也已然被大股渗出的天蓝色血液浸染。 在这一变故之后,蒲子轩所受到的诅咒也立即减弱,身体逐渐往正常的形态变回,“太好了,我好像没事了……” 苏三娘随即朝蒲子轩调侃道:“你这心慈手软的家伙,明明此前有那么多机会杀了他,却是雷声大雨点小,说到底,还不是看在陈淑卿的面子上,对这狗屁仙人留了一丝情面吧?”随后,又冲陈淑卿道:“你也是的,你们实力明明都远在这家伙之上,直接宰了他不就得了?一个二个妇人之仁,到头来害得自己陷入绝境,我可实在看不下去了!” 陈淑卿无言以对,只是微垂眉睫,惆怅地看着苦苦呻吟的王鸿庆。 此时,围观的村民们见元凶已被彻底制服,蒲子轩的身体也恢复了原状,压抑了太久的情绪顿时像火山爆发一般喷涌而出。 “喂,乡亲们,似乎诅咒已经解除了,大家自由了!” “我日他娘的,大家刚才可都听见了,咱们被他抢去的女人,其实全部都被他给吃掉了!” “他死了吗?要是没死的话,咱们一起上,为蒲家庄的女人报仇!” “那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咱们这儿不是有神医吗?要我说啊,干脆,先把他治好,再将他千刀万剐!” “对对对,凌迟处死他!才能解咱们心头之恨啊!” “那也不行啊,他一旦恢复了健康,咱们岂不是又会被诅咒了?”此话一出,喧嚣的人群顿时又消停了些许。 “算了,还是来个痛快的吧,一了百了。” 于是,原本与王鸿庆保持了相当距离的人群逐渐围拢了过来,一个二个挽起了衣袖,尽皆露出了屠夫般的表情。 “乡亲们,请你们等一下……等一下……”陈淑卿紧贴着王鸿庆而站,伸出双手,原地转了一个圈,四下对村民发出请求。 然而,一百多年过去,一代又一代人遭受的苦难,皆系于这一人之上,眼看元凶就在跟前,尚未彻底断气又毫无还手之力,这些已压抑了太久的村民又怎可放过这一机会? “陈淑卿,你为何还要保他?” “这家伙,犯了十恶不赦之罪,不值得咱们丝毫的同情!” “说得好!你快让开,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陈淑卿仍恳求道:“不,你们误会了,我没有说要保他,只是,他好像还有话要说,我们等他说完再发落不迟!” “这种人的话,还有什么好听的?”人群依旧不依不饶。 一边如狼似虎,一边苦苦相求,此时,见局面陷入了僵持,蒲平禄又站了出来,摆摆手道:“各位,稍安勿躁,请听我说一句,今日,若没有陈淑卿等一干义士相助,咱们这些人也断然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制服此妖,今年,明年,往后的一年又一年,咱们还会活在那个叫做‘林罗仙人’的人阴影之下。陈淑卿身为柳泉居士的养女,回到家乡为咱们做了这么一件大好事,她的胆识、人品皆无可置疑,咱们就给她一些时间,让她了了这桩心愿吧。” 蒲平禄的话句句在理,人群这才安静了下来,不再苦苦相逼。 “谢谢各位!”陈淑卿朝众人欠身致谢后,便转身蹲下,将脸部凑向了王鸿庆,低语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王鸿庆胸部急促地张弛,大口大口喘着气,见陈淑卿靠近,便努力定了定神,艰难地说道:“淑卿,我快不行了……真是遗憾,与你匆匆一见,又要分开了……” 陈淑卿原本以为王鸿庆是打算哀求自己救救他,没想到对方已然接受了自己的宿命,似是要交待一些最后的心声,顿时感到如鲠在喉,眼眶中的泪水又不自觉地涌了出来,“遗憾,真的太遗憾了,那一夜,我根本不知道你遭遇了那些事情,否则,我一定会去找你……你可知道,我在你们冲入聊斋之前,便一个人独自往后山一个山洞逃去?一路上,我是多想见上你一面,听你说上几句……我甚至想过,不需要你道歉,也不需要你回心转意,只要你给我一个解释,哪怕一个言不由衷的解释,那也够了……” 王鸿庆凄苦地笑道:“或许有些太晚,但我现在告诉你,这一百多年来,我也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现在我明白了,我疯狂地来蒲家庄索取女人,其实正是为了填补这一遗憾……我能获得那样的能力,也是上天冥冥之中应了我这个可悲的欲望……可惜,我的心越空,便越想得到更多的女人,得到的越多,心却越空……正像你说的,这一切,全是假的……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陈淑卿摇摇头道:“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就是夺取她们的性命,不是吗?” 王鸿庆凄然道:“我那是骗你的,是气话……我根本没吃掉那些女人……现在,还有二十多个女人,正在十里之外的浮台山上……我建的一座庄园内生活……我死之后,你可以带着那些村民去找她们……” 陈淑卿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们还活着?” “本来还会有更多人活着……可有些女人,实在受不了了,对我做了僭越之事,变成了妖怪,随后便不知所踪……这一切,都是地下爬出的那个东西导致的……那东西的真相,其实……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眼见王鸿庆还有更多信息埋在心里,陈淑卿立即对孙小树喊道:“小树,小树,你快来救救他!” “好的,淑卿姐姐!” 孙小树正要离开人群,却当场被几个壮汉给拦了下来。 “你们开什么玩笑,怎么能救那个畜生?” “你们不要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眼见孙小树走不出人群,陈淑卿顿时心急如焚地大喊道:“你们让小树来救他,我保证他不会再伤害你们!” “别傻了,淑卿……”王鸿庆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摸了摸陈淑卿的左脸,泪如泉涌,“你还是像一百五十年前那么善良,傻得可爱……我问你,你拿什么来保证?就连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我一旦恢复了健康,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你为什么,眼见有获救的机会,却不撒一次慌?为什么这个时候,反而要说得这么直白?” “那是因为……能亲手掀开你的盖头,我王鸿庆的一生,已经足够圆满……你不知道,你穿上这身婚服的模样……是有……多美……”王鸿庆说完这句话,右手便缓缓垂下,胸部的张弛、口鼻的呼吸,皆停止了下来。 此时,见人群和孙小树还在争执,陈淑卿缓缓起了身子,低垂着头颅,喊了一声:“行了,你们别争了,林罗仙人已经死了!” “啊?已经死了?” 人群顿时再没心思与孙小树纠缠,立即纷纷调转了矛头,往王鸿庆看去。 见王鸿庆确实已一动不动,人群这才一起冲了上去,用脚踢、用凳子砸,对着他的尸体展开了疯狂的发泄。 “他娘的,这就死了,太便宜他了!” “把这狗日的碎尸万段!” 陈淑卿心知王鸿庆一切不过是咎由自取,无力再作任何的劝阻,任凭杀红眼的村民自行发泄,自己则默默地离开了人群,走到蒲平禄身旁,开始了交代。 “村长,他死之前,留有重要信息,我转达给你……”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话 没人可以伤害你 在一片群情激奋的喊杀中,陈淑卿将王鸿庆临死之前留下的重要信息传达给了蒲平禄。当然,对蒲家庄而言,大部分的遗言并不重要,她只需要传达一个关键消息:那些被林罗仙人抢走的女人并没有被吃掉,还有二十多人尚在人间,她们被困于十里外的浮台山上,亟需蒲家庄对她们施以援手。 蒲平禄震惊之余也大为欣喜,立即叫上了十名村民结伴前往浮台山找寻。由于事关全村,又有十九名村民自愿加入了援救队伍。他们各自回家拿好了防身器具,便于村头集合,浩浩荡荡地往山下行去。 王鸿庆的尸体被村民破坏得惨不忍睹,最后被蒲家庄的一群家狗和野狗的组合啃食得干干净净。而且,似乎他的血肉特别美味,竟然惹得那群狗中途因为争抢而大打出手了一番。 其他的村民,则纷纷拿出自家的腊肉、香肠等特产要送给蒲子轩等人表示感谢,虽然众人丝毫对此不感兴趣,多次拒绝,然而最终还是拗不过村民的热情,被硬塞了几十斤美味。 随后,“婚宴”的现场被村民们三下五除二地撤除,短短一会儿功夫,蒲家庄便恢复了平日的模样,只是,人心并不会因此而安顿下来,毕竟他们在那层虚假的“祥和”面纱之下生活了一百多年,当面纱终于被揭开,他们有太多太多的压抑需要发泄,太多太多的痛苦需要倾诉,人群三五成堆地聚在一起,心绪难平地对这些年来的日子重新梳理、重新定义…… 当然,蒲子轩等人也同样心绪难平,他们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始终念念不忘。 在蒲平禄空闲下来,往自家走去时,蒲子轩赶了上去,招呼道:“村长,请留步,我们还有一事相求。” 蒲平禄和蔼地笑道:“子轩,今日多亏了你们,蒲家庄才能换来新生,你们就别客气了,有什么需要咱们办的,直接吩咐便是。” “两日前,你们在外面抬回的那个昏迷女人,现在何处?” 毕竟,两日前村民不给蒲子轩面子,一是信不过他这“外来的和尚”,二是村民们绝不能说出任何肯定妖怪存在的言论,如今两个因素均不存在,此时当然已可提出索要沙达利的要求。 “哎呀,你看我这脑袋,这两日光顾着林罗仙人的事情,把那事儿给忘了!”蒲平禄果然没有丝毫的迟疑,直接解答道,“当时,他们把那女子抬到了村医蒲永吉的家中,想让蒲永吉给她医治,现在,止不准还在那儿,可蒲永吉已经……” 尽管蒲平禄欲言又止,可毫无疑问,所有人的担心都一样,那便是:蒲永吉已去世了几十个时辰,而他又是独自一人生活,那么,这便意味着沙达利已长时间得不到治疗,结合她所受的伤势来看,她现在状态如何,实在不容乐观。 “快带我们去找她!” 随着蒲子轩一声吩咐,蒲平禄立马带着众人一起调转方向,往村子南部走去。 蒲永吉的家正是位于蒲家庄南侧尽头的一座小屋,由于他常年孤家寡人独自生活,似乎也无心去打理房屋的状态,墙角破破烂烂、两级石梯苔藓横生。 推开房门,便是堂屋,只见堂屋内并无任何奢华家具,反倒是左右墙上两幅名医的画像格外引人注目——左侧为华佗,右侧为扁鹊,其他便是贴的一些草药的图鉴。看得出来,这位村医虽无儿无女,但却有着一颗悬壶济世的医者仁心,让人顿生敬仰之情。 堂屋两侧各有房门,蒲子轩推开左侧一扇,只见白花花的床榻上乱七八糟却空无一人,被褥上有大片血迹,地面上还有一床棉被,想来,是当日蒲永吉将沙达利接到家中后,让沙达利睡了床铺,自己却并无非分之想,将就寝之地移至了地面。 “这里没人,难道是在那一间?”蒲子轩来不及感慨,对身后跟来的众人汇报了一声情况,便立即将目光锁定在了右侧的房门上。 推开右门,这一次,眼前的景象将蒲子轩惊得目瞪口呆,禁不住叹了一声:“我的天啊……” 这是一间药材的储藏室,巨型柜子上的若干个抽屉被打开,药材散落了一地,而沙达利正侧身倒在地上,浑身缠着绷带,气若游丝,她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截山药。 不难想象屋内不久之前发生的一切——沙达利在蒲永吉离家之后的某个时间苏醒了过来,却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因为等了太久不见人来,又饥肠辘辘,便自行下了床来觅食,由于浑身是伤,她无法挪动到更远的地方,于是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这药房内,饥不择食地尝试着种种可食之材。 可最终,她还是未能自救成功,再一次倒下。 不过,沙达利的生命力实在顽强,此刻的她,听到了蒲子轩的推门声和叹息声,竟微微抬起了头来,嗫嚅了一声:“蒲子轩……” 随后,她的浑身散发出一阵蓝光,八条灵气带一同朝蒲子轩延伸过来。 可惜,沙达利的伤势实在太重,灵气带还未碰到对手之前,她便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随即灵气带与她浑身的蓝光一同消失,她的头也“咚”的一声落在了地板上,再度不省人事而去。 “唉,可真是个倔强的女人,和三娘有得一拼呢……”蒲子轩走上前去,见沙达利还有呼吸,便将她的身体抱起,抬出了木屋。 …… 两炷香的时间后,聊斋蒲子轩居室的床榻上,沙达利在孙小树的悉心治疗下,恢复了神智。 沙达利眨了眨眼睛,纳闷地体味了一番身子后,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敏捷地侧头看去,见到了笑容可掬的蒲子轩及他身后的一干同伴,随后又坐起了身子,看清了身泛红光的孙小树和缠在她胸部和腹部的藤蔓。 虽然在永夜大赛的赛场上见过孙小树,但沙达利万万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少年竟然是妖怪,而且具备如此强大的治疗能力。 孙小树见沙达利已恢复了健康,便轻松地朝蒲子轩打趣道:“行了,还需要我继续缠着她,防止她攻击你们吗?” 蒲子轩揶揄道:“你这些枝枝丫丫,一咬就断,还不如人家的灵气带呢,收起来吧。” 孙小树迅即将藤蔓收回,苏三娘则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笑道:“久违了,无尘,不,包衣卫沙达利……” 这一次,沙达利未再发动攻击,只是冷哼道:“是老犀渠告诉你们的吧?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又为何要救我?” 蒲子轩挤了挤眉毛道:“你错了,救你的,不是我们,而是蒲家庄的村民,特别是一个伟大的村医,我们只不过是继承他的遗志罢了。” 沙达利不解其意,愣了半晌后,又冷冷道:“少装蒜了,你们不过是想要得到那一半被夺走的永夜森林而已。告诉你们,那东西没在我身上,你们救了也是白救。” 苏三娘笑道:“别这么说,咱们也没想过从你这儿捞取什么好处,不过,咱们不是好姐妹吗?无尘。” “行了,别叫这个无聊的名字了,我听着恶心!”沙达利冷笑道,“再说了,你我不是都戴着面具在作戏吗?苏三娘……” “哦?”苏三娘着实一愣,“你其实那时就知道我的身份?” “哼,我为皇室做事,若知道你其实是发匪,还会让你活着离开中岳庙吗?” 面对沙达利的出言不逊,苏三娘没有丝毫的愤怒,反倒愈发饶有兴趣,“看来,你们的情报网果真厉害啊,这么快便查实了我的身份,结果,咱们同处一屋的两姐妹,竟然立场是如此对立……可惜啊,殊途同归,到头来,还只有这小小的聊斋是咱们的容身之处,哈哈哈。” “聊斋?”沙达利惊呼道,“原来,我已经身处蒲家庄了吗?” “你果然是冲蒲家庄而来啊……不错,你现在睡的这张床,就是当年柳泉居士就寝的那张。在这里,有我们保护着你,便没人可以伤害你。”蒲子轩解释完毕,便诚挚地问道,“说吧,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沙达利被那句“没人可以伤害你”触碰到了,迟疑了片刻,最终,决定如实相告。 “是一个叛徒……不对,是一群!”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话 留下吧 想当初,那几个同样和自己背负着“包衣卫”名号的“兄弟姐妹”,竟然苦苦相逼,对自己痛下杀手,而面前这几个陌生甚至一度为敌之人,却在自己落难时伸出了援手,沙达利心中的防线逐渐瓦解,和盘托出道:“我们包衣卫共有七名成员,均为净化使者,因为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被皇室精挑细选、训练之后组成了一支不为人知的特务小队。我们今生今世唯一的使命,便是听从皇室差遣,完成一些超越常人认知的任务。可因为那另外六人均为汉人,在队长欧阳志国的鼓动下,担心兔死狗烹的惨剧发生在他们身上,又仗着自己能力盖世,便打算先发制人,推翻清廷并取而代之。” “欧阳志国?”听到此处,蒲子轩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道,“呵呵,不就是当初我的考官采云子吗?他居然是你们七人的队长?” “不错,他的实力极为高强,已十分接近无相境。他和我在中岳庙中潜伏了四年,拿他的话来说,夺取永夜森林这一史上重大任务,一个人不行,所以要组成‘双保险’,而且要一男一女,这样行动起来更为方便。事实上也正是如此,我们故意让霍芝彰在永夜大赛中夺冠,目的就是欺负他的能力笨拙,这才成功将那一半永夜森林拿在了手中。” 蒲子轩回想起当初被欧阳志国击中后那浑身极其痛苦的一幕,心有余悸地微微点头,又问道:“那么,你们当时应该还没离开赛场,应该知道我后来杀掉了犀渠,可是,我们再回去的时候,却发现他连尸体也消失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沙达利冷笑道:“能做到这一点的人,也和你打过好几次交道了,就是那个可以变作一团黑雾的妖怪,它的名字叫做冥幽。在你们和犀渠打得热火朝天时,我们一直飘在赛场的半空中,欧阳志国本想等犀渠将你们杀掉后,再去对付体力不支的犀渠,结果没想到你居然爆发出了疑似无相境的力量,反过来将犀渠杀掉了。可我们运气不错,你杀了犀渠,偏偏又忘了取走他身上的太虚水晶,直接就离开了现场,于是,我们便捡了一个大便宜。现在,太虚水晶还在那个冥幽创造出的特殊空间中,这样一来,既能保证妖界的旺盛,又可防止太虚水晶被净化使者感应到。” 搞明白了那天发生的事以及太虚水晶的下落,众人心里稍微舒了口气。苏三娘拍了拍蒲子轩的后脑勺,故作埋怨道:“就是,我三番五次提醒这家伙,千万不要忘了毁掉太虚水晶,结果,他就是不听!” 蒲子轩委屈道:“要不,下次你试试进入无相境那种感觉,再看看能不能正常地思考问题?” 苏三娘冷哼道:“求之不得。” 沙达利没有接两人的话,继续讲道:“可惜,这样的结局,并非我们的本意。据我所知,朝廷忌惮妖界的存在,本来打算借助妖界灭了南方的叛乱后,就要让我们毁灭太虚水晶,再利用永夜森林唤来天下野妖,让它们自相残杀,从此让妖界灰飞烟灭。于是,欧阳志国和副队长汪暮芸萌发了养寇自重,甚至夺取政权的心思,召集我们七人在京城欧阳志国家中密会,要我们宣誓忠于欧阳志国一人。我为了明哲保身,违心地宣了誓,但欧阳志国一定看出了我的言不由衷,于是派汪暮芸和我来山东执行任务。我们在泰安府的一座农院内逗留了数日,我不自觉地暴露出对皇室的忠诚,因此,汪暮芸连夜对我发动了攻击。我敌不过她,幸好,我的能力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于是,我释放出耀眼的强光阻止了汪暮芸的追击,独自一人逃了出来。” 若是沙达利直接来投靠,蒲子轩等人自是丝毫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不过,这女人的确是从死亡线上被救了回来,身上的重伤可是没有半点伪装的可能,于是,蒲子轩信了她,又问道:“那么,你为何会选择往蒲家庄逃来?” 沙达利长叹一声道:“泰安府与此处很近,我也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万一,蒲家庄的那个传说,还存在呢?” “什么传说?”蒲子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沙达利淡笑道:“还能是什么传说?关于太岁的传说呗。别告诉我,你这个蒲家庄的后人,居然连这个也不知道。” “太岁?我还真没听说过……” 一头雾水的蒲子轩正想继续问下去,房门“咯吱”一声开了,陈淑卿用妖力隔空端着十来盘饭菜走了进来。 一股食物的芬芳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陈淑卿一进门便乐呵呵道:“都饿坏了吧?尤其是沙达利……来来来,这些香肠、腊肉,都是村民送给我们的,配上我的手艺,那可绝对是山珍海味啊。” 对面诱人的食物,各人反应迥然不同。 “哇,太好了,我这前胸都饿得贴着后背了……”祝元亮第一个蹦了起来,抢走了一碗米饭和一根香肠,二话不说便大块朵颐起来。 蒲子轩、孙小树、余向笛稍微讲了讲礼,不疾不徐地接过饭菜开始了进食。 咕噜无需进食,松松则只喜欢吃松果,均对饭菜无感。 苏三娘则照例作了一番祷告后才开始了动作。 只有沙达利看着饭菜,不知所措地咽了咽口水。 陈淑卿将一碗米饭和一盘腊肉递到了她的跟前,友善道:“来,一起吃吧。” 沙达利盯着饭菜看了片刻后,冷若冰霜道:“各位慢用吧,我走了。” 蒲子轩放下碗筷,愣道:“啊?你要去哪?” “我从哪儿来,便回哪儿去,你们不用管我。”说完,沙达利起身下了床来。 “那,你是要回京城还是回泰安府啊?这世上,还有你容身的地方吗?”蒲子轩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劝道,“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了,不过,我看你人还不错,干脆留下做咱们的同伴吧。有小树这个八籁子在,别人很难探到我们的行踪。” 此话一出,祝元亮立马翻脸道:“嘿,我说你个蒲子轩,你最近是收同伴收上瘾了吗?才收了两个奇奇怪怪的家伙,现在又要收一个敌人入伙,你把咱们这儿当成戏班了吗?” “嘿,你这死胖子说的什么话?”松松骂了祝元亮一句,便立即对蒲子轩的话表示支持,“我同意,这么一来,我和咕噜就不是最新成员了,哈哈!” “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就是你这个所谓的‘同伴’,我也是不承认的!”祝元亮怒目圆瞪道,“再说了,这么重要的事,还得三娘同意对吧?” 沙达利瞟了苏三娘一眼,随即别开她的目光,低语道:“不错,蒲子轩,你想得太简单了,苏三娘原本可是太平天国的女将,而我则原本是朝廷的人,我们势不两立,怎么可能一起上路?” 说完,沙达利落寞地道了一声:“就这样吧,告辞了。”便继续迈出了脚步。 不过,沙达利并没能顺利走出房门,就在她跨越门槛的一瞬间,突然站立不稳,捂着头往后趔趄了几步。 孙小树好心道:“沙姐姐,我虽然能治好你的伤,可你已经多久没进食了?这一点,我是无能为力的,就吃了饭再说吧。” 沙达利还在犹豫不决,此时,苏三娘端过陈淑卿手中的米饭,递到了她的跟前,笑道:“你都说了,你我那些所谓的身份,不过是‘原本’而已,‘原本’之后,杨玉娘和无尘,可是做了好几个月的好姐妹的,不是吗?” 一声“沙姐姐”,一声“好姐妹”,霎时让沙达利心中的坚冰融化。她默默地接过苏三娘手中的米饭,重新回到床边坐下,只刨了一口,双眼便被泪水浸润得无比柔软。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话 太岁(一) 饿了太久,沙达利也不再顾及形象,进食的速度和她战斗时的速度如出一辙,不多时便将饭菜吃了个精光。 其他人手中的碗也陆陆续续见了底,蒲子轩见众人暂时没有了话题,陈淑卿又正好在场,便问她道:“小九,你听说过蒲家庄关于太岁的传说吗?” “什么?太岁?”陈淑卿听了此话,第一时间也和蒲子轩一样愣得不轻,满脸的疑惑道,“太岁这种东西我倒是知道一些,不过若要说‘蒲家庄关于太岁的传说’,那我真没听谁说起过,先生没提起过,其他村民也从没提起过……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蒲子轩瞥了沙达利一眼道:“是沙达利刚才告诉我的。”想到陈淑卿既然对此毫无概念,蒲子轩便不再和她深究,直接将交流对象转为了沙达利,“你说,你来蒲家庄是为了死马当活马医,那么,蒲家庄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值得你拖着那么重的伤来赌运气?” 沙达利轻笑道:“我还以为你们蒲家庄的人都知道,看来,还是包衣卫的情报网络过于强大,将你们这些土著也不知道的事情给查出来了。” “我可不是土著,陈淑卿勉强算一个吧。”蒲子轩纠正一番后,又以诚相待道,“实话跟你说了吧,咱们这些人来蒲家庄,并非单纯为了寻根,主要原因,还是我在河南偶然入了无相境之后,突然想到蒲松龄和他关系要好的净化使者朋友,会不会是受了蒲家庄的某种力量驱使,才纷纷变成了顶级高手,所以特意来此调查。可这段时日以来,我们这边的几个净化使者,力量均丝毫没有变化,唯一的疑点,也不过是陈淑卿发现蒲家庄的土地和一百五十年前相比,似乎发生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有变化?”沙达利愣了愣,接话道,“那这便更加证明包衣卫的情报可靠,而且,如今那个传说已经不存在了……” 陈淑卿道:“不错,我们还了解到,一百五十年前,蒲松龄先生大战哥垛那个夜晚,先生在战死后,蒲家庄的土地下爬出过某种东西,离开这片土地而去,若你知道那是何物,请告诉我们。” “离开了吗?哈哈哈哈……”沙达利突然大笑起来,随后又冷冷道,“不错,我当然知道那是何物,不过,包衣卫所探得的绝密情报,按照规矩,是绝对不能对外透露的,一旦透露,便是死罪!” 蒲子轩点头表示理解,又道:“放心吧,只要你不说,我们不说,谁又知道你透露过些什么呢?除非,你们队伍里有顺风耳,可听到千里之外的声音……” “呵呵,包衣卫那伙人里当然没有顺风耳,不过,就算有又怎样?他们既然本就打算将我置于死地,我还在乎有没有坏他们的规矩吗?”说着,沙达利捋了捋头发,目光坚毅道,“今日,我便将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报复吧!” 蒲子轩欣然道:“好,爽快,那咱们便洗耳恭听。” 沙达利酝酿了一番,放低了声音讲道:“此话,要从秦朝说起。你们应该知道,秦始皇为了追求永生,特令一个著名的方士替他四处寻找长生不老药,这个方士,便是徐福。” 蒲子轩轻叹道:“呵,此事我倒是知道,那徐福,其实也是一个净化使者,而且是入了无相境的净化使者,正是他发动了‘净化之战’,剿灭了中原的大部分妖怪。” 沙达利冷哼道:“不错,看来,又是那老犀渠告诉你们的吧?呵呵,那老头,本事不大,忆苦思甜起来,可端的是一把好手啊!” 蒲子轩做了个尴尬的鬼脸,不予评论,只是叹道:“可惜,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药?徐福自知难以完成任务,又功高盖主,深感性命受了威胁,便驾船东渡而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沙达利摇摇头,轻蔑地笑道:“你错了,这些不过是假象,徐福其实早已知道了长生不老药的真相,只是没告诉秦始皇而已。” “啊?”蒲子轩惊讶得合不拢嘴,“你是说,这世上真存在长生不老药?这怎么可能?这世上,哪有长生不老之人?” 和蒲子轩一样惊讶的,还有那一众同伴,众人皆对沙达利的说法瞠目结舌。 唯有沙达利不以为然道:“怎么没有?道家始祖老子便是一个,此外,古有彭祖、近有张三丰,都是长生之人。还有很多人实现了这一点,却没在历史上留下名字,这些,你们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蒲子轩若有所思道:“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徐福发现的长生不老药,究竟是什么?” 沙达利调整了一番坐姿,宛如一个师长在教导着一群孩童般讲道:“这种药的药材,就是太岁,又叫做肉灵芝。它既非动物,也非植物,更非邪物,而是一种游离于三界之外的独特生命形态,因为数量极其稀少,也极难获得,因此世人对它知之甚少。” 听到此处,祝元亮忍不住插话道:“这我知道,《山海经》中好像也有类似的东西,叫作‘视肉’‘聚肉’什么的,只有帝王才有机会享用。” 陈淑卿不屑道:“切,何止《山海经》,就是《神农本草经》《本草纲目》这些经典药学著作中也有很多记载,都说长期吃太岁可以长生不老,可若这是真的,那么那些帝王还会一个比一个死得早吗?” 沙达利笑道:“不错,吃了太岁,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长生不老。太岁的功效,其实是以六十甲子为一个周期,只有在甲子年食用太岁,才会延年益寿,越往后,它的功效便越差,而一旦过了三十年,那后半程,便不过是个普通玩意罢了,直到下一个甲子年,太岁才会重新焕发出活力——这,便是太岁的规律。道家有人发现了此规律,却不敢向世人公布,担心世人每个甲子年为抢夺太岁而导致天下大乱,因此,一直以‘六十甲子神’的传说隐隐约约在暗示这一点。” 蒲子轩叹道:“这么说来,徐福发现了这一规律,而当时离下一个甲子年太远,他知道秦始皇已不可能实现长生不老,所以才明哲保身,离开了中土。” 沙达利点点头道:“不错,而且,徐福还发现了一个规律,那便是从甲子年开始算起的那三十年间,若是净化使者长期食用太岁,能力便会大幅提升,越靠近甲子年,这一提升作用便越明显。徐福正是靠着太岁,才让自己入了无相境,成为了历史上顶级的净化使者之一,而他东渡时,带走了三千童男童女,还带走了两块太岁。他从山东出海,途经蒲家庄时,感叹此地风水极佳,将来会诞生一位能继承他遗志的净化使者,于是便将其中一块太岁埋到了这片土地之下。” 听到此处,陈淑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如此,这便是蒲家庄土地的神奇之处……地下埋着太岁,因此土地上长出的粮食,便也有了增强净化使者功力的效用。”随后,她掐指算道:“去年便是甲子年,按西方的算法,为西元一八六肆年,倒推回去,一八零四、一七四四、一六八四……都是甲子年。先生出生于明崇祯十三年,也就是一六肆零年,那么,他在一六八四年时,为四十四岁。”随后,陈淑卿豁然开朗道:“难怪,先生说过,他虽然净化之力三十五岁时便觉醒,然而,他实力突飞猛进,却是在四十多岁时。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这一刻,埋藏在蒲家庄多年,连蒲松龄本人也不知晓的秘密,终于随着沙达利的讲解,展现在了蒲子轩等人跟前。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话 太岁(二) 此时,众人已尽数进食完毕,陈淑卿使用妖力,将大大小小的碗和盘子重叠起来,却舍不得起身出去洗碗,叹道:“原来,这便是蒲家庄神秘力量的真相!那徐福可真是位神人,竟然如此准确地预料到了先生的出现,而先生也没有辜负徐福的期待,成了德才皆备的净化使者。两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却因为这一块太岁,发生了如此关联,命运的安排,实在是妙不可言啊……” 沙达利接着讲道:“欧阳志国在得知这一情报时,我还没有加入包衣卫。据说,他当时兴奋无比,恨不得立即就来蒲家庄探个究竟,可那时离甲子年还有些年份,来了也是白搭,于是,他熬到了去年,就在刚过完年后几日,便迫不及待地向李圣清请假,说要回家探亲,实则是孤身一人来了蒲家庄。” “呵呵。”蒲子轩恍然大悟道,“这一点,李道长也说起过,说他去年一过完年便离开了中岳庙,时间长达两月有余……可惜,虽然去年是甲子年不错,但他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太岁,一百五十年前便已不知所踪了。” 沙达利冷笑道:“不错,欧阳志国在蒲家庄待了一个月,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留下了他的足迹,却愣是没有发现净化之力有半点长进,回到中岳庙后,便对我大倒苦水。我却觉得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便建议他继续打探,可惜他在中岳庙中还有任务,不便频繁请假引起李圣清怀疑,于是便委托副队长汪暮芸去查。汪暮芸多方打探后,查到山东境内从一百多年前开始,便长期有疑似太岁的妖怪在各地出现,便推断那太岁或许在吸收蒲松龄的尸气后成了妖,离开了蒲家庄。当然,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推测,所以,当我身负重伤,被逼入绝境后,便决定往蒲家庄逃来……万一,那神奇的土地能治疗我的伤口呢……你们说,换作是你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蒲子轩点点头,嬉笑道:“你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蒲家庄的土地虽无能为力,但你却遇上了我们这么一群善良的伙伴,哈哈。” 沙达利没有正视蒲子轩的目光,侧脸道:“所以,所以我不想欠你们的人情,你们救了我,我也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随后,她仰天长叹道:“反正,规矩已坏,从此,我已彻底失去了做包衣卫的资格了。” “断了也好,从此无拘无束,像我们一样。”苏三娘悠然对沙达利道,“反正,结合我们双方的情报,目前的情况已十分清楚,那太岁定然是确实存在过的,我们也确定了它已在一百五十年前妖化后离开了蒲家庄,所以,我们留在此地,已没有任何意义。我很希望你能告诉我,那太岁的下落何在,可惜,你们包衣卫虽然情报网络强大,查到了永夜森林的存在,也查到了蒲家庄太岁的存在,却都只查实了一半,看来,你们包衣卫也不怎么样嘛。” “是不怎么样。”沙达利冷哼道,“不过,麻烦你以后再提到‘包衣卫’三个字时,能不能不要加上‘你们’二字?” 苏三娘莞尔道:“抱歉,下次一定注意。” 陈淑卿起身道:“那就这样吧,我去洗个碗,你们这些净化使者慢慢打探那妖怪的下落,但愿我回来之后,可以听到准确的消息。那可是个宝,一定得盯好咯。” “哎呀呀,别洗了。”蒲子轩摆摆手道,“没准下一顿饭之前咱们便会离开蒲家庄,这些临时买的东西都不需要了。” 陈淑卿一边用妖力操纵着餐具往外走,一边抛下一句话:“那也得送给那些可爱的村民们再走啊,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个有钱爹的。” 待陈淑卿离开,蒲子轩叹了口气道:“可是,咱们谁也没与那太岁妖怪有过交集啊,如何知道山东境内哪股妖气是它呢?” 沙达利建议道:“你们何不试试怀有柳泉八木的那股妖气?若太岁在蒲松龄战死那晚成妖,它距离聊斋这么近,极有可能顺道带走了一块柳泉八木,这难道不值得一试吗?” 本以为此建议会让蒲子轩茅塞顿开,他会立即叫陈淑卿回来感应柳泉八木的位置所在,不想,蒲子轩却脸色低沉道:“‘柳泉八木’是后人乱给的名字,那些木条其实是我祖先蒲松龄用毕生精力创作的秘籍《混月诀》的一部分,对我们本就是十分贵重的东西,所以,我们早就试过了,山东境内的《混月诀》碎片在莱州府境内,不过,那块碎片仿佛是独立存在,既未与妖气重合,也未与净化之力气息重合,我们一度怀疑也许那碎片是被落在了某个隐秘的地方,石缝里、河底、地下……谁知道呢……反正,靠这种方式,是找不到太岁所在的。” 沙达利摇摇头道:“不可能,柳泉八木这么宝贵的东西,断无可能单独存在,就算在历史长河中偶尔出现了此种情况,不消三五日,各方妖怪也会很快追踪而去。因此,只有改换主人一说,没有被落下一说。” 蒲子轩转而对余向笛道:“你可否用你的风语感知能力试试?” 沙达利自从在中岳庙中第一次见到余向笛时,便对他为何双目失明却可正常行动颇为好奇,可惜当时余向笛到达时间太晚,她又不是余向笛的考官,因此一直没机会当面询问,此时,见蒲子轩求助余向笛,顿生好奇道:“哦?余向笛有何特殊能力?” 余向笛特享受此种质问,顿时得意地应道:“哼哼,沙达利,告诉你也无妨,我的肉眼虽然看不见,可我这心眼,却是无比明朗。世间万物,其形态皆可被我所感知,我将他们传达出的这种信息称为‘风语’,不过……”余向笛话锋一转,横眉冲蒲子轩道:“你以为我是神啊?莱州府那么远的地方,风语能传到这儿?” “看来,这一招也不好使。”蒲子轩耸耸肩道,“要不,咱们就姑且当作这款碎片正好处于你所说的更换主人那三五日间吧。” “不过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沙达利又道,“新天地会那伙人,你们也熟悉吧?其中有个狐妖,他的妖气早已出现在莱州府境内,却为何迟迟不动,不去取那块碎片?若说他们不想取,我是绝对不相信的。我倒是觉得,他们应是在莱州府遇到了什么困境,无法脱身。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推测,碎片必然是有主人的,而且是在对入侵者进行阻扰。” “哼,我看,答案太简单不过了。”苏三娘淡笑道,“那王鸿庆不是被太岁所妖化吗?既然他身上都没有妖气,那么,太岁本体,应也是一样的特性。我想,山东境内,恐怕这种妖怪还不少吧?” 听了此话,沙达利大惊道:“什么?你们也遇到这种妖怪了?” “不错,就在这蒲家庄,出现了一个,不过,今日一早便被我射死了。”苏三娘愣了愣,反问道,“这么说来,你也遇到过?” 沙达利点点头道:“在泰安府时,我遭遇过一个老头妖怪攻击,正是一丝妖气也没有。我本想抓住他问出个究竟,却失手将他杀了。” “好了,各位,听我说一句。”余向笛用手势平息了两个女人的讨论,正声道,“我早就想说,今日一早,你们在和那采花贼战斗时,我便觉得奇怪,似乎你们是在对着空气作战,那对手的风语,根本就感知不到。我起先以为是村民太多,场面太乱,出现了误判,但我现在,彻底明白了……” 随后,余向笛侧身指着松松,下了一个惊天动地的结论:“他们都是同一类型的妖怪,没有妖气,也没有风语。”随后,转头对着松松道:“而你,其实就是太岁系的妖怪!”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话 太岁(三) 松松此时正趴在咕噜的左肩上,被余向笛指着脑袋,很是不满,便伸爪子掰着余向笛的食指,往旁边移了移,让他的指头正对着咕噜的头部,嚷嚷道:“这家伙才像是太岁系的妖怪,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飞狐,你指着我干吗?” “哦,谢谢。”余向笛对自己指错了人毫无歉意,反而义正言辞对松松道,“这个叫咕噜的奇怪家伙,我从来就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反正你一般都喜欢趴在他的肩头,所以不如先指着你再说。” “是吗?原来……我是太岁系的妖怪吗?”咕噜感觉到了众人对太岁的不友好,对自己被指认为这一身份颇为尴尬,脑袋不自觉地下垂,不敢看众人的眼睛。 祝元亮顿时落井下石道:“我同意余向笛的说法。这下实锤了,这两个家伙,还真不是善类,得赶快清理出咱们的队伍!” 咕噜委屈道:“可是,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蒲子轩拍了拍咕噜的肩膀,友善地笑道:“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太岁系的妖怪,就一定是邪恶的吗?”随后,又朝祝元亮调侃道:“胖墩,难道你忘了,你初到仙剑堂来跟我们会合时,是怎样的一种酸爽?” 蒲子轩所言,自是指祝元亮初来乍到时被苏三娘以三尸“招待”之事,听了此话,祝元亮不觉咽了咽口水,应道:“可我一来就作了贡献啊,我将你爹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了,不是吗?” 此话正中蒲子轩下怀,他笑道:“这就对了,说到贡献,人家咕噜若不是太岁系的妖怪,又怎么可能从蒲岳伦体内取出虫妖呢?这一点,别说你了,小树和小九都做不到啊。” “那个……”祝元亮顿时语塞,正想再争辩几句时,听到陈淑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嘿,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只见陈淑卿又进了屋来,嘴角挂笑道:“该洗的我都洗完了,怎么样,你们在此讨论了半天,决定了吗?上哪找那太岁妖怪去?” “不好意思,咱们并未探到那太岁妖怪的下落,不过,倒是有一些新的发现。”说完,蒲子轩将陈淑卿走后众人的对话对她重复了一遍。 陈淑卿怔怔地听完讲述,轻叹一声道:“如此说来,咱们的线索,到这里也就断了……可惜,王鸿庆临死之前,似乎还有更多的信息想透露给我,但他当时已经身负重伤,没说上两句话就去了。” 苏三娘耸了耸肩道:“似乎,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陈淑卿想了想道:“罢了,晚些时候,等那些被抢走的女村民回来,兴许能带回些什么王鸿庆的信息吧。” 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沙达利便话锋一转道:“你们不是那么会推测吗?继续推啊。比如,那土地下爬出的太岁,似乎刚实现妖化,并没有太多的智慧,那么,它应当是凭着本能在选择行动方式。它要去的地方,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复杂的讲究,最大的可能,我想,莫过于是去找它的同类吧。” “有道理。”苏三娘道,“你不是说,徐福当时带走了两块太岁吗?还有一块在哪?” 沙达利冷哼道:“抱歉,正如你所言,他们包衣卫虽情报网络强大,但另外一块的下落,我还真不得而知。不过呢,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些提示,你们想过,太岁系的妖怪,为何感知不到妖气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愣了愣,蒲子轩思忖道:“确实是个好问题啊,你知道些什么,便直接告诉咱们吧。” 沙达利若有所思道:“在我和泰安府那个老头战斗时,我便发现,他身上不仅没有妖气,而且即使战斗起来,妖气也一点不出现,这与小叶红豆系妖怪不同,小叶红豆系妖怪一旦在施放妖术时,妖气也是会被感知到的,对吧?” 孙小树笑道:“确实是这样。” 沙达利继续讲道:“太岁这种东西,身上蕴藏了太多未解之谜,相对而言,道家典籍对它的记载,还算丰富。我在中岳庙中多次听道友提起过此物,据说,任何一块太岁,并非独立的生命体,而是在山川大地亿万年的演化中,由无数微虫聚合而成,而这些微虫肉眼并不可见,所以,我们无法对它们深入研究。不过我想,正是因为这些微虫过于细微,它们任何一只身上的妖气都小到趋近于零,因此无数个零聚合在一起,依然是零,这便是我们感应不到它们妖气的原因。” 此话一出,蒲子轩顿时如醍醐灌顶,抢话道:“确实如此。关于这一点,我再补充一下,那些英国佬其实早就利用显微镜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将这些微虫称为‘微生物’。微生物无处不在,虽然我们肉眼不可见,但它们却实实在在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比如说酿酒,就是利用了微生物发酵的原理。” 祝元亮自嘲道:“蒲子轩,过去每次听你用英国佬那些学说解释宇宙万物,我总觉得是那么别扭,但自从见到你爹以后,我倒是越来越爱听了。” 苏三娘给了祝元亮一个白眼,调侃道:“所以,你又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了吧?” 余向笛则点点头道:“我赞同,从风语的角度看,每一只微虫的风语也都趋近于零,因此,我也探不到太岁系妖怪的风语。” 蒲子轩笑道:“因此,答案很明显了,那太岁既然是无数微生物的集合,它破土而出后,便是想去寻找另一块与它同源的太岁,让两帮微生物聚合在一起,从而形成更强大的力量。” “这个解释,我倒也服气。”陈淑卿表示赞同后,又叹道,“可惜,说了半天,还是不知道另一块太岁的下落嘛。” 蒲子轩无奈地望向咕噜,问道:“你再好好想想,关于太岁之事,你可还有什么记忆?” 咕噜低语道:“我真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众人之后又七嘴八舌地聊了许多,却始终不得要领,便各自回房休息。不知不觉间到了晚饭时分,就在众人正围坐在堂屋圆桌前打算进晚餐时,蒲岳伦急匆匆地跑进了聊斋来。 蒲岳伦正是上午前往王鸿庆庄园的那二十九名村民之一,蒲子轩见了他,便知有要事发生,招呼道:“哟,稀客,来来来,咱们刚好还没动筷子,一起吃吧。” 蒲岳伦摆摆手道:“哎呀,还吃什么吃啊?咱们已经将那些女人接回蒲家庄来了,一共二十三人,她们正跪在外面,说一定要亲自感谢你们这些大恩人呢!” “什么?”众人顿时顾不得吃饭,立即起身来到门口,往外看去。 果然,坝子里一共跪有三排年纪不等的女人,正翘首以盼地候着聊斋内的“恩人”们,旁边,还站有一些男村民,以及村长蒲平禄。 蒲岳伦指着这些女人道:“本担心那林罗仙人的庄园中会不会还有敌人,但去了才知,那庄园虽大,却毫无防守力量,我们便将她们接回来了。她们一回来,便跪在此地,非亲自感谢你们不可。” 随后,蒲岳伦冲女人们高声道:“还不速速给恩人们磕头?” 话音一落,所有女人一起磕头道:“谢谢各位英雄的大恩大德!” 这如此整齐的一幕,一看便知不过是村长和蒲岳伦等人的授意,蒲子轩心怀感动之余,也顿生了更多的体恤之情,赶忙走上前去,高喊道:“乡亲们,看着你们平安回来,我这心里便已十分满足,请大家都快快起身吧!” 蒲子轩虽说得十分明白,却无一人起身,只有部分女人,微微侧脸看向了蒲平禄。 见此状况,蒲子轩一干人只得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人群中去,将跪地的妇女一一搀扶起来。  正文 第四百话 太岁(四) 对有些人来说,有如此多人在自己面前下跪,无疑是一件十分气派而威风之事,然而,蒲子轩一点也感觉不到舒服,特别是看到几个已十分年长的老妪也如此卑贱时,更感到无地自容,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见蒲子轩、陈淑卿等人一一上前搀扶,蒲平禄这才道了声:“好了,都起来吧。” 众人这才纷纷起了身子,蒲子轩也顿时松了口气,退出了人群,与人群相对而站,在介绍了自己是蒲松龄的第九代子孙后,正声讲道:“各位蒲家庄的亲人们,如今林罗仙人已死,蒲家庄的诅咒已解除,大家再也不用担心有歹人会来祸害咱们蒲家庄了。不过,这个事情,大家用不着感谢我们这几个外人,毕竟,我们都还活得好好的。若真要感谢,希望大家永远记住咱们的村医——蒲永吉,是他用生命为代价,告诉了我们蒲家庄这些年来发生的事情。”随后,蒲子轩手指后山方向道:“我们已经将蒲村医妥善安葬于后山上,他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到了那边,一定会非常寂寞,希望大家每年都去他的坟头祭奠祭奠,烧两炷香,献两束花,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想来这些女人已经事先从其他村民口中得知了蒲永吉牺牲的消息,在听了蒲子轩的讲述后,并无太大反应,只是纷纷低沉着脸,个别人轻轻点了点头。 当然,包括蒲平禄在内的那些男人,也不约而同地以点头作为回应,霎时间,蒲子轩因这一席颇有大将风度的发言,也在村民的心目中更加有分量起来。 蒲子轩清了清嗓子,接着讲道:“此外,我们已查明了蒲家庄诅咒的来源,那是在很久之前,有人在蒲家庄的土地下埋有一块太岁,也就是俗称的肉灵芝,那太岁在一百五十年前突然成妖,并将附近一位王姓村民妖化,成了后来的林罗仙人。林罗仙人虽然已死,可那太岁却不知所踪,据说,它已经在山东境内造成了很多类似的悲剧,我们想去找它,可不知道其下落何在,所以想问问你们,林罗仙人在和你们相处的过程中,是否有透露过那太岁的下落?” 此话一出,一众女人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来。 此举顿时让蒲子轩一干人愣得不轻,若王鸿庆真还有更多信息,他怎么可能这么年来从未对这些朝夕相处的女人透露过半点风声? 起码,在夜深人静,多愁善感时,会对一两个特别受宠幸的枕边人说上几句吧。 蒲平禄见状也有些尴尬,便高声补充道:“各位,我蒲平禄也是刚刚才得知太岁一事,看来,此事还没有彻底完结,只要元凶还在,咱们便不能彻底安下心来,所以大家不要有什么心理顾忌,想到什么,尽管说好了。” 众人依然沉默。 陈淑卿思忖片刻后,提示道:“林罗仙人或许并未直接跟你们说得那么清楚,那也请各位好生想想,他这些年来,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比如特别在意的人,特别在意的事,或者念念不忘的什么东西……” 这一次,第二排有一个中年女子举手喊道:“我想说几句。” 陈淑卿的目光霎时落在了她的身上,惊喜道:“好,那位姐姐请讲。” 女子道:“林罗仙人常常面东而站,望着远处出神,长吁短叹。有一次,他还告诉我,说那东方有他的贵人,造就了现在的他什么什么的。” “东方吗?”陈淑卿愣了愣道,“他或许真不知道土地下那东西是太岁,但他能隐约感觉到,‘主人’最终往东而去。” 蒲子轩也欢欣鼓舞道:“这就对了,哪怕只是他的只言片语,或者小小的习惯,也可能成为重要的信息。其他人呢?还有吗?” 第一排一个年轻女子举手道:“我是四年前被他抢走的。我也想说几句,他确实说过‘贵人’之类的话,但他从未提过‘太岁’或是‘肉灵芝’。他说,那个‘贵人’这些年正在不断成长,而且正在召唤他这样的‘孩儿’往东而去,要与他们一同成为‘大仙’。他很想去,可是又舍不得我们,所以一直在忤逆他的贵人。” 在两人的带动下,其他女人也开始了七嘴八舌的附和。 “对对,他也跟我这么说过。” “哼,他还跟我也说过呢!” “他还说,蒲家庄比那贵人重要,他只能选择一边,若是贵人最后要惩罚他,他也认了。” 此话一出,竟让陈淑卿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情绪来。 不过,尽管女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展开了讨论,然而所有关键信息也仅仅到此为止,那太岁最终的下落,还是未能从她们口中得知。 待讨论声渐渐平息下来,蒲子轩这才长叹一声,讲道:“好了各位,看来,我们目前能掌握的信息也就这么多了,各位都是离家多年,今日终于回到故土,就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大家快回自己家去和亲人们团聚吧!” “谢谢英雄!” “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 二十三个女人再度向蒲子轩等人鞠躬致谢后,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情绪,以快慢有别的速度离开了聊斋,四散而去,也有些就地与前来接她们的男子相聚后,泣不成声。 蒲子轩惆怅地看着这一切,脸上挂起了欣慰的笑容。 身为蒲松龄如假包换的后人,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亲临蒲家庄,亲手将一个持续了百余年的悲剧终结,并带给众多家庭以祥和。今日,他做到了这一切,已然对得起他的列祖列宗。 不多时,人群渐渐稀疏,现场只剩下蒲平禄和蒲岳伦两个村民,久久不愿离去。 蒲子轩对两人道:“两位,你们今日也辛苦了,快回家休息吧。那妖怪的真相,我们再慢慢调查便是。” 本以为两人会在赞同后离去,不想,蒲平禄却满脸的疑惑道:“妖怪?这世上哪儿有什么妖怪?子轩你在说什么呢?” 蒲岳伦也笑道:“人家是柳泉居士的直系子孙,《聊斋志异》看太多,又难得回祖上老家来看看,怕是入戏太深了呢,哈哈。” 见对话突然又回到了那个让人憋闷的陈词滥调中,蒲子轩愣得不轻:“村长、岳伦兄弟,你们这是怎么了?蒲家庄的诅咒,不是已经解除了吗?” 蒲平禄与蒲岳伦相视一笑,随后,蒲平禄语重心长地对蒲子轩讲道:“呵呵,子轩啊,我们当然知道诅咒已解。其实呢,我之前便已经给大伙儿商量好了,咱们蒲家庄从今日起,‘天下无妖’的这个谎言,还得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接下来,蒲平禄的一席话,让蒲子轩深为动容:“知道为什么今日那个假婚宴上,我让村民们都不要带孩子来吗?如今天下关于妖怪的流言甚嚣尘上,人心普遍不安,既然蒲家庄多年来已经形成了‘天下无妖’的观念,孩子们深以为然,咱们何不让咱们的孩子,就此生活在一个无忧无虑的世界中呢?” 蒲子轩心中一颤,细细回想,这才反应过来,那场用于“请君入瓮”的“婚宴”上,确实没有出现一个孩子。随后,他会心一笑道:“原来如此,村长这次是主动选择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可真是用心良苦啊。” 随后,蒲平禄伸出他那粗糙的手,紧紧握着蒲子轩的手,笑道:“只是,要辛苦你们了,像你的祖上柳泉居士那样,多多消灭一些妖怪吧……否则,没准哪一日,我这谎言就要穿帮咯,哈哈。” “一定不负村长期待!”蒲子轩说完,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正文 第四百零一话 太岁(五) 送走了蒲平禄和蒲岳伦,一干人这才又回到堂屋桌前,享用晚餐。 坐下后,还没吃上几口饭菜,蒲子轩便心绪难平道:“我有个想法,那太岁妖怪既然往东而去,会不会是去了日本?毕竟,当年徐福就是在日本落地生根了。” 蒲子轩将话题又引到了太岁身上来,众人便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了议论。 祝元亮眼睛放光道:“那咱们是不是得去日本了?我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国呢,这可有意思了!” 蒲子轩不客气地驳斥道:“好个屁!你懂日语吗?那妖怪没有妖气,到了国外,语言不通,拿什么来打听它的下落?” 祝元亮贼笑道:“你不是那么有钱吗?请个日语翻译来不就得了?” 蒲子轩冷哼道:“即便如此,你算过吗,这一来一回,得花多长时间?如今太虚水晶落在欧阳志国手中,天下随时可能大乱,咱们可等不起!” 沙达利道:“我倒不认为另一块太岁在日本,若是如此,蒲家庄这块妖化的太岁再厉害,也不可能远渡重洋前去和它会合。徐福是在山东东部出海,结合柳泉八木所在位置来看,我更倾向于徐福当年出海前,将另一块太岁埋在了胶州府境内。” “我也多么希望事实如此啊,至少我们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可是问题又来了……”蒲子轩放下筷子道,“若是徐福将另一块太岁埋在了胶州府境内,理由必然也只有一个:那便是他预测将来胶州府内也会诞生一名继承他遗志的净化使者。可这样的净化使者,出现了吗?” 祝元亮这次站在了沙达利一边:“既然是未来之事,那也可以不必现在出现啊,按你爹教你的算法,没准西元一九六五年、二零六五年,甚至三零六五年才会出现呢!” 蒲子轩狠狠盯了祝元亮一眼:“胖墩,你最近又喜欢上抬杠了是吧?” 祝元亮用一副胜利者的得意笑脸道:“哼,这是对你刚才‘好个屁’的报复!” “你们别扯这些闲的了!”苏三娘喝止了两人,提示道,“你们怎么知道没有出现?人家出现了,会告诉你吗?再说了,就算有人觉醒了净化之力,也不一定就会使用‘净化使者’这样的名分,什么方士、术士、仙人之类的不可以吗?对了,说到‘仙人’之类,那太岁系的妖怪还信誓旦旦将自己称为‘仙人’,不是吗?所以,思路别那么僵化。” “有道理,就好像这山东的蓬莱、方丈、灜洲等地名,一听就给人一种仙气飘飘的感觉。”蒲子轩转而求助陈淑卿道,“小九,你回想一下,蒲松龄当年有没有对你提起过,胶州府境内出现过什么高人、仙人之类的,或者《聊斋志异》上是否有对仙人的描述?” 不等陈淑卿开口,祝元亮插话道:“《聊斋志异》里面全是些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哪来什么仙人?” 蒲子轩又狠狠盯了祝元亮一眼:“你闭嘴,没问你!” 此时,陈淑卿却茅塞顿开:“天啊,小七,你可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蒲子轩惊讶道:“他果然跟你提过?” “不,先生没跟我提起过……”陈淑卿带着止不住的欢喜神色道,“可是,崂山道士,不就在那里吗?” “崂山道士?”蒲子轩愣了愣。 祝元亮一拍大腿道:“嘿,看我这记性!这么重要的事都忘了!那《崂山道士》里写得很清楚,崂山上有不少仙人啊!”随后,又放低了声音道:“只是,我地理不好,那崂山,就是在胶州府境内吗?” 沙达利点了点头,“正是!” 蒲子轩舒了口气道:“由此可见,那另一块太岁,八成就被徐福埋在了在崂山某个地方,并且在崂山催生出了至少一位顶级净化使者,而且蒲松龄当年知晓此净化使者的存在,将他以‘仙人’的身份写在了书中。后来,蒲家庄这块太岁在妖化之后,便凭着本能去崂山寻找它的同类,以求融合,走之前,还带走了一块《混月诀》碎片,并且沿途妖化了很多山东的普通百姓,让他们成为‘孩儿’。虽然太岁自身不发出妖气,但它也无法像小树那样,将碎片的净化之力气息掩盖。而且,一百多年来,太岁并无智慧,所以他的‘孩儿’并不被其所差遣,可如今,随着太虚水晶的重生,太岁也正在发生某种质变,所以开始号召它的‘孩儿’向东聚集,与它融合……”随后,蒲子轩停了半晌,看向众人道:“我说得有道理吧?” 这一次,无人再发出质疑的声音。 沙达利笑道:“很好,包衣卫那些人没发现的真相,合我们多人之力,愣是给推测出来了!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蒲子轩意气风发道:“大家且好生休息一晚,明日咱们便出发,前往崂山,夺取《混月诀》碎片,并将那太岁打回原形,拯救山东百姓,还要让它成为咱们提升净化之力的滋补品!” 自此,蒲子轩一行在蒲家庄的历程已告一段落,只是,还有最后一事,让陈淑卿牵肠挂肚。 入夜,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细雨,蒲家庄村东一里处一块墓碑前,陈淑卿与蒲子轩二人在一团光球的照耀下,并肩而站。 这正是蒲松龄与发妻刘氏的合葬之墓,由于蒲松龄是举世闻名的大作家,因此其墓地也得到了官府的特别保护,不仅美观工整,而且两侧松柏林立,尽显端庄之气。 “先生、阿妈,我又来看望你们了,只是,恕女儿不孝,因为有要事在身,匆匆而来,明日又要匆匆而别。女儿向你们保证,待女儿有朝一日成为人类之身后,一定会经常来看望你们的。”陈淑卿一番低语后,欠身将一朵变出的白花虔诚地放置于墓碑之前两炷燃烧的香间。 蒲子轩则一直双手合十,默不作声。 陈淑卿起身后拍了拍蒲子轩的肩膀,轻笑道:“怎么,你平日话不是挺多吗?如今到了你这么伟大的祖先面前,不想说点什么吗?” 蒲子轩吐了吐舌头道:“前几日不是刚过来吗?此番又来,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呢……” 陈淑卿噘嘴道:“那可不行,若是没有他们,你哪来的机会认识我这么一个绝世美人啊?反正,必须说点什么!” 蒲子轩很久没看到陈淑卿如此可爱的表情,便打趣道:“好好好,我向祖先承诺,一定给小九多买几串糖葫芦,将小九喂得白白胖胖的!” 陈淑卿狠狠捶了一下蒲子轩的后背,喝道:“你给我严肃点!” 蒲子轩这才半打趣半认真道:“好了,我的祖先们,虽然我们生活的时代相隔了一百多年,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们,可是,还是要感谢你们,收留了一个这么灵动可爱的养女,还将她送到了我的身边来,带给了我太多太多的体验……总之,放心吧,小九的愿望,我一定会替她实现的。明早,我们就要离开了,我的这个承诺,你们的在天之灵,看着就好。” 说完,两人一起朝墓碑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身相拥着离开。 身后,陈淑卿的妖力还在持续发力,那墓碑四周的草丛中,绽放出一朵朵小小的鲜花,在濛濛细雨中如梦如幻。 正文 第四百零二话 天运不在我 一个隐秘的山洞内,欧阳志国正将全身净化之力发挥到最大,在洞壁四周飞檐走壁,独自修炼着各种招式。 他已在此山洞中闭关修炼了十日有余,此时的他并未扎着象征忠诚的辫子,蓬乱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疯狂地乱舞着,浑身上下衣物也被磨出几个大小不等的坑洞。 今日,他已经在这洞内修炼了半个时辰,虽然他并未召唤出灵体,但一招一式均比划得毫不敷衍,似是在对达到某种效果志在必得。 山洞足够宽敞而明亮,正中九九八十一支燃烧着的蜡烛呈正方形排列,一起将欧阳志国的身影映照在墙上各个方向,显得迷幻而诡异。 待一套招式打完后,欧阳志国一跃而回蜡烛的最前排,大喊道:“霸主荣耀!” 刹那间,一头猛虎状的灵体呼啸而出,将欧阳志国的全身笼罩起来。虽只是灵体出现,并未同时打出任何招式,但“万兽之王”威仪棣棣,一瞬间便在山洞内引发了一股旋风,将九九八十一支蜡烛尽数吹灭。 光线消失,欧阳志国霎时隐没在一片黑暗中,片刻后,又一团火球于欧阳志国的灵体右爪上凭空生出,将这个包衣卫头领充满邪气的脸映照得更显阴森。在主人的操纵下,这个叫做“霸主荣耀”的虎型灵体右爪一挥,火球便瞬间变成烈火,向前迅猛而出,将那九九八十一支蜡烛尽数重新点燃。 山洞中顿时又变得光线明亮起来,欧阳志国并未继续他的动作,而是深吐了一口气,将灵体和净化之力一起收起,随后,坐在地上,汗如雨下。 沉寂了片刻后,他右手握拳,狠狠地连续捶打了地面三下,发出一声不甘的长叹来。 凹凸不平的地面霎时将他的拳头割出了细小的口子,疼痛分散了欧阳志国的注意力,他深呼吸一口气,微闭双目,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对山洞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一个老妪的身影应声而入,入了山洞后向右拐,穿过一个通道,来到了欧阳志国所在的宽敞洞穴,见了蓬头垢面的欧阳志国,笑道:“知道你在闭关修炼,所以一直不敢与你意念传声,这才特来冒昧打扰,请多见谅,嘿嘿。” 来者正是包衣卫副队长汪暮芸,她虽嘴上说着“见谅”,语气与神态却丝毫未表现出愧疚之意,反倒如同一个母亲见了孩子般,带了些以长为尊的口气来。 “确实有些冒昧。”欧阳志国没好气道,“既然知道我在闭关修炼,那么来现场打扰我,我也是不高兴的。而且,我不是说过吗,但凡我闭关修炼时,包衣卫之事,由你这个副队长作主,不必来与我事事汇报?” 汪暮芸抖了抖眉毛,笑容不减,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用一种带着穿透性的目光看向欧阳志国,冷声应道:“我当然记得,不过嘛,我没能完成你的任务,难道不该回来领罚吗?” 欧阳志国愣了愣道:“什么任务?” “还能是什么任务?沙达利呗。”汪暮芸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地跪在了欧阳志国跟前,“正如你所料,那女人并未真心臣服于你,到了泰安府后,对满清的愚忠不改,于是,我便打算替你清理门户,可惜那女人身手实在敏捷,我在重伤她之后,最终还是让她给逃掉了……目前,下落不明。” 欧阳志国表情惊讶了一瞬,随后又冷若冰霜道:“我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原来就是这个?呵呵,此事嘛,可大可小,沙达利本就身手敏捷,要杀她极为不易,不过,就算她还活着,以她的地位,也没有资格面见皇上,翻不起什么风浪。我们呢,倒是可以来个先发制人,在皇上面前告她谋反,将她名正言顺除名便是。好了好了,别跪了,你起身便出去吧。” “多谢。”汪暮芸起身后,并未急着离开,又意味深长地眯着眼看了看欧阳志国,笑道,“怎么,队长今天似乎心情不太美丽?” 欧阳志国冷哼道:“怎么?难道我不一直是这样吗?” 汪暮芸沉声道:“虽然平时也不见你多热情,不过嘛,想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当年如此在皇上面前举荐你,你加入包衣卫之后,我又全心全意地辅佐你成为队长,你的那点点小心思,身为奶娘的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欧阳志国表情随即变得警惕,目光扫了一眼洞口方向,随后冷冷地盯着汪暮芸低语道:“怎么,你我之事,你不会已经跟其他人说起过?” “那倒没有。”汪暮芸悠然道,“包衣卫中一旦加入了私人感情,便会立即失去一切,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在他们面前,你永远都是包衣卫的创始人,我永远都是副手,见过皇帝本尊的人,也仅有你一人而已,至于我这老太婆,早已年老体衰,无心与你争夺任何地位,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哼,那你突然提起此事是为何意?” “也没什么,只不过,看着孩子茁壮成长,一晃已到不惑之年,我这奶娘心里多少生了些感触。今日,我想最后以这个身份提示你一句:追求极致的力量不是错,不过嘛……”汪暮芸故意停顿了半晌,这才加强了语气道,“高处,不胜寒啊。” 欧阳志国怔了片刻,随后,将冰冷目光从汪暮芸身上收回,转而大笑道:“哈哈,谢谢副队长提醒,有了这句话,我心里可舒服多了。不错,刚才那会儿,我心里的确不太舒坦,你说,为何我就是无法突破那堵墙呢?” 汪暮芸道:“你的实力已经冠绝当今天下净化使者,就算面对个把妖王,也已不落下风,这一点,我一直为你感到骄傲。至于最终能否入无相境,却要看天运造化,若没有天运,就是再闭关修炼十年二十年又有何用?” 欧阳志国转身背对汪暮芸,抬头叹道:“若是没有那个蒲子轩,倒也罢了,可一个入了无相境的净化使者就出现在我们面前,便足以说明我‘当世最强’的称号已是徒有虚名。我只是不服气,他才二十来岁,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汪暮芸轻笑道:“怎么,是否是天下第一,很重要吗?” 欧阳志国低头看了看右手上的伤口,不甘道:“至少,我会觉得,我没有天运。若没有天运,我又拿什么去夺取天下?” “看来,咱们的队长自尊心很是受打击啊。”汪暮芸上前一步与欧阳志国并肩而立,悠然道,“不过嘛,你也不用想太多,蒲松龄恰好因为一块太岁入了无相境,而他又是蒲松龄的后人,自然有些先天的优势,仅此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有改变,不是吗?” 