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明朝》 正文 第一章 长刀之夜 杨丰茫然睁开眼。 夜。 火把的亮光。 一道寒光凌空斩落。 “卧槽!” 反应极快的他惊叫着猛然侧身。 刀锋带着寒意紧贴他鼻尖划落,收不住的惯性让它直接斩落地面,在铺地的石板上砍出火星迸射。 杨丰愕然看着刀手。 那是一个穿着古老棉甲的彪形大汉,火光映照中面目狰狞,同样也在愕然地看着他…… 下一刻两人同时清醒,大汉长刀上挑,杨丰左拳下捶右拳轰出。 伴着几乎同时响起的吼声,长刀撞地,拳头正中,庞大的身躯瞬间倒飞砸落后面的人群。 为自己力量而茫然的杨丰,却立刻面对了一片杀戮的屠场。 冷兵器的杀戮。 长刀砍落头颅,长矛刺穿身体,破空的利箭射入胸膛…… 夜幕下火光明暗的广场上,无数人就这样杀戮着,不是厮杀,而是杀戮,因为其中一方手无寸铁,虽然他们的模样并无区别,但一方有着铠甲和武器,被杀戮者只有双拳,刀光闪烁,喊杀的吼声中,枕籍的死尸被践踏着,惨叫的伤者在应该是鲜血的暗色中翻滚着…… “谁他玛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杨丰崩溃般吼道。 下一刻一支铁锏带着风声当头砸落。 “啊!” 杨丰咆哮着避开铁锏,瞬间抓住握锏的手,猛然将这只手的主人拽到自己了自己面前,狠狠一脑门撞在他脑门上,顺手夺过铁锏,抬脚向前踢出,正在晕倒的对手直接倒飞出去。他恍如绿巨人般咆哮着转身,对着后面一个正在砍杀的大汉胳膊砸落,后者惨叫一声,而原本被砍杀的男子顺势夺过刀,毫不客气地捅进他胸膛。 “兄弟们,姓王的要坑杀咱们,杀出再说!” 男子吼叫着拔刀转身横扫右边长矛手。 刀锋瞬间掠过长矛手的咽喉,被截断的动脉鲜血喷射,那长矛手惊恐地捂住自己咽喉,但却阻挡不住生命的急速飞逝。 杨丰瞬间清醒。 他在一片杀戮的屠场,想活着只有同样的杀戮。 突然间仿佛传说中猛将附体的他,跟着那人撞进杀戮的人群,手中铁锏抡开了狂砸,因为这里人太多,完全都搅在一起,火把的亮光也明暗不定,被肾上腺素支配的他根本顾不上管别的了。踏着脚下枕籍的死尸,踏着流淌的鲜血,拥挤在杀戮的人群中,看见武器就砸,看见穿铠甲的就砸,最多控制着尽量往胳膊上砸。 但看错了砸脑袋上也只能怨他们倒霉。 四周浓重的血腥仿佛唤醒了他暴虐的灵魂,杀戮的屠场上他就像一头狂怒的猛兽般咆哮着。 手中铁锏不停砸出鲜血飞溅。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身后越来越多被救下的人已经捡起武器,跟着他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 长矛手在他背后分两列,分别向左右刺。 刀手在他左右和最后,为他和长矛手提供保护,甚至还有刀手捡起盾牌,为他挡住偷袭的箭。 这些人明显训练有素,互相之间配合严密,没有武器的他们的确只能被对手杀戮,但拿起武器的他们,却立刻展现出他们压倒对手的战斗力。 尤其是正面有杨丰这样的猛将开路,他们需要做的就是不断跟随向前,然后解救更多同伴,而这些同伴捡起地上的武器,又迅速加入他们的队形。一个这样的攻击纵队很快无法容纳涌入的幸存者,然后第二个攻击纵队自动形成,紧接着是第三个,当三个攻击纵队完成,并且品字形向前的时候,周围那些原本的屠杀者,竟然已经在他们面前仓皇逃走…… 很显然这些屠杀者熟悉他们。 最终让杨丰从狂化中清醒过来的,是蓦然响起的枪声。 也就在同时他面前却多了一个刀牌手,子弹穿透盾牌正打在这人的胸前…… “兄弟,别停!” 那人带着身上涌出的鲜血吼道。 杨丰的目光却转向枪声响起处。 那里一个全身重甲的将军端坐马上,隔着杀戮的人群,在冷冷看着他。 这个将军身旁一名骑马的士兵,正收起一支还带着残烟的火绳枪,而地上有人将一支新的火绳枪递给他。 “长矛!” 杨丰头也不回地说道。 身后的人立刻递上了一支长矛。 那名士兵也端起火绳枪在马背上向着他瞄准。 杨丰大吼一声,手中长矛立刻抛出,几乎同时对面枪声响起,呼啸的子弹从他耳边掠过。 他却默默看着自己的长矛落下。 飞越三十米距离的长矛,带着火焰的反光,瞬间穿透了那士兵的胸膛,被带着后仰的士兵又让它略微改变方向,从后背穿出的矛头径直扎进马背,三米长的长矛只剩两米长的矛杆,在死尸的胸口斜指天空…… 战马悲鸣着立起。 那将军脸色一变,立刻向旁边一招手。 两旁骑兵迅速向前,他却匆忙掉头,而那些骑兵用自己身体护着他离开,同时默默举起弓箭瞄准杨丰。 “跟着我!” 杨丰大吼一声。 无视了三十米外弓箭的他猛然向前,再次撞进杀戮的人群。 落下的箭雨中他双手同时扯过一名屠杀者,在他们惊恐的尖叫中举到面前,然后将两颗脑袋狠狠一撞,撞晕之后就那么举在面前,恍如发疯的野牛般咆哮着撞向前方。在他身后已经聚集起来的近百人同样呐喊着冲锋向前,甚至就连那些赤手空拳,正在被砍杀的也发疯一样扑向他们的敌人,用拳头,用牙齿,甚至用脑袋撞。 这种疯狂在整个杀戮的屠场上以极快速度蔓延开。 仿佛水坝倒塌后,原本平静的水面瞬间化作倾泻而下的怒涛,带着狂暴的愤怒瞬间逆转局势…… 所有屠杀者都在仓皇而逃。 这些屠杀者若非有铠甲和武器,单纯本身素质而言和被他们屠杀的人有着明显差距。 后者拿起武器就是精锐。 阵型严密,进退有度,互相配合甚至能够以死保护同伴,如果真正战场上装备完好,他们会碾压这些人,而这些却只能屠杀手无寸铁的人,一旦遇上强敌立刻原形毕露,甚至迅速崩溃成沙子。杨丰就在溃散的人群中一往无前,他前方那些骑兵的箭不断落下,也不断准确命中他前面的死尸,他身后那些人却一个个捡起长矛甚至标枪,不断在他后面投向骑兵。 “撤!” 骑兵中间惊叫响起。 下一刻就再也没有利箭落下了。 杨丰猛然甩开两具已经被扎成刺猬的死尸,而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还有骑兵中间那个将军,他们正在隐入夜幕中的街道…… “砰!” 蓦然间枪声响起。 正在转向的将军胯下战马悲鸣着栽倒。 杨丰愕然转头,他身后最早救下的那人正举着一支冒烟的火绳枪。 “抓住王保,那些都是他的亲兵!” 那人说道。 正文 第二章 蓟镇兵变 那个将军终究没跑掉。 “大帅,卑职与众兄弟不过是因欠饷,欲求大帅怜悯家中妻儿无以为继,开恩发放而已,大帅何故设计欲坑杀这数千兄弟?我等于朝鲜血战三年,虽不敢言功,但自问于国家无罪,未死倭人之手,却于凯旋之时死大帅刀下,不知国家日后何以再使将士效死?” 被杨丰最早救下那人,看着面前的将军说道。 那将军铁青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不过却明显在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 他刚才因为坠马摔断腿,这也是逃不掉的重要原因。 他后面那些亲兵警惕地看着周围愤怒的人们。 这些亲兵并未缴械,实际上仍然护在将军周围,很显然亲兵这个职业的忠诚度的确很高,算得上效死了,但他们数量太少,在那些士兵全都溃逃之后,已经根本不可能保护着一个断腿的人冲出去了。 所以干脆放弃了逃跑。 “你们是什么人?” 杨丰疑惑地问道。 那人赶紧向他行礼…… “这位恩公,鄙人李无逸,军中校尉。 我等乃是蓟镇所辖备倭南军,此前跟随海防吴副总兵入朝抗倭,血战三年得以回国,但吴副总兵因故被革,我等三协南兵返回蓟镇,因此前欠饷累积,故此欲请这位新任蓟镇总兵王大帅发饷。结果却不想王大帅故意命我等交出武器铠甲,然后诱入校场,纵兵砍杀,可怜我等为国血战朝鲜,三年间浴血沙场,如今凯旋回国不但连军饷都要不到,还惨遭坑杀。 若非恩公援手,我等恐怕已经横死这石门寨。” 他压抑着悲愤说道。 周围同伴的愤怒立刻被引爆,紧接着鼓噪向前,那些亲兵吓得赶紧聚拢在王大帅周围。 “大胆,你们想干什么,我乃蓟镇总兵,我是你们大帅,你们敢兵变?” 王大帅在亲兵中间战战兢兢地喝道。 “大帅,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杀完他们之后,再向朝廷报一个兵变啊?” 杨丰冷笑道。 “杀了这狗东西,给死了的兄弟们报仇!” “对,砍死他,大不了学关外那些逃兵,自从戚大帅走后,这些年咱们就没过好日子,何苦再给这些狗官卖命!” …… 周围的人更加怒不可遏。 “混账,做逃兵对得起戚大帅在天之灵?” 人群后面突然一声怒喝。 紧接着人群安静下来,然后向两旁一分,一个身材魁梧,全身是血的男子走了进来。 “老胡!” 李无逸拱手说道。 后者点了点头,走到杨丰面前,突然跪下磕头…… “兄弟胡怀德,叩谢恩公,蓟镇三协备倭南兵皆赖恩公得生!” 他很庄严地说道。 “胡兄请起,我也是恰逢此事,恩公就别提了,我叫杨丰,当时若不拼命,连我也一样被乱刀砍死,咱们也算同生共死,以后也就是兄弟了,不过接下来如何咱们还得好好商议,你们说关外那些逃兵是怎么回事?” 杨丰赶紧扶起他说道。 “杨兄弟,关外是西虏的牧区,朵颜三十六家,赶兔这些部落,还有不少关内的军户逃兵,罪犯逃亡,走私贩子,都在那些山沟里,数万人靠劫掠为生,时常骚扰边关。咱们都是好男儿,不能去跟这些盗匪为伍,更何况我等皆戚大帅带出来的,也是知道忠义的,如今戚大帅已经不在了,更不能让他死不瞑目。” 胡怀德说道。 “那如此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杨丰说道。 这是蓟镇兵变啊! 这些是仅存的正牌戚家军了。 浑河之战那些不是,那是戚继光的侄子戚金,重新效仿戚继光战术编练的。 真正最后的戚家军,就是在这场蓟镇兵变的冤案中,被王大帅设计屠杀,三千多在朝鲜浴血奋战三年的老兵,凯旋而归之时却被自己的主帅,设计坑杀在这石门寨。虽然被杀的数字有三千七也就是全部,一千三等几种说法,但这场屠杀之后戚家军这个名字彻底消失,而杀完之后王大帅还以兵变上报,最终因为镇压兵变有功得以荫子。 真是悲哀的大明朝。 既然这样,那就…… 那就玩大吧! “恩公有何提议?” 李无逸说道。 胡怀德看了看身旁一个军官…… “快,把兄弟们都集合起来,清点一下到底死了多少,受伤的赶紧医治。” 他说道。 他明显很有威望。 “你们的将领呢?” 杨丰疑惑的问道。 “我等主帅是吴副总兵,但他已经被革职,另外还有神机营参将骆尚志,他是神机营的参将,奉命带领我南兵一营而已,回国之后就进京了,此外还有游击王必迪也统领一营,他也被王大帅调开。” 李无逸说道。 “也就是说你们无人做主?” 杨丰说道。 李无逸等人点了点头。 “那就去请皇帝做主好了。 让兄弟们把遇难的兄弟遗体装车,受伤的也都带上,另外所有兄弟全部武装起来,就像你们上战场时候一样,带上所有能带的弹药补给,咱们去找皇帝讨个说法,咱们去问问皇帝,这到底是谁要杀咱们。咱们都是戚大帅教导出来的,知道忠义,不会造反,可咱们为国杀敌,回来不敢说有功劳至少也有苦劳,结果不但没有赏赐,反而被坑杀。 那咱们得去找皇帝问问这是为什么? 难道朝廷就是这样用兵?难道朝廷就是这样让将士卖命?咱们就去找皇帝问个明白,路上谁敢拦咱们就打谁!” 杨丰说道。 就闹起来,闹大。 三千正牌戚家军百战老兵,被逼到拼命了谁敢挡? “对,咱们去找皇帝问问,咱们知道忠义,但咱们也不能死的这么不明不白,皇帝要咱们死咱们不敢不死,可这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胡怀德激动地说道。 周围那些戚家军立刻一片吼声。 杨丰却看着王大帅露出了灿烂笑容…… “王大帅,我们要进京去敲登闻鼓,你和我们一起去好吗?” 他语气和蔼地说道。 正文 第三章 是时候请出太祖了 这支军队的死伤很快清点出来。 “胡哨官,总共死了三百二十名兄弟,伤两百四十一,其中有五十多个估计是不行了。” 去整队的军官返回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王大帅,突然间怒不可遏地冲过去。 “你这狗官,还我兄弟命来!” 他吼道。 紧接着他一拳打在王大帅脸上。 后者惨叫声中,周围那些亲兵立刻愤怒地上前,但紧接着又停下了,一个个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杨丰,后者手中的长刀,正压在王大帅脖子上…… “各位兄弟,你们是王保亲兵,吃他的喝他的,为他拼命可以理解,但你们也得明白一点,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不会要他的命,就算要杀他,那也得朝廷明正典刑。我们只是要带着他去京城敲登闻鼓申冤而已,可是你们要是有什么不理智举动,那我们这边已经死了三百多兄弟,要是哪个兄弟火气大了一时没忍住,那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 杨丰说话间用长刀轻轻在王保的脖子上拖动着。 后者吓得一动不敢动。 虽然杨丰划动的就像一根羽毛拂过,但那是一柄刀刃长一米多的长刀,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的很惊悚。 “你们只要保证不伤大帅,我们也保证不会做别的,但你们敢伤大帅,那我们兄弟也只能拼命了。” 为首亲兵缓缓说道。 “成交!” 杨丰爽快说道。 紧接着他看着那军官…… “还有多少能打仗的兄弟?” 他问道。 “三千一百三十九,我们三协总共三千七百人。” 李无逸说道。 三千七百人啊! 这就是戚继光最后的心血了。 他担任蓟镇总兵期间,这支正牌戚家军始终维持两万编制,作为蓟镇练兵的师范也就是教导队,十几年里大量军官从中提拔起来,老兵退役新兵补充,但始终都是义乌一带招募,以至于义乌地方官都上奏,说他把青壮都抽空了。他被踢出蓟镇之后,那些他提拔起来的戚家军将领也全都被陆续调开闲置,备倭南兵也不断裁撤,如果没有援朝之战也就慢慢消失了。 突然发生的援朝之战挽救了他们。 毕竟万历不是傻子,这支军队能打,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不但吴惟忠,陈蚕,王必迪等戚家军旧将全部起用,而且这支仅余的戚家军也被调往战场。 结果最后没死于战场,却在回国后被屠杀了。 而他们的死,也让大明朝终于把戚继光的最后残留,从军队里面彻底清理出去了。 北方将门弹冠相庆。 他们终于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过那种养寇玩寇,然后蛀空大明帝国的好日子了。 王保屠杀这些士兵是为了军饷吗? 不是。 这是北方将门对戚继光的清算。 后者和他的军队正规化建设,让北方所有将门一直在玩的养寇玩寇受到严重威胁,如果朝廷能够拥有一支足以解决所有敌人的军队,那么还要他们这些世袭将门做什么? “武器呢?” 杨丰问道。 “山海关的一协没有,我们三协回国后本应分驻山海关,石门寨,另外还有建昌营,这次王保是以训话为名,让山海关的一协不带兵器前来,又让我们协和路过这里的建昌营一协,也不带兵器到校场,我们一到他就立刻下令他带来的兵砍杀。” 李无逸说话间用愤怒的目光看了看王大帅。 王大帅吐出一口血水。 他坐在那里摸着脸,尽量不再引起别人注意。 “把死伤兄弟的武器匀一匀,再加上那些溃兵丢弃的,倒是勉强也够,只是咱们难道真打?” 胡怀德说道。 “胡大哥,看来你还没明白局面。” 杨丰笑了。 这时候那些士兵都聚拢在四周看着他们…… “你们相信那些官老爷吗?” 杨丰跳上一辆大车对着这些士兵喊道。 “不信!” “自从戚大帅走后,当官的天天骗我们!” …… 士兵们立刻喊道。 “对,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 这年头都是官官相护,咱们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哪怕是你们的骆参将,王游击,甚至吴副总兵,他们也是当官的,若是他们的上司命令他们来骗你们,他们敢违抗上司命令吗? 咱们需横下一条心。 必须敲登闻鼓。 必须面圣。 只有皇帝金口玉言不能骗咱们。 只有进京城,敲登闻鼓,见着皇帝,咱们才能申明冤情。 但那些当官的不会让咱们去见皇帝,他们会吓唬咱们,哄着咱们,甚至让那些之前带领咱们的人来骗咱们,如果不行还会派兵阻拦咱们,甚至和他一样杀了咱们。咱们能依靠的是什么,就是咱们战场上杀出来的本事,就是咱们手中的大炮火枪长刀,不论那些当官的做什么,咱们就抱定一点,进京,敲登闻鼓,对皇帝所说冤情。 谁敢阻拦就杀谁。” 杨丰喊道。 “你们这些逆贼!” 王大帅悲愤地骂道。 “逆贼?逆贼也是你逼的,你这狗东西还我三百兄弟性命!” 旁边士兵一口老痰啐他脸上。 王大帅又想摆官威,但摸了摸肿起来的脸,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擦掉,然后低着头在那里做缩头乌龟。 周围士兵立刻一片哄笑。 “石门寨能找到太祖的大诰吗?” 杨丰忽然问道。 “大诰?大诰是何物?” 李无逸疑惑的问道。 很显然这个东西已经久远到被遗忘了。 “这里有官学吗?” “有。” “走,去找找,这种地方应该会有,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有太祖宝训护体,咱们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杨丰说道。 就是嘛,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 太祖宝训不能忘啊! 官学里应该不至于没有,嘉靖年间还有御史上奏,要求重新印刷一批,然后让官学的生员学习,虽然真正学习是不可能的,学这个做什么,学了搞得官不聊生吗?但官学里面应该还是能弄套摆在那里装装门面的,说到底也是太祖宝训啊,就算已经不可能再听太祖的话,但太祖这个牌位终究还是得供着,这可是象征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 正文 第四章 讨薪老兵在行动 第二天。 浩浩荡荡的进京讨薪…… 伸冤大军出现在了张果老铺,也就是现代海阳镇附近,这里是进京大路上的小站点,隶属后面设在山海关的迁安驿。 迁安驿。 不是迁安县。 这个驿站设在山海关,隶属昌黎县,名叫迁安驿。 “诸位父老啊,你们看看这些兄弟的尸首,咱们虽说是南方人,但跟着戚大帅在这里驻扎快二十年了,跟诸位父老乡亲也都算亲人了,咱们兄弟都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平日里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可你们看看他们! 咱们兄弟刚刚从朝鲜战场回来啊! 咱们兄弟在朝鲜战场为国杀敌,浴血沙场,回来之后不但没有赏钱,连军饷都不给发,兄弟们不过是找总兵王大帅理论几句,他居然哄着兄弟们放下铠甲武器,然后让他手下砍杀。三百多为国杀敌归来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让自己的大帅设计坑杀,要是兄弟们犯了军法,明正典刑,兄弟们也无话可说,咱们都是戚大帅带出来的。 咱们知道军纪。 可这黑夜里哄到校场,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队伍最前面一个老兵骑着马,一边敲锣一边哭嚎着。 而在他后面是一辆辆鱼贯而行的战车,扛着武器的士兵跟随两旁,同时推着这些战车,最前面战车上钉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香炉之类,只不过后面不是牌位,而供奉着一个装满书的匣子,匣子上四个金漆大字…… 御制大诰。 杨丰终于在官学找到了这个东西。 而且还很新,估计弄来之后就没怎么动过。 而这辆战车后面的那些战车上,就是一具具死尸了。 这时候是冬天,冀东本来就很冷,短时间也不用担心什么腐烂,三百多具死尸在一辆辆战车上,向两旁的路人展示他们的冤屈。 引来一片唏嘘。 至于王大帅这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着独踞一辆驴车…… 好吧,的确是驴车。 可怜的大帅腿还伤着,脸上也肿着,浑身是土,蜷在驴车上,茫然地看着天空怀疑人生。 “太祖御制大诰在此,太祖高皇帝圣旨,百姓有权绑送犯罪之官吏进京,鄙人杨丰,辽东商人,路遇蓟镇总兵王保,纵兵屠杀无辜士卒,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篇第十四条武臣无辜打死军人需偿命例,欲绑送其进京为遇害者鸣冤。另外王保纵容部下抢劫商民,于石门寨犯下累累罪行,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第三条,肆贪害民例,亦需绑送进京。 此处有石门寨受害商民联名状纸! 此等狗官简直人神共愤,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使杨某恰逢其事,当以其罪行诉诸圣上。” 杨丰在他旁边挥舞着一摞状纸,拿着个刚刚用纸糊的喇叭筒喊道。 这个是真的。 那些溃兵在石门寨大肆抢劫。 石门寨不单纯是个要塞,也是关内外贸易的一个商业小镇,那些溃兵逃散之后不抢劫反而奇怪了。 那些商民也愿意作证。 他们和这些戚家军在一起相处二十年了,戚继光在蓟镇当了十几年总兵,他走后这些戚家军还是驻扎石门寨,他们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是出名的,在朝鲜期间连朝鲜人都敬佩他们这一点。可以说他们和城内这些商民关系很好,而王保一个新任蓟镇总兵,来就设计屠杀他们,还纵容,虽然用纵容不太合适,但他带来的部下的确大肆抢劫。 这些商民当然很愤慨。 他们作证而已。 这些状纸上全都是实情。 两旁路人就这样看着他们在张果老铺通过,而本地官吏则迅速赶往前面的榆关驿报信。 胡怀德突然从队伍后面赶上前,在杨丰身旁停了下来…… “杨兄弟,山海关的骑兵到了。” 他低声说道。 “山海关的守将是谁?” 杨丰说道。 到了很正常,不到才奇怪呢。 山海关距离这里不过才五十里,昨晚肯定已经有人去报信,骑兵速度快点早就该到了。 但是…… 到了和拦截是两回事。 “山海关副将杨元,和我们一样也是刚从朝鲜回来,打仗有些本事,是个不好对付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你们本事?” “知道,当初收复平壤,我们攻最难打的牡丹峰,他攻七星门,算是并肩作战过的。” “他是不是聪明人?” “这个……” 胡怀德有些茫然。 “好吧,这个问题很显然你回答不了,他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 杨丰说道。 很显然胡怀德不算聪明人,这个问题对他太难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向后面远处望去。 那里冬日的广袤荒原上,一大片尘埃正在接近,紧接着在他视线可及的一处土丘上,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后者默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而那片尘埃也在土丘下停止了接近…… “好吧,他是聪明人!” 杨丰说道。 而在差不多一里外,山海关副将杨元,的确已经下令停止了前进。 这位同样从朝鲜回来,经历了平壤,碧蹄馆等血战的大将,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远去的队伍…… “老爷,咱们就这么看着?” 他身旁的亲兵低声问道。 “三千多百战之余的老兵,已经被逼到拼命了,就咱们这几百骑,上去能干什么,就是把关上所有人马都调来,真打也未必能顶用,他们的火器你可是见识过的。追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追击不力,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贬官,略微活动一下连官都不会贬,可要是败了就难说怎样了,砍头也是有的。 再说这祸是王保闯下的,咱们犯得着给他收拾残局吗? 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从朝鲜死里逃生的,犯得着为了给他一个在关内享福的擦屁股,跟这些南兵硬拼吗? 咱们的命还没那么贱。 等他们到了榆关驿咱们再追,就让他们到抚宁城下,到了那里就是抚宁卫的事了。 赶紧去给李都督报信,就说这边有好戏看,他要是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杨元说道。 正文 第三章 是时候请出太祖了 这支军队的死伤很快清点出来。 “胡哨官,总共死了三百二十名兄弟,伤两百四十一,其中有五十多个估计是不行了。” 去整队的军官返回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王大帅,突然间怒不可遏地冲过去。 “你这狗官,还我兄弟命来!” 他吼道。 紧接着他一拳打在王大帅脸上。 后者惨叫声中,周围那些亲兵立刻愤怒地上前,但紧接着又停下了,一个个用惊惧的目光看着杨丰,后者手中的长刀,正压在王大帅脖子上…… “各位兄弟,你们是王保亲兵,吃他的喝他的,为他拼命可以理解,但你们也得明白一点,没有意外的话我们不会要他的命,就算要杀他,那也得朝廷明正典刑。我们只是要带着他去京城敲登闻鼓申冤而已,可是你们要是有什么不理智举动,那我们这边已经死了三百多兄弟,要是哪个兄弟火气大了一时没忍住,那就很难说他会怎样了。” 杨丰说话间用长刀轻轻在王保的脖子上拖动着。 后者吓得一动不敢动。 虽然杨丰划动的就像一根羽毛拂过,但那是一柄刀刃长一米多的长刀,在脖子上的感觉真的很惊悚。 “你们只要保证不伤大帅,我们也保证不会做别的,但你们敢伤大帅,那我们兄弟也只能拼命了。” 为首亲兵缓缓说道。 “成交!” 杨丰爽快说道。 紧接着他看着那军官…… “还有多少能打仗的兄弟?” 他问道。 “三千一百三十九,我们三协总共三千七百人。” 李无逸说道。 三千七百人啊! 这就是戚继光最后的心血了。 他担任蓟镇总兵期间,这支正牌戚家军始终维持两万编制,作为蓟镇练兵的师范也就是教导队,十几年里大量军官从中提拔起来,老兵退役新兵补充,但始终都是义乌一带招募,以至于义乌地方官都上奏,说他把青壮都抽空了。他被踢出蓟镇之后,那些他提拔起来的戚家军将领也全都被陆续调开闲置,备倭南兵也不断裁撤,如果没有援朝之战也就慢慢消失了。 突然发生的援朝之战挽救了他们。 毕竟万历不是傻子,这支军队能打,这一点他很清楚,所以不但吴惟忠,陈蚕,王必迪等戚家军旧将全部起用,而且这支仅余的戚家军也被调往战场。 结果最后没死于战场,却在回国后被屠杀了。 而他们的死,也让大明朝终于把戚继光的最后残留,从军队里面彻底清理出去了。 