欧阳志国顿了顿,没再继续接话,转而直奔主题道:“如果我要你去查明那块太岁的下落,你能做到吗?” “哈哈哈哈哈……”汪暮芸并不直接作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 欧阳志国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汪暮芸见时机成熟,这才打开话匣子道:“知道我今日为何来打扰你修炼吗?沙达利一事是小,另一事,才是我真正要说的重点。” 欧阳志国不耐烦道:“行了,你这老太婆,什么时候说话变得如此拐弯抹角了?有什么事,直接说不就好了吗?” 这一次,汪暮芸不再绕圈子,一板一眼讲道:“就在你闭关修炼的当日,我便令庞季同前往胶州府打探新天地会那伙人的动静,结果,他在崂山查到了一个有趣的情况:那伙人,与一群来历不明的妖怪大打出手,长期无法进山,而那群妖怪,身上均没有丝毫妖气。” 欧阳志国心里一颤,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你是想说……” 汪暮芸咧嘴道:“不错,那块从蒲家庄失踪的太岁,十有八九,就在崂山!”  正文 第四百零三话 生的意义 汪暮芸带来的第二个消息实在出人意料,欧阳志国怔了好一阵子,在细品汪暮芸话中意味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无法感知到那群人的妖气,何以确定他们都是妖怪?” 汪暮芸道:“据庞季同透露,那群人整体上虽呈人型,然而部分人能在战斗中改变形态,得知这一点后,我又让冥幽往那个方向搜索过净化之力气息,可是除了新天地会那几个,其他气息并不存在,则只能说明他们是受某种力量妖化而成的妖怪。当然,若只是听庞季同口述,我也自是会持有怀疑态度,不过,就在我于泰安府执行任务期间,也遇到过一个类似的敌人。” 欧阳志国愣了愣:“哦?你们遇到了什么样的敌人?” “有一日,我外出张贴关于皇帝泰山祭天的布告,回到农院中时,看见一个老头的尸体躺在地上。那老头是被沙达利所杀,而据沙达利讲,老头的手指甲能变作坚硬而细长的利爪,却在整场战斗中一直未展现出妖气,正是符合庞季同所讲述的妖怪特征。而当时沙达利尚未叛变,所说也自然不会有假。” 欧阳志国轻轻“嗯”了一声,叹道:“看来,山东境内太岁作祟的传闻确实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妖怪,已经开始活跃起来,这说明,那块太岁应是正在发生什么异变。” 汪暮芸笑道:“不错,而且从数量来看,山东东部太岁系的妖怪只是零星出现,而崂山一带却大量聚集,似是在守护着某种东西,再结合柳泉八木存在于崂山一事来看,我们便很容易得出结论:太岁本体,应是在崂山无疑,嘿嘿。” 欧阳志国思忖了片刻,又问:“那么,那些被太岁所妖化之人,以你所见,是否还存在独立的意识?” 汪暮芸愣了愣,收敛起笑容,警觉地问道:“此事并不重要,你问这个,是何用意?” “若是净化使者被妖化,又能保持独立意识,那么,他岂不是……” “你住口!”汪暮芸彻底不见了之前的从容,面对欧阳志国的分析,已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顿时顾不得主从地位,用手指戳了戳欧阳志国的额头,以长者的身份陡然呵斥道,“你是想说,若你被那太岁妖化,便可以成为叛逆者,获得强大的力量,从而重新回到天下第一的位置是吧?欧阳志国,我必须警告你,不管妖化之后是吉是凶,你万万不可动此念头!” 到底是奶娘,一眼便看透了欧阳志国的真实想法,而后者被如此呵斥之后,竟然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不仅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脾气,反倒像个说错了话的孩子那般,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你不是那个意思吗?那……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汪暮芸将手放下,舒了口气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不过是抛砖引玉。那太岁为何会出现在崂山,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当年,徐福带着两块太岁来到山东,我们只查到他埋了一块在蒲家庄,而那另一块的下落,不是一直成谜吗?” 欧阳志国这才恍然大悟道:“明白了,而那另一块太岁的下落,极有可能正是被徐福埋在了崂山的某处。一百五十年前,蒲家庄的太岁妖化后,破土而出,也正是前往崂山去和那另一块相聚。” 汪暮芸这才放心道:“不错,蒲家庄那一块,是在吸收了蒲松龄的强大尸气后才实现异变,但另一块并不存在此种条件,因此,它应当还只是一块普通的太岁。我们的目标,也正是夺取这一块才对。” 欧阳志国随即陷入了沉默,半晌之后,才又带着试探性的口吻叹道:“可是,我也已迈入不惑之年,人生苦短,还要多少岁月才能实现我的宏图大愿?就算若干年实现了,又剩多少日子可供我享受?可叹刚过了甲子年,就算我们获得了那块太岁,也已无法实现长生不老的梦想,你比我更加年长,难道你从未想过,获得漫长的生命吗?” 汪暮芸眼神顿时又变得犀利,随后,她并未如刚才那般发出尖刻的训斥,转而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志国啊,我完全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也哀叹,为何之前那么多年,我们费尽心思也查不到太岁的下落,而甲子年刚一过,便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就是命吧,老天爷不想让我们成为长生之人,自有他的道理,你若是希望用成妖的方式来逆天改命,必然会招致万劫不复的报应啊……” 随后,汪暮芸将右手张开,轻轻按在了欧阳志国的胸前,惆怅道:“我无儿无女,碰巧拾到了你这么一个孤儿,将你一口奶一口饭喂养大,本就是一种缘分,可是又那么巧,你竟然和我同样成为了净化使者,这样的几率,竟然也让咱们碰上了,我便觉得,这才是老天爷真正赋予我这一生的意义。后来,我又一步步看你走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上,作为奶娘、养母,老太婆我早已心满意足,可以骄傲地将剩下的日子走完……可是……可是若你最后选择了那条邪路,岂不是将我这一生的意义全部抹杀了吗?” 话到此处,汪暮芸仿佛自己将自己说得感动,眼角竟然流出了两滴老泪来。 “你已找到了你生命的意义,可是,我存在的意义,又有谁能告诉我……”欧阳志国眼神变得迷离,痴痴地说道,“身为包衣卫,或许谈论‘意义’一词,本身就是个奢侈吧……反正,只有追求极致的力量、极致的权力,才能让我安心,我明白这一点,这就够了。” “你追求极致的力量、极致的权力,没有错,一点也没错,我也会全力支持你……”汪暮芸稳了稳情绪,柔声说道,“不过,我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千万不要再谋生出成妖的想法,好吗?志国……” 欧阳志国终于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没事的话,你先出去吧,我还想再练一阵子。” 汪暮芸这才嗯了一声,又认真看了看欧阳志国布满汗珠的脸,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默默地退出了山洞去。 目送汪暮芸离开,欧阳志国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般虚脱,猛然俯身跪地,双手撑着地面,汗如雨下。 突然,他的目光又变得狰狞,声色俱厉地对着空气说道:“采云子,刚才可是你答应她的,我可没答应!” 随后,他的表情又变得柔和,自问道:“欧阳志国,你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两种表情在欧阳志国的脸上不断切换,他继续着人格分裂的自我对话。 “我就是我,从来没有折磨过你,是你太融入采云子的角色,忘了自己是谁罢了,快醒醒吧!” “你错了,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是谁,我只不过想过一种更加有意义的人生,而你呢?鲜衣怒马、豪宅宝马,带给了你什么?力量?权力?你好好想想,你身为包衣卫时所做的一切,带给过你快乐吗?该醒醒的人是你!” “呵呵,是吗?那么,你刚才明明已经变成了采云子,又为何要配合我演戏,说你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追求极致的力量、极致的权力?” “这正是我认为有意义的人生,我不想让我的奶娘伤心、让她失望,你这样的野心之徒,是永远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也不需要懂,正如我也永远不需要你懂我!反正,我欧阳志国一定会按照自己的目标,义无反顾地走下去的,任何人也休想阻止我,哈哈哈!” 正文 第四百零四话 崂山来客(一) 认识到崂山中藏有太岁一事的,不止蒲子轩一行和包衣卫,还有一伙人,自永夜大赛结束后的第二日,便立即朝山东崂山赶来,在蒲子轩等人还在蒲家庄费尽心机地挖掘土地真相,并被蒲家庄的诅咒困扰时,这伙人便已抵达崂山,并驻扎在了崂山脚下一座农院中。 这伙人,自是新天地会的六人。 永夜大赛一战,蒲子轩和欧阳志国各有收获,一人获得了柳泉八木,一人获得了半个永夜森林,唯有霍芝彰等人,付出了巨大的艰辛却在河南一无所获,早已如同一群饥渴难耐的野兽,誓要赢回一些东西才能寻到心理平衡,奈何蒲子轩等人和包衣卫成员均实力强劲,要想立即从他们手中夺回些什么可谓天方夜谭,做事一向极为谨慎的霍芝彰不敢贸然挑战,于是便将行动目标锁定为了山东境内的那块柳泉八木。 当时,他们根本不知晓太岁一事,通过胡蛊感应到了柳泉八木的位置,又发现崂山中并无妖气存在后,众人也得出了柳泉八木应是被遗弃于野外的结论,没有多想便第一时间从地下入了崂山。 事实上,他们在当日便已经见到了太岁的本体。 依靠着沙丘行者,肖珏带着霍芝彰通过穿越山体直接抵达了柳泉八木所在的地底下,黑暗中,肖珏触碰到了一块无法穿透的东西,小小吃了一惊。 事实上,当肖珏潜伏于地下时,为了节省法力,他常常选择摸黑而行——正如他为了节省法力,此次潜行只带了霍芝彰一人。但若是想让土地变得透明,便只能稍稍多花费一些法力,发动起他的“第三只眼睛”。 肖珏于是在此时开始发力,沙丘行者一带的土地对他而言,立即变得透明起来,他看清楚了那块奇怪的块状物,然而,他的目光并没有在上面停留太久,因为地面上方的一幕,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原来,他们正身处一个峡谷的底部,只见地面上还有另一块更大的块状物,虽与面前地下这个块状物相连,但很容易便能判断出它们为两块——其一,两块虽然同为恶心的肉泥状,但地面上那块显然更为巨大;其二,地下这块颜色为黑里透着暗红,而地面上那块颜色为黄里透着腥红,看起来更为“新鲜”;其三,更为恐怖的是,地面上那个块状物的一侧,居然还有一只竖着且微闭的眼睛! 而柳泉八木的气息,正是从地面上的那个块状物体内传出! 肖珏有生之年并未见过任何太岁,但仅仅凭借着这一幕,便判断出来柳泉八木根本不是独立存在,而是被某种无法感知到妖气的妖物所占有。 他更加不可能知道,地面上那东西,正是从蒲家庄土地下爬出的太岁——一百五十年前,它凭借着本能来到这齐鲁大地的南部角落,在山海相接的地方,找到了它的另一个同类,从而安顿下来,扎根于此,与同类紧紧相连,要与它一起成妖! 为了将地面上的一切看得更清楚,肖珏进一步加强了法力,土地刹那间变得更加透明。而就在这一瞬间,地上的块状物仿佛感应到了地下净化之力的存在,那微闭的眼睛如久睡初醒般猛然睁开,带动了地下这块也抖了一抖。 肖珏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本能地将手从块状物身上移开。 可一切来得有些迟,那地面上的块状物突然发出一声似人非鬼的尖叫,随后,它开始了剧烈的抖动,身上那些凸起部分,顿时纷纷化作无数人型妖怪,从它身上跳下! 这些妖怪虽是人型,然而也仅仅只是“人型”,他们没有性别,没有穿衣物,也没有五官、毛发和生殖器,宛如泥巴捏成。 妖怪们落地之后,便立即开始拼命地捶打地面、刨土,速度与力量皆备,只是片刻功夫,肖珏便眼睁睁看着头顶上的土地变得越来越薄。 此时,肖珏的净化之力已所剩不多,不敢往地下深潜,便大喊一声:“霍会长,此地实在诡异,我们得速速离开!” 于是,新天地会对崂山这块柳泉八木的第一次探索,以仓皇逃窜告终。 这一日,肖珏回到山下后,将他在现场所看到的一切,告知了全体新天地会的成员。众人虽惊讶无比,却无一人能对这一幕作出合理的解释。 第二日,新天地会六人决定一同进山,再度前往现场打探。 这一次,六人并未依靠肖珏实施潜行,他们沿着东海岸边的山路往上攀登,一路上并未遇见行人,也没遇见任何妖怪阻拦,就这么花了大半个时辰,步行到了太岁所在峡谷东侧的山崖上。 此地地势极为险峻,两侧的山崖均无路可通往下方呈南北走向的细长峡谷带,而那峡谷谷底,本应是莫名妖物的所在之处,然而从上方往下俯瞰,山壁上茂密的树荫遮挡住了大半的视线,仅仅能从树荫缝隙中看见下方有一块红色岩石若隐若现,南北两侧虽是通道,但地势也绝不平坦,北高南低,嶙峋的乱石间,还有白亮的冰瀑凝结于此。 众人立即明白了此地为何存在柳泉八木和妖物却长久无人问津,且不说妖物从上方俯瞰根本不引人注目,就算有人对它有所企图,若是不会飞翔,也根本就无法到达它的身边。 新天地会中便没有会飞翔之人,但他们有肖珏这个“土行孙”,要到达底部易如反掌,于是,为了搞清楚状况,肖珏召唤出了沙丘行者,灵体将六人一同包裹后,潜入山崖,垂直到了谷底,在肖珏确定了外面除了沉睡的块状物而没有一个人型妖怪后,从山体中钻了出来。 有了前一日的教训,六人来到地面时,非但不敢释放出一丝一毫的净化之力,而且连呼吸也变得异常小心翼翼,他们悄悄地出现在了太岁的身旁,并轻轻地围着它转动,仔细打探起来。 此时的太岁果然没意识到四周有不速之客“光临”,眼睛依然紧闭,若是仔细看去,还会发现它的肉泥状身体正在有节奏地轻轻起伏,呈现出一种呼吸的韵律——而这一特征,地底下的那一块并不具备。 打量了片刻后,六人停止了走动,集合于太岁的那只眼睛前。此时,天地间异常静谧,透露出一种远古的神圣和肃穆氛围来。 “天傲兄弟,以你所见,此为何物?”霍芝彰率先用低语打破了沉寂,而且,对何天傲的称呼也异常亲切起来。 “这东西,应该是太岁,只是,它并非普通太岁,而是已经成妖。”何天傲平静的声音下,难掩他震惊的表情。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岁吗?”霍芝彰长叹一声道,“我从前只是听过太岁之名,却从来没有亲眼得见,据说,它是帝王才能享用的极品佳肴啊。天傲兄,真是见多识广!” 何天傲淡笑道:“若是其他神秘之物,我或许也答不出个一二,但说到太岁,那与我还算是有些渊源。” 霍芝彰想了想道:“听说太岁具有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老的功效,莫非,天傲兄曾经见过太岁?” 何天傲点点头,略带自豪道:“何止见过,曾几何时,太岁还一度成为我餐桌上的寻常佳肴。” 听了此话,龅牙宋忍不住舔了舔舌头道:“是吗?这东西,好吃吗?” 何天傲轻笑道:“味如嚼蜡。” 霍芝彰白了龅牙宋一眼道:“别说这个了,天傲兄和太岁,究竟有何渊源?” 何天傲不直接作答,故作神秘地反问道:“你们可知道,为何我之前所在的门派,叫作‘永生门’吗?”  正文 第四百零五话 崂山来客(二) 霍芝彰愣了愣,突然觉得这可真是一个好问题。 当人们理所当然地习惯了一个名字的时候,可曾有心情去探究名字背后的故事?正如他从未想过去问一句那早已逝世的家父,为何会以“芝彰”给他命名。他禁不住看了一圈他的同志——“天傲”一名自然源自他父亲对他寄予的厚望;而陆莲花的名字,一定与莲花有关;反观龅牙宋,大家长期习惯了这个绰号,竟完全遗忘了他的本名叫做宋真化;再说胡蛊,身为妖怪,何来此名,又有何意? 想到此处,霍芝彰不禁会心地笑了笑,自嘲道:“是啊,天傲兄之前的门派名,是为何意?还望多多指教。” 何天傲也不卖关子,郑重解释道:“我们永生门创立于乾隆七年,截止去年覆灭,一共有一百二十年的历史。第一代掌门人名叫张席玚,据说为张三丰的后人,他在桂林创立永生门,最初并非为了捉妖怪来交易,而是期望在妖物层出不穷的断肠谷中寻到太岁,以实现长生不老的梦想。这个愿景非常吸引人,于是永生门从一开始便吸引了众多信徒加入,长期以来一直在广西众多门派中保持着竞争力。然而,断肠谷中虽妖物众多,却并未发现任何太岁的踪迹,反而门派越做越大,尾大不掉,于是在乾隆二十四年张席玚逝世后,第二代掌门开始,干脆放弃了那遥不可及的永生梦想,开始了向常规门派的转型。虽赚了个盆满钵满,但后来历代掌门也并无忤逆创始人之心,因此‘永生门’这个名字,便一直保留了下来。” “原来如此。”霍芝彰好奇道,“那么,天傲兄是否仍对长生不老一事有所企盼,所以才亲自尝试了食用太岁?此外,食用过后,身体是否感觉到了积极变化?” 何天傲抬头看了看太岁的眼睛,目光变得忧郁,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我本对长生一事并不相信,可是,当我发现我的女儿何夕尘居然是妖怪,可我又心甘情愿做她的养父后,我也哀叹,妖怪生命漫长,而我很快便会衰老、死亡,不能再陪伴女儿左右,因此追求长生的想法日益萌发。夕尘三岁时,我继承了永生门掌门之位,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力,已使得我具备了获得太岁的可能,于是,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内,我通过各种渠道,买回了各地的野生太岁尝试,但无一例外,它们并未对我的身体带来任何变化,因此,我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但对于各种太岁的形态,却有了深刻的记忆。” 何天傲当然不知道,他食用太岁的年月,离上一个甲子年已过去了四十余年的时间,任何一块太岁,那时不过是他所形容为“味如嚼蜡”的普通食材罢了。 因此,听了何天傲的讲解,霍芝彰也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望着面前的巨大妖物道:“既然如此,这太岁并无价值,我们只要杀了它,带走柳泉八木便好。” 其实,霍芝彰只不过是在作一种分析,并无下定决心要对太岁出手之意,不想,手已痒了很久的龅牙宋立即拾起鸡毛当令箭,大喝一声“正合我意!”便迫不及待地将净化之力释放到最大,对太岁打出了一排排手掌状的灵气弹。 如此一个庞然大物乖乖地杵在面前让自己痛打,打赢了还有宝物相赠——这样的机会,岂能错过! 不过,纵然龅牙宋在六人中已算实力强劲之人,他的灵气弹也确实在太岁身上打出了无处大大小小的坑洞,然而,太岁并非一般实体,那些坑洞并未对其生命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威胁,反倒激得太岁猛然惊醒过来,尖叫一声,睁开了那只巨眼! 此时站在巨眼面前,肖珏比当初他在地下看得更为真切——那眼珠泛着盈盈绿光,宛如夜间的狼眼,又宛如璀璨的翡翠,而且还有一圈又一圈的光芒从眼珠边缘往瞳孔处收缩,营造出一种摄人心魄的动态美,仿佛要将与它对视之人的魂魄也吸了进去! 就在肖珏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脱离身体而去时,何天傲紧急冲到了他的身边,将他撞倒在地。 “别盯着它的眼睛看,小心被妖化!” 肖珏恢复了理智,惊恐万分地摇了摇头,再看其他人,也均尽数离开了太岁眼睛所在的一侧,往两边而去。 肖珏赶紧起身,一边侧移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 何天傲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此地藏有柳泉八木此等宝物,不可能从来没有人来打过它的主意,却为何地面上没有任何尸骨?” 无需何天傲说完,肖珏已反应过来,既然人类打不垮太岁,那便总有人反过来被太岁消灭,而此处无一尸骨,只能说明挑战者并未死亡,联系昨日那些人型妖怪来看,不难得出结论——他们已然成为了这怪物身体的一部分! 想到此处,肖珏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若不是何天傲出手相救,此时的自己,应当已变成了“肉泥人”,并被面前这庞然大物吸入体内! 此时,六人已于太岁右侧重新聚集。太岁侧面并没有眼睛,它也无法像人类那般灵活转动身体,于是,一时间,仿佛危险已解除。 不过,太岁也并不需要转动身体,此时,它浑身又开始了剧烈的抖动,不仅那些被龅牙宋击打出的坑洞自行填补了起来,更可怕的是,无数大大小小的肉泥人又从太岁身上鱼贯而出,水银泻地般向六人扑来! 即使昨日已经见过这些家伙,但肖珏依然惊得不轻,更遑论另外五人,皆露出了遇鬼一般的惊恐神情来。 一时间,胡蛊释放出妖力,另外五人则纷纷拿出了自己的绝活,一同与这些似人非鬼的对手过起招来。 然而,肉泥人也和他们的“宿主”一样,浑身已变得无比柔软,被击中的部分并不会形成伤口,而是出现坑洞,并且只需一阵子功夫便会自行填补起来。 何天傲召唤出的正义獠牙,象牙非常锋利,加之他本身善于使刀,是六人中唯一能对肉泥人形成切割之人。象牙与大刀所到之处,肉泥人被纷纷拦腰斩断,但他们也并不会就此死亡,反而如同蚯蚓那般,被斩断的部分又自成活体,变形之后,成为小型的肉泥人,继续朝众人扑来。 面对如此对手,众人皆泛起了一种无力感,不多时,不善近战的陆莲花和肖珏已各被一群肉泥人按倒在地,并且肉泥人迅即变为非人型的肉泥状,蔓延开来,要将两人吞噬。而霍芝彰在“天地领主”的护身下,虽不怕任何刚性攻击,却同样对此种攻击方式无可奈何,很快也被肉泥所包裹起来。 “先救肖珏,再离开此处!”千钧一发之际,还是何天傲率先想到了突围方式,他杀至肖珏身旁,将其身上的肉泥乱刀挑落,又回身砍出一刀,以刀气将周围的肉泥人斩断之后,将肖珏拉起身来。 此时,胡蛊和龅牙宋也相继助霍芝彰及陆莲花脱困,肖珏与何天傲随后也赶至了四人身旁。没有丝毫的犹豫,肖珏召唤出了沙丘行者,将六人一起带至地底下。 由于霍芝彰身上的肉泥并未消灭干净,有一块肉泥就此随着六人,一起远离了峡谷,来到了安全地带。 这块肉泥正是由一个小型肉泥人所变,到了外界后,它变回了人型,却由于“缺斤少两”,只有一个三岁小孩的高度。 虽然在峡谷中他们如同下山猛虎,势不可挡,但独立出现又以一敌六时,这个肉泥人显然处在了弱势地位,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下扭动起脑袋,即使没有五官也足以感觉到他的慌乱之相。 “哼,正好拿你试验一番!”何天傲说完,乱刀挥至,将肉泥人砍成了数十块小碎块。 不想,小碎块依然具有生命特征,又各自朝着人型开始了改变。 “踩碎它们!” 随着霍芝彰一声令下,六人立即忙不迭地对满地的碎块进行踩踏。 在一块又一块的碎片被踩为粉末之后,这东西终于彻底偃旗息鼓,在一阵大风中化为粉尘而去。  正文 第四百零六话 崂山来客(三) 有惊无险地死里逃生后,新天地会六人这才终于缓了一口气。 他们明白了,这种妖怪还是可以杀死的,只是哪怕杀死一个也得耗费巨大的精力,他们断然无力在面对成群结队的肉泥人时对每个个体完成多次切割和一一踩碎这一系列步骤,因此,皆露出面面相觑之色。 眼见心仪之物近在咫尺却只能干瞪眼,包括霍芝彰本人在内的一干人,心里均不自觉地打起了退堂鼓,然而,何天傲的一席话,却重新点燃了众人的期望。 “各位,对付这样的妖怪,我们无力各个击破,只能采取整体剿灭的做法。人类对太岁的了解虽知之极少,然而大体上已知它们是由无数微虫聚合而成,这便是我们无论拳打脚踢还是使刀剑枪棍都不能对它们造成实质伤害的原因。但根据我当年的观察,太岁似乎怕水,当我将太岁放在水中浸泡时,不多久它们身上便会冒出蒸汽来,仿佛在腐烂一般。我想这妖怪也会具备此特性,不妨一试,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并无经验,又对这块柳泉八木念念不忘,于是,便一致同意采纳何天傲的建议。唯一的问题,只是何处去弄来足够多的水。 太岁所在的峡谷带中并无水源,上游的冰瀑也凝固得紧,无法利用,便只能靠外来之水行事。 在流沙坪一战中,新天地会众人皆见证了秦邕被近百个水桶之水击杀的一幕,于是,霍芝彰决定如法炮制。 众人当日便在崂山脚下租了一座农院,四处出击收集水桶,花了十余日,终于集齐了一百个水桶。此后,又花了三日时间,将水桶打满水后,分批次运抵了峡谷带东侧的山头。 待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便是考虑如何一击成功的问题。 从山崖上往下浇水,无疑是最安全的做法,然而不难想到,在漫长的一百五十年中,此峡谷已不知经历过多少场雨,甚至会生成浅浅的溪流覆盖住太岁的下半部分,太岁显然不会惧怕此种程度的水势。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上下同时开弓,待太岁痛苦挣扎时,由何天傲迅速将其斩碎,再逐个碎片踩烂。 考虑到此战术仍旧有一定风险性,六人分成了两组,霍芝彰与陆莲花从上往下倒水,另外四人则从太岁四周出击,万一战术失败,也可靠着肖珏的能力立即遁地而逃。 主意既定,肖珏便先将七十桶水分批运抵了太岁四周,留三十桶在上方,六人对太岁形成了包夹之势。此时,太岁仍处在休眠状态,闭着眼睛,身体微微起伏。 “三、二、一,动手!”随着何天傲倒数完毕,六人便一起开始了动作。顷刻间,随着第一批水浇到了太岁身上,太岁猛然惊醒了过来,泛着绿光的眼睛瞪得老大,并发出犀利的尖叫声来! 同时,太岁身体被水淋湿的地方,果然冒起了滚滚蒸汽,由于水量足够大,那些蒸汽也愈发浓烈,让整个寒冷的峡谷底部变得如盛夏般闷热! “很好,继续!”何天傲见此招果然有效,立即雄心百倍地继续指挥,甚至自己的动作也变得更加麻利起来。 不过,何天傲没有料到的是,太岁遇水即会冒出蒸汽不假,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太岁会因此变得衰弱。 恰恰相反,随着太岁浑身剧烈的抖动,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肉泥人,又从它的身上跳了出来,而且,这些肉泥人浑身也正在冒出蒸汽,在蒸汽的加持下,他们不仅没有丝毫的受伤之相,反而仿如打了鸡血一般,动作变得更加生猛起来! 更出人意料地是,部分肉泥人感觉到了从天而降的水,竟然将目标直接对准了山崖上的霍芝彰和陆莲花,他们如猴子一般跳到悬崖壁上,用手脚就着岩壁凸起的地方迅速往上攀爬! 众人这才彻底醒悟过来,水不仅不会对太岁和肉泥人造成任何困扰,反倒还会增加他们的活跃性,从而给六人带来更大的威胁! 好在,太岁附近的肖珏等四人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后,最终还是摆脱了肉泥人的纠缠,在沙丘行者的保护下,及时遁入了地下,而山崖上的两人发现形势不妙后,也立即拔腿便沿着山路往下跑,在逃跑的中途与肖珏等人会合,一同迎战攀岩而上追来的八个肉泥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后终于将他们一一消灭。 新天地会的第三次尝试,依然以失败告终。这一日,包衣卫成员庞季同正好来到山崖附近打探他们的动向,虽并未看清太岁本体一带发生的激战,却正巧目睹了山崖上的混战,于是,他通过意念传声将所见之事告知了汪暮芸,这才有了汪暮芸入山洞向欧阳志国分析太岁行踪的一幕。 也正因如此,无论是从包衣卫还是从蒲子轩等人探来,新天地会始终在胶州府驻留,虽离柳泉八木距离并不遥远,却一直不可思议地按兵不动。 当然,“不动”的背后,蕴藏的是他们的老谋深算。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新天地会在屡屡进攻太岁却又无功而返后,也算是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和教训,于是,六人分析认为,太岁作为聚合之物,若是喜欢水,那便一定怕火! 他们就此重振旗鼓,决定收集到足够的火药后,再对太岁展开第四轮进攻! 因为新天地会一干人的反复“骚扰”,崂山这方原本宁静的土地这段时日以来变得喧闹不堪,不过,他们还不是唯一来“打扰”崂山的来客。 同治四年二月十六,西元一八六五年三月二十七日,蒲子轩一行也已抵达胶州府,鉴于蒲子轩和陈淑卿两人会飞行,他们先行一步前往并不算十分高耸的崂山上去打探情况。 由于崂山紧邻黄海之滨,在具备了传统山体层峦叠嶂、雄奇瑰丽景致的同时,又多了一份海天一色的盛景,这对于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大海的蒲子轩而言,可谓着实开了眼界,便暂时将《混月诀》碎片一事抛诸脑后,在一个视线优良的地方驻足观望,感叹起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来,“哇,若不是亲眼所见,还真不敢相信高山会连着大海,而且,大海原来是这般辽阔!”他盯着远方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神,仿佛恨不得一眼将那尽头望穿,不住地冲着陈淑卿好奇道:“你看,海面延伸到那边,突然就没有了,就好像跌到了悬崖下一样,这是为什么呢?” 陈淑卿也是第一次见到大海,惊叹之余,自然也有着和蒲子轩一样的好奇,但偏偏是蒲子轩率先提出了问题,陈淑卿便只能尝试着作出解答:“根据古人的观点,世界应是天圆地方,那海的尽头,也就是世界的尽头,船到了那边,就会掉下去。我以前相信了这一点,不过,令尊既然教了你那么多新奇知识,你应该比我更能解释吧?” 蒲子轩想了想,灵机一闪道:“明白了,看来,这正是证明了咱们这个世界确实是一个球体,只不过这个球体太过巨大,从咱们的角度看上去,自会感觉大地是完全平整的。大海就不一样了,没有遮挡物,无边无际,所以到了那边,海水便顺着球体的弧度向下弯曲了……”随后,他目光惆怅道:“一定是这样……只是不知道,若是顺着这大海一直飞、一直飞,会不会就到达我爹所在的地方了?” 陈淑卿目光柔和地看了看蒲子轩,一时间仿佛这个已具备了英雄气概的男子汉又回到了那个刚与父亲骨肉分离的孩提时光,满脸尽是懵懂和无助,心中顿生一股怜悯之情。不过,面对这个错误的猜想,她还得一板一眼地纠正道:“我虽说不好我们现在正面对什么方向,但无论如何,山东这一头的海,也不可能朝着英国,而是应该朝着朝鲜、日本这些国家吧。” 蒲子轩尬笑道:“也对,徐福不就是从山东出海到了日本吗?我怎么突然脑瓜愚钝了?” 就在蒲子轩还在出神之际,突然,身后的陈淑卿仿佛发现了什么,止不住地兴奋道:“小七,你快来看,快来看,这是什么?” 蒲子轩愣了愣,转过身去,只见陈淑卿已远离了自己稍许,正站在山道旁一块褐色石碑前。 正文 第四百零七话 崂山来客(四) 此地为荒郊野岭,并无可值得讨论之物,那么,令陈淑卿兴奋之物,则只能是那块石碑无疑。 蒲子轩的目光便落在了石碑上,那石碑不到三尺高,上面刻了些文字,但站在当前的位置并不能将文字看清楚,于是,他一边朝陈淑卿走去,一边打趣道:“怎么,这石碑下面埋了黄金吗?” “我有那么财迷心窍吗?”陈淑卿白了蒲子轩一眼,难掩兴奋道,“你看看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蒲子轩走近石碑后,只是稍微瞥了上面的文字一眼,便立即惊讶地叫了起来:“哇,蒲松龄!” 只见那石碑上刻有一首诗,落款为蒲松龄,作为与蒲松龄有密切关系的两人,他们的目光自然率先关注到了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上。 随后,蒲子轩才慢慢念起前面的诗句来:“西江月·崂山太清宫……独坐松林深处,遥望夕阳归舟。激浪阵阵打滩头,惊醉烟波钓叟……苍松遮蔽古洞,白云霭岫山幽……嗬,这首诗,是蒲松龄为崂山所写的吗?” 陈淑卿道:“这款石碑,应是后人根据先生所作诗篇而建造。先生虽未曾跟我提起过他来过崂山一事,也未提起过此诗,但这足以证明,先生确实是到过崂山无疑,那么《崂山道士》一文中出现的‘仙人’,便更不可能是空穴来风了,当年,他一定在崂山上见过什么厉害的人物!” 蒲子轩点了点头道:“对,若崂山上存在过入了无相境的净化使者,也便证明了山里确实埋有太岁!”随后,他禁不住又望向大海,感叹道:“山海相连、海天一色,如此虚无缥缈的美景,加之徐福出海的历史、世外高人的传说,此地,也果真配得上‘仙境’一词啊,只是不知,为何当今这崂山上,再无高人的气息存在了呢……” 蒲子轩还沉浸在他的感慨中时,陈淑卿突然表情变得凝重,一句话将他又拉回到现实中来,“不好,还有另外几股净化之力气息正在向太岁所在之处移动……对,是新天地会那几个人。小七,咱们得赶紧上路!” “呵呵,这群家伙,待在山脚下那么久没动静,我们来,他们也来,真是跟苍蝇一般黏人啊!”蒲子轩嗤之以鼻后,便二话不说,赶紧与陈淑卿一同继续前进。 蒲子轩说到点子上了,这一日,他们的确是赶上了新天地会第四次挑战太岁的日子,不过对方的到来并不是为了故意碰蒲子轩,相反,霍芝彰一点也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这个老冤家,不过昨日,新天地会正好已收集齐了足够的火药,本就打算这一日上山而已。 两队人马虽几乎同时出动,然而方向不同,新天地会依然是走的峡谷东侧,而蒲陈二人则是从崂山西面飞来。 蒲陈二人飞行速度更快,先一步抵达了峡谷西侧的山头,他们感应到了下方《混月诀》碎片的存在,便在山崖上停了下来。 西侧山头比东侧更为平坦,一块光秃秃的巨石上,赫然用红漆写着“太和峡谷”四字——这个名字,新天地会虽然来了三次,却始终未曾知悉。 “到了,那块碎片的气息,就在下方。”陈淑卿走到崖边,伸头往下探了探。不过,从她的角度看去,依然也只可见到悬崖两边伸出的草木将谷底遮挡得若隐若现,太岁从缝隙中看去仿如一块红色的岩石,故而并未引起陈淑卿太大的惊讶。 相反,她看到了新天地会留下的众多木桶,或凌乱或整齐地散落在谷底和对面山头,顿感疑惑道:“小七你看,这峡谷下面安安静静,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东西,却有那么多的木桶……还有对面的山崖上,也有许多的木桶,这是怎么回事呢?” 蒲子轩自然也有同样的疑问,但这次是陈淑卿先抛出问题,他也只好认真端详一番后,分析道:“的确如此,这些木桶没有废旧之相,有些里面还装有水,看起来像是最近才搬运而来,看来,是有人在打《混月诀》碎片的主意,不出意外,正是新天地会所为,但为何没有成功,却不得而知了。” 陈淑卿指着下方那块“红色岩石”道:“难道,那东西就是太岁?” “谁知道呢?走吧,去看看便知。”待蒲子轩说完,两人便一起往下飞去。 到了谷底,两人自是对太岁看了个一清二楚,蒲子轩叹道:“果然,这种肉泥状的东西,不是太岁才怪了!你仔细看,它还在微微起伏,看起来正是在休眠的样子。” 陈淑卿则看得更为仔细,她留意到了太岁一侧闭着的眼睛,低语道:“不错,这东西果然已经成妖,它有一部分延伸到了这地面之下,想来正是与另一块太岁连在了一起,而《混月诀》的碎片,正是在上面这块的体内。”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是直接抽取碎片,还是将它打死再说?” 陈淑卿想了想,反问道:“若是有这么简单,凭新天地会那帮人的力量,为何会无功而返呢?你想过吗?还有,这太岁妖化了那么多百姓,按照王鸿庆的说法,又正在召集喽啰们往这里聚集,那它的喽啰,为何我们一个也看不到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蒲子轩点了点头道:“言之有理,这妖怪虽是一系之主,但与我们之前碰到的红夜叉、黑山老妖等势力完全不同,既未生出像样的智慧,又没有庞大的势力,难不成,那些喽啰,都成了它的一部分?” “不错,这样的猜想,倒是很符合太岁这种聚合型生物的特性。若是贸然刺激它,它一旦醒来,或许那些喽啰便会纷纷出现保护他们的主子。这便是新天地会那伙人多日来始终无法得偿所愿的原因。”说到此处,陈淑卿顿了半晌,略带不甘的语气道,“走吧,我们本来也只是来打打前哨,还是先回上面去,与伙伴们会合,将我们的想法说明,再作打算不迟。” “哼,那就多留你一会儿性命吧。”蒲子轩瞪了太岁一眼,便往上方看去。 本以为只是寻常的一眼,岂料,刚一抬头,一把黑灰色粉末便铺天盖地地洒落下来,将蒲子轩扑了个灰头土脸。 “啊——”陈淑卿也遭到了同样的麻烦,尖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拍打起自己的头发,大声疾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扑鼻而来,蒲子轩好不容易将头上的粉末拍打得七七八八,勉强张开眼睛喊道:“这他娘的是火药啊!” 蒲子轩说得不错,此时,新天地会的六人已再一次抵达了太和峡谷东侧山头,将一桶又一桶火药往下倾倒。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这一次,要将太岁连同那些劳什子的肉泥人一起烧个干净! 至于蒲子轩和陈淑卿,由于远离众人,又被草木遮挡,第一时间根本就未入新天地会的法眼。 不多时,整个太和峡谷底部,以及太岁头顶,已然被火药所覆盖起来。 “赤炎皇后!” 陆莲花见时机成熟,便物化出两把手枪来,瞄准了谷底。 正要扣动扳机时,胡蛊突然发现了什么,伸手将陆莲花拦住,喊道:“等等!” 霍芝彰不解道:“还等什么?” 胡蛊将身子探出悬崖,朝下凝神注目道:“那下面好像有人,是一男一女吧?” “哦?是吗?”霍芝彰也探出半个身子,端详一番后道,“果然,那不是蒲子轩和陈淑卿吗?他们居然也来了!” “什么?”听了此话,何天傲惊得目瞪口呆,赶忙也伸头细细看了看,半晌后,疾呼道,“果然是他们,霍会长,快停手!” 这位曾经德高望重的老掌门,实在没料到,流沙坪一战后,他竟然在此地与蒲子轩、陈淑卿再次相遇,而且,某种程度上,他已经站到了敌人的阵营中来……  正文 第四百零八话 崂山来客(五) 想当初,在流沙坪中,何天傲与蒲子轩刚激战过秦邕,身负重伤,动弹不得,一把大刀便趁人之危,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而那只伸向他们的罪恶之手,就来自于身旁的这几个“同志”。 那时,他们两人还是同一战线上的生死之交,蒲子轩在关键时刻拯救过他的性命,无奈造化就是如此弄人,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后,他已站在了这山崖边上,亲自将这些致命的火药洒向了下方的救命恩人。 他自己也一时不明白,怎么就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深了。 此刻,他叫霍芝彰停手,便是对自己尚未彻底改变的一次告慰之言。 没想到,霍芝彰却并不领情,满不在乎地质问道:“怎么,难道咱们还要先将他们请上来不成?” 何天傲沉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可人命关天,为何不等他们出来之后,我们再动手呢?” 霍芝彰没有看何天傲的眼睛,目光平视着前方,语重心长道:“天傲兄,我知道你与他们有些交情,可如今他们出现在此地,目的已再明显不过,他们正是为了获得这块柳泉八木而来,难道,他们一个时辰不上来,我们就等一个时辰,一日不上来,那就等一日?” 何天傲应道:“不,不会等那么久,他们很快便会作出行动的。他们一旦攻击太岁,肉泥人便会出来,那时,他们无论如何也会离开峡谷!” 霍芝彰冷哼道:“我们本就打算趁着太岁沉睡之际快刀斩乱麻将其消灭,若是等肉泥人出现,岂不是增加了更多的不确定性?” 何天傲被问得默不作声,此时,下方的蒲陈二人正好将眼中的火药渣子清理了个干净,见上方停止了扑洒,便再度抬起头来。 “不好,会长,他们发现我们了!”陆莲花将赤炎皇后握得紧紧的,不耐烦地喊道,“会长,快下令开枪吧!” 龅牙宋则鼓动道:“是啊,快开枪,将他们一起烧死更好!反正,他们身上也有柳泉八木可取,不是吗?” 此时,胡蛊也放开了拦住陆莲花的手,冷语道:“是的,天傲兄,想来想去,我也赞成开枪,反正,那个蒲子轩会飞翔,他和我妹妹,都没那么容易死的!” 何天傲早已从胡蛊口中听说了他和陈淑卿的关系,想到身为兄长的他也作了如此表态,自己一时也有点无地自容起来。同时,他深知这伙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习性深入骨髓,自己一人也无力改变什么,便默默地转过身去,摆摆手道:“你们看着办吧。” 此时,何天傲的心中泛起了一种绝望,他知道,自己这句话一出口,无论下面的两人今日是否能平安脱险,他将再也无颜以昔日的姿态面对蒲子轩。 “开枪!” 随着霍芝彰一声令下,两发子弹顷刻间离开枪膛,一左一右往谷底飞去,下一个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太岁连同蒲陈二人便一同陷于了茫茫火海之中! 太岁的顶部也同样燃烧起来,在如此猛烈的攻击下,太岁果然又尖叫着睁开了眼睛,只是这一次,它无法像之前一样立即唤出众多肉泥人来,火焰在它的最上面一圈熊熊燃烧,太岁痛苦地摇晃着身体,尖叫声不绝于耳。 “成功了!兄弟们,一个肉泥人也没出现,太岁果然怕火啊!”陆莲花收起了净化之力,得意地看着下方她亲自绘就的“杰作”,双目反射着狰狞的火光,满溢着一种嗜血的兴奋神色来。 在经历了三次波折后,新天地会最终找到了对付太岁的正确方式——这种东西,作为聚合之物,每一寸的燃烧,都是在将它身体某一部分的微生物彻底烧毁,即使成为了妖物也不例外! 若是没有干扰,这一次新天地会定将大胜而归,然而,仿佛上天故意要戏弄他们一般,蒲子轩和陈淑卿接下来作出的选择,再次让他们的努力化为了泡影。 此时,蒲陈二人身处火圈之中,虽自身已清理掉火药并未着火,然而眼看着太岁如此被破坏,二人自是心痛不已。他们均会飞翔,随时可脱离火海,因此蒲子轩并不为二人的安危担忧,反而大喊道:“原来新天地会那些狗杂种,目标并不是咱们俩,而是想致太岁于死地!若是太岁被毁,我们拿什么来提升净化之力?” 陈淑卿冷哼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若是来晚一步,便只会寻到一片残渣了。这些火,交给我来料理便是!” 说完,陈淑卿变身为狐妖,双爪开始了比划。一瞬间,那些不远处的冰瀑陡然融化,变成一股巨浪,连同部分木桶中还残留的水一同升空,在太岁上方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水球,又顷刻间炸裂开来,成为无数股细浪,四下往火焰处奔袭而去。 陈淑卿如今对水的控制能力愈发精湛,做到这一点,可谓易如反掌。不多时,随着“滋滋”的明火熄灭声不断传来,太和峡谷底部的火势也愈发偃旗息鼓。 看到这一幕,山崖上的新天地会六人表情各不相同,最不甘的莫过于霍芝彰,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二人,仿佛恨不得靠这股子眼神就将二人杀死,嘴里不干不净道:“他娘的,这两个蠢货,坏老子的好事,不知道太岁最喜欢水吗?” 二人当然不知道新天地会此前经历了什么,见火势渐小,还沉浸在一股喜悦的气氛中。蒲子轩虽看不清楚上方霍芝彰的表情,但不难想象他此时此刻的郁闷心情,随即抬头大笑道:“哈哈哈,霍大会长,难为你辛辛苦苦搞来那么多火药,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但他并没有得意太久,陈淑卿很快便发现了不对劲,满脸惊恐道:“不对,小七,这太岁,似乎很喜欢水啊!” “什么?”蒲子轩愣了愣,回头一看,果然看见太岁此刻浑身正冒出滚滚蒸汽,不但停止了痛苦的嚎叫,而且其身上的凸起处正迅速生长,变成人型来! 身为没有智慧的邪物,太岁又岂会对眼前这两个“救命恩人”报以半点感激之情?对它而言,这不知打哪来的男人和狐狸,不过和之前的那些入侵者一样,是来打扰它的休眠罢了! 眼见事态失控,山崖上的六人早已在肖珏沙丘行者的保护下,遁入了山体之中,独留蒲陈二人面对这番他们早已经历过的恐怖场景。 很快,数十个大大小小的肉泥人纷纷成型,身上均冒出滚滚蒸汽,一股脑地从太岁身上跳出,往蒲陈二人飞扑而来。 “星河龙王!” 蒲子轩不知其厉害,面对众多小妖,立即召唤出灵体,并一阵乱拳打出,顷刻间便将十余个肉泥人打飞到了远处。 陈淑卿保持着狐妖状态,挥舞狐爪,也将最靠近身前的两个肉泥人身体抓为了两截。 虽实力占优,但他们很快也目睹了新天地会早已领教的一幕——被打飞的肉泥人重新站起身子,身上的坑洞自行填补,而断裂开的肉泥人,也重新长成了更多的小号肉泥人,继续朝二人袭来! “不好,这些太岁系的妖怪和王鸿庆不一样!”陈淑卿一边抵抗一边喊道,“他们成了这太岁的一部分后,便没办法杀死了!” 蒲子轩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应道:“那还打什么?快离开此地!” 二人不再作过多的纠缠,在击退了又一波肉泥人的进攻后,一起腾空而起,瞬间便将所有肉泥人甩开。 肉泥人不会飞翔,见无法够到二人后,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突然,他们纷纷看向两侧的岩壁,迅即分为两队,一东一西地沿着岩壁攀爬而上。 待攀爬至二人所在高度,肉泥人便立即反身跳跃,欲在空中扑中二人。 蒲陈二人也不出招反击,只是灵活地移动着身子躲避,那些肉泥人便纷纷扑了个空,又笨拙地摔回地面而去。 蒲子轩悬停在半空,看着肉泥人的窘态,禁不住贼笑道:“这些家伙,以为这样就能抓到我们呢。” 陈淑卿舒了口气道:“行了,咱们也没算获胜。看来,这便是新天地会那伙人无法获得碎片的原因。” 蒲子轩看着空空如也的东侧山头,疑惑道:“说到那伙人……刚才还在这儿,怎么一下子全不见了?” “呵呵,你难道忘了,他们中有一个……” 陈淑卿正想解释肖珏净化之力的特性,话音未落,突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又一股大火在谷底燃起! 正文 第四百零九话 崂山来客(六) 此番火势来得无比迅猛,当蒲子轩和陈淑卿低头看去时,太岁本体连同那些尚未回到母体的肉泥人,已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太岁怕火,肉泥人自是也具备了这一特性,只见有的小型肉泥人,在烈火中显得无比渺小,浑身被烧得焦黑,倒在地上后便化为了一片焦炭,再无重生迹象。 大一点的肉泥人也不好过,身体着火的部分,也是如同烧成了粉末的纸一般,焦黑的碎屑四处飞散,那凹下去的部位,无法再自行填补,一个二个纷纷作着无谓的挣扎,陆陆续续倒在地上,失去了生命迹象。 从蒲陈二人所在位置俯瞰下去,太和峡谷的谷底此时火海一片、哀嚎连连,简直堪称人间炼狱。 这些妖怪,本就是无感情无智慧的敌人,二人对他们的遭遇并无丝毫同情,唯一令人不解的是,方才陈淑卿唤来大水后,地面上残留的火药已全数打湿,就算那个陆莲花再度发射子弹,又如何可能引起这么大的火势?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本身能力就是与火焰有关。 除开陆莲花,其他新天地会的成员,二人也皆见识过他们的能力——肖珏的沙丘行者、霍芝彰的天地领主、龅牙宋的反弹能力均与火不沾边,胡蛊又是个变化系狐妖,均可一一排除。 难道,还有他们不认识的净化使者或者妖怪在场? 再仔细看去,下方虽然哀鸿遍野,但位于正中的太岁本体倒是全身没有一处着火,在触目惊心的火海中宛如身处净土一般,实在令人费解。 不多时,数十个肉泥人已纷纷倒地化为尘埃而去,空气中飘来滚滚浓烟和恶臭,熏得蒲子轩和陈淑卿眼口鼻皆难以招架。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蒲子轩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拉着陈淑卿的胳膊,欲往山崖上飞去。 陈淑卿此时还是狐妖形态,并无要离开之意,蒲子轩用正常的力道拉她不动,便纳闷道:“我的鼻子都受不了,别说你了!咱们先走吧,太岁和《混月诀》碎片,现在不走也拿不到啊!” “不,我在乎的不是这些。”陈淑卿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岁正前方,高声道,“小七你看,那里似乎站了一个人,是净化使者!” 蒲子轩愣了愣,转过身来,往下方看去,虽然滚滚浓烟和飘忽的火光严重影响了视线,但太岁前方一缕蓝光,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站在太岁眼睛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赶到此处的包衣卫头领——欧阳志国。 他表面上答应了汪暮芸不寻求妖化,实则那个孤傲的人格又怎么可能放弃如此天赐良机?他在第二日便离开了修行的山洞,并瞒着其他包衣卫成员,独自一人朝着崂山赶来。 对欧阳志国而言,仁义、人性、伦理,这些无聊的词汇,与绝对的力量相比,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浮云罢了——况且,在多年的包衣卫生涯中,这些词汇,也早已被满身的冷血所淹没。 他并不知道太岁究竟是通过何种途经使人妖化,不过,他相信,只要亲自来到太岁面前,答案自然会揭晓,于是,他循着胡蛊的妖气独自找到了这太和峡谷来,成了继新天地会和蒲子轩一行后,来“打扰”太岁的第三波来客。 只不过,他虽然是三波来客中最为势单力薄的一个,然而其能力却恰好是太岁的完美克星。此刻的欧阳志国,正披着散乱的长发,释放出他的虎型灵体“霸主荣耀”站在太岁那只睁开的眼睛前,冲着它那泛着盈盈绿光的瞳孔发出肆意的狂笑声来。 “哈哈哈,采云子,你赢不了我的!今日,我就彻底让你从我身体里滚出去!” 他的判断没有错,只消盯着太岁这只巨眼,体内作为“人”的元气便被源源不断地抽取而去,他感觉自己的精神有些恍惚,但此种恍惚无比令人舒适——那个因为长期潜伏于中岳庙中不自觉滋生出来的另一个人格,将随着那一圈一圈的绿色光芒,彻底从他的体内消失! 从此,他将只是欧阳志国,而且,是一个更加强大、狠辣、纯粹的欧阳志国! “我看出来了,那个人好像是我在永夜大赛中的考官采云子,也就是包衣卫的队长欧阳志国!”蒲子轩尖着眼睛,终于看清了来人,却满脸的疑惑道,“可他到底在干吗?既不攻击太岁,也不抽取《混月诀》碎片,消灭完太岁的喽啰后,便一直傻傻地杵在那儿……” 陈淑卿道:“他在与太岁的眼睛对视,而且,他的净化之力气息正在变得浑浊,难道,太岁当年就是通过那只眼睛妖化了王鸿庆和其他百姓?” 蒲子轩恍然大悟道:“他奶奶的,原来他这是想成叛逆者啊!得去阻止他!” 说完,蒲子轩便欲往欧阳志国身后飞去,不想,刚动了动身体,陈淑卿却硬生生拉住他道:“我觉得,还是再等一等比较好。” 蒲子轩起先要往上飞,拉不动陈淑卿,此时又被陈淑卿拉住,心中泛起一丝愠怒,高声道:“还等什么?若他变成叛逆者,以后便更难对付他了!” “你别激动!”陈淑卿冷笑道,“你难道忘了,那些被太岁妖化的喽啰都成了它身体的一部分?欧阳志国一旦成妖,一定也会被太岁吸收而去,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少了一个强敌?” 陈淑卿说得不无道理,然而蒲子轩却并不为之欢欣鼓舞,反倒下意识地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一时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可是,他这么缜密的人,难道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蒲子轩的担心非常正确,这个神秘团体的首领身经百战,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此番举动是在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 此刻,欧阳志国的意识已愈发模糊,就在他的魂魄即将被太岁吞噬之际,突然,他将右手伸入了怀中,掏出一块如钻石般夺目的水晶来! 只是水晶出现的那一瞬间,蒲子轩便认清了它为何物——是的,在河南慧可的茅屋中,他早已见过此物,不禁失声大喊道:“不好!那东西,是太虚水晶!” 欧阳志国的算盘非常明确,他带着太虚水晶来此,正是打算在成妖的一瞬间,便同时将太虚水晶融入自己体内,让自己成为新一任的妖皇!如此一来,他将顷刻间成为天下妖物的主宰,反过来将面前这个母体控制! “采云子,快住手!”蒲子轩一边喊着,一边朝欧阳志国扔出一道灵气弹。 灵气弹打中了欧阳志国,他的身体出现了摇晃,神情也变得焦躁起来。 不过,此种焦躁神色,并非来自蒲子轩的攻击,而是那声饱含深意的“采云子”。 只见欧阳志国面露痛苦之色,又自言自语道:“欧阳志国,你正在走向万劫不复之地,你知道吗?” 随后,他又大喊道:“不要你管,你这多事的狗杂种,为何还没死绝?” “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只要你还有一丝人性在,我就永远不会消失!” “呵呵,你马上就会消失的……” 上方,蒲子轩见远程攻击对欧阳志国够不成威胁,便不再犹豫,一把挣脱开陈淑卿的狐爪,往欧阳志国俯冲而去。 “疾风霸龙拳!” 蒲子轩迫不及待地打出了他的绝招,欲在欧阳志国得逞之前将其推离太岁,然而,虽然星河龙王的乱拳依然如疾风暴雨般势不可挡,他却还是稍微晚到了一步! 面前,一股紫色光芒冲天而起,裹挟着无数的火焰,在蒲子轩面前形成了一道极强的光亮! 此时,别说蒲子轩,就是距离稍远的陈淑卿,也被这一道炫丽的强光晃得睁不开眼睛,她揪心地喊道:“小七,小心啊!” “霸主浑天啸!” 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欧阳志国的声音,一排紫色的虎爪型气焰呼啸而出,与星河龙王的龙爪短兵相接,一虎一龙、一紫一蓝,生生将“龙争虎斗”的好戏上演得精彩绝伦。 气势上看,双方虽不逞多让,然而,此时的蒲子轩,尚未自主掌握无相境的诀窍,在这一猛烈的碰撞之下,顷刻间便被击飞了出去…… 正文 第四百一十话 崂山来客(七) 蒲子轩飞出六七丈远后摔倒在地,落地的位置正好是一片还在燃烧的肉泥人残骸,他的身体瞬间将那处剩下的明火扑灭,但周围还有其他火源,正朝这边漫延过来。 “小七!”见蒲子轩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陈淑卿心头一紧,失声叫了出来。 更让她揪心的是,这一击之后,蒲子轩立即捂着胸口,面露苦相,虽尚未完全失去行动能力,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失去了起身再战的活力。 历来,但凡蒲子轩的疾风霸龙拳出手,对方只有被打垮和不被打垮两种结果,断然无人能以招式正面与其硬碰,如今,欧阳志国以几乎同样的乱拳予以回应,而且明显实力比蒲子轩高出许多。 正常情况下,未入无相境的蒲子轩实力与号称“当世最强”的欧阳志国相比,尚有一定的差距,当前,欧阳志国已成为叛逆者,又有太虚水晶、《混月诀》碎片加持,此外,太岁与他的融合或许也会进一步提升他的实力,那么,此时此刻的欧阳志国到底是何形态,实力又到达了何等境地,实在是令人想来便发怵之事。 眼前,欧阳志国所在位置的耀眼光芒正在减弱,中间隐隐约约露出一个黑影来,看起来稍等片刻里面的人便会露出真容。不过,陈淑卿此时又何来心情等着看戏,第一时间便飞奔至蒲子轩处,将他四周的明火用妖气吹灭,随后扶起他的身子,担忧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有事……”蒲子轩艰难地应道,“这家伙的攻击好生奇怪,上次我在永夜大赛的赛场上也是吃了他一拳,当时便感到体内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难受,这次比上次感觉更加明显,似乎体内的温度在不断升高……” “我明白了。”陈淑卿瞅了瞅地面上肉泥人的残骸,战战兢兢道,“他的净化之力不仅善于近战,而且能够控制温度。被他击中的东西,会随着他净化之力的升温而变得炙热,甚至燃烧……” “那为何我的身体没有燃烧起来?” “还是那句话,天下没有无懈可击的能力,他虽可以控制温度,但能控制到何种程度,则要看被他击打之物本身的耐力。你的净化之力可以对他的力量形成压制,只是,由于他实力比之前大有长进,此消彼长,你要压制起来也就比上次困难。”说着,陈淑卿突然放开了她原本握着蒲子轩的手,惊呼道,“不好,你的皮肤也开始变得炙热起来了!” “的确如此……”蒲子轩喘着粗气道,“现在的我无法与他作战,还是速度离开此地为好!一旦远离了他,温度也应该会降下去吧……” “当然会降下去,只是,我们现在还走得掉吗……”陈淑卿说完,诚惶诚恐地侧脸向欧阳志国所在的位置看去。 此时,那一带巨大的紫色光芒和火焰已渐渐褪去,欧阳志国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 太岁不见了,太岁原本所在的位置,地面上还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而欧阳志国除了一身的气焰和虎状灵体变成了紫色外,其他什么也没有改变。 见了此番景象,蒲子轩的脸上顿时失去了光彩,惶恐道:“看来,他已成为了叛逆者,而且,是一个拥有了妖皇资质的叛逆者,反过来将两块太岁控制,并将其与自己融为了一体。” “可是,他为何不接着朝我们发起攻击?”陈淑卿对二人对话良久而下一波攻击迟迟未至有些意外。 此时,欧阳志国低头看了看双手,又抬起头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口气冲蒲子轩说道:“不对啊……蒲子轩,我记得你当时打破那堵墙的时候,招式和刚才那一招不太一样啊……” 欧阳志国所说的“墙”,自然是指永夜大赛第二关那道红墙,当时,蒲子轩原地发力,打出了惊为天人的霸龙混元破,一击破墙,让欧阳志国深为震撼,记忆犹新。 霸龙混元破的威力远大于疾风霸龙拳,蒲子轩当然恨不得方才用此招打死这家伙,不过由于刚才处于冲刺状态,不具备打出霸龙混元破的条件,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罢了。 蒲子轩并未正面回答欧阳志国的问题,反问道:“采云子,你为何要作出这种让你万劫不复的选择?” 此话一出,欧阳志国的表情迅即变得阴沉,恼羞成怒道,“不要再提这个名字!那个碍事的家伙已经死了,永远不会再来烦我!你也永远也别再提他!” 这一次,蒲子轩再次提起“采云子”一词,欧阳志国除了反应强烈,并无焦头烂额之感,看来,通过刚才那番与太岁及太虚水晶的融合,这最新出炉的妖皇已彻底将采云子的人格排出了体外。 蒲子轩自然也对欧阳志国的反应深感意外,却一时并不知个中原委,半晌后,回应道:“哼,既然如此,我便当你是在宣告,你已经彻底成为了一个穷凶极恶之徒!” 陈淑卿则冷哼道:“你既然有那么大的本事,为何还不下手?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蒲子轩的斥骂和陈淑卿的质问让欧阳志国颇为享受,他又恢复了得意的神色,轻蔑地笑道:“很奇怪吗?呵呵,此时以我的力量,要杀掉你们已是易如反掌,正因如此,我反倒不那么着急了。我此时更想知道,当前的我已经到达了何种境地……蒲子轩,你就是一个最好的参考。快告诉我,你刚才是否已经使出了无相境的力量,或者还保留了什么样的招数没有使出?” 这个包衣卫头领对个人力量和名头的极端看重,正好与处处谨小慎微、善于扮猪吃老虎的霍芝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毫无疑问,欧阳志国是仗着自己实力大增,想寻到一个最强的对手来作为自己重回“当世第一”的垫脚石,一旦他听到蒲子轩实力已到此为止的消息,恐怕会觉得后者毫无价值,立即取其性命。 陈淑卿正愁如何才能让二人平安脱身,听了此话,顿觉他这股狂傲之气可以利用,便顺着他的话应道:“他的实力当然不止于此,不仅无相境的力量没有使出来,就连最厉害的招数霸龙混元破,也没用上,不过是大意之下偶然失了一回合罢了。” “哦?是吗?”欧阳志国目光转向蒲子轩,等待他本人的回答。 蒲子轩自然也看清楚了当下的局面,何况他的确对今日的落败心有不甘,便挑衅道:“不错,采云子……不,欧阳志国,我当前的确无法使出无相境的力量。一旦使出,哪怕你现在已成了妖皇,也不过和犀渠一样的下场。呵呵,你敢给我一些时间吗?” 欧阳志国愣道:“哦?听你这么说,你无相境的力量不是想使就能使出来?” 蒲子轩正声道:“给我两个月……不,一个月的时间,我一定会熟练掌握无相境的力量,再来找你。总之,你只有赢了使出全力的我,才配得上货真实价的‘当世天下第一净化使者’头衔。” “呵呵,还真有点意思了。”欧阳志国想了想,挤了挤眉毛道,“那就这样吧,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四月初八,我在泰山等你。” 陈淑卿疑惑道:“佛诞节?为何选择那一日?又为何是泰山?” 欧阳志国笑而不答,只道:“你们很快就会知道的。” 说完,欧阳志国身体开始悬空,往山崖上飞去。 看来,在他完成了今日的质变后,也变得和红夜叉一样,即使没有翅膀,也具备了飞行能力。 可惜,欧阳志国并没有一气呵成来到山崖之上,就在他远离了谷底,刚要转身的一瞬间,一把利剑从后脑勺将他脑袋刺穿。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话 崂山来客(八)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蒲子轩和陈淑卿惊得目瞪口呆。 这把剑是从空中斜飞而下,刺穿了欧阳志国的脑袋,而掷出这把剑的,不是别人,正是和欧阳志国一起在中岳庙中当卧底,同甘共苦了四年,却又被他无情抛弃的沙达利。 此时,从蒲子轩的角度看去,在欧阳志国身影的上方,沙达利正乘坐于一只巨型鼯鼠的背上,缓缓从空中沿着狭长的山谷滑翔而下,而那只巨型鼯鼠,从外形上看,完全就是一个大号的松松。 事实上,这正是松松本尊,只不过,他能将体型变大这个能力,此前一直没有机会跟众人表现出来罢了。 这一日,蒲子轩一行本就是集体往崂山赶来,蒲子轩和陈淑卿先行飞往太和峡谷后,余下的众人行进速度并不统一,沙达利在路上敏感地捕捉到了太虚水晶的气息,心知欧阳志国已来到了附近,而且一定怀有某种邪恶的目的,于公于私,都希望亲手取其性命,于是便发动起净化之力,打算依靠她灵气带的拉扯能力,迅速抵达太和峡谷。 当时咕噜和松松就在她的身旁,松松趴在咕噜的肩上,听见沙达利说要往峡谷下方行去,便深感自己表现的机会终于到来,主动请缨要载着她滑翔而下,助他击杀仇人。 沙达利自然是对体型矮小的松松不屑一顾,岂料,松松却从咕噜的肩上跳下,落地之后,体型逐渐变大,不多时体长便达到了一丈。沙达利正为不知如何下谷底而犯愁,一见此状,想到松松虽不能自由飞翔,但沿着峡谷带从半空滑翔而下倒是十分可行,顿时欣喜有加,二话不说,待松松重新变小之后,便将其扛在自己肩上,依靠着灵气带沿路拉扯树木和岩石迅速上行,来到了太和峡谷的西侧山崖上。 到了此处,两人探出头去目测了一番峡谷的深度,松松这才咽了咽口水,告诉沙达利说,他的变大状态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恐怕无法在这段时间内一气呵成抵达峡谷底部。 而就在两人彷徨之际,欧阳志国已完成了妖化,一片夺目的紫光从谷底下传来。 沙达利霎时明白了事态已刻不容缓,叫松松按照原计划载着自己往下滑行,并称一定能保证两人的安全。 于是,松松再次变大,待沙达利骑在背上后,立即选好一个角度往下跳去,并张开双爪,沿着峡谷带开始了滑翔。 松松滑翔的速度非常缓慢,在这个过程中,欧阳志国击飞了蒲子轩,并在与他对了一番话之后,身体悬空而起,打算离开峡谷。 按照沙达利最初的想法,她应该是靠近欧阳志国后亲手将剑插入他的脑袋,如今两者之间距离甚远,而一旦耽搁时间,让欧阳志国发现了自己,偷袭战术变为两人的正面对决时,沙达利心知自己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发动起净化之力后掷剑朝欧阳志国的后脑勺而去。 好在,此次投掷的准心极佳,剑破空而去后,正是贯穿了欧阳志国的头颅! 欧阳志国中剑后,并没有展现出类似肉泥人那样的快速自我修补能力,身子一软,连抬头看一眼发生了何事的反应也没作出,便摔回到地面上。 蒲子轩的目光在欧阳志国和松松之间上下游走了一番,最终停在了松松身上,正想惊喜地打一声招呼时,松松突然变小了稍许,战战兢兢道:“哎呀呀,不好,我的妖力快用完了!” 即便如此,松松的身体依然可以承受沙达利的体重,滑翔之势依旧,甚至还变得快了些许。沙达利见欧阳志国似乎已死,心情不错,笑骂道:“你这鼯鼠,出发的时候说得如此气吞山河,想不到就这点儿能耐,难怪人家看不上你!” 松松委屈道:“我又不是转为了打斗而生的妖怪,能做到这一点不错了……哎呀呀,好累……” 谈话间,松松又变小了些许,眼见就要载不动沙达利,沙达利便报以理解的笑容道:“行了,我数三声,你立马恢复原型,剩下的交给我。一……二……” 数数时,沙达利已从背上伸出了一条灵气带,待她数到“三”时,松松“砰”的一声变回了原型,而那条灵气带则勾住了悬崖边上一块凸起的岩石。电光火石之间,沙达利伸右手抓住了松松,再顺着灵气带荡下,往岩壁而去。随后,沙达利左手朝岩壁释放出一股稳定的净化之力作为缓冲,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岩壁上。 此时,下方的蒲子轩才惊喜地喊道:“松松,原来是你!” 松松喘着气,得意地应道:“蒲子轩,怎么样,我还是有用的吧……可惜那祝胖子没看到,回头你给他讲讲……我是如何助你们杀掉强敌的,哈哈!” 蒲子轩大笑道:“哈哈,乐意效劳,那胖墩……” 话音未落,突然间,倒地的欧阳志国一个鲤鱼打挺弹地而起,同时,那把利剑从他的头中“嗖”地飞出,直取沙达利而去! 沙达利完全没反应过来,躲避不及,腹部瞬间便被自己的剑生生刺中! 随后,沙达利身上的蓝光随同灵气带一同消失,双目失去了光华,身子一颤,便软绵绵地顺着山体滚落下来。 欧阳志国身上紫光再现,顺势腾空而起,在空中一手拦腰接住了昏迷不醒的沙达利,一手掐住了松松的脖子,将两者控制在自己手中后,面对下方的二人露出了狰狞的邪笑。 事态变化如此之快,蒲子轩顿时瞪圆了眼睛,惊呼道:“沙达利——松松——” 此时的欧阳志国,脸上仍然有一块巨大的伤疤,蓝色的血液不断从中涌出,看起来无比瘆人。他瞅了瞅沙达利,邪气十足地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手下沙达利啊……呵呵,想不到啊想不到,这才多久没见面,你们竟然结为一伙了……” 松松尚未昏迷,在欧阳志国的手中挣扎了一番无果后,告饶道:“啊啊啊,我快不行了……大哥行行好,求求你放开我……我向你道歉……” 见欧阳志国无动于衷,松松便也不再客气,骂了句“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便张口猛然咬向欧阳志国的手指。 欧阳志国眉头一皱,随即怒目圆瞪地看向松松,加大了手的握力。松松顿时双眼泛白,口吐白沫,也昏迷了过去。 为保两人性命,陈淑卿禁不住喊道:“欧阳志国,手下留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便是!” 欧阳志国重新将目光移到下方二人身上,冷哼道:“看来,我没死,让你们深深失望了……其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原来已成了这样的不死之身。不过,你们放心,我现在还不打算杀了他们,但我会将他们带走,留他们的性命到四月初八。到时候,你蒲子轩若是不来泰山,那么,呵呵……” 见欧阳志国只是想将两人作为人质,蒲子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应道:“放心,我一定会来,那之前,请你遵守你的承诺!” “哼,既然如此,那我就等着了!”欧阳志国说完,便带着沙达利和松松一起往高空急速飞去,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待欧阳志国远离,蒲子轩果然体温逐渐恢复了正常,这才又起了身子,落寞地看了一眼变回了人型的陈淑卿,长叹一声道:“走吧,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 陈淑卿同样无比落寞,环顾了一圈满是焦炭的战场后,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地上,愣道:“那是什么?” 随后,陈淑卿走近一看,地面上,有一张画有真人图像的纸片——而蒲子轩曾经告诉过她,这种东西,叫做相片。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话 救还是不救 另一边,祝元亮正独自一人气喘吁吁地往太和峡谷赶去,时而双手叉腰,时而扶着路边的树木捂着胸口小停片刻。 对这个体壮如牛的胖兄弟而言,论打架,特别是论扛揍,他绝对是一把好手,在普通人类中已算武艺精湛之人,这才有幸与一众净化使者和妖怪一路同行而不拖后腿,甚至还偶尔小有建树,但若论行路、爬山,他却一定算是个扫尾的,外加身体还多出了一块机械手臂,因此,这一日崂山行也只能满腹牢骚地落在了最后。 其笨重程度,完全可以和使出了天地领主的霍芝彰有的一拼。 当然,虽然新天地会一干人屡屡与蒲子轩发生冲突,但时至今日,祝元亮却尚未与那伙传说中的“歹人”碰过面,因此也就没机会与霍芝彰“比试比试”了。 于是,就在祝元亮终于赶到太和峡谷西侧山崖上时,蒲子轩、陈淑卿、苏三娘、孙小树、余向笛、咕噜六人正聚成一堆神色凝重地交谈着什么。苏三娘眼睛一晃,率先看见了堪堪赶来的祝元亮,白了他一眼道:“看,还有这号人呢,都快把他给忘了。” 祝元亮喘息着来到六人处,缓了缓劲儿问道:“你们……你们杵在这里干吗?拿到《混月诀》碎片了吗?” 众人见祝元亮出现,立即暂停了谈话,蒲子轩也白了祝元亮一眼,但并没有平时一贯的戏谑语气,而是死气沉沉地应道:“没有,我们正在商议一些重要事情。已经差不多说完了,正要下山。你来得太晚了。” 好不容易撑到了终点,却又听见众人立马要下山,祝元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金刚降魔腕轻捶了一下蒲子轩胸口,满腹委屈道:“啥?嫌我慢?兄弟,我可是来帮你忙的啊,难道拿到那碎片,我还能使用不成?” 蒲子轩轻哼了一声,没有心情回应。 祝元亮立马意识到了这位发小的神色有些不对劲,想来一定是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事情发生,便压了压火气,故意环顾了四周一圈,嘀咕道:“再说了,我也不是最后一个来的,那沙达利,还有那老鼠,不也没来吗?” 蒲子轩这才低落地跟他解释道:“沙达利和松松,刚被一个强敌给抓走了,我们就是在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什么?”祝元亮瞪大了眼睛,“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蒲子轩指了指身边的悬崖,“你先朝下面看看再说吧。” 祝元亮不解地看了看蒲子轩,又看了看其他人,见众人皆不多话,便来到悬崖边上,探头往谷底看去。半晌后,转过身子,怔道:“这下面怎么回事?好像发生了一场大火的样子,一片焦黑……” 蒲子轩和陈淑卿这才将刚才先后与新天地会、太岁、欧阳志国过招,以及沙达利、松松如何被抓走一事你一言我一语地又重复了一遍。 听完蒲子轩的讲述,祝元亮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我的天啊……又一个妖皇诞生了,这年头,妖皇已经这么泛滥了吗?” “你说得对,这次的妖皇,和犀渠相比,只强不弱。”说完,陈淑卿指着西北方向道,“欧阳志国与太岁融为一体后,具备了太岁系妖怪的特征,其本身的气息和太虚水晶的妖气已经消失,但我仍能探到《混月诀》碎片的气息,正在向西北方向急速移动,想来那家伙定然是打算回到京城,为四月初八的阴谋做好准备。” 蒲子轩点点头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必须在四月初八之前尽快提升实力,特别是一定要掌握无相境的力量。否则,即使到了那日,我们也无力战胜欧阳志国。” “又要开始修炼了吗?”祝元亮自言自语了一句,却没有丝毫的欢欣鼓舞,反倒收紧了眉头道,“不过我有一点想不明白,咱们干吗非要赶着四月初八去应承他的挑战?现在到四月初八只有不到两个月时间,如何保证就一定能在这短短的时日内掌握无相境的力量?难道,什么时候修炼到位,有了胜算,什么时候再去找他不行吗?” 蒲子轩愣了愣道:“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他的目的是要击败最强的我,以享受‘当世天下第一’这个虚名。四月初八,若是我不去,他就会杀掉那两个人质。” “我明白。”祝元亮也愣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何非要去救沙达利和那老鼠?” 蒲子轩道:“那是我们的同伴啊……” 祝元亮冷哼道:“那是你定义的!我还是那句话,我可从来不认为那老鼠是我们的同伴。沙达利就更不必说了,本来就是他们包衣卫的一员,现在他们的头领将她抓了回去,要处死叛徒,那是他们之间的内讧,关我们什么事啊?要杀就让他杀呗。” 祝元亮不满沙达利和松松这点,一直表现得坦坦荡荡,蒲子轩也早已心知肚明,因此不便与这发小争执,只是低语了一句:“真的只是内讧吗……” 溘然想到,当初在河南慧可的茅屋外,他目睹了犀渠杀死慧可的一幕而不敢出手相救时,似乎也是用“妖界”的内讧一词来说服自己…… 的确,无论是慧可,还是沙达利,从身份而言,与我又有何关系? 可是,慧可在弥留之前,想到的那个人,是我。 沙达利吃下了那碗饭,眼中流出了发自肺腑的泪水。 还有松松,在得意之际,说出的那句话:“我还是有用的吧?可惜那祝胖子没看到,回头你给他讲讲,我是如何助你们杀掉强敌的。” 想到此处,蒲子轩心中泛起了一阵难掩的酸楚,脸色也变得更加阴郁了。 一旁,咕噜小心翼翼地道了一句:“可是,松松和我关系很要好啊……” 祝元亮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那又怎样?就连你本人被抓走,我也是一样的观点。对了,你不正是太岁系的妖怪吗?为何欧阳志国妖化之后,没有将你一起吸收而去?” 咕噜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埋头道:“我也不知道啊……” “行了,祝元亮,你当时不在现场,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陈淑卿见祝元亮说话愈发无礼,赶紧让其打住,惭愧道,“这事,我是负有很大责任的,若是当时我不阻拦小七,让他放手去攻击欧阳志国,后面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所以,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去救他们的。” 苏三娘也大义凛然道:“胖墩,你刚才不是也说,现在这妖皇泛滥起来了吗?要我说,不光是泛滥,而且,他们一旦成为了妖皇,便会多出一条生命。如今哥垛、犀渠将在何时何地重生尚不知晓,现在欧阳志国又多出一条命来,简直是没完没了……这罪魁祸首,正是那太虚水晶。太虚水晶不除,天下将永无宁日!有时间说那些丧气话,不如让我们好生想想,如何才能在短时间内将力量提升至无相境。” 余向笛也笑道:“不错,刚才我们正讨论着这个话题,你就来了。反正,事情原委你知道就行了,现在咱们还是接着聊这个话题吧。只要入了无相境,管他欧阳志国,还是犀渠、哥垛再生,咱们都不用怕他们。” 祝元亮见众人又和自己对上了,便也不好再多作争执,只是嘴里嘀咕道:“随便你们说吧,反正,我又不是净化使者,无相境还是什么境,都和我没关系……” 正说着,突然,咕噜捂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呻吟起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话 难以解释的头疼 咕噜这个人,或者说是这个怪物,平日里不但话极少,而且很少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众人几乎从没看见他笑过,也很少看见他露出痛苦表情——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在故作神秘,恰恰相反,咕噜性格实在内向,腼腆羞涩,一眼便能看出他是个极度简单之人,在队伍中极不惹人注目。因此,一旦咕噜展现出丝毫情绪,立即便会吸引来众人的注意。 此时,见咕噜捂头哀嚎,陈淑卿同情地问道:“咕噜,你怎么了?” 蒲子轩叹道:“还能是什么?一定是胖墩这家伙说话实在太冲,把人家伤到了!” 苏三娘也用一种同情弱者的语气笑骂道:“肯定是这样,人家咕噜多好的人啊,平日里随便胖墩怎么说人家、骂人家,从不还半句口,心里憋了太多气,这才气出问题来。胖墩还不快给人家道歉!” 见两人说得有板有眼,祝元亮顿时心里一紧,愧疚却又不接受批评道:“嘿?我怎么了?别什么屎盆子都扣我头上好不好?我答应去救他的老鼠朋友行了吧?” 咕噜虽极度难受,却也公正地替祝元亮解围道:“不不不……不关祝元亮的事,我只是突然觉得脑子里很乱,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记忆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想努力想起什么来,却就是想不起来……所以脑子痛得厉害……” 见咕噜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众人便知他此时心里确实有数,应该可排除祝元亮的责任,便停止了对他的抨击。 “来,我来试试看能不能治疗你。”孙小树说着,便原地坐下,身泛红光,伸出藤蔓缠住咕噜的头部和腹部,开始治疗起来。 众人立即安静了下来,纷纷期待着一个好的结果出现。半晌后,咕噜头疼的状态非但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啊——”的一声大叫了出来,身上还释放出一股看不见的冲击波,将一干人推开了几个身位。 此时蒲子轩所站的位置正好在靠近悬崖的一侧,被推得往后趔趄了几步,往峡谷下方摔去。 所幸蒲子轩会飞翔,在半空中赶紧召唤出星河龙王,这才摇摇晃晃地又飞回到了悬崖上来。 随后,蒲子轩收起了净化之力,惊叹道:“好家伙,这咕噜体内,似乎还蕴藏着一些惊人的妖力啊!” 孙小树也是被推得摔倒在地,爬起身来,收起藤蔓和妖力,无奈道:“我已经尽力了,咕噜的问题并不是伤病,我无法替他治疗!” 还好,此时咕噜似乎痛苦有所减轻,手不再捂着脑袋,低头愧疚道:“对不起大家了,我现在感觉好些了,希望没有伤到你们……” 孙小树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咕噜摇摇头道:“还是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余向笛一番话却提出了另一种可能:“各位,听我说一句。这咕噜如你们所言,应当是个太岁系的妖怪无疑,那么,会不会是他在被太岁妖化之后,作为人类的记忆便消失了,而今日欧阳志国吸收掉了太岁,使得太岁对记忆的控制能力变弱,这才让咕噜找到了某些记忆片段。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咕噜还会不断将失去的记忆找回来?” 蒲子轩一怔,随后点点头道:“有这种可能。那么,这便是件好事,头疼就让他头疼吧,哪日记忆找回来了,那不就等于一个被妖化的百姓复活了?” 陈淑卿却有些不认同,“我也希望如此,可这个推测有漏洞,反例便是,为何王鸿庆被妖化了一百五十年,却一点记忆也没消退呢?” 蒲子轩道:“你看那些从太岁身上蹦出来的小妖,不就是一个二个已完全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了吗?定然是离此地越近,记忆便被剥夺得越厉害,一旦融入太岁体内,别说记忆,那就连思想也没有了。” 陈淑卿依然质疑道:“可咕噜早在蒲家庄就结识了我们,那距离,和王鸿庆一模一样,为何咕噜在那么远的地方记忆便消失了呢?” “也是啊……”蒲子轩又思忖片刻道,“不过,王鸿庆不是也说了吗,这东方有贵人在召唤他,他一直在违抗命令,所以保持自我意识的执念很强,抵挡了这种作用。而咕噜性格羸弱,自来习惯了逆来顺受,所以作用便强了许多……” 这一次,陈淑卿没有忙着表态,陷入了沉默,而余向笛则应道:“唉,妖怪的世界,实在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出现,我们也只好暂时这么认为吧。反正,等咕噜将记忆找回后,便应该会真相大白了。” “等他将记忆找回……”祝元亮瞥了咕噜一眼,担忧道,“现在的他,还算纯洁,可谁又知道他过去是个好人还是歹人呢,若是强盗,我们岂不是在身边放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 一番话,说得众人惊讶不已,咕噜见状,更加委屈了,将头埋得更低,沉声道:“是吗?我原来是个强盗吗?看来,我还是离开你们比较好,再见……” 说完,咕噜便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一干人见状,赶忙纷纷迎了上去,将咕噜拦住。蒲子轩劝道:“行了,别听那死胖子瞎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歹人?你充其量就是个小老百姓。来,跟我们回去吧。” 咕噜确实有着极强的顺从感,见状,立马又问道:“是吗?原来我只是一个小老百姓吗?” 孙小树也笑道:“一定是这样,他们都说我已经是个乖孩子了,我看啊,你比我还要乖多了,怎么可能是个强盗呢?” 咕噜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这才又顺着众人走回原位。 祝元亮见状,目光又移向别处,顾左右而言他道:“好了,咱们别老是把注意力放在咕噜一个人身上。他是什么变的,一点儿也不重要。还是想想,要如何提升实力,打败那姓欧的杂种吧?” 祝元亮尽管将一肚子脏话发泄到了欧阳志国身上,然而众人皆知道他仍是对咕噜心怀芥蒂,而且由于文化水平受限,还犯了常识性的错误,于是陈淑卿忍俊不禁地纠正道:“哎呀呀,那杂种不姓欧,而是姓欧阳。祝元亮,这点还需要人教吗?” 不想,不等祝元亮回应,孙小树也长大了嘴巴道:“啊?我也以为他姓欧,这天下,原来还有两个字的姓吗?” 祝元亮本觉得无比尴尬,见孙小树这么说,立即像找到了救星一般,身子不自觉地移到了孙小树的旁边,与他并肩而站,笑道:“这才是好兄弟,朴实无华。哪像你们,把一些曲高和寡的高难度知识故意说成常识,还好为人师,显摆卖弄,不就是欺负咱们没文化吗?” 蒲子轩白了祝元亮一眼,正声道:“行了,绕了半天,咱们终于可以回到正题了。我们的看法是,既然蒲松龄曾经来过崂山,又记载过崂山上有‘仙人’存在,那么,这个‘仙人’多半就是被太岁滋养的无相境级别净化使者。虽然此人已经作古,可我们不妨试试看能否在崂山找到他的后人,如此一来,或许可以从他们口中听到一些关于无相境的传说,以给我们指明些方向。” 祝元亮顿时如醍醐灌顶,一拍大腿道:“嘿,是个好主意!那咱们还等什么,这便去找那姓崂的吧?” “人家只是祖祖辈辈居住在崂山,又不代表人家姓崂。”蒲子轩纠正后,又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可是,你难道没发现吗?这崂山空无一人,大概是自从太岁妖怪赶来此地后,这里居住的百姓便全跑光了,咱们上哪找去?” 这番话,将祝元亮说得满脸无光,他也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便是他姗姗来迟后,看到众人皆摆出一副苦瓜脸的原因。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话 三个臭皮匠 说起来,崂山的景致,和一行人此前去过的江西庐山、河南嵩山相比,着实显得有些寒碜。尽管靠海而立,看起来并不缺水,然而放眼望去,虽也有成片的松木点缀,不过绝对算不上“青葱密布”,总体上植被稀疏,裸露的巨石侧立千仞,光秃秃没有土壤,让崂山的总体色调中灰白色的部分远大于绿色。而且,一行人从山脚下一路往上赶来,路上愣是没有看到过一户人家,更是让此山显得极度缺乏生机。 虽说刚经历过太平天国暴动的清朝,民生凋敝,各处山川名胜人迹罕至,但的确如蒲子轩所言,如崂山这般荒芜的名胜还是显得太过冷清。 祝元亮一路忙着赶路,其劳累程度完全可以用“疲于奔命”来形容,更是没有心情去关注周围的景色,此时听蒲子轩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道:“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这个问题……难道,自从那太岁来到庐山之后,原先居住在这儿的百姓都被那妖怪给妖化并且吸收了?” 蒲子轩轻笑一声道:“你的话,我认同一部分。我们认为,应该只有一部分百姓遭遇了此劫,毕竟,那太岁身上蹦出来的喽啰,粗略一数,大约只有几十个,更别说它沿路还妖化了一些其他地区的山东百姓。所以,我们都推测,当初,在一部分百姓被害之后,其他居住在此地的人不明就里,不知为何一些人就此失踪了,于是产生了各种传闻,也就吓得纷纷搬走了。” “嗯,有道理。”祝元亮点点头,又皱起眉头道,“可是,他们会搬到哪儿去呢?” 陈淑卿道:“这一点,我们也暂时没有找到答案,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我们此时留在这儿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得去其他地方找找。” “可是,我们一点线索也没有,这么找,不是大海捞针吗?”祝元亮一直没提起兴致,又沮丧道,“离四月初八只有不到两个月,若是将大部分的时间耗在了找那些姓崂的人这件事情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宝贵的修炼时间?” “这一点,也正是我们觉得最为难的地方……”蒲子轩说完这句后,便没再继续说下去的欲望。看来,即使祝元亮没有赶来打断他们的谈话,他们的话题也早晚会陷入这个死胡同中。 此时,众人又长吁短叹起来。正一筹莫展之际,又是余向笛蜻蜓点水般的一句话,让众人看到了希望:“那个……祝先锋,你的话,突然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祝元亮看向余向笛,愣道:“我刚才说了许多话,你指的哪一句?” “还能是哪一句?你说那些姓崂的人啊……”余向笛站直了身子,正声道,“这句话提示了我。我认真想了想,我认识的人里面,姓‘崂山’那个‘崂’字的人的确没有,不过,却有人姓‘劳动’的那个‘劳’字。这个姓氏极少,会不会就和崂山有些关系呢?” 此话一出,祝元亮立即眼中带光,如遇知音一般,又移步到了余向笛身边,与他并肩而站,还用金刚降魔腕紧紧地勾着他的肩膀,打了个响指,眉飞色舞道:“哈哈哈,这才是好兄弟!我就说嘛,这崂山上居住的人,肯定是姓崂吧?”随后又一一指了指其他人,用教训的语气道:“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家伙,应该好好补一补你们的常识才对,哈哈!” 余向笛并未因祝元亮的支持感到开心,反倒面露苦色,将金刚降魔腕从自己肩上一把推开,没好气道:“你弄痛我了!” 祝元亮立即知趣地收起了不规矩的手脚,欣然道:“抱歉,反正,我和向笛兄秉持一样的观点!咱们,就该去找姓劳的人!” 蒲子轩白了祝元亮一眼,不屑道:“百家姓里面小众冷僻的姓氏那么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还见过,明明姓虎,‘虎’字却要读成‘猫’这样的怪姓呢!有姓劳的再正常不过了,怎么就一定得和崂山扯上关系?太牵强附会了!” 余向笛报以理解的笑容,又认真解释道:“若单纯只是姓‘劳’,我也不会想得这么远,可是,人家祖籍正好是山东啊!” “什么?”听到“山东”一词,蒲子轩这才稍微认真了一些,赶忙问道,“那个人是谁?具体是山东哪里人?” 余向笛淡笑道:“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而且,你还和他们满熟悉的。” 蒲子轩更纳闷了:“两个人都姓劳?这么巧?难道,是两兄弟?” 话到此处,蒲子轩突然回想起了什么,瞪圆了眼睛道:“难道,是觉方和觉行那两个小家伙?” “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余向笛笑道,“看你这记性,我当初便告诉过你,这两兄弟,连个俗名也没有,只知道他们父亲姓劳,来自山东。他们的爹死于战乱,娘死于疾病,是他们的娘临死之前带着他们来到少林寺,求慧远方丈抚养他们长大成人的。” “呵呵,谁记得那么多啊?少林寺里彼此都以法号相称,就算你偶尔跟我提起过他们的俗名俗姓,我也懒得去记,浪费脑筋……说吧,他们是山东哪里人?” 余向笛道:“他们的过往,起初并不重要,因此我介绍得很简略,现在我得多说两句了。听他们的母亲讲,那两兄弟,祖籍是山东泰安府,虽然没有提到崂山,但若是他们祖先一百多年前便离开了崂山,那也可以算得上是祖籍泰安了。” 蒲子轩原本希望从余向笛口中听到“胶州府”一词,没料到却是一个小小的泰安府,顿时略感失望道:“那还是不能证明,他们祖上是从崂山逃往泰安府而去的啊?”随后,他朝陈淑卿问道:“小九,蒲家庄离泰安府很近,你又活了这么多年,你对泰安府,可有了解?” “你有必要强调我的年纪吗?”陈淑卿瞪了蒲子轩一眼,随后才正声解释道,“当然了解,我记得自打我懂事开始,一直到我离开蒲家庄,记忆里压根儿就没有‘泰安府’这个地名。六十年后,我下山来,这个地名才出现。我觉得好奇,也了解过一番,这才知道,雍正皇帝在位短短十三年间,那一带的地名变动极为频繁,雍正二年时,将泰安州升为了直隶州,雍正十二年时,又将泰安州升为了泰安府。他为何频繁动那个地区的脑筋,你想过吗?” “雍正年间?”蒲子轩惊讶得长大了嘴巴,“那不正是蒲松龄去世后的十多二十年吗?如此说来,在蒲松龄逝世后,那一带地方,一定出现了什么剧烈的变动,惹得皇帝也不安宁了!” 陈淑卿笑道:“不错,有道是‘泰山安则天下安’,雍正皇帝一定是知道些什么,才频频对那个地方出手。最大的可能,就是那一带来了大量的移民,导致人口膨胀,才不得不将其不断升格,以加强他们的统治。” 蒲子轩恍然大悟道:“我们是否可以作一个猜测:当年,太岁吸取了蒲松龄的尸气,来到这崂山寻找它的同类,从而给崂山的劳姓百姓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些劳姓百姓中有净化使者,也就是他们认为的‘仙人’,却又找不到灾难的源头,于是接下来的一二十年间,只好带着族人无奈地往外地迁徙。而凭着他们对‘徐福出海’这段历史的了解,他们便来我蒲家庄寻找传说中的太岁,以期提升净化之力,却又没能找到,于是便来到附近的泰山一带定居了下来,导致那里人口膨胀,逼得朝廷加强了统治手段……” 听到此处,祝元亮陡然来了精神,“哎呀,兄弟,你可真是太聪明了!我完全赞同,如今泰安府内姓劳的那些人,正是从崂山逃难而去的人的后裔!看来,咱们应该去东岳泰山寻找仙踪咯!” 这一次,无人再对此表示异议。 “哎呀呀……”苏三娘一直没说话,此时,戏谑地打了个总结道,“还真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啊,大家东拼西凑了一些各自的经历,似乎还真把真相给推出来了。希望一切如蒲子轩所言吧。” 蒲子轩找到了方向,顿时信心百倍地握紧了拳头,冷笑道:“呵呵,错了又怎样?那欧阳志国不是正好要和我在东岳泰山决战吗?咱们正好一边在泰安府寻人,一边修炼!走吧,下山去咯!”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话 会长的考虑(一) 翌日正午,崂山脚下的农院内,霍芝彰背着手,独自一人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来回踱步,时而驻足抬头看天,时而凑近院子里的几盆小花把玩,时而摇摇脑袋,时而又长吁短叹,虽一句话也没有发出,却一眼便可看出其俨然正被复杂的心绪所困扰。 对这个拥有雄心大志的会长而言,连续四次在崂山中对一块柳泉八木求而不得,实在是有些难以对属下交待,算上在永夜大赛中对冠军奖品的得而复失,这几个月来他们已是连续遭遇失败,即使拥有再远大的野心,也多多少少被磨得有些难以为继了。 某种程度上而言,人类其实和群居的猴子有许多共同之处,在一个猴群中,若是猴王身体强壮,领导有方,时常能采摘到一些果子分给下属,自然能长期受到那些普通猴子的拥戴,可若是哪一日,猴王变得虚弱,战利品也愈发稀少时,即使靠着它的身份还能暂时压一压猴群,但各只猴子内心里的暗涌则是不可避免的了。 霍芝彰此时就是一只声望向下的猴王,然而,他比猴王更悲惨的是,猴群的一切行动并不需要经费的保障,但人类做不到。 就在霍芝彰又一次停下抬头看天时,胡蛊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后,道了声:“会长,我会的经费情况已经梳理清楚了,特来向你汇报一下。” 霍芝彰愣了愣,转身看向胡蛊,问道:“怎么样?” “不太乐观。”胡蛊将单子递给霍芝彰,神色凝重道,“我们从广西出发时携带的六百三十两银子,现在只剩下五十七两,这还没算要给房东的四两银子,我们若是继续在这里耗下去,经费只会更加捉襟见肘,在想好开源的方法之前,我们暂时只能能省则省了。” 霍芝彰紧锁眉头看着账单,一言不发,半晌后,叹了口气道:“不看不知道,想不到这趟山东之行,竟然足足耗费了一百七十多两银子!” 胡蛊面露难色道:“是啊,木桶还好,可是火药这东西,这些年因为战乱价格猛涨,我们又买的是烈性火药,一斤差不多值四五两银子,三十斤下来,就花了一百四十六两。” “一百四十六两……”霍芝彰将账单递回给胡蛊,深呼吸一口气,用自责的语气道,“关键是,这么多钱花下来,连个屁也没看到啊……” 胡蛊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会长,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部署得很好了,只是没料到那蒲子轩和我妹妹神不知鬼不觉地冒了出来,更想不到,后来又来了那么一个家伙,把一切都搅黄了。” 胡蛊口中的“那么一个家伙”,自是指欧阳志国。当时,他们六人通过沙丘行者遁入了山体后,并未立即离去,而是停在了太和峡谷东侧山崖下方的山体中由肖珏观看了片刻,想寻找机会偷袭,因此不但目睹了欧阳志国的妖化,也听见了蒲子轩等人的喊话,知道了那个人正是永夜大赛中的考官“采云子”,以及他的真名欧阳志国。 只是,在欧阳志国身上冒出紫光后,肖珏立即意识到了这家伙正在发生异变,也霎时联想到了当初在流沙坪下看到的秦邕,深感危险大增,便立即离开了崂山,并不知晓后来发生之事。 此时,听到胡蛊的安慰,霍芝彰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叹道:“看来,那欧阳志国和蒲子轩也是水火不容。这下有意思了,如今我们、蒲子轩、欧阳志国三方互为敌人,不停地围绕着柳泉八木、永夜森林、太虚水晶你争我夺,且三方各有胜负……蒲子轩得到了三块柳泉八木,欧阳志国得到了太虚水晶、一块柳泉八木和一半永夜森林,我们则获得了两块柳泉八木和另一半永夜森林,可谓三分天下、势均力敌啊。我只是好奇,那欧阳志国一定大有来头,经费保障自是无忧,可蒲子轩他们不过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儿,为何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到处跑却从来不见他们缺过钱呢?” 胡蛊被问住了,他当然不知道蒲子轩的父亲是何角色,然而此问题又的的确确值得思考,便猜测道:“他们队伍里有个小孩,好像是个八籁子,什么伤病,到了他那儿,一治便好。我想,他们难道是一路上替人治病疗伤,所以挣了很多快钱吧……” “嗯……”霍芝彰不假思索道,“可惜啊可惜,咱们会里没人拥有这般能耐,但凡有一个,也不至于搞得如此捉襟见肘啊……” 胡蛊笑道:“没关系,会长,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同志几个就算是出去打家劫舍,搞点经费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当前需要决策决策了,下一步,咱们该去哪?是去长城以北碰碰运气看能否拿到那块柳泉八木,还是什么?” “长城以北?”霍芝彰愣了愣道,“我可完全没想过这一层,那边且不说一切成谜,而且就算大费周章,顶多也就搞到一块柳泉八木,而大量的宝贝还在那两帮人的手中,尤其蒲子轩一行,尚未离开山东,就这么放过他们,我着实有些舍不得。” 胡蛊分析道:“当前他们正在往西边行去,不知是不是对旱魃那块柳泉八木感兴趣。那旱魃极难对付,不如待他们灭了旱魃,再去抢他们的不迟。我之所以提议去长城北碰碰运气,也是希望那边的敌人弱一些。毕竟,我们太需要一次成功来提振士气,否则,即使同志们嘴上不说什么,但内心里会怎么想,谁又知道呢?” 霍芝彰怔了怔,他最担心的事情还并非经费不足,而正是胡蛊所说的士气不稳,本就在为此懊恼,此时听胡蛊这么一说,便顺口问道:“那么,以你所见,那几位同志,目前可有看出什么心态上的变化?” 胡蛊叹了口气道:“不错,他们在会长你面前不便表露出来,可在我看来,陆莲花还好,龅牙宋也自来没什么想法,但何天傲和肖珏,却是有些杂音冒出来了。” “是吗?”霍芝彰心里一紧,他知道,何天傲自从加入队伍以来,便一直处于强扭在一起的状态,这心高气傲的老掌门心里有想法,一点也不让人惊讶,但肖珏这个重要的“运输员”,自来勤勤恳恳,霍芝彰从来都认为,就算众人中有人产生些思想偏差,一时半会儿也轮不到他的身上,便赶紧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胡蛊不想将气氛搞得过于凝重,便故作轻松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觉得花了那么多钱,出了那么多力,结果一点好处也没捞到,难免有些情绪。今日一早,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了一句:‘就凭咱们这几个人的力量,干吗非要去做推翻满清和妖界这么逆天的事情?不如学学那个欧阳志国,变成叛逆者,获得超强的力量,如此一来,什么事情办不好?’” “呵呵……”霍芝彰听到此处,不禁没有立即展开对肖珏的批驳,反而自嘲地笑道,“看来,我这个会长最近有些窝囊,让同志们也有些丧气了啊……” 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明白,胡蛊虽然说得轻描淡写,实际情况,恐怕肖珏的言辞会比此更为严重,附和者也绝不会一个没有。胡蛊故意将此话转达,且点到为止,也是在委婉地给自己提个醒。此时这个困难的节骨眼上,任何同志有些怨言,都是再正常不过之事,与其追究他们的言论搞得众叛亲离,不如让他们尽情发泄出来,再用实际行动来弥补,方为上策。 所谓韬光养晦,不止针对敌人,面对同志,亦是如此。 于是,霍芝彰只是淡淡应了句:“他人呢?” “他说要出去散散心,便出门去了。这都中午了,应该快回来了吧?会长不放心的话,我来打探打探。”说完,胡蛊开始凝神,刚一闭眼,便又立即睁眼道,“哟,还真说不得,他的气息,就在不远处。” 不多时,肖珏果然推门入了院子,一进门,便看见了霍芝彰和胡蛊两人,立即惊喜道:“嗬,你们在啊?正好,猜猜看,我今日出门,打探到了什么大消息?”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话 会长的考虑(二) 就在刚才,霍芝彰还在苦恼要如何去面对肖珏这个付出了最多努力却又一无所获的同志,此时见他一副喜上眉梢,一点沮丧之情也看不出的模样,顿时感到一阵欣慰,便还以笑容道:“瞧你这得意的模样,什么事情能把你给乐成了这样?” “呵呵,绝对是惊天动地的消息啊!”肖珏不再卖关子,欣然道,“算了,想来你们也猜不着,我就直接说了吧。今日一上午,我都在城里闲逛,结果听见一个消息:同治皇帝和慈禧太后四月初八要去泰山祭天!呵呵,这消息带劲吧?” 此话一出,霍芝彰身子不觉一颤,胡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两人面面相觑一番后,霍芝彰问道:“谁告诉你这消息的?会不会有假?” 肖珏坚定地摇摇头道:“坊间都在传啊,这么大的事,应该不会有假。” 霍芝彰依然难以置信,“历朝历代,皇帝祭天,可是天下头等大事!他们表面上是在祭拜天神,实则是在昭告天下,当今国家在他们的统治下,盛世已至,国泰民安。历史上胆敢做出这一举动的帝王,也不过寥寥十余个,如今满清千疮百孔,快烂到骨子里了,这同治皇帝,哪来的勇气,敢来泰山祭天?呵呵……” “他虽没有勇气,但那老妖婆有啊。”肖珏分析道,“如今天下谁不明白,那皇帝老儿只不过是个傀儡,大权在握的,是那慈禧太后?以那老妖婆的奢靡之风,什么事情干不出来?何况,去年他们刚平息了太平天国起义,要用这种方式炫耀一下政权的‘稳固’,也完全说得过去。” 这一次,霍芝彰没有立即质疑,而是转向胡蛊道:“此事,你怎么看?” 胡蛊想了想道:“肖珏言之有理,慈禧老妖婆奢靡成风,又贪恋权力,完全做得出来,而且,四月初八正是佛诞节,满清皇室信奉佛教,选这个日子去祭天,完全有可能。反正,离四月初八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我们又正巧在山东境内,不如宁可信其有吧。若是真的,我们岂不是正好等到了一个极好的推翻满清的机会?” 胡蛊此言,正是肖珏兴奋不已的原因,他们志在推翻满清,却断然不可能直接攻打紫禁城,如今终于等到终极目标外出的机会,纵然最高权力者有万千随从同行,但以肖珏的能力,众人完全可以“直捣黄龙”。就算杀了两人无法立即推翻这个朝代,但定然可以使满清的江山更为风雨飘摇。如此天赐良机,岂能放过? “嗯,说得好!”事实上,霍芝彰又如何可能不为此良机而心动?只是,他需要一种鼓励,此时见胡蛊完全说出了他的心声,心情立即变得阳光起来,吩咐胡蛊道,“你赶紧去叫上其他几人,咱们一起在我房间中商议商议。” “是。”胡蛊得令后,便朝农院的一排房间走去,留下霍芝彰单独面对肖珏。 二人随后也一同朝霍芝彰房间行去,趁此机会,霍芝彰故意问肖珏道:“多亏你带回这个消息,今日是吹了什么风,让你有心情去城里闲逛呢?” 霍芝彰此话问得有些别扭,肖珏愣了愣,不知会长在打什么算盘,也便如实回应道:“也没什么了,只是,昨日行动失败,心里有些沮丧,这才特意出去换换心情。” 两人很快便来到霍芝彰房间里坐了下来,霍芝彰意味深长地正视了一番这个忠实的部下,随后抛砖引玉道:“我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同志们都有些心气不畅,毕竟,我们从河南开始,便一直在遭遇失败,特别是到了山东以后,经费花了不少,又前前后后往崂山跑了四趟,却什么好也没捞到。尤其是你肖珏,出力最多,责任重大,着实付出了许多艰辛,身为会长,我这心里也实在是有些惭愧啊。” 此言一出,肖珏立即显得有些不自然,诚惶诚恐却又不失真诚地应道:“霍会长说到哪儿去了?自从我肖珏入会以来,便早已做好了发生任何意外的准备,别说只是付出些辛苦,就是像石敢当那样被凌迟处死,又有何惧?我只是……有些替会长您不值。” “哦?”霍芝彰愣了愣,“有何不值?说说看。” 肖珏鼓起勇气道:“我们这边就五六个同志,为了追求一个纯净的天下,主动肩负起推翻满清和铲除妖界这两个替天行道的艰巨任务,本就有些力不从心,半路却还杀出蒲子轩和欧阳志国这两群拦路虎。当我看到欧阳志国成为叛逆者时,我便在想,为何我们不能学他?但凡我们同志中有一个顶级强者存在,也断不至于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 肖珏这番话正好应了胡蛊的报告,霍芝彰不但没表现出丝毫惊讶,反倒心里为他的坦诚而甚为欣慰。他并未直接回应,却面带笑意反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肖珏,我其实一直很好奇,你的沙丘行者,若是在地底下净化之力耗尽,会是一个什么结果?弹出地面?还是卡死在地底下?” 听了此话,肖珏身子猛然一颤,长叹一声道:“说实话,这个问题,我自己也常常思考。可实战中我总是在法力耗尽之前便及时浮出地面,所以我无法给出答案。不过,在梦里,这种情况倒是出现过好多次,最终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中无法动弹,除了等死,别无他法。每每如此,惊醒过来时,便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哈哈哈!”霍芝彰大笑道,“看来,你认为你会卡死在地下?可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若真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一定会弹出地面。” 肖珏纳闷道:“会长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霍芝彰道:“我们每个净化使者会生成何种能力,往往与他本人的经历和性格相关。你心里这么藏不住事,又怎会被埋于那黑暗的地下呢?” “这我就不好说了。只是不知会长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霍芝彰冷哼一声道:“如今我们、蒲子轩、欧阳志国三股势力互为敌人,格局着实像那三国鼎立之势。可你知道我在三国历史中,最崇拜的人物是谁吗?” “不知道,还望会长指教。” “呵呵,在我年轻时,我最崇拜的人是运筹帷幄的诸葛亮。但自从六年前我的净化之力觉醒之后,见老天赐予了我如此一副适合做缩头乌龟般的能力,我便想明白了,我内心深处最崇拜的人,其实是那个笑到最后的司马懿。”霍芝彰顿了顿,正声讲道,“你别看他欧阳志国现在闹得欢,但我相信,被妖化的净化使者之所以名叫叛逆者,是因为他们背叛了上天赋予他们的使命,早晚会被老天爷拉清单的。” “我明白了。”肖珏轻叹一声道,“会长的意思是,即使我们当下面临了一些困难,但绝不会走欧阳志国那样的邪路。他们爱争,那就让他们去争好了。河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要做那个笑到最后的人。” “不错,只是,正所谓知易行难,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霍某人都需要你们坚定的支持。当然,同志们的难处,我心里也十分明白。我答应你,接下来,我们还得增加一些可靠的同志入伙,共谋大业。”霍芝彰又停顿了半晌,随后坚定地补充了一句,“你一定会看到胜利的那日的。” 肖珏点了点,露出了心悦诚服的笑容。 就在这时,胡蛊也随陆莲花、龅牙宋、何天傲一同来到了霍芝彰的房间,纷纷落座了下来。 “同志们,今日肖珏带回来一个大消息:四月初八,皇帝和慈禧将来泰山祭天,届时,将是我们行刺的绝佳机会!”霍芝彰说完开场白,便开始跟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具体谋划了起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话 笼中对(一) 在一片望不着边际的幽幽混沌中,沙达利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手脚皆无法控制,唯有隐隐作痛的腹部在提醒她,此时她尚未失去对万物的感知能力。 四周阴暗而寒冷,她努力地睁大眼睛,想看清什么东西,却只看到那些混沌的黑色气体渐渐凝聚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似乎想将她盖住。虽然手掌的主人并未出现,但沙达利光是凭着这股气势,便已经想起了什么,惊恐万分地喊了一声:“欧阳志国!” 手掌并不美观,五指均长着尖利而颀长的指甲,宛如魔鬼之爪。她努力地想躲开这只手掌的压迫,身子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刹那间,手掌继续向下,将她一把抓起,举到高处,此刻,那混沌深处,还同时传来一阵似人非鬼的狰狞笑声。 “谁来救救我?”沙达利如傀儡一般任凭手掌蹂躏,万般无奈之下,喊出了呼救声,却连这一声呼叫也喊得无比艰涩。 绝望之际,突然,一道耀眼的光亮在混沌的尽头出现,随后,一个英武的青年飞身而至,大喊道:“沙达利,坚持住,我来救你!” 沙达利喜极而泣,放眼望去,她看清了来人,正是在山东刚结交的蒲子轩。 蒲子轩召唤出星河龙王,迅疾如风,顷刻间便赶到了她的身边,将那只握着他的魔爪拆了个稀烂。 沙达利身子随即悬空,往下方落去。她下意识地伸出两条灵气带,想套住高处的蒲子轩,却在灵气带接触到蒲子轩身体的一瞬间,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青年的身影变得透明,随后连同星河龙王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够着,整个人只能止不住地继续往下落去。最终,她触碰到了地面,却除了腹部的疼痛感更强之外,什么事也没有。 伴随着腹部越来越明显的疼痛,沙达利缓缓睁开了眼睛,意识到了刚才那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梦境。此刻,自己正身处于一间阴冷而潮湿的牢房中,四周光线非常昏暗,唯一的光源,则来自牢房墙壁上方一扇一尺见方的窗户中。 这并非普通牢房,沙达利看见牢房四周还镶嵌有若干根木柱,她只是用手碰了一下那些柱子,身体便变得异常乏力。 沙达利体会到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瞬间明白了,这应该是欧阳志国豪宅后院的一处牢房,那个包衣卫的头领,曾经带自己参观过此处——此牢房整体是用砖石砌成,分为了十四间,而其中四间特地加装了小叶紫檀做成的柱子,目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关押净化使者或是妖怪。 虽不知欧阳志国曾经在此处关押过何许高人,但沙达利明白,此时此刻,自己正是那个“必要时候需要关押在此的人”。 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沙达利又低头看了看腹部的伤口,只见那被利剑刺伤的部位已由绷带包扎了起来。虽伤患处异常疼痛,但在这简单的治疗下,倒也不至于伤口恶化,暂无性命之忧。 看来,欧阳志国并不想我死,那么,那已经变成了叛逆者,又升级为了妖皇的家伙,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想到这里,沙达利一筹莫展,长叹了一声,又自嘲着笑了笑:“呵呵,我真傻,蒲子轩和我非亲非故,又怎么可能来救我呢?” 这句话本来是说给自己听的,想不到,隔壁却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来回应她:“嗬,沙达利,你终于醒过来了啊?” 沙达利微微一愣,随即便辨认出了这是松松的声音,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努力看去。 两间牢房用小叶紫檀木柱隔开,虽足以防止妖怪和净化使者越狱,但声音和视线却是畅通无阻。于是,沙达利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了脖子被一条铁链锁起来的松松。 沙达利迅即回想起了当时她正是骑在松松的背上向欧阳志国发起的进攻,看来,在自己中剑昏迷之后,这只无辜的鼯鼠也落入了欧阳志国的魔爪。 于是,沙达利向松松愧疚地应道:“抱歉,松松,连累你了。” 松松笑应道:“呵呵,道什么歉?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本以为松松是在大义凛然地表达他为了朋友愿意两肋插刀的英雄气概,不想,他的下一句话却是:“你醒过来便好,快使出你的净化之力,打烂这些木头和我身后的墙壁,带我一起逃出去吧!” 看来,松松并不了解小叶紫檀对净化之力的克制作用,沙达利于是沉声道:“抱歉,我做不到。” “啊?为什么啊?”松松的语气立即变得惊恐起来。 沙达利指着隔断用的木柱道:“这些柱子并不是普通的木头,它们是用小叶紫檀做成的。被小叶紫檀关住的妖怪和净化使者,均无法使用法力,甚至就连碰一下它们,也会变得虚弱起来。” 松松被铁链锁住,铁链的长度又使得他够不着那些木柱,此前并无法亲身尝试,此时听沙达利这么一说,才明白了过来,惊呼道:“既然如此,那他还锁着我干吗啊?” 沙达利淡淡地分析道:“很明显,是因为你的身体太小了,即使不使用妖力,也可以从这些柱子的缝隙中钻出去。” “这……这他娘的都是谁干的好事?是那个欧阳志国吗?” 看来,松松也是不久之前才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沙达利身子后移了几步,让自己背靠着墙壁,好换来些许舒坦,随后应道:“不错,这牢房正是欧阳志国在自家后院建的特种牢房,以前我还是他们一员的时候,他便带我来这里参观过。实在想不到,有一日,我也会成为这东西的笼中之物啊……” 松松顿时乱了方寸,哭嚎着在它的牢房中乱跑,扯得铁链逛逛作响。 沙达利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愧疚之情愈发浓烈,却也不知应该如何安慰这位难友,只好一言不发地任其发泄。 挣扎累了,松松这才停了下来,带着哭腔道:“怎么办?怎么办?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啊!” 沙达利这才叹了口气道:“若他要我们死,我们在崂山便死了,又何必千里迢迢将我们带回京城来?” “是吗?原来我们现在在京城吗?”松松平静了些许,又问,“那么,以你之见,他将我们关在这儿,是要干吗呢?” 沙达利在欧阳志国向蒲子轩发出挑战之前便昏厥了过去,并不知其真实用意,便冷哼道:“呵呵,拷问?人质?谁知道呢?反正,你只要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将我们当菩萨供着就行了。” 松松对“人质”一词产生了幻想,立即乐观道:“这么说来,蒲子轩他们还有时间来救我们的,对吧?意念传声我玩不来,可你一定会吧?” 沙达利心里被触碰到了,身子微微一颤,随后又冷静下来,泼冷水道:“你别傻了,别说隔着这小叶紫檀意念传声传不出去,就算传出去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非亲非故,人家凭什么来救我们?” 松松愣道:“凭什么?凭咱们是同伴呀!” 沙达利冷笑道:“那是你自认为的,你我都一样,咱俩不过是在蒲家庄稍微和他们有些交流,干吗那么自作多情?” “那……就算蒲子轩不来,咕噜也肯定会来的!我和他关系可好了!他一来,身子立刻就可以钻进来,再变成一把钥匙,打开我这脖子上的破玩意儿。” 沙达利不忍再打击松松,便苦笑道:“是啊,是啊……那咱们就等着吧。” 松松还想说些什么,附近却传来一声开门的“咯吱”声,整座牢房的大门就此徐徐开启。 一股阳光透进来,背光下,一个男人的身影走进了牢房的大厅。 随后,便是欧阳志国戏谑的声音传来:“呵呵,沙达利,久违,久违了…”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话 笼中对(二) 在弱光中待了太久,突然有一缕强光射入时,沙达利的眼睛起初还有一些不适应,下意识地将脑袋朝一旁侧了侧,可当听到欧阳志国的声音时,她顿时什么光也顾不得了,立即身子前倾,怒目圆瞪地盯着欧阳志国,声色俱厉道:“欧阳志国,你这狗杂种,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欧阳志国此时手里端着一个装了两块馒头的碗徐徐走来,听了沙达利的谩骂,毫无怒色,又不急不徐地将碗从木柱缝隙中递入牢房,悠然道:“呵呵,别急别急,肚子饿坏了吧?来来来,先吃点东西,肚子饱了,才有力气骂得更响量,你知道,我欧阳志国是最懂怜香惜玉的了……” 沙达利早已习惯了欧阳志国的声音,此时却觉得他的声音无比恶心,顿时不顾一切地冲到欧阳志国面前,一脚将碗踢翻在地,随后双手抓着木柱喝道:“你这恶魔,要杀便杀,给老娘我来个痛快,装你娘的什么假慈悲呢?” 随后,小叶紫檀立即起了作用,沙达利只感觉到身子一软,仿佛刚才那句话把自己浑身的力气都吼了出来,双手赶紧放开了柱子,满脸尽是憔悴之相。 “哎呀呀,别那么大火气嘛,我这特制的牢房,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欧阳志国眼睛瞟了瞟落到地上的馒头,随即又收回视线,轻蔑地看向沙达利道,“不过嘛,话又说回来,建了这些牢房才一年多点,你我二人便接了任务前往河南中岳庙,整整四年没有用过,想不到啊想不到,四年后来这儿的第一个客人,竟然是你这个我最亲近的下属啊……” 说完,欧阳志国仿佛故意挑衅一般,伸出右手抓住面前一根柱子,半晌后,却一丝一毫的憔悴之相也没露出。 见沙达利脸上写满了疑惑,欧阳志国颇为得意地邪笑道:“也不知是太岁的能力还是太虚水晶的能力,反正,自从我一回到这儿,就发现这些小叶紫檀对我不起作用了,多半是上天赐予妖皇的‘特殊免疫能力’吧?否则,那太虚真人干吗要万里迢迢将哥垛的封印带至昆仑山而不用小叶紫檀将它关起来呢?嘿嘿。” 沙达利顿时心里泛起了一股绝望之感,当初,她将面前这家伙脑袋一剑刺穿,但很快后者就复活了过来,说明欧阳志国在峡谷的异变中已经具有了太岁的再生能力。 太岁的弱点是怕火,可偏偏这家伙的灵体“霸主荣耀”能力正是控火。由此可见,欧阳志国已不具备这一弱点。 那么,如果还有哪怕一丝想打败他的念头,只能是靠小叶紫檀。 可偏偏他又成了妖皇,将这一弱点也完美规避! 此时,在沙达利的心中,自己已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可怕的是,欧阳志国已具备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又拥有可控制天下所有野妖的能力,且自身没有弱点,那么,就算蒲子轩入了无相境……不,就算徐福、蒲松龄再世,又能奈他如何? 欧阳志国从沙达利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绝望,笑道:“这就是我为何要将你们活着带回来的原因,我已成为了如此强悍的不死之躯,若没有一个强劲的对手,岂不是太辜负我的这番苦心了?” 沙达利不解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我成功路上最好的垫脚石,莫过于那个蒲子轩,可是,他似乎现在还不能自由使出无相境的力量,我便决定给他些时间,让他练练,待四月初八时,我要让他明白,无相境又怎么样?我曾经费尽心思也达不到那个境界,但我有能力让达到那个境界的人甘拜下风,以证明,天命在我这一边。你们就是最好的诱饵,否则,到时候他不来,我欧阳志国就算得了天下,也岂不是太寂寞了?哈哈。” 不等沙达利回应,一旁的松松率先欣喜道:“咦?你果然是将我们抓来做人质!那蒲子轩,会……会来救我们吗?” 欧阳志国轻蔑地瞥了松松一眼,冷哼道:“当然会。” 松松顿时眼中带光,看向沙达利道:“嘿,你听见了吗?蒲子轩果然会来救我们吧!我就说嘛,他绝不会放弃我们的!” 沙达利心中泛起了一丝希望,但多年在刀尖上行走的经历告诉她,往往希望越大,失望也会越大。何况,岂不说蒲子轩能否在短短的这段时间内获得如此大的突破,就算获得,又能战胜这个比犀渠还强大的敌人吗? 当然,此时此刻,还暂时用不着想那么远,眼下,还有些事情可以做。于是,沙达利大义凛然地对欧阳志国道:“既然如此,你有我这一个人质就够了。那只鼯鼠小妖是无辜的,求求你放了他。” 听了此话,松松赶紧附和道:“对对对,我是无辜的。求求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我什么本事也没有,对大哥您构不成丝毫威胁,真的!” “呵呵,你们说得不错,一个人质就够了。你这耗子,的确是没什么卵用。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又干吗要放了你?将你杀了,岂不是报了我一剑之仇?岂不是更能刺激那蒲子轩?”欧阳志国说完,伸手张开五指对准了松松,做出一副要隔空将其击杀的模样。 松松见状,吓得缩成了一团告饶道:“别别别,别杀我,还是多一个人质更保险,真的!” “哈哈哈,贪生怕死的家伙。”欧阳志国大笑着收起了手,满脸鄙夷地逗弄道,“我逗你玩的呢!” 仗着压倒性的力量,欧阳志国一直在享受着和笼中两者的对话,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一个老妪的声音:“志国,怎么送个饭送了这么久还不出来啊?” 声音的主人,沙达利仍然无比熟悉,那正是包衣卫的副队长——巨门星汪暮芸。 看来,这一日,她也在欧阳志国家中逗留。 “哼,碍事的老太婆……”欧阳志国小声嘀咕了一句,便扭头高喊了一声,“这就出来!” 说完,欧阳志国不多作耽搁,转身向外走去。 随着大门“砰”一声关上,牢房里的光线又变得暗弱了下来。沙达利和松松这才死里逃生般舒了一口气。 “抱歉,我已经尽力了,没能救到你。”沙达利长叹一声,捂着腹部的伤口,艰难地向后挪动着身子。 松松见状立马大喊道:“喂喂喂,你别走啊!那馒头,你不吃,给我吃啊!我这都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抱歉。”沙达利苦笑一番,又挪动到馒头跟前,拾起一块便从木柱缝隙中扔给了松松。 松松拾起馒头,也不多话,立即大快朵颐起来。 半块馒头下肚,松松这才缓了缓劲儿,打了个饱嗝道:“真难吃,比松果差远了!” 沙达利苦笑道:“还挑肥拣瘦呢,难吃就别吃了。” “那……那可不行。这一顿吃了,下一顿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了!我宁可做个饱死鬼,也坚决不做饿死鬼!”松松说完,又继续啃食起剩下的半块馒头来。 “没风骨!”看着松松各式各样的求生模样,沙达利笑骂一声后,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心酸。 如此弱小的生命都在不顾一切地为活了下去而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自己身为“被上天选中”的净化使者,又有何资格如此轻言放弃? 想到这里,沙达利也不再顾及所谓的风骨,从地上拾起另一块馒头,轻轻拍掉上面一些尘垢,便毫无杂念地往自己嘴里送去。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话 笼中对(三) 欧阳志国走出牢房,便看见了等候在此的汪暮芸。 汪暮芸正用右手有节奏地捶打着自己的膝盖,见了欧阳志国出来,动作没有停下,边捶边轻声问道:“怎么,进去那么久,是不是她已经醒了,你俩久别重逢,又聊出些兴致来了?” “呵呵,醒倒是醒了,只不过话不投机半句多。”欧阳志国悠然敷衍道,“尽管如此,第一次以敌人的立场和过去的战友对话,感觉还是着实有些奇妙,所以多说了两句。” “呵呵,是吗?”汪暮芸微眯着眼,端详了欧阳志国一番,意味深长地问道,“队伍中出了如此一个叛徒,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反而满脸写着四个字:春风得意。你这一趟山东之行,该不会还有些什么别的收获吧?” 听了此话,欧阳志国顿时心里一紧。他虽然此时已获得了无上的力量,但尚不是与其他包衣卫成员摊牌之时,特别是面对汪暮芸这个‘奶娘’,无论自己获得了怎样的地位、怎样的力量,却始终在心底里过不了她这一关。最怕的,莫过于她一旦知道了山东之行的真相,必然又要拿出那个让自己不舒服的长者身份,劈头盖脸教训自己一番,甚至和自己断绝关系也有可能,如此一来,弄不好又要将自己好不容易抹杀掉的采云子人格激发出来。 因此,欧阳志国本打算悄悄将沙达利和松松囚禁至四月初八再说他事,却没想到这个老太婆偏偏“不合时宜”地于今日来府上看望自己,又正巧碰见自己带着两个昏迷的人质回府,只好临时编造了一个谎言,称自己实在忍受不住叛徒,这才亲自前往山东将其捉拿。 随后,欧阳志国将两者囚禁于牢房中,心里盘算着小心翼翼地伺候汪暮芸一阵子便将她打发走,却不想汪暮芸午饭过后还不想离去,于是便借口给两个人质送饭避开她,她却依旧执拗地跟了过来。 无奈之下,欧阳志国收敛起春风得意之色,故作惊讶地问道:“没什么意外收获啊,怎么,我看起来有那么欢喜吗?” 汪暮芸自是对欧阳志国异常了解,后者任何心思都逃不过她的法眼,便又直愣愣地盯着欧阳志国的眼睛,笑道:“呵呵,但愿是我太敏感了吧……” 欧阳志国被这双有穿透力的眼睛盯得心里发毛,心中顿生了一股愠怒情绪,便直言道:“汪副队长,午后正是人们最困倦之时,还不打算回家休息休息吗?” 汪暮芸听出了欧阳志国的言外之意,却故意“不解风情”道:“急什么?你刚才不是说,第一次以敌人的立场和过去的战友对话,感觉有些奇妙吗?呵呵,既然人家醒了,我又正好在此,怎能不进去打个招呼,享受享受这种奇妙的感觉呢?” 欧阳志国顿时更加发怵,在心里暗骂自己刚才实在多嘴,恨不得抽自己两耳刮子,又愈发觉得这老太婆让人厌烦,便婉言拒绝道:“里面湿气太重,怕惹得奶娘你膝盖风湿病发作,我看还是算了吧。待四月初八,我定将叛徒带至泰山,让你好好看看。” 欧阳志国难得地打出亲情牌,想汪暮芸给个面子,不想,汪暮芸反倒更加有理道:“呵呵,真是难得啊,若是你以队长身份命令我离去,我倒无言以对,但你既然肯认我这个奶娘,那便无论如何请圆了我这个心愿。风湿嘛,小毛病,待个一时半会儿难道还能让我瘫了不成?嘿嘿。” 欧阳志国顿时又暗骂自己拒绝得不够果决,然而‘奶娘’和‘风湿’刚由自己说出,不好改口,只好道:“行,我也正好进去收碗,我陪你一起进去。” 欧阳志国目的很明确,那两个女人对话,自己必须守在现场,一旦沙达利透露出半点太岁的真相,自己就必须做点什么了。 陪伴一事,汪暮芸倒是没有拒绝,便嗯了一声,从容地跟在欧阳志国身后入了牢房。 此时,沙达利和松松已各自将馒头吃完,正喘了口气,只听大门又“咯吱”一声响,在明亮的背光中,欧阳志国又走了进来,立即将心弦重新绷紧。 不过,这次要与他们对话的主角,并非欧阳志国,那身后的汪暮芸加快了步伐绕到了前面,眼睛瞥了一眼松松后,便也不多作理会,直接将视线移到了沙达利身上。 “嘿嘿,沙达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句话,从前你只是听过,却从未想过,有一日,它会成为你的真实写照吧?” 刚经历了与欧阳志国的负气对峙,沙达利此时倒也没多少多余的力气与汪暮芸吵闹,只淡淡地洗涮了句:“汪暮芸,还真是哪都有你啊……我现在才发现,你和欧阳志国走得挺近的嘛……呵呵,该不会,你们除了公差,实际上还有些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吧?” “呵呵,有些东西,说透了就没劲了。不过嘛,我还是得夸一夸你。自打我净化之力觉醒以来,能从我手中逃出的猎物,你还是第一个。看来,不服老不行啊,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腿脚越来越不好使喽。”汪暮芸说完,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了一下牢房的柱子,随即感觉身体一软,赶忙将手缩回来。 一旁的欧阳志国赶紧提醒道:“不要碰这柱子,这可是小叶紫檀做的。” “哎呦呦,记性也不好使了,都忘了这是个厉害家伙了,嘿嘿。”汪暮芸自嘲完,又回归到主题,双目盯着沙达利,“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沙达利的腿脚确实灵便,也不知欧阳志国是使了什么法子,怎么就将你给制住了?” 此话一出,欧阳志国和沙达利均心里一阵波动。沙达利明白了,看来,汪暮芸并不知晓欧阳志国在崂山所做的一切,那么,欧阳志国的妖化,极有可能并非包衣卫整体目标的需要,而仅仅只是欧阳志国个人的野心作祟而已。 而欧阳志国更是明白了汪暮芸话里有话,虽无确切证据,但这老太婆一定是在怀疑,自己当初不辞而别,会不会是私自去找了太岁。 女人的直觉实在太过可怕,尤其是一个母亲! 于是,欧阳志国赶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递话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本来就已将她重伤,我不过在泰安府和济南府交界处的山野碰到了她,捡了个便宜而已。” 欧阳志国的回应与事实完全不符,沙达利瞬间明白了她的判断是对的,欧阳志国在妖化一事上对汪暮芸有所隐瞒,那么他们两人不管背后究竟有多复杂的关系,至少在这一点上,他们之间一定是有分歧的。 这一点,可以利用,但绝对不是现在。 于是,沙达利顺水推舟道:“哼,知道就好。若我身体健康,就凭你这愚钝的身手,又如何能擒住我?” 汪暮芸听了此话,眼神变得温和起来,顿了顿,沉声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沙达利自是在陪欧阳志国演戏,眼看就可以瞒天过海,不想,隔壁的松松却没搞懂状况,不识时务道:“啊,不会吧?为何你们当我完全不存在?那时,我不是在载着你飞翔吗?” 此话一出,空气顿时又紧张起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话 笼中对(四) 眼见就要穿帮,欧阳志国顿时心里一阵发毛,恨自己刚才没有第一时间手刃了这只碍事的老鼠,但若是此时自己下手将其杀死,不但杀人灭口的意图表现得太过明显,而且还可能激得沙达利不再配合。 此时,这老鼠倒还只说了一个“飞翔”,若再将“崂山”二字说出口来,便更加难以收场了。 必须立即做点什么让这家伙噤声才行! 于是,欧阳志国果断出手,使出气劲隔空将松松抓起。松松短小的身子悬浮在半空,只感觉脖子被人掐住,无法呼吸,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沙达利和汪暮芸此刻虽然立场不同,但均被欧阳志国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异口同声道:“你要干吗?” “哼,不干吗,我只不过再现一番当时的场景罢了。”