北方将门弹冠相庆。 他们终于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过那种养寇玩寇,然后蛀空大明帝国的好日子了。 王保屠杀这些士兵是为了军饷吗? 不是。 这是北方将门对戚继光的清算。 后者和他的军队正规化建设,让北方所有将门一直在玩的养寇玩寇受到严重威胁,如果朝廷能够拥有一支足以解决所有敌人的军队,那么还要他们这些世袭将门做什么? “武器呢?” 杨丰问道。 “山海关的一协没有,我们三协回国后本应分驻山海关,石门寨,另外还有建昌营,这次王保是以训话为名,让山海关的一协不带兵器前来,又让我们协和路过这里的建昌营一协,也不带兵器到校场,我们一到他就立刻下令他带来的兵砍杀。” 李无逸说话间用愤怒的目光看了看王大帅。 王大帅吐出一口血水。 他坐在那里摸着脸,尽量不再引起别人注意。 “把死伤兄弟的武器匀一匀,再加上那些溃兵丢弃的,倒是勉强也够,只是咱们难道真打?” 胡怀德说道。 “胡大哥,看来你还没明白局面。” 杨丰笑了。 这时候那些士兵都聚拢在四周看着他们…… “你们相信那些官老爷吗?” 杨丰跳上一辆大车对着这些士兵喊道。 “不信!” “自从戚大帅走后,当官的天天骗我们!” …… 士兵们立刻喊道。 “对,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 这年头都是官官相护,咱们不能相信任何当官的,哪怕是你们的骆参将,王游击,甚至吴副总兵,他们也是当官的,若是他们的上司命令他们来骗你们,他们敢违抗上司命令吗? 咱们需横下一条心。 必须敲登闻鼓。 必须面圣。 只有皇帝金口玉言不能骗咱们。 只有进京城,敲登闻鼓,见着皇帝,咱们才能申明冤情。 但那些当官的不会让咱们去见皇帝,他们会吓唬咱们,哄着咱们,甚至让那些之前带领咱们的人来骗咱们,如果不行还会派兵阻拦咱们,甚至和他一样杀了咱们。咱们能依靠的是什么,就是咱们战场上杀出来的本事,就是咱们手中的大炮火枪长刀,不论那些当官的做什么,咱们就抱定一点,进京,敲登闻鼓,对皇帝所说冤情。 谁敢阻拦就杀谁。” 杨丰喊道。 “你们这些逆贼!” 王大帅悲愤地骂道。 “逆贼?逆贼也是你逼的,你这狗东西还我三百兄弟性命!” 旁边士兵一口老痰啐他脸上。 王大帅又想摆官威,但摸了摸肿起来的脸,最终还是老老实实擦掉,然后低着头在那里做缩头乌龟。 周围士兵立刻一片哄笑。 “石门寨能找到太祖的大诰吗?” 杨丰忽然问道。 “大诰?大诰是何物?” 李无逸疑惑的问道。 很显然这个东西已经久远到被遗忘了。 “这里有官学吗?” “有。” “走,去找找,这种地方应该会有,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有太祖宝训护体,咱们做什么都理直气壮。” 杨丰说道。 就是嘛,是时候该请出太祖了。 太祖宝训不能忘啊! 官学里应该不至于没有,嘉靖年间还有御史上奏,要求重新印刷一批,然后让官学的生员学习,虽然真正学习是不可能的,学这个做什么,学了搞得官不聊生吗?但官学里面应该还是能弄套摆在那里装装门面的,说到底也是太祖宝训啊,就算已经不可能再听太祖的话,但太祖这个牌位终究还是得供着,这可是象征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 正文 第四章 讨薪老兵在行动 第二天。 浩浩荡荡的进京讨薪…… 伸冤大军出现在了张果老铺,也就是现代海阳镇附近,这里是进京大路上的小站点,隶属后面设在山海关的迁安驿。 迁安驿。 不是迁安县。 这个驿站设在山海关,隶属昌黎县,名叫迁安驿。 “诸位父老啊,你们看看这些兄弟的尸首,咱们虽说是南方人,但跟着戚大帅在这里驻扎快二十年了,跟诸位父老乡亲也都算亲人了,咱们兄弟都是什么人你们也知道,平日里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可你们看看他们! 咱们兄弟刚刚从朝鲜战场回来啊! 咱们兄弟在朝鲜战场为国杀敌,浴血沙场,回来之后不但没有赏钱,连军饷都不给发,兄弟们不过是找总兵王大帅理论几句,他居然哄着兄弟们放下铠甲武器,然后让他手下砍杀。三百多为国杀敌归来的兄弟,没死在战场上,却让自己的大帅设计坑杀,要是兄弟们犯了军法,明正典刑,兄弟们也无话可说,咱们都是戚大帅带出来的。 咱们知道军纪。 可这黑夜里哄到校场,设计坑杀算怎么回事?” 队伍最前面一个老兵骑着马,一边敲锣一边哭嚎着。 而在他后面是一辆辆鱼贯而行的战车,扛着武器的士兵跟随两旁,同时推着这些战车,最前面战车上钉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着香炉之类,只不过后面不是牌位,而供奉着一个装满书的匣子,匣子上四个金漆大字…… 御制大诰。 杨丰终于在官学找到了这个东西。 而且还很新,估计弄来之后就没怎么动过。 而这辆战车后面的那些战车上,就是一具具死尸了。 这时候是冬天,冀东本来就很冷,短时间也不用担心什么腐烂,三百多具死尸在一辆辆战车上,向两旁的路人展示他们的冤屈。 引来一片唏嘘。 至于王大帅这时候已经被五花大绑着独踞一辆驴车…… 好吧,的确是驴车。 可怜的大帅腿还伤着,脸上也肿着,浑身是土,蜷在驴车上,茫然地看着天空怀疑人生。 “太祖御制大诰在此,太祖高皇帝圣旨,百姓有权绑送犯罪之官吏进京,鄙人杨丰,辽东商人,路遇蓟镇总兵王保,纵兵屠杀无辜士卒,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篇第十四条武臣无辜打死军人需偿命例,欲绑送其进京为遇害者鸣冤。另外王保纵容部下抢劫商民,于石门寨犯下累累罪行,依照御制大诰武臣第三条,肆贪害民例,亦需绑送进京。 此处有石门寨受害商民联名状纸! 此等狗官简直人神共愤,太祖高皇帝在天有灵,使杨某恰逢其事,当以其罪行诉诸圣上。” 杨丰在他旁边挥舞着一摞状纸,拿着个刚刚用纸糊的喇叭筒喊道。 这个是真的。 那些溃兵在石门寨大肆抢劫。 石门寨不单纯是个要塞,也是关内外贸易的一个商业小镇,那些溃兵逃散之后不抢劫反而奇怪了。 那些商民也愿意作证。 他们和这些戚家军在一起相处二十年了,戚继光在蓟镇当了十几年总兵,他走后这些戚家军还是驻扎石门寨,他们军纪严明,秋毫无犯这是出名的,在朝鲜期间连朝鲜人都敬佩他们这一点。可以说他们和城内这些商民关系很好,而王保一个新任蓟镇总兵,来就设计屠杀他们,还纵容,虽然用纵容不太合适,但他带来的部下的确大肆抢劫。 这些商民当然很愤慨。 他们作证而已。 这些状纸上全都是实情。 两旁路人就这样看着他们在张果老铺通过,而本地官吏则迅速赶往前面的榆关驿报信。 胡怀德突然从队伍后面赶上前,在杨丰身旁停了下来…… “杨兄弟,山海关的骑兵到了。” 他低声说道。 “山海关的守将是谁?” 杨丰说道。 到了很正常,不到才奇怪呢。 山海关距离这里不过才五十里,昨晚肯定已经有人去报信,骑兵速度快点早就该到了。 但是…… 到了和拦截是两回事。 “山海关副将杨元,和我们一样也是刚从朝鲜回来,打仗有些本事,是个不好对付的。” “也就是说他知道你们本事?” “知道,当初收复平壤,我们攻最难打的牡丹峰,他攻七星门,算是并肩作战过的。” “他是不是聪明人?” “这个……” 胡怀德有些茫然。 “好吧,这个问题很显然你回答不了,他知道你们的本事就行!” 杨丰说道。 很显然胡怀德不算聪明人,这个问题对他太难了。 紧接着他转过头,向后面远处望去。 那里冬日的广袤荒原上,一大片尘埃正在接近,紧接着在他视线可及的一处土丘上,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出现,后者默默站在那里看着这边,而那片尘埃也在土丘下停止了接近…… “好吧,他是聪明人!” 杨丰说道。 而在差不多一里外,山海关副将杨元,的确已经下令停止了前进。 这位同样从朝鲜回来,经历了平壤,碧蹄馆等血战的大将,坐在马背上静静看着远去的队伍…… “老爷,咱们就这么看着?” 他身旁的亲兵低声问道。 “三千多百战之余的老兵,已经被逼到拼命了,就咱们这几百骑,上去能干什么,就是把关上所有人马都调来,真打也未必能顶用,他们的火器你可是见识过的。追不上最多也就是个追击不力,又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贬官,略微活动一下连官都不会贬,可要是败了就难说怎样了,砍头也是有的。 再说这祸是王保闯下的,咱们犯得着给他收拾残局吗? 咱们这些兄弟都是从朝鲜死里逃生的,犯得着为了给他一个在关内享福的擦屁股,跟这些南兵硬拼吗? 咱们的命还没那么贱。 等他们到了榆关驿咱们再追,就让他们到抚宁城下,到了那里就是抚宁卫的事了。 赶紧去给李都督报信,就说这边有好戏看,他要是来晚了可就赶不上了。” 杨元说道。 正文 第五章 祖宗成法,兹事体大 伸冤大军没有在榆关驿休息,从石门寨到榆关驿六十里,而榆关驿再到抚宁县四十里,对于戚家军这些精锐老兵来说,启程第一天官道急行军一百里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傍晚。 抚宁县城。 “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在此,辽东民杨丰绑送滥杀士卒之蓟镇总兵王保进京,沿途官民不得阻拦,请速开门!” 杨丰高举大诰站在城下,对着城墙上喊道。 “大胆,尔等胆敢绑架大帅!” 城墙上抚宁卫指挥使怒道。 “阁下是不开门了?” 杨丰说道。 “尔等胆敢作乱,还不赶紧放了王大帅,缴械就缚等候朝廷处置!” 指挥使怒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一招手。 他身后一辆辆已经落下的炮车上,大炮骤然喷出烈焰,精准的炮弹瞬间打在城墙上……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指挥使。 指挥使咽了口唾沫,看了看两旁战战兢兢的军户们,再看看外面那三千已经严阵以待的戚家军,一辆辆停好的战车和炮车上,一个个炮口指向城头。话说他可是抚宁卫指挥使,在这里和这些戚家军共处已经二十年了,他也很清楚这些人拼命的后果。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他也知道,昨晚就已经有人向他报告了,他家在石门寨也有商铺,他有什么不知道啊? “这位兄弟,要说太祖旧制的确如此,可是已然两百年未曾再有此事,兄弟才疏学浅,也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否延续此例。” 他瞬间换上笑脸说道。 “将军的职责包括调查此事吗?” 杨丰问道。 “不,不,当然不!” 指挥使毫不犹豫地摇头。 “那就赶紧开门吧,兄弟们还等着进去吃饭呢,我们就是路过而已,这种牵扯到祖宗成法的事情,难道您还有权做主?但您要是不开门,那兄弟们现在可正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杨丰说道。 指挥使犹豫着。 两旁手下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 他在城墙上搜寻知县,却发现知县早就不见了。 “开门,向朝廷五百里加急奏报此事!” 他挥手说道。 两旁一片如释重负的出气声。 紧接着抚宁城门打开,伸冤大军开始入城。 远处尾随观望的杨元和部下骑兵,无语地看着这边,随即掉头返回…… 与他们无关了。 他们是守卫山海关的,抚宁是抚宁卫的防区,现在抚宁卫都让这些人进城了,他们还管什么? 伸冤大军衣不解甲,在抚宁城内街道上露宿一晚。 第二天紧接着再次启程。 指挥使阻拦…… 准确说是劝说,希望他们能够暂时留下,等待朝廷处置,但被杨丰等人拒绝。 既然这样就算了,抚宁卫又管不着备倭南军,抚宁卫是管军户的,备倭南军是募兵又不是军户,两家根本就不是一个系统,当然也就没有管辖权。至于抚宁县是管民的,同样无权插手军队事务,再说他们这也是为了王保的安全,大家就这样昧着良心,在王大帅那悲愤的目光中,把这支伸冤大军送出了抚宁。 后面一帮抚宁士绅齐声赞扬指挥使和知县识大体,懂分寸。 话说这要是真打起来,那炮弹落在城里,毁的可是他们家的房子,至于他们这样开门揖盗…… 什么盗啊? 没看见人家顶着太祖宝训吗? 这要是太祖当年,这种事情谁敢阻挠,太祖是真会杀全家的。 这是太祖旧制,虽然已经两百年没有过了,但那也是太祖旧制,至于是不是已经被作废,这个不是他们该管的,就算真的已经作废,那也是朝廷那边去查明哪一年作废的,然后派人来晓谕这些士兵。 他们知道已经作废,也就不会再闹了。 对! 就是这样的! “这就是官啊!” 杨丰忍不住笑着说道。 “如此看来倒是咱们之前想多了。” 胡怀德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面官道上一队士兵出现,这些人中间还有一顶轿子。 杨丰抬手示意停下。 那顶轿子也在前面落下,里面一个红袍文官走出来。 杨丰看了看胡怀德,胡怀德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认识,旁边李无逸同样摇头,他们就这样看着那官员在一名军官陪伴下走近…… “大胆,看到兵备老爷还不行礼!” 那个军官怒道。 “永平兵备道,山东按察司副使。” 李无逸低声说道。 那文官倒是一脸和颜悦色地走过来,看也不看王保,直接看了看杨丰三人…… 杨丰抱着御制大诰看着他…… “当年太祖的确有此旧例,百姓有绑送犯罪官吏进京之权,奉大诰进京告状者沿途不得拦截,但事情久远,已近两百年未有过,是否已经废除此制,本官也不甚了解。此事已然奏禀圣上,最多明日既有裁断,汝等携带枪炮,容易惊吓地方引起骚动,故此可于此地暂时驻扎,等明日圣断之后再说。” 那官员一副好脾气地说道。 “兵备老爷,小的们冤枉啊!” 胡怀德一下子感动地跪倒在地号哭起来。 后面那些士兵也都跟见了亲人般跪在那里哭着。 那官员笑着扶起胡怀德…… “本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山海永平等处,就是来为汝等做主,弹劾那些苛待士卒,贪赃枉法之将领,此事本官已然知晓,王保如此残忍,不但克扣汝等军饷,还想杀人灭口,本官绝不容他,本官已然上奏陛下弹劾,汝等且在此放心等待,本官就是来为你们做主的。” 他说道。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 “将酒肉抬过来,也算本官给诸位将士凯旋接风!” 他说道。 后面随行的士兵立刻把挑着的酒肉送过来。 “诸位将士们且在此饮酒歇息,本官明日再携圣旨前来。” 那官员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微笑着转身,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杨丰,但依然没有看王保,在后面胡怀德等人感激涕零的送行中走进轿子,轿夫们抬起他,在那些士兵保护中晃晃悠悠地走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他的轿子远去,擦着眼角感激的泪水。 杨丰突然露出一副灿烂的笑容…… “列阵,准备迎敌!”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正文 第六章 我大明自有传统 夜。 “杨兄弟,你多虑了吧?” 胡怀德站在土丘上,看着前方月光下一片白色的荒原说道。 在这座土丘周围,一辆辆战车连绵成方城,所有士兵全部顶盔掼甲,在护墙后默默蜷缩着挤在一起,在冬夜的寒气中互相依靠着枕戈而眠。好在作为一群刚刚从战区归来的百战老兵,这样的生活他们早已经习惯了,话说朝鲜的冬夜和冀东也没什么区别…… “你见过那么好说话的文官吗?” 杨丰说道。 胡怀德立刻摇了摇头。 “兵备老爷可是大官,四品文官,山东按察司副使,就是戚大帅在时候,见着这些兵备老爷都得陪着笑脸,人家是能直接向皇上弹劾总兵的,永平兵备,蓟州兵备,宁前兵备,全都是不好惹的,总兵都得给他们孝敬。” 李无逸说道。 “那么,你们一群当兵的,凭什么让他笑脸相迎?”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前方的树林中蓦然响起一阵诡异的鸟鸣,紧接着大批夜宿的飞鸟冲上夜空…… “来了,准备迎敌!”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吼道。 紧接着一名军官吹响了手中海螺号角,然后更多号角声吹响,原本在睡梦中的士兵们,几乎本能的瞬间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们的武器,火绳点燃,点火杆点燃,一支支鸟铳在战车护墙上伸出。在他们中间一门门弗朗机旁边炮手开始做最后准备,同样其他各式火炮的炮车旁边,那些炮手也在严阵以待,军官就位开始指挥。 一支沉睡的军队就这样在号角声中迅速进入临阵状态。 但远处那片树林却重新归于了沉寂…… “休息的命令是什么?” 杨丰说道。 “敲锣。” 李无逸说道。 杨丰手掌向前一挥。 李无逸看了看另一名军官。 后者立刻拎起手中铜锣,然后开始敲响,紧接着其他各处的锣声响起。 李无逸却迅速跑向那些士兵,一边在他们旁边跑过,一边拍着他们嘱咐,后者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悄然缩回继续保持警戒。 锣声停止。 所有人在月光下静静等待。 没有人说话,只是静静等待,很漫长的等待,差不多得半小时。 蓦然间那片树林中,一个个骑马的身影走出,仿佛一群鬼影般在黑暗的背景上影影绰绰,又过了一会儿才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个穿着棉甲的骑兵控制着他们的战马,在树林前方悄然聚集成进攻的阵型…… 胡怀德深吸一口气,然后目光中充满了愤怒。 李无逸悄然回来,然后指了指后面,示意那边也有,杨丰却指了指另一边,那里大批步兵的身影同样出现。而且这些步兵同样推着炮车,这时候的明军还没有引入红夷大炮,火炮就是弗朗机,虎蹲炮,短粗的将军炮之类,重量轻,而且都有手推车一样的炮车便于机动。虽然威力并不大,但机动性是真好,尤其是在北方山区,简直没有不能去的地方,这样一辆辆炮车就这样在灌木丛生的土丘上悄然出现,在灌木旁伸出的炮口全部对准了他们。 而那些骑兵在另一边开始检查身上的装备,然后端起一支支长矛。 很显然目的明确,突然的炮轰打散盾墙,紧接着骑兵冲击。 “步兵。” 李无逸低声说道。 好吧,他那边是步兵。 骑兵冲散,步兵过来血洗。 “将正对炮口处的兄弟撤开,两翼枪炮准备夹击。” 杨丰说道。 胡怀德点了点头,迅速过去带着正对炮口的几辆战车后面士兵撤走。 就在他们撤离之后,对面那些隐藏灌木间的火炮旁边,点点火光突然亮起,下一刻第一道火焰骤然喷射,伴着震撼夜空的炮声,一枚炮弹正中盾车,在炮弹的撞击中,这辆盾车的护墙上立刻打出一个窟窿。而就在同时几十道火焰紧接着喷射,炮弹密集的击中三辆战车,碎木飞溅中一个个窟窿不断出现,也有打高的炮弹落在土丘上。 三辆战车的护墙转眼间相继倒下。 如城墙般保护里面的连绵盾墙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超过十米宽的缺口。 而这边很配合的一片惊叫,同时伴着乱糟糟的号角声。 而对面战马的嘶鸣也同样混乱响起,伴随着进攻的鼓声,所有骑兵同时呐喊着催动了战马,马蹄践踏出凶猛的气势,从高处向下的冲锋速度很快,转眼间如凿的阵型前锋就到了…… “放!”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 下一刻两旁早就瞄准好的所有弗朗机和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和霰弹就像现代机枪的夹击,如****般打在骑兵中间…… 冲锋中聚拢起来准备撞进缺口的骑兵成片倒下。 后面的也根本止不住,直接踏着前面倒下的同伴向前。 这边完成射击的士兵以最快速度装填,尤其是那些弗朗机,几乎以堪比龙虾兵装填褐贝斯的速度,紧接着完成装填,对着骑兵再次喷出火焰。 但后者的速度终究太快,虽然损失惨重,但前锋还是到达缺口,他们毫不犹豫地催动战马,在战车外一跃而起,但也就在同时,这边长矛手的长矛从左右直接刺出。已经跃起的战马无可躲避,只能任凭这些长矛刺入,受伤的战马悲鸣着倒在了战车上,马背上的骑兵挣扎着站起,两旁完成装填的鸟铳手子弹射出,他们和他们的战马一起变成堵塞缺口的死尸。 后面骑兵立刻转向…… 但骑兵的转向可是需要一定距离,尤其还是狂奔中的转向,而他们的一侧却是持续喷射的火焰。 狂奔中的一匹匹战马带着背上骑兵不断倒在转向的路上…… “他们的步兵呢?” 杨丰笑着说道。 有一群能够准确实现自己意图的士兵就是好啊! 李无逸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个军官正在挥动旗帜…… “坐观!” 他笑着说道。 好吧,我大明自有传统。 不坐视友军倒霉的友军就不是好友军。 正文 第七章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中,车城外面一片血色。 虽然骑兵的死尸已经被移走,那些战马的死尸却依然有部分还留在原地,静静躺在被鲜血染红的泥土中,展示着夜晚的激烈战斗. 至于还有另一部分…… 好吧,另一部分在烧烤中。 车城内的戚家军们,正一群群围着篝火烤马肉。 而拎着一串马肉的杨丰,正昂然走出车城的缺口,一边啃马肉一边看着对面重新出现的兵备道,后者铁青着脸再也不复昨日的慈眉善目,边走边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已经和泥土混合的鲜血。旁边保护他的军官还卑躬屈膝地搀扶着,不时提醒他小心别沾上血污,就仿佛兵备道老爷是个怀胎的孕妇…… “兵备老爷,您是来传旨的吗? 昨晚我们遭到匪徒袭击,幸好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保佑,我们才杀退了匪徒。 您知道吗? 太祖高皇帝显灵了! 昨晚我们正在睡梦中,突然看到眼前一片金光,一个金灿灿的神人告诉我们立刻醒来准备迎敌,然后我们立刻就醒了,而且所有人也都梦到了这个金灿灿的神人,结果一醒来就看见外面是匪徒准备进攻。 太祖真的显灵了!” 杨丰一脸认真地说道。 “立刻拿下这狗东西!” 兵备道终于忍无可忍地怒道。 跟随他的军官一挥手,后面十几名士兵立刻上前。 蓦然间枪声响起。 那些士兵脚下泥土飞溅,他们吓得立刻全不敢动了,一个个惊恐地看着对面,而车城的盾墙后面一排冒烟的鸟铳还在对准他们,鸟铳下面的射击口里,弗朗机也在对准他们。 杨丰依旧淡定地啃着马肉。 “兵备老爷,很显然你还不明白目前的局面。 不对,你为什么来了要抓我呢? 我明白了,你和那些匪徒是一伙的,你和王保是一伙的,你是想来杀人灭口,怪不得我听你说话口音和王保差不多,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兄弟们,你们听兵备老爷说话口音,是不是与王保一个地方?” 他喊道。 “对,王保是陕西榆林卫的,兵备老爷听着也是陕西的口音,他俩肯定是同乡,他们是一伙的,王保杀我们肯定是他授意的!” 胡怀德在后面喊道。 “对,他才是主谋。” “是他,是他,就是他!” …… 后面士兵们哄笑着喊道。 “混帐东西,本官樊东谟,陕西蒲城人,如何与王总兵同乡?” 兵备道怒道。 “真是同乡啊,他们都是陕西人。 太祖高皇帝保佑,居然让我又为皇帝陛下查出朋党案子。 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与蓟镇总兵王保以同乡勾结为朋党,后者杀戮无辜士卒,樊东谟为替王保掩盖罪行指使匪徒袭击我等,欲杀人灭口,使我等之冤沉海底。 幸得太祖高皇帝显灵,使我等免于此难,并为朝廷揭穿其罪行。 真的社稷幸甚,大明幸甚!” 杨丰很夸张地高喊着。 樊东谟后面远远跟着的一名武将忍无可忍…… “你这刁民,简直血口喷人!” 他怒吼道。 “那么,这位将军,你也是朋党吗?”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杨兄弟,他是蓟镇东协副总兵张守愚。 他也是陕西人,陕西安定人。” 李无逸喊道。 “吔,还真是陕西人啊,这陕西人独霸蓟镇,从总兵副总兵到兵备道居然全都是陕西人,这陕西人岂不是霸了蓟镇军政大权?这陕西文臣武将结为朋党,在这蓟镇一手遮天,想杀谁就杀谁,还有人负责灭口,这蓟镇究竟是大明江山还是陕西人地盘? 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兄弟们,咱们都是大明忠义,断不能容他们陕西人霸了蓟镇。 走,咱们进京去奏禀皇帝!” 杨丰振臂高呼。 “简直是疯了,尔等兵变挟持大帅形同谋反,本官这就奏明陛下,请旨调兵捉拿!” 樊东谟气急败坏地吼道。 紧接着他拂袖转身…… “兵备老爷,你觉得自己还能走的了吗?” 他身后杨丰的声音响起。 “你还敢挟持本官不成?” 樊东谟愕然回头怒道。 “说挟持是不对的,应该说是辽东义民杨丰,及蓟镇备倭南兵,揭破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朋党为奸,杀害忠良,又欲杀人灭口之罪行,故此依照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绑送进京。 您可别跑。 您要跑的话那就格杀勿论了!” 杨丰说道。 “本官就走,你敢如何?” 樊东谟冷笑一声,紧接着迈步就向前走。 但紧接着他就停下了。 然后站在那里浑身颤抖着一动不敢动…… “兵备老爷,杨某是个粗人,走江湖的,就好个面子,说格杀勿论就格杀勿论,就是说杀你全家,也一定要杀你全家,您这进士及第,想来不想就这么把命丢在这里吧?” 杨丰探过头,看着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而他那柄还穿着块马肉的短刀刀尖,却已经刺进了樊东谟的脖子,虽然仅仅扎进去也就一层皮,但鲜血也已经在刀尖渗出。樊东谟站在那里的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仿佛在看着一个妖魔。前面的张守愚已经发现异常,带着部下骑兵立刻上前。但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的盾墙上,那些鸟铳同时喷出火焰,子弹立刻打在那些骑兵面前,昨晚已经尝过滋味的骑兵们,吓得赶紧带住了自己的战马。 杨丰抬起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张守愚。 “张副总兵,我这个人对武将还是比较尊敬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朋党里面的,毕竟你们陇右和他们隔着有点远。” 他很认真地说道。 “大胆刁民,若不是你挟持王大帅与樊兵备,今日老夫定要斩了你的狗头!樊兵备,大帅,你们放心,末将就带兵跟着他们,这些贼子若敢对你们不利,末将定将他们碎尸万段!兄弟们,都精神起来,盯住这些贼子,千万莫要被他们伤了樊兵备与大帅!” 张副总兵义正言辞地喝道。 紧接着他带着手下骑兵掉头向远处跑去…… 正文 第八章 太祖 卢龙城下。 “知府老爷,草民就问您一句话。” 杨丰对着城头上的知府马崇谦说道。 说话间他举起手中的御制大诰,直接顶在了脑袋上,就像上帝也疯狂里顶着树皮吓唬鬣狗的小孩般。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如今还管不管用?太祖高皇帝的这本书,是不是已经可以当厕纸了? 请回答。” 他说道。 “知府老爷,您给个准话,兄弟们就听您的。” “对,兄弟去朝鲜时候,您就是知府了,兄弟们就听您的。” …… 后面士兵们一片起哄。 当然,他们身后的大炮依然指着城墙上。 可怜的永平知府马崇谦,用忧伤的目光看着这个小坏蛋。 “您德高望重,兄弟们就信您,您要是说这东西早就成废纸,完全可以拿到茅厕擦屁股了,那兄弟们什么也不多说,立刻就放了王保与樊东谟,然后等待朝廷处置,您给个准话,我们就听您的,您说了算。” 杨丰喊道。 马崇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又不傻。 他一个河南人,跟樊东谟最多算共事,而且平日也算不上关系好,至于跟王保也就是见过几面而已,后者刚刚调任蓟镇总兵,他一个永平知府更是犯不着巴结个武将,要明说御制大诰作废?这话恐怕万历皇帝自己,说之前都得好好考虑考虑,什么叫祖宗成法?祖宗成法就是明摆着已经成废纸,而且大家全都默认它是废纸,但绝对不能公开说它是废纸。 因为大明皇帝统治的合法性,就是源于太祖皇帝。 大臣们指责皇帝时候,指着他鼻子说这不是你的江山,这是太祖皇帝的江山…… 皇帝也得说,你说的对! 否定太祖,就是否定统治的合法性。 所以哪怕是一百多年前,这东西就已经是废纸了,到嘉靖朝时候,最厌恶这东西的御史们,还得上奏让皇帝再印刷一些,交给各处官学组织学习。 他一个大臣公开说这是废纸? 回头立马有御史弹劾,而且一弹劾一个准,轻则贬职,重则要是被政敌咬住不死也脱层皮。 真的。 一个大逆的罪名都能扣上。 “杨壮士,此事已经奏明朝廷,只是暂时还未有圣断,故此本官也不好说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是否还施行,一切需等候圣断,但尔等挟持总兵,挟持兵备道,击杀官军,威逼府城,这些就不对了。” 他缓缓说道。 “知府老爷,那么也就是说,在圣断到达之前,御制大诰就是管用的,我说的可对?” 杨丰说道。 “这个,本官说过……” “请知府老爷回答,管用还是不管用?” “这个……” “管用还是不管用?” 杨丰说道。 后面士兵们一片鼓噪。 “管用,当然管用,太祖的话能不管用吗?” 旁边一个明显是地方豪绅的,毫不犹豫地上前说道。 杨丰看着马崇谦。 “既然本官的确未曾得闻此前有圣旨明文废止,那么这御制大诰自然还是管用的。” 马崇谦只好说道。 “那么草民何错之有?草民目睹蓟镇总兵王保,杀戮无辜士卒,纵容部下抢掠百姓,草民激于义愤,将其绑送进京,何错之有?樊东谟以永平兵备道,不思秉公执法,在证据确凿之时行使职责弹劾王保,反而哄骗我等放松戒备,而后秘密调集军队偷袭我等,若非太祖显灵,我等皆葬身荒野。那么草民及这些军卒怀疑他与王保朋党勾结,意图杀人灭口,同样激于义愤将其一并绑送进京,那么草民何错之有? 您承认御制大诰还有效,那我等就无罪。 您不但不能阻拦我们,还得为我们提供便利,别忘了当年那些敢于阻挠百姓绑送有罪官吏的,可是惹得太祖高皇帝震怒并下旨抄家。 您不会想抄家吧? 如果您坚持说我们有罪,就等于否定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 身为大明之臣,公然否定太祖,算您一个大逆不过分吧?” 杨丰说道。 “胡言乱语,本官只是就事论事,诉说眼见之实而已,更何况本官何曾说尔等有罪,只是尔等摆弄枪炮堵在城门前成何体统?” 马知府怒道。 “知府老爷,我们也想进去,可是您不开门啊,至于摆弄枪炮,这些兄弟身为军人,不摆弄枪炮难道摆弄绣花针?这枪炮就如他们肢体一般,自然是要随身携带,身为军人随身携带枪炮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笑道。 “今日城内走了盗贼,城门不开,尔等可于城外驻扎,至于所需饮食……” 马知府看了看那豪绅。 “诸位兄弟驻扎长城二十年,保我地方安宁,又远赴朝鲜为国杀敌,如今凯旋归来,我等于情于理,都是应该为兄弟们接风的。” 豪绅微笑着说道。 好吧,就这样杨丰等人在抚宁城外驻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直接以车城戒备,在经历了樊东谟的欺骗之后,他们真的已经不相信当官的了,就连胡怀德这样的老实人,都已经对当官的充满了戒备。紧接着城内送出酒肉,这时候万历朝正当鼎盛,物价其实很低,永平这种有着滦河航运的地方,米价也就是三四钱银子。 接风真的花不了几个钱。 “这过去文官老爷一个个都是高高在上,看咱们都不看一眼,纵然戚大帅在他们面前也得陪着笑脸,找他们办事还得送礼,甚至就是这些地方上的世家大族都能给他脸色看,可如今竟然如此通情达理。” 李无逸喝着酒感慨着。 “哼,尔等闯下弥天大祸尚且不知,自以为有御制大诰就敢放肆,殊不知朝廷自有规矩,敢坏了朝廷的规矩,抄家灭门是少不了的。” 旁边拴着的樊东谟冷笑道。 然后颇有些渴望的看着他们手中的肉…… “规矩?” 杨丰笑着凑过去。 拿着个城内士绅犒军的鸡腿在他面前晃了晃。 樊兵备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规矩?我们认这规矩的时候,这规矩才是规矩,我们不认这规矩时候,我们就是规矩。” 杨丰冷笑道。 正文 第九章 这飞一样的感觉 樊东谟愕然地看着杨丰…… “疯子,狂徒!” 然后他愤然怒斥。 “哈,我喜欢这两个头衔,人不疯狂枉少年。 既然如此那就再疯狂一下,兄弟们,把兵备道老爷吊起来,就吊那棵树上,吊的高高的,也让他这尊贵的文曲星能离天更近一些。” 杨丰喊道。 几个最近的士兵立刻哄笑着走过来。 他们在兵备道老爷愤怒的挣扎中直接把他拖到那树下,把四肢往背后一绑,拿根粗麻绳往中间一穿,再把绳头往树杈上一扔,几个人一起喊着号子拽着绳头用力往下拉。可怜的兵备道老爷就这样在夜晚寒风中冉冉升起,很快到了距离地面差不多一米半的空中,背向青天面朝大地,风吹动官袍飞扬,颇有些衣袂飘飘翩然欲乘风而起的美感。 杨丰端着酒杯,一脸笑容地走到了他身旁。 “兵备老爷,感觉如何?” 他用手指戳了戳樊东谟说道。 “你这狗贼!” 樊东谟在他的戳动下立刻旋转起来,忍不住悲愤地骂道。 “看来感觉还不错!”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一边喝着酒,一边继续不停地戳着樊兵备,而樊兵备也在他的戳动下,继续不停地一圈又一圈旋转…… “你这狗贼,你想干什么?本官乃正四品按察司副使,岂容你如此这般折辱,还不速速放了本官,本官可保既往不咎,否则本官抄你家……” 旋转着的樊东谟继续发出愤怒地吼叫。 “幸好我家就我自己。” 杨丰笑着说道。 这时候几个士兵也瞧出好玩,一个个坏笑着凑过来,同样开始戳着樊兵备,杨丰便不再亲自动手,只是端着酒杯在一旁看着他们转。 而那根麻绳拴在树上,也因为他们的不断旋转在不断拧紧,甚至很快就已经积蓄了不小的力量,开始出现对这种旋转的抗拒,但那些士兵依然在不断旋转。可怜的樊兵备一开始还嘴硬,很快就开始放软话,毕竟他这种身份的,应该到现在为止还没被吊过。不过这并没什么用,周围士兵们依旧兴致勃勃地聚拢在那里,快快乐乐的转着兵备道老爷。 那根麻绳就这样逐渐在旋转中被拧到极限。 杨丰突然一把抓住了樊兵备。 那些士兵赶紧让开。 “兵备老爷,其实我是想问您一个小小的问题,我很想知道王保为什么会屠杀这些士兵。 欠饷没什么大不了。 这些兄弟们也说了,自从戚大帅离开后,他们这些年无论在国内还是入朝,军饷就难得有发放及时的,也难得有发放足额的,无论是军饷,行粮,衣装甚至抚恤,战功赏赐,都是拖欠,就算发也只是发部分,总之就是不会爽利到手的,此前他们也像这样聚集鼓噪讨要过。 也不仅仅是他们。 其他各军也是如此,也一样会聚集鼓噪讨要。 甚至也不仅仅是蓟镇。 咱们大明九边各镇全都是如此。 要,就给点,闹,就给点,不要不闹就拖着欠着。 当官的也知道怎么处置。 可王总兵用这种方式,直接搞屠杀就莫名其妙了,这肯定不会是朝廷的授意,若朝廷真如此,那以后谁还会给朝廷打仗?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他一个从陕西调来的新任总兵,总不会和这些兄弟有仇吧?” 杨丰抓着已经止不住要自己旋转起来的樊兵备问道。 对这个问题那些士兵们的确全都莫名其妙。 克扣军饷,拖欠军饷,这都是大明军队的基本操作,士兵鼓噪聚集讨要也是基本操作,这些年光蓟镇这种事情就好几回了,其他各镇也都是司空见惯是。最后结果无非也就是发放一部分,把领头闹事的责罚一下,但足额发放是不可能的,甚至士兵们也没指望会全要出来,他们自己的目的也就是通过聚集鼓噪,尽可能多要出点…… 话说就像民工讨薪一样。 甚至官兵双方对这种事情也都已经有了默契。 该怎么解决当官的也都明白。 可是王总兵这种什么不说直接动刀子,用屠杀来处置的方式,不但士兵们都懵了,甚至某种意义上说也坏了规矩的,哪有将领会这样处置,这样干以后谁还会当兵? “杨壮士,樊某如何知晓,王总兵就在那里,你为何不去问他?” 樊东谟哀求道。 “哦!” 杨丰笑了。 紧接着他松开了手。 已经差不多拧到极限的麻绳,突然没有了阻碍,立刻释放它蓄积的力量,然后就看见下面倒霉的樊兵备惊叫一声,就像个被抽动的陀螺般,在半空开始了高速旋转,而就在同时他那尖叫声,也像被强行塞进飞行员训练转轮的少女般,在高速旋转中一直不停了。 周围士兵一片哄笑。 杨丰看着他上方麻绳,差不多释放完了力量,这才伸手抓住他。 樊兵备停稳的瞬间,就哇的一声狂吐起来…… “兵备老爷,现在你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另一边的王保。 王保吓得赶紧缩进黑影,只有俩眼睛在眼巴巴看着樊东谟。 “我,我,我真不知。” 后者虚弱地说道。 王总兵如释重负。 “兄弟们,有更粗的绳子吗?” 杨丰看了看那些士兵说道。 “杨兄弟,船上使的棕缆行不?” 一名军官看着不远处滦河边被冻住的帆船问道。 “行,最好蘸足水。” 杨丰说道。 那军官立刻一脸兴奋的带着几个兄弟跑向那艘帆船,很快他们就抬着一捆蘸满水的棕缆回来,迅速在樊兵备那惊恐的目光中把他放下,然后将蓄力能力有限的麻绳换成了手臂粗的棕缆。 “兄弟们,接着伺候兵备老爷。” 杨丰喊道。 那些早就迫不及待的士兵们很欢乐地一拥而上,一个个推着半空中的樊兵备,又开始了一圈圈转动…… “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我是兵备道,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杨,杨壮士,我真不知啊……” 樊兵备嚎叫着。 杨丰端着酒杯,笑看着他头顶的棕缆。 棕缆迅速拧紧到极限。 下面的士兵们甚至需要用些力气才能让樊兵备再多转一圈。 “好了,有请兵备老爷享受一下这飞一样的感觉。”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们哄笑着向外一闪…… 正文 第十章 蝇营狗苟 樊兵备最终还是招了。 很显然他不是硬骨头,跟杨涟左光斗之流没法比。 至于王大帅用屠杀来对付戚家军的原因其实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单,就是他把这三千七百戚家军的军饷已经花了…… 真的花了。 他根本就没钱支付军饷。 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可能支付军饷。 这笔钱早就已经被他以利益输送的方式,瓜分到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很多人手中。 虽然他是蓟镇总兵,头上还有都督同知头衔,但得了这样个肥差,那各路打点都必须送到,蓟镇总兵乃是九边最重要的一个,不但拱卫京城地位特殊,所辖兵马也最多,换句话说就是能吃更多空饷。同样也最容易立功受赏,毕竟离皇帝近,稍微有点功劳立刻就看见了,虽然同样有错也容易看见,但戚继光打下的底子还在,他十几年建立的完善防御体系还在,十几年时间压下去的长城外各部也还没能力迅速翻身。 可以说这个总兵很好当而且很容易捞钱。 那这么好的事情,如今落到了他的头上,他能不懂事吗? 他得感谢那些让这个肥差落在他头上的人们。 宫里的娘娘们掌权的太监们要感谢。 阁老们也要感谢。 各部尚书们,五军都督府的掌权都督们,锦衣卫,地方督抚,包括樊东谟这样的兵备道,全都必须得有厚礼感谢。 一个菩萨拜漏了,以后都少不了有麻烦。 别看他是从二品都督同知,敢不给四品的樊东谟送礼,樊东谟立刻就敢找茬弹劾,后者是兵备道,以山东按察司副使监督永平山海关一带军备情况,随便找个敌台年久失修就能给王保一个不大不小的过错。 那么王保这送礼的钱哪里来? 当然是从军饷里! 难不成还是他自己回家向夫人要嫁妆? 只能是克扣军饷。 但是…… 克扣军饷也是门学问。 军队里面也是山头林立,各将背后都有人,同样他们部下也是他们罩着的,克扣军饷时候不能惹上不该惹的。 比如你贸然扣了一个参将部下的军饷,而这个参将的老婆的表姐却是宫里妃嫔,那直接捅上去弄不好就直接下狱了,克扣军饷必须得照着那些好欺负的,没有背景的,后面没有后台的队伍。而戚家军正好完美符合这个标准,戚继光早死了,张居正那帮子已经清算了,原本对这些人还看重的是前兵部左侍郎,经略朝鲜蓟辽等处军务宋应昌。 他是这些人的后台。 当初也是他带着这些人去朝鲜的。 但他因为和兵部尚书石星在对倭战和问题上分歧严重,已经被迫辞职回乡养老了。 他辞职后被他重用的这支戚家军主将吴惟忠被找茬撤职了,现在可以说没有任何人会为他们出头,文官嫌他们军饷高,早就想裁撤他们,武将嫌他们碍事,早就想踢走他们,朝廷根本没人喜欢他们。 包括皇帝…… 戚家军啊! 万历一看这名字立刻就心情不爽了。 这么完美的目标,不扣他们的军饷扣谁的? 但现在他们要了啊! 他们闹了。 万一哪个御史闲的蛋疼想借着这个茬扬名立万怎么办?王大帅肯定不可能给每个御史都塞钱了,一百多御史呢,怎么可能都塞钱,总有他没拜过的菩萨,说不定就有哪个会趁机插手。既然这样那就索性做的干净彻底些,钱拿了,命也拿了,都砍死然后报个兵变,杀人灭口,一不做二不休,一了百了。 “你也收钱了?” 杨丰饶有兴趣地问道。 说话间他还赶紧拉住要去砍死王保的士兵们。 “未曾,未曾,下官一向清廉。” 樊兵备赶紧说道。 “姓樊的,你收了,你收了我三千两银子,我给巡抚李颐五千两,给了总督孙矿一万两。 他们三千七百备倭南军月给钱一两五,行粮盐菜银一两五钱,衣鞋银三钱,犒赏银三钱,每个人每月三两六,三千七百人一个月一万三千两。我扣了他们半年,自己就落了两万两,还他玛都拿来养家丁了,我那些家丁一个月光是月钱就一两八。 剩下全给你们了,你们哪个没拿这里面的银子? 敢查我? 敢查我那就谁都别跑,从蓟辽总督孙矿到顺天巡抚李颐,再到你和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巡按御史,你们哪一个也别想跑的了。” 王保就像发疯一样吼道。 “他疯了,胡言乱语的,他痰迷心窍,你别信他!” 樊兵备陪着笑脸说道。 “他是不是疯了,这个咱们一起到皇帝面前,让皇帝自己看。” 杨丰笑道。 “杨壮士,你这又何必呢? 我承认我是拿了,可你们纠缠下去又能有什么用? 杀你们的是王保,你们想报这些死了的兄弟的仇,那冤有头债有主就找王保一个人,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立个字据,承认我收了他的钱调兵对付你们,但这个咱们自己知道就行。我回去后就上奏,说是王保贪了军饷又故意杀人灭口,你们被逼无奈才不得不聚众进京讨说法,只要我把奏折写的好些就行。 你们不会有事。 最多也就是申饬一下,该给你们的军饷还会给。 至于王保肯定会砍头的。 可是你们纠缠下去就没法收场了。 这官场你们不懂,你们真的纠缠下去,那巡抚李颐害怕,总督孙矿害怕,他们都收了钱,做官哪有不收钱的,在这蓟辽总督的位子上,哪个都少不了一年十万雪花银。 他们都收了钱。 你们不闹,咱们相安无事,你们想报仇,那就让王保去死。 你们闹,就与他们都为敌,不只是他们,兵部也有份,兵部也与你们为敌,宫里掌权太监也有份,他们也与你们为敌,那时候这从上到下就必须保王保,王保必须无罪,而你们必须是作乱,那时候你们也就没有活路了,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杨壮士,你是聪明人,咱们放过彼此,都皆大欢喜不好吗?” 樊东谟低声说道。 杨丰笑了笑…… “不好!” 他说道。 正文 第十一章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转头看着身后的士兵们…… “诸位兄弟,他说的话你们也听到了。 那么现在我就问你们一句话,你们愿意就此罢休吗? 你们愿意像他说的那样,由他写一份字据,押在咱们手中,放他回去给皇帝上奏,把所有罪责全都推给王保,让皇帝砍了王保的头,你们继续领军饷当兵和过去一样吗? 先说一句。 我不愿意。 因为我不相信他能兑现。 但我不能因为自己,拉着兄弟们一起冒险。 因为他说的一部分也对,如果咱们继续走下去,会把很多更大的官,逼到与咱们为敌,最终会怎样,我也不知道,有可能咱们进京敲登闻鼓,见着皇帝把这些都告诉他,换一个清清白白的结果。也有可能咱们在半路上,被那些更大的官想方设法除掉杀人灭口,免得咱们进京牵连出他们来,尤其是这里面还牵扯总督巡抚,他们有权力调兵。 所以咱们有可能也会因此死在路上。 我不能替你们做主,你们的命得你们自己做主。 同意继续按照咱们之前的计划走下去的,那就把你们的手举起来。 如果有超过一半兄弟同意,那咱们就走下去,如果不够一半,那么就放了他,我会自己离开,你们在此等待结果。” 他说道。 “不愿意,他骗了咱们一回,那就能骗咱们第二回。” 胡怀德毫不犹豫地举手说道。 “不愿意,他自己说的好听,最后谁知道会怎样,他就算立了字据,只要从咱们手中逃出,翻脸不认,又或说咱们逼他写的,根本不是真的,他们官字两张口,黑的说成白的,咱们到时候又能怎样?” 李无逸说道。 “对,当官的都不能信,咱们就去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说了不会反悔,当官的嘴里哪有什么实话?当初李如松说谁先登上平壤赏银万两,咱们先登上牡丹台,到头来还不是没给赏钱,又说各军不割首级,都只顾着冲杀,结果咱们听了,不割首级只顾着冲杀了,他的亲兵在后面却割首级了。 一个首级五十两赏银啊,王游击都气得当面骂他不信不仁。 谁信这些狗官谁就是傻子!” 一个军官愤然说道。 “就进京,就敲登闻鼓,谁拦咱们就打谁。” “咱们就跟着杨兄弟,什么都明明白白的,不怕被人哄骗!” …… 那些士兵纷纷举手喊道。 虽然有些犹豫的,但看到多数都举手,也就跟着举了,这支军队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能做到真正同生共死,毕竟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甚至很多都沾亲带故,在这种远离家乡的地方当兵,唯一的选择就是同生共死。 “好,既然这样,那咱们就豁出去走到底,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就是京城的城门挡着咱们,咱们也拿大炮把城门轰开,就这样一直走到承天门外,就去敲那登闻鼓。” 杨丰喊道。 “你们都疯了,你们觉得自己能对抗朝廷!” 樊东谟悲愤的说道。 真要是这样,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身了。 “哈,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只要我们不怕死,就敢给你们把这蝇营狗苟全翻出来,把你们这些魑魅魍魉全揪出来,让这大明朝的肮脏污秽,全都翻到太阳底下,任你们威逼利诱,任你们欺瞒哄骗,任你们斧钺刀枪,我们就往前走,走出个明明白白。” 杨丰说道。 樊东谟无言以对。 “杨兄弟。” 李无逸向杨丰使了个眼色。 杨丰随即跟他走到一边,那里胡怀德和一帮主要哨官都在。 戚家军的编制最高是营,营以下四个把总,把总以下四个哨官,哨官以下四个队长,也就是全部四四制,但他们是募兵,本质上是没有编制的,性质相当于临时工。大明的正规军是卫所兵,哪怕卫所兵已经变农奴,但他们仍旧是真正的大明国防军,募兵就是临时工的性质,甚至总兵理论上都是临时工,只不过总兵有在编制的身份。 他们都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督同知,都督佥事们,这个才是他们的真正官衔。 而这些募兵里面,营一级就是正经的将军。 他们都有在编的官职,然后以这些在编的官职充当这些临时工的将领。 比如吴惟忠的官衔就是都督佥事,以都督佥事充海防副总兵,统带备倭南军的一个营。 他们是不可能参与讨饷这种事情的,包括那些把总们也不会参与,把总们也是有编制的,秩比正七品,他们领的都是俸禄。 哨官就不好说了。 尤其是戚家军这些哨官,绝大多数都是民籍募兵提拔起来的。 而这次讨饷就是这些哨官们带头的,而胡怀德威望最高,一直就是他们中间说了算的,李无逸次之,总之这支军队就是他俩为首,一帮哨官在一起,以会议来决定各种事务。平常就是各自带着各自部下,他们部下多数也都是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基本上也都只听他们的。 因为杨丰的特殊性,无论是救命之恩,还是表现出来的武力值和头脑,都使得胡怀德和李无逸听他的。 那么剩下的哨官们也都跟着听杨丰的。 “杨兄弟,真要是再往前更危险,那咱们得准备充足才行。” 胡怀德说道。 “弹药?” 杨丰说道。 的确,这个准备必须充足。 “对。” 李无逸说道。 “但这个不好弄吧,难道民间还有弹药可买?” 杨丰说道。 “杨兄弟,咱大明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弄,只要有银子,咱们就能偷偷从周围的几个卫里买,这周围都是卫,抚宁卫,开平卫,所有这些卫都有工匠专门做军械,也包括做这些弹药。每个卫都有,他们也有自己的军火库,甚至只要有银子,咱们从那些驻防长城的军营里也能买出来,前面遵化还有铁厂,就是大炮也能弄出来。”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我大明传统如此。 “银子,好吧,我知道哪里有银子。” 杨丰想了想说道。 正文 第十二章 坏人 银子。 这地方的确有银子。 杨丰等人第二天一早,就在永平士绅欣慰的目光中,启程继续向前越过冰冻的滦河,顺着大路傍晚时候到达沙河驿。 然后…… 再次被截住。 “王兄弟啊,你死的好惨啊,哥哥我来迟一步啊!李兄弟啊,你这让哥哥我如何回去见李太公啊!诸位兄弟们,你们都一路走好,你们的冤屈我就算拼了命,也要给你们上奏……” 一个将领趴在那些死尸旁边一边烧纸一边哭嚎着。 “蓝守备,您如今发达了,兄弟们可受不起。” 胡怀德冷冷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蓝守禄能有今天还不是靠着兄弟们帮衬?” 那将领勃然怒道。 “那好啊,杀害这些兄弟的王保就在那里呢,既然你如此念旧,把他们真的当兄弟,那就算你不能手刃王保给他们报仇,过去打几个耳光也行啊!在这里哭嚎有何用,难道你哭嚎几声,烧几张纸,就算把他们当兄弟了?那这兄弟真不值钱,李六子当年在战场上可是给你挡过西虏的箭,如今他惨遭毒手,你给仇人几个耳光总行吧?” 哨官徐寿说道。 “呃?!” 蓝守备看看那里依然绑着的王大帅…… “哼,蓝某自当上奏朝廷!” 他傲然说道。 “拉倒吧,你就一个破关口守备而已,有个屁资格上奏!” 杨丰一脸鄙视地说道。 “混账,本官对兄弟们的义气又岂是你这外人能离间?” 蓝守备怒道。 他是冷口关守备,他和遵化右车营游击高应选,各自率领所部,按照蓟州兵备道赵祖寿命令,预先在前面山口布防,阻挡他们的前进,说是蓟辽总督孙矿,巡抚李颐正在赶来,要他们暂驻沙河驿。 不过两位大老爷恐怕还得过几天才到,这时候蓟辽总督驻密云,而顺天巡抚因为属于防秋期间,所以从蓟州移驻昌平,他俩都一把年纪,两三百里路,怎么也得走个三天。而在这期间,杨丰等人不得再继续向前,然后蓝守备就亲自跑来祭拜这些遇害的兄弟了,他也是戚家军出身的,这些遇害的兄弟里面有不少都是他的老相识。 当然,主要为了安抚这些人,毕竟出身同一支军队的蓝守备,很清楚这三千多人一旦被坏人利用能造成多么大的危害…… “那您过去打王保一耳光,既然蓝守备义气深重,给杀害这些兄弟的仇人一耳光总可以吧?” 坏人说道。 “就是,打呀!” 徐寿同样鄙视地说道。 说完他狠狠抽了王保一耳光…… “你看,我就敢打,蓝守禄,你要是也敢过来打他一耳光,那咱们就当你还是兄弟。” 他说道。 可怜的王保幽怨地看着他们…… “朝廷自有法度,王总兵纵然有罪也需朝廷处置,若人人都以私刑乱法,这大明岂不乱了?” 蓝守备义正言辞地说道。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嘘声,他站在那里脸色尴尬。 可怜他一个小小的守备,哪敢去打总兵耳光,这可是他顶头上司,正经的镇守总兵,可不是那种临时带着几千兵马出征的总兵,人家是统辖蓟镇十几万大军的正牌镇守总兵,有资格称大帅的。要是王保真的因为此事被革职甚至下狱倒还好,他打了也就打了,要是到头来什么事没有,还继续回来做总兵,那他真要是打了,接下来就该他被王保找茬砍头了。 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赔上前程甚至身家性命。 “本官当你们是兄弟,才提醒你们注意分寸,咱们再怎么有怨仇,也得守法是不是,大帅当年怎么教导你们忠义的? 给兄弟们申冤可以,但可别被人利用了。” 他紧接着说道。 “呸!” 徐寿很干脆地吐了口老痰。 “赶紧滚吧,连耳光都不敢打,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兄弟?” “蓝守备,您老接着升官发财吧!” …… 士兵们纷纷起哄。 蓝守禄用深沉的目光看了看一旁笑着的杨丰…… “哼!” 紧接着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看着他走远,胡怀德等人立刻聚集到杨丰周围…… “走!” 杨丰很干脆地一挥手。 紧接着他抄起旁边的长刀,而原本那些聚集在这里嘲笑蓝守禄的戚家军,也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一支千人的轻步兵立刻汇聚,跟着杨丰和徐寿悄然出了车营,在夜幕掩护下直奔南方。仅仅一个小时后,他们就已经出现在了一个有土围子保护的村寨外面,这里甚至还有两个城门,土围高度差不多四米,民间修这个是可以的,只要官府允许就行,但高度是有限制的。 一千精锐在外面悄然准备,部分拿出绳索和飞爪。 然后杨丰自己冲了上去。 他在后面惊愕的目光中,以堪比战马冲刺的速度,转眼到了城门,紧接着腾空而起,一下子到了城门上方然后踩着上面突出的砖拱,再一次腾空而起就到了城墙上。 “穿越者就是不一样!” 他自己都颇有些不适应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好吧,他其实只是想跳起来攀住砖拱然后往上爬的,但全力一跳之后却发现自己居然到了砖拱上方,这跑跳能力简直夸张。不过这时候没空想这个了,在后面膜拜的目光中,他紧接着跳入城内,转身走进门洞,打开了紧闭的城门。外面已经到达的徐寿等人立刻涌入,在门内的大街上迅速列阵,主战的长矛手在前刀牌手护左右,后面长矛左右刺,再后面鸟铳手远程输出,最后刀牌手护尾。 一个个战斗小队就这样完成。 而站在最前方的杨丰,看着眼前直通向前的街道和夜幕下无数沉睡中的民宅…… “官兵捉拿妖人王森,闲杂人等勿扰,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吼道。 这里就是他的银子。 这里是石佛口,闻香教主王森已经崛起多年,甚至今年还入狱过,但紧接着就掏钱买出来了。 大街尽头那座气派的大宅里,有足够戚家军使用的银子…… 正文 第十三章 这个刁民坏得很 第二天。 “这是何人?” 蓟州兵备道赵祖寿,看着被铁链锁着的中年人明知故问。 “兵备老爷,草民冤枉啊!” 可怜的闻香教主王森,就跟看见亲人般挣扎哭嚎着试图扑向他。 王教主是真的无事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半夜里正搂着女弟子传法呢,突然间如狼似虎的官兵杀上门,不知道底细的他都没敢抵抗,今年他已经被人告发过一次并且下狱。虽然紧接着掏钱解决了,但他也知道自己过于招摇,以后得小心谨慎,这一看是官军哪还敢反抗,原本想着可能又被谁告发,就算再下狱也不过是继续花钱解决而已。 他真没什么野心。 就是靠着闻香教敛财享福而已。 所以他遇上这种事情,第一想到的就是不能反抗,被抓后掏钱解决,反抗就是真的造反了,那就不是钱能解决的了。 可怜他真没想到杨丰就是奔着抄家去的啊。 结果全家被一锅端,紧接着一帮歹毒的坏人用各种手段折磨他,在他家挖地三尺搜刮,还把他三个儿子全摆那里要挖坑活埋,他最终没撑住,这些年积攒的三十多万两银子全落入杨丰手中…… “回兵备老爷的话,此人王森,石佛口人,在家中以妖言惑众,自称曾救一狐狸,狐狸断尾相谢,其尾有异香,能使其通神佛,在家中借此煽诱愚民,意图不轨。我等路过此处,得闻此事,以大明律造妖书妖言者斩,我等既为大明忠义之民,自当擒拿绑送官府,故此顺便过去将其捉拿,并于其家中搜出大炮四尊火枪数十支。 幸亏我等抓捕及时,要不然他就真的成了气候。 您看看这些大炮。 简直骇人听闻!” 杨丰笑着说道。 旁边徐寿一脸凝重地招手,后面士兵赶紧推过四尊大炮和一堆火枪。 “兵备老爷,这是他们栽赃陷害,我与永年伯同宗,宫里王德祥王公公是我结拜兄弟,这姓杨的栽赃陷害,抢了我家产。” 王森嚎叫着。 “啊?” 杨丰很夸张的惊叫一声。 把赵祖寿吓一跳,疑惑地看着他。 “赵兵备,那岂不是永年伯及王公公与他合谋造反?” 杨丰说道。 “呃?” 王森都被他的无耻惊呆了。 “混账,永年伯乃皇后生父,如何会谋反,更何况永年伯祖籍浙江,本姓黄,如何与他同宗,不过是胡乱攀附而已。” 赵祖寿怒道。 “啊,那草民就明白了,这狗东西,居然还敢诬陷永宁伯,兄弟们,把他拖到一边去掌嘴,让他胡说八道,居然连皇亲都敢诬陷。” 杨丰喝道。 徐寿赶紧把王森拖走…… “赵兵备,草民冤枉啊,那些大炮是他栽赃的……” 王教主嚎叫着。 然后就被徐寿一脚踹倒,旁边士兵拎着鞋子,上前开始抽脸。 赵祖寿皱了皱眉,他当然明白杨丰这是下马威。 这个刁民坏的很! 但他也没别的办法,朝廷的处置至今没下来…… 实际上也不可能这么快下来,到现在为止也不过才三天而已,路上来回还得两天,指望朝廷那帮人一天做出决定,那除非得是火烧眉毛的重大军务,否则拖个三五天是很平常。可是他也不能再让这些人往前,因为再往前走就是他的辖区了,他是蓟州兵备道,蓟州和永平的交界就是后面的山口,在这里怎么折腾都是樊东谟的责任。 呃,樊兵备还捆着呢! 但捆着也一样。 只要别进自己的辖区就行。 “杨壮士忠肝义胆,的确乃是我大明百姓之楷模。” 他想了想说道。 “这是草民应该的,自从上次太祖高皇帝显灵之后,草民浑身上下就有了无穷力量,看不得一丝对大明不忠的行径,不管是这些妖人还是那些贪官污吏,还有这种残暴不仁的,草民统统都容不得。草民这双眼睛,就为太祖高皇帝,盯着咱大明的那些蛀虫,有一个,草民就抓一个,全都交给皇上砍了他们的头,以此感谢太祖高皇帝显灵相救之恩。” “但这百姓绑送官员之事,虽说是太祖旧制,终究已多年未有,是否合法还需要陛下圣断,在此之前汝等还是在此等候为妥。” “还等?” 杨丰不满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抱着那本御制大诰就跟抱着圣经的懂王一样。 “最多三五日而已。” 赵祖寿陪着笑脸说道。 “那兄弟们吃饭怎么办?” “此事交给赵某。” “那兄弟们,咱们给赵兵备这个面子?” 杨丰朝那些士兵喊道。 “行,赵兵备是好人,咱们给赵兵备面子。” “赵兵备,您可别饿着兄弟们,兄弟们要是饿着可就不知道会干什么了!” …… 那些士兵粗野地喊道。 “兄弟们放心,一切交给赵某!” 赵祖寿长出一口气说道。 然后他又安抚了几句,赶紧转身走进轿子,进去的时候还下意识地擦了把头上的汗。 杨丰等人静静看着他离开。 “赶紧准备东西,赵祖寿也是收了钱的,孙矿和李颐也一样,只要咱们进了京城见了皇上,王保肯定把这些都抖出来,那时候他们全跑不了,这些狗官是不会让咱们真到京城的,不出意外他们正在调兵。” 杨丰说道。 “蓟镇三协十二路,东协就是张守愚,下面四路,石门寨是我们,后面山海关杨元没追咱们,他自己那晚带的是抬头营和燕河营,结果被咱们打败,跟着王保的是镇标直属的,也就是三屯营的。剩下中协和西协,但这两协对面西虏都是最不老实的,孙矿和李颐不敢多调,且不敢远离防区,否则西虏趁机越长城劫掠那他们就都得下狱了。 他们得先调兵,再放咱们向前然后中途伏击。” 胡怀德说道。 “那就得多准备些弹药了。” 杨丰说道。 “这个交给我,去开平卫找老曹,我就不信一万两银子摆在面前他不要。” 李无逸笑着说道。 “我去铁厂,咱们有几尊弗朗机用的太久,朝廷官价十两一尊还带六个提炮,咱们一百两一尊,我就不信铁厂那些人不给。” 徐寿笑着说道。 “那就都行动起来!” 杨丰说道。 正文 第十四章 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丰和申冤大军仿佛真的就理性了…… 他们在沙河驿停下了。 不走了。 平日里就是吃饱了闲逛,偶尔出去购物,因为嫌弃赵祖寿光是提供粮食没有酒肉,还跑到永平,抚宁,开平卫等地购买酒肉,在军营整日里杀猪宰羊日子过得颇为快活。就是喜欢出去骚扰个地方士绅,尤其是杨丰简直把周围搞的绅不聊生,这个混蛋顶着御制大诰到处募捐…… 好吧,就是募捐。 给那些死了的士兵募捐,说是他们死了连棺材都没有,需要请这些修桥补路的大善人们,给这些兄弟凑些银两买棺材。 在这种特殊时候,地方官员们对此也就视而不见了。 至于士绅们…… 当然是识大体顾大局啦! 这种时候他们还能怎样,要么给银子,要么一帮吃饱了无事可干的士兵把大炮堵到门前,可以说要么给那些死了的士兵买棺材,要么给自己买棺材…… 非常时期。 忍忍吧! 不过朝廷的处置也一直没下来。 这个也可以理解。 那么多军政大事等着处理,像他们这点小事,往后拖一拖很正常,这对于他们来说算是一件大事,可放到朝廷来说,那真的就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就这样一直过了五天。 堵在前面的高应选和蓝守禄两部突然撤军了。 然后赵兵备派来一个军官告诉他们可以继续向前了。 至于别的…… 什么都没说。 就是告诉他们可以继续走了。 不过因为部分士兵跑出去采购还没回营,所以杨丰等人又在沙河驿耽搁了整整两天,这才聚齐所有人然后再次启程,但他们走的很慢,仿佛游玩般走走停停。直到第二天傍晚才终于磨蹭到丰润,然后在丰润城外再次扎营休息,当天晚上继续在军营里狂欢,还丧心病狂地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几头牛聚餐…… 令人发指! 第二天。 丰润城头。 “玛的,这帮狗东西日子过的真舒坦!” 在城头上冻了一夜的兴州前屯卫千户杨彬,看着黎明的微光下,远处那片军营里依然亮着的篝火,忍不住愤然啐了口唾沫,话说他是有理由对杨丰等人愤怒的,因为他放在王森那里放贷的五千两银子也没了…… 好吧,王教主也是玩金融的。 他能在石佛口做大,就是因为他还兼职放贷,也就是周围士绅还有这些卫所将领把钱放他那里,他替他们放高利贷。 自己收劳务费。 古代搞这个通常都是由这样的人。 包括大师们。 大师们都是银行家。 “这就跟死囚要上刑场一样,怎么还不得给顿饱饭。” 他身旁县丞笑着说道。 “却是如此!” 杨彬也笑了。 “怎么样,他们可曾动身?” 就在这时候,年轻的知县老爷走上城墙说道。 杨彬二人赶紧行礼,虽然千户品级比知县高的多,但大明朝的武将可不敢和文官论品级,尤其是知县老爷还是正牌新科进士出身,可不是那些举人贡生熬上来的。人家中了进士放在这里就是历练一下而已,以后还指不定如何飞黄腾达,这座城市里别说千户,兴州前屯卫指挥使见了知县都得堆起笑脸低着头。 “县尊,这些狗东西估计昨夜喝多了,至今还没见有人出来。” 杨彬说道。 “哼,这就是戚继光的精兵?” 知县老爷鄙夷地说道。 说话间他走到女墙边,看着远处的军营…… “那些鸟是怎么回事?” 他皱着眉头说道。 杨彬一愣,急忙转头向军营望去。 天空中一群飞鸟正在落下,而且直接落在那些帐篷上,甚至不少落下处应该是帐篷间的空地,虽然距离远看不见,但看位置应该是的,他带着一丝不详的预感,沿着城墙向前跑了几步,找了个更好的角度。 “县尊,快出去看看,这些狗东西别是跑了!” 紧接着他一脸惊慌地转头喊道。 这个时间不可能没人起来,戚家军纪律他是清楚的,要说全军都睡到日上三竿是不可能的,只要有人活动这些鸟就不敢这样落下。 “快开城门!” 县尊立刻转头喝道。 一片混乱中城门缓缓打开,他们几个匆忙出城。 然后…… 他们站在空荡荡的军营里,一个个全都傻眼了。 一个人没有啊! “快,快向蓟州禀报,这些狗东西别是要学庞勋。” 县尊一脸焦急地喊道。 四十里外。 丰润通往梁城千户所的道路上。 黎明的微光中,已经强行军半晚上的戚家军依然在前进,他们就像在战区行军般,推着一辆辆偏厢车,轻车,炮车,在冬日里冻结实的道路上默默向前…… “天黑前能到梁城所吗?” 杨丰说道。 他也一起推着一辆偏厢车。 这种战车几百斤重,幸亏现在是冬天,要是夏天这条路很难走。 “放心,一百里而已,兄弟们又不是没走过,这帮狗官想坑咱们,这次非给他们闹个天翻地覆。” 李无逸说道。 说话间他又从怀里拿出一张明显属于印刷品的纸…… “山东按察司副使,兵备永平山海等处军务樊东谟奏,石门寨备倭南兵作乱,劫持总兵王保威逼府城,请调兵严惩。准,谕督抚会办,务必剿灭以肃军法。” 他念道。 然后他看了看驴车上捆着的樊兵备。 “兵备老爷,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上的奏折没人知道?你不知道京城那些抄邸报的,就是军情塘报都能抄出来卖吗?” 他恨恨地说道。 这是杨丰安排人骑马到京城买的报纸…… 大明报业发达,每天一堆地下出版社买通六科和通政司小吏,在六科和通政司抄邸报,然后拿出来印刷后在民间出售,奏折圣旨内容基本上当天就能传到京城民间。而他们的处置三天前就已经出来,只知道兵变挟持总兵的万历,给出的圣断是交给蓟辽总督孙矿和顺天巡抚李颐调兵围剿。至于赵祖寿这些天,其实全都是在哄着他们,然后等待孙矿和李颐调集军队,而在他们前面的原本要经过的某个地方,一个陷阱已经张开口等待。 所以…… 那就换个方向,然后继续闹的更大。 “目标,天津,加快速度!” 杨丰在人群中大喊着。 正文 第十五章 风雪尹儿湾 三天后。 天津运河北岸尹儿湾官仓。 轮值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裹着皮裘,悠然地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看着外面鹅毛般的大雪。 现在是封冻季节,南方的漕运已经停了。 不过在他身后连绵几乎看不到尽头的一座座仓库里,没有在封河前运到京城的粮食还有的是,这里是运河最大的中转仓,当年号称百万仓,意思就是足以容纳百万石。实际上最高达到一百八十万石,这里也是天津三卫存在的意义,他祖上当年被永乐爷派到这里驻扎,就是为了守卫这百万仓,包括天津城也是为此而修筑。 “想当年,先祖那也是万夫不当之勇!” 他又开始吹牛了。 周围听了无数遍的士兵赶紧堆起笑脸,就像第一次听到一样很有精神的听着。 外面一群推着车子的苦力正走过,这是往京城运输粮食的。 虽然已经封河,那些剥船是不能走了,但车辆一样可以运输,只不过运量没有那么大而已。 但那也得运。 京城的粮食可全指望这些仓库。 这些苦力都是原本的纤夫,他们谁也不好说是哪里来的,不过绝大多数都是山东一带贫困农民,在家乡过不下去随着运河船北上讨生活,至于里面有没有逃亡军户,犯了罪的逃犯,这个谁也不知道。 而且也没人在意。 现在他们的确不重要,就是给点活吊着命不至于饿死。 等到了开河,这些纤夫就无比重要了,从三岔河转过来的漕船,乘着潮水最远也就到杨村,潮不过三杨,杨村,杨柳青,杨芬港,从杨村向北是逆流,风向好还能用帆,风向不好或者遇上浅滩,全靠这些纤夫,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这些纤夫把运粮船从杨村开始一直拉到张家湾。 两百里路一步步拉过去。 外面一个苦力艰难地推着车,在雪中往前走着,雪花完全盖住了他的头,只有两个眼睛还露在外。 但他依然推着沉重的粮车艰难向前。 “快点,没吃饭吗?爷看你们可怜,赏你们这趟差事,迟了小心爷的鞭子!” 黄千户喝道。 那苦力前面拉车的同伴赶紧转头抹了把脸向他堆起笑容…… “将军放心,将军好心肠,一定步步高升。” 苦力说道。 “算你会说话!” 黄千户满意地说道。 其实他也没什么权力,只能这样享受一下,不过他给这些人这趟活,的确相当于可怜他们,因为这时候绝大多数纤夫,其实都已经没有生计,只能靠着开河季节赚的那点钱苦捱,而且很多都是全家一起苦捱。年年都有大批纤夫,因为捱不过这个冬天饿死,但来年春天又有更多在家乡活不下去的流民,跑来吃运河边这口饭。 他们就像野草。 在这个寒冬里挣扎着等待春天,挣扎不过去的就死了。 这季节里,任何一个工作机会,对他们来说都是救命的,无论这个工作多么艰苦。 因为没有这一点来源,他们很可能就是全家饿死。 官府偶尔也会救济,士绅也有救济的,但救济的目的不是让他们能吃上饭,而是不要饿死太多,免得来年补充进来的流民不够,耽误了漕运和商业,换句话说饿死一部分是可以接受的。 蓦然间外面一声马匹的嘶鸣。 紧接着马蹄声传来。 黄千户疑惑的抬起头。 下一刻数十匹马突然从风雪中浮现,在守门兵茫然的目光中直冲而入,带着寒风和雪花直冲他面前,黄千户以为是天津城内过来的,赶紧站起身走上前,就在同时最前面的战猛然带住。这匹明显的战马嘶鸣着立起,黄千户赶紧一闪,但就在同时他面前寒光一闪,还没等他清醒过来,一柄长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都扔了家伙!” 马背上的人喝道。 就在同时,他身后那些停稳的马上,所有人全都亮出了三眼铳。 “都,都,都扔了家伙!” 黄明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手下那些士兵赶紧老老实实扔了武器。 这些都是天津左卫的军户,拿着武器也是装样子,都得快两百年不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了。 天津有打仗的军队。 但那个在葛沽海防营,这里就是三卫的军户当差。 “这位大爷,兄弟这里就是些粮食,没什么值钱的,您老要是缺粮,尽管来搬就行,我与三角淀的李当家的也是老相识,他贩盐也多得我照应,咱们自己人没必要动刀子。” 黄明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以为是附近土匪,冬天缺粮来弄点。 这一带有的是,土匪,水匪,私盐贩子,甚至沿海渔民盐户,逼急了也会客串一下,大家都是老熟人,他跟私盐贩子也是常有业务往来,完全不需要为此搞得见血。这里一千多座大型仓库,随随便便扫扫库底,都够打发这些人,实际上他自己监守自盗的事情也常干,粮食是朝廷的,命可是自己的,他们拿了粮食走人就行。 连账面都不用处理。 这么多粮食堆积,算错账还不是司空见惯。 “这位将军,你这是通匪呀!” 那人掀开兜帽说道。 黄明茫然地看着这张年轻的脸。 而就在同时,他后面那些人纷纷甩开斗篷,露出里面边军的棉甲…… 黄明脸上瞬间就不好了…… “将,将军如何称呼?小的适才以为是盗匪,为了哄住他们,好叫手下去报信才故意那么说的,小的天津左卫千户黄明。” 他陪着笑脸说道。 就在同时他向旁边亲兵使了个眼色, 后者立刻醒悟,拔腿就往外跑,准备去天津城报信,但就在出门的瞬间却突然停住了,然后一点点往后退,而在他前面钻出风雪的是一辆车,只不过这辆车的前面竖着盾墙,而盾墙中间伸出了一个炮口。就在同时后面风雪中仿佛无数怪兽组成的军团般,一个个暗影清晰起来,一辆辆轻车和偏厢车的身影浮现,一个个炮口指向这边…… “黄千户,兄弟杨丰,这地方我们接管了!” 那年轻人笑着说道。 正文 第十六章 开仓放粮啦 “你们是何人?” 杨丰疑惑地看着那些苦力。 而倒霉的黄千户正在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踢进一间仓库,已经被同样踢进去的王保,樊东谟和王森纷纷抬起头,用欢迎的目光看着新人,他们的队伍日渐壮大啊!不过他们也算患难见真情,这几天樊兵备的脸,就像叛逆期的少女学会化妆般,差不多每天都能让人看到不一样的精彩…… 好吧,其实是被王总兵揍的。 可怜学富五车,进士及第的樊兵备在这一点上和王大帅差距明显。 而苦力们面面相觑…… “回老爷的话,小的们都是来谋生的纤夫,受雇往京城运粮。” 其中一个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行礼说道。 他们身上穿着破的很有晚清照片风采的棉衣,脚上的棉鞋同样破的恍如一堆棉花破布破皮子拼凑起来的垃圾,其中有几个估计连棉鞋都根本穿不上,脚上是各种破烂层层包裹,然后塞进草鞋里面。之前他们推着车子应该还有些暖意,现在不干活站在那里一个个冻的瑟瑟发抖,一张张瘦的没什么肉的脸,看起来恍如僵尸片里的背景板。 “你们平日能吃饱吗?” 杨丰说道。 苦力们继续瑟瑟发抖,但却没人回答他。 “杨兄弟,这时候他们能吊着命就不错了,哪敢想什么吃饱,冬天在窝棚里就是一天两顿稀汤薄水,哪怕开河季节能吃饱也是稀罕的,你去那些纤夫村问问,一到冬天哪个村子不都得饿死十口八口。” 徐寿说道。 这时候雪稍微小了些。 三千多戚家军已经迅速占领这片仓库。 尹儿湾官仓或者说后来的北仓由多处仓库区组成,都是选岸边地势高不会被水淹的位置,这时候海河口又没防潮闸,潮水倒灌是每天都要面对的。而且天津一带本来就是半个北直隶河水汇聚之地,对面就是浩瀚的三角淀,周长两百多里的大湖,全靠运河大堤才没把这一带彻底变成一片泽国。一到汛期洪水加海潮,天津发大水那是惯例,只有北岸这一带有几块高地,以尹儿湾为中心几个仓库区就在这几块高地绵延近十里,不过最大的一块就在这里。 三千多戚家军轻松控制住尹儿湾。 至于驻守的士兵无人反抗,都老老实实缴械蹲一边。 那些苦力们低着头,其中一个叹息着抹了把眼泪。 “你们现在就回去,告诉所有你们能告诉到的纤夫庄子,就说我这里开仓放粮,让他们都过来领粮食。” 杨丰说道。 苦力们愕然地看着他。 “没听懂吗?开仓放粮,赈济饥民,那些忍饥挨饿的纤夫们,只要过来就能领粮食,你们不是想吃饱饭吗?我让你们立时就能吃饱饭。”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一刀捅开身旁一辆车上的粮食袋子,然后从里面抓出一把稻谷,抓在手里缓缓撒落,应该是今年的新稻在粮袋上跳跃滚动。而那些苦力们的目光也盯在这东西上,一个个简直目不转睛,甚至还有人几乎本能的咽着口水…… 大米啊! 他们平常就算能吃上饭,多数其实也都是些廉价的杂粮,尤其是高粱和各种豆子,甚至干脆就是些米糠之类,连同各种野菜混起来。 真正的白米饭? 哪怕是糙米饭也不是很容易吃到的啊! “可是,这是官粮。” 一个苦力小心翼翼地说道。 “哈,真是良民啊,你们如今都快饿死了,不想着吃饱饭,反而替官老爷们考虑,想着什么官粮,那是不是还想着官老爷以后给你们发一个顺民的牌匾?又或者就像奖励那些所谓的守节寡妇一样给你们竖个牌匾,让以后的人都记得,你们曾经宁可活活饿死,甚至老婆孩子一起饿死,也不动官府一粒粮食?要是那样的话,你们就不用来了,我成全你们对官老爷们的孝心。” 杨丰说道。 “走,回去叫兄弟们都过来,都快断顿了还管什么官粮,有人放粮咱们就领粮,玛的,老子就是砍头,也得先做个饱死鬼。” 一个苦力咬着牙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离开…… “就这么走了?不先扛上一袋子回去啊,别说你扛不动。” 杨丰说道。 那苦力惊喜地看着他。 杨丰用刀拍了拍旁边的粮食袋子。 那苦力立刻扑上去,紧接着扛起一个装满稻谷的麻袋,有他带头,其他那些苦力同样冲上去,很快就一个个同样扛起麻袋,这时候就算还有试图保持理智的,也没有能力继续控制下去了。 很快所有苦力全都扛着麻袋陆续消失在风雪中。 “别忘了,都去告诉其他纤夫,告诉他们,这里有十几万石粮食,来的人人都有份。” 杨丰在后面喊着。 “杨兄弟,你这是?” 徐寿疑惑地问道。 “明天你就知道了,放心,我有分寸。” 杨丰笑着说道。 “杨兄弟,天津卫有一队骑兵正在过河!” 李无逸匆忙走过来说道。 “天津卫的兵能打仗吗?” 杨丰问道。 “呃,都是军户,哪还能打仗。 和他们这些人一样,就是顶着个军名而已,实则都是些种田的,在运河上挖河栽树的,还有驾船的,自打我来北方,就没听说天津三卫还有操练的。不过这里也有能打仗的兵,但他们都在葛沽,那里有个员额两千多人的海防营,当初还是我带着一哨兄弟过去操练的。但要说起来,也就是比这些略强些而已,海防营的营兵也是军户调过去的,只不过是经过了我们操练,但如今也过去多年,恐怕也早就不行了。” 李无逸说道。 “那还管他们做甚,放几炮赶走,顺便告诉他们,兄弟们就是路过,他们不想死就懂事点,让兄弟们都休息好,咱们还得继续进京呢!” 杨丰说道。 他没想过占据天津,这时候是冬天,占据也没什么用处。 至于来这里…… 他只是觉得三千人进京这气势不够啊。 怎么着也得三万人才像样。 不过要是能有三十万就更好了。 正文 第十七章 怪兽,有怪兽! 踏着冰面渡过运河的骑兵,被徐寿开两炮直接吓回去了。 他们就是侦查而已。 有从尹儿湾逃过去的卫所兵禀报了天津兵备道马化龙。 刚刚接到蓟辽总督孙矿那里行文戒备,注意杨丰匪帮可能流窜天津的马兵备,赶紧派出骑兵先确认一下情况…… 这炮声一响不就确认了吗? 既然已经确认了,不赶紧回去难道等着这边管饭吗? 然后马兵备带着悲愤一边咒骂着孙矿等人的无能,一边无可奈何地调兵遣将准备进剿,天津三卫的兵当然不能用,都是蓟镇这一块混的,他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三千七百备倭南兵的本事。这他玛是整个蓟镇十几万大军过去的教导队,某种意义上说现在蓟镇各军,基本上全都是他们整训过的,让天津三卫那些农奴兵去进攻他们? 马兵备还没那么脑抽。 他以最快速度命令葛沽海防营立刻赶到天津,同时逼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拼凑他们那些能打仗的家丁。 第二天。 雪后初晴。 三百家丁骑兵,两千四百海防营兵渡过运河,在一片皑皑白雪中列阵。 而他们前方背靠着仓库区,一辆辆战车连接成线,盾墙的一个个射击口内弗朗机的炮管伸出,那些严阵以待的戚家军火枪手,在盾墙上方伸出鸟铳,专门用于肉搏战的奇兵躲在后面,拿着一支支长矛伸出盾墙,在扬起积雪的寒风中静静等待着战斗的到来。 两军对峙的战场周围,却是无数看热闹的闲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晚清照片风格的破衣烂衫,甚至不少人干脆就连真正的棉衣都没有,直接就是裹着些破麻袋,烂皮袄,拿草绳子捆在身上,臃肿的仿佛稻田里的稻草人。 这样的天气还没冻死也是坚强。 还有女人和小孩。 那些女人也是一样全身破烂,头上顶着赶了毡的乱发,挎着同样破烂的篮子。 所有人都翘首看着对峙两军,一个个目光里充满了渴望。 而且他们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加,后面运河冰面的皑皑白雪中,一群群这样的身影正在向前汇聚,这运河两岸可是常年聚集十万纤夫,不少人甚至是拖家带口的。他们绝大多数都聚集在杨村周围,自从昨天那些纤夫带着粮食回去后,消息就迅速在一个个纤夫村传开,那些正在寒冬里苦捱着等待春天的纤夫们当然要来。 都快断顿了! 已经在不断有人饿死了。 这时候谁还管什么官粮不官粮啊! 要不是没有兵器,没有人带头,不少纤夫自己都惦记抢了官仓。 不过现在…… “他们在等什么?” 胡怀德疑惑地说道。 这里列阵的其实只是两个营而已,李无逸还带着另一个营,已经在仓库里摆开摊子正式开仓放粮了。 只是还没有纤夫过去。 “他们在等着我们赢,那我们就赢给他们看好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抄起了身旁的长刀。 