一边说着,欧阳志国一边仔细观察着松松的神态,见他口吐白沫,昏迷了过去,这才将他放下,一本正经地继续编造道,“当时,就在一处山坡上,我见到了沙达利正一瘸一拐地走着,便知道你给她造成的伤害并未完全痊愈,就对她出了手。将她制服后,这老鼠突然从旁边一棵树上飞身而下,向我袭来,我于是便像刚才这样,隔空将他掐住脖子,把他弄昏了过去。呵呵,想来,这小妖和沙达利之间,怕是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 沙达利见欧阳志国并未下死手,便也看明白了他的动机,随即一板一眼地纠正道:“你错了,他和我并不认识。他之所以飞身而下,不过是冲着你我心脏来的,只是有点自不量力罢了。” 在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心理交锋之后,汪暮芸终于被糊弄了过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志国啊,你不知道,我是真怕你一时想不开,去崂山找那太岁将你变成妖怪呢。”说完,止不住地嗫嚅道:“没有便好……没有便好啊……呵呵。” 此话一出,沙达利更加确定了这正副队长之间的分歧,正是在于要不要通过妖化来提升实力。一旦明白了这点,在关键的时刻便可利用,以激发他们的矛盾。 想来,汪暮芸也一定不知晓欧阳志国四月初八约战蒲子轩一事,于是,沙达利故作怨恨地转移话题道:“四月初八,皇帝祭天那日,你们的计划还进行吗?” 汪暮芸愣了愣,随即扭头问欧阳志国道:“哦,你还没把真相告诉她吗?” 欧阳志国见话题不再聚集于他的身上,这才略为松了一口气,赶紧顺势推进话题道:“没有,之前没觉得有什么必要说,现在嘛,告诉她这笼中之鸟也无妨。” “哦,这样啊……”汪暮芸于是贼贼地笑了笑,目光重新看向沙达利,冷哼道,“你还真以为,那皇帝要来祭天啊?” 此话一出,沙达利立即怔得不轻,不解道:“怎么,难道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 汪暮芸不屑道:“那皇帝老儿要文治没文治,要武功没武功,拿什么来玩祭天这么高级的游戏?” 沙达利依旧没搞明白:“可是,坊间都在传言,说同治皇帝和太后四月初八要来泰山祭天……君无戏言,这么大的事情,难道还有假不成?” 汪暮芸无奈地吐了口气,又道:“反正你也出不了这里,告诉你也无妨。皇帝当然从没说过此事,坊间传言,不过都是从我这儿发出去的罢了。之前,你我在泰山府待命时,我便常常外出散播这一消息,山间、集市,见人便传,还到处张贴布告……如此重大的消息,很快便一传十、十传百,不久之后,整个山东都知道了,呵呵。我们的目的你很清楚,就是将蒲子轩和霍芝彰两伙人吸引到泰山来,让他们狗咬狗,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听了此话,沙达利嘴角竟然略为上扬,坦然道:“原来如此,我就说,当今陛下做出泰山祭天的举动,实在是难以服众。不过嘛,如此一来,我反倒放心了,我一直以为,四月初八你们除了对付那两伙人,还会对陛下行不轨之事,至少,我不必为那日陛下的安危而寝食难安了。” 在沙达利心中,此时只剩下一个念想,那便是蒲子轩四月初八之前,彻底掌握无相境的要领,并于那日前来应战,击败欧阳志国。尽管这一切很难,但目前也只剩下这一丝渺茫的希望了。 此后,对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欧阳志国担心众人又聊起崂山一事,便趁机对汪暮芸提议道:“好了,这里没什么事了,咱们出去吧。” 汪暮芸斜眼瞅了瞅牢房地上的碗,俯身将其拾起,拿在手里摆弄一番后,起身惺惺作态道,“志国,伙食给人家开好点,再怎么说,人家也在河南陪了你四年嘛,呵呵……” 沙达利冷哼一声,洗涮道:“有时间假惺惺地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老太婆!” “呵呵,沙达利,那么后会有期了。”汪暮芸这一次懒得正面回应,似乎刚才一席谈话已让她彻底放下心来,这才假装友善地与沙达利告了个别,转身与欧阳志国一同往外走去。 牢房的大门再度关闭,内部和外面顿时又变为了两个世界。 随后,汪暮芸便径直离开了欧阳志国的宅邸。 送走了这个婆婆妈妈的老太婆,欧阳志国这才稍微安定下来,舒了口气,往堂屋走去。 刚要跨过门槛,只听院子侧方屋顶上又传来一个声音:“嘿嘿,欧阳志国,你身上的真相,似乎只有我才一清二楚啊。” 欧阳志国愣了愣,侧身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毛小妖纵身从房顶上跳下。这黑毛小妖不是别人,正是此前一直替欧阳志国保管着太虚水晶的冥幽。 异能系的妖怪本领独特,即使战斗能力不强,也往往能让强者高看一眼。像冥幽这样能在战斗中发挥特殊作用的妖怪便十分被欧阳志国所看重,不知不觉成了他宅邸的常客。不过,冥幽向来住不惯人间的宅邸,一直于山野独居,偶尔来欧阳志国府上串门时,也从不喜欢像人类那样敲门,而是直接从外面的大树上跳墙而入。 欧阳志国起初对这种无礼的串门方式颇为反感,斥责过冥幽几次,但后者屡教不改,久而久之主人也只好习惯,任其胡来。 欧阳志国见了冥幽,没好气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好不容易刚送走一个,又来一个,还要不要人休息了?” 冥幽笑道:“呵呵,此话差矣。我已在房顶上停留了许久,看见你和汪暮芸进了牢房又出来。那牢房里,关的是沙达利吧?看来,汪暮芸只知道你去山东抓回了叛徒,却不知你身上的净化之力气息已经消失,也不知道太虚水晶已不在我处。以我对她的了解,若是知道你最后还是去山东找到太岁并且被妖化,绝不可能一声不吭地离去,怕是会气得将你这房子给掀了吧?” 欧阳志国对自己被看透颇为不悦,狠狠瞥了冥幽一眼,扯了扯嘴角道:“以我多年包衣卫的经验来看,我得提醒你一句: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冥幽被欧阳志国凶悍的眼神给震慑住了,赶紧示弱道:“放心,你的事,我一句也不会说出去的。太虚水晶在我身上放了这么久,我也从没打过这宝贝的主意,我的忠诚,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欧阳志国冷哼一声道:“就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我才一直留着你的性命,否则,你这个知道我秘密又早已没用的移动仓库,我还留着干吗?行了,说吧,今日你到我府上来,又有何事?” 冥幽笑道:“我就想问一下,你如今虽身份不同,可四月初八的泰山行动,不会变吧?” “不变,唯一的变化,就是我决定蒲子轩只能交给我来对付。” “那么,你若是杀死了他,将他的心脏赏给我,可以吗?” 此话一出,欧阳志国立即做了个尴尬的神色道:“你不说,我都忘了,如今我也可以靠净化使者的心脏来提升实力了啊……” “没关系,若是不方便,其他还有那么多净化使者,随便给我个谁的也行。” “行行,小事一桩。”欧阳志国说完便跨过门槛,进了堂屋,摆了摆手道,“我今天有点累,需要休息。没什么其他事的话,就四月初八再来找我吧。” “嘿嘿,那就这么说定了。”冥幽说完,又纵身跳上屋顶,一眨眼便跃了出去,不见了踪影。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话 永宁村(一) 泰安府泰安县,永宁村。 当前已是阳春三月,中原以北的天气多日以来总体晴好,这个位于泰山脚下南侧十二里处的小小村落更是气候宜人。 村落房屋依圆环状而建,错落有致地排布于浅浅的圆环山丘之上,正中有一块宽敞的平坝,平坝中央立着一座一丈高的石砌雕像。那雕像为一个挺拔站立于高台上的老者,身着长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捋着长长的胡须,眼神苍凉地望着东方。看起来,雕像似乎经历了多年的风雨吹打,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地生了些墨绿色的苔藓,它背在身后的左手食指断裂,看起来更像是遭遇了人为破坏。 雕像下方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在使着木剑比比划划,男的看上去二十出头,女的虽看起来略长些年纪,却也正是水灵白皙、风华正茂之时。两人眼神犀利,腿脚动作极快,虽在毫不敷衍地拆解着对手一招一式,但均怕用力过度误伤了对方,木剑所到危险之处,均点到为止。 在某一个瞬间,男子脑袋后方的辫子突然随着主人的摆动甩到了他的正前方,恰巧遮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的行动出现了一丝迟钝。趁此良机,女子凌厉的眼光一闪,灵动地挑落了男子的木剑,作出一剑封喉的姿势后停住了手上动作。随后,女子如花儿般灿烂地笑道:“哈哈哈,正业,今日你又输了。这已经是连续第四十八次败给我了吧?” 叫正业的男子努了努嘴,用手指着脑后,不服气道:“哼,嘉梅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输给你吗?刚才,我的辫子正好搭过来,挡住了视线。我的剑术已经大有长进了,若不是出了这点小意外,我绝对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哈哈哈,还嘴硬呢!要我说啊,就算没有辫子这当子事,目前的你,一样不是我的对手。”笑过之后,叫嘉梅的女子又正声道,“再说了,真到了战场上,对手会因为你的意外,给你再来一次的机会吗?” 正业从地上将木剑拾起,长叹一声道:“若不是朝廷强制,谁喜欢留着这辫子啊?唉,还是你们女人有优势,或者,做个秃子也好啊!” 嘉梅嬉笑道:“若真是那样,我看人家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你!” 正业贼贼地看了嘉梅一眼,坏笑道:“咱们男人嘛,晚一点成家没关系,但你们女人就不行了……嘉梅姐,不是我说你,你都二十四岁了,真不打算找个男人嫁了吗?” 嘉梅做了个无奈的眼神,抬头看了一眼雕像,唏嘘道:“谁又想这么大一把年纪还孑然一身呢?不过,咱们好不容易等到了仙师后人的觉醒,正是带领族人重回崂山故土的好时机,有此使命在身,岂能因儿女情长辜负了祖先的夙愿?” 正业正想说些什么,那雕像身后突然窜出又一个年轻男子,狂笑着从高台上跳下,二话不说,便将嘉梅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由于男子冲力强劲,嘉梅又猝不及防,顷刻间便被扑倒在地。男子并无收敛之相,反而放肆地去抓嘉梅的胸部,满口的戏谑道:“没关系的,嘉梅,别说二十四岁,就是三十四岁又怎样?你这么漂亮,我会一直一直等你的!” 见姐姐被羞辱,正业瞬间气得涨红了脸,大喝道:“劳茂典,快放开我姐姐!” “你放开我!”嘉梅更是不堪忍受,在地上死命地掰着那个叫做劳茂典的男子的手。 两人僵持不下,嘉梅便改换策略,只抓住劳茂典的右手食指,死命向后拉。 “哎呀呀!痛痛痛!我错了我错了!”劳茂典剧痛之下只好松开了抱住嘉梅的手。嘉梅这才放开了劳茂典。 两人从地上起了身子,嘉梅赶紧回到了正业的一侧,双目狠狠地盯着劳茂典道:“你这家伙,是不是刚才便一直躲在仙师雕像后面偷看我们?” 劳茂典捂着右手食指,一边搓揉,一边面露苦相道:“是……是又怎样?” 正业怒道:“仙师的雕像如此圣神,岂容你这样的人攀爬亵渎?” “哼,劳正业、劳嘉梅,你们别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我爬爬雕像怎么了?”劳茂典手指的疼痛逐渐减轻,痛苦之色渐退,转而怒目圆瞪地看向劳正业道,“尤其是你,你最没资格说我!别问为什么,反正,那仙师雕像的手指,也不知道是谁弄断的?”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那么阴阳怪气的。”劳正业正声道,“我承认,仙师的手指,的确是我弄断的,但我是为了帮仙师打扫青苔才爬了上去的,是出于一片好心,和你这种喜欢恶作剧的人不一样!” 劳茂典不屑道:“我看也没什么不一样……行了,不过一座破雕像而已,爱咋咋的。我就问一句:劳嘉梅,我若是正式上你家门提亲,你是嫁我还是不嫁?” 不等劳嘉梅回答,劳正业先维护姐姐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咱们祖上有规矩——同姓不婚!你不能仗着你是村长的儿子,就坏了咱们祖上定下的规矩,对吧?” “哼,谁问你了?我是在跟嘉梅说话!”劳茂典轻蔑地瞥了劳正业一眼,便看向劳嘉梅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劳嘉梅冷若冰霜道:“别说你姓劳,就算不是这个姓,你这样的人,又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你?” 劳茂典被一句话给呛住了,表情沮丧了好一阵子,才黯然道:“嘉梅,你别生气了,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至少,你给个机会让我追求你,行不?” 劳嘉梅摇摇头道:“抱歉,劳茂典,我想刚才你也听到我们的谈话了。我说过了,如今我们有使命在身,儿女情长之事,我在使命完成之前,是不会考虑的……”随后,又无奈地长叹一声道:“你走吧,今日之事,我和正业不会说出去,希望你以后也自重一点,就算你不在乎自己,但也别坏了村长名声啊。” “使命?呵呵……”劳茂典扯了扯嘴角,轻蔑道,“如今这世道,山河破碎,人心不古,能吃饱肚子活下去便是阿弥陀佛之事,还有几个人把那劳什子的使命放在心上啊?” 劳嘉梅驳斥道:“就是因为仙师后人中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越来越多,才带坏了整个村子的风气!你们谁要放弃仙师遗愿,那是你们的事,但请不要作贱我们这些还愿意为之而奋战的人。” “奋战?哼……”劳茂典不以为然地笑道,“对了,刚才你好像说,咱们劳家有谁觉醒了是吧?你是指的净化之力吗?呵呵,是谁这么幸运啊?快说给我听听……” “哦?我说了‘觉醒’一词吗?”劳嘉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应道,“哦,对对对,我好像是说过,不过,我可没说净化之力。我是说,我和正业两姐弟通过日复一日的修炼,武功已大有长进,这便是我们理解的‘觉醒’。你觉得不妥,我下次不这么说便是。” “哦,是这样啊……”劳茂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冷哼道,“你们喜欢舞刀弄剑,那就弄吧,但我要告诉你们,这年头,练这玩意儿是没用的!我们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崂山了!” 劳嘉梅冷冷地应道:“说完了吗?说完了,便回去吧,别打扰咱们修炼。” 正说着,一个老者的声音远远传来:“茂典,快回来,有客人来了。” 劳茂典也知道继续与两人对峙下去没有好结果,正好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便道了声:“我爹在叫我了。”随后,便一边呼应着老者,一边朝他所在的方向跑去。 待劳茂典跑远,劳正业这才嘀咕道:“真是的,本来多好的心情,硬是被这家伙给弄郁闷了。” 劳嘉梅情绪却未间丝毫波动,她拍了拍劳正业的肩膀,轻笑道:“没事,别放在心上,咱们回去练琴,换换心情吧。”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话 永宁村(二) 来叫劳茂典回家的老者,正是其父亲,也即是永宁村的村长——劳云昌。 劳茂典刚奔到劳云昌的面前,还未提起客人之事,表情便急剧变化,仿佛再也包不住满心的委屈,竟然哭丧着脸道:“爹,求求你替我作主啊!” 劳云昌默默地看着劳茂典,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倒也没多大惊讶,只是柔声问道:“怎么,今日谁又把你给得罪了?” 劳茂典抽了抽鼻子道:“是劳正业、劳嘉梅那两姐弟,我……我刚才好心好意向劳嘉梅提亲,她不同意也就罢了,结果,结果还将我劈头盖脸地教训了一顿。” 若是换了村里的别户人家,但凡听到自家儿子胆敢公然向本族人提亲,定然早已气得想大骂一句“畜生”或是“荒唐”,然而,劳云昌身为村长,听了此话,却丝毫不生气,只是微微愣了愣,随后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呵呵,我的儿啊,你怎么突然看上劳嘉梅了?” “才不是突然看上她的呢!”劳茂典努了努嘴,活像一个怨妇般辩解道,“我好几年前便已经爱上她了,只是,过去上她家里提亲的人太多,我便根本没往那处想,不想她一直拒绝任何婚事,这两年,她年纪大了,去提亲的人也没了,她又特别喜欢出来练习武功,我……我便想去试试看。爹,人家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他们这么欺负我,不是打我的脸,而是明摆着在打你的脸啊!” 劳云昌被儿子将了一军,却依旧面无愠色,不疾不徐地问道:“呵呵,若是诚心诚意提亲,人家就算不愿意,又怎么可能为难于你?该不会是,你提亲的方式有问题,少了一些礼数吧?” 劳茂典一听父亲对自己提出了质疑,顿时仿佛感到坚强的靠山也有些“背叛”自己,竟然像一个孩童般哭闹起来:“才不是呢!我就是诚心诚意去提亲的,怎么连你也不站在我这一边了?” “爹不是没有站在你这一边……”劳云昌无奈地看着劳茂典,轻叹一声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问题了,咱们快回去吧,客人还等着呢。” 谁知,劳茂典更加来劲了,一甩衣袖道:“我不走,我不走!爹,你若是不向我道歉,我说什么也不跟你回去!” 万般无奈之下,劳云昌只好委曲求全,伸手摸了摸劳茂典的头,安抚道:“好好好,是爹没有说对,爹向你道歉,快跟我回去吧。” 劳茂典见父亲妥协,立即又得寸进尺道:“你还得答应我,改日你得替我去他们家里向嘉梅提亲!” “好好,爹答应你,快走吧。” 劳茂典见自己所有的要求都已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这才停止了任性,马着个脸,一声不吭地跟在劳云昌后面,朝家走去。 此时,劳云昌家的堂屋中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劳茂典此前从未见过他们,更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叫做蒲子轩和陈淑卿。 蒲陈二人来永宁村,自是因为这里居住着大量他们在找寻的劳家后人。三日前,他们一行人便已到达了泰安府,后东打听西打听,最后终于在泰安县中打听到了这个村庄。为了不引起过分注目,一行七人中,其他五人均留在了县城的客栈中,只安排了蒲子轩和陈淑卿前来单独拜访。 当然,两人人生地不熟,最先想到的接头人,自是一村之长,故而今日上午一路问着路,方才找到了村长劳云昌家中。 此时,一个看起来年过五旬的大娘正在家里满脸笑意地给蒲陈二人参茶倒水,简单地进行些话语上的寒暄,这正是劳云昌的妻子余氏。见了丈夫和儿子回来,余氏便道了声:“你们聊。”随即起身离去,入了厨房。 劳茂典的目光与蒲陈二人有了交汇,但他怨气未消,本身也不是个懂礼之人,见了两个客人,毫无欢迎神色,只是面无表情地问了句:“爹,他们是谁?” 蒲子轩顿时感到一阵尴尬,心里虽生出些不快,却也不想破坏气氛,立即起身应道:“在下蒲子轩,这是我同伴陈淑卿,今日来府上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劳茂典听出了蒲子轩的异域口音,便纳闷地问道:“哦?你们是外地人?” “对,我们来自云南。”蒲子轩淡淡地应道。 劳茂典没有理会蒲子轩,目光随即在陈淑卿亚麻色的头发上停留了片刻,仿佛这一男一女的年轻组合又引起了他今日的不堪回忆。随后,他也再不多话,便独自往卧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高声朝厨房的方向喊道:“娘,今日少做点饭,我吃不下!” 言语之间,仿佛丝毫没有因为两个客人的到来家里应该多备些饭菜的意思。 蒲陈二人被劳茂典目中无人的言行搞得甚为尴尬,顿时面面相觑起来。劳云昌见状,赶忙打圆场道:“不好意思啊两位,他是我儿子劳茂典。唉,因为从小我和他娘就一直惯着他,现在二十多岁了还是个孩子脾气,外加今日又发生些事情,心情可能不太好,两位切勿往心里去啊。” “没事没事,本来我们也的确是冒昧打扰,不必讲那么多礼数。”陈淑卿客气一番后,便开门见山道,“村长,我们今日来此,只是为了打听一些事情,敢问你们这永宁村的村民,祖上可都是从崂山而来?” 听了此话,劳云昌身子不自觉地顿了顿,随后,在二人对面的长凳上坐下,柔声应道:“的确如姑娘所言,咱们祖上都是来自崂山,距今有一百好几十年了吧……” 见对方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蒲陈二人不约而同地欣喜一笑,深感一行人多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蒲子轩便追问道:“那么,请问当初他们是为何要离开崂山,来到此处呢?” 劳云昌没有立即作答,而是疑惑地反问道:“你们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你们是游客?学者?还是……” 见劳云昌欲言又止,蒲子轩立即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便直奔主题道:“呵呵,我不是游客,也不是学者。我是净化使者。” 此话一出,劳云昌立即怔怔地盯着蒲子轩看了半晌,一言不发。 “村长你看。”为了快速将问题推进,蒲子轩立即发动起净化之力,轻轻发出一道气韵,隔空将桌上的茶杯推动了些许,随后解释道,“实不相瞒,我正是蒲松龄的第九代子孙,为了找寻蒲家庄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力量,才从云南一路北上,来到附近的蒲家庄寻根。在蒲家庄,我们发现了一个秘密:原来,在那片土地之下,过去埋有一块太岁,是为两千年前徐福特意埋葬在蒲家庄地底下之物。那块太岁催生了蒲松龄的净化之力急速增长,让他最终达到了无相境。不想,那太岁却在蒲松龄去世后一夜之间成了妖怪,离开了蒲家庄,而它的最终去向,正是位于胶州府的崂山某处!” “你等一等!”听蒲子轩讲到此处,劳云昌立即变得更为专注起来,先看了看厨房的方向,又看了看劳茂典的卧房,随后小心翼翼道,“难道,你们已经去过崂山了?” 蒲子轩豪迈地正声道:“不错,我和我的同伴不但去了崂山,而且,我们在崂山的太和峡谷中见到了成妖的太岁正在融合另外一块太岁!若我没猜错,我想,村长您当下应该明白了我想说些什么!” “我的天啊!”劳云昌果然禁不住长叹一声,“明真仙师,你穷其一生也没找到的答案,原来竟是这样……”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话 永宁村(三) “明真仙师?”蒲子轩愣了愣,看来,在这些劳家后人的记忆中,果然有一位值得铭记的高人存在。 劳云昌轻轻嗯了一声,怅然道:“你们可知道,咱们这个村,为何名叫‘永宁村’吗?” 蒲子轩善意地推测道:“虽不知道确切来历,但我想一定正是来源于咱们劳家后人的过去吧?若是不介意,村长可否将那段历史跟我们讲解个一二?” “不错。”劳云昌坦然地应了一声,又不免生出些疑惑,“只是不知,你们想了解我们劳家的历史,是何用意?” 蒲子轩也不作丝毫的隐瞒,诚挚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因我是净化使者,又因一些原因与许多妖怪成为了敌人,这才想尽快提升实力至无相境。不知村长是否可以为我开导一二?” 劳云昌轻松地笑道:“呵呵,我虽不是净化使者,但这个问题倒也简单,只要找到足量的太岁,在甲子年或是其后一段年月内食用,又或是长期食用埋有太岁的土地上长出的农作物,你的净化之力自然可大为提升。咱们的祖先明真仙师便是如此。” 蒲子轩叹道:“这一点,我们也明白,无奈蒲家庄和崂山的两块太岁均已不知所踪,我们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想通过些其他途经来了解个中要领。” “是吗?崂山那块,现在也已不在原地了吗……”劳云昌遗憾地摇摇头道,“如此一来,我本人并非净化使者,在明真仙师之后族人中也并无其他人觉醒净化之力,若要问起无相境的要领,还真是毫无头绪啊。” 听了此话,蒲子轩和陈淑卿顿时面面相觑一番,陈淑卿默然道:“看来,先生所写的《崂山道士》中,‘仙人’只有一个,而且这一百多年来,也后继无人了啊……” 蒲子轩心中也自是一阵失望,但好不容易才找来此处,断然舍不得就此放弃,便尝试着追问道:“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希望了解劳家这段历史,若是村长肯告诉我们,或许我可以自己从中找出答案来。” 劳云昌认真端详了一番面前这个青年,见其目光真挚,便淡笑道:“也罢,既然你们二位已经去过崂山,又将一直困扰着我们族人的秘密给解了开来,我便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说来话长,崂山,在两年多年前,叫作‘劳山’,虽发音相同,却是没有山字旁的那个‘劳’字。在徐福出海之前,便有许多各种姓氏的土著居住在那里,他们极少与外界交往,守着崂山这个家园繁衍生息,后来,徐福从崂山出海之前,在崂山埋下了一块太岁,还留下了自己的后代,于是,西汉时期,朝廷为加强管理,便将居住在那里的土著和徐福后代一股脑地赐予了劳姓。如今的我们,已经分不清谁是土著,谁是徐福后代,当然,这一点,也无碍我们彼此之间的认同感。” 听到此处,蒲子轩不觉诧异地朝陈淑卿看了一眼,惊叹道:“原来,崂山后人,许多便是徐福后人啊!那么,徐福埋下那块太岁,正是为了荫蔽自己的子孙血脉。” 劳云昌道:“不错,徐福自身是净化使者,他的后人中觉醒净化之力的几率便会远高于普通人。这两千年来,劳家后人中究竟有多少人觉醒,我们不得而知,但明真仙师,却是离现在最近,也是最为被我们所铭记的一位。” 蒲子轩想了想道:“‘明真仙师’像是个道号,他是道士吗?” “不错,明真仙师本名劳兴昊,生于明崇祯十七年,亦即顺治元年,仙逝于雍正七年,享年八十五岁,他生前正是入了崂山派。这个崂山派是全真龙门派的分支,他之前的道号为明真道人,在他仙逝后,我们为了纪念他,才尊称他为明真仙师。” 陈淑卿叹道:“这么说来,明真仙师比蒲松龄先生小了四岁,在先生去世后,他又活了十四年。八十五岁虽然足以算得上高龄,但仍处于人类正常的寿命范围内,说明明真仙师并未通过甲子年的太岁实现长生不老。” “呵呵,陈姑娘连甲子年太岁能使人长生不老这一点也知道啊……”劳云昌对陈淑卿的话语略感震惊,随后又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劳家人,自徐福出海之日起便得知徐福曾埋有一块太岁在崂山某处,却从不知确切地点,所以无法找到那块太岁。同时,我们都知道甲子年食用太岁能使人长生不老,但我们族人从未在甲子年打过崂山太岁的主意,这是对我们祖先的尊重。此外,除了个别人走漏了风声,我们也从不对外人说起这一点,毕竟,历史反复证明,天下大乱的根源,正是在于人心不断膨胀的私欲。所以,还请二位对此规律保密,拜托了。” 陈淑卿莞尔一笑道:“村长放心,我和蒲松龄先生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他却从未对我提起过太岁一事,说明他并不知晓蒲家庄和崂山太岁的秘密……” 本是轻松的谈话,不想,劳云昌却瞪圆了眼睛望着陈淑卿:“你和蒲松龄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你……你多少岁?” “哎呀呀,说漏嘴了,瞧我这嘴巴!”陈淑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策,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已无法收回,只好故意轻扇了一下自己的耳光以化解紧张气氛,“算了,我还是坦诚招了吧,我是蒲松龄捡来养大的一只小狐妖,今年已经一百七十来岁了吧……可是村长你放心,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善良的人类,相反,咱们从云南一路走来,我每到一个省份,都因半妖身份被误伤过,包括蒲子轩这家伙也打过我呢。山东是唯一一个对我很‘友好’的省份,希望村长千万别让我的噩梦再继续了……” 说完,陈淑卿还刻意朝劳云昌吐了吐舌头,以表达友善之意。 劳云昌到底是心软之人,正如他对儿子的无比宠溺,因此,听了陈淑卿的解释,他倒也无甚太大反应,只是深呼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番情绪,随后应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接着讲吧。柳泉居士和明真仙师虽都是伟大的净化使者,但据仙师晚年回忆,他年轻时应是见过柳泉居士一面,却没有留下深刻的印象,后来我们查阅柳泉居士的资料才知,柳泉居士是于康熙十七年游历过崂山,那也是他此生唯一一次来崂山,但那时,他才三十二岁,只是个普通教书匠,没什么名气,也应该还没有觉醒净化之力,而当时二十八岁的明真仙师已是崂山派道士中唯一一名净化使者,因此,仙师对柳泉居士印象不深,但柳泉居士却是被仙师的‘神仙力量’深深震撼,因此在《崂山道士》一文中写下了崂山上存在‘仙人’的传说。也正因两人缺乏直接交流,仙师虽然知道徐福还埋有一块太岁在洪山镇境内,却断然无可能对柳泉居士讲关于蒲家庄太岁的传说。”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陈淑卿顿时如醍醐灌顶,打趣道,“徐福埋下的两块太岁滋养出的两个净化使者,竟然直接碰了面,却又遗憾地擦肩而过。唉,也怪不得明真仙师,要怪就怪,先生出名太晚了吧,哈哈。” 劳云昌还以微笑道:“不过这样也好,少一个人知晓太岁的秘密,这天下便会少一分凶险,反正,柳泉居士终究还是创造了人间奇迹,这就够了。” 蒲子轩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在明真仙师那个时代,崂山究竟发生了何事呢?” 劳云昌停顿了片刻,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又看了一眼蒲子轩,随即语气稍微变得凝重起来:“这便回到了我刚才的主题,咱们‘永宁村’名字的由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话 永宁村(四) 堂屋中的劳云昌与蒲陈二人正聊得起劲时,他们并不知道,就在旁边的卧房中,劳茂典正将耳朵紧贴着房门,关注着外边的动向。 本来,这个被气坏了的小青年只打算关紧房门躺在床上好生睡上一时半会儿,却由于房门隔音效果不佳而对堂屋内的谈话听了个大概,当他发现三人所谈话题非常重要后,便干脆下了床来偷听,又听到父亲谈起‘永宁村名字的由来’时,恨不得立马冲出去,但刚要行动,又忍了下来,继续着偷听之事。 只听劳云昌继续讲道:“明真仙师在净化之力觉醒之后,便开始了降妖除魔的义举,数十年来,兢兢业业,在崂山派和寻常百姓家中都有很高的威望。然而,就在他年过七旬之后,崂山上却发生了一件怪事:那几年间,全村陆陆续续有许多村民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既然是净化使者,便应该知道,但凡一个地区有妖孽存在,那么净化使者很容易便能探到妖气所在位置,从而前往降妖。可无奈的是,哪怕仙师迅速出击,将崂山上大大小小的妖怪都消灭了个干净,但我们的族人仍在神秘失踪,于是,我们无法找到其中真相,只好决定全体搬离崂山,另寻他处生活。于是,在明真仙师的带领下,我们举族搬迁至此,正是因为此地离徐福埋下的另一块太岁很近,想等甲子年到来之后去蒲家庄碰碰运气。仙师还特意将此地起名为‘永宁村’,正是希望我们族人从此不必再遭受无妄之灾,永享安宁,可惜,明真仙师无法赶上下一个甲子年,早早便仙逝而去,那崂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一百多年来,也便成了一直萦绕在我们心中的困惑。今日,我这个老头子,可终于从你这里听到真相了啊……也请你告诉我,你在崂山上,究竟遭遇了何事?” 蒲子轩讲述道:“正如我此前所言,蒲家庄的太岁成妖后,前往崂山寻找另外一块太岁,以求融合,具体的位置,是在太和峡谷谷底。那峡谷很深,从上面根本看不清楚太岁的存在,然而,当我们到达谷底,刺激太岁后,便从它的身上蹦出了数十个大大小小的人型生物,想来,他们便是当年被太岁妖化的人类。” 劳云昌疑惑道:“可是我不太明白,既然太岁妖怪的妖气不可被感知,你们又是如何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它的呢?” 陈淑卿笑道:“说来也巧,那太岁成妖之后,顺便带走了一块柳泉居士留下的遗物,那遗物上有强烈的净化之力气息,虽不能被净化使者所感知,却能被我们妖怪感知,其所在位置,正是在太和峡谷谷底。” “太和峡谷……原来如此……”劳云昌怔了怔后,又满怀期望道,“那么,以你们所见,那些被太岁吸收的人类,还有希望恢复人类之身吗?” 蒲子轩凝重地摇摇头道:“很遗憾,我们认为,如果能将太岁母体杀死,或许还有一丝希望,然而,正当我们在想办法时,却杀出另一个邪恶的净化使者,他一把火将那些人型生物全部烧成了灰烬,随后,又使出些法术反过来吸收了太岁,并带着太岁远离了崂山。” 蒲子轩故意避免使用诸如“包衣卫”“太虚水晶”“叛逆者”这样的词汇,毕竟,这些词汇不但很可能让劳云昌听起来如入云里雾里,而且还很有可能让话题偏离至别处。 虽然听到那些人型生物已全数被烧死,然而毕竟隔了一百多年,他们与当下永宁村这些村民已无感情,因此劳云昌也并未露出伤心神色,只是淡然问道:“那么,那个邪恶的净化使者,又是谁呢?” “他叫做欧阳志国,具体来历我们也没搞得十分清楚。不过,他与我有些过节,如今他已成妖,实力异常强悍,还约我四月初八赴泰山决战。为了打败他,我唯有快速修炼至无相境,方才有一线胜机,这便是我来找寻劳家后人的原因。”蒲子轩说完,又黯然道,“真是遗憾,看来明真仙师也没给后人留下什么重要的遗物,而且劳家后人中也没有在世的净化使者存在,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打扰了,谢谢村长的接待。” 随后,蒲陈二人便起了身来,劳云昌见二人打算离去,便也跟着起了身子,招呼道:“二位稍等。” 蒲子轩愣道:“还有什么重要信息吗?” “仙师虽然没有留下遗物,但却留有一个遗愿,他希望我们后人不要忘记崂山上的悲剧,勤加修炼,有朝一日找出真相后,要团结一致对抗敌人,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雪恨,然后,回到崂山去。”劳云昌一边说着一边走出屋子,指着坝子正中的雕像道,“你们看,那便是我们劳家后人为仙师立的雕像,我们刻意让他面向东方而站,就是为了提醒族人,不要忘了我们从哪里来。我们劳家人,一定会再回到崂山去的!” 望着那个庄严的雕像,蒲子轩心中突然泛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感慨,叹息道:“可是,崂山上已经没有太岁了啊……” 劳云昌怅然道:“崂山上虽没有了敌人,可那太岁不是被那个叫做……欧阳志国的邪恶净化使者吸收了吗?那么,他便是我们的敌人。咱们这里起码有三四百个村民都是习武之人,我作为一村之长,四月初八那日,愿意带领族人前往崂山助你们一臂之力。” 蒲子轩与陈淑卿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一股震撼,对劳云昌肃然起敬的同时,也深深知道此事的难度,于是陈淑卿劝道:“村长,对你的好意,我们深表感谢,可是你不知道,那个欧阳志国的实力,已到达了何种境地,就算你们几百个人一起上,也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啊!” 劳云昌不为所动,仍旧大义凛然道:“为了实现仙师遗愿,重拾劳家荣光,我们无惧牺牲!” 蒲子轩正想说些什么,却只见劳茂典发疯似的跑出来,喊道:“爹,你是在开玩笑,还是已经疯了?你不怕死,我们怕呢!” 三人一起纳闷地看向劳茂典,只听劳云昌不悦道:“原来你一直在偷听我们的谈话!好,那我告诉你,我身为一村之长,必须肩负起这个使命!况且,那些战士们一旦知道了事实的真相,也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前往的!” 劳茂典不屑地抽了抽鼻子,冷哼道:“使命?呵呵,你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当着一套背着一套的。在你面前,他们当然会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其实私下里,很多人早就不将仙师的遗愿当成一回事了!你可还一直蒙在鼓里呢!” 劳云昌瞪圆了眼睛道:“你已经问过他们了?” “对,私下里,我早就听到很多闲言碎语了,就算我们劳家人还有些人不怕死,可我娘这种外地嫁过来的女人呢?谁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儿子去送死啊?”劳茂典说完,又提议道,“再说了,这两人不是已经说了吗,太岁妖怪都已经不在崂山了,咱们要回去,直接搬回去就得了,干吗非要多事去惹一个强敌啊?” 劳云昌霎时被说得哑口无言,蒲子轩虽对劳茂典无甚好感,此时却不得不认同道:“他说得不错,讨伐强敌这种事,交给我们来完成便行了,你们完全可以直接迁回崂山,过幸福安稳的生活,何乐而不为呢?” 劳云昌黯然道:“可是,你们也需要帮助啊……” “没事没事,我会想到办法,入无相境的。”说完,蒲子轩便拉着陈淑卿一起离开。 只听劳云昌喊道:“那么,至少吃了饭再走吧!” 蒲子轩转身挥手道:“没问题,我们先去雕像那里看看,一会儿会来的。”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话 永宁村(五) 明真仙师的雕像下,蒲子轩和陈淑卿抬着头来回绕了几个圈子,参观一番后,在雕像东侧停下了脚步。 陈淑卿感慨万分道:“好一座器宇轩昂、仙风道骨的雕像!看来,当年修建雕像的工匠应是发自内心地尊崇着这位伟大的祖先,才能完成如此神形兼具的杰作!” 蒲子轩侧脸惆怅地看了看西南方向,随后抬手指着远处连绵不绝的浅矮山丘,由衷道:“是啊,那个方向是我的家乡云南,我不过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心中便泛起了一股酸楚……我似乎完全可以体会到,明真仙师当年的痛苦和不甘……”随后,蒲子轩将视线收回,又重新凝望着仙师雕像,自嘲道:“可惜啊,若你不是雕像,是活生生的人就好了,我一定请你去城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慢慢请教无相境的问题……” “得了吧你!”陈淑卿笑骂道,“人家好歹也是一个成仙的道士,怎么可能喝酒吃肉?” “啊?是吗?我还一直以为,只有和尚才不许喝酒吃肉呢……”蒲子轩想了想,又疑惑道,“不对啊,那《八仙过海》中的铁拐李,不也是个成了仙的道士吗?为什么还一天到晚挂着个酒葫芦在身上呢?” 陈淑卿被问住了,支吾道:“也对啊……难道,是有的道派有这方面的禁忌,有的道派又没有?” 看着陈淑卿那略带傻气的模样,蒲子轩忍俊不禁道:“还以为你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来,还是有难住你的知识啊,哈哈哈……” “哼!”陈淑卿无言以对,只好用噘嘴表示不悦,随后,又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摆手制止了蒲子轩的笑声,“等等,你安静一下。” 蒲子轩收敛起笑声,但笑容仍挂在嘴边,“怎么,哪个教派不许喝酒吃肉,你想起答案了吗?” “去你的答案吧,那个一点儿也不重要!”陈淑卿专注地侧着耳朵,低语道,“你听见一阵琴声了吗?” “啊?”蒲子轩愣了愣,便也跟着专注起来,竖着耳朵尝试了半晌后,纳闷道,“没听见啊,你该不会产生幻听了吧?” “不,确实有琴声,只是我的听觉比人类更敏锐,你听不见而已。”陈淑卿随后站直了身子,指着坝子西头的一排房屋道,“琴声是从那边传来的,走,去看看。” 蒲子轩愣道:“怎么?那边有净化使者的气息吗?” 陈淑卿摇头道:“没有,整个村子都没有。” 蒲子轩不屑道:“呵呵,那你还去干吗?” 陈淑卿笑道:“虽没有净化使者气息,但那琴声非同一般,音准极佳,应是用上好的木材所制。而且,此首曲子旋律激昂,如云卷云舒、又如风雷涌动,蕴含着十足的战意,应是有习武之人在此,我觉得值得上门拜会拜会。” “呵呵,行啊小九,刚才才踩了你一脚,你便立马跟我炫耀你的才华……”蒲子轩挤了挤眼睛,欣然道,“行,反正离饭点还有一阵子,就去看看吧。” 二人随即便往村子西头走去,随着距离的逐渐接近,琴声自是越来越清晰,不仅陈淑卿听得更真切,蒲子轩也终于听得入了耳,心中顿时泛起了一阵涟漪。 果然如小九所言,此琴声,就算从来没有研习过音律的我,也可以感受到它的波澜壮阔,仿佛唤起了我体内一股巨大的力量欲倾泄而出。 距离越近,音乐传出的源头便也更加清晰,二人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简陋的木屋前,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房门并未关闭,那堂屋中果然有一个青年正端坐于一架木琴前,面对房门,正埋头沉浸于他的弹奏中。蒲陈二人出现在门口时,影子正好从门口投入堂屋地面,霎时便吸引了青年的目光。 琴声戛然而止,青年徐徐抬起头来,那正是之前在明真仙师雕像下与姐姐切磋剑术的劳正业。与蒲陈二人的目光发生了交汇后,劳正业愣得不轻:“你们是……” 同样愣得不轻的,还有陈淑卿。本来,对音律颇有造诣的她,早已在心中构筑起一个宛如明真仙师或是蒲松龄这样颇具仙风道骨的弹奏者形象,却不想主人只是一个看起来和蒲子轩差不多大的青年,此种对比,令她万分惊叹之余,也顿时将她的好奇心调到了极点。 一首如此气吞山河的战歌,被如此生动地演绎,没有足够的人生阅历,是如何做到的? 蒲子轩显然没有这么多的想法,面对劳正业提问,对自己唐突的造访感到有些尴尬,便挠着脑袋道:“啊,我们只是游客,被你这琴声吸引而来。弹得好,弹得好啊,嘿嘿……” 蒲子轩的赞叹毫无文采,却激得劳正业直溜溜地盯着他道:“啊?是吗?那么,你有没有感到……感到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就好像……好像突然浑身充满了干劲?” “有啊!”蒲子轩握着拳头,打趣道,“就好像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就是面前有个千斤钉也能扛起来,嘿嘿,都是被你这琴声给鼓舞的啊!” 本以为面前这小伙子会因为自己的正面回应而欢欣鼓舞,再顺着自己的话自豪一番,不想,劳正业的脸却突然阴郁了起来,沉声道:“哦,这样啊……” 蒲子轩顿感纳闷:“怎么,我刚才那话,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啊,不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劳正业也随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想纠正纠正,却欲言又止起来。 空气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蒲子轩与陈淑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想找些什么别的话题,突然,一个女子从厨房中迈了出来,一边走,一边高声问道:“正业,有客人吗?” 女子正是劳正业的姐姐劳嘉梅,见了蒲陈二人后,没有立即招呼,而是故意咳嗽了一声,仿佛在对劳正业暗示着什么,随后转换话题道:“客人都进屋了,还不给人家沏一杯茶来?” 蒲子轩正想叫两人不必麻烦,劳正业却立马嗯了一声,往厨房跑去。 待三人落座后,劳嘉梅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咱们爹娘都走得早,我这弟弟不太懂事,整天就喜欢玩琴,说话也没个分寸,二位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此话一听便是在敷衍,若是父母走得早,经历了更多人间冷暖的孩子应该更早懂事才对,这一点,看看被父亲宠坏的劳茂典便一目了然,何况,这个叫正业的青年能弹出那样激昂而深邃的旋律,必然是胸中有沟壑之人,无论怎样也很难和“不懂事”联系在一起。 “说哪里话?是我的回答没经过脑子才对……”蒲子轩也敷衍地笑笑,便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了看,只见堂屋的墙壁上还挂了些刀剑,有的用金属打造,有的则是木材所制,再想这两姐弟,均身材匀称而结识,一看便是习武之人,由此看来,这姐姐,一定是在隐瞒着什么…… 陈淑卿的关注点却未在刀剑上,就在蒲子轩沉浸在思考中时,她问了一句:“我可以去看看那把琴吗?” 劳嘉梅微微一愣,随后淡淡道了声:“请便。” 陈淑卿随即起身,挪步到琴边,伸手在琴弦和琴身上摸了摸,半晌后,突然开口道:“好琴,真是一把好琴!这琴,是用小叶红豆材质打造的吧?” 小叶红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立即吸引来了蒲子轩的主意,难道,这里终究还是和净化使者扯上了关系? 就在此时,劳正业已手里端着两杯茶,从厨房里走了过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话 永宁村(六) “二位客人,咱们这旮旯条件比较简陋,没有什么好茶招待。这些都是咱们自己种的茶叶,请多多包涵,嘿嘿。”劳正业一边说着,一边笑脸相迎地将两个茶杯放在了长凳上。 仅仅只是这一句招呼,便更加彰显出劳正业为人处世的蕴藉有度,蒲子轩也顿时更加确信了他姐姐的言不由衷,随即以意味深长的笑脸回应。 但劳嘉梅的神色仍旧显得有些警惕,见陈淑卿认出了琴的材质为小叶红豆,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陈淑卿,冷哼道:“不错,这位姐姐可真是好眼神啊!敢问怎么称呼?” “还是来正式介绍一下吧。我叫陈淑卿,他叫蒲子轩,我们结伴从云南一路来此,正是为了寻访崂山后人。”陈淑卿不想绕圈子,直言道,“此地恐怕方圆数百里内也并无小叶红豆树,为何会有此等材质的好琴出现在这儿呢?” 还有一个疑惑,陈淑卿实在无法说出口——那便是这两姐弟无论从住家还是衣着打扮来看,皆是一副标准的穷人模样,外加双亲去得早,就凭他俩这青涩年纪,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买得起此等绝佳好琴,更没理由以练琴虚度光阴,还练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境界。 劳嘉梅从陈淑卿的眼中看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却也不正面回应,只是正声道:“我叫劳嘉梅,这是我弟弟劳正业。不错,咱们永宁村的确住的都是崂山后人,那外面的雕像,也正是我们的祖先明真仙师。此地常有游客光临,对此,我们并不避讳。只是,对小叶红豆感兴趣的人,你还是第一个。呵呵,敢问,你们对崂山了解多少?” 蒲子轩见话题逐渐深入,便也不再客套,起身道:“实不相瞒,我们刚才已经去过村长劳云昌的家中拜访。徐福、太岁、明真仙师……还有一百多年前发生在崂山上的悲剧,我们已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你们都是习武之人,期盼着有朝一日能找出悲剧的源头,除掉敌人,为族人报仇,然后,迁回崂山去。这也是仙师的遗愿,对吧?” 劳嘉梅怔得说不出话,劳正业却先沉不住气,欣然对劳嘉梅道:“姐姐,我看他们不像是捻子的人,也不像是坏人,不必那么警惕。咱们可以……” “行了,你别说话。”劳嘉梅看也不看劳正业,却对着蒲子轩,自顾自道:“裂土建封,光耀门闾,坐享无穷之福,开创疆守,以图王霸之业……咱们两姐弟若是加入,你们愿意收留吗?” 蒲子轩被搞得更加迷糊,直愣道:“你们在说什么?” 见蒲陈二人均一副一头雾水的模样,劳嘉梅这才笑道:“呵呵,看来还真不是捻子的人。行了,‘捻子’呢,就是捻军,是咱们山东有名的军事组织,说好听点,是起义军,说难听点,那就是一群暴徒,和你们南方的太平天国都是一个德性。我刚才念的,都是捻军的政治口号,他们见我们永宁村中有许多习武之人,便偶尔会来此抓些壮丁入伍,都被我们给怼了回去。这一两年来,抓壮丁之风越来越猖狂,我看,也怕是被朝廷给逼得狗急跳墙了吧……” “原来如此……呵呵,你们的武艺,是为了替族人报仇所练,岂能为那些暴徒所利用?”蒲子轩报以了理解的笑容,随后又庆幸幸好今日苏三娘没有跟来,否则,刚才那一席作贱太平天国的话,又会搞出些节外生枝的争执来。 见劳嘉梅的警惕逐渐解除,陈淑卿便又将话题拉回至主题:“人间的政权纷争,咱们并不关心。我这位同伴,是一位净化使者,而且是蒲松龄的第九代子孙。我们已经去过蒲家庄,也去过崂山,一百多年前的悲剧,我们已经查明了真相,并告知了村长劳云昌。” 听了“净化使者”一词,两姐弟果然未露出陌生神色,并未对此提问,反而劳正业激动得鼓起眼睛道:“真相是什么?” 于是,这一次,蒲子轩又再次将崂山上发生的一切简单讲述了一遍,而且,包括“太虚水晶”“叛逆者”之类专业的词汇以及陈淑卿的半妖身份也无需再作保留。 一边听着讲述,两姐弟的眼神也愈发变得惊恐,末了,劳正业额头上竟然暴出了一股青筋,咬牙切齿地对劳嘉梅提议道:“原来是太岁成妖……那么,既然那妖怪已经和那欧阳志国融为了一体,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泰山找那欧阳志国算账?” 劳嘉梅想也不想便应道:“去,当然去!不然,我们这一百多年来,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 两人的反应与劳云昌如出一辙,蒲子轩赶忙劝道:“对两位的英雄气概,我深感敬佩,可你们劳家后人再怎么修炼,也根本不是欧阳志国的对手,我还是建议你们直接迁回崂山为上策。这话,我也对村长说过。” 劳正业冷哼一声道:“若是欧阳志国成了妖皇,那他便可号令天下野妖前来助阵,你就算入了无相境,又怎么可能同时对付那么多敌人?咱们族人,别的不说,至少可以替你们挡挡野妖吧?” 劳正业的话一针见血,蒲子轩霎时愣住了。 的确,欧阳志国已经具备了般若能力一事,我怎么就给忽略了? 陈淑卿笑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们便也如实告诉我们吧。为何这琴是小叶红豆所制?你们中的谁,是不是已经觉醒了净化之力,才有如此大的底气敢去和妖界叫板?” 劳正业正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阵老者的呼声从门外传来。打断了四人的对话,“哎呀呀,原来你们在这儿啊,可真是让我好找!” 回头一看,正是村长劳云昌赶了过来,这老头坏笑着看了劳嘉梅一眼,随后对蒲陈二人道:“饭已经做好了,我专程来叫你们回去用餐。”随后,又顺带招呼劳家两姐妹道:“正好,你们俩也一起上我家去吧!” 劳嘉梅显然对饭菜不感兴趣,起身道:“村长,你来得正好,这两位客人已经将崂山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们了。四月初八,我提议咱们全村的战士一起上泰山去讨伐欧阳志国,你觉得如何?” 劳云昌被这唐突的要求给震慑住了,定了定神,顾左右而言他道:“嘿嘿,有什么事,上我家边吃边说吧……” 劳正业支持姐姐道:“不,村长,此事实在重要,若是现在不得到一个积极的答复,咱们哪来的心情吃饭?” 劳云昌虽然此前也有类似提议,但态度并没有两姐弟坚决,后又被儿子说服,此时,见两姐弟不依不饶的模样,只好长叹一声道:“唉,嘉梅、正业,咱们都是仙师后人,说话别那么见外……不是我不想,我比谁都想亲手宰了那妖怪,可是,这位蒲公子也说过,咱们断然不是那家伙的对手,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啊……” 劳正业正声道:“欧阳志国,可以由这位蒲大哥来对付,我们村还有好几百习武之人,至少能为他挡挡野妖,不是吗?” 劳云昌依旧不为所动,“咱们还真有几百号习武之人吗?别说我不敢保证,就是有,里面又有多少是滥竽充数的半吊子啊?” 劳嘉梅不屑道:“村长,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我记得,在我们很小的时候,你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我们,咱们身为劳家后人,活在这世上,什么都可以忘,但就是不能忘了我们肩负的使命!如今祸害我族人的元凶已经找到,我们正是士气高昂之时,你怎么能说出这等丧气话来呢?难道,是劳茂典跟你吹的耳边风?” 一听儿子的心仪之人如此揣度,劳云昌顿感紧张,赶紧否定道:“不是不是,不管茂典的事……可能是我老了,越活越胆小了吧……” “怕什么?若是我告诉你,我可以让咱们的战士都大为提升实力,你还怕吗?”劳正业说完,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劳云昌的眼睛。 劳云昌被看得心里发怵,赶紧搪塞道:“哪来那么好的事?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再说下去,饭菜都凉了。此事,咱们稍后再议吧。” 蒲子轩此时已看明白了双方的立场,也并不希望他们彼此闹僵,便顺着台阶下道:“行,咱们先吃饭,先吃饭,嘿嘿。” 眼看紧张的气氛有所缓和,突然,又一声粗鲁的吆喝声从门外传来。 “吃什么饭?还不给爷爷我上酒?”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话 永宁村(七) 声音的来源,是门口一个身材如水桶一般圆滚的汉子,除了那异于常人的水桶身材外,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包着的红色头巾,不过红得并不光鲜,看上去似乎饱受风吹雨打而变得乌黑油腻。他的右手握着一把没有出鞘的大刀,左眼下方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更显其勇武之气。 而放眼朝门外望去,来者还不止这一个,只见汉子的身后还跟来四个男人,头上皆包着统一的红色头巾,且一看就不是慈眉善目之人。 领头的“水桶男”丝毫不将自己当作外人,进了屋后,目光在众人身上晃了晃,只是皮笑肉不笑了一声,便目中无人地朝长凳处走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端起蒲子轩那杯没喝完的茶水便往嘴里送。 同一时间,四个跟班也陆陆续续进了屋子,纷纷站在了水桶男的后方两侧。 茶水很快见底,水桶男气鼓鼓地朝杯子中看了一眼,又重重地将其放回原位,随后又喝道:“还愣着干吗?酒呢?” “邱庆生,又是你……你们几个月前才来过,还要我们怎么说你才肯罢休?”劳嘉梅狠狠地盯着水桶男,目光中写满了厌恶之色。看起来,双方应是早已认识,且发生过不愉快的对话。 劳正业也冷哼道:“若是你们来讨杯酒喝,我们乐意奉上,可是,想必你们的醉翁之意,根本不在酒上吧?” 叫邱庆生的男子笑道:“哈哈哈,不错,酒该喝的我们要喝,此外,也是再问你们一句:加入我们捻军一事,已经考虑好了吗?” 听了此话,蒲子轩立即明白了,原来这些包红头巾的家伙,就是长期盘踞在中国北方的反清组织——捻军的成员,也即是劳家姐弟所言,那些常常来永宁村抓壮丁,搞得他们鸡犬不宁的“捻子”。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一番冲突又免不了了。 只听劳嘉梅正声拒绝道:“我们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们劳家人习武,是为了实现祖先遗愿,重返崂山,不是为了加入任何反抗朝廷的组织。此事,根本不用考虑,希望你们今后也别再来打扰我们。” 邱庆生摆摆手,不屑道:“我邱庆生一不想打扰你们,二不喜欢跑腿,可惜啊,此一时彼一时,今日的格局,已经和几个月前大不一样了。呵呵,你们知道吗,南方的太平天国起义虽然失败,但仍有一些残余力量在全国各地活动……这不,最近太平军原遵王赖文光率余部加入了我们捻军,我们双方合二为一后,实力已今非昔比,在湖北、河南等地将僧格林沁打得满地找牙。怎么样?这难道不叫人激动吗?” 劳嘉梅冷笑道:“不错嘛,连亲王僧格林沁也败于你们之手,可确实称得上战功赫赫,是该好好激动一番。可是,这与我们又有何干系?” “接下来才是重点。”邱庆生慢悠悠地抬起他那圆滚滚的身体道,“据可靠情报,僧贼急于证明自己,将于近期率军赴山东讨伐我军。我们已作好了周密部署,打算在曹县设下埋伏,来个‘瓮中捉鳖’,彻底灭了这个大患。所以,当前局势对我们十分有利,但为了确保不出纰漏,我们还是决定再征召一些能征善战之人入军。你们劳家后人,就是我们争取的目标。只要此战能宰了僧贼,我定向赖帅谏言,为你们论功行赏。” 劳嘉梅不屑道:“且不说你们能否除掉僧格林沁,就算得手,你们觉得,朝廷会就此善罢甘休吗?恐怕到时候,来围剿你们的,就不是一个僧格林沁,而是官军的倾巢出动了。我奉劝你们,别羊肉吃不到,还惹得一身骚啊……以我看,还不如好好当你们的山大王,兴许还能多活上几年呢。” “哈哈哈……”邱庆生又是一阵大笑,“此话差矣。我们还得到一个情报,满清的皇帝四月初八会倾巢出动,前往泰山祭天,时间和僧贼赴山东差不多,我们届时也会有所安排。一旦皇帝和慈禧老妖婆都归天了,你觉得,还有人能指挥得动那些军队吗?” “啊?四月初八?皇帝要去泰山祭天?”蒲子轩此前并未得知这一消息,此时听到“四月初八”和“泰山”,立即联想到了什么,惊得长大了嘴巴。 四月初八……不正是欧阳志国约我决战的时间吗?为何是同一日?又为何是同一个地点? 这个连敌人都能探出来的情报,他欧阳志国身为皇帝的直属特务组织,不可能连主子要去祭天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么,要么是这个邱庆生搞到了假情报,要么就是欧阳志国故意在策划着什么阴谋! 更大的可能,应该是后者,因为时间和地点,完全像是被故意设计好的! 蒲子轩自是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一声惊呼却引来了邱庆生的目光,这小头目上下打量了一番蒲子轩,冷笑道:“你这小子看起来也是个习武之人呢,怎么,我为何以前没在村里看到过你?你叫劳什么?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见蒲子轩被盯上,一直没说话的劳云昌赶紧解围道:“你误会了,他们不过是远道而来的游客,不关他们的事,你们有什么话,冲着我们来就好。”说完,又朝蒲子轩递话道:“你们先出去,快走!” 蒲陈二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邱庆生却突然面露寒光,舞了舞手里的大刀道:“晚了,村长。今日,在场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要么都加入我军,要么,就得把人头留在此地。我们的计划,决不能让任何人泄露出去半个字。” 说完,四个跟班也纷纷从刀鞘中抽出了大刀,做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来。 尽管一场争斗一触即发,但蒲子轩心头却没有丝毫波动,反而朝陈淑卿打趣道:“我们可来得真是时候啊,每次目的还没达到之前,尽搞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出来,早知如此,不如就在村长家里把饭吃了多好。” 陈淑卿也做个了无奈的鬼脸道:“事已至此,你说该怎么办吧?” 邱庆生见两人不急不慢的模样,愣了愣,随后冷笑道:“呵呵,你们还真是淡定,想必的确是有些功夫,见过大场面之人吧?这样的家伙,我喜欢,还真舍不得杀掉。” “我们见过的场面大不大不好说,但肯定比你大。”蒲子轩奚落道,“对了,既然喜欢我,那我便问一个问题:你认识一个叫做欧阳志国的人吗?” “不认识,你少他娘的废话了!”邱庆生渐渐失去了耐心,放高了声音道,“我最后讲一次,咱们之所以叫作‘捻军’,是因为迎神赛会时要搓捻子燃油,一股为一捻,少则几人,多则几十人,居者为民,出者为捻。我可以给你们一个优惠条件,若是加入我军,待完成伏击僧格林沁的任务后,你们可以选择正式入编为捻,或是回到此地为民。这已是我最大的让步,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劳嘉梅扫了五人一圈,不以为然道:“就凭你们几个?呵呵,也不想想自己身在什么地方,别说真打起来咱们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就算你们走得出这屋子,还以为能走得出这村子吗?” 邱庆生怒目道:“这么说来,你们是誓死不从咯?” 劳正业喝道:“不从又怎么样?要动手,那就来啊,正好让我练练手脚!” “哈哈哈哈……”邱庆生禁不住大笑道,“你们还真以为,这次我只带了这么点人来吗?” “什么?”劳嘉梅心里泛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邱庆生不予应答,又带着四个跟班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屋子,得意道:“要不,你们自己出来看看吧。” 众人立即跟出了屋子,顿时,四周的景象让一干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兄弟们,有人敬酒不迟吃罚酒,咱们都别客气了,出来吧!” 随着邱庆生一声吆喝,只见无数头戴红巾的捻党顿时现了身来,有的从房顶跳下,有的从屋后跑出,还有更多守在村子外的捻党,手里握着大刀,气势汹汹地聚拢了过来……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话 明真战歌(一) 只是一会儿功夫,整座村庄的入口一带便被密匝匝的红色头巾包围了起来,虽无法知晓确切人数,但粗略一看,怎么也有不下几百号人。 他们手中皆握着武器,大刀、宝剑、红缨枪皆而有之。毫无疑问,这些都是邱庆生早已叫来,并等候在村子一带的捻党。 此时,村子中正在家门口活动的人也远不止劳嘉梅几人,尤其是一些孩童正在就近玩耍,见了如此阵仗,纷纷尖叫着往各自家里逃去。 至于那些成年的村民,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听到躁动声后,探头出门来看了看,便赶紧回了屋子,锁好了门窗,有些则一直停留在门外看着对方动向,但均无一人主动走上前来当“出头之鸟”。 见状,劳正业赶紧回了屋子,从墙上取下两把三尺剑来。 大队人马形成包围之势后,邱庆生便抬了抬手,身后的人群收到信号,立即停下了脚步。 邱庆生目光扫了一遍周围的房屋,盘算着自己已经占据了压倒性优势,脸上便露出得意的邪笑,冲着蒲子轩一干人高声道:“看到了吧?我身后的这些人,都是我们捻军的好兄弟,今日我们既然厚着脸皮再来打扰各位,还将秘密告诉了你们,就没想过空着手回去。我再说一遍,今日,我要你们永宁村的善战之人都加入我军,否则,我只好让你们成为一堆冢中枯骨!” 劳云昌面对此情此景,心中也是一阵发怵,着实提不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豪气,只是尽力劝阻道:“有意思吗,邱庆生?我们这边的战士若是尽数抵抗,人数也不会亚于你们,若是拼了个两败俱伤,对你们又有何好处可言?我也厚着个脸皮恳求你们,退兵吧……今日之事,我们保证一个字也不会说出去!” 邱庆生笑道:“不错,若真打起来,我方也一定会有些伤亡,但你们这座寨子,倒是一个不错的营地。这些房子,还有里面的物资储备,也足以抵得过我们的损失。为成大业,我们捻军兄弟可都是些不怕牺牲的好汉!” “呵呵呵……”听了此话,劳嘉梅突然讥笑了起来。 邱庆生纳闷道:“你笑什么?” “有一首捻军的歌谣是怎么唱的来着?‘黄红帅旗遮晴空……劫富济贫为百姓……’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还真以为你们捻子是一群一心为民、替天行道的好汉,今日才知,原来你们也不过是一群土匪罢了……”劳嘉梅奚落完毕,又正声道,“这样的贼窝,我就是死也不会加入!” 邱庆生被骂得脸上鼓起了青筋,还没来得及回应,他身后一个手握红缨枪的小伙子走上前来道:“老大,跟他们废什么话?没有这些村夫,我们难道就怕了僧贼不成?” 这个小伙子面目清秀、皮肤白皙,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左右。 劳嘉梅冷笑道:“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跟着大人瞎起什么哄?滚一边去!” 小伙子竖着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脸,正声道:“老子有名有姓,叫张皮綆,你们可记好了!总有一日,我会宰了那僧贼,在历史上留下名字!”随后,又怂恿邱庆生道:“老大,动手吧!” 说完,张皮綆朝明真仙师的雕像掷出手中红缨枪。红缨枪破空飞去,正好稳稳地刺入雕像的裆部! 这一击之稳、准、狠,足以展示这个小子的武学功底之深,同时也更加彰显出其年少轻狂之相。 同时,劳家几人见仙师雕像受到如此羞辱,皆也露出了一副恨不得将对方吃了的表情。 眼见战事一触即发,蒲子轩赶紧对陈淑卿意念传声道:“小九,此事我们不可袖手旁观,但我怕净化之力被封印,不方便对付他们。一会儿打起来后,这些捻党就交给你了。” 陈淑卿愣了愣,用意念传声回应道:“抱歉,我早就说过,先生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万万不可伤害人类,即使他们是恶人也不例外。难道你没发现,我们一路走来,我就从来没有对人类下过手吗?” 蒲子轩瞪了瞪眼睛,略一回忆,发现还确实想不起来陈淑卿几时曾对普通人类出过手,立即恳求道:“哎呀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坚持着这些破规矩!今日,你再不治治这些土匪,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啊!” 陈淑卿应道:“你先别急,我看这两姐弟面对众多强敌面不改色,应是还留有后手,咱们不妨再看看事态的发展,也顺便了解了解劳家后人的本事。” “哼,随便你吧!” 蒲陈二人的交流皆无声无息,只是眼神上有些来往,劳嘉梅却以为他们是在用眼神暗示什么,便上前一步,伸手将两人护在身后,正义凛然道:“我知道你们二位很想帮助我们,但我要说,今日之事,是捻党与我们劳家人的私事,与你们毫不相干,你们千万别插手!” 蒲子轩顿时心里泛起一股尴尬,心里暗笑,我们一个无法帮你们,一个不想帮你们,可真是受之有愧。 此时,劳正业已拿着武器来到了劳嘉梅的身后,劳嘉梅反手从劳正业手中接过一把三尺剑,一个健步上前,挥剑指向张皮綆道:“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既然敢羞辱我仙师,那敢和我单挑吗?” “哼,求之不得!”血气方刚的张皮綆早已等得手痒痒,不等邱庆生下令,便从腰间又抽出一把大刀,一个飞身上前,朝劳嘉梅挥去。 这一招速度极快,再次显露出张皮綆的武功造诣并非普通流寇那么简单。好在劳嘉梅也不是等闲之辈,眼带寒光,看准了来人位置,举剑而去,稳稳将这一刀挡下。 随后,劳嘉梅反客为主,接连向张皮綆刺出三剑,剑的路数虽与之前她和劳正业对练时如出一辙,却不再有所保留,而是奔着击伤对手而去。 张皮綆躲过两剑,挥刀格挡了一剑,倒是没有受到伤害,随后,他也立即意识到了劳嘉梅的身手不俗,扎稳脚跟后,也再度提升了力道,与劳嘉梅过起招来。 劳嘉梅虽是女儿身,但面对如此对手仍然游刃有余,双方交战十来个回合后,劳嘉梅看准了张皮綆左侧一个破绽,如疾风骤雨般挥剑而去,刺中了后者的左肩! 随后,劳嘉梅跟上一脚,将张皮綆踢回到了邱庆生所在位置,嘲笑道:“就这样?你这功夫,可是连我弟弟也不如呢!” 邱庆生抬臂接住张皮綆,防止其摔倒。张皮綆站稳脚跟后,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道:“不可能,这婆娘竟然如此厉害!” 邱庆生见属下伤势并无大碍,悠然笑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想招募他们入军,又为何第一家就找他们?这劳嘉梅和劳正业两姐弟,功夫在全村也是出类拔萃,我甚是喜欢。你虽功夫了得,但和他们比,还是有些差距。我刚才不阻止你与她单挑,也正是让你长长见识,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 劳嘉梅抬了抬眉毛,又朝邱庆生冷笑道:“说得那么好听,要不,下一个你来试试?” “呵呵,爷爷我身为队伍首领,是以管理见长,功夫并不见得比张皮綆厉害。”承认完自己的实力有限后,邱庆生便也不再绕弯子,转身下令道,“行了,全军出击,将这全村的人都给我抓来!” 随着邱庆生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数百号捻党,便也不再客气,立即四下朝着村民的房屋,如恶狼般奔袭而去。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话 明真战歌(二) 若论一对一单挑,劳嘉梅的身手不光在全永宁村独占鳌头,也是在场包括捻党在内所有人中的翘楚,不必惧怕任何对手,甚至以一敌多也不在话下,然而邱庆生及时改变作战策略,不再与劳嘉梅过多纠缠,转而分散袭击全村村民,劳嘉梅、劳正业和劳云昌就近与小撮捻党力拼起来,困于原地,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无法应对,顿时心中暗暗叫苦。 捻党以三五人为一小组,向各座房屋奔去,所到之处,那些住户无论愿不愿意,都被迫取出家中武器,使出浑身解数与捻党过起招来。一时间,每一座房屋都成为一个小型战场,喊打喊杀声、刀剑碰撞声、哀嚎响彻了整座村庄的云霄! 战局看似焦灼,但事实上,永宁村部分青壮年此时并不在家,能战之人数量远少于捻党,只是片刻功夫,居住在坝子附近的一些村民便已然束手就擒,被抓到了坝子中间来。 见此状况,蒲子轩更加按捺不住,朝陈淑卿大喊道:“小九,村民不是他们的对手,咱们还要作壁上观多久?” 陈淑卿目光凝重地在全村扫荡一番,冷然应道:“再等一会儿。” “还等什么?你看得下去,我可看不下去了!”蒲子轩身上顿时蓝光浮现,急促道,“若是你坚决不肯出手,那我就算净化之力被封印,也要出手了!” “你冷静一点!”陈淑卿依然不改眉头道,“你看,那邱庆生虽口口声声说要让他们成为冢中枯骨,但实际上并未号令对村民下死手,而只是将他们抓起来罢了。看来,他仍然舍不得失去这些战力,所以,村民并无性命之忧,你不必紧张。” “可是,就算没有性命之忧,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抓吗?” 陈淑卿冷哼道:“不,更重要的是,我探到了坝子中有净化之力气息的存在,是从劳家两姐弟那里传来的,具体是谁,因为他们混战在一起,却不是十分清楚。” “什么?”蒲子轩愣道,“他们中果然有净化使者?可是,你之前不是探过,整座村庄都没有净化之力气息存在吗?” 陈淑卿解释道:“之前我没探到,是因为他们两人离小叶红豆制成的琴实在太近,气息被掩盖了,现在他们远离了木琴,方才展露出了气息。因此,若是战局实在糟糕,那净化使者自会有所打算……” 蒲子轩依旧疑惑道:“可是,若那个净化使者有这个能力,干吗不一开始就使出来呢?难道,这种时候,还在担心力量被封印吗?” 陈淑卿轻叹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这究竟是种什么能力,又为何一直保留,一定有我们无法想象的理由,这也正是我决定再等等的原因。但无论怎样,我想此人若是被逼到绝境,最后也一定会使出能力改变战局的!” 听了此话,蒲子轩才稍微放下心来,收起了净化之力,喃喃道:“好吧,那就听你的,再看看吧……” 就在蒲陈二人对话时,战局继续朝着对捻军一方有利的形势发展,越来越多的村民敌不过入侵的捻党,被控制后抓到了坝子中来。 作为捻党头目,邱庆生一直没有亲自动手,而是静静地站在安全位置观看着战局的发展,见自己手下捕获了越来越多的“战果”,他得意地朝劳嘉梅等人大笑道:“呵呵,想不到啊想不到,战况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看来,我着实有些高估你们劳家后人了……都说你们一百多年来精于武学,没想到,就只有这点儿本事,莫非,真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原来的狼也变成温顺的小绵羊了?” 邱庆生的判断不错,正如劳茂典所言,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劳家人虽还有些习武的传统,但大多均已习而不精,展现在战场上的结果便是,虽然每家每户的村民不是没有抵抗,但大多与捻党过不上几招便败下阵来,被控制后带往坝子中央。 尽管许多村民疏于习武的原因之一正是担心被捻军所“看上”,从而被强征入伍,但恶狼终究是恶狼,失去了居安思危的精神,只想平淡生活,恶狼却并不会就此放弃他们眼中的“肥肉”。 面对此情此景,劳嘉梅除了做好自己的事,也只好在心底深处对这些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了。 “爹、爹,救救我们啊……” 突然,一阵熟悉而悲凉的声音传入劳云昌的耳朵,他奋力踢开与自己纠缠的一个捻党后,赶紧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自己的儿子劳茂典和妻子余氏也已被压到了坝子中央来,儿子正哭丧着脸朝自己呼救,顿时惊慌失措地回应道:“别急,爹这就来救你们!” 劳云昌手中一直没有武器,这个业已五十二岁的老村长凭着年轻时练就的好功夫,一直在赤手空拳与敌人搏斗,本就十分吃力,见了亲人被擒,顿时心烦意乱,正欲往劳茂典处赶去,突然,一人飞身而至他的身后,将大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不许动!再动,就让你这脑袋搬家!” 来人正是此前被劳嘉梅刺伤的捻党高手——张皮綆。他虽不是劳嘉梅对手,但即使受伤,身手也在劳云昌之上,何况手中还有致命武器,光是这大刀一架,劳云昌便再无反抗之力,乖乖束手就擒。 “爹!” “云昌!” 见一家之主心骨被擒,劳茂典和余氏一起痛彻心扉地呼喊起来。 劳云昌无奈地杵在原地,不敢大动,绝望道:“不是我不想救你们,可是……可是今日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啊!” 见此情景,一向骄纵的劳茂典也仿佛一瞬间长大了一般,追悔莫及道:“都怪我,是我没有好好习武,还经常作贱那些习武之人,这才让这些家伙这么猖狂!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 “唉!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劳云昌嘴上说着空谈无用,自己却也毫无脾气,侧脸看了眼明真仙师的雕像,长叹道,“仙师啊,若你泉下有知,便给我们指一条生路吧!” 劳云昌虽放弃,劳嘉梅、劳正业两姐弟却仍在奋力抵抗,一直专注于迎敌的他们并不能随时关注场上局势,但随着打斗声的逐渐减弱、哀嚎声的此起彼伏,两人心里已越来越明白,己方大势已去。 不多时,二人又击退一波捻党进攻,正缓了口气,但四下再看时,却发现此时自己已身处上百名捻党的包围圈中。 远处,除了部分房屋中还传来零零星星的打斗声,绝大多数的村民,已被押往了坝子。 见局面已彻底控制,邱庆生这才慢悠悠走到包围圈中来,朝姐弟俩喊话道:“劳嘉梅、劳正业,现在就剩你们俩了,这真是最后的机会了,若你们执意抵抗,今日,这全村的村民,都将人头落地!” 此时,劳云昌也被张皮綆押到了包围圈中来。张皮綆控制了局势,表情也重新焕发出容光,“今日,全村人的性命,就系于你们几个身上了,能不能救他们,就看你们的了!” 在张皮綆的威胁下,劳云昌苦苦哀求姐弟俩道:“嘉梅、正业,恕我劳云昌无能,无法带领大伙儿战胜强敌。你们怪我也好,骂我也罢,但算我求你们了,为了族人的生存,今日,就应了他们吧!” 劳嘉梅长叹一声道:“村长,难道,仙师的荣光,今日便将毁于咱们这一代人的手上吗?” 劳云昌恳求道:“忍辱负重地活着,总比成为刀下之鬼好啊……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恳求,大伙儿都是这么想的啊!” “什么?”姐弟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呵呵,确实如此,不信,你们自己看看好了!”邱庆生说完,对属下吩咐道,“让开,让他们亲眼看看!” 包围圈应声让出一道缺口来。从缺口看出去,果然,无数被控制的村民远远发出了恳求。 “求求你们了,答应他们吧!我们不想死啊!” “加入他们吧!打什么打啊?” “反正这世道都这样了,只要能活下去,做平民百姓还是做流寇又有什么关系啊!” 一时间,要求投降的呼声,彻底占据了永宁村的上空,也占据了所有村民的心房。 正文 第四百三十话 明真战歌(三) 劳嘉梅和劳正业诧异地看着眼前凄楚的一幕,突然感觉生活像是一个巨大的梦幻泡影,极为不真实。 还记得,从很小的时候起,他们的父母便一直告诉姐弟俩,他们永宁村人身为崂山后人,历史上遭受了不明敌人的侵袭,整个族群蒙受了巨大的灾难,这才不得已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这泰山脚下寻一条生路。一百多年来,无论生活多么艰辛,但劳家人是有骨气的,他们以明真仙师为信仰,不管遭受酷暑寒冬还是兵荒马乱,劳家人都会将修习武艺作为血脉传承的第一准则,精进不怠,只为有招一日能找出悲剧的真相,杀回故土崂山。 他们的父母走得早,母亲陶氏生产劳正业时,不幸难产去世,那时候,劳嘉梅只有三岁,由于年纪太小,姐弟俩对母亲可谓毫无印象。十八年后,劳嘉梅二十岁、劳正业十七岁时,父亲劳宏硕又感染风寒去世,那一年,父亲在弥留之际时,再次嘱托:“无论现在的永宁村还有多少人将仙师的遗愿当作自己的使命,但你们俩,永远不能放弃!因为,我始终坚信,族人并没有将崂山的荣光遗忘,他们只不过是在沉睡,假以时日,总需要有人将他们唤醒……” 那之后,姐弟俩便相依为命,且一直牢记父亲的嘱托,从未疏于武学的修炼。尤其是崂山玄门剑法,虽不说是冠绝天下的武学,却也是明真仙师耗尽心血的上乘之作,十年苦练下来,姐弟俩深得其精髓,不知不觉间已泯然众人。 他们虽也知道许多村民因为种种原因,愈发习惯于过一种乐不思蜀的安稳生活,但他们断然不敢相信,在这些流寇如此羞辱、如此侵犯这个他们共同的家园时,这个村庄的大多数人,竟然已经沦落为战力和精神意志均不堪一击的地步。 于是,劳嘉梅痛心疾首地喊道:“你们,真的已经决定放弃了吗?我们劳家人,我们这些徐福、明真仙师的后人,曾经有过那么辉煌的过去,就这么甘愿受人欺凌吗?” 众人一阵沉默。 见状,邱庆生冷哼道:“得了吧,正如他们所言,如今这世道,弱肉强食才是正道。他们不过是看清楚了这人间的真相,作了最实在的选择,而你们姐弟俩其实也看清了,只不过是在装睡而已!” 劳嘉梅心中一怔:我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那么,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难道,我真的是在装睡吗? “不对,装睡的人,是你们!”劳嘉梅突然领悟到了什么,冲着人群奋力撕喊一番,随后对劳正业吩咐道,“正业,去吧,使出你的力量!不能再等了!” 劳正业一愣,迟疑道:“可是……可是我们还不知道能否成功啊,万一敌人也……” “再这么拖下去,或许永远也没有成功的那一日,若要唤醒他们,就是现在!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的!” 邱庆生听了姐弟俩莫名其妙的谈话,纳闷道:“哦?你们在说什么?难道,你们还有后手没有使出来?” 两姐弟并没有回应邱庆生的话,只见劳正业突然眼中带光,毅然决然道:“姐姐,明白了,交给我!” 说完,劳正业身上陡然释放出一股蓝色气焰来! 远处的蒲子轩和陈淑卿瞬间目睹了捻党包围圈中一股蓝光冲天而起,顿时明白了什么。 “小九,果然有人使出净化之力了,可是,面对那么多人的包围,他又能拖上多久?”蒲子轩所言,正是担心这股力量的主人不顾一切地朝捻党发起攻击,虽能在短时间内以一敌百,可很快净化之力便会被封印,从而变得虚弱。 然而,劳正业并没有这么做,他释放出净化之力后,选择了一跃而起,跳出了捻党的包围,直奔明真仙师雕像而去。 落下时,他顺带一脚踢飞了插在雕像裆部的红缨枪,随后稳稳地落在了高台上,盘腿而坐。 这一幕,霎时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蒲子轩为终于找到了答案而惊呼:“原来净化使者是劳正业!” 而捻党一方,则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刚才还在和他们苦苦战斗的人,竟然能以一副绝世高手的姿态,一眨眼功夫便脱离了包围圈。 “这小子,怎么可以跳那么远?” “他居然会轻功!” “可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劳正业只是释放出净化之力,便已如天神下凡,而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捻党眼珠子都快鼓了出来。 “明真战歌!” 随着劳正业喊出了自己净化能力的名字,一张和他家中一模一样的木琴,在一道蓝光中,物化为实体,出现在了他的腿上。 此番景象,立即引来了捻军更大的骚动。 “喂喂,你们看到了吗?那张琴,是一直就放在那儿的吗?” “不是!是他娘的突然出现的啊!” “这是怎么回事啊?” 陈淑卿自是看得明白,恍然大悟道:“原来,他是物化系的净化使者。那琴,便是他的圣物!” 蒲子轩也叹道:“而且居然直接物化出了一个小叶红豆材质的圣物,掩盖了他的气息,正如太岁妖怪妖气无法被感知!看来,他身为崂山后人,冥冥之中,上天在帮助他响应那太岁妖怪!” 展现出能力的劳正业,眉宇之间更显出一股沉着稳重之气,只听他沉吟道:“爹,你曾经说过,‘族人只不过是在沉睡,假以时日,总需要有人唤醒他们……’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日一定会到来,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我。” 说完,劳正业轻抚摸着琴身,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开始在琴弦上波动。 须臾间,永宁村的上空琴声悠扬,宫、商、角、徵、羽各个音阶如行云流水般从指间倾泻而下,盘旋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琴声宛如天籁,让人迷醉,但不明就里的捻党们显然无心对此欣赏,而是对劳正业这奇怪的举动愈发茫然。 “嘿,那家伙开始弹琴了!” “居然还有心情弹琴?难道,他不管这些族人的死活了吗?” 陈淑卿也立即识别出了这琴声的调门正是和方才他们初识劳正业时那首曲子如出一辙,只是一曲刚刚开始,没有起先那么激昂罢了,便朝蒲子轩道:“看来,这琴就是他的武器,只是究竟有何作用,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蒲子轩见劳正业已使出了能力,心中石头也落下不少,打趣道:“反正可以确定,不是用这琴去砸对手,嘿嘿。” 在场所有被捻党控制的永宁村村民,虽与劳正业一起在此生活了二十来年,却也没有一人搞明白状况,同样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 所有人中,只有姐姐劳嘉梅明白一切,自言自语了一句:“就是这样,正业,看你的了!” 随后,劳嘉梅目光如炬,再次举起手中剑,向邱庆生刺去。 张皮綆护主心切,赶紧挥刀拦截。刀剑相碰,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和星星点点的火花。看似势均力敌,却不想,此次的对决,张皮綆完全无力应付,只是两个回合下来,胸口便被劳嘉梅斜向砍伤。 论实力,劳嘉梅虽比张皮綆强上些许,但并不具有压倒性优势,而此时的劳嘉梅力量与速度均获得了大幅度提升,让张皮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这婆娘,为何实力又提升了?” 劳嘉梅嘴角挂起了欣慰的笑容,朝四周大喊道:“成功了!乡亲们,你们尽管放手一搏吧!” 邱庆生似乎明白了什么,如坐针毡地大喊道:“不对,这琴声有问题!快宰了那些村民!” 话音刚落,一个捻党忽的从半空中坠下,落到了邱庆生的面前。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话 明真战歌(四) 从天而降的这个捻党,摔在地上后,便不省人事。 此时,包围圈中,战斗尚未开始,邱庆生纳闷地从人群的缺口看出去,只见那些原本被控制的村民,已纷纷挣脱开将他们控制之人,反客为主地施展起拳脚来。而且,从他们的动作来看,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均和劳嘉梅一模一样,得到了大幅提升。 实力的增长也影响了他们的心态,只见当下的村民,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脸上均挂着一副必胜的表情,打得虎虎生风、游刃有余。 只是一会儿功夫,已有部分捻党倒地不起,而那个从天而降的捻党,正是从那个方向被扔了过来。 包围圈中,劳嘉梅仿佛战神附体,疯狂地挥舞着手中三尺剑,向四周的捻党展开了进攻。 捻党一方,强如张皮綆也不过在“升级”后的劳嘉梅面前如同草芥,更遑论这些原本就实力平平的武夫。于是,在劳嘉梅的进攻之下,捻军节节败退,而劳云昌则也看明白了情况,跟着昂扬起了斗志,配合着劳嘉梅一同向捻党军舞起拳脚。 仙师雕像下,劳正业仍在从容地拨动着琴弦,他俯视着下方的一幕幕,神情如同拨开云雾见天日般清朗,目光坚毅如炬,琴声也随之愈发高昂起来,再次如风雷涌动、战鼓轰鸣。 劳云昌拳脚所到之处,敌方溃不成军,他老迈的身体也仿佛一朵行将枯萎的花朵再次绽放,不但如大人打小孩般游刃有余,而且还不吐不快道:“呵呵,从来没有感觉身体骨这么轻快过!简直是返老还童啊!来来来,看我不打死你们这些土匪暴徒!” 转眼之间,村民一方夺回了战局的主动权,捻军一方只有招架、逃命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蒲子轩将一切看在眼里,兴奋不已对陈淑卿道:“原来如此,劳正业的能力,是通过琴声提升村民的战力,如此一来,他用不着亲自动手,也就不用担心净化之力被封印了。呵呵,可真是个痛快的能力啊!” 陈淑卿笑应道:“哼,现在,知道我的直觉有多么准了吧?” 正如蒲子轩所言,劳正业物化出的“明真战歌”,正是可以通过琴声激发村民的战力,在这一力量的催化下,在场的村民不管男女老少皆变得如同绝世高手一般能征善战,至于那些本就有些武学底子的人,则更是强悍得无以复加。 约莫在一两炷香的时间后,永宁村这边约莫两百号人已彻底占据了主动,捻军一方的人数虽比村民多出一倍有余,然而一些人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人,也全数没有再战之意。 此时,邱庆生已转移到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前方的人马向后撤离时,还念念不忘保护这位头目。 “邱老大,我们实在打不过他们,快跑吧!” 几个捻党正要架着邱庆生逃走,突然,劳嘉梅却一跃而至,来到了他的身前,举剑指着邱庆生的喉咙,悠然笑道:“邱庆生,不是一来就闹着要讨杯酒喝吗?我们酒都给你倒好了,你却要急着离去,这是为何啊?” 邱庆生自知已无路可退,却也不失气节,怒目圆瞪道:“哼,士可杀不可辱,我邱庆生今日着了你们的邪门歪道,是我情报失察,我认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呵,看起来穷凶极恶,倒也是一条汉子!不过,谁说我要杀你们啊?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劳家后人所学武艺只为消灭魑魅魍魉,从不会惹是生非。可是,一旦有人主动来招惹我们,我们也绝不会任人宰割!”劳嘉梅顿了顿,随后收起笑容,正声道,“行了,我还是要稍微感谢你一下,今日你们倒是没有伤我们族人性命,既然如此,那我也便留你狗命。只是,你要知道,你们捻子和我们劳家人本来就不应该成为敌人,今日一去,将来不许再来骚扰我们!听见了吗?” 见劳嘉梅有意放自己离去,邱庆生这才软化了语气问道:“那么,你们其他人呢?” 劳嘉梅扯了扯嘴角,愣道:“也对,此事,还得村长说了算。” 正巧,劳云昌见劳嘉梅控制了邱庆生后,也赶来了附近,听了两人的对话,虚怀若谷道:“此事不用我说了算,既然今日是你们劳家姐弟俩拯救了全村,那么,这个主,你作了便是。”随后,劳云昌朝四周大喊道:“大家停手吧,放捻子们一条生路!” 随着村长一声令下,劳家人立即停止了追击,并给了捻党们收拾尸体和伤员的空间。捻党们哪里还敢造次,一共清点了五具尸体和十余名重伤昏迷人员,抬着他们灰溜溜地离开了永宁村。 于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纷争,在蒲子轩和陈淑卿始终没有出手相助的情况下,以劳家人大获全胜而告终。 待捻党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劳正业这才停止了弹奏,长舒了一口气,将木琴灵气化,再收起净化之力,跳回到了地面,与众人会合。 然而,让这个小青年没有想到的是,他刚一着地,劳云昌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伙儿,一百多年了啊……仙师后人,终于有人觉醒了净化之力,而且,一出手便拯救了全村!这是我族人之大幸!我提议,让我们一起给仙师的传承人——劳正业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劳云昌说完,便率先跪在了劳正业面前。 在劳云昌的带动下,全村村民无一例外,都冲着劳正业跪下了膝盖。个别年幼的孩童不太懂事,纳闷地看着一旁的家长,那些家长也毫不留情地下令孩子跪下。 劳正业何尝想过会遇到如此阵仗,顿时六神无主,受宠若惊道:“你们别这样,我实在担当不起啊!” “乡亲们,先起来说话!”劳嘉梅也自觉惭愧,赶忙与劳正业一道,四下将跪地的村民搀扶起来。 此时,蒲子轩和陈淑卿也走了过来,蒲子轩对劳正业笑道:“抱歉,我一直相信你们自有摆脱困境的办法,所以没有出手相助。只是不知,你既然有如此厉害的圣物,为何不一开始便使出来?” “呵,不是我不想,实在是心有旁骛啊。”劳正业略带歉意地对蒲子轩解释道,“你还记得,你初到我家时,我问你的话吗?我问你是否感到一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是否浑身充满了干劲……那是因为,此前,我的琴声一旦弹出,不管自己人还是敌人,都会随之增长实力,这一年来,我在不断尝试,希望改进为只对劳家人精准激励,却一直没有成功,所以,我之前好一阵子一直不敢贸然使出这一招,直到我姐姐鼓励我,我才下定决心,铤而走险。这也是我此前对乡亲们隐瞒我能力的原因。我希望,待精准激励实现之后,再公之于众。” “原来如此……”蒲子轩刹那间明白了为何他回答“有使不完的劲”时,劳正业反而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便笑道,“事实上,我那时的实力并没有增长,我说我能扛起千斤鼎,也不过是一种比喻罢了。看来,那个时候,你其实已经实现了精准激励。” 劳云昌也明白了,为何劳正业此前表示,他能让战士们“大为提升实力”,便提议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更有理由和蒲公子一起上泰山对付欧阳志国了。” 这一次,蒲子轩没有立即拒绝,想了想道:“那么,劳家人之外的人,你也能激励吗?” 劳正业摇摇头道:“暂时还不能,不过,离四月初八不是还有一段日子吗?我再琢磨琢磨,希望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蒲子轩顿感欣喜万分,四下拱手道:“看来,我这趟还是来对了,虽没有找到无相境的要领,但却发现了意外的宝藏。若是有你们劳家人相助,我们一定会更有胜算!” 于是,这一日,针对四月初八泰山一战,劳家人与蒲子轩正式结为了同盟,开始了战前的准备。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话 泰山鏖战(一) 四月初八,泰山,斗母宫。 红墙黑瓦的宫墙内有一间小庙,屋顶残破不堪,明晃晃的阳光从缝隙中射下,将其间供奉的一尊千手斗母雕像映照得斑斑驳驳。这虽是道教所崇拜的神祇,但硕大的道观内并无一个道士存在,反倒是新天地会的六人在此间已逗留了许久。 午后的阳光甚为毒辣,六人的神情都有些疲惫,不多时,肖珏走出道观大门,在外晃了片刻后,又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抱怨道:“这都午后了,那劳什子的皇帝怎么连影子都没见着?到底他们还来不来祭天?还是说,我们守错了道路?” 肖珏的抱怨代表了众人的心声,新天地会并不知晓“皇帝泰山祭天”的消息为假,六人早早守候在此,无非是为了等待那随时可能会途经此地的“皇帝和太后”,给予伏击。如今午时已至,他们盼着的场景却一直没有出现,一个二个早已在道观中如坐针毡。 此话立即引来了龅牙宋的赞同:“他娘的,枉我昨晚兴奋得一夜没睡好,就为了今日亲手打死那皇帝小儿,换个青史留名……再不来,我看,干脆直接去泰山顶算了!” 霍芝彰双目微闭,一言不发。 虽也十分不耐烦,胡蛊却只好佯装着没事般安抚道:“路是不会错的,这斗母宫为大型队伍登泰山的必经之地,历朝历代皇帝祭天都要从此路过。我们可以再等一等。” 几人于是又百无聊赖地等上了一时半会儿,突然,肖珏指着天空喊道:“喂喂喂,你们快看,那个飞过来的,不是蒲子轩吗?” 另外五人立即望向天空,只见半空中果然有一男人远远朝这边飞来,虽阳光有些晃眼,但来人飞得并不高,确实不用花太多功夫便能辨认出来,他正是蒲子轩无疑。 “呵呵,没有逮到皇帝,却逮到了这家伙!看老子立马把他打下来!” 龅牙宋早已等得心痒痒,说完便使出净化之力,正准备释放出大手印凌空击去,陆莲花却力劝道:“别,若是一次你打不中,打草惊蛇,那家伙就跑了。我的子弹有追踪能力,还是我来吧。” 说完,陆莲花物化出赤炎皇后,在蒲子轩飞临斗母宫上空时,对准其开出一枪。 无需精准瞄准,子弹在空中出现了些许变向,直奔蒲子轩而去。 只听“轰”的一声响,蒲子轩身体发生了爆炸,随后软绵绵地应声而落,正好掉落在斗母宫门外地面上,一动不动。 “嘿,这家伙不会被打死了吧?”龅牙宋率先跑出道观,往地面上的蒲子轩看去,见其胸口还在起伏,便狠狠道,“哟,还没死,我来给他补上一掌吧!” “你别老是干些多余的事,好不好?”陆莲花跟出来道,“我可是故意留了力的,这家伙背后还有故事,不值得好好审问审问吗?”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霍芝彰也走了出来,面带狐疑道,“不错,我也很奇怪,这家伙为何也在今天来泰山,而且还孤身一人?反正,我们先把他弄到道观里面去再说吧。” “别急,咱们得先将他体内的柳泉八木抽取出来。”说这话的是肖珏,他也跟出了道观,与此前的三人围着蒲子轩而站,提议道,“咱们给了他们这么多时间发展,也差不多该将柳泉八木取回来了。”说完,肖珏身上蓝光乍现,对蒲子轩张开了右手掌。 此前三人说话时,蒲子轩一直一动不动,在听到肖珏声音后,突然眯起了眼睛,朝他看去。看准其位置后,又猛然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将肖珏牢牢抱住。 新天地会几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防范,还来不及应对,蒲子轩已召唤出星河龙王,抱着肖珏腾空而起,飞至半空中后停住。 随后,蒲子轩朝下方大笑道:“哈哈哈,你们上当了,我早就发现了你们的存在,这招叫做‘欲擒故纵’,这家伙在空中,怕是净化能力报废了吧?” 正如蒲子轩所言,新天地会六人并不存在隐藏气息的能力,故而胡蛊的妖气早已被他探到。本来他只是来泰山找欧阳志国,发现了六人的存在后,便干脆顺道打起了他们的主意。可蒲子轩也明白肖珏遁地能力的麻烦,于是此前已和同行者商量好战术,由他故意暴露出行踪,被“伏击”落地之后,趁机先将肖珏带至空中。 于是,对于陆莲花的那一枪,蒲子轩早有防范,当时身体凝聚起净化之力防御,并无大碍。 肖珏本身战斗能力远逊于蒲子轩,凌空之后,果然毫无应对之策。 见局势朝着自己的设想发展,蒲子轩意气风发朝下方霍芝彰问道:“霍大会长,我们又见面了。现在请你告诉我,为何我总是在关键的地方遇见你们?你们今日来这泰山,又是在打什么算盘?” 霍会长心系肖珏安危,便如实道:“蒲子轩,我们不是冲着你来的。我们听到风声,皇帝今日要来泰山祭天,埋伏在此只是为了解决他们而已。” “哦,原来又是冲着皇帝来的……”蒲子轩想了想道,“不过,皇帝在哪?” “我们也不知道!反正,你的出现,对我们也是个意外,千万不要伤害肖珏!” “呵呵,这么说来,我们本该井水不犯河水喽?”蒲子轩故意邪笑一番,又话风一转道,“不过,每次碰到你们,都是我们吃亏。这一次,就算你不惹我们,我本也打算让你们尝一尝吃亏的滋味!霍会长,你看,是主动交出柳泉八木和永夜森林,还是让我们来抢?” “怎么?又要开战吗?”霍芝彰不甘示弱道,“就算你控制了肖珏又怎样?正面对决,你们在河南吃的败仗,都忘了吗?” 听了此话,龅牙宋立即附和道:“哈哈,会长,你终于阳刚了一回!打架,老子一百个同意,今日就跟他们来个决一死战!” “呵呵,正合我意。”双方积怨已久,且都有觊觎已久的宝物在对方身上,今日均再无妥协的理由,蒲子轩于是对身后喊道,“明真战歌,弹起来!” “什么?” 霍芝彰正为蒲子轩的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突然,山间响起了一阵悠扬的琴声。 新天地会四人连同刚出来的胡蛊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蒲子轩在玩什么把戏。 电光火石之间,陈淑卿、苏三娘、祝元亮、余向笛同时从远方杀出,直取新天地会几人而去! 苏三娘速度最快,举朴刀一眨眼便杀到数人身前。 陆莲花不敢怠慢,挥刀迎接,大喊道:“三娘,你最终还是成我敌人了吗?” 苏三娘边战边笑道:“莲花,你错了,今日,我们没有对手!” 接下来,陈淑卿变作狐妖杀至,胡蛊也变成狐妖迎战,冷哼道:“妹妹,今日咱们玩玩就好,可千万别当真啊。” 陈淑卿回敬道:“哼,胡蛊,恐怕,就是我随便玩一玩,你今日也会趴下。” 随后,余向笛也跟了上来,挥舞着光剑与龅牙宋过起招来。 最后,祝元亮也赶了过来,直奔空闲的霍芝彰而去,“哈哈,霍会长,久仰了!因我兄弟不喜欢你,只好得罪了!” 霍芝彰物化出天地领主,两个行动笨拙之人终于正式见面,扭打成一团。 双方主要人物一时间都找到了自己的对手,斗母宫外宽敞的平地上,一时刀光剑影交错,打杀声不绝于耳。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话 泰山鏖战(二) 论绝对实力,蒲子轩在不能自由使出无相境力量的情况下,双方应是不相伯仲,成败在于谁能利用好能力出奇制胜。正如在永夜大赛的护城河一带,蒲子轩等人完败于新天地会,正是不熟悉对方的能力所致。 此次双方正面碰撞,且均已对对方的能力了如指掌,若非出现了特殊情况,战斗应是旷日持久,然而今次,正是有些“特殊”。 此时,在离战场较远的一个山坡上,劳正业正在专注地拨弄着他的木琴——明真战歌,目光则炯炯有神地盯着战场的方向。 他的四周草木中埋伏着两百余名劳家战士,身旁站着他的姐姐劳嘉梅,劳嘉梅在观了一会儿战以后,容光焕发道:“看来,应该是完全成功了。” 劳嘉梅话并未说得特别明白,但从战局来看,她的意思已再明显不过——蒲子轩等人仅仅在与对手交战十来个回合之后,胜负已分。 胡蛊、陆莲花分别被陈淑卿、苏三娘放倒在地,龅牙宋更是被余向笛砍至昏迷,连反弹能力都没机会使出,只剩下霍芝彰还在面对祝元亮苦苦支撑。不过,尽管这位会长身为净化使者,在全副武装且有战歌激励的普通武夫面前,也丝毫占不到便宜,所谓苦苦支撑,也不过是祝元亮暂时攻不破他的铠甲罢了。 一切表明,劳正业通过一段时日的悉心研究,已彻底掌握了精准激励的技巧。 面对莫名其妙的败局,半空中的肖珏心急如焚,连声喊道:“算了,会长,别打了!” 蒲子轩嘲讽道:“换了平时,你这个土行孙,恐怕又会喊出那个大蚯蚓了吧?不过很遗憾,今日好不容易将你们逼上了绝路。东西不交出来,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收手的。” 肖珏心中虽有十万个不甘,此时却是有力无处使,也只能痛斥道:“蒲子轩,我就搞不明白了,我们同为净化使者,本应以妖界为共同的敌人,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蒲子轩冷笑道:“这话,恐怕还得问问你们自己吧?” 肖珏道:“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但我们新天地会绝非恶人,为了追求真理,就算牺牲自己也在所不辞。若你真觉得我能力麻烦,可以杀我一个,但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呵呵,我知道你们同志情谊深厚,但若是霍芝彰死活不肯交出永夜森林,就算我答应,我的那些伙伴也不会答应。” 此时,霍芝彰早已应付祝元亮应付得气喘吁吁,但他心中仍有一个执念:队伍好不容易忍辱负重走到今日,一旦将蒲子轩所要之物全部拱手相让,他们将彻底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谓忍耐,是为了更好的前进,那么,一旦前进的机会尽失,也就无需再忍——即使牺牲生命。 他不是没有想过,在他实现野心的这条道路上,定然会荆棘丛生、深渊四伏,但阻碍他前进的,应当是朝廷的大军,或是邪恶的妖界,无论如何也不应是这个不知打哪儿来的一个毛头小子。 想到此处,霍芝彰绝望地对蒲子轩大喊道:“姓蒲的,我看出来了,是这琴声让你们实力大增!你这狗杂种,上天为何要如此眷顾你们?” 撕心裂肺的声音伴随着琴声,在茫茫山野间回响。 随后,一个厚重的身影,从斗母宫门口缓缓走了出来。 蒲子轩、陈淑卿和苏三娘只不过看了此人一眼,便纷纷惊讶得无以复加。 此人,正是一直没有参战的何天傲。 在崂山太和峡谷,何天傲虽然参与了倾倒火药一事,但由于双方相隔太远,蒲子轩等人并没有从峡谷下方认出他来。今日,何天傲始终觉得自己无颜面对蒲子轩,便一直待在斗母宫中没有现身,此时,他见情况已经十万火急,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按捺不住,鼓起勇气走了出来。 何天傲目光扫过一遍众人,最后落到半空中的蒲子轩身上,高声恳求道:“蒲子轩,求求你看在我的老脸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蒲子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茫然道:“何掌门……为何你会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会为他们求情?这……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同样疑惑不解的,还有陈淑卿和苏三娘。瞬间,流沙坪的一幕幕,同时在他们的心中回荡起来。 何天傲惭愧道:“说来话长,此时我没时间跟你们细细解释,但我,确实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员。我不求你们原谅我,更不求你们理解我,只求你们看在我的薄面上,今日放过他们,行吗?” 蒲子轩横眉道:“可是,这些人,一路走来,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何掌门你知道吗?” “知道,我当然知道!我自流沙坪一战之后,便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深,他们做的事情,我都有参与,所以,我一直觉得无颜面对你们!”何天傲不作任何争辩,执着地坚持道,“但我就这一个请求,今日之后,你们若再遇见他们,无论发生何事,我绝不再请求第二次!” 面对何天傲苦苦相求,蒲子轩犯难了,不知如何应对。 陈淑卿怒道:“何掌门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下一次见面,我们就将是敌人了吗?” “未来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敢保证。”何天傲突然朝蒲子轩所在方向跪下,哀求道,“不过,就算我的面子你们看不上,那,能否看在夕尘的面子上,答应我一次?求求你……” “这……”听到夕尘的名字,蒲子轩顿时六神无主,对这个跪地不起的昔日掌门也生出恻隐之心来。 肖珏见蒲子轩似有所动摇,也不失时机道:“还有,当时在流沙坪,我们不也没赶尽杀绝,放了你走,还让了一块柳泉八木给你们吗?” 在众人的攻心之下,蒲子轩长叹一声,终于下定决心,带着肖珏降回地面,将他一把推向霍芝彰,“算了,你们……走吧!” 肖珏恢复了自由身,低头轻语了一声:“谢谢。” 这一句道谢,没有朝向任何人,像是在说何天傲,又像是在说蒲子轩,抑或兼而有之。 霍芝彰见蒲子轩不仅愿意放过众人,也不再打宝物的主意,虽心有万分不甘,却也明白这已是当下能争取到的最佳结局,立即不再口出狂言,顾左右而言他道:“将他们都拉到一起吧。” 于是,何天傲缓缓起了身子,与霍芝彰、肖珏一道,在琴声和众目睽睽中,将受伤的胡蛊、陆莲花,还有尚在昏迷中的龅牙宋抬到了一起。 肖珏召唤出沙丘行者,将六人笼罩其中。正要离去时,蒲子轩对何天傲意味深长地笑道:“何掌门,我过去对你有许多愧疚,像是有块石头如鲠在喉,但现在,我似乎不再有那么大的包袱了。” 何天傲听明白了蒲子轩的言外之意,正声道:“我也一样。” 两人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阵巨大的妖怪呼吸声在群山间响起,随后,又是一阵轰隆隆的踏地之声由远及近传来,立即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蒲子轩愣道:“这是什么声音?” 余向笛率先反应了过来,“不好,山野间的风语变得十分异常,应是有大批野妖之类的东西在向我们靠近!” 蒲子轩凝神感知一番,随后惊诧万分道:“果然,有大股妖气存在!看来,我们都中了埋伏!” 正说着,一股蓝色灵气弹从斗母宫上方飞出,直奔众人所在位置而来! 陈淑卿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腾空而起,用狐爪将灵气弹往空中击去,自己却被震得摔回了地上。 放眼望去,此时,欧阳志国正站在那个供奉着斗母的小庙房顶上。他的旁边,沙达利和松松分别被捆绑在一根插入屋顶的木柱上,像是两个随时会被处决的犯人。 沙达利和松松见了蒲子轩等人,皆露出万分期待的表情,但他们无法说话——他们的嘴巴,都被方巾给堵了起来。 “斗母?呵呵,似乎是道教传说中北斗七星的母亲吧?”欧阳志国扭了扭脖子,自顾自地邪笑道,“呵呵,正好,今日我们北斗七星,就在母亲的面前,好好狂欢狂欢吧!”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话 泰山鏖战(三) 山坡上,埋伏在草木中的劳家人也听到了山间野妖的呼吸声和奔跑声,虽对此早有意料,但还是不觉紧张了起来。 劳正业额头上汗珠密布,注意力要同时兼顾着斗母宫方向和四周动静,且此时不能出现一丝差池,因为琴声一旦出现了紊乱,激励效果丧失,单凭正常状况下村民的身手,无论如何也不是众多野妖的对手。 就在蒲子轩与欧阳志国碰面时,第一只野妖已杀至。 这是一只三眼白色虎妖,跑动的方式却与寻常兽妖不同,起先像人一般直立着跑,脚底宛如带风,速度极快,一眨眼功夫便冲到了劳家村民的埋伏地点一带。 它本是要继续朝斗母宫方向奔跑,却在此过程中先遭遇了“不明人员”,于是目光一闪,立即改换姿势为四肢踏地奔跑,待离最近的村民还有两丈远时,一跃而起,朝面前的村民扑去。 这个年轻的男村民身材并不强壮,虽有琴声激励,但又何时见过这等怪物,顿时吓得四肢发抖,被扑倒在地后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哇哇哇,救命啊!” 虎妖张开血盆大口,正要将猎物的脑袋咬下,电光火石之间,一个女子从侧面飞身而来,一剑将虎妖脖子横向刺穿。 来者,正是劳嘉梅。她起先一直站在劳正业身边,聚精会神地关注着周遭的动静,见虎妖冲来,便第一时间离开原地,赶了上去,这才及时将那个被扑倒的村民救下。 虎妖被刺中要害部位,倒在地上,脖子伤口处渗出天蓝色的血液,却尚未断气,喉咙中发出一阵凄厉的挣扎声来。 见状,劳嘉梅又毫不留情地对其头顶补上一剑,虎妖顷刻间毙命而去。 此时,琴声并未间断,劳正业仍在专注地拨动着他的琴弦。这个青年虽身为净化使者,却并不适合亲手上阵杀敌——这是他能力的遗憾。 当然,一只野妖的死亡并不意味着危机的解除,接下来,第二只、第三只、越来越多的野妖已到达了战场,与外围的村民发生了冲突。 “乡亲们,不要怕!有正业在,我们和这些怪物完全有一战之力!”劳嘉梅像一个首领般,举着手中剑朝四周大喊,为村民们加油鼓劲。 “对,不要怕,我们现在都是绝世高手!” “挡住它们,为蒲子轩争取时间!” “杀啊!重拾我们崂山荣耀的时刻到来了!” 见证了劳嘉梅斩杀第一只野妖,村民们也顿时有了底气,一时间,个个挥舞着手中利剑,施展出或纯熟或半吊子的崂山玄门剑法,抵挡住野妖的冲击,为斗母宫一带筑起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斗母宫一带,随着欧阳志国的现身,本来已被蒲子轩一行掌控的局势,也变得更加复杂起来。 肖珏的灵体沙丘行者早已将新天地会一行六人罩入了其中,见了欧阳志国,他立即对身边人惊呼道:“看,那个房顶上的人便是欧阳志国!就是他在崂山吸收了太虚水晶和太岁,实力已不知到达了何种境地!而且,这些野妖,正是受他感召而来!” 霍芝彰头上冒着冷汗,目光恨恨地盯着欧阳志国,心有余悸道:“我知道,此人就是永夜大赛的考官采云子,只是不知,他今日为何也会在这泰山出现……还有,他和那女刺客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为何将她绑来此处?” 蒲子轩冷笑道:“看来霍大会长还没搞明白状况,那我现在告诉你们也无妨。这伙人的身份叫做包衣卫,原是皇室的直属特务部队,一共有七人,全部为净化使者。那女刺客的真名叫沙达利,他们原本一直潜伏于中岳庙中伺机抢夺永夜森林的碎片,但后来发生了内讧。他们和你们一样,妄图夺取江山,但沙达利不同意,因此才成了他的眼中钉。” “包衣卫……”霍芝彰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他今日到此,不是在打我们的主意,便是在打你们的主意,抑或我们都是他的目标。” 听了此话,肖珏迫不及待提议道:“那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与蒲子轩他们联手,一起对付那妖头?他再厉害,也不可能是我们这么多人的对手!” 此时,昏迷了一阵子的龅牙宋也醒了过来,有气无力地附和道:“又要打架吗……好好好,等我伤再好一点……” 若是平日,霍芝彰或许会考虑这一提议,但今日正巧受了蒲子轩一肚子的窝囊气,于是不等龅牙宋说完,便嗤之以鼻道:“哼,别做梦了,要我和这些恶心的家伙合作,不如死了算了!” 苏三娘讥讽道:“没关系,反正我们也没指望过你什么,这琴声,对你们又不起作用,别到时候帮不上忙,还给我们背后捅刀子。” 欧阳志国站得远,一直没听清楚下方众人的谈话,他目光扫了一眼远处正与野妖交战的人群,冷哼一声,对下方高声道:“看来,我们彼此都有些准备啊……也罢,告诉你们真相吧,‘皇帝泰山祭天’的假消息,就是我们故意放出去的,目的正是为了吸引你们两伙人今日来这泰山互殴,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不过,我只猜对了一半,也不知你们中了什么邪,竟然打着打着就收手了,还有那些埋伏起来的家伙,啧啧啧,个个身手不凡啊……” “皇帝祭天是假消息?还有那些村民……”霍芝彰愣得不轻,脑子里思来想去后,自嘲道,“呵呵,应该说是你们都各自心怀鬼胎,只有我们傻乎乎地被骗到此地,中了你们的诡计吧?” 蒲子轩冷笑道:“采云子、还有霍大会长,你们的话可太抬举我们了。我们也没怀什么鬼胎,那皇帝祭天的消息是真是假,我们并不关心。我们来此,仅仅只有一个目的——那便是解救我们的同伴沙达利和松松。至于那些村民,都是崂山后人,我们帮他们查明白了崂山一百多年前悲剧的真相,人家知恩图报过来帮帮我们而已。”随后,又朝霍芝彰道:“霍大会长,你们还是有点本事的,若要联手,我可以请琴声的主人也给你们提提神,若是不愿意,那便快滚吧,别碍着我们。” “哼,用不着你指挥!”霍芝彰对蒲子轩说完,便对肖珏下令道,“我们走。” 肖珏却并未立即执行命令,迟疑道:“会长,真的要走吗?” 霍芝彰扭头怒目圆瞪地看了肖珏一眼,斥责道:“叫你走你就走,问那么多干什么?” “好,我明白了!”肖珏轻叹一声,随后发动起能力,带着六人一起遁入了地下,独留蒲子轩一行面对欧阳志国。 此时,欧阳志国尚是第一次见识肖珏的能力,见六人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愣得不轻:“他娘的,还有这种能力?” 蒲子轩冷哼道:“有我陪你玩就够了。走吧,在哪里打?” 欧阳志国尚未回话,突然,一个老妪又纵身来到小庙房顶上,与他并肩而站。 来者,正是包衣卫巨门星汪暮芸,她来不及关注下方的蒲子轩等人,对欧阳志国发怵道:“志国啊,今日这些野妖是怎么回事,是见了这么多净化使者齐聚,来吃咱们心脏的吗……” 欧阳志国心里一紧,恨不得立即给这个多事的老太婆说明他般若能力的真相,但想了想,还是冷静了下来,不耐烦地应道:“鬼才知道,反正,有人帮咱们挡着,怕什么?” “哦,接下来,咱们该干吗?” “蒲子轩是我的猎物,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说罢,欧阳志国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话 泰山鏖战(四) 整个泰山的野妖,是从山上和山下两个方向奔跑而来,而劳家人埋伏的地点是在上山路上,他们拼尽全力,能抵挡住一个方向的野妖已非易事,至于从山上冲下来的野妖,也在蒲子轩与欧阳志国交谈时,抵达了斗母宫一带。 在欧阳志国刚刚跟汪暮芸交待完分工之后,一只身上泛着七色光芒的九头玄鸟已率先飞临了斗母宫上方。汪暮芸注意到了这一动向,还没等九头玄鸟发动攻击,便大喊一声:“定国之门!” 很明显,汪暮芸这是在喊出她的圣物名字。刹那间,随着她右手一道蓝光闪过,一柄金灿灿的三叉戟物化了出来。 汪暮芸的身躯本就矮小,这三叉戟的长度与她的身高齐高,若是换了普通老妪,看起来根本就难以掌控。 不过,数月之前,汪暮芸正是用这把三叉戟将沙达利逼入绝境,此时,汪暮芸看准了上空九头玄鸟的位置,手中发力,顿时,一股闪电般的蓝光冲天而上,正好将九头玄鸟的九条脖子齐齐切断! 这妖禽的九个脑袋迅即随着大滩天蓝色血液如雨点般坠落了下来,欧阳志国见自己召唤来的战力就此被自己人所杀,顿时心中一怒,下意识地朝汪暮芸喊道:“你在干吗?” 汪暮芸满脸的无辜道:“我在清理战场啊,难道让这些东西坏我们的好事?” 欧阳志国瞬间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别管这些东西了,它们坏不了什么事,快去对付下面那些家伙吧!” “好吧,听你的……”说完,汪暮芸又使三叉戟对准了下方蒲子轩等人所处的位置。 “快闪开!” 随着蒲子轩一声惊呼,众人赶紧向两边跃开,须臾间,三道蓝光呼啸而至,其中两道没有命中目标,直接向远处飞去,打中了远处的山体后,将山体切割出两道深深的凹陷来。 还有一道,则是正面击中了躲避不及的祝元亮的胸口,顷刻间,祝元亮被打得向后飞出了一丈远,摔倒在地。 “胖墩——”一干同伴见状,赶紧向祝元亮跑去。 祝元亮坐起身子,捂着胸口道:“我没事,只是有点痛。” 祝元亮的防御力自从在修炼出金钟罩铁布衫之后又有提升,当下有妖见愁护体,还外加明真战歌的加持,更是如同磐石般坚挺,却仍被汪暮芸一击打成这般模样——这老太婆的实力之强,瞬间带给了下方众人深深的震撼。 祝元亮自是看不见蓝光,惊呼道:“那老太婆是欧阳志国的同伙吗?那三叉戟好生厉害!” 看起来,若是换了别人,恐怕挨上这一击之后,就不只是“有点痛”这么简单了。 蒲子轩心有余悸道:“看来她应该是包衣卫的一员。听沙达利讲过,正是一个叫做汪什么的副队长使三叉戟将她重伤,这些人的实力比新天地会那几个只强不弱,而且不知道敌人还有多少,你们作战的时候,可千万小心!” 苏三娘冷哼道:“也没那么夸张,当初我和包衣卫中一个叫做赵宏才的人交过手,若不是画枭暗算,我本应该拿下他。我想,恐怕难对付的,主要是正副两个队长吧。” “管他那么多!反正,先下手为强!星河龙王——”蒲子轩召唤出灵体,便径直向小庙之上的欧阳志国飞去。 “哼,来得好,你别插手!”欧阳志国对汪暮芸交待完毕,也大喊出了他的灵体,“霸主荣耀!” “疾风霸龙拳!” “霸主浑天啸!” 蒲子轩与欧阳志国的灵体再次正面碰撞,电光火石之间,无数的龙爪和虎爪从两个方向倾泻而出,你争我夺,寸土不让。 上一次在太和峡谷交锋,欧阳志国使出了叛逆者的力量,对蒲子轩形成压倒性优势,而今次他暂时只使出了净化之力,即使多了一个《混月诀》碎片的加持,但蒲子轩也有明真战歌提升实力,于是结果便是,两个人本次对决半斤八两,各自向身后被打飞了出去。 蒲子轩在下落过程中,依靠着星河龙王的飞行和自身姿势的调整,在双脚着地之后连续向后踏出小碎步,倒是没有摔倒。 见状,祝元亮顿时欣喜道:“哟,已经不落下风了,看起来,那欧阳志国也没那么可怕嘛。” 蒲子轩却没那么乐观,摇摇头道:“不,你看不见,他身上并未泛出紫光,因此他还留有很大的余地,可我已经使出八九成力量了。” 随后,欧阳志国也飞回了房顶上,朝蒲子轩喊话道:“不错不错,蒲子轩,你的确大有长进,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痛快地玩玩了!” “呵呵,那么,姓蒲的就交给你了。”汪暮芸说完,一跃而下,提着那把叫做“定国之门”的三叉戟,往众人胸有成竹般走来。 “这个老太婆交给你们了!”蒲子轩说完,也战意大发,再度向欧阳志国飞去。 同一时间,陆陆续续又有一批野妖从山上冲刺而下,抵达了斗母宫一带,朝众人呼啸而来。 如此一来,泰山这一方角落,顿时分为了三个战场:一是劳家人与一方野妖对战;二是蒲子轩与欧阳志国的空中对决;三则是陈淑卿等人力战汪暮芸及另一方的野妖。 所幸,此时到达的野妖数量还不算太多,皆是一两头、两三头如愣头青般冲来。变作狐妖的陈淑卿自是游刃有余,凭借着一己之力将它们挡在外围。 汪暮芸由于手持利器,也需要拥有利器之人方能与之作战。余向笛的光剑虽是灵气汇聚而成,但也等同于两把真实之剑,在细细品味了一番汪暮芸的风语后,嘴角露出不经意的一丝微笑,向汪暮芸使出嵩山剑法而去。 汪暮芸虽体态老迈,但想不到近战也是一把好手,面对余向笛,毫不怯场,转动着手中三叉戟,将余向笛光剑挡下,随后提戟从下至上扫去,还好余向笛及时翻身躲开,否则,那三叉戟带出的气刃也可将其割伤。 汪暮芸继续挥舞三叉戟,直将空气划出呼呼的风声,余向笛一边高接低挡,一边凝神摸索汪暮芸的出招路数,在逐渐找到节奏之后,扎稳脚跟,反守为攻,连续向汪暮芸刺出四剑。 汪暮芸被逼得连连后退,眼见快要招架不住,突然大喝一声,其身上爆发出一股冲击波,将余向笛震得后退了几步。 随后,汪暮芸举戟尖对准了余向笛,又向其射出一道蓝光。 余向笛虽也作出了躲避,但无奈两人距离太近,蓝光速度又奇快无比,刹那间,他的右臂被割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鲜血直流! 余向笛本已是武功高强之人,又有明真战歌加持,没料到,和老太婆过上几招后,却落了下风,不禁心中紧了起来,“呵呵,老太婆,一把年纪了,还真能打啊!” 祝元亮在一旁看得心急,对苏三娘提议道:“那老太婆太厉害了,我们还是一起上吧。” 苏三娘淡淡道:“你问过余向笛同意吗?” 祝元亮纳闷道:“又不是比武招亲,是生死之战啊!还要什么同意不同意?我的除妖飞弹怕误伤余向笛,你快放个三尸去骚扰她!” 苏三娘眼睛紧紧盯着余向笛,依旧迟疑不决。 此时,余向笛又与汪暮芸过上了十来个回合,不经意间,腰部也被汪暮芸割中一次,并被踢到在地,而汪暮芸则始终没有受到过伤害。 终于,苏三娘下定决心,召唤出了三尸来。 上尸彭踞一出现便瞅了祝元亮一眼,大笑道:“嘎嘎嘎,三娘,又见面了,这次又要搞这个胖子吗?” 祝元亮指着汪暮芸,横眉道:“不是搞老子,是搞那个老太婆!” 中尸彭踬不屑道:“胖子,我们可不听你指挥。我们要听过三娘亲口说。” 苏三娘笑道:“不错,目标就是那个老太婆,去吧。” “好咧,兄弟们,咱们上!” 彭踞话音刚落,还未飞出,突然,苏三娘后背受到了打击,身体前倾,惨叫了一声来。 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呵呵,苏三娘,久违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话 泰山鏖战(五) 声音的主人,正是刚才苏三娘所提到,她在江西交过手,并“差点拿下”的包衣卫成员之一——赵宏才。 此时,赵宏才于身后三丈远的地方再度现身,且召唤出了他的灵体“天降雄兵”,只见地面上无数的小兵正列成方阵,枪兵在前、炮兵在后。刚才那一波打中苏三娘的攻击,正是来源于此。 枪兵造成的伤害密集而细微,短时间内倒是无关痛痒,可炮兵的炮弹威力巨大,若不是苏三娘依靠明真战歌加强了防御力,恐怕结局又会与上次一样,重伤倒下。 苏三娘转过身来,嘴角渗出一股鲜血,咬牙切齿道:“赵宏才,又是你……” 赵宏才冷哼一声道:“苏三娘,咱们副队长正在与你们的瞎和尚一对一对决,若你还有点武德,便不要插手!” “哈哈哈哈……”苏三娘大笑一番,讥讽道,“此话,亏你也能说得出口?想当初,我本也是和你一对一对决,若不是画枭那个小贼偷袭,可轮得到你今日来此逞口舌之快?” 赵宏才被说到了痛处,笑容立即变得僵硬,嘴角抽了抽,辩解道:“哼,老子身为净化使者,平生最恨的便是妖怪,若不是被迫与黑山老妖合作,那画枭,我早已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总之,他出手偷袭,并非我的本意。既然你我都不服气,那今日咱们便再来一对一比试比试。你也别使出那几个小杂种,看看今日是你先倒下,还是我先倒下。” 此时,三尸并未出击,还停留在苏三娘的手上,听了此话,彭踞指着赵宏才,对彭踬和彭蹻大怒道:“喂,兄弟们,听见了吗?那家伙居然叫我们杂种!” 彭踬也暴跳如雷道:“上次就是差了一把劲,没弄死他,今日,一定不能再放过他!” 彭蹻怯生生道:“他骂我们,我们又不少一块肉,干吗又要去干杀人这种事……” 彭踞正要说些什么,苏三娘却不给他机会,直接将三尸召回体内,对赵宏才笑道:“行啊,只要不是杀人越货那种十恶不赦之人,我本也不喜欢偷袭,是这胖墩一直在怂恿我罢了。” 此话一出,祝元亮立即不悦道:“在蒲家庄,你不是也偷袭射杀了那个王鸿庆吗?” “我不是说了吗?对十恶不赦之人,是另外一回事,但这些包衣卫,只不过拿皇室钱财为他们做事之人。”苏三娘伸手将祝元亮往后一堆道,“反正,我打我的,你不许帮忙!” 刚说完这句,苏三娘突然大口吐出一股鲜血,刚才被天降雄兵打中的伤口,看来产生了恶化。 见状,祝元亮又执拗地走上前来,义愤填膺道:“且慢,既然是一对一公平对决,你已经受伤,便不公平了。还是让我祝先锋来陪他玩玩。” 苏三娘愣道:“那我干吗去?” 祝元亮指了指劳家人一带:“你先去那边找小树,把伤治好了再说吧。” 苏三娘愣了愣,随即眼珠子一转,笑道:“也好,这个对手交给你,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说完,苏三娘便也不客气,直接朝劳家人一带疾跑而去。 祝元亮微笑着目送苏三娘跑出后,转过头来对着赵宏才,突然,那表情瞬间变得如同阎王爷要收人一般,咆哮道:“原来你狗日的就是那个差点害死了三娘的赵宏才?” 赵宏才被吓了一跳,纳闷道:“喂喂喂,她又没死,你就算是她的同伙,表情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祝元亮不依不饶地高声道:“闭嘴,这世上,你欺负谁都可以,敢欺负三娘,就是我祝先锋不共戴天的仇人!” “呵呵,你应该庆幸,那时候我还根本不知道她就是消失已久的苏三娘。若是知道,哪怕是凭着她头上的赏金,我也一定会穷追不舍啊!”赵宏才说完,愣了愣,随后眼珠子一转道,“哦,明白了,你该不会是,对她有点特别的感情吧?哈哈,别做梦了,就你这模样,人家才不会看上你!” “你给老子闭嘴!”祝元亮脸上不禁被说得泛红,又道,“三娘给我讲过,说你可以召唤出一支微型军队,刚才攻击三娘的,就是那些杂种干的吧?” 此话一出,天降雄兵队伍后排的指挥官立马跳了起来:“喂,听见了吗?那胖子骂我们是杂种诶,打死他!打死他!” 可惜,祝元亮看不见那些小人,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是继续自顾自道:“就你这点破本事,怕是给老子瘙痒都嫌轻了!” 赵宏才冷哼一声道:“年轻人,话别说得太满,既然那婆娘如此信任你,那便快将你净化能力使出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威风?” 祝元亮凶神恶煞道:“对付你,还需要使出净化之力?”说完,站直了腰杆道:“老子就站这儿让你打!” 看着祝元亮那嚣张模样,天降雄兵后排的指挥官又叫了起来:“老大,他都让打了,那就下令打呗!” 祝元亮的目光始终没在灵体身上停留过,赵宏才揣摩了半晌,眼睛一亮道:“明白了,你根本就不是净化使者!” 祝元亮被说到了痛处,眼睛瞪得更圆了,“对,老子确实不是净化使者,但对付你,已经绰绰有余了!” “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便让你长点记性!”赵宏才于是下令道,“全体射击!” 刹那间,无数细小的天蓝色子弹和炮弹,如疾风骤雨般朝祝元亮的身体袭去…… 劳家人一带,随着时间的推移,抵达战场的野妖数量已越来越多,最开始,可以做到十余人围攻一只野妖,后来渐渐变为五对一、三对一,在苏三娘赶来的前一刻,野妖的数量已达上百头,放眼望去,劳家人的身影仿佛已被淹没在一片巨兽的汪洋中。 虽然有明真战歌的激励,村民们在面对诸如捻军那样的普通武夫时得心应手,但他们毕竟不是专门为降妖而生的净化使者,面对比捻党强大许多的野妖,尤其是巨兽,明显显得力不从心。 也正因预测到了这一局面,孙小树从一开始就没跟着蒲子轩等人前往斗母宫,而是跟着劳家人埋伏在草野间随时准备救治伤员。 在苏三娘抵达时,孙小树正扔出一条根须朝地面昏迷不醒的村长劳云昌扔去。劳云昌被根须治疗后,刹那间又恢复了元气,站起身子,对孙小树道谢一声,重新举着剑往野妖冲去。 苏三娘跳至孙小树跟前,看着生龙活虎的劳云昌,惊喜而又疑惑道:“小树,你这是什么法术?” 孙小树见了苏三娘,笑应道:“在攻打庐山时,我便突然掌握了这一招,将你们瞬间救活了过来。只要不是瞬间死亡,再重的伤,我都可以一下子治好,可后来,我便再也使不出来。这不,有明真战歌的激励,我现在又可以使出来了。你看……” 说完,孙小树朝苏三娘扔出一条根须。那根须触碰到苏三娘时,瞬间化作红色妖气消失,而苏三娘顿感身上被赵宏才击伤的地方已全数痊愈,顿时更加欣喜:“哈哈,果然,小树,如此一来,我方胜算可谓大增啊。” 孙小树略感无奈道:“可惜,此招还是十分耗费妖力,我刚才这一阵子,已经治好了二三十人,恐怕接下来得省着点用了。” 苏三娘瞅了一眼还在源源不断袭来的野妖,笑道:“没问题,这战场,交给我!”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话 泰山鏖战(六) 苏三娘的支援,对劳家人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一只巨型熊妖在人群中穿梭,挥舞着其刚劲有力的熊爪四处往人脸上拍打,如入无人之境,所到之处,战士皆倒下一片,其爪上也沾满了鲜血,可谓目前野妖之中一个最为棘手的对手。 就在熊妖又拍倒一个战士时,苏三娘迎头而上,手举朴刀,猛挥而下,熊妖霎时间身首异处。随后,苏三娘调整好姿势,物化出天国猎人,朝远处妖兽较多之处射出三箭,顷刻间,又是两只羊妖和一只豹妖倒下。 毕竟净化使者与普通武夫不同,有了明真战歌的加持,苏三娘宛如天神下凡,一气呵成,又击杀了八只野妖。 见此情景,孙小树一边忙不迭地继续替倒下的村民治疗,一边止不住地欢呼道:“孙姐姐,有你在,真是太好了!” 可他并没有欢喜太久,突然间,明真战歌的音乐停止了弹奏,那些普通村民一时间又恢复了常态,几乎同一时间被身边的野妖击倒。 与此同时,孙小树丧失了通过扔出根须去治疗那些村民的能力。 于是,惨叫声四下此起彼伏响起,短短一阵子,已有好几个村民在野妖的攻击下丧命! 孙小树大惊失色道:“战歌为什么停了?” 毫无疑问,是劳正业那里出现了问题,苏三娘赶忙朝山坡那边看去,果然见到劳正业正双手张开趴在琴身上,停止了弹奏,看起来应是遭到了什么人的攻击。 劳嘉梅第一时间赶至了劳正业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正业,怎么回事?” 所幸劳正业并无大碍,听到姐姐声音后,他又起了身子,捂了捂脑袋道:“我头顶受了重击,应是没什么大碍,你们可千万保护好我!” 