胡怀德用力抱起立在一旁的锻铁盾牌,然后给杨丰套在左臂上,另外两名士兵则迅速给他套上重铠。 这是在遵化铁厂订做的,核心部分就是一件全铁胸甲。 明朝也有类似欧洲板甲的胸甲,只不过连接处和札甲一样是皮绳,甚至都有出土的,就是长城一带边军穿,杨丰这个当然要加厚,直接加厚到五毫米,这就足以抵挡鸟铳子弹和霰弹,然后再扣上带顿颈的头盔,同样也是在遵化铁厂订制的加厚版…… 我们大明国营印刷厂都能给反贼印刷传单,那国营钢铁厂给刁民做身铠甲又算的了什么? 给钱就行。 迅速变成一个铁罐头的杨丰,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 两辆轻车左右一分,他带着全身钢铁的摩擦声向前,然后在对面愕然的目光中站在了阵型前,身后轻车迅速合拢,弗朗机的炮口在他左右伸出,杨丰一手长刀一手锻铁盾牌继续向前一直走到两军正中间。 然后立定。 他紧接着用长刀敲击盾牌。 “铛……” 恍如钟声般的悠长敲击声响彻雪野。 “我,杨丰,今日带众兄弟进京伸冤,挡我者死!” 他嚣张的吼道。 “挡我者死!” 他身后两千戚家军齐声怒吼。 下一刻所有弗朗机同时发出怒吼,火焰在白色的积雪上空喷射,硝烟在阳光下弥漫。 呼啸的炮弹准确落在对面海防营前方,激起地上积雪和泥土飞溅。 那些骑兵的战马一片混乱的嘶鸣。 “拿下这刁民,赏银千两!” 中军旗帜下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手中宝剑向前一指喝道。 蓦然间他就感觉有些毛骨悚然,这才注意到杨丰正盯着他,那张被钢铁包裹着的脸,远看就像是恶龙鳞甲狰狞的笑容,让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而也就在同时恶龙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紧接着就直冲他开始了狂奔,而且速度极快,完全堪比全速冲刺的战马…… “快,快上,拿下他,拿下这刁民赏银两千!” 官员焦急地吼叫着。 同时他很聪明地掉转马头准备向后。 由天津三卫将领家奴组成的骑兵们慢吞吞向前,仿佛他们骑着的不是战马而是夕阳下的老黄牛…… “五千,五千两!” 官员嚎叫着。 所有骑兵眼睛同时一亮,瞬间就催动了战马…… “马公且安心,末将天津左卫指挥使倪家荫为马公擒拿此贼!” 骑兵中间一个全身重甲的将领吼道。 “倪将军,本官记着了!” 马兵备没好气的说道。 不过倪指挥冲锋的速度并不快,所以转眼间数十名亲兵就到了前面。 很明显并没有老祖宗本事的倪指挥,就在后面挥舞着宝刀,慢悠悠微笑着向前,仿佛看着五千两银子般,看着自己亲兵瞬间淹没了杨丰。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就凝固了,因为前方的亲兵也在瞬间人仰马翻,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和战马的嘶鸣,一头猛兽蓦然冲出。 可怜的倪指挥吓得急忙调头。 就在他横过战马的瞬间,伴着一阵恶风,一个巨大的东西撞在他身上。 他惊叫着连人带马一起被撞翻,砸落积雪的瞬间一个东西踏在他身旁,然后钢铁的寒光在他面前掠过…… 正文 第十八章 呐喊 重铠包裹,锻铁盾护面,全速狂奔的杨丰就像一台装甲车,拖着长刀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转眼间就已经直面马化龙。 马兵备尖叫着掉头…… 然而他后面是结阵的步兵。 “开炮,拦住他!” 他尖叫着。 那些士兵混乱地开火。 弗朗机霰弹和火枪子弹在杨丰的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甚至打的他在狂奔中不断晃动,但却依旧无法让他止步。他就像狂暴的猛兽般,咆哮着勇往直前,手中长刀在身旁划出积雪扬起,在狂风中吹散,仿佛为他加上了一层风雪的特效。 “让开,你们这些狗东西!” 马兵备惊恐地尖叫着。 然后他甩着马鞭催促那些结阵的士兵给他让开通道。 但这明显不行。 “兵备老爷,你在阵前往南跑!” 一个军官很聪明地提醒他。 马兵备一下子清醒了,他急忙转头在阵前横过。 那些准备射击的士兵赶紧停下防止误伤。 然后杨丰就到了。 就像刚才对付倪指挥一样,举起盾牌护住几乎全身的杨丰,在狂奔中纵身一跃,那已经伤痕累累的锻铁盾牌就像战车的盾墙般,一下子撞上了马化龙。巨大的撞击力量让马兵备惨叫一声,连人带马向另一边栽倒,而且比较倒霉的被倒下的战马压住,当他清醒过来时候,杨丰手中的刀已经顶在他脖子上。踩着战马的杨丰就那么居高临下看着他,而撞的略微有些变形的锻铁盾,依然竖立在前方阻挡对面的枪口…… “快跑啊,贼人会妖法!” “快跑啊,兵备老爷被抓了!” …… 很夸张的尖叫响起。 原本列阵的两千四百海防营兵瞬间全跑了,转眼间战场上就剩下了杨丰和被他用长刀指着的马化龙。 “呃?” 杨丰也茫然了。 他站在那里还保持着霸气的造型呢! 然后观众居然跑光了。 不仅仅是海防营兵,就连那些将领和家丁,也跟着乱哄哄跑了,好似食罢鸟归林,只落得一片大地白茫茫真干净…… “海防营的兄弟们仗义啊!” 后面赶到的胡怀德看着正在逃往南岸的海防营士兵感慨着,那些士兵里面还有人回过头,冲着他们挥手作别呢!很显然这些家伙就是等一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都是熟人,知道打不过戚家军,更何况欠饷本来就是士兵最恨的,欠饷不发居然还用屠杀来镇压就更丧心病狂了。他们巴不得戚家军这次闹大,闹到京城最好,真要是把那些当官的都吓住,以后也就不用怕这种事情会落在自己身上了。 这于情于理,都不能真打,推波助澜才是正理。 “马兵备,请吧!” 杨丰看着脚下的马如龙说道。 “下,下官腿断了!” 后者欲哭无泪地说道。 就这样杨丰的那间牢房里,又增添了一个新人,而就在士兵们架着马兵备去和樊兵备等人聚会时候,杨丰却走到运河岸边看着那些纤夫,紧接着他再次敲击手中盾牌, “都看什么,开仓放粮啦!” 他吼道。 那些纤夫瞬间一片沸腾,全都发疯般冲向仓库…… 放粮处。 “这些兄弟都是蓟镇备倭南军,刚刚从朝鲜为国杀敌回来,结果军饷被总兵贪墨了,这些兄弟找王保讨要军饷,被王保设计坑杀,那些尸首就是遇害的兄弟。杨某得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依照太祖旧制,将王保绑送进京,结果半路上兵备道樊东谟与王保狼狈为奸,害怕王保进京把他牵出来,就诬陷这些兄弟兵变,半路上设计想杀我们 也被我们抓住了。 我们正要将他们一并绑送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那么我想问你们,你们有没有人有冤屈,要一起去见皇帝?你们有没有想问皇帝的?你们有没有苦水要向皇帝倒?”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他面前聚集领粮食的纤夫们面面相觑。 “别说你们没有,能跑来做纤夫的,有哪个不是活不下去?皇帝是天下之主,管天下之事,你们活不下去为何不去找他?你,你过来,说说你为何跑来当纤夫?” 杨丰指着一个喊道。 那人上前几步。 “回将军的话,小的山东人,借了本乡刘秀才家的高利贷,利滚利之后十两银子变五十两,无钱还债,刘秀才找了县衙,不还就要将小的抓进大牢,小的只好将田产给了他抵债,全家出来做纤夫谋生。” 他哭着说道。 “太祖制度,高利贷最高不得超过一本一利,十两如何变五十两?” 杨丰说道。 “可是县衙没这么说啊!” 那人一脸震惊地说道。 “这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同去问问皇帝?”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朱元璋对高利贷有明确制度,一本一利,无论借多少年,最终利息都不得超过本金。 “问,我要去问皇帝!” 那人眼珠子都瞪的血红,咬着牙仿佛野兽般吼道。 “你,你又是为何?” 杨丰又指着一个。 “小的,小的是逃奴,主人家是地方富商,守夜失了火,烧了一仓库布匹,怕被打死只好逃走。” 那人说道。 “商人如何有资格蓄奴?太祖制度非品官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得超过十二名家奴,商人蓄奴以太祖制度杖一百,奴放为良人,你愿不愿意去见皇帝,问问他,你这奴籍到底算不算数?” 杨丰说道。 “小的愿意,小的愿意!” 那人说道。 “你,你又是如何做纤夫。” “小的是佃户,给地主老爷种地,租子,田赋,丁银,徭役银,火耗,乱糟糟都不懂的捐,一年到头一样吃不饱饭,遇上年景不好也就只能逃荒来拉纤了。” “那你就不想问问皇帝,他要那么多苛捐杂税,难道就不管你们的死活了?难道你们不是大明百姓,你们交税养活文武百官,他们锦衣玉食,可你们需要救济时候他们在干什么?你们若是都饿死了谁来养他们?” “问,就去问问!” “去见皇帝,去让皇帝看看,看看我前天饿死的孩子!” …… 正文 第十九章 风暴 “对,咱们就去问皇帝!” 高踞一辆马车上的杨丰,说着从旁边士兵手中接过了鼓槌,猛然敲击他面前的战鼓,隆隆鼓声立刻在空气中回荡。 那些已经被他鼓动起来的纤夫们纷纷看着他…… “他是皇帝,不问他问谁? 咱们就问问他,为何那些贪官污吏贪赃枉法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那些地主对咱们敲骨吸髓却没人管?问问他为何咱们种地的穷人交那些苛捐杂税,有钱的士绅却不交?没钱的穷人交税养活当官的,有钱的士绅不交税却做官受供养,这是什么道理? 咱们再问问他,太祖高皇帝立下那么多好的规矩,为何到了他这里就全都没了? 太祖把贪官剥皮实草,为何他这里贪官却飞黄腾达? 太祖把私役军户的军官砍头,为何他这里就任由军官把军户当牲口使唤? 太祖规矩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为何他这里却要收那些苛捐杂税? 太祖没有皇庄。 那为何咱们大明遍地皇庄? 太祖禁止庶民蓄奴。 为何那些富商地主个个养着家奴? 这大明江山是太祖打下的,也是太祖传给朱家子孙的,那他为何不遵太祖的规矩?太祖高皇帝御制大诰就在这里,看看这上面写着的,一条条如今还有哪个有人理会?咱们就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进京去问问皇帝,问问他,太祖的规矩在咱们大明还能不能用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吼道。 “对,进京,见皇帝,见皇帝问问他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戚家军也纷纷吼道。 前方一片沸腾的吼声。 杨丰再次敲击战鼓…… “女人,小孩,带着粮食回去,能拿多少拿多少,我会留下兄弟断后到天黑,这期间随便你们拿。 剩下是男人的就跟着我们进京。 咱们不是刁民,咱们不闹事,咱们就是要活个明白而已。 这是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明明白白在这里,要是照着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咱们原本也不至于活成这样,那咱们当然要问明白。要是皇帝说这规矩就是早已经作废了,咱们也无话可说,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可要是皇帝说这还没作废,那咱们就要问问,为何没作废却没人照着做? 太祖高皇帝的规矩没错。 皇帝没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 杨丰举着御制大诰,指着上面四个大字喊道。 人群已经沸腾起来,女人和小孩去领粮食,她们绝大多数都是挎着篮子,拿着破口袋,仓库里的粮食绝大多数其实是散装的,库存的都是稻谷而已,不会储藏大米的。她们直接自己进去装就行,反正天津兵备道都被关起来了,实际上不只是纤夫,就是附近的军户也一样来领,这些军户一样过的很苦。包括附近贫民,甚至还有东边沿海晒盐的灶户,从这里向东一直到海边,是大明北方最大的盐场群,至于灶户…… 天下最苦者灶户。 这可是这个时代的文官们自己评价的。 盐商富可敌国。 但晒盐的却饥寒交迫。 纤夫,实际上可以说流民,纤夫就是流民,军户,灶户,几乎天下三种最苦的人群全在蜂拥而来,然后也都迅速被杨丰调动起狂热,汇聚成可怕的洪流。 他们就像杨丰所说的,此刻不为了别的,只为了活个明白而已。 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在这里。 这本书已经被冷藏一百多年,朱元璋时代强制性家家都有,家里有大诰的,犯罪立减一等,百姓自己抓住犯罪官吏,带着大诰进京的,沿途任何人不得阻拦,敢阻拦立刻遭受洪武式打击。但这本书对官吏士绅的威胁实在太大,他一死就赶紧冷藏,到现在只有官府能有,民间早就已经不知道了,更别说这些最底层的就算看到也不认识字不知道内容。现在杨丰就拿着这本大诰,直接给他们对着各人的冤屈,通过大诰解释,让他们看看他们受的那些苦,是不是原本就应该受。 军户最恨的是什么? 世袭军官们把军户当农奴,逼着军户给他无偿干活。 好吧! 大诰有明确案例,私役军户者斩。 军官任意殴打甚至杀害军户。 这个同样有明确案例,军官打死并非死罪的军户直接偿命。 灶户不用说了。 朱元璋的灶户制度和现在完全就不是一回事,开中制下灶户只需要晒盐就行,向盐场交盐,盐场以粮食交换,多少盐多少粮有制度,完成盐场任务之后可以种田可以打渔,也可以继续晒盐,还是给盐场,还是给对应的粮食。 盐户不会挨饿。 甚至盐场有专门的粮仓,就是常备粮食专供他们。 至于农民最恨当然苛捐杂税。 可是朱元璋的制度是新开荒地永不起科。 永远不收税。 北方绝大多数都是新开荒地啊! 整个北直隶,洪武二十五年人口普查才一百五十万,这是男女老幼全加起来,鱼麟册人口,现在一个京城就差不多这些人口,增长的人口当然绝大多数开荒。 像辽东宣大冀东这些地方,估计除了卫所的土地,其他全是朱元璋标准的新开荒地。 当然,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像北直隶官方税收总额一直跟朱元璋时候差不多,可是老百姓却饥寒交迫了,那他们交的是什么?其实也很简单,各种乱七八糟的捐,远超实际的火耗,徭役折银,人头税,连县太爷下轿,都有专门的下轿钱,这些当然穷鬼们出,难不成还是士绅们出? 但这些乱七八糟的不需要解释,杨丰的目的是调动情绪,当然不会解释这些东西。 要的就是简单化。 要的就是直达心灵的冲击。 让所有人都在短时间内陷入疯狂的状态。 然后…… “走,去京城!” 他敲着面前的战鼓吼道。 “走,去京城,去见皇帝!” “走啊!” …… 士兵们亢奋地吼叫着。 然后他们推动一辆辆战车,开始走向前方运河的冰面,那些已经被愤怒和狂热支配的人们吼叫着跟随…… 正文 第二十章 刁民 杨村。 直通京城的运河大堤上。 “大河向东流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 高踞马车上的杨丰,一边擂鼓一边嚎叫着。 “呦啦嘿~吆嘿~吆哇嘿……” 在他周围是整齐的伴奏声。 不过这是人家的纤夫号子,并不是有意为他伴奏的。 拉纤和军队一样需要号令,甚至比这时候的军队更整齐,所有人的步伐必须保持同样节奏,只有这样才能整齐用力,同样也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他们身后的船航向稳定。而他们喊的号子,就是他们行动时候的号令,在这种号令和日复一日形成的本能下,就连他们的步伐都能始终保持一致。 恍如机械。 只不过此时这些纤夫们并不是拉着沉重的运粮船,而是为那些士兵推着一辆辆战车。 巨大的偏厢车。 小型的轻车,更加轻便的炮车。 在他们的整齐步伐中,一刻不停向前。 在这片完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世界里,一辆辆战车就这样沿着大堤组成一道移动的城墙,而在这道城墙周围是无数随行者。这些破衣烂衫的最底层穷人们汇聚成一片席卷向前的洪流,不断吞噬雪的白色,不少人甚至在大堤内积雪的冰面上行走着,这个季节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完全冰封成一条大路。 在后面还跟着大批挑夫,他们肩上担着锅碗瓢盆…… 好吧,这是后勤队。 从尹儿湾到张家湾,目前这种路况需要走至少三天时间,而且从张家湾到京城依旧还得一天时间,哪怕没有意外,他们也得四天才能到达京城见到皇帝。 这一路上当然得确保后勤供应。 “路见不平一声吼哇。 该出手时就出手哇。 风风火火闯九州哇。 ……” 杨丰继续嚎叫。 不过就在这时候前面的人却突然停下了。 在他们前面的杨村驿,数百名官兵已经阻挡了道路,一个个拿着刀枪三眼铳之类,跟在一个绿袍子的官员后面乱糟糟聚集着…… 只能是聚集。 难不成他们那还算列阵? “大胆刁民,想造反吗?” 官员背着手,仿佛平日一般威严的怒喝一声。 杨丰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紧接着他向后一招手,伴着士兵们的哄笑声,六辆轻车从左右直接并排向前,然后在他前方落下,六门弗朗机的炮口从盾墙伸出,用蛮横的姿态对准了官员和士兵,盾墙后面一个个炮手拎着点火杆,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们。对面那名官员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后面那些官兵也同样惊慌的面面相觑,几个拿着三眼铳的悄然垂下手中寒酸的武器,甚至开始有人往后看时刻准备着逃跑。 杨丰歪着头抠了抠耳朵。 “这位官老爷,你刚才说什么?” 他一脸纯洁地问道。 “大,大胆刁,刁民,你可知煽动民变乃是死罪?” 官员哆哆嗦嗦地说道。 “轰!” 回答他的是六道烈焰。 就在炮声响起的瞬间,那官员惊恐地尖叫一声,紧接着扑倒在地,抱着脑袋一头扎进积雪,甚至就连官帽都摔了出去,而他身后那些官兵同样惊恐地尖叫着,毫不犹豫地抛弃手中武器,转眼间就做鸟兽散了。 “走,继续向前,顺便把他们丢的刀枪捡起来!”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的马车继续向前。 而那官员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就像即将失节的烈妇般,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过并没人理他。 杨丰的马车直接在他身旁驶过。 那些纤夫们则哄笑着从他身旁径直走过,然后捡起士兵抛弃的各种武器,一边朝跑远的士兵们嘲笑着一边继续向前。官员就那么抱着头,脸埋在积雪中,不停地尖叫着,在他身旁一辆辆战车继续驶过,无数的大脚也在不断踏过,就仿佛他只是一块恶心的狗屎而已。 没有任何人理睬他。 “说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 那嚎叫般的歌声继续在他身后逐渐走远。 然后…… 突然停下了。 杨丰看着运河另一边,那里的大堤上已经聚集了无数围观者,都在默默看着他们,甚至包括刚才那些溃败的官兵,也跑到那边看着他这边…… “老少爷们,我们要进京,去问问皇帝,这天下百姓为何日子过的这般辛苦,问问他明明是种田的人为何却吃不饱饭,问问他太祖的军户为何如今却变成将门的奴隶,问问他这天下那么多贪官污吏为何无人管。 你们不一起去吗? 你们不想活个明明白白吗? 愿意同去的就过来,咱们一同找皇帝问个明白,这里有吃有喝,咱们一同去京城走一遭。” 他拿着喇叭筒子大声吼道。 “同去!” “同去!” …… 他周围的人们喊道。 这运河又不是很宽,更何况对面看热闹的很多都站在河面上,听到他们的喊声,立刻就有人向这边走了过来,然后越来越多,甚至刚才那些官兵里面,都有人重新回来。这一带其实大多数是军户,在运河沿岸维护河道的,这年头军户基本上就相当于农奴,谁不想问问皇帝,当年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士兵们后代,怎么到了现在连普通农民都不如? 真的不如啊! 农家女宁可嫁佃户也都不愿意嫁军户。 看着这种情景,杨丰满意的继续向前。 而在他身后,进京的队伍同样继续向前,但在向前中迅速扩大,就像汇聚沿途溪流的河水,在迅速扩大成汹涌的浪涛…… 很久以后。 倒霉的官员战战兢兢抬起头。 “刁民!” 他带着一脸积雪和泥土,转头看着那片背影,悲愤地骂了一句。 不过紧接着他就看到对面的大堤上突然出现了大批骑兵,而且很明显是长城线上的精锐,然后一顶轿子也出现在骑兵中,随着轿子落下,一个红袍的老者走出,站在那里默默看着远去的人群。 他立刻惊喜地爬起来。 “都堂,都堂,下官顺天府通判,都堂,您可来了!” 他不顾身上的泥污,惊喜地喊着冲向河面,结果脚下一滑,直接就那么从大堤上滚了下去……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贱不贱啊! 夜。 运河大堤上。 张守愚在寒风中驻马而立,颇有些忧郁地看着对面。 战车连绵成的矮墙在对面大堤上清晰可见,月光下繁星般的篝火在河岸边绵延恍如星河…… “玛的,老子要被这些狗东西坑死了!” 他悲愤地说道。 他可是直接责任人啊! 虽然事情是王保这个总兵干的,但石门寨是他这个东协副总兵下属,实际上他对王保也很不满,因为王保动手前他根本不知道,他当时在外面巡视呢,而且他也认为王保做的有些过分。直到杨丰等人离开抚宁的时候,他才匆忙回到抬头营,他的军营其实就在抚宁北边几十里,然后紧接着被樊东谟调去镇压,结果镇压失败连樊东谟都被杨丰给活捉了。 孙矿和李颐一督一抚高高在上,不可能承担责任,罪魁祸首王保被活捉,把事情搞到无法收拾的第一责任人樊东谟也被活捉,他就成了现在各方推卸责任的主要目标。 全是他的错。 孙矿威胁要是杨丰过河西务,就立刻请出尚方宝剑斩他。 倒是一开始追击不力的杨元至今什么事没有,因为他追了,只不过得到消息太晚没追上,后来抚宁卫把人放进去了,那就证明杨丰等人无罪,既然这样他守卫山海关职责重大,当然不能离开的太久。 所以他真的没什么责任。 这他玛什么事啊! “老爷,怎么办?” 亲兵小心翼翼地说道。 “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拼了吧!” 张守愚悲愤地说道。 “真拼啊?” 亲兵欲哭无泪地说道。 “传令,准备进攻,告诉兄弟们,这次都给我精神着点,再有临阵脱逃者统统军法处置。” 张守愚拔出刀喝道。 那亲兵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同样悲愤的长叹一声,赶紧跑下去传令。 而此时在张守愚身后的大堤下面,一千骑兵排成三列横队,在雪地里静静地等待着。 在骑兵后面是更多的步兵,在月光下排成巨大的阵型,中军处是督战的顺天巡抚李颐,后者周围同样是战车环绕,很显然李巡抚对自己的安全很看重。这时候蓟镇的主力步兵其实都是战车,只不过已经由戚继光时候的偏厢车为主,变成了现在以轻车为主。 毕竟他们的对手已经大不如前了。 张守愚回头看了看月光下的李巡抚,后者那里令旗挥动…… “杀!” 张副总兵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了战马。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都催动战马,迅速冲上大堤,然后跟随他们的将军,控制着战马冲下河道,同时不断加快速度,马蹄翻飞踏开积雪,马背上士兵呐喊着端起长矛,冰冻的大地在他们的冲锋中颤动。他们就像冲击的浪涛,迅速席卷过河滩积雪的荒草,冲上积雪覆盖的冰面,哪怕为了避免滑倒,他们控制着战马的速度,也依然气势凶猛。 对面已经一片混乱,那些在河滩守着篝火的人们纷纷被惊醒,一个个惊恐的向两旁狂奔着…… 张守愚眉头一皱,他本能地试图带住战马。 然后…… 那道车城绵延成的矮墙上,就像风帆战列舰的齐射般,一道道火焰喷射,组成了绵延的火线,伴随着撞击耳膜的炮声,密集的炮弹呼啸而至,瞬间在骑兵前方打出一道绵延的雪线,被激起的碎冰四散飞溅,而几乎就在同时,狂奔中的张副总兵耳中,响起了一种诡异的响声…… “停!” 他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拼尽全力试图带住他的战马。 但就在下一刻,仿佛踏进了陷阱一样,伴随着清晰的碎裂声,他这匹战马猛然向前栽倒,一下子把他甩向前。 不仅仅是他。 这一刻最前方的几乎所有骑兵,也都在同时仿佛踏进陷阱般。 冰层碎裂了。 原本这冰层是足以撑住的,要不然张副总兵也不会这么干。 但是…… “我就不信这京城的冬天里,冰盖还能撑住炮弹!” 对面的那辆马车上,杨丰看着眼前这壮观场面笑着说道。 的确很壮观,第一波次的骑兵几乎全掉进去了,原本能够撑住他们的冰层,在遭受了弗朗机的炮弹轰击后,也不可能再撑住了,虽然这些弗朗机都是普通的中号,炮弹重量也就十两左右,但那也是炮弹啊。三百多克重的实心铁球,以接近音速打在冰面上,就河北的冬天,冰层还能厚多少,松花江上的确没用,但这运河上还能撑住那就真的奇迹了。 然后排炮打过去就是一排碎裂带了。 就在第一波次骑兵掉落冰层的时候,第二波次也在吓得赶紧带住,但这是在冰面上。 强行带住冲锋的战马,结果就是要么栽倒,要么滑到前面一起进去。 不过好在这是冬季枯水期的运河,别说是骑马了,就是人都淹没不了,那些落水的骑兵紧接着就混乱地开始向外爬…… “各位兄弟,我们为何进京你们也明白,兄弟们没朝你们开炮,是觉得都是自家人用不着打生打死,今天就是让你们清醒清醒而已,咱们兄弟做这个,还不是为了以后当兵的都不用再被那些狗官克扣军饷?咱们兄弟要是成了,你们还不是一样跟着得好处,那又何苦给那些狗官卖命? 你们贱不贱啊? 咱们这些兄弟不是造反。 就是进京找皇帝问个明白,就是找皇帝问问,这当官的克扣军饷,还想把咱们杀人灭口,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你们要是还自甘下贱,继续给狗官们卖命,那下次就不是打你们前面,而是直接照着你们打了,今晚就这样了,赶紧回去烤烤火,喝杯酒,要是冻出风寒把命丢了,那可别怪兄弟们没提醒。” 杨丰举着喇叭筒子喊道。 他后面那些士兵,还有之前用来诱敌的纤夫们,全都看着那些哆哆嗦嗦爬出河水的骑兵们哄笑着。 至于张副总兵…… 他也被捞出来了。 