说完,劳正业又开始了弹奏,于是,村民们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恢复了之前与野妖有模有样对抗的格局。 劳正业所处的位置是在高处,后方有岩石保护。劳嘉梅看了看后方更高处的树丛,见并无野妖袭来,便道了声:“也许是什么东西弹过来了吧,没事便好,我去那边帮忙了。”说完便离开劳正业而去。 孙小树见一切恢复了正常,便对苏三娘道:“苏姐姐,我们继续吧。” 苏三娘却明白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看了看劳正业身后远处那片树林,沉声道:“不对,他们并不清楚,包衣卫中还有几人并未现身,那片树林,定然有些问题!” 苏三娘的判断非常正确,此时,在一棵槐树的树荫间,一男一女两个身泛蓝光的人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战场的一举一动,并对刚才的一幕交谈起来。 男的眼睛细如弯刀,正是包衣卫排行第三的禄存星庞季同;女的浓眉大眼、身材纤细,正是排行第四的彭四姨。 只听彭四姨面露喜色道:“看,我就说那弹琴的有问题吧,这么凶险的战场,谁没事会坐在那里弹琴?那小子是个净化使者,琴一定是他物化出的圣物,只要他停止了弹奏,所有他们一方的人战力都会下降。” 庞季同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而且,看起来他的琴只能用于提升他人战力,却不能用于直接攻击。” 彭四姨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宰了那小子。” 庞季同迟疑道:“只是不知,那些野妖都是从何而来?若是那些武夫抵挡不住野妖,我们杀了那小子,岂不是自己成了野妖的猎物?” 彭四姨笑道:“事已至此,告诉你也无妨。这些野妖,其实都是志国兄召来帮助我们的。” 庞季同顿时大惊失色:“什么?志国兄什么时候掌握了这般本事?” “呵呵,你恐怕不知,他已经吸收了太虚水晶,成为新任妖皇了吧?” “啊?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是他去崂山那一次发生的事情。此事,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连汪暮芸也不知道。你知道便好,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那么,他又为何要告诉你?” “因为,我是包衣卫中,最恨皇室,也最忠实于他的一个。他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彭四姨说完,右手心摊开向上,顿时,她的手上出现了一股圆形的灵气团,并最终汇聚成蹴鞠形状,悬浮于空中,又道,“自清军入关以来,蹴鞠运动便遭到了统治者的打压,乾隆皇帝更是彻底将蹴鞠禁止,因为他们怕我们汉人以此运动为借口,结党造反。我常常在想,若是皇室知道我的能力是这般模样,还会不会留我在包衣卫,呵呵。” 说完,彭四姨松开右手,让那颗蹴鞠灵气自然下落,待其落到快接近右脚部时,彭四姨抬右脚抽射,灵气弹便如闪电般直奔劳正业头顶而去! 方才,她正是用此招绕过了岩石,击中了劳正业的头顶,让其一度停止了弹奏,不过刚才那一击只是试探,彭四姨并未下杀手。这一次,彭四姨目标旨在取劳正业性命,灵气弹的威力也自是与此前不同。 野妖毫无智慧,劳正业可心无旁骛做他自己的事,最可怕的,便是有智慧的偷袭者——这一点,劳家人压根没有料到。 眼看灵气弹就要击中劳正业,千钧一发之际,苏三娘跳至劳正业身后的岩石上,运用起太极拳法,将灵气弹妥妥卸下,双手后拉抵消其冲力,再于自己身体周围转了一个圈之后,如变戏法般将其朝旁边扔去。 “天国猎人!” 苏三娘毫不怠慢,又第一时间物化出弓箭,瞄准灵气弹飞来的方向射出一箭。 利箭破空飞向槐树树荫,其靶心正是彭四姨。后者眼见这一幕,还来不及想个明白,便一个后空翻下了树来。 半空中,彭四姨的身体旁边又出现一颗蹴鞠状灵气弹,她翻动一圈后右脚位置刚好与灵气弹齐高,正好将其朝苏三娘再踢出去。 看起来,和苏三娘、沙达利一样,这彭四姨,又是一个身体灵动无比的女性杀手,且对自身能力开发得无比成熟,这才能在半空中做出如此高难度的动作来。 苏三娘本可轻易躲避这一击,但想到身后还有劳正业存在,手中又有弓箭不便使出太极拳法,于是干脆朝灵气弹飞来的方向再射出一箭。 箭与灵气弹相碰撞,本该爆炸后相互抵消,不想,那箭矢在将灵气弹射得四分五裂之后,并无丝毫减速,依旧朝斜上方呼啸而去。 所幸,此时彭四姨已着地,箭矢飞行的方向也不是朝着庞季同而去,于是,箭矢直接射向了远方,不知扎入了哪一棵树后方才停住。 毕竟,苏三娘身怀《混月诀》碎片,又有战歌加持,即使彭四姨有一番自己的本事,在此时的苏三娘面前,单凭绝对实力,已落了下风。 苏三娘见对手已现身,又位于低处,对劳正业已不再构成威胁,便跳下岩石,朝彭四姨疾跑而去。 彭四姨远远看着苏三娘朝她冲来,明白了自己和对手的差距,却也面不改色,大喝一声:“横扫千军!” 霎时间,她的身前,横向出现了五颗蹴鞠状灵气弹悬浮于空中。 随后,彭四姨高高跃起,右脚一扫,五颗灵气弹立即如疾风骤雨般朝苏三娘爆射而去。 苏三娘眼见自己实力占优,也不躲避,待灵气弹来到她身前时,一跃而起,跳过灵气弹。 落地后,苏三娘高抬弓箭,对准彭四姨正要再射,突然,她的后背受到莫名其妙的重击,身体前倾后,跌跌撞撞倒在地上。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话 泰山鏖战(七) 彭四姨的净化之力属于释放系,其具体表现形式为对蹴鞠状灵气单的操控。灵气弹不仅可以由主人踢出,在撞到硬物之后,也可由主人选择爆炸或是弹回。 虽然,所有的灵气弹行进路线都是直线,并不具备拐弯或是跟踪功能,但刚才彭四姨、苏三娘和岩石之间正好呈一条直线,于是,那五颗灵气弹的中间那颗在撞到岩石之后,迅即又直线返回,这便正好击中了苏三娘的后背。 正所谓,绝对力量只是决定战斗胜负的其中一个因素,正是因为苏三娘不熟悉对手的能力,这才导致大意之下吃了大亏。 苏三娘倒地之后,并未昏迷过去,却也伤得不轻,一时难以起身。所幸,彭四姨也没有立即发动第二波攻击,而是缓缓朝苏三娘走了过来。 苏三娘此时手尚能做动作,见对手大摇大摆朝自己走来,迅即又物化出三支弓箭,拉起了满弓。 而且,这一次,三尸也出现在了三支箭矢上——苏三娘的意图非常明确,以对方的身手,要避开这三箭很容易,但只要有三尸操纵,箭矢也会折返回来,正是“以其人之道还以其人之身”,让这得意一时的女人也尝尝背后中招的滋味。 然而,箭还未离弦,那槐树树荫间,一股巨大的圆环状灵气又陡然飞了过来,将苏三娘整个趴着的身体框住后随即消失。 苏三娘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觉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重到自己无力移动,更夸张的是,自己身体周围一带的土地,因为承受不住这股重量,竟然瞬间凹陷了下去! 她的手指放开了弓弦,准心却因为这番变故完全偏离了目标,三支箭矢飞出后,直接扎入了那凹陷处边缘的泥土中。 “哇哇哇,怎么回事?”三尸被纷纷弹向了半空中,不知所措地大叫起来。 苏三娘这时已经明白了过来,她所受到的这第二波攻击与女子的灵气弹完全不同,那树荫里必然还有另外一个敌人。此时,身体不能自由活动,天国猎人又无法使出,若是下令三尸控制住女人,反倒会逼得那树荫中的敌人立即对自己下杀手。 “三尸,快带我离开此地!”苏三娘认清了形势,不敢乱攻击,只好寄希望于三尸将自己拖出凹陷处,回到安全地带去。 “是,三娘。”上尸彭踞一声令下,飞到苏三娘左脚处,彭踬和彭蹻则飞到苏三娘右脚处,一起发力拉动苏三娘。 然而,此时的苏三娘,身体像是一块巨石般沉重,任凭三尸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也无法将其拉动半分。 “哇哇哇,三娘,拉不动啊!” “你的身体好重!” 彭踞和彭踬你一句我一句地叫起苦来。 “我……我去叫小树来帮忙!”彭蹻说完,便飞离了开去。 此时,彭四姨已来到了土坑旁边,面带笑意地蹲下身子,看着苏三娘趴在坑中的无奈模样,仿佛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呵呵,三娘,真难得啊,今日竟然有机会近距离看看你这个传说中的太平天国女英雄。” 苏三娘甚至连头也无法抬起,只能动动眼珠子,用余光扫了眼彭四姨,厉声问道:“你们是谁?包衣卫的人吗?” 彭四姨挠了挠脑袋,想了想道:“若是别的敌人,杀了也就杀了,但你既然是苏三娘,那我不妨多说几句。我姓彭,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彭四姨,而那个让你变得沉重的净化使者,叫做庞季同。不错,我们都是包衣卫的人,我排行老四,他排行老三。不过嘛,说句心里话,除了正副两个队长,我也没觉得庞季同那家伙比我强上多少。呵呵,或许是他这个让人变重的能力,便于控制敌人,更受重用吧。” 随后,彭四姨又故作好意般低语道:“对了,悄悄告诉你,他这能力是有时间限制的,要不了多久,你的身体便会回复正常,嘿嘿,别担心。” “呵呵,那可真是要谢谢你的提醒了。”苏三娘揶揄完毕,又疑惑道,“既然你们可以随时杀了我,又干吗过来和我说这些?你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还没等苏三娘回应,彭蹻已带着孙小树来到了两人的附近。见了苏三娘的落魄模样,孙小树二话不说,立即朝其扔出一条根须。 苏三娘身上被灵气弹击出的伤霎时痊愈了过来,然而,其身体的沉重状态,却是依旧如故。 毫无疑问,小树的妖力,可以治疗伤口,却无法解除目标所受的特异能力。 彭四姨纳闷地看了一眼孙小树,冷笑道:“对了,你这孩子,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你一直在替那些村民治疗对吧?你一个、那弹琴的一个,你们俩,若是不除掉,这场仗,可不好打啊!” 苏三娘虽看不见孙小树,但已经明白了周围发生了何事,立马担忧地大喊道:“小树,你帮不了我,快离开这里!” 孙小树不解道:“苏姐姐,为何……为何我的治疗之术无效啊?” 苏三娘高声道:“这是敌人的特异能力,你解除不了!你还是去帮那些村民要紧!” “可是,可是……”孙小树话还没说完,突然,一股黑雾从他头顶徐徐降下,将他和身边的彭蹻一起笼罩了进去。 苏三娘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彭蹻的声音:“咦?怎么突然这么黑?” 随后,彭蹻和孙小树再无声音传来,反倒是脚边的彭踞和彭踬一惊一乍起来。 “喂喂喂,小树和彭蹻怎么不见了?” “那黑雾是怎么回事?怎么又飘走了?” 此时,苏三娘也闻到了一股腥臭味,立即想起了蒲子轩跟她讲过的其中一个敌人,“是冥幽!他也来这战场了!” 彭四姨笑道:“不错,那黑雾妖怪正是冥幽。自从犀渠死后,他便和志国兄眉来眼去,已经快成为包衣卫的第八人了,哈哈。” 此时,苏三娘的心中才真正恐惧起来——她当然已经从蒲子轩那里听闻冥幽创造的空间与外界隔绝,且不说毫无战斗能力的孙小树能否在空间中战胜冥幽,关键在于,当前小树已经等同于离开了战场,再也无法替任何人治疗,那么,一旦那些村民或是同伴有些闪失,将直接面临没有后援的境地! 彭四姨从苏三娘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恐惧,悠然道:“别怕,苏三娘,就算其他人都死光了,我们也会给你一次生的机会,呵呵。” 苏三娘咬牙切齿道:“说吧,你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彭四姨洋洋洒洒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包衣卫,其实已经决定不再替皇室做事了。志国兄成为妖皇,是希望借助妖界的力量推翻满清,取而代之,而在那之前,今日将蒲子轩、霍芝彰两股势力赚到泰山来,也是希望将这两个绊脚石彻底铲除。但你苏三娘不一样,你们太平天国,不是一直盼着推翻满清吗?那么,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包衣卫,今日,自然也就会获得一条生路。” 苏三娘冷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和新天地会那伙人还真像啊,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去拉拢霍芝彰?” 彭四姨轻叹一声道:“对霍芝彰,我个人倒是没什么。只是,志国兄说他霍芝彰心怀大志,一山绝不可能容二虎,所以凡是有异心的人,都坚决不予合作。对沙达利,我们正是这么做的。但你这个新鲜血液,对满清的恨意毋庸置疑,若是真心愿意投靠我们,我倒是可以替你去志国兄那里说情。” 苏三娘不屑道:“哼,承蒙好意,可是,我不喜欢你们的做事方式,对满清不满清的,也无所谓了,我现在最痛恨的正是妖界,你们要与妖界合作,恕我难以接受!” “哦,这样啊……”彭四姨想了想道,“你看了那张相片之后,居然不恨那些残忍的家伙?” “什么相片?”苏三娘一头雾水。 彭四姨纳闷道:“啊?沙达利没有给你看吗?” “沙达利?给我看相片?”苏三娘更加不解。 “呵呵,志国兄专门嘱咐汪暮芸,让她交了一张相片给沙达利,再让沙达利给你,说你看了相片之后,一定会怒火中烧,来泰山找皇帝复仇。原来,你不是因为这个目的而来的啊……” “到底是什么相片?”苏三娘愈发不安,竟撕喊起来。 彭四姨轻哼了一声,抬头看了看远处,悠然道:“呵呵,正巧,刚才蒲子轩在与志国兄打斗时,掉了一张纸片在地上,等时间到了,你自己去看看吧。” 此时,随着彭四姨的讲述,一个残酷的真相,正在无限接近还蒙在鼓里的苏三娘。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话 泰山鏖战(八) 就在苏三娘身处不利境地时,整个战场的各处战事也在发生着不同程度的变化。 蒲子轩和欧阳志国在空中打得难解难分,由于欧阳志国一直没有使出全部的力量,因此从表面看去两人的对决呈现出五五开的格局,双方已各自击中对手多次,但均未造成严重的伤害。 下方,另一对打得难解难分的是余向笛和汪暮芸。与欧阳志国不同,汪暮芸并未保留实力,一直在全力以赴作战。余向笛在与这个老太婆交手过三十个回合之后,逐渐摸清楚了她的路数,因此一眼看去也并未落得下风。 较为不利的是劳家人的战场,在失去孙小树的保护后,陆续又有村民倒下,伤的伤、死的死,且这次再也无力站起。再照此发展下去,劳家人的数量还会一个一个减少,但野妖的来势却不见减弱,更可怕的是,一旦野妖开始对劳正业发动攻击,则一切完矣。 劳正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除了弹好自己的琴,也拿此局面毫无办法。前方,劳嘉梅和劳云昌等主要战力已铆足了劲在奋战,但也渐渐露出了气喘吁吁的体态。 另一侧,祝元亮仍旧站在原地,双手叉腰,岿然不动,对赵宏才作出一副得意的表情。他虽已被赵宏才天降雄兵的炮火连番击中,不过,除了那妖见愁斗篷上传来的“砰砰”声听起来有些吓人,倒是自始至终一根汗毛也没伤着。 正如苏三娘所言,祝元亮选赵宏才做对手的确是一步好棋——“天降雄兵”的火力攻击虽然密集,然而毕竟每一发子弹和炮弹的力量都极其有限,在祝元亮的强大的防御力面前,完全可以用“隔靴搔痒”来形容。 又一波“砰砰”声结束后,祝元亮看着赵宏才那干瞪眼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哈哈,怎么样?打不动老子吧?” 赵宏才被搞得彻底没了脾气,大惑不解道:“怎么回事?你这家伙,身为凡人,为何比净化使者还要耐打?” “就不告诉你!”祝元亮想了想,眼珠子一转道,“要不,你去给三娘跪下,郑重道个歉,再扇自己两耳光,我就告诉你!” “他娘的,敢羞辱老子!”赵宏才被气得青筋暴露,于是指着祝元亮的脸部,对灵体道,“一定是他那斗篷有问题。天又不冷,穿什么斗篷?那下面肯定还有坚固的防具。你们给我瞄准他的脸打!” “是!主人!”灵体后排的指挥官随即下令道,“打他的脸!” “打我脸?”祝元亮虽不知灵体动态,但赵宏才的声音倒是实打实入了耳,于是迅即使出了金钟罩铁布衫。 刹那间,一道金光将祝元亮的肥头大耳罩了起来。在明真战歌的提升作用下,此次的金钟罩持续时间更为长久。于是,又是一阵与之前不同的撞击声在祝元亮的耳边回响,却依旧无法伤其分毫。 赵宏才自是看见了金光,顷刻间明白了什么,嗫嚅道:“你居然掌握了金钟罩铁布衫这等绝学……” 赵宏才越是无奈,祝元亮心中也越是舒坦。于是,他抬起金刚降魔腕,对准了赵宏才道:“打完了吗?打完了的话,就轮到老子开炮了!” 赵宏才咬牙切齿道:“你个毛头小子,神气个什么劲?” 祝元亮一边朝赵宏才慢慢走去,一边慢悠悠道:“神气个什么劲?呵呵,那让我来告诉你吧……蒲子轩,是蒲松龄的后人,也是我最要好的发小,也不知他上辈子哪里修来的福分,竟然这辈子遇到了那么一个有钱的爹……不,这不重要,关键是,上天还赐予了他净化之力!我不想失去这个发小,却因为自己不是净化使者,一直担心这趟旅行,会拖他的后腿。他战胜过无数强敌,而我却连一个净化使者也没有击败过,今日,我终于有机会实现这个突破,你说,我能不神气吗?” 一边说着,祝元亮已一边走到了赵宏才的身前。 此时的赵宏才,火气已彻底上头,也顾不得双方能力的特点,对灵体下令道:“他奶奶的,火力全开,打死他!” “是,主人!” 顷刻间,妖见愁和祝元亮的脑袋周围,又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沉闷声响。在天蓝色的“枪林弹雨”中,祝元亮如同天神下凡,若无其事地喊道:“除妖飞弹!”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赵宏才瞬间倒地,一动不动,胸部冒起了一阵黑烟。 之后,祝元亮的耳边清净了下来。他明白,随着赵宏才的昏迷,其召唤出的灵体也随之消失。 见自己完胜了一个净化使者,而且是那个曾经重创了苏三娘的仇人,祝元亮心中止不住地狂喜起来,用一副胜利者的口吻对倒地的赵宏才调侃道:“我不杀你,是因为三娘说你并非一个十恶不赦之人。三娘说的话,我必须遵从。不过嘛,你又不是妖怪,是个净化使者,那我这‘除妖飞弹’,名字似乎也不太对啊,应该叫做什么好呢……‘除净飞弹’?‘除使飞弹’?哎呀呀,不好不好,一说着好像都闻到一股臭味儿了……” 祝元亮还在拿赵宏才开心,享受着这场难得的胜利,突然,陈淑卿变成的狐妖一跃而至他的身前,大喊道:“别玩了!三娘那边遇到了危险,我得过去帮忙,你替我顶一顶这边!” “喂喂,等等,你在说什么?” 祝元亮还没反应过来,却只见陈淑卿不再多话,一阵烟似的朝他身后远方跑去。 随后,祝元亮再转头朝陈淑卿跑来的方向一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前,十余头长相稀奇古怪的兽妖,正朝自己呼啸而来! 原来,陈淑卿一直在以一己之力阻挡泰山上冲下来的野妖,苏三娘在被压制之后,及时向陈淑卿发出求救的意念传声,陈淑卿这才放下那些野妖,赶去增援。 很显然,陈淑卿口中的“这边”,正是让祝元亮替他阻挡那些野妖。 可惜,祝元亮虽能力对赵宏才形成了完美克制,然而面对那些体型比自己大出许多倍的巨型妖兽,却顿感束手无策,哆哆嗦嗦道:“他奶奶的,这是要让我去和它们比蛮力吗……” 此时,祝元亮明白,凭自己的速度,决然不可能跑过这些疯狂的妖兽,唯一能做的,便是抬起金刚降魔腕,对准这些妖兽,能做点什么算什么。 好吧,既然淑卿姑娘你如此信任我,那我便豁出去了! “除妖飞弹!” 想到此处,祝元亮豪情万丈地连续发出两发除妖飞弹,将最前排的两头巨兽轰得东倒西歪。 但除妖飞弹的威力对于这类巨兽来说,还是十分有限,一时间,仿佛这些妖兽个个都身披了妖见愁,抗打击能力极强,而自己则成了刚才那个只能给对手“隔靴搔痒”的赵宏才。 那最前排的两头妖兽晃了晃脑袋后,又重新振作起了精神,和其他妖兽一道,继续向祝元亮冲来。 面对如此场景,祝元亮再无办法,只得眼睁睁看着它们将自己掀翻在地。 一头巨大的象妖伸出那长长的鼻子,将祝元亮高高卷起。祝元亮暗中发动起金钟罩铁布衫,表面上,却眼睛一闭,装出一副已死翘翘的模样。 象妖果然卷不动祝元亮,只好将他扔回地面,随后,一头虎妖又张开血盆大口,对准祝元亮脖子一口咬下。 只听“咔嚓”一声响,虎妖的牙齿应声断裂,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来。 随后,再无野妖敢对祝元亮进行任何“尝试”,只好放弃这块猎物,继续朝前冲去。 正文 第四百四十话 泰山鏖战(九) 就在祝元亮被放倒的同时,速度奇快的陈淑卿,已抵达了苏三娘所在位置。 此时,苏三娘所受的抑制正在减弱,身体已不再像巨石那般变得沉重,手脚可以稍微活动开来。 彭四姨愣了愣道:“看来,你的净化之力还真是不可小觑,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就开始恢复正常。那么,一会儿你自个儿去看看照片吧,若是想通了,就过来找我们,嘿嘿。” 说完,一直蹲着的彭四姨站起了身子,转身往反方向离去。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她感到背后一股气浪猛然向自己袭来。 彭四姨并非身手笨拙之辈,在探到了这股不寻常的气浪后,高高跃起,在空中翻了个圈,落地后转过身来。 她的面前,一只九尾狐妖正努力将苏三娘从坑中扶起来,关切地问道:“怎么样,三娘,你还好吧?” 苏三娘则以一个轻笑作为回应:“正在变好。现在我要去那边一趟,这边就交给你了。小心,敌人不止一个,能力特点,我也已经告诉你了。” 苏三娘说的“那边”,自然是指相片落地的位置,而关于两个敌人的能力,她也早已通过意念传声告知了陈淑卿。 面对此情此景,彭四姨倒也不觉意外,毕竟,陈淑卿是九尾狐妖一事,欧阳志国在河南便已知晓,而且在永夜大赛最终环节亲眼目睹过她的厉害,印象非常深刻,早已将这一敌人的存在告诉了其他包衣卫成员。 于是,彭四姨笑道:“呵呵,你就是蒲子轩的相好——陈淑卿吧?怎么,这次换你来当我们的对手了吗?” 陈淑卿不予应答,只是对苏三娘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待苏三娘离去,彭四姨也作好了战斗准备,顷刻间,她又使出绝招“横扫千军”,面前浮现出五颗蹴鞠状灵气弹来。 下一个瞬间,彭四姨以脚为弓,灵气弹如炮弹般朝陈淑卿疾射过来。陈淑卿也不躲避,直接挥动狐爪,将五颗灵气弹纷纷击落。 随后,远处槐树树荫上,又是一个天蓝色的圆圈朝陈淑卿飞来,欲将她套在其中。 陈淑卿眼疾腿快,看准了圆圈飞来的方向,往旁边跃去。 毕竟,刚才苏三娘中此招,不过是因为身体先被彭四姨的灵气弹击中受伤,一时行动不便而已。但凡明白了敌人的路数,提早作好准备,也就不觉难以应付。 但接下来的一幕,却着实出乎陈淑卿的预料——只见彭四姨再度释放出五颗灵气弹,而这次的目标,并非陈淑卿,而是直奔空中的那个圆圈而去! 圆圈在吸收了灵气弹之后,立马扩张,一瞬间,变得斗大无比,即使陈淑卿已离开了原地,但那巨大的圆圈仍然将其框在了其中! 两个释放系的净化使者,看来早已练习过能力的配合,陈淑卿就此中招,身体变得如巨石般沉重,将身下的土地压出一个凹陷来。 随后,彭四姨拍了拍手,对身后的树荫喊道:“庞季同,这个狐妖和苏三娘不同,断无招募价值,我提议,杀了她!” 随着孙小树被带走,祝元亮和陈淑卿先后倒下,战局愈发朝着不利于蒲子轩一方的局势发展,而除了这几处之外,还有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也在上演着激烈的争夺。 斗母宫的房顶上,由于蒲子轩将欧阳志国拖在了空中,一时除了被捆住的沙达利和松松之外,再无他人。 沙达利和松松一直在焦虑地关注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只恨自己被活活束缚住,那木柱又是小叶紫檀材质,无法以任何方式施以援手。 不过,解救两人正是蒲子轩一行来泰山作战的主要目的,断无可能放着他们不管。 其实,早有一人埋伏在了斗母宫附近,只待时机成熟时,便偷偷溜上房顶,替两人解开绳子。 这个人,便是一直未露脸的咕噜。 咕噜身为太岁系妖怪,并无蒲子轩等人那般强大的作战能力,但身体能自由改变形态的特点,倒是十分适合完成一些特殊任务。 于是,早在整个战场打得难解难分时,咕噜手持一把三尺剑,已悄悄溜到了斗母宫后方,随后,将身子变得细长,如小蛇一般沿着后墙攀爬而上。 就在祝元亮击败赵宏才的时候,咕噜已经来到了房顶,二话不说,率先替松松隔开了他的绳索。 松松迅即恢复了自由,忙不迭地伸爪子将自己口中的方巾给扯出来扔掉,又跃至咕噜的肩头,抱着他的脖子,激动得眼泪飞溅,“咕噜,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救了我,谢谢!” 咕噜满脸的羞涩,低语道:“我们是好朋友嘛,应该的……” 随后,松松又激动得开始亲吻咕噜。一旁的沙达利见状,赶紧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提醒他们别忘了自己的存在。 松松这才反应过来,吩咐咕噜道:“快,去把沙达利也救出来,她一旦获救,比咱俩加起来还有用啊!” 咕噜却没有立即行动,反倒皱起了眉头来。 见状,松松一头雾水,“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 咕噜看了看自己的脚下道:“我好像走不动了,被什么东西给粘住了。” “啊?什么?”松松低头一看,果然,此时咕噜的脚下,并不是房顶的瓦片,而是有一块青绿色的胶状物,将咕噜的双脚给粘了起来。 “我靠,这是什么东西?”松松赶紧从咕噜肩上跳下,埋头端详起这团胶状物来。 研究了片刻,松松理不出个头绪,便伸右爪去摸。身后,沙达利发出的“呜呜”声更加强烈,似乎在竭力劝阻松松的行动。 然而,这番劝阻并未起到作用,松松的右爪在触碰到胶状物的一瞬间,也被牢牢地粘了起来! “哇——我的手也被粘住了,天啊!”松松心中顿时一阵恐慌,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来。 这团胶状物并非普通的粘连物,其粘性强大无比,无论松松此刻如何卖力,也无法挣脱它的束缚。 “这……这难道是哪个净化使者的能力吗?”松松扭头看向沙达利,寻求她的回应。 沙达利急促地点了点头,而且,她的表情,比松松还要惶恐。 她太清楚不过,到目前为止,包衣卫的七个成员,只露面六个,还有一个排行末尾的破军星张星文,一直没有现身,而这团青绿色胶状物,正是其物化出的圣物——“叹息之徒”! 此物并不能直接对对手造成伤害,但是一旦被其粘住,若没有足够强大的法力,根本无法挣脱,唯一能做的,只剩摇头叹息! 而咕噜和松松的妖力,正是属于无法挣脱的范围,那么,唯一能离开叹息之徒的方式,只能是切断身体被粘住的那一部分! 松松已明白了两人的处境,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对咕噜大喊道:“你快伸出手去,先将沙达利给救下来再说!” “好!”咕噜二话不说,立即将握着三尺剑的右手伸长出去,绕到沙达利身后,准备替沙达利隔断绳索。 然而,就在他的手到达木柱的一瞬间,又是一团青绿色胶状物从远处飞来,将咕噜的手和木柱牢牢粘在了一起! 随后,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一跃来到房顶上,看了几人一眼,冷笑道:“沙达利,过去你常常嘲笑我的能力太土,没有你的绚丽,现在,我想用事实告诉你一个道理——这世上,能力从没有美丑之分,只有实用不实用一说。我说得对吧?” 来人,正是一直暗中注视着房顶,那些胶状物的主人——张星文。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话 泰山鏖战(十) 情况最糟糕的,还得属劳家人那一带的战场。 本来,那些失去了孙小树治疗的村民对付野妖就已经无比吃力,而更糟糕的是,那些从山上冲下来的野妖,在轻松突破了祝元亮那一关之后,也从另一侧冲到了劳家人一带,导致劳家人腹背受敌,苦不堪言。 看着越来越多的战士倒下,就连劳正业也坐立不安了,一个没忍住,竟然停止了弹奏,握起三尺剑,要亲自前往一线与野妖作战。 劳嘉梅见琴声停下,趁着自己刚杀掉一只鹿妖的间隙,朝劳正业方向看去,见他是主动停止弹奏,便大喊道:“正业,你别停下啊!” 劳正业绝望道:“事已至此,我方战败已成定局,只能杀一个算一个了!” 劳嘉梅看了看陈淑卿所在的方向道:“不,只要我们双人合奏,替淑卿姑娘解围,一切还会有转机!” 劳正业迟疑道:“可是,若是你和我一起弹琴,村民们岂不是更少了一个主要战力?有你在,至少一个顶十个啊!” 正说着,又是一个村民惨死于野妖口中。劳嘉梅看着那血淋淋的一幕,不甘道:“可惜,真是可惜,若我们再多一些战士,或是劳家后人没有荒废武学……” 此时,在两姐妹的心目中,村民的全军覆没,似乎已只是时间问题,无论作何选择也已无力回天,一时间,仿佛日月无光,只需等待那宿命一刻的到来。 就在这无比灰暗的时刻,突然,一阵清脆的枪声响起,那最外围的几只妖兽,在中枪之后,纷纷倒下…… 劳家人中并没有使火器之人,而蒲子轩等人也断无开枪可能,姐弟俩一时间没搞明白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何事。 “哈哈哈,劳家姐妹,你们也有被逼入绝境的时候啊?”正茫然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山上远远传来。 姐弟俩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大群包着红头巾的汉子,正从那边一条山路上走下。 领头的男人身材圆滚,手中握着一把手枪。那不是别人,正是多日前曾到永宁村骚扰村民却碰了一鼻子灰的捻党头子——邱庆生。 “邱庆生,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劳嘉梅望着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恶心。 邱庆生走近两人,无奈地冷哼一声道:“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们兵分两路,张皮綆前往曹县伏击僧格林沁,我率队来这泰山伏击皇帝……结果,别说皇帝,连他娘的鬼花花都没见着一个!” 看来,又是一群被骗来泰山的傻子,劳嘉梅冲邱庆生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又问:“那你现在要干吗?找我们的茬吗?” 邱庆生瞅了瞅妖兽的方向,笑道:“看起来,你们很缺人手啊,不如,将我们这八百名弟兄也激励激励,让咱们也享受享受变成绝世高人的滋味,作为回报,我们帮你们对付那些怪物,如何?” “八百人?行!”劳正业一听此话,眼中重燃了希望之光,立即答应了下来。 “等一下,正业。”劳嘉梅盯着邱庆生的眼睛,疑虑道,“你别傻了,我们当初杀了他们好几个人,他们凭什么要帮我们?若是激励了他们,他们反过来对我们下手,那不就彻底完了?” “哈哈哈哈……”邱庆生仰天大笑一番,晃了晃手中的手枪道,“若是要对你们下手,我刚才那几发子弹,就该朝你们这儿打了。这年头,枪这玩意儿,可是昂贵的东西,我就那六发子弹,本来是要赏给满清那几个头头身上的,不想却用在了那些怪物身上,而且已经全部打光了。现在,就算你们不肯帮忙,我们也被堵在这斗母宫了,下不了山,到时候,你们也好、我们也好,全部要成为这些怪物的腹中美餐!” 说完,邱庆生顿了顿,又正声道:“况且,我也想让你们劳家人知道,我们捻军,虽反抗朝廷,但终归和你们一样,是一群有血有肉的人,我们是为天下人而战,而不是为了一己私利,明白了吗?” “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劳嘉梅从邱庆生的话中听出了诚意,终于下定决心,对劳正业和邱庆生部署道,“那些妖兽,就交给你们捻子了。正业,我们一起合奏。” “呵呵,还叫我们‘捻子’?”邱庆生一边带领着队伍前进,一边戏谑道,“算了,反正这一战之后,世人将会对咱们有新的认识!” “明真战歌!” 之后,劳正业又物化出一把木琴,放于之前那把琴的右侧,姐弟俩各坐于一把木琴前,劳正业在左、劳嘉梅在右,同时拨动起了琴弦。 附近,原本已溃不成军的劳家人听到战歌再次响起,虽然战斗力又得到了提升,然而心态早已崩溃,一个二个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我的天啊,还要打吗……” “我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也不想打了,就这么躺下装死,没准还能骗过那些蠢妖……” 就在这极度的低迷中,突然,有村民看到了外围的捻军,兴奋地大喊了起来:“不对,那边,好像有援军赶来啊!” “什么?”早已气喘吁吁的劳云昌听了此话,赶紧伸长了脖子往上山路上望去,半晌后,他看清楚了形势,高呼道,“是捻子的人啊!那些捻子,正在和妖兽们作战,而且,人数远远多于咱们啊!” “什么?捻子在和妖兽作战?我没听错吧?” “这是为什么?正业也激励他们了吗?” 劳云昌想了想道:“别管那么多了,反正,有人来帮咱们,咱们自己可不能泄气啊,兄弟们,咱们杀啊!” “对对对,看到希望了!大家杀啊!” 一时间,捻军的支援给了劳家人极大的鼓舞,村民们一个二个又振作起了精神,与附近的妖兽有模有样地战斗起来。 捻军一方人数众多,且当下体力异常充沛,只是一会儿功夫,便杀出一条血路,来到了劳家人跟前。 见了劳云昌,邱庆生大笑道:“呵呵,村长,又见面了,这琴声可真是个好东西,现在我们个个比平日里强了十倍。当初,你们就是用这招打败我们的吧?可真是不公平啊!” 劳云昌不领情道:“连你们这种人也一起激励了,看来,嘉梅正业那姐弟俩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过,你们该不会有什么附加条件,比如要我们加入你们捻子之类的吧……” 邱庆生冷哼道:“放心,曹县那边捷报频传,此战之后,你们这些战力也不是那么重要了。今日,只要我们能活着下得山去,我们捻军和你们劳家人,从此各走各的路,再无瓜葛!” “呵呵,说得好,那么,就让我们暂时做一会儿战友吧!”劳云昌说完,高举手中剑,大喊道,“杀!” 邱庆生也同样下令道:“兄弟们,杀!” “杀啊!” 一时间,在如风雷涌动的旋律声中,劳家人剩余的不到两百战士与捻军八百人兵合一处,于斗母宫及周边的山野间,手持刀枪棍棒等各色武器,与野妖展开了死命的厮杀。 此时,野妖数量也逐渐停止了增加,看起来,欧阳志国已将泰山一带的野妖全部召唤而来,只要将眼下大大小小的两百余头野妖杀光,众人即可觅得生机。 至于陈淑卿处,庞季同也在此前从树上下来,走到凹陷处,与彭四姨一起观察了陈淑卿一阵子。就在捻军与劳家人兵合一处时,庞季同担忧道:“不知为何,捻党和那些土包子联手了。看来,战事不能久拖不决,必须立马杀了这狐妖!”说完,举起了手中大刀。 眼见陈淑卿就要身首分家,突然间,陈淑卿眼睛一亮,仿佛身体根本没有变重一般,从凹陷处一跃而起,朝庞季同和彭四姨伸出了双臂而去。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被陈淑卿一手一个卡主脖子,高举在了半空中。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话 泰山鏖战(十一) “不可能……你这狐妖,就算是你再怎么强,也不至于这么短的时间就……”庞季同对陈淑卿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解除了他的净化之力深感不解,不过,由于他的脖子被狐爪掐住,呼吸困难,说话也变得异常吃力起来。 陈淑卿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体重恢复正常,当然不是凭借她自己的力量。事实上,劳正业的明真战歌,除了能提升指定对象战斗力之外,还有一个特殊功能,那便是可以替被施加了消极法术的对象进行净化,使其恢复正常状态。不过,条件也十分苛刻——那便是必须有人与他一起合奏明真战歌,且节奏、调门必须完全一致。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劳正业的姐姐劳嘉梅。姐弟俩在日常修炼崂山玄门剑法之外,也常常练习合奏,终于达到了这一境地。只不过,这一日劳嘉梅主要任务是与妖兽战斗,一直腾不出手来与弟弟合奏,直到捻军赶来增援,这才有了她施展这项才华的空间。 于是,就在刚才,随着琴声的再度响起,陈淑卿突然感觉自己的体重恢复了正常,正要跃出凹陷处与彭四姨战斗,却先一步收到了劳正业的意念传声。 “淑卿姑娘,我已经替你解除了法术,你的体重已经恢复了正常。但此时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你姑且继续装作痛苦的模样,直到那个隐藏在树丛中的敌人现身之后再出手不迟。” 陈淑卿一听便感到这的确为一个好计,立即通过意念传声答应了劳正业,随后继续趴在坑内一动不动。 不多时,庞季同果然下了树来,并且毫无防备地向陈淑卿走来。待他与彭四姨均进入陈淑卿的攻击范围并开始大意时,早已憋足了劲儿的陈淑卿便一击得手了。 面对庞季同的疑惑,陈淑卿努了努嘴,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琴声,却只能净化掉你给我施加的法术……若是能将我直接净化为人类,该有多好……” “你说什么呢……”彭四姨身手敏捷,而且她向来与庞季同搭档,能让任何一个棘手的敌人瞬间趴下,从来没有被人如此捉在手中过,此时她的脑袋有些懵,听见这狐妖竟然说想变成人类,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彭四姨仍未打算束手就擒,她微微张开双手,一颗巨大的蹴鞠状灵气弹又在她两手之间悬空生成,随后,她从嗓子中挤出了沙哑的怒骂声:“你这狐妖,去死吧……” “呵,我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陈淑卿微笑着说完,双手发力,将两人狠狠撂倒在地。 继赵宏才之后,彭四姨和庞季同就此成为第二个和第三个倒下的包衣卫成员。 这一战果的实现,源自于劳家姐妹的相助,而他们姐弟俩之所以能心无旁骛地合奏,又得益于捻军的支援。 此时,捻军逐渐掌握了战场的主动,越来越多的野妖被击杀,那原本倒向欧阳志国一方的胜利天平,也不知不觉朝着蒲子轩一方开始倾斜。 另一边,祝元亮在倒下装死的那一阵子时间内,其实也在不时眯着眼睛,竖着耳朵,专注地捕捉着战场上的一举一动。当他认清了形势已经逐渐好转之后,便若无其事地起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琢磨着此时的自己还能为同伴做些什么。 他的目光在战场上扫来扫去,还没拿定主意,突然,他看见苏三娘正手持朴刀,面无表情地朝自己走来。 “嘿,三娘,你没事了?真是太好了!” 祝元亮面目和善地朝着苏三娘打招呼,却不想,苏三娘并未回应,甚至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只是保持着那个步伐,一言不发地朝自己走来。 祝元亮不禁愣了愣,以为苏三娘是来帮自己对付身后的敌人,便下意识地朝后方看了看,却发现此时自己的身后并没有敌人,只有赵宏才依旧躺在地上,昏迷不醒,顿时被苏三娘这莫名其妙的态度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喂喂,你怎么了?你是妖怪变的?还是被下了什么诅咒?” 祝元亮已明显感觉出苏三娘的不对劲,再看时,发现苏三娘虽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可正是这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中,蕴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仿佛只需要轻轻一碰,就会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 于是,祝元亮眼睁睁地看着苏三娘绕过自己,来到赵宏才倒地之处,终于停下了脚步。 随后,苏三娘对准赵宏才的脖子,举起了手中朴刀。 “喂,三娘,你要干吗?快住手!” 尽管祝元亮已在竭力劝阻,但苏三娘根本对此充耳不闻,随后,她手起刀落,往赵宏才的脖子砍去! 可怜赵宏才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脖子就此挨上这重重一刀,顿时身首异处! 之后,苏三娘仿佛还不解恨,对着赵宏才的尸体,一刀又一刀捅下。 刹那间,赵宏才的尸体鲜血飞溅,一部分血溅在了苏三娘的脸上,让她那本就骇人的表情更显狰狞。 一个净化使者无情地杀死另一个净化使者,这在祝元亮的记忆中,尚属首次! 而且,这个人是他印象中那个虽然表面冰冷,却实则很有人情味的苏三娘! 而且,她不光杀掉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还疯狂地凌虐对方的尸首! “三娘,快住手!”祝元亮不忍再看下去,毅然决然地将三娘紧紧抱住,强行阻止了她的疯狂行为。 “祝元亮,你给我让开!”苏三娘努力挣脱开祝元亮的手,眼中突然涌出一股泪水来。 随后,她哀伤满面地举起朴刀,准备再度对赵宏才的尸体施暴。 祝元亮使金刚降魔腕拉住苏三娘的胳膊,大喝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早已对我们够不成威胁了!而且,你不是说了,他不过是为皇室做事,并非一个十恶不赦之人吗?你如此残暴,还是那个被天下人所敬仰的女侠吗?” 苏三娘稍许恢复了理智,痛苦地仰天长叹一声,将朴刀丢在地上。 祝元亮见她总算停止了施暴,这才将她的胳膊放开,柔声问道:“三娘,你到底怎么了?” “你自己看吧!”苏三娘从怀中掏出一张相片,递到祝元亮手上,随后,她捂着自己的头,依靠着沉沉的呼吸舒缓起自己的情绪。 祝元亮看了看照片,随即表情变得和苏三娘一样惶骇。 相片上,是一个少年,被五花大绑在木柱上,接受凌迟之刑。 少年的双腿已被切断,身上被割得体无完肤,他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而那周围的刽子手,还在乐此不疲地准备着接下来的“花样”。 祝元亮不禁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干呕,赶紧将相片拿开,连声问道:“这相片是打哪来的?这孩子又是谁?” “相片,是包衣卫的人找来的,兜兜转转之后,落到了我的手里。”苏三娘顿了顿,随后沉声道,“那孩子,就是洪天贵福陛下。” “什么?”祝元亮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不是说,他已经在江西死于黑山老妖之手了吗?怎么会……” “红夜叉骗了我,其实,当时陛下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被清军带走,准备受凌迟之刑……”苏三娘看着已不成人形的赵宏才尸体,悲痛欲绝道,“就是这个狗贼,捉走了陛下!他死一万次也不嫌多!可陛下,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要承受他本不该承受的痛苦?” 刹那间,洪天贵福当初的临别之言,又在苏三娘的脑海中回响起来。 “三娘,若有来世,你做我的娘,好吗?”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话 泰山鏖战(十二) 就在各个战场打得如火如荼时,还有一个隐秘的战场,虽与世隔绝,却也异常凶险。 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孙小树哆哆嗦嗦地伸出他的双手,一边四下乱摸,一边六神无主地大喊道:“蒲哥哥、淑卿姐姐、苏姐姐……你们在哪?” 此时,他不光看不见任何东西,而且,那本来喧嚣的四周,也变得异常寂静,没有喊打喊杀声、没有妖兽的冲击声,更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喊声。 黑暗种,他的左手触摸到了一个尖利的东西,将他的手心刺得生痛,不禁失声尖叫了出来:“啊!” 而这一声“啊”,并不仅仅是从他一个人的口中发出,那个被摸到的东西,同样因为这一接触,而吓得惊叫了出来。 还没等孙小树开口,那东西先怯生生问道:“小树,是……是你吗?” 孙小树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又一时想不起来,便应道:“对,我是孙小树,你是……” “哎呀呀,真是吓得我这小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啊,不对,我应该压根儿就没有心脏啊……”那东西稳了稳情绪,又道,“你在,我就没那么怕了。那个……我是三尸中的彭蹻,你还记得我吗?” “彭蹻……是那个寿星?蛤蟆?还是牛头?”孙小树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啊,我明白了,你是那个牛头对吧?刚才,我应该是碰到你的牛角了!” “对,我就是那个牛头。刚才,我们还在三娘身边的,怎么一下子到这黑不溜秋的地方来了?你……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孙小树理了理思绪道:“咱俩的位置其实根本没改变过。刚才,有一团黑雾飘来,我们俩就来这儿了。这样的事情,我听蒲哥哥讲过,好像是一个黑毛人型妖怪干的。现在,咱们就在他创造出的一个特殊空间内,只有战胜了他,我们才能出得去。” “原来如此。”彭蹻为难道,“可是……这么黑乎乎的地方,咱们上哪找那妖怪去?若是人型妖怪,我可以骚扰他,让他心生邪淫,然后你就很容易打败他了……” 孙小树想了想道:“听蒲哥哥说过,这空间是有边界的,而一旦那妖怪将空间变暗,他自己也会看不清楚。我想,他故意这么做,本来就不是为了打倒我们,而是为了将我困在这里,让我无法替战友们治疗!” 彭蹻若有所悟道:“明白了,这说明,那妖怪虽然能力怪异,但战斗力却不是十分厉害,咱们摸着边走,一定能找到他!” 话音刚落,突然,两人的四周在一片腥红色的光亮中,变得可见,而那个黑毛妖怪冥幽,果然正站在两人前方不远处。 见了孙小树和彭蹻,冥幽又瞧了瞧四周,见再没了其他人,便放心地大笑道:“哈哈,两个死要面子的家伙。对,我的确不是很强,但对付你们俩,还是绰绰有余了。刚才我没现身,是怕三尸中那个彭踞和彭踬也进了这空间,但听了半天,发现只有你们俩,那我便不用担心了。欧阳志国虽然只命令我困住你这个八籁子,但既然打得过你们,又为何要留着你们呢?” 彭蹻见了敌人现身,刚才的锐气瞬间尽失,又变得猥琐起来,躲到了孙小树的身后,惊慌失措道:“这妖怪,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小树,我们真打得过这家伙吗?” 孙小树虽也心怀忐忑,但在彭蹻面前,倒被衬托为了一个汉子,怒骂道:“打得过要打,打不过也要打,你们三尸平时不是那么有本事吗?你刚才不是将自己说得那么厉害吗?” “可是……可是,平时我都是和两个哥哥一起行动,就算单独行动,身边也是三娘、蒲子轩这些厉害的角色,可以给我壮胆啊。”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不够厉害咯?”孙小树摆好架势,横眉道,“我告诉你,其实我很能打的,你放心去骚扰他吧!” “是吗?那好,我去咯!”彭蹻说完,化作一道金色光芒,刹那间便飞到了冥幽的身边,紧紧贴在了他的小腹处,嚷嚷道,“嘎嘎嘎,我是下尸彭蹻……被我抓到……必将心怀邪淫!” 虽是在笑,可是那笑声,怎么听也像是强装出来的。 “看招!”随后,孙小树浑身散发出妖气,抡起拳头朝冥幽冲去。 根据他的判断,此时,冥幽已被彭蹻搞得虚弱,凭借自己的力量,打倒一个这样的对手,并非难事。 “哎呀!” 可结果却是,冥幽丝毫不受干扰,一跃而起,躲过孙小树的拳头,并将他一脚踢倒在了一丈开外。 见状,彭蹻大惊道:“咦,奇怪,这家伙……这家伙怎么一点儿也不受干扰啊?”随后,他加大了力气,撕喊道:“我还不信了!” 冥幽却依旧面不改色,彭蹻越是无奈,他便越是得意,随后,冷哼一声,若无其事道:“省省吧,三尸里面,我还就怕彭踞和彭踬,你这个让人心生邪淫的家伙嘛,这辈子都和我没关系。” 说完,冥幽伸手去抓腹部的彭蹻。彭蹻赶紧又化作一道金光,在冥幽的身子周围转来转去,与他长满黑毛的手捉起了迷藏。一边躲,一边嚷嚷 道:“你……你们这些臭妖怪,难道就真没有一点七情六欲吗……” 冥幽见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彭蹻,一时也懒得管了,任其贴着自己的腰部,吐了口气,摊开双手,一边走向孙小树,一边挑衅道:“怎么样,现在你还觉得能战胜我吗?” 事已至此,彭蹻也只好长叹道:“小树,实在抱歉。看来,只能靠你自己了。你……你可一定要把我给救出去啊。” “我,我尽力吧!”孙小树说完,又进一步提升妖气,朝冥幽挥拳而去。 冥幽侧身躲过一拳,便伸手击向孙小树脸部。孙小树勉强抬手招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冥幽膝盖又至,顶中了孙小树的腹部。 随后,孙小树捂着肚子蹲下身子,任凭冥幽一阵乱拳乱脚打在身上,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勉强使出妖力抵御。 “哈哈哈,让我先把你打个半死,你治好了,我再接着打。” 面对冥幽羞辱般的挑衅,孙小树脑子里一片乱麻。 不对,我体内的力量,不应该只有这点才对…… 每次我身处绝境的时候,我似乎都可以逼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出来…… 只不过,那是在去少林寺之前,后来慧远方丈唤来秽迹金刚,替我把病治好了,我便再也没有遇到过绝境…… 那么,我体内还存在这样的力量吗? 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想着,孙小树渐渐感觉快要失去意识。 彭蹻看在眼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干瞪着眼喊道:“谁来救救我们啊?” “算了算了,我改变主意了,还是打死你,以绝后患吧。”冥幽渐渐觉得无趣,便将全部的妖力聚集在右拳上,准备一击取孙小树性命。 也就在此时,孙小树的身体上方,妖气渐渐开始聚集起来。 冥幽创造的空间本就泛着腥红的光芒,红色妖气在这样的背景下并不鲜明,但渐渐地,妖气汇聚而成的形态越来越清晰,最终,成为了人型模样。 而这人型,正是秽迹金刚! “这……这是怎么回事?”冥幽顿时意识到了危险的到来,不再作任何的耽搁,朝孙小树的脑袋挥拳而下,“果然留不得你,去死吧!” 随后,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外界众人皆目睹了这样的一幕——那半空中的黑雾突然消失,而孙小树和冥幽一起从那个位置现身并垂直掉了下来。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话 泰山鏖战(十三) 按照过去的经验来看,但凡孙小树使出隐藏在体内的力量,虽一时可爆发出巨大的威力,但很快便会像泄了气的皮球那般,陡然变得虚弱,甚至昏厥过去。 然而这一次,从半空中落下的孙小树和冥幽两人中,冥幽头在下、脚在上,双臂无力地下垂,胸口还被开了一个洞,俨然一副毫无生机的模样,摔到地上后,便一命呜呼而去。而孙小树则是身体直立着下落,眼中生机盎然,在接近一棵松树后,他的手上伸出一条藤蔓,缠绕于树枝上,让其带着自己缓冲了一阵子,如荡秋千般来回晃了晃后,再放开松树,安然落地。 见成功脱险,彭蹻忍不住欢呼起来:“哈哈,小树,真是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一定行的!” 孙小树的心情自然也因为这样的结局而大好,被彭蹻夸赞之后,心里更是如吃了蜜一样甜,脸蛋像是笑开了花,“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其实,我是第一次独立战胜一个敌人而又没有产生副作用的,哈哈!” 彭蹻根本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在孙小树说话时,已一蹦一跳地离开了他,一边跑一边喊道:“大哥、二哥,你们在哪?不要丢下我啊……” 毕竟,对三尸中任何一员而言,另外两个兄弟的安危,才是最令自己牵肠挂肚之事。 当孙小树从洋洋自得中反应过来时,彭蹻已经远去。离他最近的同伴陈淑卿来到了他的身旁,见了安然无恙的孙小树,又瞅了瞅地上冥幽的尸体,又惊又喜道:“咦,小树,是你独自战胜这个黑毛妖怪的?” 孙小树又眉飞色舞地重复道:“可不是吗?而且,我绝对不会告诉你,我这次可是一点副作用也没有哦!” “哦。”陈淑卿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不去救治伤员,还杵在这儿干什么?” “也对啊……”孙小树愣了愣,侧身一看,惊呼道,“哎呀,怎么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 “那些都是捻军的人,他们也来这泰山了。” “啊?捻军?他们怎么也来这儿了?他们是敌是友?” 捻军来此的时候,孙小树正被困在冥幽空间中,自是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陈淑卿也懒得多话,催促道:“是我们这一边的。至于原因,没时间给你解释,反正,看见受伤的人,管他捻军还是劳家人,都救就对了!” “明白了。” 尽管捻军加入后劳家人一方占据了优势,但毕竟还是会有人倒下。孙小树似懂非懂地跑上前去,对伤员无差别地救治起来。 如此一来,欧阳志国一方,剩下的主要战力,便只剩下汪暮芸、张星文和他本人三人。 半空中,蒲子轩与欧阳志国的战斗已持续了一百余回合。虽一直未分出胜负,但欧阳志国自是还留有余力,始终是更为轻松的一方。渐渐地,蒲子轩有些招架不住,在两人又交手完一回合,各自向后分开后,蒲子轩大口喘着粗气,抽空向下方看了一眼,见己方已占据了战场上的优势,向欧阳志国露出了一个冷笑。 欧阳志国虽也有些疲累,但比蒲子轩还是要好上不少,不过,他此前一直没功夫关注下方的动静,此时见了蒲子轩的冷笑,愣了愣,随后,也认真扫视了一番战场的各处。 这一看,强如欧阳志国也不禁惊得目瞪口呆:“什么?怎么会来了那么多长毛?而且,就凭这样一些人,怎么就把那些妖兽给杀光了?” 此时,明真战歌的琴声还在山间回响,蒲子轩冷哼道:“下面那些人,除了你口中的长毛,还有被你体内的太岁逼得背井离乡的崂山后人,他们原本之间有些过节,但正是因为你‘皇帝泰山祭天’的谎言,今日奇迹般地联合了起来。这琴声,也正是来自于崂山后人中的净化使者。我们所有人的力量都得到提升,就是拜这琴声所赐。欧阳志国,这一切,你千算万算算不到吧?这就叫做‘自作自受’。” 欧阳志国瞬间明白了一切,在他的心目中,今日原本是他一个扬眉吐气的大日子——在团体上,原本的结果应该是蒲子轩一行与新天地会正面冲突,他们包衣卫坐收渔翁之利;在个体上,不管以什么方式,他则一定会战胜蒲子轩以宣告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之人。 然而,然而…… 也就在此时,最后一只山野虎妖,在劳家人和捻军的合力攻击下,倒在了早已堆成了山的尸体中。 欧阳志国的头发因为愤怒而向上冲起,他的脸上青筋暴露,眼睛也不觉鼓得如铜铃一般圆,他从嗓子中挤出了一句因愤怒而扭曲的指令:“张星文,杀了沙达利和那老鼠!” “好,我知道了!”斗母宫房顶上的张星文,虽一时还控制着局势,但他也意识到了大势已去,只求能杀掉一个算一个。 于是,张星文将净化之力聚集于右拳上,欲拿被束缚住的沙达利率先开刀。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利箭破空飞至,张星文躲避不及,左肩被射中,脚下顷刻间失去平衡,倒在了房顶上。 下方,怒火中烧的苏三娘,在杀掉赵宏才之后,正恨不能将剩下的包衣卫成员全数手刃。而张星文,正是她的目标! “算了,没用的东西,还是我亲自动手吧!”欧阳志国不再寄希望于任何人,而此时,他也没有任何秘密再值得保留! 于是,在一阵大喝声中,欧阳志国身体四周散发出红色的气焰,并且很快与蓝色气焰相融,最终汇聚成紫色。 见状,离他最近的蒲子轩赶紧从空中飞到斗母宫房顶上,朝四周大喊道:“小心,他终于使出叛逆者的力量了!” 此时,张星文尚未失去意识,看到空中的情景,也不禁惊诧万分道:“志国兄,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下方,汪暮芸还在与余向笛缠斗,见了这一幕,立即退了两步,朝余向笛摆摆手道:“等一下,瞎和尚,先不打了!” 余向笛凭风语感知到了汪暮芸的收手,便也停止了打斗,至此,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了那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欧阳志国身上。 汪暮芸一跃而至斗母宫房顶上,她完全顾不上身边的蒲子轩,用悲痛欲绝的眼神望着欧阳志国,喃喃道:“志国,你果然骗了我……” 随后,她撕心裂肺地朝欧阳志国喊道:“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千万别走这条路,你都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吗?” 这句话出口之后,汪暮芸愤怒与疲累交加,止不住地咳起嗽来。 欧阳志国冷眼看了看汪暮芸,不以为然道:“如今这已是既成事实,汪暮芸,你还是坦然接受吧。” “对,我突然想起来了,在牢房时,隔着那小叶紫檀,你怎么可能凌空抓得起那老鼠?而这些泰山的野妖,又是何人所唤来……”汪暮芸恍然大悟,又气又急道,“我含辛茹苦将你养大,送你进包衣卫,还想扶你上龙椅,眼看着我们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却吸收了那太虚水晶,变成妖界之主,你……你就是用这样的方式来回报我的吗?你的内心里,还有我这个奶娘吗?” “烦死了,老太婆!我这一辈子听你这些说教,听他娘的够多了!你还是早点去死吧!”欧阳志国情绪被骂得极为不稳定,竟然伸出一只手指,朝汪暮芸发射出一道火焰而去。 那火焰射来的速度极快,汪暮芸根本来不及躲闪,身体便成为了一团火球。 看着在烈火中痛苦挣扎的汪暮芸,欧阳志国的表情已然分不清是愤怒、哀伤、还是亢奋,最终,他疯狂地仰天大笑起来。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话 泰山鏖战(十四) 汪暮芸被烧中后,在房顶上苦苦打滚,一圈又一圈后,火势并未随着她的滚动而熄灭。 幸好,身为包衣卫副队长,汪暮芸本身也有强大的净化之力,万般无奈之下,她发出一阵惊声尖叫,将全身的净化之力毫无保留给释放了出来。 这一释放,导致了方圆十丈之内掀起了一股强大的气浪。顷刻间,斗母宫整座建筑轰然倒塌,位于房顶的蒲子轩、咕噜、松松以及张星文全部往下掉落。 气浪还掀起了一股浓浓的烟尘,烟尘散去之后,众人皆倒在了一片瓦砾之中。 汪暮芸身上的火焰也随之熄灭,但她此时全身已被烧得焦黑,只剩下半口气支撑着。 尽管如此,最令汪暮芸痛苦的还并非肉体,而是她的内心。她无力起身,躺在瓦砾间,悲痛欲绝地嗫嚅道:“欧阳志国,你太让我失望了……” 除了汪暮芸之外的人,倒是在气浪中没有受到伤害,只有原本就负伤的张星文更加虚弱。如此一来,粘着咕噜和松松的胶状物也就此消失,两人皆恢复了自由。 尽管此前汪暮芸还是不折不扣的敌人,但如今看到她这副凄惨的模样,众人还是禁不住生出一股恻隐之心来。 “小树,小树,快来救人!”蒲子轩并不知晓孙小树确切位置,爬起身子后,四下大喊起来。 “你是……让那孩子来救我吗?”汪暮芸见蒲子轩第一时间作出如此决定,愣得不轻。 “你是我们的敌人,我不想将你救治痊愈,但至少我不希望看你如此痛苦。”蒲子轩说完,又四下用目光扫视四周,以期找到孙小树。 然而,出人意料地,孙小树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回应。半晌后,陈淑卿从远处怀抱着孙小树,来到附近,苦笑道:“小树刚刚战胜了那个叫冥幽的黑毛妖怪,现在好像不行了……” “什么?”蒲子轩纳闷地看向孙小树,只见孙小树完全失去了刚才的生龙活虎相,带着满脸的疲惫,欲哭无泪道:“抱歉,我还以为这次没有副作用,结果,其实只是副作用来得晚了一点罢了……” 蒲子轩并不了解刚才孙小树发生了何事,似懂非懂,正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汪暮芸沉声道:“行了……你们有这份心,老太婆我已经很知足了。蒲子轩,你来……” 蒲子轩明白汪暮芸是想对他交待一些什么,便将注意力又转了过去,蹲在了她的身旁。 “欧阳志国,本是我毕生培养之人,我将他视如己出……但他不听我劝,一意孤行,还……还对我下如此狠手,我很失望……那一半永夜森林,他害怕皇室抄他家时发现,就藏在了承德避暑山庄后山一棵千年松树下,你去取……千万别让妖界再祸害人间……” “承德避暑山庄?千年松树?你能再说具体一点吗?” 蒲子轩对此重大信息深感震惊,正要问得深入一些,却见汪暮芸最后一口气已接不上来,眼角含泪而去。 蒲子轩霎时沉浸于一股复杂的思绪中,还没完全走得出来,却听到一个女声喊道:“闪开!” 随后,一条灵气带急速朝他伸来,缠住他的身子后,将他拉离了原地。 下一个瞬间,蒲子轩刚才所处的位置发生了爆炸。他虽躲过一劫,但汪暮芸的身体却在这一爆炸中粉身碎骨。 原来,就在刚才那一阵子,苏三娘已来到瓦砾中,将捆在小叶紫檀木柱上的沙达利给救了下来,而救走蒲子轩的那条灵气带,正是由沙达利伸出。 毕竟,那个最可怕的对手,还在半空中,活得上好,而且,他并不打算放任何人活着离开泰山。 “全都去死吧!”欧阳志国炸毁汪暮芸的尸体后,接下来左右手并用,还在源源不断向下方发出火焰柱。 火焰柱来势迅猛,众人虽躲得狼狈,倒还暂无大碍。然而,唯有一人,此时却捂着脑袋,痛苦不堪,对火焰柱完全没放在心上。 此人,便是咕噜。 只见咕噜仿佛找回了什么失去的记忆一般,面露痛苦神色,嘴里不住地嗫嚅道:“太虚水晶……妖皇……” 身为太岁系妖怪,咕噜无疑最怕的东西便是火。蒲子轩见状,揪心地冲他大喊道:“咕噜,你在干吗?” 咕噜面露狰狞,应道:“蒲子轩,我似乎想起了什么……我上一段记忆,似乎是在一片茫茫戈壁上,与什么人打斗……然后,我就变成了这样……” “你在说什么呢?先活着离开这里再说!”松松见状,也揪心地大喊起来。 此时,欧阳志国继续加强了攻势,而他的目标,也不仅仅局限于蒲子轩等人,而是开始对远方的劳家人及捻军开始了火焰攻击。 刹那间,那支千人队伍中已有一些人被烈火烧中,惨叫连连起来。 陈淑卿将孙小树交到祝元亮怀中,对蒲子轩急促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里只有我们俩会飞翔,得去阻止他!” “好!” 蒲子轩果断说完,正要再度飞身而上,却见不远处的咕噜形态急速改变——他的身体伸展出去,变得巨大而扁平,犹如一面巨墙,将包括千人队伍在内的下方所有人保护了起来! 欧阳志国的火焰柱射到了咕噜身上,只是轰轰作响,却既不能将其击穿,也不能让其燃烧! “这是怎么回事?”在场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了这一疑问。 那个腼腆、羞涩、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咕噜,居然会以一己之力阻挡欧阳志国的火焰进攻! “这家伙……是谁?”欧阳志国也看得傻了眼,停止了无效的火焰柱发射。 “呵呵,我就知道,我似乎不应该这么弱的……”咕噜说完,又将身体变回原样,一飞冲天,如炮弹般朝欧阳志国袭去。 欧阳志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咕噜连番击打,身中十余拳脚后,被打飞了出去。 随后,欧阳志国在空中缓过劲来,调整好身姿,朝咕噜冲去。 “霸主浑天啸!” 叛逆者状态下的霸主荣耀灵体,呈现为紫色状态,且气势更加凶猛,顷刻间,咕噜也被灵体连番打中,但他很快又稳住了阵脚,与欧阳志国一板一眼过起招来。 想当初,蒲子轩虽与欧阳志国打斗局面呈五五开,但对手并未使出全力,这一次,咕噜与欧阳志国的五五开,却是货真实价,毫无保留。 “这咕噜,到底是什么人?”蒲子轩愈发不解,朝松松发问。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在嵩山偶遇的……”松松也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道他原来有这么厉害啊!” 陈淑卿仿佛想起了什么,提示道:“不对,你们还记得吗?似乎咕噜总会因为一些关键的元素唤起一些记忆片段,导致头痛。这一次,是‘太虚水晶’‘妖皇’,上一次在太和峡谷,也是因为三娘提到这两个词语。” 苏三娘回忆一番道:“对,上次我好像是说,哥垛、犀渠将重生,欧阳志国又多出一条命来,简直是没完没了……这罪魁祸首,正是那太虚水晶。说完这句,咕噜就犯头疼了。” 蒲子轩也恍然大悟道:“还有一次,在蒲家庄,咕噜将一条妖虫从蒲岳凡体内取出来时,也露出了痛苦之色,起初我以为是因为他觉得恶心,但会不会,也是有一些别的元素,比如,当时我们正在遭遇蒲家庄村民围攻……” “太虚水晶、妖皇、蒲家庄村民围攻……”当陈淑卿将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之后,心中已猜到了什么,脸上写满了惊恐神色。 