不过可怜的张总兵问题有点严重,他落水的时候位置不好,结果被自己的战马砸在了下面,虽然捞出来的也算及时,但也已经喝了不少水,摆在那里正在抢救呢!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炮口抬高几分 “进攻,再继续进攻!” 愤怒的李巡抚挥舞宝剑,在马背上咆哮着。 在他前方是溃败的骑兵。 可怜的张副总兵昏迷着被从他面前抬过去,就是到了后面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偷偷睁开眼,然后那些亲兵立刻哭的更大声了,就仿佛张副总兵马上要殉职一般。而他们两旁那些倒霉的步兵继续硬着头皮向前,就连那些车营的士兵,都推着他们的轻车和各种火炮向前。 张副总兵长出一口气,然后舒舒服服地闭上了眼。 亲兵们号啕大哭。 不过李巡抚没兴趣管他,骑着马手持宝剑,俨然儒将的李巡抚,不断厉声呵斥那些士兵上前,然后一辆辆轻车和炮车被推上大堤。 甚至敌军的炮弹都飞了过来。 虽然这些炮弹打的有些高,没有落在大堤上,反而带着刺耳的呼啸落在李巡抚附近,在雪地上打得冰雪飞溅。不过李巡抚很英勇的,依旧拿着宝剑岿然不动,在他的激励下,大堤上的士兵也奋勇杀敌,炮声隆隆,枪声犹如鞭炮…… 反正就是很激烈。 但李巡抚要求的渡河进攻就恕难从命了。 没有船啊! 呃,其实可以从上下游踏着冰面过去的。 那敌军也半渡而击之怎么办? 没看见那些骑兵伤亡惨重吗?敌军很厉害的,没看见连张副总兵这样的猛将都重伤了,敌军如此凶悍,我们还是这样对射好了,反正炮弹子弹打过去一样是杀敌。 军门老爷,要不您亲自到河堤上督战,也让小的们士气大振? 呸! 李巡抚才不会这么傻呢! 他在后面都差点被炮弹打中,真要是跑到大堤上,一枚炮弹岂不是要了他老命? 这些贼人的确精于火器。 亲自督战差点被炮弹击中的李巡抚最终在将领们苦劝下,还是后撤到炮弹够不到的地方,然后在那里彻夜不眠,继续看着远处大堤上那不断照亮夜空的火光。这场大战一直打到天亮,最终那些步兵也溃败了,他们在这半晚上,把携带的弹药全都打了出去,没有弹药肯定不能继续打,咱们还是先补充弹药吧! 然后李巡抚也只好如此,毕竟这没有弹药的确没法打仗,好在这弹药补充也容易,蓟州城里有的是,送过来就行,在这之前就先暂时让那些贼人苟活一天。 “简直浪费啊!”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看着下面被轰得一片狼藉的河面。 河面算是彻底被轰碎了…… 一晚上所有炮弹和子弹全打河面上能不碎吗? “他们居然没炸膛?” 徐寿惊叹道。 的确,就冲那些粗制滥造的弗朗机质量,使用一夜居然没炸膛的,这人品好的简直夸张,要知道哪怕是他们每次开火前,也和这时候的欧洲同行一样先在心中默默祷告,别被自己的武器把自己炸死。 “少装药呗!” 胡怀德很干脆地揭开了谜底。 对面数千官军就这样用减装药的大炮,对着河面轰了半晚上,后期实际上因为炮弹没了,又觉得还留着火药不好解释,所以干脆用空炮向这边喷火玩。 至于将领…… 他们当然知道了。 他们把李巡抚赶紧哄着后撤是为了什么? 他们也得照顾军心,说到底他们是靠这些士兵混饭的,激怒了士兵们战场上给他们打黑枪也不稀罕,这件事本身与他们又没有利害关系,王保做的也的确不地道。他们也清楚戚家军不好打,如果是轻松捡功劳当然好说,可打戚家军那是真得必须拼上血本的,不上自己的家丁是没用的,上了都不一定有用。可剿灭他们得到的好处根本抵消不了家丁的损失,更何况还得罪了部下士兵,可以说怎么算都是得不偿失,既然这样何不卖个人情,士兵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反正又不是没打! 既然打了就没责任,看看人家杨元多聪明。 “走,继续前进!” 杨丰说完随即再次敲响了他面前的战鼓…… “大河向东流哇! ……” 在他的嚎叫声中,进京的大军在朝阳中再次启程。 这一天无人阻挡。 当晚他们露宿南蔡村。 而一直在另一边尾随的官军,借口弹药还没有补充足够,哄着李巡抚没有继续下令进攻…… 其实李巡抚也懂。 他很清楚这些混蛋就是糊弄他的。 可是他也没办法,说到底他就是个督战的,而且还不敢真的跑到最前沿督战,万一真的被炮弹伤了,那可就亏大了,拦截不住他不会死,最多也就是免职而已,他一把年纪回家养老也不亏了。可要是上最前沿督战被流弹误伤,那可是真会死的,为此搭上老命是肯定不行,可他不亲自看着那就管不住人家糊弄自己,实际上他就是真上前线督战,一样也挡不住人家糊弄他。 他知道打一炮需要装多少药?他知道炮弹飞过去落哪里?对着河面打的确过于嚣张,可炮口调高几分谁不会呀? 反正前面还有个河西务。 孙总督在呢! 孙总督的底线就是河西务,不过河西务一切好说,过河西务就必须得上奏了…… 好吧,万历根本不知道这些。 皇帝陛下那里到目前为止就是接到了樊东谟的那份奏折,然后批示交给孙矿和李颐处置,他俩一个蓟辽总督一个顺天巡抚,这本来就是他俩的职责范围,在这以后其他杨丰南蹿天津,在天津劫掠官仓,煽动民变这些统统都不知道。 包括之后的战斗。 因为这些本来就在他俩这个处置的范围内。 非要报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 但是…… 不能过河西务。 准确说不能到河西务。 因为只要杨丰到河西务,那万历就肯定知道了,那里有不受他俩控制的机构,河西务有户部分司,有河西务钞关税监太监,人家又不是受他俩节制的,前者是户部直属,后者是司礼监外差。 目前孙矿还能凭面子让他们对此保持沉默,毕竟杨丰没到河西务,他们可以说不知道。 但到了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会上奏。 不上奏就是他们犯罪。 然后万历知道一切,那时候他俩就只能撤职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京城 第二天。 杨丰没动。 而已经增加到不下五万人的刁民们,在南蔡村一带狂欢竟日…… 他们用携带的粮食,出去采购的酒肉,在那里守着一堆堆篝火聚餐,一整天就是快快乐乐地吃吃喝喝,甚至就连附近村民也都吸引过去,现场总人数一度突破十万,后来连女人和小孩都去了。 俨然盛世。 这种诡异举动把孙总督和李巡抚搞得很茫然。 不过杨丰既然不走,他们也松一口气,所以只是派出骑兵侦查,甚至派出密探混在村民里面深入内部,防止杨丰再玩一次潜越,但得到的结果都是杨丰等人的确在南蔡村,那些战车也都在那里,这个一眼就能看见。所以他俩也就真的放心了,正好也趁机补充一下弹药,调集更多精锐,尤其是调更多的车营,很显然对付戚家军还是得上战车。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一夜。 但是当天亮之后,杨丰那边居然还是不走,还是继续狂欢,孙总督和李巡抚越想越不对头。 这个混蛋上次在丰润也是这样潜越的啊! 到下午时候他俩终于忍不住了。 南蔡村。 “快,快去看看!” 李颐骑在马上焦急地催促着那些骑兵。 这些骑兵迅速冲向前方车城,而在他们周围是作鸟兽散的刁民。 地上到处都是还在燃烧的篝火,抛弃的酒坛子,吃剩下的骨头,甚至还有翻倒的铁锅,锅里还有没吃完的粟米饭,而几个舍不得的本地村妇,还在风雪中争抢着这些残羹剩饭。就连运河岸边的芦苇,树林里的树木,全都被那些刁民砍了当柴火,整个现场可以说是一片狼藉。 但李巡抚已经冒冷汗了。 他在冬日的风雪中,不时用袖子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不对,什么汗水,明明是脸上的雪化了。 前方骑兵迅速冲进了那座车城,但紧接着为首的将领就匆忙掉头,在李巡抚绝望的目光中直冲他面前…… “军门。” 太平寨参将王承业行礼说道。 “如何?” 李巡抚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回军门,里面的确是空城,而且只有偏厢车和那些尸首,所有轻车和炮车都已经不在,弹药也全都带走了。” 王参将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还不快追!” 李巡抚骤然发出一声悲愤欲绝的嚎叫。 “呃,军门,往哪里追?” “还能往哪里追,去马驹桥啊,这些狗东西偷袭京城去了,快追,别让他们惊扰了圣驾,这些狗东西,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李巡抚颤巍巍的嚎叫着。 说话间他在马背上晃了晃,然后应该是试图掉头,可是就在胯下战马转身的时候他却一下子仿佛喝醉般,先是猛然向下一倒,紧接着手伸出,应该是还想扶住什么,但他在马背上,所以一下子扶了个空,在周围的惊叫声中,就那么直接栽落马下…… 马驹桥。 “也不知道李巡抚知道咱们走了,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杨丰骑在马背上回过头,看着南蔡村方向颇为得意地说道。 在他身后徐寿带着大批士兵,正在把巡检老爷拖出衙门,然后直接塞进一辆粗制滥造的囚车。 里面一帮总兵,兵备道什么的,一起对新人表示热烈欢迎。 不过哪怕是这样的场合,巡检也没失了礼数,他蜷缩在角落卑躬屈膝地给几位大老爷请安,请到王森面前时候才发现不对,明显也认识王教主的他,羞愤交加直接一巴掌把王教主扇到一边,然后占了他那个背风的好位置,倒霉的王教主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只能背过身蹲着。 后面巡检衙门里面,那些当兵的和胥吏们全都在偷偷笑着看。 留下监视他们的戚家军也在笑。 而杨丰身旁,那些背着鸟铳,推着轻车和炮车,扛着长矛的戚家军士兵们同样也在看着笑。 只不过他们是公然的笑。 “兄弟们,加快速度,今晚咱们到京城喝酒!” 杨丰喊道。 “走,进京去!” 胡怀德笑着喊道。 然后士兵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他们在南蔡村当晚就留下了沉重的偏厢车连夜启程,那东西虽然好用,但却过于沉重。 连上面的弗朗机加起来六百斤。 虽然都是骡子拉着,但实际上也很难走快。 更何况杨丰也没准备真的继续沿着运河向前,再往前就是一道道关口了,河西务城,漷县城,张家湾城,哪怕不走通州也得过三座城,每一座城就算这个季节河流封冻可以绕行,也必须面对官军的阻挡。既然如此为什么这么麻烦,他们要的是突然性,直接避开运河线走马驹桥进京就行。 他们从南蔡村转向东,趁着夜晚在这时候的武清县城外潜越,然后转永定河畔的大路继续,天亮钻进永定河滩的树林中隐藏,夜晚起来再走一段,天亮继续躲在永定河滩休息一上午,下午吃饱喝足直接突袭马驹桥。 再向前就是京城了。 浩浩荡荡的三千大军立刻全速前进。 风雪中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实际上这里的另一边是南苑,一圈城墙环绕的皇家禁苑,本来就不可能有人出来,而马驹桥巡检在后面囚车里,剩下的胥吏和士兵不会反抗的…… 巡检老爷不在,有什么事他们也不用担责任。 就这样三千戚家军在风雪中急行军三十里,就在天色明显变暗,算时间应该已经傍晚的时候,前方一道明显的暗影浮现,紧接着漫天飞雪中,向西横亘望不到尽头的城墙清晰起来。不过让杨丰意外的是,这道城墙很矮,真要算高度也就是个二层楼,而他们脚下大路的正前方,则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寒酸的城门,没有箭楼,只有单层的城楼和瓮城。 同样城门附近也一片冷清。 准确说是荒芜。 积雪中全是伸出枯草…… “这就是京城?” 他很不确定地说道。 “外城,左安门,你别看外面这模样就跟个荒野一样,进了城里面……” 李无逸突然一笑。 “还不如外面呢!” 他紧接着说道。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他来了! “这还真是荒野啊!” 杨丰站在左安门内,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一片荒野。 芦苇荡,封冻的沼泽,大片的秃树林,零星的几座建筑,丝毫不像京城的京城,在风雪中欢迎着他踏入大明帝都…… “你们是什么人!” 后面的瓮城里,守门士兵后知后觉般走出房门喝道。 “闭嘴,抱头蹲墙根去!” 杨丰回头喝道。 他身后入城的徐寿等人纷纷拔刀指向他们,后面的则直接举起了鸟铳,那些守门士兵立刻老老实实的抱起头在墙根蹲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源源不断涌入战车和士兵。 “我看看这究竟是谁啊,怎么这么横?” 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 紧接着旁边一座建筑里面,一个穿青袍的无须男子走出。 紧跟着杨丰走进住城门的徐寿,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紧接着手中刀顶在他咽喉,这人瞬间就僵住了,站在那里哆哆嗦嗦…… “这位公公,我就是这么横!” 杨丰转头看着这个明显是太监的家伙真诚说道。 “蹲墙根去!” 徐寿喝道。 公公幽怨的抱头蹲下。 涌入的戚家军士兵迅速左右分开直奔登城的马道,转眼间就冲上了城墙,举着鸟铳踢开城楼的房门,里面混乱的惊叫响起,很快十几个士兵和一个军官也抱着头出来。而也就在同时,另一批戚家军士兵则直接把一门弗朗机怼到了藏兵洞门口,里面的守门士兵紧接着一个个同样惊恐地抱头走出。 最终整个左安门轮值的守军就这样全都做了俘虏,期间没有一个抵抗的。 他们本来就是京城各卫的,都是些早就糜烂的军户,别说这时候了,再早一百年还能不能打仗都难说, 汹涌入城的戚家军,迅速完成了对这座城门的控制。 “你带着左翼的兄弟留下。” 杨丰说道。 他把原本的三营戚家军编成了八部。 前后左中右五军加左右翼,另外增加了一个骑兵营…… 挑那些会骑马的士兵就行。 “他们怎么办?” 徐寿问道。 “士兵赶出城让他们自己绕道别的门回家,至于这位公公,这位公公贵姓?” 杨丰笑着说道。 “奴,奴婢刘贤,左安门守门官。” 公公蹲在那里陪着笑脸说道。 “你进宫去告诉皇上,兄弟们都是来申冤的,没别的意思,就像见皇上说说话。” 杨丰说道。 “奴婢明白,奴婢也听说了兄弟们的事情,那王保的确不是东西,简直罪该万死,奴婢这就去奏明万岁爷将他满门抄斩。” 刘公公一边说着,一边看着王保的囚车在前面驶过。 “去吧!” 杨丰挥手说道。 刘贤赶紧要跑…… “走外面!” 杨丰一指城外说道。 刘公公只好和那些士兵一起出城冒着大雪绕道了。 “兄弟们,走!” 杨丰立刻挥手喊道。 入城的大军在风雪中直扑崇文门。 而留守的徐寿和四百士兵,则迅速在左安门布防,他们必须控制这座城门,因为接下来那些替他们忽悠孙矿的纤夫和贫民们会陆续赶来,只要这边进了城,孙矿那里是不会再管这些人的,他们想进京很容易。 但城门必须给他们开着。 而杨丰等人就这样在恍如旷野的京城里面继续向前,一直走出三四里才终于看到真正的居民区,不过时间已经是傍晚,这样的风雪中根本就没人出来。他们畅通无阻地继续向前,终于看到了真正符合审美的京城,高耸的崇文门城楼直**云,在漫天飞雪中俯视一切。 其实走这里不是最适合他们,因为进去还得面对内城的街道,最适合他们的是正阳门。 正阳门后面是大明门。 大明门后面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承天门。 承天门前巨大的广场西侧有登闻鼓院,那里有理论上直达天听的登闻鼓,任何冤情,只要老百姓想找皇帝诉说,就都可以去敲响。北宋时候京城有人丢了猪也跑去敲登闻鼓,那时候皇帝是高粱河车神,很无语地让人给了猪价。而弘治年间,几百名自己解决了,但始终无法入宫的公公向往者,跑去敲响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弘治气的全扔进大牢。 这规矩最终被咱大清改了。 登闻鼓还有。 但是…… 敲响者无论是否真正冤屈,一律先来三十大板。 然后鞑清皇帝就再也不用担心有刁民敲这东西打扰他了。 但正阳门和大明门是皇帝专用,平常根本不会开着的,去了也只能强攻。 崇文门却是敞开的,杨丰的大军直奔前方城门,这里也是外城最繁华处,因为旁边就是税关抽分厂,进城货物都得在崇文门税关交税,就在他们看到瓮城城门时候,城内也敲响了闭门的鼓声…… “军爷,先别关门,小的有银子!” 杨丰挥舞着银子向前。 “快些,后面是什么?” 一个守门军官不耐烦地看着他身后被风雪模糊了的战车。 当然,主要是看着银子。 “小的还有些货!” “到抽分厂先交税。” “军爷,我觉得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交给您难道不行吗?” “你这厮倒也是个懂事的!” 军官站在关闭了一半的城门中间,看着迅速走进门洞的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 “快关城门,快关城门,督公钧旨,杨丰乱军欲偷袭京城,各门速关城门……” 他后面的城内一队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那军官愣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清了杨丰身后跟随的是什么。 “关门!”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同时他以最快速度转身,但下一刻身后一阵恶风,他愕然看着杨丰的背影突然出现在自己视野,紧接着那背影双拳左右轰出,两名正在关门的士兵立刻惨叫着倒飞出去。军官惊叫一声拔刀,刚拔出一半杨丰就转回身,随手又给他推了回去,同时一拳轰在他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随即倒飞出去。 紧接着胡怀德等人踩着他在门洞内蜂拥而过。 刚进瓮城那队骑士立刻同时拔刀,对着杨丰撞过来。 但也在同时,杨丰身后两辆轻车的炮口骤然喷出火焰,两枚炮弹瞬间打在骑兵中间。 下一刻杨丰在瓮城内士兵傻了一样的目光中,飞一般冲进了主城墙的门洞…… “放千斤闸!” 他头顶的城墙上吼声响起。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帝都惊雷 杨丰力举千斤闸…… 呸,他才不举呢! 两吨重的玩意谁爱举谁举,反正他是不举。 千斤闸不是只有千斤啊! 京城这些城门的千斤闸都是两吨的,现代实测一个重达一千九百九十公斤。 这东西哪怕现在他知道自己力气很大,也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再说他也举不过来,因为不只是主城门有千斤闸,瓮城的城门也有千斤闸,就在头顶喊声响起后,紧接着两道千斤闸同时落下封闭了瓮城。 然而…… “闪开!” 杨丰大吼一声。 被堵在瓮城里面的戚家军以最快速度闪到门洞两旁。 紧接着天崩地裂的爆炸响起,爆炸的火光硝烟碎砖从城门洞向外喷射,巨大的威力让整个城墙都在摇晃,城墙上守军立刻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里面硝烟随着寒风散开,而横断城门洞的千斤闸,甚至就连没有关严的城门,统统都已经看不见了。 都在地上铺着呢! “我就喜欢这个!” 杨丰抬头看着城墙上一个吓傻了的军官,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有火药谁还玩力托千斤闸啊,虽然黑火药的确不适合做炸药包,但千斤闸也不是装甲钢板啊,这东西就是个铁皮包的硬木板,甚至都不是纯铁的,然后用铆钉把铁板和木板铆在一起。它的重量很大程度来自于体积,宽六米高六米半但厚度才九厘米,就本身的强度而言,仅仅是对步兵武器算很难弄开,实际上弗朗机都能给轻松洞穿。 拿丝绸层层包裹捆上二十斤精心挑选的优质火药,怎么还没个八二迫击炮弹的威力。 炸城墙的确夸张了,炸铁皮包的木头板子还是足够,实际上这威力已经超出杨丰期待,因为它把城门也顺便炸翻在了地上。 城门洞放大了它的效果。 “兄弟们,进城!” 他手中长刀一指吼道。 后面瓮城同样被炸开的城门洞内,戚家军士兵呐喊着汹涌而入。 但紧接着后面的箭楼上就伸出枪口,鸟铳的火光喷射,两名刚刚冲进来的戚家军随即倒下。 杨丰顺手从马车上又抄起一个火药包。 旁边士兵立刻给他点燃引信,顺手塞进防水的竹管里,然后杨丰向前狂奔几步,直接将这个有些巨大的丝绸包抛出去,四十多斤重的大布包,在他的蛮力下立刻飞上十几米高的半空,带着引信的烟迹直奔箭楼,那里几个正趴在射窗准备开火的士兵,吓得尖叫着以最快速度逃离。 紧接着这东西落进了一个射窗。 下一刻里面火光闪耀,爆炸的硝烟从几个射窗喷出。 不过这箭楼很结实,这种火药包威力终究有限,并没有出现坍塌这种事情。 而在下面进城的戚家军依旧在蜂拥而入,爆炸和飞砖并没有妨碍他们,瓮城的城门开在一侧,箭楼则正对着城楼,实际距离他们还得几十米,京城这些城门的瓮城都是这种格局,敌军冲进瓮城,立刻面对箭楼和城楼的两侧夹击,只有正阳门是在箭楼下开门的,因为那是皇帝专用,不可能让皇帝走侧门。 他们转眼间就冲到了城内,然后两辆炮车左右一分,同时对着两边喷出火焰,后续鸟铳手密集开火,拿着刀盾长矛的冷兵器手蜂拥向两旁。 紧接着他们就出现在了城墙上。 这些家伙也不是纯冷兵器的,半路上他们就掏出手雷用火绳点燃,一上去就直接扔进了城楼内。 爆炸的火光中硝烟喷出。 威力虽然不值一提,但却真的很有威慑力。 这时候手雷就这样,拳头略大点的生铁球,也有陶瓷的,里面装不了多么点火药,指望弹片杀伤除非对方没有任何保护,而且就算没有任何保护也就是点皮肉伤。 被这个炸死属于运气差到极点。 此时箭楼内被炸出来的士兵也跑出,沿着瓮城的城墙还想抵抗,但紧接着就面对了登城的鸟铳手。 枪口火光喷射中,这些倒霉的士兵纷纷倒下…… 进入战斗状态的戚家军才不会管别的,都已经攻破京城了难道还在乎杀人? 不过这些守军战斗力还是有的,很明显经历了张居正时代的明军,虽然已经开始重新糜烂,但底子终究还是有的。 至少他们敢抵抗了。 就在他们倒下的时候,杨丰已经昂然走进了内城。 一座巨大的城市在他面前就这样展开。 只是这座城市的安宁已经彻底被打破,直通向前的崇文门内大街上全是惊恐的跑出来的居民。 还有混乱跑动的士兵。 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站在两旁屋檐下,看着这边混乱的战斗,已经很久没有经历战火的他们,甚至都忘记了躲避。 其实也不算太久。 上次俺答汗兵临城下才过去四十来年。 虽然暮色和风雪很大程度上模糊了视野,但杨丰仍然可以看见远处一座座直插天空的城楼,那里是皇城,那里有很多城楼,承天门,左右长安门,端门,午门甚至三大殿,它们还没烧毁,原本历史上是两年后,所以杨丰现在仍然可以看见它们的巍峨身影。 而此时各处的灯光都已经亮起,虽然积雪掩盖了红墙绿瓦,但那一座座楼台依然在展现着帝国的威严,不过这威严已经被他踩上了一个清晰的脚印,也不知道此时皇宫里的万历是什么心情。此刻他就那么嚣张地站崇文门内,在他面前是横断长街列阵的战车,一个个炮口指向这座帝国的都城,而在他身后进城的士兵还在源源不断冲上城墙。 守军在向两旁逃窜。 接下来这座城门也归他了,而他却站在那里双手举起大诰,就像上次一样举过头顶立起…… “辽东草民杨丰,与备倭南军众兄弟,奉太祖大诰绑送犯罪之蓟镇总兵王保,永平兵备道樊东谟等人进京,京城军民无需惊扰,我等只为伸冤而来,欲敲登闻鼓面圣陈诉冤情而已!” 他吼道。 突然他顿了一下…… “有敢阻挠我等面圣陈诉冤情者,杀!” 他骤然吼道。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愤怒的皇帝 乾清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就是士兵闹饷吗? 怎么都打到这京城了?” 现年只有三十出头,可以说是正当壮年的万历皇帝,一脸怒色地咆哮着。 “万岁爷,奴婢真不知。 奴婢也是刚刚收到蓟辽总督孙矿的加急奏本才得知此事,奴婢知道事关重大,立刻就让勇士营的骑兵分头去各门,让他们赶紧先关了城门以防万一。谁成想这些逆贼居然已经到了京城,崇文门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且又众寡不敌,竟然一下子就被那逆贼给攻破了。” 此时太监老大,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欲哭无泪地说道。 他真的不知道。 他倒是知道杨丰去了天津。 然后也知道孙矿和李颐正在天津附近围剿,但这些不是他职责范围的事情,万历朝的大太监可不是九千岁这样的,东厂甚至还被锦衣卫压在下面,更别提和文官集团比,他就是个干自己份内活的。 而且他也不认为孙矿二人调动那么多兵马,居然还挡不住一伙兵变的乱兵,平日里收他们的好处也不少,他没必要把这些告诉万历。万历知道就免不了责怪二人办事不利,但二人终究还会剿灭杨丰,那时候皇帝也不会真正处罚他们,最后自己平白得罪两个实权督抚,相反帮他们压一压事后还少不了个人情。说到底关键就是他不认为孙李二人围剿会失败,结果现在一看他玛的哪是失败那么简单的事情,这都让人打进京城了。 这两个废物啊! 真真是坑死个人了啊! 但没守住崇文门,这个真的不是他的责任啊! 那本来就守不住的。 崇文门当值的不过是几百人,整个京城十六门,总共六千八,而且还是倒班守卫,一个门就是通常几百个人当值,且都是没打过仗的,怎么可能顶得住三千死人堆里爬出的老兵偷袭,更何况据说贼军里面还有个万人敌的猛将。 “孙矿是怎么说的?” 万历喝道。 “他没说别的,就说这杨逆潜越河西务,可能欲惊扰万岁爷,要京城赶紧做好防范。” “他们不是在蓟镇闹饷吗?怎么又去了河西务?” “回万岁爷,那杨逆在丰润哄了兵备道赵祖寿,虚晃一枪带着人突然南下袭据天津官仓,然后煽动了些刁民沿着运河进京了,孙总督与李巡抚带着兵马就在河西务一带围剿。” “然后围剿到他们进京了?” 万历不怒反笑道。 “呃,奴婢该死,奴婢也是觉得孙李二人带着一万多人马,都是蓟镇抽调的精锐,不至于连这么几个乱兵都拿不下,就没敢打扰万岁爷。谁成想他二人如此无能,不但没能剿灭逆党反而被他们潜越河西务,接了他的急奏,奴婢是一刻没敢耽误。 可是,可是, 万岁爷,孙矿定然没说实话,这些乱兵定然不是今日才走,从河西务到京城一百多里,这大雪天如何能带着战车走到。” 张诚哭着说道。 “他哄你,你哄我,你们这群狗东西,全都是欺君罔上!” 万历怒不可遏地一脚把他踢倒在地。 “万岁爷,您先消消气,不就是几千乱兵嘛,这京城十几万大军,还怕个几千乱兵?不过是一时失察,被他们抢了城门而已,调集人马抢回来就是。” 郑贵妃妖娆地走了进来。 她比万历略小几岁,可以说正是美艳无双的时候。 绝对的美艳。 毕竟能迷的万历到死都不放心她。 到死还想着给那时候已经成老太婆的她封皇后。 