此时,张星文也撑起身子,惊诧万分道:“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元素:戈壁……他娘的,这家伙……这家伙是……哥垛转世!”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话 生死之间(一) 张星文的结论,正是与陈淑卿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蒲子轩一时还没想个明白,惶恐地问张星文道:“咕噜是哥垛转世?你凭什么这么说?” “呵呵,你的同伴是哥垛转世,我知道你肯定难以接受,可是,真相就是真相,没有谁比我更清楚。”张星文自嘲地笑了笑,解释道,“包衣卫中,我负责联系的是妖王旱魃。去年年底,旱魃将封印哥垛的巨石搬到了敦煌郊外的戈壁上,迎接他的苏醒,后来,犀渠带着一个叫做伏魇的小妖赶到了现场。哥垛苏醒后没多久,犀渠便对哥垛下了手,杀了那前任妖皇,抢走了他体内的太虚水晶。为了防止哥垛转世后找他复仇,犀渠让伏魇将他的记忆全部抽取了出来。这一切发生时,我就在现场,但我没有参与。” 蒲子轩被怔住了,又疑惑道:“可是,哥垛怎么可能转世为太岁系妖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张星文冷哼道,“那茫茫戈壁上本来就没有什么生物可以让哥垛转世,但谁也不知道,那地底下会不会埋有太岁。” “可是,可是……” 蒲子轩还想找些理由反驳,陈淑卿却叫住了他:“行了小七,答案就是这样,接受吧。当年,哥垛在杀害先生之前,正是见证了蒲家庄村民围攻聊斋的一幕,因此,取出妖虫那一日,咕噜才会被这无比熟悉的一幕唤起些什么记忆。而且,咕噜当初不是这么说的吗?他说,从他有意识开始,他就一直走在一块一望无际的平原上,而且目标是向东,后来,他出现在了永夜大赛的赛场上悄悄观察我们。这说明,他诞生的地方,是在河南以西,而且,冥冥之中,他是来河南找犀渠复仇的!” 是的,答案就是如此!一切证据都指向这一点,何况,那能与欧阳志国正面对决的实力,除了哥垛,还有谁能做到? 蒲子轩不是不明白这一点,只是,他当初亲口承认咕噜是自己的同伴,面对如此巨大的转折,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罢了。 陈淑卿倒是显得更为坦然,微笑道:“咕噜即使身份上是哥垛转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已经失去了前世的记忆,那么,他和一个新生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蒲子轩与哥垛并无仇恨,见当初杀害了蒲松龄的元凶都被陈淑卿所接纳,他也无话可说,终于露出了释怀的表情。 何况,在无相境力量尚不能使出的情况下,今日能有如此强大的同伴与欧阳志国对抗,难道不是一件雪中送炭之事吗? 苏三娘插话道:“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咕噜能否打败欧阳志国,而且,就算欧阳志国死掉,他也会转世……如此没完没了之事,要如何解决?” 一席话,又将蒲子轩和陈淑卿说得眉头紧蹙了起来。 从实力上看,欧阳志国身怀太虚水晶和《混月诀》碎片,又有叛逆者力量,按理说已非失去了一切的哥垛能敌,但咕噜受到了明真战歌的激励,实力也是大增,因此,双方才能在空中你来我往、相持不下。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咕噜逐渐开始展露出了疲态,招架得有些吃力——到底,在多方因素主导下,还是欧阳志国实力更胜一筹。 “不行,事关天下苍生,我们不能再讲任何的情面。”蒲子轩说完,操纵着星河龙王,朝欧阳志国身后急速飞去。 半空中,欧阳志国抓住了咕噜的一个破绽,操纵霸主荣耀打出凌厉的一记右直拳,将咕噜的胸口洞穿! 随后,欧阳志国发动起操纵温度的能力,咕噜的胸口顷刻间冒起了一阵黑烟来! “嘿嘿,我不管你是谁,但你今日能做我登顶路上的垫脚石,我很开心!”欧阳志国邪笑着说完,抽回灵体右爪。咕噜顿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无力地摔回了地面。 也就在此时,蒲子轩已悄无声息来到了欧阳志国的身后。 “霸龙混元破!” 提前选好了位置,蒲子轩无需冲刺,于是原地发力,打出了星河龙王最强的绝招。 欧阳志国对此毫无防范,电光火石之间,星河龙王的龙爪也如法炮制,从身后将欧阳志国身体开了一个口子! 随后,蒲子轩将龙爪抽回,欧阳志国顿时口吐蓝血,也从空中掉至地面。 咕噜落地后,一动不动,这时,一众同伴已赶了过来,由陈淑卿将其扶起。 松松跳至咕噜左肩,哭喊道:“喂喂,咕噜,你没事吧?你说话啊!” 咕噜微微睁开了眼睛,笑道:“我这不是太岁系妖怪吗?这点小伤,还难不倒我。” 此时,随着欧阳志国的失势,咕噜胸口的温度恢复了正常,他发动起妖力,很快,胸口的洞开始自行填补起来。 见咕噜没有性命之忧,松松喜极而泣道:“他娘的,你可真是吓死我了!” 松松笑得真切,陈淑卿心中却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她看向不远处倒地的欧阳志国,担忧道:“我记得,欧阳志国也有自愈能力……” 当初,在崂山太和峡谷,欧阳志国正是被沙达利从身后将脑袋一剑刺穿,但他只不过昏迷了一会儿,便醒了过来。 陈淑卿判断没错,若是被太岁母体吸收的妖怪,身体如同肉泥,即使切成了碎块也能如蚯蚓那般各成活体,而其他太岁系妖怪,虽不具备如此迅速的再生能力,但也无需太多功夫,便可痊愈。 欧阳志国以妖皇身份吸收太岁后,正是具备了这一能力。 果然,胸口被洞穿的欧阳志国,只是在地面上躺了这一会儿功夫,便又一瘸一拐地站起了身来,那胸口的洞,也在渐渐自行填补! “呵呵,蝼蚁们,让你们失望了!如今的我,打不死,烧不死,也不怕小叶紫檀……”欧阳志国对下方众人嘲弄完毕,又抬头看向蒲子轩道,“你刚才想取出我体内的太虚水晶,也失败了对吧?因为,你根本找不到它的存在。” 欧阳志国说得不错,蒲子轩正是想在击穿他身体的同时取出太虚水晶,然而此时的欧阳志国,净化使者、妖力、太虚水晶、太岁系能力已然混合在一起,完全无法用正常的思路来对他作出判断和行动。 正如当初在欧阳志国离开崂山后,众人无法通过他本人或是太虚水晶的妖气来追踪他,唯一能感应到的气息,只有他体内的那块《混月诀》碎片。 今日来这泰山,大战开始之前,陈淑卿也尝试过通过《混月诀》碎片上的气息来定位欧阳志国,却发现除了新天地会那两块碎片,泰山其他地方再无碎片气息。 后来,看到捆绑沙达利和松松的小叶紫檀木柱,众人便明白了,包衣卫众人连同碎片的气息,都被这两根柱子所掩盖。 此时,蒲子轩在半空中,手举一根木条,对欧阳志国笑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我虽然没能抽取出太虚水晶,但这东西,倒是物归原主了。” 这木条,正是欧阳志国体内的《混月诀》碎片,也正是这唯一的突破口,被蒲子轩所抓住,一击得手。 欧阳志国愣了愣,随后又不以为然地笑道:“那又如何?你取出柳泉八木,也不过让我实力下降些许罢了。一会儿杀了你们,再取回来便是。”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蒲子轩说完,对站在人群之外的余向笛喊道,“余向笛,接住。” 说完,蒲子轩将《混月诀》碎片扔向余向笛。 余向笛接住碎片,将其融入体内,随后,又无奈地耸耸肩道:“给我也没用啊……这咕噜和欧阳志国都是太岁系妖怪,他们的风语,我根本探不到,帮不上什么忙啊。” “哎呀,你别说出来啊!” 蒲子轩刚数落完毕,只听欧阳志国冷笑一声,向余向笛奔袭而去。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话 生死之间(二) 此前,欧阳志国见余向笛和汪暮芸打得难解难分,便知道这瞎和尚具备不依靠肉眼也能洞察万物的能力,此时听他主动说出打探不到太岁系妖怪的动向,顿时心领神会,理所当然选择余向笛作为下一个“软柿子”捏。 对于欧阳志国的来袭,余向笛果然毫无防范,傻乎乎地杵在原地,连一丝一毫躲闪或是招架的姿势也没做出。 此时,一众同伴已来不及伸出援手,蒲子轩更是停留在半空中,鞭长莫及,只能眼巴巴看着一切发生。 眼看余向笛就要遭受重创,蒲子轩也只能无奈地喊道:“余向笛,小心!” 余向笛依然不知所措,不过,眼见欧阳志国就快到达余向笛处,他却在冲刺的道路上急停了下来,身体前倾,差点摔倒在地。 从他的姿势看,他并非主动停下,而是被什么东西给拉扯住了。 欧阳志国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此时,他的右脚鞋底,正被一团青绿色的胶状物紧紧粘住。 欧阳志国瞬间明白了一切,作为包衣卫首领,他太清楚不过手下六人的能力。 叹息之徒!这东西对半空中的人毫无作用,但无论何人,一旦接触到了地面,便有了它充分发挥的空间。 欧阳志国被这突如其来的拉扯搞得颇为烦躁,侧身瞪了一眼张星文,横眉道:“张星文,连你也要反水了吗?” 张星文勉强站起身子,佝偻着腰杆,面如死灰道:“欧阳志国,我反的不是你,而是整个妖界。你应该记得,当初你安排我去联系旱魃时,我便表达过不想与妖界勾结的意思,但迫于无奈,我还是去了。你对皇室心生反意,要我们听命于你,我们也都迫于无奈,照着做了。那么,现在你还要怎样?要统治妖界,毁了这个世界吗?我们身为净化使者的荣耀,难道就这样全部抛弃了吗?” 欧阳志国白了张星文一眼,冷笑道:“我懒得跟你多说,可是,你为何在北斗七星中排名最末尾,难道心里没有点数吗?何况,你觉得那劳什子的琴声,是为你而弹奏的吗?” 张星文凄然道:“不错,我的实力和能力,你们都看不上。你也可以很轻易地挣脱我的叹息之徒,但你每走出一步,我便使出一次,总会拖慢你的步伐,给他们争取时间。” “哈哈哈哈……”欧阳志国仰天大笑一番,不屑道,“我是可以挣脱这些鬼东西,你也可以继续物化出来,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不是一个死人!” 说完,欧阳志国伸出右手食指,对准了张星文。 “叹息之徒!” 张星文预测到接下来欧阳志国会向他发射出一根火焰柱,便提前在双手中物化出一个直径三尺左右的圆形胶状物出来。 紧接着,火焰柱果然一射而来,张星文以手中胶状物为盾牌,欲将其阻挡。 遗憾的是,即使在正常状态下,欧阳志国的实力也比张星文高出许多,何况是此时! 顷刻间,张星文手中的圆盾被点燃,而火势还继续蔓延,从张星文的双手延伸出去,将其整个人吞噬。 “不好,快去救他!”咕噜随着实力的苏醒,责任感也愈发增长,主动喊出指令来。 地面上一干人连同半空中的蒲子轩不由分说,一起从各个方向朝欧阳志国包抄而上。 而带给欧阳志国重创的,则是离他最近的余向笛。 余向笛虽无法通过风语感应到欧阳志国位置,但此前欧阳志国一直在说话,位置已十分明显,正好给余向笛提供了目标。 于是,就在欧阳志国脚下的叹息之徒消失之际,余向笛的光剑,已然从身后将欧阳志国脑袋生生刺穿! 如同此前一样,欧阳志国中剑之后,并不能立即作出回应,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一眼看去,与一个正常人被杀死的景象,并无区别。 只是在场所有人均知道,只需要少许时间,他便会若无其事地再生过来。 “你怎么样?没事吧?”蒲子轩来到张星文身边,欲将他扶起,伸手一摸他的身体,又立即被烫得缩了回来。 看起来,张星文也不过只剩下半条命,他凄楚地笑了笑,对蒲子轩道:“我已经没救了……没关系,这也许就是报应吧……身为净化使者,曾经与妖界合作,便已注定是一条……不归路……” “别说了,那欧阳志国不仅和妖界合作,而且自己还成了妖皇,为何不但没有得到报应,反而还愈发猖狂?”说完,蒲子轩扭头恶狠狠地望向欧阳志国,恨不能用眼神将对手吃掉。 想当初,在断肠谷中,变成了叛逆者的秦邕也从身后被其发妻卫大嫂洞穿,虽未死亡,但身子立即发生了异变,最终被自己打爆,可这欧阳志国偏偏又具备太岁系妖怪的能力,身体洞穿之后不但未发生异变,反而能愈合如初……或许正如这厮所言,如今的他,已没有了任何弱点! 见欧阳志国又睁开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缓,蒲子轩也只能无奈地叹息道:“如今,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这时,咕噜走上前来,问道:“各位,我的前世,好像是个恶贯满盈之徒,对吧?” 陈淑卿愣道:“你说这个干吗?” 咕噜笑道:“我虽不知我的前世做了什么,不过,如今我有机会赎罪,便还有资格做你们的同伴……” 咕噜的话语,怎么看也像是诀别之词,众人心中顿生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蒲子轩怅然问道:“你到底要干吗?” 咕噜苍凉地笑笑,将身子变成一张毯子,一边将欧阳志国裹卷起来,一边对蒲子轩说道:“蒲子轩,你说过,咱们身处一个叫做地球的星球,那星球之外,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太空,没有光,没有空气,也没有重力……既然,这家伙和我都不会死,那么,我便将他带至太空去,让他和我永远停留在生死之间吧……” “咕噜,你别这样!求求你!”松松见自己的朋友作出此种抉择,立即疯狂地大喊起来。 “我也不想这样,可除此之外,我们还有什么办法?”咕噜说完,对众人作了个诀别的笑容,“各位,和你们旅行很愉快,再见!” 此时,欧阳志国已彻底恢复了意识,听了咕噜的意图,立即试图发力挣脱开咕噜的束缚,却一时发不上力,只能任由咕噜摆布。 欧阳志国瞪圆了眼喊道:“你他娘的疯了?那是何等的恐怖,你想过吗?” 咕噜沉声道:“没关系,管他一千年、一万年、还是一亿年,我们总会死的……” 说完,咕噜不再多话,就此带着欧阳志国,一飞冲天而去。 下方,所有见证这一切的人,都被震撼得无以复加,眼眶不同程度地湿润起来。 “咕噜,你是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松松哭得最厉害,只差没有哭晕过去。 两人越飞越高,很快,便变成一个小点,再后来…… 再后来,他们本应脱离地球引力,进入太空,彻底从众人视线中消失,然而,欧阳志国的实力,始终还是略胜咕噜一筹。 起先,欧阳志国无力挣脱咕噜,不过是因为刚刚再生过来,元气尚未完全恢复,然而,在飞了一段时间之后,情况已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于是,那个小点逐渐重新变大,重新往下掉落。 众人皆看到,半空中,欧阳志国依然活得上好,而咕噜的身体,已然被炸为了若干碎块……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话 生死之间(三) 高空中骇人的一幕发生时,地面上一众同伴尽皆哑然,而在他们所处位置的地底下,另一伙人,却在不安地谈论着这一切。 他们正是新天地会的六人,在败走斗母宫后,肖珏带着众人转移到了地底下,却没有立刻逃离战场,而是密切地关注着地面上发生的一幕幕,伺机而动。 肖珏随时向其他人汇报着战况,此时,他向众人汇报道:“很遗憾,看起来失败了。那个哥垛转世的生物,在空中被欧阳志国炸毁……” 他的语气充满了悲凉,随后便陷入了一片沉默。 霍芝彰却不以为然道:“碎了就碎了,咱们的敌人又少了一个,有什么不好吗?” 肖珏长叹一声道:“话虽如此,可最棘手的欧阳志国仍然活得上好,若是哥垛转世都不能将他带至太空,那么,就算其他所有敌人都死光了,我们将来又能拿欧阳志国如何?” 霍芝彰笑道:“你不是说,那一半永夜森林藏在了承德避暑山庄吗?记住,肖珏,我们新天地会的目的,始终只有一个:那便是凑齐柳泉八木和永夜森林!至于如何打败欧阳志国,那是另一回事,你可千万不能凭感情行事。这世上,感情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行了,你再仔细留意一下,看看是否有机会趁乱偷袭蒲子轩他们,抢来他们的柳泉八木!” 肖珏沉思片刻,轻轻嘀咕了一句:“会长,你变了……” 霍芝彰被这句话搞得愣头愣脑,问道:“我怎么变了?” 肖珏轻哼一声道:“也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凭借这种方式,就算得到天下,大概国运也不会长久吧……” 半空中,咕噜的身体碎块,不仅四分五裂,而且伴随着清晰的股股浓烟。看来,远离了地面后,咕噜也同时远离了明真战歌的琴声,使得他与欧阳志国的实力进一步此消彼长,于是再也压不住欧阳志国的控温能力。 那一刻,地面上包括蒲子轩在内的所有人中,没有一个人不发出一个疑问:咕噜,会不会已经死了? 若真是如此,那么,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将欧阳志国送到外太空? 所幸,咕噜的生命力比众人想象的还是要顽强一些——在下落的过程中,似乎又回到了琴声的激励范围内,那些大大小小的碎块浓烟逐渐消失,且缓缓在改变着形状。 不多时,碎块一一落地,抵达地面后,仍在各自改变着形状。变形速度虽不比太和峡谷的肉泥人那般明显,但仍可看出,它们在逐渐形成若干新的小号咕噜。 见状,松松兴奋地大喊起来:“嘿,你们快看,咕噜还没有死,它们在复活啊!” 看上去,若是没有外界干扰,这些碎块重新变回咕噜,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欧阳志国又岂会给这个麻烦的对手以复活时间?他缓缓降至地面,看准了最小的一个碎块,毫不犹豫地一脚踩了下去。 随后,欧阳志国抬脚离开,那被踩扁的碎块立即化作一股粉尘,被风吹散。 毕竟,再生能力极强的肉泥人在被踩碎后也会化为乌有,何况咕噜? “呵呵,看来,咱们这些太岁妖怪,还是可以被杀死的嘛……”欧阳志国自嘲地笑笑,又道,“不过,一个一个处理,还是太浪费时间了,咱来个痛快的吧。” 说完,欧阳志国左右手连番出击,朝那些大大小小的碎块射出无数道火焰柱,将它们一一点燃。 好不容易缓慢复苏的咕噜碎块,在这一阵攻击之下,顿时如同娘胎里的弱小胎儿,任凭烈火肆虐,却无动于衷。 见状,松松撕心裂肺地大喊道:“他要彻底杀死咕噜,你们快去阻止他啊!” 谁都知道这样下去的结果,可若说要阻止欧阳志国,一干人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蒲子轩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与欧阳志国再战,并将他大卸八块后像刚才那样将这厮也踩为粉末,但很快他便想到了什么,冷静下来道:“小九,太岁系妖怪不是最喜欢水吗?水又能灭火,你快弄些水来,浇在咕噜的身上!” 陈淑卿长叹一声道:“唉!不用你说,我当然也想到了这个,可是,我上哪弄水去?离这儿最近的河流,起码也有好几里路啊!” 当初,在断肠谷中,他们正是通过陈淑卿的毁灭系能力,弄来了数里外的近百桶水,灭了那个叛逆者秦邕,如今,面对比秦邕恐怖数倍的敌人,蒲子轩打算故技重施。可是,如今此地,莫说水桶,就算一个水杯也没有,在陈淑卿心目中,纵使三尸愿意跑路也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然而,蒲子轩能提出这个建议,自有他的打算。他瞅了瞅捻军和劳家人的方向,问道:“那些妖兽的体内,血不够多吗?” 对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陈淑卿稍稍一算便知,那些死去的妖兽,尤其是巨型妖兽,随便几头体内残存的血液,也足以让那些咕噜的碎块“喝上一壶”了! 陈淑卿还来不及佩服蒲子轩的洞察力,便迫不及待地运动起双爪,发动起毁灭系妖力来。 刹那间,无数股粗细不等的天蓝色血液,从那些死亡的妖兽伤口处被抽取出来,于半空中交汇成一颗巨大的天蓝色血球。 这一幕,自是被欧阳志国看在了眼中,他瞬间明白了陈淑卿的用意,立即改换目标,向这颇具威胁的狐妖发射出一条巨大的火焰柱。 “危险!” 陈淑卿正在原地不动作法,无法躲避,蒲子轩还正在考虑是要推开陈淑卿还是替她抵挡火焰时,却见祝元亮率先一步冲到了陈淑卿的身前,发动起金钟罩铁布衫,以身体为盾,正面硬扛住了这条火焰柱。 “快发射,我撑不了多久!”祝元亮面露痛苦神色,痛不欲生地大喊道。 毫无疑问,即使有妖见愁和金钟罩铁布衫共同防御,但以人类之躯硬扛如此级别的妖力,还是太过勉强。 陈淑卿为难地喊道:“我知道!可是,我还不会精准控制水球,若是贸然发射出去,浇到了欧阳志国,他也会变强啊!必须有人挡住他!” 陈淑卿所言极是,若想血球之水覆盖所有咕噜的碎块而不触及欧阳志国,就必须将血球再分成无数股细水,精准浇到那些碎块身上,但这样的操作,显然超出了陈淑卿的能力范围。 祝元亮已被烧得翻起了白眼,而咕噜碎块身上的火势愈发猛烈,此时,若没人挺身而出,则一切完矣! “叹息之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只剩下半口气的张星文张开怀抱,整个人面前出现了一块宛如棉被般的巨大青绿色胶状物,并带着这块胶状物来到了欧阳志国身后,将他裹了起来! 紧接着,张星文整个人也燃烧了起来! “九尾狐,快发射!”生死一线的张星文焦虑地大喊。 “去吧!”陈淑卿再无拖延理由,立即将血球朝那边抛出。 顷刻间,血球在半空中散了开来,变回自然形态,如同倾盆之水般朝地面洒去! 刹那间,只听得一阵“滋滋”的声音,所有咕噜碎块全部被天蓝色血液浇中,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并开始冒出一股股蒸汽来。 此种状态下的咕噜碎块,活力大增,形态改变的速度大大提升,很快便形成了十余个大小不等的新咕噜! “哈哈哈,杀了他!” “杀了他!” “杀!” 新咕噜们喊打喊杀着,一个二个如下山猛虎般,朝行动已被遏制的欧阳志国猛扑了过去! 看起来,此时的那些咕噜,已然没有了此前的智慧,变为了一个个只有复仇本能的生物。 不过,正是这样生物,行动最为直接了当。顷刻间,被张星文所裹住的欧阳志国,又再被十余个咕噜紧紧再裹了一圈。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话 生死之间(四) 就在欧阳志国、张星文和十余个咕噜乱作一团时,地底下,新天地会的六人,又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肖珏用惊诧万分的语气汇报道:“真是开了眼界了,欧阳志国先被张星文所包住,后来,陈淑卿用野妖的血水激活了那些碎块,那些碎块便立即变成了许多肉泥人一般的生物,又将欧阳志国给包了起来!激烈,实在是激烈啊!” 听了此话,龅牙宋也忍不住惊呼道:“这么刺激?他奶奶的,好想冲上地面去,好好赏那妖头几拳!” 霍芝彰脸上青筋暴露道:“你们一个二个,都被热血冲昏头脑了吗?别忘了欧阳志国说的那句话:‘鹤蚌相争,渔翁得利’,此时我们就是那个得利的渔翁,当什么出头鸟呢?” 肖珏悲凉地看了霍芝彰一眼,怅然道:“会长,我知道,我们新天地会在很长时间内没有获得突破,经费又捉襟见肘的,你的压力很大,已容不得一点闪失,怕再经历一次失败,同志们便会心生二意……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自从决心加入新天地会开始,就已经对未来可能面对的任何困难做好了心理准备。我们或许会有挫败感,但无论如何,我们与妖界势不两立的决心,是不可撼动的!” 霍芝彰霎时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肖珏,似乎觉得这个原本无比熟悉的手下,竟然变得如此陌生了。 胡蛊、陆莲花此时有伤在身,精神不振,没力气说话,但何天傲也不失时机道:“我虽看不见地上的情况,但不难想象,无论蒲子轩他们如何进攻,布置如何周密的战术,但欧阳志国并未受到致命的打击,我们何不上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先除掉欧阳志国,再算双方的账不迟?” 不等霍会长表态,突然,肖珏又紧张了起来,“那哥垛转世而来的生物,竟然又聚为一体了!” 肖珏说得不错,此刻地面上,那些原本大小不等的十余个咕噜,在贴紧了欧阳志国后,竟然又开始改变形态,而这次改变,是它们逐渐融为了一体! 不多时,重新聚为一体的咕噜已将欧阳志国和张星文一起包在了体内,他没有头部和手脚,如同一颗不规则的巨蛋立在了地面,浑身被天蓝色的血液染得斑斑驳驳,且还在不住地冒着蒸汽。 同伴们都来到了巨蛋身边,蒲子轩不知所措地问道:“咕噜,你还活着吗?” 巨蛋发出了声音:“我还活着,可我体内的两人,张星文已经死了,欧阳志国还在死命地挣扎,我也不知道还能撑过多久。我想,一旦那些血水蒸发完,我便再也关不住欧阳志国了。你们快将我们击穿,然后将我们一起切碎,踩为碎末!” 看起来,此刻的咕噜又恢复了智慧,然而此话实在令人绝望,松松忍不住哭喊道:“别这样,咕噜,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难道我们就不能将你们打穿,再将那狗日的单独踩成碎末吗?” 巨蛋淡然道:“这招行不通的,一旦我们被打穿,我会与他一起短暂昏迷,这样一来,我便无法将他从体内剥离出来。到时候,你们还是得对我们一起下手。” 众人顿时陷入了沉默。 此时,巨蛋身上散发出的蒸汽开始减弱,他又提高了声音道:“快啊,我快关不住欧阳志国了!” 蒲子轩黯然道:“咕噜,你是我们的同伴,我们怎么对你下得了手?” 巨蛋停顿了半晌,突然换了一副狰狞的语气道:“蒲子轩,你想多了,本皇什么时候成你们的同伴了?本皇已经找回了前世的记忆,本皇不过是哥垛转世,成了一个太岁系妖怪,来寻太虚水晶的新主人复仇而已。”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得瞠目结舌。 就在此时,巨蛋原本平滑的身体,突然开始冒出一些隆起。 巨蛋随即大喊起来:“看到了吧,欧阳志国快突破本皇的身体了!本皇的荣耀不可玷污,既然已无法重新夺回妖皇之位,那么,就将我和太虚水晶一起埋葬吧!机会只有这一次,别他娘的磨叽了!” “那么咕噜,对不起了!”蒲子轩说完,身体向右后方倾斜,摆出了霸龙混元破的起手式。 “哼,这就对了!蒲子轩、陈淑卿,蒲松龄的仇,我也顺便让你们给报了,若还有来世,咱们再无相欠!” “霸——龙——混——元——”蒲子轩故意将绝招的名字念得缓慢,对这昔日同伴的最后谢幕,他还想多看两眼。 “等一下,蒲子轩!” 正要打出威力无比的一拳,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了众人的身后。 众人循着声音回头看去,只见新天地会的六人,竟然又一起出现在了地面上,而那个说话之人,正是沙丘行者的主人——肖珏。 “‘埋葬’?呵呵,这个词说得好啊,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么一个解决欧阳志国的方法!”肖珏一边说着,一边从体内抽取出《混月诀》的碎片,交到霍芝彰手上。 随后,肖珏走到巨蛋旁边,让沙丘行者将巨蛋罩在了其中。 众人纳闷的目光在新天地会六人身上扫来扫去,均不敢相信,这几个家伙,居然到了此时还没有离开这险恶的战场。 众人还没开口,只听霍芝彰黑着脸道:“肖珏,你已经决定了吗?” 肖珏仿佛已大彻大悟,悠然应道:“是的,就算今日杀了欧阳志国,又能怎样?太虚水晶还会重生,欧阳志国也会转世,人类的噩梦还会继续,没完没了……所以,既然无法将他带入太空,那么,就让我将他葬入地底吧!” 肖珏的话语让众人愕然,有人听得明白,有人却听得一头雾水。 巨蛋显然听懂了肖珏的意思,冷笑道:“哼,地底深处吗?倒是一个好主意……只是,你这家伙,能做到吗?” 肖珏没有回应巨蛋,转而对霍芝彰沉声道:“会长,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若是我的净化之力在地底耗尽,我是会长埋于地底,还是会弹出地面。你猜测的答案是后者,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只是,你说我们新天地会还会增加同志,你答应过我会让我看到我们夺取天下那一日,真美好啊,想想都美好……可惜,我已经看不到了。” 霍芝彰面如死灰地看着肖珏,一言不发,半晌后,低语了一声:“对不起。” 肖珏苍凉地笑笑,随后又对蒲子轩道:“蒲子轩,你答应过我们,今日会放我们离去,不会找我们麻烦,我死之后,希望你也能兑现你的承诺。” 蒲子轩早已明白肖珏的用意,心中百般滋味剧烈翻滚,最后,汇成了淡淡一句“你放心。” 这句话之后,肖珏再无言语,就此带着巨蛋,义无反顾地遁入了地底。 地面上的人,当然看不到那密闭的地底下发生了什么,但陈淑卿、胡蛊作为妖怪,却感应到了一股净化之力,正在急速往地底深处移动。 向下、向下、再向下…… 直到某一个瞬间,那股净化之力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 正文 第四百五十话 千难万难不离崂山 在一片朦朦胧胧的竹林中,孙小树感觉自己失去了方向,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到离开竹林的道路。 周遭没有一个人,只有哗哗的雨声陪伴,可其实这片竹林却滴雨未落。他并不太在意这一点,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跑乱闯着,突然,在一棵竹树下,他看见了一个妖媚的女人身影。 女人身着红衣,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但孙小树一眼便认出了她。 “婶婶!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了?” 是的,女人的出现,虽然唐突,但她确实是自己的婶婶——聂小倩无疑。 面对孙小树的提问,聂小倩并未回应,随后,在这棵竹树的上方,又浮现出一个面目狰狞的身影来。 这一次,则是秽迹金刚。 两者一上一下,从位置看,似乎是在暗示:秽迹金刚正在牢牢控制着聂小倩。 孙小树的意识并不十分清晰,他本能地想扔出一条根须,去减轻聂小倩的痛苦。 可惜,他虽然作出了投掷的姿势,却一条根须也没从他手中扔出。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能失去这个能力,我得救人啊! “救人、救人、救人……” 孙小树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突然,黑暗的天空中,一道闪电划过,随后,他在一阵惊雷声中离开了那片竹林。 此刻,孙小树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床上,他的身边,坐着憔悴不堪的蒲子轩。 两人身处一间木屋中,窗外雨声不断,闷雷阵阵。 蒲子轩见了孙小树醒来,表情顿显舒缓,笑道:“救人、救人,还救什么人啊?仗都已经打完了!好了,你可醒过来了,我得去休息休息了……” 孙小树霎时明白了自己刚才是在做梦,便心有余悸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是在哪儿?” 蒲子轩笑道:“我们还在泰安府,这是一间客栈,你放心吧。昨日,你在泰山一战中救治了太多人,法力耗尽,不久便沉沉睡去。后来,我们与欧阳志国继续作战,以我方大获全胜而告终。” “是吗?太好了!”孙小树兴奋了一瞬,又努力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咕噜带着欧阳志国一飞冲天而去,那么,自己应该便是在那时睡着的。 于是,孙小树纳闷道,“那个打不死的欧阳志国,被咕噜带到太空了吗?” 蒲子轩表情略显凝重道:“并不是。咕噜无法将他带至太空,万般无奈之下,最后,是新天地会那个会遁地的肖珏和咕噜一起,带着欧阳志国永埋在了地底深处。” “我的天啊……”孙小树低语一声,尝试去消化这句话的分量。 “那之后,新天地会其他成员、捻军、劳家人便各自离去,没有再发生新的冲突。我们也太累了,便决定就近先找个客栈休息,待你醒来之后再作打算。”说着,蒲子轩起身道,“好了,同伴们都在各自房间休息,我去叫他们来商量商量。” 说完,蒲子轩离开了房间,不多时,带着陈淑卿、苏三娘、祝元亮、余向笛、沙达利一起进了屋来。 祝元亮刚一进屋子,关心的却并非孙小树的身体,而是冲着孙小树愤愤不平道:“嘿,小树,你给评评理,昨日那么好的机会,明明可以从霍芝彰那儿抢来两块《混月诀》碎片,还可以逼他们说出那半永夜森林的下落,结果蒲子轩这家伙却固执地要放他们离去!你说,这家伙是不是吃错药了?” 祝元亮虽言辞激烈,但其他同伴却完全没有附和之意,苏三娘还故意挖苦道:“这胖墩,睡了一觉起来,还没想通呢……” “我还就是想不通!昨日是我们实力最强的时候,捏死他们就跟捏死蚂蚁似的!这他奶奶的不是放虎归山吗?”祝元亮越说越急,眼珠子都快鼓了出来。 蒲子轩不疾不徐地解释道:“我不是说了吗?他们牺牲了一个肖珏,大家才得以战胜欧阳志国,活着走出泰山。那种情况下,怎么还好意思和他们打?” “可是,我们不也牺牲了一个咕噜吗?”祝元亮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两位哥哥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孙小树尴尬地笑笑,柔声道,“我也说不上来什么大道理,只是,我也觉得,昨日确实不应该再为难他们。” “哈哈哈哈,又多了一人站在我们这边了!”这次,说话的是陈淑卿,她拍了拍祝元亮的肩膀,总结道,“现在看来,除了你之外的人,都赞成小七的做法。” 显而易见,祝元亮之所以一夜未想通,蒲子轩放走新天地会只是表象,更让他脸上挂不住的,是没有一人站在他那边,这才在孙小树醒来的第一时间心急火燎地向他求助。本想或许可以获得一个支持者,不想情况彻底变成了“敌众我寡”,祝元亮也只好无奈地摇头兴叹。 不多时,劳嘉梅和劳正业各拎着一把雨伞走了进来,一进门,劳嘉梅便招呼道:“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哟,小树醒来了啊?” 孙小树欣喜道:“咦?你们也在呢!” 蒲子轩解释道:“这两姐弟啊,说一定要等你醒来,跟你道谢后再走。” 劳嘉梅笑道:“那是当然,毕竟,小树救治了咱们劳家那么多伤员,咱们可舍不得你离开呢。” “说哪里话,我们才要感谢你们提供那么多战力。”孙小树美滋滋说完感谢话后,眼珠子一转道,“要不,你们和咱们一起上路吧,有你们的琴声相助,咱们可就如虎添翼了啊。” 说完,孙小树朝蒲子轩使了个眼色。 “这个嘛……”蒲子轩当然领会到了孙小树的意思,却面露尴尬之色,欲言又止。 见状,劳正业赶紧解释道:“抱歉小树,我十分荣幸能接受你们的邀请,可是,我们还是得回崂山去。” 从两人的态度看来,孙小树的想法,蒲子轩早已想到,且同样邀请过姐弟俩入伙而不得。 “为什么啊?”孙小树失望地问道。 劳嘉梅语重心长道:“有道是‘千难万难不离崂山’,咱们劳家人对故土的感情实在深厚,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重回崂山,重建家园,早已归心似箭,所以嘛……我们……唉,总之,能跟小树你亲口道一声谢,心愿已了,咱们这就准备上路了。” 见孙小树愁眉不展的模样,蒲子轩主动解围道:“没关系的,小树,咱们能并肩作战一场,就是一种缘分,人生聚聚散散,本就是常态。慧远方丈不是说过:遗憾也是一种美嘛?” 听了此话,余向笛纳闷道:“哟,师父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呀?” 蒲子轩尬笑一声,清了清嗓子道:“总之,咱们不能老是指望着靠明真战歌来提升力量。真正的希望,还是在于早日掌握无相境的要领。若是明真战歌长期存在,咱们也就没什么努力的动力了。” 孙小树终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那各位,咱们走了。”劳嘉梅和劳正业见孙小树不再坚持,与蒲子轩一行作揖道别后,拎着东西转身离去。 孙小树扫视了一圈同伴后,目光停留在沙达利身上,欣慰道:“还好,咱们多了沙姐姐这个同伴,也算不虚此行了。”随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东看看,西看看,纳闷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咱们还应该有个同伴呀,就是那个松松,他去哪儿了?” 话到此处,蒲子轩等人的眼神,又惆怅了起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话 下一站,热河 是的,那只叫松松的鼯鼠,体型虽小,存在感却很强。它总是出现在咕噜的肩头,偶尔也会跳到别人的肩膀上显示他的“高度”,且总是给人一种闹嚷嚷的感觉。 他没什么太大的能力,却一直为了个名正言顺的“同伴”身份与祝元亮吵闹,现在,既然咕噜已不在了,那么,这个与咕噜关系最要好的小家伙,后来又怎么样了? 见蒲子轩表情怅然,孙小树不无担忧地追问道:“他不会也战死了吧?” “唉,那倒没有,只是,他已经永远离开我们了。” 蒲子轩刚一说完,外面的天空中,又是一阵惊雷响过,让气氛显得无比诡异。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孙小树的心里泛起,“难道,他也跟着咕噜一起长眠在那地底了?” “这个嘛……” 见蒲子轩始终吞吞吐吐,孙小树又急不可耐的模样,陈淑卿笑道:“好了小七,别吓唬小树了。也没那么严重,只是,松松最终决定留在泰山。他要守着咕噜,不管等多久,也要盼着咕噜重回地面的一日。一日不上来,他就等一日;一年不上来,他就等一年;一千年不上来,他说,他也会继续等下去。” 听了此话,孙小树才略感欣慰,低语道:“想不到这松松,竟是如此一个重情重义的妖怪……” 此前,祝元亮对松松入伙一事始终颇有微词,如今松松终于离队,他却没有丝毫欣慰之色,反倒叹息道:“不值得,不值得……咕噜不是已经找回了哥垛的记忆了吗?那么,现在的咕噜,已经不再是那个我们熟悉的咕噜,也不是他松松的好朋友了。换了是我,铁定不会这么做。” “什么?咕噜找回了哥垛的记忆?哥垛不是妖皇吗?他和妖皇之间怎么扯上关系了?”孙小树毕竟在刚见识到咕噜的厉害后便沉睡了过去,对后面发生的一切并无了解。 “哎呀呀,又要解释一遍了。”陈淑卿淡然道,“妖皇呢,有两条生命,死后会转生一次,那哥垛在敦煌刚苏醒后不久便被犀渠杀死,后来,他转生到一个太岁身上复活,但记忆已被伏魇抹去,这才成了我们认识的咕噜。咕噜被欧阳志国打碎后,又重生了一次。这一次,他却不知为何,将哥垛的记忆找了回来。这一切,都是包衣卫里面那个张星文告诉我们的,他见证了哥垛被杀的一幕。” 说完,陈淑卿又将张星文也战死的消息告诉了孙小树。 “天啊,妖界的事,还真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孙小树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才好。 听完陈淑卿的讲述,苏三娘冷哼一声道:“陈淑卿,你真觉得,咕噜是找回了哥垛的记忆吗?” “什么意思?”陈淑卿顿感费解。 苏三娘冷哼道:“虽没有确切证据,可是难道,就我一个人猜测过,咕噜其实当时故意那么说,只是为了促使蒲子轩对他们下手吗?” 苏三娘此言一出,众人顿时怔住了。 苏三娘继续讲道:“现在回想起来,咕噜虽然的确说了他找回了哥垛的记忆,可他早不说、晚不说,却偏偏是在蒲子轩舍不得对他下手的时候说出口,难道,这不值得怀疑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余向笛道:“我倒是同意三娘的观点,按理说,当初我在河南杀掉伏魇之后,被伏魇夺取记忆的人即可立即找回记忆,可咕噜并没有。这说明,哥垛由于转世,已成了另一条生命,那些被夺取的记忆,已回不到主人身上,那么,咕噜怎么可能在战场上突然找回了记忆?” 陈淑卿想了想道:“可是,咕噜偶尔也会根据环境的变化找回零零星星的记忆啊……也许所有的规则,在太岁系妖怪身上,都并不是那么适用。” 持不同观点的双方都说得在理,众人顿时又陷入了沉默。 “算了,反正,咕噜究竟是否真找回了哥垛记忆,除非他亲口说,否则,我们也永远不知晓真相了。”蒲子轩打了个哈欠道,“不说了不说了,我好困,得去美美睡上一觉再说。” 说完,蒲子轩起身离去。正要离开房间,孙小树又叫住了他,“那么,咱们下一站去哪?” “热河!等这场雷雨下完了就出发……”蒲子轩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句,随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道,“对了,还不能睡觉……这么好的天气,正好储存点雷电啊……” 至此,蒲子轩一行在山东的任务全部结束,他们不仅获得了第四块《混月诀》碎片,而且还将包衣卫的成员沙达利吸纳为同伴。同行之人,就此达到七人。 几乎同一时间,在泰山府另一座破农院内,新天地会一方,也在发生着人员上的变动。 大雨中,霍芝彰直挺挺地站在院门口,望眼欲穿地盯着远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 不多时,胡蛊来到了他的身边,帮他撑着伞,面色低沉道:“会长,山东一行,咱们不仅牺牲了肖珏,而且,经费也快彻底用完了。今日一过,咱们就得想办法去凑钱了。咱们快回屋内商议商议吧,别着凉了。” 霍芝彰侧身看了胡蛊一眼,笑道:“别急,你说的两个问题,已经有人替我们解决了。我这不是正在等着吗?” 胡蛊顿时被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在等什么?” “半个时辰之前,有人跟我意念传声,说要来拜访咱们。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霍芝彰轻轻推开了胡蛊,让自己淋在雨中。 不多时,远处果然走来两个人的身影,只是他们打着雨伞,又隔着雨幕,一时半会儿看不清楚模样。 待两人堪堪走近,胡蛊这才看清楚了两人的长相,随后大惊失色道:“你们……不是包衣卫的人吗?” 来人为一男一女,正是泰山一战中战败却幸存下来的两个包衣卫成员——庞季同和彭四姨! 庞季同轻笑一声道:“久违了,霍会长、胡蛊。” 彭四姨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交到霍芝彰手中道:“这些钱,够咱们用上好一阵子了。怎么样,咱们诚意还不错吧?” 包衣卫这两人,对胡蛊而言,即使称不上敌人,但也绝非朋友,胡蛊顿时一头雾水问霍芝彰道:“这是怎么回事?” “呵呵,这两位分别是禄存星庞季同和文曲星彭四姨,如今包衣卫组织已不复存在,他们又被皇室所不容,便决定加入我们新天地会。而且,对于我会的目标,他们也表示完全赞同。”霍芝彰介绍完毕,便对二人欠身入礼道,“欢迎二位的加入!有了你们,我霍某人可谓久旱逢甘露啊!” 庞季同道:“我们得再确认一下,咱们新天地会下一站,是前往承德避暑山庄,对吧?” 霍芝彰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正是!” 彭四姨满意地笑道:“很好,咱们必须抢在蒲子轩前面,拿到那一半永夜森林。当然,倘若和他们在热河碰上了,那也不错……泰山一战之仇,我们必将加倍奉还!” 同治四年四月初九,庞季同和彭四姨改换门庭,加入了新天地会。在折损了肖珏之后,新天地会成员又添二人,达到七人之多,正好与蒲子轩一行相同。 此刻,天空中,又响起一道惊雷,叫人不寒而栗。 ~~~~~~~~~~~~~~~~~~~~~~~~~~~~~~~~~~~~~~~~~~~~~~~~~~~ 《太平妖未眠(六)齐鲁仙踪》完。更多精彩内容,请继续关注《太平妖未眠》热河篇《热河地宫》。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话 长城以北的妖王 热河省,承德避暑山庄后方一座无名山丘上。 不愧是“避暑胜地”,六月的空气中带着几分寒意,山中静静悄悄,人迹罕至,一条不大不小的红斑蛇在山野小径上蜿蜒前进,不多时,它来到了一座闭着眼的地藏菩萨雕像前,停止了爬行。 红斑蛇直起了身子,左右晃动着脑袋张望一番,他的身后,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正巧经过,看见了它。 “呀,哥哥,那儿有条蛇!”女童惊叫了起来,藏在了男童身后。 “呵呵,别怕,这种红黑相间的蛇是没有毒的,咱们正好将它抓回去,给爹爹他们做成美餐。”男童面对红斑蛇毫无惧色,挽起袖子就要去抓蛇。 见状,女童不无担心道:“天啊?蛇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男童满不在乎地笑道,“爹爹曾经跟我说过,这年头,食物不够,若是看到无毒的蛇,还有耗子什么的,都可以捉回去给家人填填肚子。你若是害怕,就走远些,让我来。” 女童果然吓得不敢上前,瞪大了眼睛看着男童俯下身子,朝蛇伸出手去。 “嘿嘿,这么大的一条蛇,可以够咱们吃上好几顿了,爹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你也学一学,抓蛇,要抓它的……” 男童话音刚落,突然,那蛇浑身散发出一道红色的气焰,虽没有翅膀,却也一跃而起,擦着男童的脑袋飞到了他的身后。 蛇落地时,男童的脖子处霎时出现了一道整齐的伤口,随后,脑袋与身子几乎分家,只剩小部分筋肉连接,整个人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哥哥——”女童见哥哥以如此恐怖的方式丧命,吓得双腿发软,跪倒在地。 蛇毫无怜香惜玉的意思,趁势而上,朝女童发动攻击,女童顿时与男童的死法如出一辙。 红斑蛇瞬间夺取了两条鲜活的人命,随后,便在一道红光中变为了一个看上去年约五旬的布衣男子。 “啧啧啧,好狠辣的家伙!我这热爱和平的老熊快看不下去了!” 就在男子刚完成变身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雄浑而戏谑的称赞声。 男子回过头去,只见一头身高达一丈的黑熊,正站在他的身后。 男子只是微微一愣,却并无畏惧神色,随后,朝黑熊问道:“你就是维列斯吧?” 黑熊冷哼一声道:“是我,看来,你就是犀渠吧?我还以为你也是一头壮实的犀牛,想不到,老犀渠竟然选了这么一条蛇作为继承者。你千里迢迢跑到这长城以北来,说有要事要与我面谈,我看在你前辈老犀渠的份上,给你一个面子。说吧,有什么事?” 从黑熊的言语来看,这红斑蛇,正是转生后的犀渠,且两人此前已经通过意念传声约定在此见面。但关于他杀害哥垛,升级为妖皇,又被杀转生一事,却只字未提过。 犀渠并未直接回应维列斯的问话,转而反问道:“我先问你,你如今还是妖王吗?” 维列斯干脆地应道:“当然是。怎么,这么明白不过的事情,老犀渠没有告诉你吗?” 犀渠道:“你长期不过问世事,这长城又阻挡了北方的妖气,我们当然不知道这边的情况。我来是想告诉你,哥垛大皇已经死了,老犀渠也死了,现在妖界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尽管犀渠将语气放得异常严重,但从维列斯的脸上,却丝毫看不到慌神之色,反倒不疾不徐道:“嗯,几千年了,妖界已不知遭遇过多少次危机,妖皇、妖王几度易主,我早已经麻木了,一点也不想打听……不过,老犀渠作古了,这还算是有些令人伤感之事,所以,你还是说说吧,这次又是怎么了?” 犀渠故作紧张道:“蒲松龄的后人,一个叫做蒲子轩的家伙,觉醒了净化之力,还偶然到达了无相境,先后杀掉了黑山老妖、哥垛大皇和老犀渠,你不能再作壁上观了!” 不想,维列斯只是淡淡地好奇道:“蒲松龄是谁?” 犀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老东西还真是过惯了神仙日子,不问世事,却又不好发作,只好耐着性子解释道:“蒲松龄是活跃在清军入关那个年代的一个强大净化使者,实力和历史上的暇月女神、徐福老贼相比只强不弱,而那个叫蒲子轩的后人,再不管管他,一旦他成熟掌握了无相境的力量,我们妖界就将迎来灭顶之灾了!维列斯,我亲眼见证过他的厉害,知道你我单独行动,绝非他的对手,这才来与你谈谈合作之事!” “这样啊……”维列斯想了想,突然眼珠子一转道,“不对,既然你说哥垛大皇死了,那么,为何我丝毫感觉不到力量变弱呢?太虚水晶,不是还好好存在于这个世上吗?” 犀渠被问住了,他当然不知道他在河南被蒲子轩杀死之后太虚水晶的下落,更不知道欧阳志国成为新任妖皇又被永埋地底一事,便只好继续编造道:“我不知道。或许,蒲子轩在杀掉大皇之后,忘了破坏太虚水晶。但妖界目前处于危机之中,是千真万确之事,否则,我也绝不会跑到热河来向你求助,不,准确地说,是想与你一起联手,除掉那蒲子轩,永绝后患!” 维列斯依旧不为所动道:“即使如此,我也懒得管这些闲事。我才三千多岁,还有一千多年可活,反正,我躲在我的安乐窝中,与熊子熊孙过我的舒坦日子,那蒲子轩也找不到我,不是吗?你若是真想找人联手,可以去找旱魃,他的实力,不在我维列斯之下吧?” 犀渠顿感难堪,他当然知道旱魃的实力,也知道旱魃一定乐于对付蒲子轩,可偏偏他当着旱魃的面杀了哥垛,做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叛徒”,此种情况下,旱魃又如何可能信得过他? 不过,“熊子熊孙”一词,还是给了犀渠不少启发,看起来,这活了三千年的老黑熊,应是早已儿孙满堂,且他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方式。 于是,犀渠顺着他的话说道:“呵呵,我当然知道旱魃的实力,可我找你联手,正是因为想到,你一定在乎你的那些熊子熊孙。你大概还不知道吧,一百五十年前,还有一个蒲松龄的党羽,名叫金乌宇,他是个物化系净化使者,流传下了一对双鱼玉佩,可用于控制天下所有野妖。现在那双鱼玉佩分为了两半,一半在一个叫做霍芝彰的净化使者手中,另一半则在另一个人手中,一旦两半合在一起,那么,天下所有野妖都会听从持有者的差遣。你的熊子熊孙,恐怕不少都是没智慧的野妖吧?” 此话果然奏效,一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维列斯顿时换了一副惊讶表情,耷拉着脸道:“什么?原来,天下还有这么多净化使者?还有这么厉害的法器?哎呀呀,不好不好,我有熊子熊孙一千四,其中确实大部分还没有生出我这样的智慧,若是被净化使者控制了心智,那还了得?快说,他们现在在哪?” 犀渠见维列斯终于改口,心里顿时舒了一口气,又趁胜追击道:“据我了解,蒲子轩和霍芝彰两队人马,此前一直在山东境内,但十余日前,均在双双向北方移动,看起来,他们是打算到这长城以北来。这长城以北,除了你体内的柳泉八木是一块肥肉,其他的,我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可以吸引他们前来。” “啊?是吗?”维列斯果然惊得不轻,立即闭眼凝神打探,半晌后,睁眼惊呼道,“果然,有好多净化之力气息,成群结队出现在了长城以北!事不宜迟,快去我安乐窝里议事!” 说完,两人的身影,就此消失在了山路上。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话 居庸关 事实上,维列斯感应到的“成群结队”的净化使者气息,并非蒲子轩和霍芝彰两队人马,而是只有霍芝彰一行。 说来讽刺,尽管两队人马的目标都是承德避暑山庄,然而,霍芝彰为了赶在蒲子轩前面找到另一半永夜森林,心中一直紧绷着一根弦,因此星夜兼程向北而行,从泰安府出发后,用了十一日便抵达了居庸关,经过胡蛊施放变形术,轻而易举便变作七个普通百姓模样,于五月下旬混过了关卡。 而蒲子轩一行却并不知道霍芝彰已获悉了永夜森林位置一事,因此心情更为放松,七人如旅游般走走停停,来到居庸关时,已是六月十六日。 在他们的理解中,大清于咸丰十年便开放了长城的关卡,位于长城南北两侧的百姓过关时虽会接受盘问,但只要不是留有案底之徒,均可自由通行——那么,同伴中唯一可能遇到麻烦的两人只有前太平天国女将和前“回教国”将士祝元亮,只要陈淑卿给他们改换改换形象,要过居庸关,并非难事。 然而,这一日,当他们来到居庸关跟前时,却发现此刻的城门关得密不透风,城墙上方和下方的士兵严阵以待,在他们的前面,还有许多希望通关的百姓正在苦苦向卫兵哀求,却依然通关未果。 此情此景,让一干人顿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少倾,一个背着行囊的老头放弃了努力,从关卡处往回走来,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恼怒,见了愣在原地的蒲子轩等人,摇头叹息道:“过不去咯,过不去咯,都回去吧……” “老伯,这是怎么回事啊?长城为什么不让过?”蒲子轩趁着这个搭上话的机会,指着城门的方向问道,“不是说,长城已经开放好几年了吗?” 老头苦笑一声道:“是开放四五年了,我这不是也正打算过去吗?可是啊,就在今日,居庸关不让过了!” “今日?”蒲子轩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纳闷道,“为什么啊?” “呵呵,要怪就怪那些捻党吧。四日之前,他们在山东曹县伏击清军,将亲王僧格林沁给杀了!这不,消息传回京城,太后震怒,誓要剿灭捻党,便将长城各关卡又给关闭了,说是为了防止两边的捻党串联。”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面面相觑,他们实在不敢相信,在山东遇到的那群捻军,还真办成了如此天大之事,而且,这件事情,竟然又反过来再一次影响到了他们的旅程。 陈淑卿哭笑不得地问:“那么,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才会放行?” 老头瞥了陈淑卿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绝色美女,摇摇头道:“没说。他们怎么可能说呢?恐怕,只要捻党一天不剿灭,这长城便一日不让人通过吧……唉,这年头,天下事说变就变,啥事都没个准啊。” “这他娘的也太折腾人了吧!”祝元亮怒骂一句,不甘地问道,“那么,如果两边的人确实有急事,需要过长城怎么办?比如,父母在那头,儿女在这头,父母死了,难道儿女还不能去送个丧?” 老头随即上下扫视了一番祝元亮,显然,他对这个打扮怪异还气质粗鲁的大汉没什么好印象,冷然道:“哼,你还真说中了,我今日过这长城,本就是打算给住在汤河口的兄长送丧去的,却遇到这样的破事……当然,官府也不是要彻底断百姓的路子,说是确有急事的话,持有通关印票便可放行,这不,我正要回县衙去申请呢。” “印票?”蒲子轩顿时看到了一丝希望,“那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毫无疑问,只要知道了那东西的外形,便可叫陈淑卿依样变出来,如此一来,通关也便成为轻而易举之事了。 老头却苦笑道:“鬼才知道呢。长城是咸丰十年开禁的,那之前,官府可不许汉人去长城以北生活,我们也从来没有必要申请那种东西,后来,长城开禁,我兄长去那边讨活路,我这才和那边有了点联系,但四年多来,通关一直很顺利,也同样用不着那东西……哎呀呀,不说了不说了,我要赶时间回去了,你们几个公子哥儿啊、千金小姐啊,若是想游玩,天下那么多地方可以去,就别来淌这趟浑水了……” 说完,老头抖了抖身体,将那背上的行囊调整了一番位置,让身体更舒服些,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七人。 待老头稍稍走远,众人这才将思绪收回,祝元亮率先自嘲道:“我是该说咱们运气太好呢?还是太倒霉呢?这长城早不关、晚不关,偏偏就他娘的在咱们到来这日给关了。呵呵,这都是谁出的馊主意,边旅行边北上啊?要是早那么一日来,也不会遇着这么个破事了。” 事实上,首先提出这个主意的正是蒲子轩,但他只不过刚提出了一个想法,在山东辛苦了太久的其他同伴就立马附和了起来,纷纷表示同意。 说到玩乐,天下谁又会抗拒呢?因此,将这责任怪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显得有些冤枉。 不过,听祝元亮那语气,怎么听也像是将这矛头对准了蒲子轩。 蒲子轩当然十分了解这位发小,也明白身为众人心目中的“队长”,自己难免成为受气包,便反驳道:“这屎盆子可别扣我头上啊,人家老伯不是说了吗?要怪就怪那群该死的捻党,早不埋伏、晚不埋伏,非要在四日前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 祝元亮却不依不饶找茬道:“话虽如此,可那日,要不是你非要在永清县看什么平调,咱们至少可以昨日赶到此处!至少在路上耽搁时间这一点,没人能跟你比……” “哈哈哈,胖墩,你别说了。”两人争得热烈,苏三娘却表现得异常超脱,“这事儿啊,虽然多少影响了我们,但我这心里可是十分痛快!那僧妖头与咱们太平军已经为敌十余年了,咱们可早就恨不得将他杀之而后快……没想到啊,咱们太平军没干成的事情,倒是让捻军给干成了,看来,那个张皮綆,还真是有些本事啊……反正,痛快,痛快!就算今日过不了这居庸关,我也就想到一个字:值!” 此话一出,苏三娘仿佛一个话题的终结者,立即就让两人停止了争论。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如何通过长城这个问题上来。 余向笛对蒲子轩提议道:“要不,你们会飞的,带咱们其他人飞过去吧,就像当初你在河南带我飞那样。” 蒲子轩看了看四周道:“你说得轻巧,我告诉你,现在长城上下都驻守着官兵,方圆十里内,不说十步一岗,起码也是百步一岗,若要找没人的地方飞过去,就得去更远的野长城地带碰碰运气,可山路陡峭,要走到野长城脚下也要花费不少功夫,有这时间,还不如去搞那个什么劳什子的通关印票呢。” 陈淑卿也点头道:“嗯,我同意小七的观点,现在,只要我们能找到一张通关印票的原件,我就可以给大家变出一大堆来,就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 众人立即面面相觑,毕竟,一生中能接触到此种东西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随后,众人将目光聚在了沙达利身上。 沙达利明白同伴的心思,淡淡一笑,解释道:“印票,我倒是见过几次,毕竟,长城开禁之前,我需要这样的东西通关执行任务。不过,它的模样确实异常复杂,上面需要写清楚通关人的身份、通关原因,还需要加盖官印。若不看到原件,就是陈淑卿想破了脑袋也变不出来,何况,也不知今日的印票,会不会还有什么大的变动。” 此言一出,众人立即又干瞪眼起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话 居庸关(二) 既然众人都无法准确描述出印票的模样,陈淑卿也只好“自力更生”,到附近找了一块巴掌大的树皮,以其为基础,尝试将它变成印票。 “哎呀呀,不对不对,颜色还是太浅了。” “不对,这个格子似乎小了一点儿。” “这儿似乎应该写着‘某某省官监发票’吧……哎呀,我也不太记得了!” 到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陈淑卿变来变去,始终达不到沙达利的要求,外加沙达利本人也有太久没见过真品,对印票的记忆愈发陌生,因此,尝试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像样的印票始终没能变出来,众人心里也愈发打起退堂鼓来。 祝元亮是个急性子,见众人半天找不到要领,自己又口干舌燥,便口出狂言道:“还变他个鸟,不就是几个破守军吗?看爷爷我冲过去,一人赏他娘的一个铁拳!再将那门给砸了!” 苏三娘朝祝元亮做了个鬼脸,又朝门口看了看,也激情昂扬道:“胖墩,这一次,咱们俩的主意倒是不谋而合。要不,也把我算上,大不了,净化之力被封印,改日再觉醒便是。至于被通缉的日子,反正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听了此话,蒲子轩顿时哭笑不得。换了平时,苏三娘虽也性子刚烈,但还算是一个有勇有谋之人,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今日她一定是得知僧格林沁被捻军击杀,受到鼓舞,心中生出了一腔热血来。 祝元亮见苏三娘坚定站在了自己一边,更是大受鼓舞,口不择言道:“对,世人常说‘不到长城非好汉’,我得给这句话加加码,‘不砸长城非好汉’才对!” 见祝元亮愈发膨胀,蒲子轩赶忙劝道:“你们都冷静一点,事情还远远没有到那一步,咱们不是还在想办法吗?” 祝元亮义愤填膺道:“还想他个鸟,这印票,是铁定变不出来了,除非你们试试看,能否找到那些持有印票的人,让他拿出来给咱们看看真货。” “嗯,这倒是个办法。”蒲子轩受到启发,立即四下看去。 居庸关的大门一直未开启,许多百姓还围在门口与卫兵理论,而陆陆续续正往此地赶来的百姓,也多是一脸茫然的模样。看来,居庸关今日突然关闭,正是杀了几乎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又等了一盏茶的时间,始终没有一人持有有效印票通过居庸关。 “算了吧,放弃吧……”此时,余向笛也打起了退堂鼓,“我还是觉得,你们带着我们飞过去比较实在。” 沙达利看了看远处,笑道:“我可以通过灵气带拉扯翻过长城,倒是不需要谁带我飞,不过嘛,我还有一个主意。你们知道,四年之前,朝廷为何决定长城开禁吗?那是因为,当年长城未开禁时,两侧的百姓也是需要到县衙申请通关印票方可通过长城各关口,但许多地方的贪官污吏,利用这点职权榨取钱财,又不敢太明目张胆,于是故意刁难百姓,找各种理由拒绝他们的申请,再通过一些中间人倒卖印票来获取暴利,基本上将出入山海关、居庸关做成了一门生意。朝廷对此深恶痛绝,多次整顿,但结果却不如人意,于是,只好决定长城开禁,彻底断了这块滋生腐败的土壤。” 蒲子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沉声道:“你的意思是……” “不错,只要有印票这种东西存在,就有了那些贪官污吏榨取钱财的机会,倒卖印票的中间人,也一定会存在。比如……”沙达利说着,指着十丈之外一个正在拉客的男人道,“我注意到那人好一阵子了,他好像是在卖什么东西,但一直没有卖出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印票无疑。” “啊?是吗?”蒲子轩立即看向那男子,只见他虽然是在与来往百姓对话,目光却在时不时向居庸关大门处回望,俨然一副高度警惕的模样。他的穿着打扮也较为粗糙,一看就是为生计长期奔波的苦命人。 沙达利进一步解释道:“他刚才也留意到了咱们的存在,似乎是想跟咱们谈谈,但毕竟咱们这儿离守城士兵太近,他不敢过来。” “呵呵,既然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蒲子轩又卖弄了一番他的人生哲学,立即二话不说,独自朝那男人走了过去。 其余六人便留在原地观察蒲子轩的动向,见他与那男子接上话后,男子立即眉开眼笑地从怀中掏出了一些纸张来,便愈发相信那男子正是一个倒卖印票的中间人。 蒲子轩与男子有说有笑,气氛和睦,不多时,蒲子轩果然从怀中掏出一些银子来,交到男子手中,随后,从男子手中接过一叠纸张,便开始兴高采烈地往回走来。 到了六人跟前,蒲子轩晃了晃手中的纸张道:“那人果然是倒卖通关印票的,只不过,价格太贵,要一两银子一张,没有人买得起。我跟他谈了谈价格,花五两银子买了七张印票下来。只是,这些空白处怎么填,似乎需要动点脑子。” 说完,蒲子轩递了一张银票给沙达利。 沙达利接过印票看了看,眼睛一亮道:“果然不错,我记忆中的印票正是如此,上方写着‘直隶官监发票’,落款处有官府印章,右侧的空格处,由我们来填写通关理由即可……嗯,写些什么理由好呢?” “还能是什么理由?爹死了,过去送丧呗!这理由,是个人都难以拒绝!反正,我爹早就死了!”祝元亮干净利落地说完,便指使陈淑卿运用妖术在票面上写下这个理由。 沙达利白了祝元亮一眼道:“咱们这儿,恐怕除了蒲子轩,其他人的爹都死了吧?可是,若咱们都写这么一个理由,明显太假了!而且,咱们若是同时通关,得找一个共同的理由为佳。” 于是,几人商议之后,决定按照蒲子轩的提议,将七人描述为一个唱平调的戏班,最近刚在长城以南的保定府完成了演出,要赶回长城以北的承德府去。 从公心的角度来看,七人长相各具特色,与戏班颇为搭调,而且,戏班比镖局之类的勇武组织比较起来,更让人有安全感;从私心的角度看,蒲子轩对自己浪费了一日看平调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如此一来,也便显得那一日具有了正面意义。 然而,尽管算盘打得精巧,但现实还是狠狠给了七人一个耳光。 当蒲子轩领着六人到达居庸关城门前,将七张印票交给城门左侧的卫兵检查时,那卫兵只不过看了印票一眼,便一脸的疑惑道:“这是什么东西?” 一股不祥的预感顿时在七人心中浮现,蒲子轩小心翼翼道:“这是通关印票啊……” 卫兵警惕地端详了七人一番,又将七张印票递给右侧的卫兵道:“你见过这种印票吗?” 右侧的卫兵接过一看,顿时满脸惊愕道:“见过。这是老式的印票,长城开禁之前使用的,和现在的完全不一样!”随后,目光扫视七人一遍,恶狠狠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这些印票是从哪儿来的?” 蒲子轩霎时明白了自己上了那男人的当,但事已至此,也只好咽了咽口水道:“我们,真的是唱平调的戏班啊……这些印票,都是在县衙里申请到的……” 卫兵冷哼一声,对七人厉声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许动!待我上城门跟主管禀报后再作处置!”说完,便朝一旁的楼道走去。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话 居庸关(三) 尽管卫兵表面上并未为难七人,只是说“禀报主管之后再作处置”,但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招缓兵之计,目的只是将七人留在原地,至于管事的人下来后会如何处置七人,不必说也知道,一定是凶多吉少。 气氛骤然紧张,七人面色凝重地看着卫兵的背影走远,在他还没登上楼道台阶时,蒲子轩大喊一声道:“还不跑还干吗?” 此话如同号角,一瞬间,蒲子轩在前,其余六人在后,在其他的卫兵还没反应过来时,已一溜烟地向来时的方向奔跑出去。 “嘿,你们几个,给我站住!” 最近的卫兵率先反应过来,拔腿便追,随后,城墙下的十来个卫兵也紧跟了上来,嘴里还你一言我一语地厉声撕喊。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来人,快来人啊,截住那群家伙!” “再跑,老子可就开枪了!” 蒲子轩等六个能力者脚步异于常人,哪里听得进去,一瞬间便将所有卫兵远远甩在了身后。即便是孙小树,一旦发动妖力,跑动的速度也绝非正常人类可比。 唯有祝元亮,从来不以速度见长,何况早已口干舌燥,身体并不轻松,即使使出了浑身解数,也不过勉强与卫兵保持同一速度。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唯一的“猎物”一直未消失于视野中,卫兵们始终没有放弃追击,紧紧咬在了他的身后。 跑了没多远,祝元亮已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边跑,一边骂骂咧咧道:“他奶奶的,跑得真憋屈,我早就说了,直接跟他们来硬的多好!” 一边想着,祝元亮已一边减慢了跑动速度,心里盘算着此时一旦转身,便要以寡敌众,应当采用什么样的战术痛击对手。 就在此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枪响声。 祝元亮的身体并未受到伤害,由此看来,这一枪应当是打偏了。 但敌人的举动陡然给祝元亮一个警醒,对方声称开枪,并非说笑,而且,尽管自己一路上遇到过无数的妖怪作为对手,又何时与持枪之人正面战斗过。 就连那妖见愁斗篷,也不知能否做一件“枪见愁”。 “他奶奶的,敢跟爷爷我亮喷子,那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我这‘最强肉盾’的名号,可不是白给的!”说完,祝元亮猛然转身,使出了金钟罩铁布衫。 远处,已跑远的六人完全没意识到祝元亮落在了后面,直到身后连续传来枪声,跑在最后的孙小树才意识到了什么,回头一看,见自己已是最后一人,立马朝前方大喊道:“不好,祝哥哥没跟来啊!” 众人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停下了脚步。 “哎呀,不好,忘了胖墩跑路可不是一把好手啊!他该不会跟卫兵打起来了吧?”蒲子轩说完,立即调转方向,往回跑去。 苏三娘、余向笛、沙达利、孙小树也紧跟了过去,陈淑卿却自顾自地凝神感应一番,往右侧跑去。 当蒲子轩等人回到祝元亮所处的位置时,面前的景象,让众人目瞪口呆,又哭笑不得。 只见祝元亮正用他的金刚降魔腕抓着一个卫兵的衣领,将他凌空提起,他的四周,三个卫兵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地上还有六七把火铳,子弹散落了一地,看起来,与祝元亮作战的敌人不止这四个,但其他卫兵已被祝元亮这刀枪不入的身体给吓得跑了开去。 那个被抓住的卫兵也是身负重伤,嘴里嗫嚅道:“我错了……兄弟行行好……饶了我吧……” 见状,蒲子轩调侃道:“胖墩,你也太硬了吧!听到那枪声,我还以为你不死也残了呢。” 祝元亮得意地大笑道:“哈哈,我也没想到,一段时间之后,我这金钟罩铁布衫已经达到了如此境界,看来,我天生就是块当肉盾的料啊!” 蒲子轩唏嘘一声道:“行了,别伤他们性命,他们不过是执行公务而已。” “哼,我当然知道。我可是留了力的,地上那几个家伙,也不过是暂时昏迷过去罢了。”说完,祝元亮将手中的卫兵放下,喝道,“快滚!” 那卫兵哪里还敢造次,立即灰溜溜地往长城方向跑去。 待卫兵跑远,蒲子轩这才叹道:“今日又惹人间事了,那卫兵回去后必然将此事告诉他们的人,就算我们不愿意伤害他们,但此地也绝非久留之地,得快些离开才是。” “唉,不想打,那就走吧。”苏三娘略带失望神色,左顾右盼一番,愣道,“咦?光顾着胖墩,陈淑卿怎么不见了?” 祝元亮这才反应过来队伍中少了一人,纳闷道:“对啊,陈淑卿呢?” 蒲子轩淡然应道:“刚才她跟我意念传声了,说是让我们先走,她去捉拿那个卖假印票的男人了。” 正说着,陈淑卿果然从远处跑来,手里擒着一个男子。 待她赶到众人身前,便一把将男子扔在地上,正声道:“久等了。刚才,我循着那银两上的净化之力气息找到了这个人。”随后,对男人厉声道:“哼,想骗了钱就跑,没那么容易!” 隔得近了,众人这才看清楚男人的样貌——獐头鼠目,还是个斗鸡眼,一看就让人心生厌恶。 斗鸡眼见自己已身陷困境,无路可逃,赶紧跪地四下磕头告饶道:“各位大哥大姐们,我的确卖了过期的印票给你们!我错了,我认错!你们的银子,我还给你们,还望你们放我一马,别告官啊!” “我们怎么可能告官啊……”蒲子轩尬笑一声,对陈淑卿不解道,“小九,不就是五两银子而已,你将他抓回来又有什么用?” 陈淑卿没好气道:“是没什么用,但我就是受不了这口气!若不是这个骗子捣鬼,我们又何须与那些官兵发生冲突?” 蒲子轩笑道:“行了,反正人已经抓回来了,咱们还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吧。” 说完,由蒲子轩抓着斗鸡眼,七人迅速离开了原地。 待抵达安全地带后,蒲子轩将斗鸡眼放下,悠然道:“大家看看吧,怎么处理这骗子?” 不等他人回应,斗鸡眼主动将五两银子交出来,哆嗦道:“大哥大姐们,我知道你们的厉害了!这钱,我不要了!求你们放我回去……我……我家里,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身患重病,等着我照顾,我不能坐牢啊!” 蒲子轩冷笑道:“又是儿女患病,该不会是苦肉计吧?” 祝元亮嗤鼻道:“骗子的话,千万不能相信!这种人,自私自利,怎么可能为他人着想?再说了,哪有三个孩子一起患重病的道理?连撒谎也撒不好,真是没用!” 斗鸡眼愁眉苦脸道:“是真的,千真万确,若是有半句假话,我生个儿子没屁……不不不……反正,你们若是不信,你们可以跟我去家里看看。” 蒲子轩不屑道:“咱们赶路要紧,去你家干什么?” 斗鸡眼道:“我家不在这边,而在长城的那边……其实,这长城除了正式的关卡,还有一些地道可以通过,若不是本地人,根本就不知道!你们不是急着要过长城吗?我可以带你们钻地道过去啊!” 此话一出,众人立即瞪圆了眼睛。蒲子轩赶紧问道:“什么?真有这样的地道?” 斗鸡眼忙不迭地点头道:“真的有,我骗你们干吗?” 苏三娘不以为然道:“哼,你们别信他的鬼话!若真有这样的地道,他完全可以收钱带我们过去,还需要卖假印票吗?” “哼,三娘说得太对了!信不得这家伙!”祝元亮顿时如醍醐灌顶,朝斗鸡眼举起了金刚降魔腕。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话 熊孩(一) 祝元亮那条黑黝黝的铁臂太有威慑力,只不过在斗鸡眼头上晃了晃,斗鸡眼便吓得瑟瑟发抖,赶紧求饶道:“哎哟,大哥,我可真没骗你们,地道是确实存在的,只不过离这儿太远,起码有十里路,哪有卖假印票方便?你们若是不信,我可以马上带你们过去,若我有半句假话,你们就是杀了我,我也认了!” 祝元亮扯了扯嘴角,朝蒲子轩看去,见后者点了点头,便用金刚降魔腕一把将斗鸡眼身子抓起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周,叫周发宁……我家住在长城以北六里地的渭青乡冷号村,妻子早亡,家中就我和三个娃娃一起生活,家中尚有一头母猪……” 周发宁恨不得一股脑将自己所有的生平事迹都向众人介绍一遍,以获得对方信任,祝元亮却陡然喝道:“我只问你名字,你说那么多鸟东西干吗?” “是是是,不说了不说了,我叫周发宁,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行吗?” 蒲子轩笑道:“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只好信你了,走吧。” 说完,周发宁便带着七人沿着长城的走向往东出发,至始至终,老老实实,没有表现出任何要逃跑的倾向。行了一个多时辰后,八人来到一座山丘上,此地的长城比居庸关一带更加荒芜,杂草丛生、枝丫密布,至于城墙上是否还有清兵驻守,则不得而知。 “到了,就是这儿。”周发宁目光注视着长城墙脚下一处残枝堆积的地方道,“我们小时候,常常到长城附近玩耍,那个时候就发现这里有一个暗道,想来是长城开禁之前,有人为了通过长城,悄悄挖出来的。” 说完,周发宁俯下身去,一边抛开残枝,一边继续讲道:“今日一早,我就是从这地道钻过来的,只是,知道这条地道的人,都有一个默契——在通过地道之后,别忘了将它掩盖起来。” 片刻后,残枝被移开,墙脚下果然露出一个通道来。那通道并不宽敞规整,但其宽度,也足以让队伍中最大块头的祝元亮顺利通过。 周发宁让七人先行进入,自己则负责“断后”,于是,在周发宁最后一个进入地道后,又伸手将两侧的残枝给拨了过来。 待八人通过地道之后,周发宁也是如法炮制,挪动长城北侧墙脚下的残枝,将北侧的洞口给掩盖。 一切动作,一气呵成。看得出来,这周发宁,已不知在这通道中来回了多少次,并且如对待家珍一般,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好这一秘密。 终于过了长城,蒲子轩心情大好,长舒了一口气,对周发宁和颜悦色道:“早知如此,你一开始便带咱们走这条路,也不至于搞得这么剑拔弩张嘛。” 周发宁道:“不瞒大哥大姐们,其实,我和一些村民已经倒卖印票多年,自从长城开禁之后,这门生意就彻底断了,这条地道也没人使用了。昨日,我从小道消息得知居庸关将重新封禁,想到家里还有些四年前的老印票可以骗点钱,才来这地道碰碰运气。想不到,四年过去了,这地道还好端端地存在啊……” 蒲子轩拍了拍周发宁的肩膀,笑道:“行了,不管用什么方式,你好歹是带我们通过了长城。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任务,那么,我们也应该按照约定,将酬劳如数奉上。” 说完,蒲子轩又从怀中掏出之前的银子,将其递至周发宁面前。 然而,让他想不到的是,此前见钱眼开的周发宁,这次却没有伸手去接那些唾手可得之财,反倒是愁眉不展地哀叹起来。 众人顿时对这强烈的反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蒲子轩疑惑道:“你怎么不收啊?” 周发宁没有回话,反倒是猛然朝蒲子轩跪下,小声地抽泣起来。 尽管周发宁无论长相还是言谈举止皆属于毫无气质之辈,但一个大男人作出如此卑微的举动,一干人还是为此唏嘘不已。 蒲子轩纳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发宁朝众人四下拱手道:“各位大哥大姐!不,各位大师,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应该都是有些道法之人吧?我不要你们的钱财,我只求你们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们吧!” “这么说,你之前所说你孩子的病情,果然是真的了?”蒲子轩看了看同伴,又惆怅地将周发宁扶起身来道,“你起来说话吧。” 周发宁站起身来,两眼湿润道:“我的孩子生的一定不是普通的病,而是撞邪了……我这会儿说不清楚,要不,你们跟我去我家里看一眼便知道了。” 祝元亮没好气道:“我们正在赶路,抢时间还来不及呢,哪有时间去你家里耽搁?” 苏三娘却笑道:“反正,我们已经过了长城了,也不在乎多耽搁这一会儿,正好我也没来过长城北,感受感受这边的民俗也不错。” 见苏三娘如此表态,祝元亮立马嬉笑道:“我就知道,我只要一说话,三娘一定会说反话,所以,我心里怎么想的,我就怎么反着说。” 主意既定,一干人便不再耽搁,立即朝周发宁所居住的冷号村进发。 事实证明,周发宁除了在卖假印票一事上说了假话之外,对于个人的情况,倒是没有半句虚言。 他的家,的确位于离长城只有约莫五六里路的渭青乡冷号村,此村位于丘陵地带,交通闭塞,只有一条粗糙的山路可以到达。 村头的石凳上坐了一排老头子,正在无所事事地抽着叶子烟,见了周发宁带着一群俊男靓女回到村中,一个二个便如同见了奇异的生物一般,向他们投去诧异的目光。 双方并未交流,一干人顶着老头的目光入了村子,随后,身后便传来一阵小声的议论声。 “呵呵,这个周木匠,怎么会认识这些城里人?” “该不会是又使了什么骗术把人家骗来的吧?” “不好说啊,或许是请来作法救他女儿的呢?” “可是,他哪来的钱啊?” 众人并未对这些议论给予回应,然而从中不难看出,周发宁在村内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木匠,不过口碑并不佳,其女儿患病和穷困潦倒的印象早已深入人心。 周发宁面如死灰地领着众人来到了位于冷号村西面的一座木屋中,这座木屋分上下两层,占地不小且年生日久,看起来应是祖上传下之物,而且周发宁至少此前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们都饿了吧?要不,我先去给你们做些吃的。”进了屋子,周发宁并未直接言事,反倒先尽起了地主之谊。 蒲子轩推却道:“不用麻烦了。我们主要是来看你孩子的,他们人呢?” “他们都在二楼卧房内,不喜欢见人,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吧。不过,你们可要做好心理准备,他们的模样,可一点也不好看。”周发宁说完,顿了顿,便带领一干人往二楼走去。 才刚到达二楼,众人便听见了孩童稀稀疏疏的欢笑声,男女声皆有。单从这笑声来看,气氛欢悦,怎么也难以想象他们是身患重病之人。 推门入房,眼前,三个孩子果然正在床上打闹,一切与正常的孩童并无二致,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他们每个人都蒙着面纱,看不清模样。 见了来人,三个孩子立即停止了嬉闹,蜷缩在床脚,如遇鬼般紧张地盯着众人。 这一幕,顿时让蒲子轩等人揪心起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话 熊孩(二) 儿女们的紧张反应,也让周发宁的脸上更显阴郁,看起来,因为儿女的长相,他已经很久没有让外人接触过他们了。 但问题总归是要解决,周发宁强装笑脸对儿女们解释道:“你们不用害怕,这些都是爹爹请来的大师,来给你们治病的。” 随后,周发宁便依序介绍他的儿女。他的大儿子叫做周齐盛,时年十二岁;女儿名叫周晓瑾,时年十岁;而小儿子名叫周齐西;年仅七岁。 虽看不清楚他们的相貌,但仅仅从体型上,也不难分辨出各自的身份。 介绍完毕,周发宁对三人吩咐道:“你们都把面纱摘下来,让大师们看看。” 此话一出,三个孩子想也不想,立马扭头拒绝道:“不摘!不摘!” “你们不摘,大师们怎么知道你们到底患了什么病呢?”周发宁提高了声音,见三个孩子仍然无动于衷,便看向周齐盛道:“来,齐盛,你是大哥,你来给弟弟妹妹做个表率,把面罩摘了。” 周齐盛依旧倔强地拒绝道:“我不!” 周发宁被搞得有些恼怒,厉声斥责道:“你这孩子,你娘去世的时候,你不是口口声声答应她,说要当一个好大哥,要当弟弟妹妹的榜样吗?你是怎么当大哥的?” 不想,周齐盛被数落后,并未妥协,反而放声哭泣起来。 见此状况,周发宁也是一阵哀叹。 看着孩子们写满惊恐和哀伤的眼神,蒲子轩和颜悦色地安慰道:“你们不用怕,哥哥姐姐们这么多年来什么事情都见过,不管你们长什么模样,我们都不会取笑你们的。” 陈淑卿也弯下身子,让自己的高度和孩子们持平,好声好气安慰道:“是的,我们不但不会取笑你们,还会给你们把病治好。但我们首先得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病啊。就让我们看一眼好吗?” 片刻的沉默后,周晓瑾终于想通,低语道:“我来摘吧。” 听了此话,周发宁赶紧表扬道:“还是妹妹最勇敢!乖,摘吧。” 于是,周晓瑾伸手缓缓将面罩摘下,让自己的脸毫无遮掩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这个过程中,两个男孩子都将脸别了开去。 就在周晓瑾的面容展现出来时,在场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一张人类的脸?她的小脸上长满了白色茸毛,鼻子变得高耸且向前突出,嘴角还挂着两颗獠牙。 像狗……不,准确地说,更像是在向一头熊演变! 好在蒲子轩等人早已见惯了大风大浪,否则换了普通人,在看到这一恐怖景象的一瞬间,定然会被吓得心脏骤停。 周发宁也是不忍直视,黯然神伤道:“又变严重了,又变严重了……再这么下去,就要彻底变成怪物了……我的孩子们啊……” 这时,周晓瑾对两个兄弟说道:“我已经摘了,该你们了。” 周齐盛和周齐西却依旧执拗地摇头,说什么也不肯摘下面纱。 见周发宁又要发作,蒲子轩赶忙摆摆手,和稀泥道:“行了,不用摘了。想来,这三个孩子都是一样的问题吧?” 周发宁见蒲子轩已明白了情况,便也不再强求孩子,点点头道:“是的,只是三人的毛发颜色不一样:女儿的毛为银白色;两个儿子,一个是棕色,一个是淡黄色。”随后,他示意女儿重新将面纱戴上,问蒲子轩道:“大师,这究竟是什么病,你心里有数吗?” 蒲子轩见三个孩子精神状态良好,丝毫不像患病虚弱之人,便第一时间在心里作出判断:这根本不是一般的病,八成又是被什么妖术给诅咒了。而且,最大的可能,莫过于遇上了某个妖怪,满足了一定的条件,从而开始产生妖化现象。但这些判断,当前并不适合说出口,一来怕吓着周发宁和三个孩子;二来,他还需要更多的信息作出更完整的判断。 于是,蒲子轩问道:“这个情况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这村里,还有其他村民也有类似的情况吗?” 周发宁叹了口气道:“没有。整个村子,就我家中了邪,至于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我想想,嗯,大概有八九个月了吧。” “八九个月……”蒲子轩想了想道,“那么,在那段时间里,你们村子里是否来过什么奇怪的人,或是怪物什么的?” 周发宁果断摇头道:“这个问题,我早就想过了。咱们这旮旯与外界隔绝,极少有外人来此。我是个木匠,帮人做木工活虽也常常和他人来往,但客户都是邻里乡亲,没有什么陌生人啊。不过……”话到此处,周发宁突然顿了顿,随后,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蒲子轩本能地意识到了周发宁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立即追问。 周发宁长叹一声道:“唉,罢了,有些话,不能说。说了,怕是要杀头的啊……” 祝元亮冷哼一声道:“怕什么?你卖假印票都不怕,还怕说些大实话?再说了,咱们又不是官府的人,若是有官府的人来找你麻烦,我们还要替你出气呢!” 周发宁眉宇紧蹙地扫视了一遍众人,半晌后,又支支吾吾道:“那是去年八月,我的确带着他们三个,去了一个地方,回来后不久,他们的身上就开始长出一些茸毛来。至于是哪个地方,因为太过敏感,实在是难以启齿啊……大师们,求求你们先告诉我,你们有把握治好他们的病吗?若是有把握,我就算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说了,若是没有把握,那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话一出,祝元亮更加不耐烦道:“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啰里吧嗦?我们好心好意来你家看看,结果你吞吞吐吐,语焉不详,要我们怎么办?不说拉倒,我们走人便是。”随后,转而对众人道:“我们走。” 蒲子轩并未立即表态,正思索着该如何应对,突然,楼下院子里传来一阵男人的粗暴叫喊声。 “周发宁,周发宁在家吗?” 众人立即将思绪拉回,周发宁愣了愣,便走到二楼廊道上,往下看去,随后,对下面道了声:“哎呀,是李大人啊?我在楼上照看孩子呢,我马上下来!” 下面的人喊道:“你不用下来,我们正好要来上面搜查,你就在上面等着!” 于是,周发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立马转身跑回房间,无助地对众人道:“不好,官府的人找来了,八成是来搜查假印票的!” 蒲子轩揶揄道:“你在官府还真是劣迹斑斑啊。” 周发宁六神无主道:“可不是吗?我多年前在长城一带倒卖老版的印票,官府早就将我给盯上了。一定是今日他们发现了假印票,又有多名卫兵被打伤,这才出动人马,四下搜寻假印票的来源。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他们不但认识我,还认识你们,哎哟,现在该如何是好啊?” 陈淑卿笑道:“别急,你迎接他们便是,一会儿,只说我们是你远方的亲戚。” “啊?怎么可能?”周发宁话音未落,官府人马的脚步声已经来到了门口,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强装笑脸转身相迎。 “周发宁,你在二楼这屋子里干吗?”这声问话之后,三个腰间佩刀的官兵进了屋来。 看到满屋子的人,三个官兵顿时愣得不轻。随后,领头的问道:“屋里怎么有这么多人?” 周发宁硬着头皮应道:“李大人,他们都是我远方的亲戚……” “亲戚?你家族里有这么多老人吗?”李大人疑惑道。 “什么?”周发宁顿时被这句话问得目瞪口呆,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去。 此刻,屋里果然正站着四男三女七个老人,而那床铺上自己的两儿一女,也俨然变成了普通孩子的模样。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话 熊孩(三) 整个屋子十个人的外形变化,自然是陈淑卿的“杰作”。 就在刚才,周发宁转身迎接官兵时,陈淑卿已利用那一瞬间的机会,对着十人施放了变形术,将七人变为了老人长相,再将三个孩子随机改变了样貌,并且凑到孩子们跟前说了一句:“无论你们看到了什么,千万别出声,等过了这一关再说。” 于是,当官兵和周发宁再看这十人时,已满屋子变得“物是人非”。 周发宁自然不清楚发生了何事,差点没有吓晕过去,他使劲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面容枯朽、满头银发,如假包换的老人模样。再看他的三个孩子,虽样貌已变作他人,但却也不再是满身茸毛,顿时明白了应该是“大师们”做了些什么。 只要孩子们恢复正常,就算自己被官兵抓去,又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周发宁竟在如此危急的关头有了一种心花怒放的感觉,不禁发自肺腑地笑出声来:“嘿嘿……” “操,李大人在问你话呢,你笑什么笑?”李大人的身后,一年轻气盛的官兵喝道。 周发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局面,赶紧搪塞道:“三位大人,不敢欺瞒你们,这些老人,都是从顺天府过来的亲戚,今日特地赶来看望我的。” 为配合着演戏,蒲子轩立即做出一副老态龙钟的姿态道:“哎哟,发宁啊,这三位一看就是大人物啊,是你的朋友吗?来来来,还不给他们上茶?”随后,又慢悠悠地来到李大人跟前,喜笑颜开道:“大人,不知道你们要来,我们也没带什么好东西孝敬您,还望见谅啊……” 李大人被搞得烦躁,又见一屋子不是老的就是小的,成不了什么事,便冷冷道了句:“茶,我们就不喝了,说正事吧。” 随后,李大人从怀中掏出一叠印票,在周发宁面前晃了晃,正声道:“这些印票,是我们刚才在你家一楼搜查出来的。我问你,今日,你可到过居庸关一带,卖过这些东西?” 官兵的目标果然是搜查印票,周发宁心里顿时一紧,随即又故作不解道:“大人,这些印票,的确是小人所收藏。可是……长城不是早就开禁了吗?我还卖这些东西给谁啊?不过是堆在家里留个纪念而已。” 周发宁的表演能力确实够强,若是果断否定,只会显得虚假,唯有对长城重新封禁一事表现出一脸茫然,才能展现出自己早已彻底不过问长城之事。 李大人“嗯”了一声,解释道:“没有便好,告诉你,如今北方捻党猖獗,最近大清亲王僧格林沁在曹县遭到伏击,不幸身亡,朝廷正在全境剿匪,消灭捻患,所以将长城给重新封禁了。不管你今日有没有倒卖过印票,这些东西,我们必须没收!”说完,将印票全数放回了怀中,又道,“我们不知道你家中是否还藏匿有其他印票,将对二楼也进行搜查,不过你放心,我们只是要收缴过期印票,不会拿你兴师问罪。” 只要能蒙混过关,这些印票又算得了什么,何况,事已至此,哪还有拒绝的可能,周发宁赶紧顺水推舟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了我大清国泰民安,小的愿意将所有收藏的印票全数上缴,只是,大人在楼下搜查出来那些印票,已是小人家中所有印票存量。大人若是不信,尽管搜查便是。” “哼,不用你说。”于是,李大人也不客气,立即吩咐两个手下前往二楼各房间搜查。 两个手下领命便分头行动,留下李大人独自与一干人在此前的房间百无聊奈地等候。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两个手下回到李大人处,均禀报在二楼没有搜查到其他印票。 李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众人道:“我们这么来打扰你们,也是迫不得已。起因是,今日有一伙人,妄图持假印票通过居庸关北上,被发现后,居然对守城门的卫兵大打出手,伤了我们好几个兄弟,此后便不知去向。顺便问问你们,有没有见过一群奇怪的年轻人出现在此地?” 周发宁心里又是一紧,赶紧故作惊讶道:“哎哟,敢打咱们官兵,那可是重罪啊,必须严惩这些暴徒!不过,咱们冷号村年轻人可多了,不知李大人所说的年轻人有什么特征?” 李大人想了想道:“特征最鲜明的一个,也就是伤我们兄弟的那个,个头高大,长相凶悍,脸上有一道疤,而且身披一件红色斗篷,性情狂躁,像一头发情的公猪!” 听了此话,祝元亮忍不住朝李大人瞪圆了眼睛,一个没忍住,道了一声:“啊?” 李大人被这声“啊”给吸引了过去,朝祝元亮所变的那个老头子问道:“怎么,你见过那头公猪……不,那个大汉?” “不不不……”祝元亮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摇头道,“我只是觉得,用公猪来比喻一个壮汉不太合适吧?一般来说,对这样的人,应该比喻为虎狼、熊罴之类的猛兽,再不济,至少可以比喻为一头公牛吧?” 不等李大人开口,他身后一个手下怒斥道:“我说你这老头,怎么这么不懂事?李大人说他像什么,他就像什么,说他是坨屎,那他就是坨屎,还用得着你来教李大人?” 祝元亮气得脸都红了,朝那人看去,发现那人正是从居庸关追出来,还没和自己交手,便吓得屁滚尿流而去的其中一个,顿时明白了他辱骂自己的用意。 那人继续表功道:“李大人,那公猪似乎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子弹都打不动他。我与他过了几招,一看形势实在不妙,便审时度势,战术撤退,这才得以全身而退,回来及时向您禀告情况。” 李大人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冷哼一声道:“行了,反正,那些家伙没出现在此地,估计也没有过长城来,我们就不要浪费口舌了,赶紧去另外几家搜查吧。” “那李大人您慢慢忙,我们就不送了。”周发宁见瘟神终于要离开,便也不再客套,赶紧以笑脸相送了几步。 待三个官兵踏上楼梯而去后,周发宁便在二楼门廊上看着他们远去,直到官兵进入了别家房屋,他才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了房间,欣喜若狂道:“各位大师果然是神人啊!我三个孩子的病,已经被你们谁给治好了吧?” 陈淑卿叹了口气道:“很遗憾,这个变形术,是我使出来的。我虽然能短时间改变人的外貌,可你的三个孩子,其实还是原来那模样。” 说完,屋子里的十个人,全部在一阵烟雾中,变回了原样。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周发宁见儿女又回到了那个蒙面的状态,情绪顿时又变得极为低落,“看来,我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可是,你们既然有这样的本事,那么,对他们的病,你们多少还是有些主意的吧?” 陈淑卿开诚布公道:“不错,既然你已经见识过这等离奇的事了,那我也不妨直说。我们怀疑你的三个孩子是中了什么妖孽的诅咒才变成这样,所以,我们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去年八月,你们究竟去了什么地方?遇见了什么事?只要查出真相,除掉那个施放诅咒的妖孽,你的孩子,应该就会恢复原样了。” 陈淑卿的话已讲得十分明白,周发宁低垂了脑袋,思忖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我此前不敢说,是因为那是皇家的地方,我哪里敢说去过以后回来就染上怪病了啊?现在,既然事已至此,我就说了吧,去年八月,我带着他们三个,去了……去了承德避暑山庄。” “什么?承德避暑山庄?”听到这个敏感的名字,蒲子轩忍不住惊叫了出来。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话 熊孩(四) 承德避暑山庄,正是蒲子轩一行人来这长城以北最主要的目标,如今听到那里极有可能存在妖孽,怎能不让人惊讶? 而且,面前这个周发宁,身为山野村夫,又怎么可能有幸光临如此显赫贵气之地? 想到此处,蒲子轩不可思议地看着周发宁出神。 同样惊讶的,还有蒲子轩的六个同伴。 周发宁想象过一干人会因为这个地名而惊讶,却从未想象过他们会惊讶到如此程度,便淡淡一笑,解释道:“对,我的确是去了承德避暑山庄,说来话长,我周家祖祖辈辈都是木匠,在直隶省一直都小有些名气,你们看我家这座大房子,就是我爷爷亲手修建起来的,已经六十多年了,虽有些老旧,但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如今依然结实牢固,你们便可以看出我周家建筑手艺的精湛。去年十月,朝廷决定对承德避暑山庄内部的所有建筑和家具进行一次大型维护,需要上百名木匠、泥瓦匠一起协作,便在全直隶省招募工匠,而我便有幸成为了其中一员。能为皇室做事,我当时心里自是十分激动,毫不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可问题在于,家中就我一个养家,我一旦离开,便没有人照顾这三个娃娃,此外,我也希望带他们三个去承德避暑山庄见一见世面,沾一沾龙气,便向管事的人提出能否带他们同行。他们同意了我这一要求,于是,我便带着他们三个,一起前往了承德避暑山庄。” “原来如此……”蒲子轩禁不住看了看屋内四周的床铺、座椅,这才发现,果然每一件家具的做工均属上品,除非是主人亲手所造,否则,凭这些村民的生活层面,很难想象他们的财力能够负担。 陈淑卿好奇地问道:“那么,在承德避暑山庄,你们是否遇见了什么怪事?” 周发宁叹了口气道:“我本人倒是没有遇见什么怪事,可是我日日忙于做工,疏于照看三个娃娃,他们很多时候都在和其他工匠的一些娃娃玩耍,在朝廷允许的范围内追逐打闹,所以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发病之后,我也问过他们同样的问题,可他们都说在承德避暑山庄的那一个月时间内,一切正常,没有怪事发生,所以,他们的病症究竟和承德避暑山庄有没有关系,我也拿不出任何有说服力的证据。” 蒲子轩问道:“你说他们和其他工匠的孩子一起玩耍,那么,那些工匠的孩子,回去后是否也发病了呢?” 周发宁摇摇头道:“工匠来自全省各地,任务完成之后便各自回家,我们也便失去了联络。可惜啊可惜,当时,我们应该留一个书信地址的,这么一来,至少可以问问他们的情况,若他们的孩子也发生了此种异变,那么,一切便有方向了。” 话到此处,周发宁的头绪便断掉了,又开始诉起苦来:“唉,想我这周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凭着祖传的手艺,这么多年来,我在咱们村中,还算是一个小日子殷实之人。娃娃们患病之后,我便东奔西走,四处给他们求医。医生对他们的问题一筹莫展,我便请来各路道士、和尚什么的,给他们作法消灾,结果不仅没有效果,还因此耽误了我挣钱的时间,于是,这日子便一日不如一日,可我还是不死心,便想挣些快钱,这才利用长城重新封禁的机会,前往居庸关卖些过期印票。这下好了,这条路也断了,现在,除了求助你们,我还能怎么办啊……” 说完,周发宁又忍不住抽了一声鼻涕,随后伸手去擦拭他的鼻子和眼角的泪水。 蒲子轩看得心酸,心中顿时又生出了一股仗义之气,于是从怀中再度将五两银子掏出来,放在周发宁的手中道:“还是那句话,你完成了带咱们过长城的任务,这些酬劳,是你应得的。”随后,又豪气干云道:“至于你三个孩子的问题,我也管了,我们本来就要到承德避暑山庄去处理一些事情,便也顺便调查调查那边的情况吧。” 听了此话,周发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惊又喜地问道:“什么,你们要去承德避暑山庄?” “是的。” “敢问各位大师,去承德避暑山庄是为何事?” “这个你不用管。只不过,我们要去的地方,本来只是承德避暑山庄的外围,并不进入山庄内部,如今若是要调查真相,则势必要打入那山庄内部,那么,我们这些不速之客,要如何进入那防备森严的皇家禁地呢?” “这个嘛,让我想想……”周发宁被问住了,思忖片刻后,沉声道,“当时,我们是凭着官府出具的介绍信进入的。去了之后,负责管理我们的大管家是个满族人,名叫法士尚阿。此人待人和善,但据传是个十分爱财之人,只要舍得花银子,便可买通他。” 此话一出,沙达利忍不住嘲讽道:“是吗?原来法士尚阿竟是这样的货色?可真是可惜了他的名字啊!要知道,在满语中,法士尚阿的意思为‘有功勋之人’。” 此言一出,苏三娘也忍不住接话道:“对啊,沙达利,你一定对承德避暑山庄十分熟悉,有什么好主意,说来咱们听听。” 沙达利冷哼道:“承德避暑山庄,我的确因公务去过一次,也和法士尚阿打过照面,但如今我既然已脱离了包衣卫组织,自然不会再有人给我面子。从正面进入不行,便只能翻墙进入。” 蒲子轩想了想道:“翻墙进入,也只是进入那个地界,若不与人接触,便什么也打听不到,反而还要处处避开人群行动,难度极大。如果用钱能够开道,自是最简单不过,可即便如此,那法士尚阿身为管家,也断不可能因为小利而冒着安全风险放人进入,何况还是捻党作乱的特殊时期,咱们还必须找到一个由头才行……比如,山庄需要木匠做活路时,以木匠的身份进入,自会更加有说服力。可是,按周发宁的说法,去年他们才进行过一次大修,此时应是不需要木匠,等想一些其他的身份才行。” 听了此话,祝元亮忍不住插嘴道:“那好办,就扮作杀猪匠呗!他们不是说我像一头公猪吗?那我就扮作杀猪匠,进去杀光他们的猪,以证明,我不是它们的同类!” “哈哈哈,胖墩,你这模样扮作屠夫,还真是太适合不过了……”蒲子轩瞥了祝元亮一眼,忍俊不禁道,“不过,你就别用你的思维方式来判断皇室的需求了,那山庄中每日都要维持那么多人的饮食,会莫名其妙缺杀猪匠吗?” 祝元亮面红耳赤道:“那你说怎么办吧?” “我也不知道,此时,还得问问去过那里的人。”蒲子轩说完,目光便又在沙达利和周发宁的身上晃了晃。 沙达利想了想道:“以我对承德避暑山庄的了解,他们应当是什么也不缺,但唯独缺少一些中原文化气息。咱们女真后人自从入主中原以来,一直希望展现出一种正统气质,因此迫切需要在文化上与汉人相通,以证明彼此为一家人,因此,若是能以文人的身份,用诗词歌赋美化美化其中的景致,倒不失为一个突破口。” 此话一出,周发宁也立即表示同意,“对,去年,我也曾听法士尚阿提到过,说大清历代皇上一直有个想法,想召集一些文人雅士在承德避暑山庄搞一些高雅聚会,可惜一直没能实现……” 听了两人分析,陈淑卿茅塞顿开,两眼放光道:“好,如此一来,我便有主意了!” 正文 第四百六十话 熊孩(五) “什么主意?” 陈淑卿是变形术的始作俑者,最受周发宁信赖,听她这么一说,周发宁立即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陈淑卿微微一笑,应道:“我刚萌生了一些想法,但是还不太成熟,晚些时候会跟伙伴们细细商议。先别说这个了,我还有问题想问问你,去年,你在承德避暑山庄附近,有没有看到过一尊普贤菩萨的雕像?” 自然,好不容易才遇见一个去过承德避暑山庄的人,不能老是被他的问题所困扰,同伴们到长城以北来最主要的目的,不过是找到欧阳志国藏起来的半块永夜森林,因此,是时候反客为主问些关切之事了。 周发宁愣了愣,茫然地应道:“我们日日在山庄内部干活,从没出去过,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了?” “没什么,随便问问。”陈淑卿敷衍地回应一番,便不再纠缠此问题。 此前,在旅行途中,她和沙达利聊起承德避暑山庄时,也问过沙达利同样的问题,沙达利则是回答没有见过。看来,这尊神秘的普贤菩萨雕像,要么是两人碰巧没看到,要么,就是其并不存在。 可是,看汪暮芸临死之际对欧阳志国失望至极的模样,他们仍然相信,汪暮芸并未说谎,至于普贤菩萨究竟真相如何,答案也只有亲临承德避暑山庄方能知晓了。 接下来,陈淑卿又问周发宁第二个问题:“你去年进入承德避暑山庄时的那封介绍信,还在吗?” 周发宁又愣了愣,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应道:“在,我一直保存着。你问这个干吗?” 陈淑卿神秘一笑道:“不能再犯通关印票那同样的错误了,这一次,我得变出更精准的‘通关门票’来。” “行,我这就去拿。”周发宁明白了陈淑卿的用意,便立即离开这间卧房,往右侧的房间走去。 这之后不久,周发宁手持介绍信回了卧房,与陈淑卿等人的沟通就聚焦于门票的细节之上,未能再聊出突破性的信息。再之后,李大人带着两个手下又在冷号村其他有案底的村民家中收缴了一些过期印票,便离开村子而去,一直未发现祝元亮等人真身的存在。 由于周发宁家房间众多,这一日,蒲子轩一行七人便也暂停了旅程,在他的家中暂住了一晚。 入夜,月黑风高,蒲子轩穿着一件单薄的坎肩,站在院子中,望着北方出神。 少倾,陈淑卿也出了卧房,步入了院子,来到蒲子轩的身后,轻轻给他套上一件马褂,柔声责备道:“说多少次了,北方的天气昼夜温差大,你晚上若是要出来活动,得多穿些衣服才是。” 蒲子轩温馨一笑,配合着将双手插进袖筒中,调整好马褂,叹道:“自从来了这边,那长城以南的所有妖气便感应不到了……那边就是承德避暑山庄所在的方向吧,我已经很努力地在搜寻妖气了,可那个方向,除了一些稀稀拉拉的普通妖气,再无强妖存在,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你不是说有四大妖王吗?长城以北,应该还存在一股超强的妖气,我为何感应不到呢?” 陈淑卿苦笑一声道:“这个问题,也把我给难住了……《混月诀》的碎片,应该有八块才对,我以为,过了长城来,我会很容易感应到最后一块碎片的位置,可和你一样,无论我如何努力,这长城以北,根本就找不到碎片的气息。” “什么?”蒲子轩愣住了,眉宇紧蹙道,“若是《混月诀》少一块碎片导致拼凑不完整,那小九你岂不是永远无法实现变为人类的梦想了?” 陈淑卿叹道:“自从踏上这趟旅程开始,什么样的心理准备我没做过?不过,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也许,那块碎片和妖王一起,被小叶红豆给掩盖起来了吧。” “但愿如此吧……”蒲子轩停顿了片刻,问道,“你知道,这最后一个妖王,到底是什么来头吗?” “呵呵,我若知道他是谁,一定早就告诉你了。”陈淑卿轻叹了一声,抬头望向天上的明月,沉声道,“别说我不知道,就是先生在世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谈论过这长城以北的妖王。别看长城对人间来说只是一堵墙,事实上,对净化使者而言,这堵墙的两边,简直就是两个世界,过了长城,就好像来到了一片陌生的荒野。那妖王究竟是谁,甚至他到底存不存在,都是一个谜团……或许,只有妖界内部才知道真相吧。” “不,还有一个人,知道真相。”两人正说着,突然,背后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蒲陈二人纳闷地回头看去,只见沙达利正慢步走来,边走边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们已经无法从那人身上挖到信息了。” “你也没睡呢?”蒲子轩以一个笑脸作为招呼,问沙达利道,“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就是欧阳志国。”提到欧阳志国的名字,沙达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曾经跟我们讲过,长城以北的妖王,是满清的最高机密,天下只有皇室中的少数人和妖界内部知道他的存在,要求我们不谈论、不打听。尽管如此,欧阳志国作为包衣卫的头目,与皇室走得最近,也只有他拥有知晓最高机密的权力。承德避暑山庄是皇室的象征,他去过多次,对山庄内外的格局了如指掌,我非常怀疑,他将永夜森林放在那么远的地方,却不怕被人盗走,一定与这最高机密有关!换句话说,即使我们知道了永夜森林的大体位置,但只要不了解承德避暑山庄的真相,便永远也找不到它。” “可不是吗?”说到此处,陈淑卿笑了笑,揶揄道,“我今日在尝试搜寻《混月诀》碎片的气息时,就在承德府内搜寻到了一群老熟人的气息……新天地会那群人,早我们一步,便已经到达了承德避暑山庄。呵呵,他们肯定是在泰山潜伏时偷听到了永夜森林的信息,于是快马加鞭往那边赶了过去。” “啊?是吗?那群苍蝇又跟来了?”蒲子轩怔了怔,立即凝神打探,半晌后,惊讶道,“果然,那个方向有一股妖气,是胡蛊的!他们的目标又和我们一样啊!” 此时,蒲子轩的心中已泛起了一股焦虑之情,恨不能马上就飞到承德避暑山庄去,忍不住疾声道:“哎呀,这么重要的事情,小九你居然说得那么轻松!他们手里已经有了一半永夜森林,若是把这半也拿到,岂不是就可以号令天下野妖了?” 陈淑卿却显得无比从容,“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可正如沙达利所言,不了解承德避暑山庄的真相,去了那里也没用。霍芝彰的为人你也不是不了解,你想啊,凭那老贼的脾性,拿到想要的东西后,定然早就如蟑螂一般溜得没影了。他们还在那里,只能说明,他们根本找不到那一半永夜森林。” “不错,承德避暑山庄、普贤菩萨雕像、妖王、熊孩、柳泉八木,以及永夜森林之间,一定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要想破解这一切谜团,便也只有亲自去见了法士尚阿才有机会探寻真相了。”沙达利总结完毕,问陈淑卿道,“说吧,你白天说的好主意,究竟是什么?” 陈淑卿挤了挤眉毛,笑应道:“这一点,还需要你帮忙咯。”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话 彭四姨的推测 陈淑卿的判断非常正确,新天地会一行人,虽然早早便到达了承德府,在承德避暑山庄附近山头展开了对普贤菩萨雕像和永夜森林的搜寻,但数日下来,他们并未得偿所愿。 事实上,普贤菩萨雕像的确存在,它就位于承德避暑山庄以南的一处山坡上,面朝承德避暑山庄的方向而立。只是,与动辄数丈高的大型佛像不同,这尊普贤菩萨个头极小,连同大象坐骑在内也不过身高两尺,极容易被忽略掉。 蒲子轩通过长城的第二日,烈日当头,新天地会又以两人为一组,在承德避暑山庄的四周展开了搜寻。 这一次搜寻,终于有所斩获。 找到普贤菩萨雕像的组合是一男一女。男的是新天地会的胡蛊,女的,则是新加入他们的前包衣卫成员——彭四姨。 胡蛊弯下身子,一边细细端详起雕像的脸,一边自言自语道:“哎呀呀,总算是找到了。只是,这个菩萨,是普贤菩萨吗?” 彭四姨应道:“没错,普贤菩萨的坐骑,正是大象,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小一个雕像,让咱们找得够呛。” “呵呵,只要在蒲子轩那伙人前面找到便好。”得到肯定的答复,胡蛊禁不住喜上眉梢,立即往雕像的根部看去。 这一看,原本挂着笑意的脸,顿时又僵硬了起来。 按照汪暮芸的说法,欧阳志国是将永夜森林“埋”在了雕像之下,一个“埋”字,让众人早已下意识地认为雕像应当是建造于一片泥土之上,一旦找到雕像,只需要挖开其根部的泥土便可看到装着永夜森林的盒子……然而,这座雕像的下方却是坚硬的岩石,且岩石完好无损,丝毫看不出有人工破坏过的痕迹。 胡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名堂,便纳闷道:“奇怪,这雕像的下方是岩石,难道,欧阳志国是将永夜森林埋在了这岩石中?” 彭四姨扯了扯嘴角道:“很遗憾,欧阳志国并未对我说起过此事,因此,你的疑惑也就是我的疑惑。但以我对汪暮芸的了解,她说的话,应该不会有假。” 胡蛊抬头看了看天空的骄阳,叹息道:“唉,真是可惜,若是肖珏还在,管他真假,直接用他的灵体带我们进入岩石看一看便一目了然。说实话,我们早已习惯了肖珏带给我们的方便,他去世以后,我们就好像少了一双眼睛,又像是少了一双手脚,总之,感觉处处掣肘啊……” 听到肖珏的名字,彭四姨微微一怔,不禁皱了皱眉头——毕竟,正是这个人,最后带着欧阳志国一起潜入了地下,同归于尽。她虽迫于无奈投靠了新天地会,但毕竟在包衣卫七人中,与欧阳志国感情还算不错,便怎么也对肖珏生不出好感来。 胡蛊瞥见了彭四姨的表情变化,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尬笑一声后叹道:“啊,今天真是热啊……” 彭四姨冷哼一声,问道:“若是遇到疑难的情况,过去你们会怎么办?是向会长禀告,还是可以自行作主?” “咱们的会长,虽前些日子有些一意孤行,不过自从肖珏死后,他似乎也在反思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又变回过去那个开明的风格了……”胡蛊说完,对彭四姨提议道,“要不,咱们将这菩萨击碎,看一看下面有什么。若是就此找到了永夜森林带回去,会长一定会十分高兴,咱们的大业,也就可图了。” 彭四姨不置可否,望着雕像出神,半晌后,低语道:“若是有这么简单,欧阳志国又怎可能将如此贵重的宝物放在此地?事实上,他尽管没跟我交代清楚承德避暑山庄的全部秘密,但有一次喝高兴了,却忍不住说了句:‘你们以为,那承德避暑山庄只是用来避暑的吗?你们别小看女真人的智慧,那下面,可大有名堂。’” “下面?”胡蛊听出了彭四姨话中的关键信息,又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不错。他的确说的是‘下面’,而不是‘里面’之类的通常说法。”彭四姨说着用脚踩了踩坚硬的地面,沉声道,“那句话之后,他大概意识到了自己说漏了嘴,便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由于当时大家对承德避暑山庄也没有多大兴趣,以为欧阳志国的意思是:那山庄不是用来避暑的,而是又一个政治中心什么的。但我始终觉得他在隐瞒什么,于是有一次闲聊时,便主动问他,他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胡蛊揶揄道:“若真是有什么大机密,他会告诉你吗?” 彭四姨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包衣卫虽然是一个统一的组织,名义上是为皇室做事的特务组织,但真要论起忠诚度来,还不及新天地会。一部分人是因为身为净化使者,被迫与妖界协作,伤了自尊;而我则是不喜欢那些女真人乱我中原文化。因此,我和欧阳志国之间,常常也可以谈些真心话。比如他决定去山东找太岁成妖一事,便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那么,关于承德避暑山庄,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先是笑笑,说这个机密不能说,说了便是死罪,后来,又旁敲侧击地反问道,世人皆道世上有四大妖王,可有一个长城以北的妖王,为何从来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这和女真族的历史,以及承德避暑山庄都有关系。虽然没说得十分明白,但我想,他所说将永夜森林埋在了普贤菩萨雕像之下,并非简简单单指它下方这一片小小的岩石或是泥土地,而是在整个山庄的下方,应该还有一个更大的空间。至于这个空间是什么模样,用途如何,怎么进入,却是不得而知。” 胡蛊愣道:“你为何会作出这样的判断?” “因为欧阳志国说过,长城以北的妖王是确实存在的,但我们来了直隶这么久,却一直探不到这股妖气,说明这个妖王居住之地,应是有小叶红豆覆盖。可这承德避暑山庄,不管是内部还是周围,连一棵小叶红豆树也没有,那么,我便推测,会不会是在这地底下,女真人建了个地宫什么的,用小叶红豆的木质将妖王给隐藏了起来?” 胡蛊不屑地笑道:“过了长城,还有那么大一片土地,那妖王可藏匿的地方可就太多了。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被小叶红豆隐藏一事为真,那么,为什么一定得是在承德避暑山庄?据我所知,小叶红豆这种植物,并不一定得生长在南方吧?” 彭四姨冷哼一声道:“你大概还没发现一个问题吧?” “什么问题?”胡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彭四姨不答,反问道:“要不,你试试看,在此地,能否感应到我的净化之力气息?” 此话一出,胡蛊立即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凝神打探,半晌后,他陡然睁眼道:“果然,我不仅无法探到你的净化之力气息,而且,会长他们,还有蒲子轩那些人的气息全都探不到了!我们,现在正置身于一个被隔绝的状态中!” 彭四姨点点头道:“不错,刚才我在尝试感应你的妖气无果后,便意识到了这一问题。小叶红豆确实存在,却又不存在于地面之上,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它们,都在我们看不见的脚下!” 话音刚落,只见胡蛊突然瞪圆了眼睛,惊恐万分地望向彭四姨的身后。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话 巨熊与闭眼的菩萨 彭四姨目睹胡蛊的表情变化,纳闷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胡蛊来不及解释,直接扑向彭四姨,将她抱住后扑倒在了左侧的地面上,连打了三个滚方才停住。 与此同时,一根巨大的什么武器从天而降,正好从背后击中了普贤菩萨的雕像,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彭四姨惊魂未定地看向此前两人所在的位置,那场景,着实让自己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一头身高达八尺有余、全身长着绿毛的巨熊,双手紧握一根巨大的狼牙棒出现在了雕像旁,还保持着攻击的姿势。 很明显,这头巨熊是从自己身后袭来,胡蛊和自己相对而站,看得一清二楚,这便是他惊恐万分的原因! 若不是胡蛊及时施救,此时的自己,定然已在这一击之下脑袋开花而去! 不过,同样令人惊奇的是,尽管这一击威力如此巨大,那普贤菩萨的雕像在硬生生吃下这一击之后,却照样挺立如初,丝毫没有受到损坏! 刚才根据两人的观察,这尊普贤菩萨雕像也只是由普通石材雕刻而成,绝非什么金刚不坏之身,挨了如此一击,不说四分五裂,起码也应该出现伤痕,现在目睹其坚硬程度,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若材质并不特殊,那么,唯一的可能便是:有强大的能力者,在其上注入了净化之力或是妖力,对其进行保护。 可两人来不及就此问题深究,因为那巨熊,在一击不中之后,并不打算就此收手,又朝倒地的两人斜眼俯视过来。 这一看不打紧,彭四姨霎时被熊妖的模样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巨熊虽是熊的身躯,但面孔,却是一副半人半熊的模样——五官格局与人脸相仿,但鼻子变得突出,绿毛更是紧贴着五官生长出来。 彭四姨也是身经百战之人,仅凭这惊鸿一瞥,便立即判断出这是一只熊妖,而且和胡蛊这种半妖不同,熊妖并非是由熊转人,而是有人类受到了某种诅咒,变成了妖怪! 熊妖由于第一击落空而显得颇为恼怒,表情变得狰狞,且龇开的牙齿间还带有粘稠的唾液丝。 接下来,熊妖调转方向,又侧身向两人挥舞手中狼牙棒而来。 熊妖体型巨大,但动作并不笨重,幸而胡蛊与彭四姨眼疾手快,已提前作好了准备,待狼牙棒挥舞下来时,两人已起了身子,朝后方高高跃起,成功躲过这致命一击。 落地之后,趁着喘口气的间隙,彭四姨惊道:“这熊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你可看清楚了?” 胡蛊疾声道:“说出来你可别不信,它就在你的身后凭空出现!” “凭空出现?你确定,它不是从远处跑来的,或是地下冒出来的?” “对,它就是凭空出现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乱说!” 彭四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的理解中,任何事物,均不可能从虚无中凭空生出,若是出现了此种情况,则极有可能是某种幻术导致的假象。 想到此处,彭四姨发动起净化之力,顿时全身蓝光乍现。随后,她又暗中运用起小周天,尝试将这“疑似幻象”净化掉。 然而,熊妖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 “好吧,看来,还是个真家伙,只能打了。”彭四姨说完,她的身前,浮现出了一颗蹴鞠状的灵气弹。 熊妖的嗓子中始终在发出似人非兽的哀嚎声,应是它作为人类的智慧已差不多丧失殆尽,可是在看到彭四姨身上的蓝光后,却也懂得依样画葫芦,大喝一声,身上猛然爆发出红色的气焰来。 随后,熊妖朝两人再次冲来。同一时间,彭四姨让灵气团自然下落,抬脚劲射,将灵气团朝熊妖猛然踢去。 失去了智慧的熊妖果然不知躲避,如愣头青一般硬冲而至,胸部被灵气弹生生击中! 不过,庞大的身躯也带给了熊妖强大的防御能力,在挨了这一击之后,它的身体猛然摇晃了一番,又重新站直了身子,对天发出一阵惊悚的嚎叫声来。 随后,熊妖又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朝两人直冲而来。 彭四姨身为典型的远程释放系净化使者,自是胜在机动性上,面对这种只知蛮干的巨兽,必须不断地拉开两者的距离,再伺机发动远程攻击。 于是,当熊妖当头挥舞狼牙棒而至时,彭四姨高高跃起,躲开这一击,在半空中又一口气释放出三颗蹴鞠状灵气弹,向熊妖踢去。 在彭四姨面前,熊妖还是略显笨重,还没反应过来,它从头部到左肩一带已连续被灵气弹击中,可谓照单全收。 在持续受到伤害后,即使强壮如熊妖也展现出不轻的疲态,它耷拉着受伤的半个身子,又摇晃一阵后方才勉强站直了起来。 它似乎是意识到了这个女人身手比自己敏捷,便立即转换目标,将目光对准了胡蛊。 随后,熊妖又仰天长啸一声,单手握着狼牙棒,向胡蛊袭来。 “哎哟,这是有多大仇恨啊?”胡蛊揶揄一句,也侧身跃起,躲开熊妖的攻击。 胡蛊落在一棵树的枝丫上,还没停稳,另一棵树上的彭四姨喊道:“别光是躲了,你的力量比我强,去打垮它吧!” 话音刚落,胡蛊便感觉到身子一阵摇晃,只见那熊妖已来到胡蛊树下,疯狂地挥动狼牙棒,击打起树干来。 “好吧,我一般不喜欢出手,因为我更喜欢当军师的感觉。不过,若是非得出手,那么,我也只好当仁不让了……” 胡蛊卖弄一番后,便立即变作狐妖形态,一跃而下,冲着熊妖的头部而去。 “毒海无涯!” 电光火石之间,胡蛊的狐爪正正中中拍中熊妖的头顶。这一击之后,熊妖的脑袋陡然裂开,并从裂开处长出一条多头蠕虫来。 见一击得手,胡蛊脸上写满了得意,“呵呵,你再强壮,也不过是一个没有脑子的虾兵而已啊……” 这句话之后,熊妖抽搐一番,就此倒地,一命呜呼而去。 彭四姨见危机解除,这才跳下树来,不过,她的目标并非熊妖的尸体,而是朝那座普贤菩萨的雕像走了过去。 突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惊诧道:“胡蛊,你快过来看!” 胡蛊还沉浸在击杀熊妖的喜悦中,听了此话,愣了一愣,随即变回人形,来到彭四姨的跟前,问道:“怎么了?” 彭四姨指着普贤菩萨闭着的双眼,反问道:“你之前有印象吗?这菩萨的眼睛,此前是睁开的还是闭着的?” 胡蛊被问住了,挠头道:“哟,这细节,真记不清楚了……难道,之前他眼睛是闭着的吗?” 彭四姨点点头道:“对,我刚才在树上便觉得这菩萨的模样有些奇怪,因为隔得远,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下来之后,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就在刚才这一会儿,他的眼睛居然闭了起来!” 胡蛊认真品味一番后道:“你还别说,你一说,我还真发现是这么个情况。那么,他为何会闭上眼睛呢?”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怀疑,会不会和熊妖的出现有什么关系?”彭四姨停顿了半晌,又道,“当然,这也说明这普贤菩萨并非普通雕像,欧阳志国将永夜森林埋在下面,自有原因。” 正说着,胡蛊又惊呼起来:“不好,又有敌人出现,咱们得走了!” 彭四姨愣了愣,抬头看去,只见此前出现熊妖的地方,又出现了两头巨熊,个头和第一头一般大小,只是颜色一头为金色,一头为白色。 “呵呵,虾兵蟹将,果然是打不完的,咱们走吧。” 待彭四姨说完,两人便不再作无谓的打斗,疾跑离开了原地。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话 热河行宫(一) 承德避暑山庄,丽正门外。 虽不似紫禁城般王气蒸蔚,但作为当今皇室的第二政治权力中心,这座又名“热河行宫”的避暑山庄依然堪称巍峨气派,尤其是丽正门这个主入口,三个长方形大门布局规整,正中大门前列有石狮一对,两边的侧门旁则立有“下马碑”各一座,充分彰显了华贵之气,更别说正中央门洞上方,镶有乾隆皇帝用汉、满、蒙、维、藏五种文字题写的“丽正门”石质匾额,若非皇家宝地,又怎会有如此宏伟大气格局? 三个入口两侧各有士兵把守,由于当今天子并不在此驻留,因此这处专供王公贵族出入的行宫正门显得格外冷清,其热闹程度甚至连低贱的仓门入口也不如。 尽管如此,卫兵们仍旧严阵以待,目光如炬地盯着前方。 上午巳时许,一辆青蓬双辕马车徐徐行至,到了门口处停了下来。 大概是太久没见到有人从正门入宫,卫兵们都禁不住向马车看去。 一对俊男美女从马车两侧下来,其正是昨日刚赶到热河道的蒲子轩和陈淑卿。 车夫在收到酬劳后便笑容满面地驾车离去,蒲陈二人则手持书信朝丽正门右侧大门走去。 承德避暑山庄共有九个宫门,各有用途,等级森严,绝不能乱了规矩,否则就有可能人头不保。 丽正门是承德避暑山庄的正门,中间主入口供皇室成员出入,而两边的侧门则供文武官员通过,在卫兵的印象中,来此门的均为朝廷要员,抛开装束气质不谈,起码也应是上年纪之人,因此,当他们看到年纪轻轻的蒲子轩和陈淑卿时,均愣得不轻。 “站住,你们是谁?来干什么的?”迎接两人的,自然是卫兵的阻拦,并问出这一句话。 两人对此早有准备,蒲子轩将手中书信递到左边卫兵手中,不卑不亢地应道:“两位大人,我们是受朝廷委托,特来承德避暑山庄参观景致,题写诗词的文人。我叫蒲子轩,号星河先生;这是我在路上结识的同伴,叫陈淑卿,号流水居士。” 两封介绍信,自是陈淑卿仿效周发宁去年来承德避暑山庄从事大修活动时使用的介绍信所变,至于两人的称号,则是蒲子轩一时心血来潮提出。 左边的卫兵看了看介绍信,又转交给右边的士兵观看,随后,两人便小声交谈起来。 “最近有这么个活动吗?我怎么没听说呢?” “我也没听说过。不过,这个顺天府出具的介绍信,倒是真的。去年的那场大型维修活动,就是用的这种介绍信。” “也对,昨日不是也来了两个人,说是朝廷派来这儿为景致作画的画家吗?也许最近上面是搞了一些这样的文化活动,只是事情不大,没必要告诉我们而已。” 于是,左侧的卫兵点了点头,对蒲子轩正声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以从城关门进入,咱们这儿是丽正门,是供皇室成员和文武官员进出之门,你们既然不是那些身份,便不能从此门进入。” “啊,是吗?谢谢提醒。那我们这就去城关门吧。”蒲子轩见两个卫兵对介绍信几乎没怎么质疑,便知计划成功,于是兴高采烈地答应了下来,对陈淑卿道,“走吧。” 对蒲子轩而言,只要能混入承德避暑山庄,从哪个门进入,并不重要。事实上,他在来时的路上,还专门就从哪个门混入山庄一事与陈淑卿产生了争论:陈淑卿认为应该走丽正门,以彰显两人的重要性;而蒲子轩则认为两人毕竟是在作假,走其他门低调进入更为妥当。最后,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他勉强同意了陈淑卿的方案,但心中一直有股气没有理顺,此时听见卫兵要求他们走城关门,立马感觉自己的观点得到了官方撑腰,禁不住对两个卫兵生出莫名的好感来,并积极配合。 岂料,陈淑卿察觉到了蒲子轩语气中的得意劲儿,也自是不愿甘拜下风,不但不配合离开,反而对着卫兵据理力争道:“两位,此事恐怕不妥。咱们虽然不是朝廷官员,但也是受朝廷委托,特来为皇家圣地增光添彩的要员,怎么能走城关门呢?那城关门是什么地方?是供信使和宫女们进出的通道啊!咱们并非信使,更非宫女,若是让咱俩走那个门进入,只会矮化咱们的档次,也即是矮化咱们承德避暑山庄的文化品阶。你们若是在此事上犯了原则性错误,将来上面追究下来,你们担当得起吗?” 关于承德避暑山庄九个宫门的名字和作用,陈淑卿来之前便向沙达利打听了一遍,并从那时就已决定必须从丽正门进入。此事,从小了说,不过是与蒲子轩一个小小的斗气,从大了说,也是关系到两人扮演的角色定位问题,唯有一开始便获得相应的地位和待遇,入了山庄后,一切行动的展开才能更为顺利。 陈淑卿不愧艺高人胆大,一句“文化品阶”,直接说中了问题的要害,不但让蒲子轩暗自哑然,也惊得两个卫兵面面相觑起来。 “对啊,若是在此事上犯了原则性错误,那可是要杀头的啊!” “可是,作诗的文人应该从哪个门进入,并没有明文规定,以前也没有先例啊……” “对了,昨日那两个画家是从什么门进入的?” “他们走的是城关门,可昨日不是咱俩值班,若是犯错,也是他们犯错,咱们可不能含糊啊……” 陈淑卿见两人左右为难的模样,心里暗自发笑,也不由得生出些许同情心来,便主动提议道:“好了,两位大人,如此大事,你们切勿自行作主,我提议,可以请示请示山庄的大管家法士尚阿先生,若是他也为难,不妨来见见咱们好了。” 见陈淑卿流畅地说出“法士尚阿”这个名字,两个卫兵更加确信了面前的一男一女并非等闲之辈,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知所措起来。 少倾,左边的卫兵点头应道:“那好吧,只是,山庄太大,我这一来一往需要不少时间,你们且在此耐心等候。” 陈淑卿笑应道:“行,不过还烦请您动作快一些,咱们时间也是挺宝贵的。” 待卫兵离去,蒲陈二人便也暂且远离了宫门,移步到大路旁一片树荫下。 蒲子轩忧心忡忡道:“你怎么想的?咱们本来就是弄虚作假,我这心里已经跳个不停了,巴不得所有的环节越少越好,你却不断给他们施压,还要惊动法士尚阿,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陈淑卿不以为然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有的情报,都在那个法士尚阿手中,若不将他制服,即使进了山庄,也打听不到什么关键消息,还不如不进去呢。总之,这就是一场心理暗战,唯有勇者得胜。” “那,万一他发现了那介绍信是假的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跑呗,飞呗……难道,他们还能追上咱们不成?” “唉,我真是服了你了,早知如此,便不该带你来……” “那你还能带谁来?队伍其他人中,两个是乱臣贼子,一个是皇室叛徒,一个是瞎子,还有一个是小孩,谁能担此重任?” 蒲子轩被说得毫无脾气,只好甘拜下风,不再作声。 两人便百无聊赖地在丽正门外的大路旁等待,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门口那卫兵过来招呼道:“两位久等了,大管家说要亲自见见你们,跟我来吧。” 一句话,又让蒲子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