万历冷哼一声。 “田义,你说说吧。” 郑贵妃对跟着她进来的太监说道。 后者赶紧上前…… “万岁爷,左安门守门的李贤被那杨逆放回来了,他说杨逆说只是带着备倭南军来申冤的,还说他们要觐见陛下,与陛下当面讲明冤情。” 他说道。 “这是申冤的?” 万历一指外面怒道。 外面是隐约传来的炮声,官军已经在反攻。 实际上双方战斗一直都在进行中,但事发仓促,而且今天又是风雪,所以直到目前,也只是崇文门溃兵和正阳,宣武等几个城门守军在反攻。另外部分勇士营和四卫营的骑兵也已经赶到,其他各部都还在调动中。但不管怎么说,对崇文门的反攻已经开始,很明显双方战况激烈,哪怕真是申冤的,闹到这种程度也已经不能简单了结了。 攻破京城。 在京城动枪动炮甚至还搞爆破。 这无论原本是否有冤屈,都不能轻易饶过了。 “滚出去,立刻去崇文门督战,今晚务必夺回城门,否则明日你也别来见我了!” 万历紧接着对张诚喝道。 后者赶紧爬起来,欲哭无泪地跑去亲自督战了。 “就才三千人,居然能从石门寨一路围追堵截中走到京城,还能偷袭攻破崇文门打进内城,咱们大明官军要是都像这般能打,哪还用的着操心什么倭奴西虏啊!” 郑贵妃说道。 “你在又想什么?” 万历冷哼一声看着自己的宠妃。 “妾身只是好奇而已,又没说什么别的。” 郑贵妃妖娆地说道。 “万岁爷,听说那杨逆随身带着本太祖爷的大诰,说是太祖爷的大诰对百姓是极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何如今都没人听了。还说是要进京问万岁爷这太祖爷的大诰还行不行了,他抓了王保等人,说也是依照太祖旧例,就是当年太祖时候准许百姓抓了犯罪官吏进京的旧例。”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何樊东谟,孙矿等人奏折从未提及此事?” 万历眉头一皱说道。 樊东谟等人的奏折上的确没提。 “哼,他们谁敢提这个呀?那太祖大诰上写了些什么,万岁爷难道不知道?到时候万岁爷要说太祖爷的大诰还管用,那岂不是要对他们剥皮实草?哪个做官的敢真把太祖大诰搬出来说这个还管用? 想官不聊生吗?” 郑贵妃说道。 “净说些胡话,太祖大诰如何就官不聊生了。” 万历很心虚地说道。 正文 第二十七章 代天行罚 崇文门。 这里战况激烈…… 就是没几个死伤的。 “现在官军都是这样进攻吗?” 杨丰站在第二层城楼上的大门口,很是疑惑的看着下面正在反攻崇文门的大明京营。 后者也是战车,同样也是弗朗机,还有一样也是鸟铳,这时候大明军队主力的可以说标准配置就是这套,车载弗朗机加鸟铳,然后在对面摆开阵势,躲在盾墙后面一遍遍向着这边倾泻火力。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黑夜同样降临,白色的雪地被炮口的火光映照,火红色明暗闪烁,硝烟在寒风中弥漫,四周各种照明的火光摇曳。 数以万计的京营从城内城外还有两侧城墙上,向着中间的崇文门开火。 但就是不敢冲锋。 而这样的射击对于占据了城墙的戚家军毫无用处。 哪怕他们是在城墙内侧,这边其实没有箭垛,但却依然有一道女墙,居高临下的他们,可以轻易向下攻击,这里可不是外城那道矮墙,内城城墙高度是十米级别的。而制高点的城楼和另一边的箭楼,再加上瓮城也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完整的堡垒,近三千戚家军全都在这里面,两道门洞前面和城墙上则是粮食堆起的防线,至于粮食…… 外面就是抽分厂。 应该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商税征收机构。 从全国各地涌入京城的商品,绝大多数都要在那里检查交税,虽然一年也就几万两,但那里的确要什么有什么。 “硬冲得是我们这样的,还有将领的家丁,剩下都是这样射,京营这些就更别想他们硬冲了,能对射而不溃就算对得起皇帝了。” 李无逸说道。 “这京城到底多少军队?” “三大营员额十万七千六,勇士营三千四,四卫营六千九,巡捕营一万一,十六门守军六千八,总共十三万五。” “实数?”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不赚钱啊,三分之二应该是有的。” “都是这种可战之兵?” “那怎么可能,当官的家属亲戚不赚钱啊,至于到底有多少占名领粮养老的,多少被调去给当官的干私活的,宫里那些公公们要去办事的,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但要是实实在在说,像这种能拉出来上阵的,差不多有一半吧。不过巡捕营的还得单独算,他们是夜晚巡逻的,而且不只是在京城巡逻,咱们抓的那个巡检其实就是巡捕营的。” “不能打仗?” “连鸟铳都没有打什么仗,就是抓捕盗贼而已。”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就是大明京城的全部武力了。 杨丰长叹一声,话说朱棣要是活过来,得被这些不肖子孙活活气死啊! 直捣捕鱼儿海的京营啊,现在就还剩下这幅模样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 他看着右侧。 那里是大片的街区,但无数灯笼和火把正从一处绵延到这里,在雪后的建筑物中很醒目。 “盔甲厂,城内最大的军械厂,铠甲,兵器,火药,统统都有,别说是咱们这样的战斗,就是供应十万大军都足够,就是劣质些,我们一般不爱用,我们宁可自己从南方买。 那些火药都是存了不知道多久的,全都板结成坨,还得自己弄开。 据说以前有个将军跑去领火药,因为都坨在一起,他就找了把斧子,一斧子下去人没了,不过这个只是传说而已。 另外那些大炮也爱炸膛。” 李无逸说道。 斧子劈火药…… 真豪放! 不过十万这个数字真的很诱人。 “督公,老祖宗,小的给您磕头了。” “督公,您老可不能再往前了。” …… 外面混乱的喊声传来。 杨丰二人立刻朝声音来源望去,然后就看见一顶八抬大轿落下,里面一个红袍的老太监走出…… “督公,应该是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张诚。” 李无逸说道。 “大胆张诚!” 杨丰骤然大吼一声。 下面刚刚走出轿子,正在接受无数人献媚的张诚愕然抬头。 “大胆张诚,太祖高皇帝制度,只准妇女,年老行动不便,及残疾官员乘轿,内官及武将无论何品级皆不得乘轿,你不过是一太监,最高不过四品,如何敢公然乘轿。更何况八抬大轿无论任何人皆严禁乘坐,违者以僭越论处,你既然是司礼监掌印,当深知太祖制度,知法犯法,以僭越为荣,难道就不怕太祖高皇帝降下天罚?” 杨丰喝道。 张诚脸色瞬间就变了…… “拿下这些逆贼,拿下这狗东西,把他千刀万剐!” 他气急败坏地用尖厉的嗓音嚎叫着。 “兄弟们,给我上,拿下这逆贼给老祖宗出气!” 一个军官挥刀吼叫着。 然后其他那些军官和太监们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吼声。 不过就是没有一个上前的。 “快给我上,快上啊!” 那军官踢着前面的士兵。 后者只好战战兢兢地推着轻车向前,紧接着所有战车都在士兵推动下,在积雪中缓缓向前…… 然后杨丰拎出了火药包。 他一手火药包,一手火绳作势要往引信上凑…… “快跑啊!” 一名士兵骤然扔下轻车,发疯般尖叫着掉头就跑。 下一刻所有士兵都同样尖叫着扔下轻车,一个个发疯般向后狂奔,那些军官气急败坏的呵斥着,试图阻止他们的溃逃,但也就在同时,杨丰笑眯眯的点燃了引信,紧接着就朝外面扔了出去。看着天空中带着烟迹坠落的火药包,连那些军官也顾不上老祖宗了,一个个惊恐地掉头就跑,可怜并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的张诚,还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转眼间所有人从他两旁跑了过去。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火药包落下。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炸开。 爆炸的气浪连同激起的雪花,瞬间就像白色浪涛般撞在张督公胸前,可怜的张督公连他那顶八抬大轿一起直接倒飞起来…… “太祖高皇帝,草民杨丰为太祖高皇帝擒拿僭越之内官张诚,张犯公然拒捕,草民不得已代天行罚,将其格杀!” 杨丰仰起头对着天空一抱拳,很是庄严地说道。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奉公守法杨义士 “看看,这不坐轿子不是也会走路吗?” 杨丰看着下面那些步行聚集的官员们,鄙视地说道。 首先,他没做错…… 虽然把一个司礼监掌印兼提督东厂直接炸成重伤,这种方式有些简单粗暴了,但是,无论朱元璋时候还是后来一次次修改了的,大明在乘轿方面的制度都是明确的,那就内官和武将不行。 另外最多四抬,八抬那是绝对的僭越。 张诚僭越了。 僭越那就是犯罪了。 哪怕司礼监掌印提督东厂也不行啊! 身为大明之忠义,奉太祖高皇帝大诰为行为准则者,当然要抓了去见官,原本这就是个杖责,但张诚身为司礼监掌印,不但不束手就缚,反而指使士兵欲杀害杨丰。那这就是标准的执械拒捕,那大明律上可是写的明明白白,执械拒捕者登时打死勿论,既然这样那给他扔个炸弹就完全合法。 绝对合法,杨义士可是懂法律的。 话说他不但抱着大诰,还抱着大明律,一言一行严格按照法律来,至于他公然带兵攻破京城,占领崇文门与京营激战这种事情合法不合法…… 谁说不合法? 你过来咱们认真讨论讨论。 不过还真就有人过来跟他讨论了,一个穿武将官服正走上马道,而且老老实实地没坐轿子,直接步行走过来的。 这时候已经黎明。 京营虽然也算大军云集,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真正进攻。 事实上他们也没法进攻。 崇文门那是什么级别的堡垒,可以说是大明朝最强之一,十二米的城台,十米的城墙,三十米的城楼,对面几乎差不多高的箭楼,城墙顶上筑垒堵住两边,城门筑垒堵住,然后整个就封闭起来了。 里面是戚家军携带来的弹药和其他物资。 原本会缺水。 可是这不是刚下了雪吗? 想进攻唯一的办法就是拿人命往上堆。 如果是普通盗贼盘踞,大家为了富贵也就豁出去上了,可现在盘踞这里的是大明朝可以说第一号强军,这是原本包括京营在内,北直隶所有野战军的总教导队。当初张居正主政,戚继光还在时候,整个蓟镇,包括京营,都是他们负责整训的,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战斗力? 那准备用多少人命填? 他们是三千。 就双方本身的战斗力差距,再加上崇文门这个堡垒,恐怕得准备好填进去一万京营,这个成本哪怕文官也知道有点太大了。 更何况还不一定能打过人家。 他们现在只是盘踞崇文门,暂时还没有别的意思,要是真激怒他们向外主动进攻,一个突击冲开京营换到承天门,那这从内阁到六部再到京营系统就准备好都一撸到底吧!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围着,然后试试别的解决方案,尤其是看皇帝陛下那里的意思,但现在深更半夜,还是不要打扰皇帝陛下休息了。咱们做臣子的一定要事事想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的休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所以在张诚重伤被抬走后,包围这里的京营反而停止了进攻。 当然,他们绝对不是被杨丰的炸弹给吓的。 “骆尚志。” 李无逸表情复杂地说道。 紧接着他迎上前…… “将军!” 他行礼说道。 他们原本的统帅之一,神枢营副将骆尚志,目光严厉地看着那些原本自己部下的士兵们…… “你们都疯了?” 他紧接着厉声喝道。 “将军,我们在朝鲜血战,也不过阵亡四百兄弟,此番被王保坑杀就三百多,若不是杨兄弟援手,恐怕这三千多兄弟就全死在王保手中,若不能为枉死的兄弟讨个说法,我等如何能甘心?” 哨官李信说道。 “那也不能兵犯京城,朝廷自有规矩,有冤屈可以申诉,兵备道,巡抚,都堂,哪个不能申诉?王保滥杀有罪自然有朝廷惩处,尔等冲动之下兵犯京城,有理也无理了。” 骆尚志怒道。 然后一张纸伸到了他面前…… “骆将军,你说的那些人是不是他们?” 杨丰说道。 这是樊东谟的那份供词。 “你就是杨丰?” 骆尚志只是扫了一眼,紧接着就厉声喝道。 “然也!” 杨丰矜持的说道。 “那本官先拿了你这个煽动兵变的狗东西!” 骆尚志喝道。 就在他说话同时,猛然一把抓住杨丰的左手,紧接着向怀中一扯,另一只手瞬间拔出了短刀,然而他这套动作并没有完成,因为他并没有扯动杨丰,后者只是在那里笑着。 骆尚志一愣。 号称骆千斤的他本能的大吼一声再次用力…… “还不行!” 杨丰真诚地说道。 骆尚志手中短刀直刺他咽喉。 杨丰避开瞬间翻手拽住了他的手腕猛然向后一甩。 骆尚志那魁梧的身体一下子飞出去,直接砸在了城楼上,后面坚固的墙壁撞得他闷哼一声,然后反弹了一下坠落在地,杨丰紧接着抄起旁边的长刀,作势就要过去砍,吓得旁边李无逸赶紧抱住他…… “杨兄弟,杨兄弟,骆将军终究也是我等旧人,就且看在兄弟们的面子上饶他一命。” 李信也赶紧劝说。 “还不快滚,自己部下兄弟被害死不想如何报仇,却跑来说他们冲动,你这样的还算什么兄弟? 回去告诉那些官老爷们,我们的要求就一个,我们这些兄弟要见皇帝,向皇帝当面陈诉冤情,其他谁也不行,谁敢拦我们就打谁。 王保和樊东谟都已经招了,王保贪了备倭南兵半年军饷,用来打点那些上司,里面包括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还有蓟州,永平,天津等几个兵备道,顺天巡按御史,兵部尚书石星。 这些统统都分了份子。 此外还有宫里,五军都督府,六部都有人收了他的孝敬,这些都在他的供词上,还有樊东谟的供词,天津兵备道马化龙也承认了。 另外王保还说这是惯例,历任蓟镇总兵都这么干。 而且不只是蓟镇。 大明九边所有总兵,都会克扣士兵军饷,然后拿来打点上司,还说不送礼连饷都不可能领出来。 让那些官老爷们自己看着办吧!” 杨丰喝道。 正文 第二十九章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骆尚志扶着城墙,一瘸一拐地走下马道,然后还吐了口血,后面他曾经的部下们默默目送他的离去…… 然后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或者也可以说官老爷们真正被杨丰给激怒了。 “太祖高皇帝,睁开眼看看吧! 这些狗官已经把您的大诰当厕纸了! 您驱逐鞑虏恢复华夏,最后却让这群狗东西窃据庙堂! 他们贪赃枉法,他们卖官鬻爵,他们鱼肉百姓,您立下的规矩在他们眼中就像狗屎,这满朝文武个个都该剥皮实草。” 杨丰站在城楼上对着天空嚎叫。 “杀,把胆敢惊扰圣驾的这个狗东西给我碎尸万段” 下面那些官老爷们怒不可遏,一个个挥舞着所有顺手的东西咆哮着。 在已经升起的朝阳下,倒霉的京营士兵们推着战车,在后面军官的鞭打咒骂中慢吞吞向前,他们身后的街道和屋顶上,弗朗机和各种将军炮,鸟铳,乱七八糟的火门枪,甚至大追风枪之类重型火门枪,火箭车,所有火器就像元宵节的焰火表演般,乱哄哄地向着崇文门倾泻。 炮声隆隆,杀声震天。 紧接着一架架长梯靠上了城墙,那些顶着盾牌的士兵开始向上攀爬,边爬还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丰…… “啊!” 杨丰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的火药包抛出,然后在半空中化作爆炸的烈焰。 下一刻所有进攻的士兵都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一个个很浮夸的尖叫着掉头就跑,甚至连那些已经爬上梯子的,都来不及以正常方式下去,干脆自己掉下去然后连滚带爬的向后逃跑。 至于他们的对手…… 城墙上的戚家军就根本没开火。 大家都有分寸。 京营怎么了,京营一样克扣军饷,而且克扣的比边镇更狠,毕竟边镇是要打仗的,将军们也知道克扣多了会有麻烦,对面蒙古骑兵冲过来时候还得靠着士兵顶回去。而京营根本不用打仗,既然本来就是摆设,根本不可能上战场,那京营的将领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想怎么克扣就怎么克扣呗。 克扣算什么? 还得让当兵的给他掏钱呢! 给他干活,就是朱元璋大诰里砍头的私役士卒。 乱收费,一年过几个生日,明天我小妾过生日什么的,不掏钱那就找茬军棍打死,也就是朱元璋大诰同样偿命的小罪杀士卒。 没钱交? 来,我这里可以贷款的。 下回发军饷时候从里面扣就行,加上利息呦! 而且放高利贷还是目前京营将领最重要收入来源之一,甚至就连年老士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 退役也得走手续,那手续费也是很高的。 这个问题刚刚经过朝廷一场大规模整顿,为了避免老兵因为手续费需要借高利贷才能退役,所以皇帝陛下专门派了一个文官处理,据说目前京营还有近五万老兵的退役手续正在集中办理当中…… 好吧,这意思是这些京营里面其实一半是老头。 这个数字是真的。 这是万历二十二年给事中杨东明巡视京营的结果。 冲锋?这样的军队怎么可能冲锋?对射可以,冲锋那就默契配合吧,戚家军也别向他们开火,他们就等杨丰扔炸弹,炸弹一扔就是号令,大家一起赶紧往回跑就行了。大家都是当兵的,都是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糊弄一下当官的就行了,真拼了命又能怎样,最后赏赐有几个能领到?真要是战死了,说不定老婆孩子还得要饭呢! “你们这些狗东西,回去,快回去杀敌!” 后面一个将军愤怒的咆哮着。 但他紧接着就被一群溃兵撞倒,然后吓得赶紧抱头,还好没被把脸踩了。 “哈哈……” 杨丰在城楼上笑着。 下面那些看热闹的老百姓也在哄笑。 “杨兄弟!” 下面突然响起胡怀德的吼声。 杨丰的目光立刻转向左侧,在左侧城墙上,大批全身重甲的人正在凶猛地冲击那里的防线…… 他的防御体系有两个薄弱点,也就是左右两侧城墙上,一边对着正阳门一边对着角楼,反攻的京营可以直接从这两个方向进攻,所以他又在这两个方向用粮袋修筑了两个横断城墙的类似街垒,之前京营也曾经进攻过,但却被戚家军轻松击退,但现在这些人明显有点不一样。 “守住正面!”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拎起长刀冲下城楼。 他到下面时候,那里的情况已经很紧急,甚至李信都带着援军上去了。 这批进攻的敌军得有上百人,一个个全都是重甲,甚至不只一层,就连脸都用铁面护住,对付这套装备,鸟铳的威力明显不足,他们密密麻麻聚拢,冒着密集的子弹,凶悍地吼叫着冲上那堆粮袋。守卫的戚家军很干脆的迎战,双方在狭窄的城墙上搅在一起,以最血腥方式搏杀,但这些人后面却是弓箭手,用弓箭在近距离精准的射杀戚家军士兵。 不过他们也被弗朗机狂轰。 崇文门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换上实心弹,直接对准这些弓箭手轰击。 但这些家伙明显不怕死,哪怕在弗朗机的半斤炮弹轰击中血肉飞溅,却依然毫不退缩地继续用弓箭精准地射杀戚家军士兵。 他们几乎堪称箭无虚发。 倒下的戚家军几乎都是脸上中箭。 不过戚家军的悍勇也并不比他们差,说到底这些也都是百战之余,还不至于害怕这种肉搏,虽然戚家军的铠甲的确不如他们厚,但这些戚家军却很清楚怎么对付这种敌人,就是长矛互相配合,一个挑头盔一个戳脸,保持距离,就这样用密密麻麻的长矛攒刺。 双方都打出血性,拥挤在狭窄的城墙上无一后退。 就在杨丰赶到时候,一个敌军的头盔正被挑开…… “建奴?” 他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惊叫道。 后者紧接着被另一支长矛戳进眼睛,他惨叫着本能般转头,标志性的鼠尾巴飘扬。 下一刻杨丰就像看到了美女的饿狼般亢奋的发出了嚎叫…… “放开那些建奴,让我来!” 正文 第三十章大明的狗 一下子进入狂喜状态的杨丰,拎着他那把长刀,恍如追逐雌性的野牛般狂奔向前,把正在赶去增援的李信都吓得赶紧靠到女墙上…… 然后杨丰瞬间掠过。 他愕然地转头,眼看着杨丰双手高举长刀腾空而起。 “别开火!” 后面胡怀德大吼一声。 城楼和箭楼上那些弗朗机赶紧停止射击。 就在同时杨丰已经连人带刀砸进了那些建奴中间,下一刻长刀的寒光划过,两颗人头同时飞起,但后者坚固的頓颈,也让这柄普通的长刀严重受损。 他很干脆地把变形的长刀刺进一名建奴的眼睛。 紧接着又扯过这个倒霉的家伙。 “啊!” 他骤然咆哮一声。 然后这个连人带铠甲最少也得两百多斤的家伙,带着穿进脑子的长刀被他举过头顶,就像举起圆木般,砸落在前面的建奴中间,前方建奴瞬间倒了一片。与此同时杨丰身后那些戚家军手中长矛不断刺出,趁机刺穿他们的空档,而杨丰却踏着建奴的身体撞向前方,撞击同时左臂往面前一挡,穿在左臂上的铁盾紧接着发出接连的撞击声。 周围惊慌的吼声不断响起。 他就像个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恶意制造混乱的乘客,在密集的人群中拥挤向前。 同时右手铁锥不断刺出。 他也不管刺的是谁,不管刺中的是什么地方。 凶残的三棱锥就是不停地刺入。 拔出。 刺入。 …… 铁盾护住脸。 身上全铁甲同样免疫箭。 周围建奴愤怒而又徒劳的用箭射他,用刀砍他,还有个拿斧劈的,这个的确有一定威胁,不过这个没成功,因为后面跟进的戚家军迅速用长矛给杨丰解除危险,而他继续勇往直前。 蓦然间前方一声异样的呼啸,下一刻他手中铁盾猛遭重击。 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左臂向后撞在脸上。 不过仅此而已。 当那呼啸再次响起的时候,他已经扯过了一个受伤的建奴,下一刻伴着血肉迸射,一个狼牙棒出现在这个建奴身上,而持棒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建奴。他迅速收回狼牙棒,然后对着杨丰横扫而至,杨丰很干脆的用铁盾挡过去,用上全力的他就这样再次与狼牙棒撞击,后者立刻被坚固的铁盾弹开。 不过那些三棱钉仍然在铁盾上留下几个醒目的凹陷。 “建奴?” 杨丰就像掀开面具的美男子一样,把铁盾一挪然后看着对手说道。 后者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明显在害怕。 这时候城墙上的局面已改变,原本也就一百建奴,之前和戚家军是激战已经让他们死伤三十多,杨丰的冲击又放倒十几个,他们紧接着又被跟随的戚家军戳死不少,现在城墙上剩下的也就四十。 他们后面其实原本还有不少京营跟着的。 但这时全跑了。 而城楼上和箭楼上的弗朗机也重新瞄准了他们,可以说杨丰一声令下,他们就全得死在这里,而对于建奴那当然是要杀了…… “杨兄弟,这是建州左卫二都督舒尔哈齐,来大明朝贡的。” 李无逸赶到说道。 “朝贡的?朝贡的也不行啊!虽说你们身为大明臣属,给大明做事的确乃是尽职,可也得知道忠义,不能给奸臣为虎作伥啊。” 杨丰说道。 这居然是舒尔哈齐? 不过这些年他们兄弟俩的确时不时就往大明朝贡,那简直就是万历的孝子贤孙般,光野猪皮自己就来过不下十回,舒尔哈齐带队来的次数也不少,两人加起来基本上可以说两三年就得朝贡一回。他们那里现在全靠大明的人参贸易,可以说人参就是建奴起家的资本,就像美国人靠着捕鲸起家一样,不听话了万历就下旨禁止他们的人参贸易。 然后一堆人参堆着沤肥。 这时候他们还不是很懂晒参。 舒尔哈齐就不能杀了,杀了他正好便宜野猪皮,这时候正是他雄心壮志准备分家的时候。 让他们兄弟俩斗多好? “在下并不知道其他,只是听兵部尚书说贵军谋逆,官军拿不下,就自告奋勇前来,至于其他并不知,为虎作伥什么的更不知从何说起。” 舒尔哈齐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这时候真怕,他此行很受万历优待,朝廷官员对他也很好,甚至给他和他哥哥同级的封赏,搞得他都有些受宠若惊了,正想着在万历面前表现一下忠心呢!一看有这种露脸的机会,立刻就自告奋勇前来,原本他在城下看的很清楚,认为以他和手下的战斗力,再找兵部要些重甲穿上,就有足够能力攻破防线。 包括他部下也这样认为。 所以他找兵部尚书石星主动请膺。 然而现在却发现,自己弄不好是要死在这城墙上啊。 “不知道?这倒也对,你们这些夷人地处偏远,对朝廷的事不了解,的确很容易被那些奸臣哄骗,但就算你们不知道实情也不行啊! 我们可是死了人了!” 杨丰喝道。 “只要阁下饶过我们,我们愿意赔偿,银子我们的确不多,但人参要多少有多少,贵军死一个兄弟我们赔一千斤人参如何?” 舒尔哈齐赶紧说道。 他们不在乎人参,每年挖的都得几十万斤计…… 这年头长白山里是遍地人参啊! “咱们死了多少兄弟?” “二十一名,这些建奴箭法太准,没有伤的,都是射在脸上。” “他们死了多少?” “五十六个。” “那问问咱们的兄弟,饶不饶过剩下这些?” 杨丰说道。 “饶了吧!” “饶了吧,他们也是听命行事!” …… 那些刚刚还在与他们血战的戚家军纷纷说道。 “多谢诸位兄弟,赔偿回去之后立刻送上,我对天起誓!” 舒尔哈齐赶紧行礼说道。 “你以这就行了?你们的性命可以饶过,但这罚还是要有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也不欺负你们,既然咱们都是男人,那就用男人的方式来解决,就我这双拳头,你们尽管上,让我揍一顿心情舒畅了,那也就算了结此事。” 杨丰活动着手腕狞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十万刁民闯京城 崇文门城楼内。 解下铠甲的杨丰傲然而立。 他周围连同舒尔哈齐在内四十五名建奴环绕。 他们同样解下了铠甲。 一个个深山老林冰雪中和野兽搏斗才活下来的蛮族精锐,在他周围等待进攻的命令,这些家伙个子算不上魁梧,但一个个都很敦实,而且脸上手上都能看到伤疤,很显然全都真正的百战之余…… 原生态的建奴啊! 野猪皮兄弟俩带着在三十年里一统女真各部的核心武力。 “看什么,赶紧上啊!” 杨丰不耐烦地说道。 “杨兄弟,我们可是四十多人,你真的一个人?” 舒尔哈齐说道。 “放心,他们不会开枪的,我说一个人对付你们就是一个人,哪怕我被你们打死,他们也一样会遵守承诺让你们离开,赶紧的,让我看看你们建州人算不算个男人!” 杨丰说道。 然后他活动着手握。 “上!” 舒尔哈齐骤然间大吼一声。 周围所有建奴几乎在同一刻撞向杨丰。 也就在同时杨丰腾空而起。 伴着某游戏里标准的怪叫,他的拳头凌空轰落,一名建奴惨叫着倒飞向后,但落地的杨丰瞬间就被一名建奴抱住了腰,紧接着双臂和双腿也被抱住了。其他建奴蜂拥向前,挥拳直奔他面门,但下一刻两个抓住他胳膊的建奴就飞起来,就像两个狼牙棒般砸落人群,眨眼间杨丰周围都砸成了人堆。 两个抱住他双腿的还没反应过来,就同时被他拎着脖子扯开。 紧接着两条腿交替踢出。 然后两个建奴惨叫着砸在后面的援军中。 杨丰咆哮一声跃起,跃起同时双手向后抓住背后那个建奴的肩头,恍如抓住只死狗般扯过来,直接砸在前方,然后在一片惊叫中踏着他腾空而起落在舒尔哈齐后面…… 舒尔哈齐急忙转身。 杨丰一拳轰出,他双臂护脸,在重击下倒退。 他两旁建奴蜂拥向前。 杨丰拳头几乎打出残影,他前方一个个身影飞起。 但建奴依然在向前。 他们依然没有乱,依然在试图就像之前那样锁住他,不断有从两侧袭击的建奴扑向他双腿,然后被他顺手扯过当武器砸向前,就在这样转眼间再次面对了舒尔哈齐,那砂锅大的拳头再次轰出。 舒尔哈齐继续双臂护脸,在他的重击中双臂撞在脸上。 杨丰拳头不断落下。 他自己的双臂就像两个棍子般不断撞着他的脸。 鼻子里的血流出。 脸上青肿迅速出现。 甚至脸上的裂口都在这重击中出现。 不断后退的舒尔哈齐终于仰面倒下。 杨丰直接骑在了他身上,扯开他还在护着脸的手臂,举起那只铁拳对准了他…… “服不服?” 他喝道。 可怜的舒尔哈齐眼皮都肿了,那张脸看着都跟猪头一样,嘴里,鼻子里也破了,鲜血不断流出,在那里虚弱地挥动双手…… “服,服了,饶,饶命!” 他颇有些漏风的说道。 周围那些建奴全都躺在那里哀嚎着。 甚至还有已经嚎不出的。 杨丰满意地站起身,接过李信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拳头上的血,不过不是他自己的鲜血,他又没打那些容易伤到自己的位置,都是胸口肚子之类,也就是对舒尔哈齐打脸,但后者的胳膊护着脸,给他是拳头提供了足够缓冲…… “回去别忘了你们的赔偿,以后老老实实给大明做事,别跟那些不懂事的学坏,要是我知道你们做了对不起大明的事情,那下次就直接要你们的狗命了!” 他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发泄完的渣男般,把沾满鲜血的手巾扔在舒尔哈齐脸上,然后开始重新武装自己。 舒尔哈齐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躺在那里喘息着…… “杨兄弟!” 李信突然说道。 说话间他手指指向南边的天空。 杨丰顺着他手指望去,那里蔚蓝的天空中,一团烟雾炸开,在蓝天白云间分外醒目。 “他们到了,走,兄弟们,大干一场的时候到了!” 杨丰立刻精神一振。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左安门。 巡捕营右参将许大成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 在那里是仿佛夏日暴雨后,突然汹涌而出的洪水般,在白色雪地上漫过的灰黑色洪流,无边无际,看不到尽头,缓慢而又坚定,而他脚下的大地似乎在微微颤抖…… “快,快,快去禀报孙公公,快去禀报,民变,民变了!” 他颤抖着说道。 那是无数破衣烂衫的穷人。 “许大成,赶紧跑吧,那是最少十万青壮,就你这两千人会被他们踩死的。” 他背后城墙上刚刚发射完信号火箭的徐寿笑着说道。 他俩认识,但称不上有交情,不过许大成的进攻一样是在糊弄,倒不是说他对戚家军有什么感情,而是他根本就没这能力。员额一万一的巡捕营实际就八千,又分散在京城外围各处巡检司,真正能迅速集结起来的就六千。而这六千里面一半是老弱病残不可能真上战场的,剩下三千能用的里面一千被提督带去崇文门表现忠心去了,留下两千给他来这里反攻,他无论打的多卖力,也不可能有人注意到他的忠心。 那拼命干什么? 赢了没人注意,输了还有罪。 再说他是巡捕营,平日在京城和外围巡逻抓盗贼的,治安警察进攻王牌野战军? 开什么玩笑? 所以整个反攻过程就是糊弄。 但现在…… “你们闹到如此地步,就没想过如何收场?” 他恨恨地说道。 “许参将,从王保设计坑杀我们的时候就已经没法收场了,他是总兵,我们的统帅,我们反抗他就是兵变,难道朝廷那些官老爷还会不维护他反而维护我们?戚大帅走后,朝廷对我们是什么心思,难道我们不清楚,我们反抗就是兵变,不反抗就是死,既然这样为何不鱼死网破,要闹就闹个天翻地覆。 左右我们贱命一条,既然要死那就拉着官老爷们一起死! 杨兄弟说的好。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哈哈……” 徐寿得意地笑着。 “撤退!” 下面许大成看着席卷而来的洪流,毫不犹豫地吼道。 正文 第三十二章欢乐满京城 “快,赶走这些刁民!” 顺天府尹钱藻骑着马,手持宝剑焦急地吼叫着。 在他身旁骑兵迅速列阵。 雪后外城的荒野上,整整三千全副武装的骑兵,就这样手持长矛以天坛为起点向东排成三列横队阻挡前进的刁民,仿佛绵延的堤坝面对着正在席卷而来的洪流…… 十万刁民! 这个数字让钱府尹不由得擦了把冷汗。 同时他也在心中咒骂孙矿和李颐这两个废物。 他们不但被杨丰耍了,甚至还被这些刁民耍了,后者故意在南蔡村狂欢,哄着孙矿二人错过了最关键的一天,让杨丰潜越河西务直奔京城,而慌了神的孙李二人光急着追杨丰了,却忘了这些刁民一样是要进京的。结果在河西务的蓟镇官军跟着总督和巡抚匆忙赶往京城时候,这些刁民和杨丰一样绕开河西务,沿着直通马驹桥的大路浩浩荡荡进京了。 而且同样是夜行。 这些以纤夫为主的刁民不但脚程快而且无比熟悉环境。 一晚上一百里而已。 对他们来说真的完全不值一提。 疏于防范的武清县根本不知道他们从城外经过,也可能是故意不知道,毕竟他们也不敢拦,知道就得拦,不知道就不用拦了,而前面的马驹桥巡检司又被杨丰抄了,京城这边竟然没有得到任何预警。 当然,得到也没用。 十万, 实际上不只十万! 因为京城外围的刁民也在加入。 甚至京城里面的部分刁民也开始加入。 寒冬腊月。 京城里面吃不上饭的也有的是啊! 现在具体有多少根本无法知道,而且数量一直在增加,他们从乱军守卫的左安门涌入,在外城东南这片荒野中席卷而过,一旦被他们到达崇文门与杨丰会和…… 钱府尹又擦了把冷汗。 “府尹,真动手吗?” 他身旁的神枢营游击李如梧低声说道。 “废话,你以为杨丰在崇文门等了一夜是干什么的?告诉你,此刻非比寻常,办好了银子官职都有,办砸了别说是你,就是你们李家也别想有好!别以为朝廷不知道你兄长在朝鲜干了什么,他们闹饷要的一条可就是令兄不给平壤之战的赏银。自己下令各军不准割首级只顾向前冲杀,然后让你们李家家丁在后面割首级领赏,你猜猜这种事情闹到陛下那里会如何?” 钱藻低声喝道。 好吧,李游击是李成梁的儿子。 松柏桢樟梅梓梧桂楠。 这是老七。 “公请放心,末将手下还有些真正上阵厮杀的,断不会如那些酒囊饭袋般有负圣恩。”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催马上前…… “兄弟们,今日正是我等报效皇恩之时,刁民欲惊扰圣驾,立刻将其驱赶出城,有胆敢抗拒者,一律格杀勿论。” 他拔出刀吼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迅速冲出前方横列的阵型,在他两旁那些李家的精锐家丁跟随,横亘的三列横阵立刻向前移动,恍如移动的城墙般向着前面的刁民们挤压。后者已经停下,全都在那里惊惧的看着,三千骑兵控制着战马,以缓慢而又坚定的速度不断向前,马背上那些李家的家丁首先端起了长矛,其他骑兵也纷纷端起长矛指向前方。 钱藻陡然间挺直了腰。 “大胆刁民,速速退出京城,否则格杀勿论!” 他吼道。 但就在下一刻,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虎的咆哮。 他吓得一哆嗦,赶紧转回头。 后面包围崇文门的京营正在做鸟兽散。 而在那些四散狂奔的京营后面是一个全身重甲的猛将,一手明晃晃的盾牌,一手巨大的木头棒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拆的,就像头发疯的公牛般狂奔向前。 他后面是百余骑兵。 这些骑兵也和他一样,手中拿着大棒子,只不过比他的小而已,但却一样的凶悍,在马背上挥舞着,而在骑兵后面是结阵向前的步兵,长矛手在前鸟铳在后,护住骑兵两翼。而骑兵跟随那个猛将,猛将手中大棒砸翻所有敢于阻挡他的,无论是人还是战车什么的,在他们前方京营的步兵们恍如野狗面前的鸭子…… “李将军,是那杨逆!” 钱府尹惊恐地高喊着。 前面的李如梧已经停下,也在回头惊愕的看着。 然而那猛将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已经相距不足半里,而就在同时那些刁民也陡然爆发出吼声,紧接着开始了向前狂奔。 李如梧看了看身旁亲兵。 这个他爹专门配给他的,可以说身经百战的亲兵摇了摇头…… “撤退!” 李如梧毫不犹豫地调转马头。 然后他带着部下亲兵第一个开始了逃跑。 钱府尹傻了一样看着他,嘴唇抖动着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而剩下那些骑兵同样一片混乱地各自寻找逃跑方向,他们现在可是排着很长的横阵,腹背受敌只能各自向两边跑了,然而这时候逃跑有些晚,那些狂奔的刁民迅速就淹没了这些骑兵,后者在堪称人山人海中就算有刀枪也不敢用,只好坐在马背上哆哆嗦嗦地看着。 好在刁民们也不敢惹他们。 倒霉的钱府尹也跑慢了,同样也被汹涌的刁民淹没。 不过他刚才的嘴脸明显引起公愤。 “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这些刁民,我是顺天府尹!” 他就像风浪中的小船般,在无数刁民的冲击中飘摇着,色厉内荏地挥舞宝剑吼叫着。 一个刁民从背后猛地扯了一把。 钱府尹在马背上猝不及防,惊叫着仰面倒下,虽然旁边还有个家奴抓了他一把,但他还是摔在地上,然后他气急败坏地试图爬起,一个走过去的刁民又扯了他一把,本来就在踩硬的雪地上,钱府尹紧接着滑倒…… “谁,谁干的!” 他愤怒地吼叫着。 然后刚刚爬起又被人从后面扯了一把。 那家奴想救他,但却紧接着被一群刁民挤到一旁,然后只能眼看着可怜的府尹一次次爬起,一次次被人从后面拽倒,四周是无数欢乐的笑声,每个路过的刁民,都很快乐地从钱府尹身旁走过,在他发疯一样的吼声中戏弄着他…… “谁,到底是谁,是谁干的,我是顺天府尹,我是顺天府尹……” 钱府尹嚎叫着。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孙猴子闹天宫了 半个时辰后。 “快,拦住他们!”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上啊!” …… 崇文门内大街上一片崩溃的嚎叫声。 所有那些文臣武将太监甚至不少自己跑出来的勋贵,全都在发疯般喝骂踢打甚至用鞭子抽打着崩溃的京营。 后者已经完全放了羊。 所有人全都在跑,毫无秩序的跑。 甚至直接干脆冲倒这些碍事的家伙。 亲临前线的东城御史被撞倒后,因为没来得及躲开,甚至被几个溃兵直接踩了过去,当他手下的弓兵勇敢地冲过去护住他的时候,可怜的御史老爷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已经只剩下哼哼了,背上一堆层层叠叠的鞋印,就连脸上居然都还有一个鞋印子…… 还是个穿钉鞋的。 这绝对的挟私报复,否则谁会拿钉鞋踩御史老爷的脸。 至于造成这场大崩溃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和之前在外城一样,那个穿着重甲拎着大棒子的家伙,和他手下那些大棒子骑兵们进城了。 在崩溃的京营后面,这些挥舞着大棒子的家伙,恍如一群来自蛮荒时代的野蛮人般打砸着,不断掀翻挡路的战车或者其他什么,而在他们后面是汹涌而出的结阵步兵,长矛和鸟铳的组合蜂拥向前。而在这些家伙后面,则是无数破衣烂衫的贫民,他们手里拿着各种乱七八糟武器,不过绝大多数也是大棒子,可以说崇文门大街上一片大棒翻飞。 原本堵塞街道的各种战车直接被掀翻。 原本应该阻挡他们的京营在溃逃,督战的官老爷们一看情况不妙也在逃,到是看热闹的百姓依然在看热闹。 他们占据了周围所有屋顶和墙头,条件好的甚至挤在酒楼的窗口,一个个很欢乐的看着这混乱场面…… “我!” 那个野蛮人首领吼叫着。 “杨丰!” 他的吼声响彻城市。 “只为伸冤而来,京城军民切勿惊扰,我等皆身负奇冤,以太祖高皇帝旧例前来诉之陛下,朝中奸臣官官相护,为阻我等面圣故诬陷兵变欲杀我等,我等不想含冤九泉,使陛下盛世蒙羞,使太祖高皇帝神灵震怒降罪陛下,故此不得不行此下策。 我等并无他念,今日我等入城只为前往登闻鼓院。 若再有人阻挠,莫怪我等刀枪不认人!” 他一边狂砸一边吼叫着。 然后他前方的京营继续溃逃,他身后的浩浩荡荡大军继续跟随,而且后面那些破衣烂衫的刁民还在源源不断涌入。 “义乌的将士们,莫要被这逆贼蛊惑,老夫东阁大学士赵志皋,兰溪县人,咱们也是乡亲,老夫保证严查王保一案,必然给将士们一个交代,只是这杨逆身份可疑,如今蛊惑将士们威逼皇城,居心叵测,尔等切勿被他哄骗!” 路边一座小楼上,一个红袍老者高喊着。 “赵阁老,小的们不信您,您说了不算,皇帝说了才算!” 刚刚进城的徐寿喊道。 “对,见皇帝,皇帝金口玉言,除了皇帝谁说了也没用,你们做官的骗人如喝水般随意!” 李信喊道。 “尔等如此狂悖,难道就不怕家中亲人遭牵连?” 赵志皋身旁一个红袍官怒道。 街道上瞬间一片寂静,那些戚家军面面相觑,的确,这个问题很严重,他们的家人可都在义乌,若是这些官老爷们抓他们的家人怎么办? “怎么,如今知道害怕了,速速退出城外,老夫可保既往不咎!” 红袍官得意地说道。 “若这京城衮衮诸公都不惜全家性命,那我等草民又何惜几颗人头?” 杨丰幽幽地说道。 下一刻那些戚家军一片哄笑…… “大老爷,您要是愿意给小的全家陪葬,那小的也乐意奉陪,有这京城的豪门贵族,达官显贵给小的们陪葬,小的们全家那几条贱命又何惜,兄弟们,咱们豁出去全家老小,陪着这些公侯将相们共赴黄泉如何?” 徐寿喊道。 “同去!” “同去!” …… 士兵们欢乐的吼着。 两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跟着一片哄笑。 “赵阁老,您兰溪赵家宋朝就做宰相,如今咱大明您也做宰相,那可是一等一的高门,小的祖上是义乌挖矿的,小的当兵前也是挖矿的,能跟您这样的共赴黄泉,小的也不算亏了,祖宗也能含笑九泉,您愿不愿意?” 一个士兵喊道。 赵阁老用无语的目光看着那红袍。 后者尴尬的一笑,赶紧低着头转身走了。 “兄弟们,看看,这就是官啊,看着威风八面,结果却是一个纸老虎,一戳就破了!” 杨丰笑着喊道。 周围无论士兵还是百姓,全都看着那红袍的背影笑起来。 下面汹涌的洪流继续向前,不过这时候真没人敢拦了,包括那些官员们也都清醒过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大家都是豪门显贵,锦衣玉食的,有必要冒险激怒他们吗?这些当兵的和泥腿子们都是烂命一条,把他们惹火了真的在这京城闹个天翻地覆,那皇帝在宫里有层层城墙护着,可这些豪门贵族的府邸,可全都在内城的各坊。 就那一丈高的坊墙能挡住谁啊! 真要是闹大了,最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被抢被烧,多少高贵的身体被踩在烂泥里。 真要是就之前那三千戚家军也还好说,可现在后面涌入的十万刁民。 根本控制不住了。 一旦闹起来就是一场灾难。 话说大老爷们高贵的身份,犯得着冒生命危险跟他们闹起来吗?这一颗颗高贵的人头,犯得着跟他们这些烂命互相伤害吗? 不能惹他们! 真的不能惹他们! 不对,应该说是不能拿美玉碰石头。 杨丰扛着大棒子,昂然地看着赵阁老。 赵阁老长叹一声…… “传令下去,别再阻挡,就让他们去登闻鼓院!” 他缓缓说道。 然后他看着杨丰,杨丰也看着他,后者周围是一片恍如欢呼英雄的喊声。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氛又重来。赵阁老,孙猴子闹天宫了。哈哈!” 杨丰喊道。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皇城脚下 孙猴子…… 杨丰此时的形象倒也很像,毕竟他也扛着根大棒子。 有了赵志皋的命令,再向前也就畅通无阻了。 杨丰扛着大棒子在前,胸前挂着大诰…… 这东西颇有些重量,要不然他就绑在头顶避雷针上顶着了,整个大诰其实分四部,大诰,大诰续编,大诰三编,以及专门针对武将,主要是后期卫所将领腐化的大诰武臣。朱元璋可以说一辈子都没放松,就是死盯着文臣武将的腐化,虽然他杀人的确挺狠的,但的确保证了在他活着的时候始终没有敢翻身的,无论文臣武将都过的战战兢兢。 甚至到了明末,还有文人哀叹在他那时候,秀才考科举做官的十有六七是不会有好下场。 可是…… 这也没挡住文人冲向考场啊! 为了抢名额还闹出南北榜这样的科举史上大事件。 呃,他们真贱! 朱元璋这样对他们,都挡不住他们做官的热情。 杨义士就这样在两旁闲人们的欢呼声中扛着棒子向前,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戚家军,在他们中间是装在笼子里的王保等人,他们折腾到现在也没什么精神了。 尤其是樊东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模样凄惨。 一路上被王保揍的。 倒是马兵备还算正常,王保没揍他。 而在戚家军后面是依旧浩浩荡荡的刁民们,他们的数量太多,至今后面的还没进崇文门,他们也是去敲登闻鼓的,他们一样有冤屈,话说这年头都混到做纤夫的,谁还没有个冤屈需要申诉?皇帝设登闻鼓不就是让百姓敲的吗?既然这样大家就一起组团去敲登闻鼓好了。 十万人组团…… 那又如何? 谁规定不能十万人组团敲登闻鼓了。 不过就在杨丰转向长安左门的时候,一个太监在锦衣卫簇拥中,捧着圣旨从里面出来,然后挡住了杨丰的队伍。 “圣旨,备倭南军及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等人赶紧躬身接旨。 跪就不需要了,大明的圣旨不跪也没什么大不了。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王保克扣军饷擅杀士卒一案交三司会审,备倭南军暂驻南苑等候,无需再敲登闻鼓,辽东义民杨丰虽举止冒失,然其本意为南军申冤,故赦其所犯之罪,闻其颇有勇力,故赐锦衣卫籍,以备为国效力。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恩赐,还不快接旨。” 那太监说道。 杨丰看着他笑了笑,笑得他颇有些心跳…… “杨义士,还不接旨?” 他说道。 “这位公公,杨某只想问一句,这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到底还管用不管用了,若大诰还管用,那杨某就无罪,我依大诰而行又何罪之有,至于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些意图阻挡杨某的人有罪,同样我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过是为了依照大诰把这些罪人送来而已。 这当然是无罪的,同样也不需要陛下赦免。 若大诰已经无用,那也请陛下明示,杨某因为不知大诰已作废,所为都是出于对太祖高皇帝的忠心,那也说不上有罪。 总之杨某无罪可赦,那这圣旨就不敢接了。 杨某虽然不是什么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者,但也知道这做人当明明白白,更何况这事关大明祖制,更得掰扯的明明白白才行。” 杨丰说道。 “你这厮,如此狂妄,圣旨如何敢不接” “圣旨无疑者当然接,可圣旨存疑又如何可接,再说杨某就算接了这圣旨一样要向陛下问个明白,杨某还是要去敲登闻鼓的。” “混账,你,你以为你能进去? 圣旨已明示,备倭南军出城于南苑暂驻,王保等交刑部三司会审,圣旨在此,再有胡闹者以抗旨论处,你们要的已经得到,再继续无理取闹莫怪朝廷律法,抗旨可是要杀头的,咱家可保证王保案必然秉公处置,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咱家提督东厂孙暹。 若王保案有徇私枉法者,你们尽管来找咱家。 我东厂也不是摆设! 至于所欠军饷,军功赏赐,这些一并补发,今日就发,尔等去南苑之后,咱家就带着银子去发放。 连死了的一起发。” 太监对着胡怀德等人喝道。 闹到这种地步,实际上万历也很清楚,至少王保必须严惩,其他人怎样的确他也说不准,毕竟樊东谟是文官,他的处置没那么简单,更何况还牵扯李颐,孙矿,马化龙,赵祖寿这几乎蓟镇所有大员,甚至还牵扯兵部尚书石星等一堆在朝文官,这个窝案以万历的魄力…… 他真还就不敢。 他要是真有这魄力,就不至于被逼得罢工了。 但王保是死定了。 把他砍了,给戚家军补发军饷,然后也就可以了。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 很显然对他们来说,这个结果应该算达到目的了,他们要的就是让王保给死了的兄弟偿命,要朝廷给他们欠的军饷,现在孙暹已经都答应了,他可不是朝臣文官,他是万历身边主要大太监之一。 现在是厂公了。 很显然张诚已经完蛋了。 公公们说话比文官们算话,虽然这样说比较令人无语,但事实的确就是公公们的信誉远超文官。 “兄弟们愿意接旨,那自可接旨去南苑等待,但这登闻鼓,杨某是非敲不可的。 杨某就不明白了,这明明就是简单的一件事。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这里,太祖高皇帝御制,这也是明明白白的,若依旧管用,那就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若它已经作废了,那也明明白白地告知天下万民。 事情就这么简单。 那到底为什么一个个从官员到皇帝全都搞得不明不白,遮遮掩掩,不说管用也不说作废呢? 它到底能不能用? 杨某今日就要搞个明明白白。 杨某不管别人如何,杨某今日就必须问个明白,后面的纤夫兄弟,你们想不想问个明白?” 杨丰对着后面用尽全力喊道。 “想!” 后面一片仿佛海啸般不断蔓延开的吼声。 “那么,孙公公,你听到了?” 杨丰说道。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人心 “谁,咱家就看看,还有谁敢造次!” 孙暹怒不可遏地喝道。 很显然戚家军似乎被安抚住,这给了他巨大的勇气。 他其实不怕刁民。 太监都是底层出身的,能在宫里混到今天也是够聪明的。 他知道单纯刁民闹不起来,怕的只是跟着戚家军,后者的战斗力在前面开路后面刁民数量冲,就像饥荒时候一群悍匪裹挟无数饥民,一路滚雪球般向前,那才真是无法收拾。 但只有饥民…… 放开官兵砍杀就是了。 再闹还能闹得过铁骑兵? 眼前这些绝大多数都是纤夫,实际就是各地跑来谋生的流民,没有组织,一盘散沙,甚至互相之间都还有旧怨,纤夫都是以地域拉帮结派,开河时候为了争活械斗死人都是常见。反正绝大多数身上都没有路引,在官府就是没名没姓,直接扔运河里都没人查,之所以现在聚集起来说白了就是在这个冬天里,为了求生想尽可能多捞些,毕竟这样的冬天里,纤夫村里冻死饿死那是司空见惯。 他们就是类似饥民蚁聚求生而已。 吓唬一下。 给点甜枣安抚一下。 基本上也就能哄回去了。 不过首先必须得震慑住他们。 “都活腻了,放着活路不走走死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看看这城墙上的大炮火枪,看看这街上的官军,这圣旨已经下了,再敢胡闹就是抗旨,抗旨就是杀头,谁敢再往前一步就是死!” 他喝道。 然后旁边杨丰立刻向前一步…… 然后他一脸纯洁地看着孙暹,同时手中大棒掂量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当头一棒。 孙暹忧伤了一下…… “你们纤夫冬天里没生意,日子过得苦,万岁爷也知道,你们都老老实实到城外去等着,回头万岁爷也有抚恤给你们……” 他仿佛杨丰不存在一样继续趾高气扬地怒斥刁民。 然后他就发现刁民们的表情有点不对,他本能地转头向旁边,才发现杨丰早就已经快走到城门了,他立刻用目光向皇城城墙上那些守军示意,让后者赶紧开炮了结这个逆贼,但就在同时又感觉另一边几分寒意,他再转回头是徐寿等人手中的枪口,他吓得赶紧示意城墙上不要动手。 “孙公公,我看见了。” 杨丰边走向敞开的城门边阴森森地说道。 孙公公在后面讪讪笑着。 长安左门的城门没有关闭…… 要是关闭了,一旦有事孙公公往哪里跑? 不过城门前的确严阵以待,这是守卫皇城的亲军卫,也就是亲军上直二十六卫的。 他们和京营不一样。 他们…… 他们更烂。 这时候的京营其实是嘉靖年间重建的,因为俺答汗的京郊大游览,把嘉靖搞得虚火直冒,他知道京营不能再烂下去了,所以重新进行整编,甚至从外面募兵补齐,最终重新整编成十几万的编制。然后又经过张居正时代的整顿,尤其是引入戚继光兵法整训,所以现在虽然也烂了,但终归还是能凑合,毕竟时间短,比如说至少还能对射。 但亲军卫就是真烂透了。 他们是皇帝的亲兵,大臣们巴不得他们越烂越好,要是他们不烂,大臣们还不放心呢。 “你们都是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军后代,你们不想知道太祖高皇帝的规矩到底还有没有用吗?” 杨丰看着他们说道。 “大,大胆刁民,还敢在此蛊惑人心!” 一个将领模样的战战兢兢怒斥道。 他身旁那些拿着三眼铳和冷兵器的士兵们同样战战兢兢。 他们连鸟铳和战车都没有,从某种意义上说亲军卫是装备最差的,兵部才不会把好东西给他们,更何况他们也根本不归兵部管,所以这些理论上的皇帝亲兵们手中武器,比起他们老祖宗跟着永乐皇帝的时候基本没什么区别。 “人心?” 杨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高举起那套大诰。 “这才是人心,太祖高皇帝才是人心!” 说完他直接走向前。 “停,停下,再不停下就开火了!” 将军色厉内荏的喝道。 “太祖高皇帝大诰在此,我倒是想看看,你们这些当年太祖高皇帝最信任的亲卫的后代们,是不是要对着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开火,太祖高皇帝让你们的祖宗们保护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子孙和他留下的江山,还有他留下的这套规矩。作为军户你们很清楚,这规矩是为了你们好,私役士卒者斩,擅杀士卒者斩,饿死士卒者斩, 啊,不是斩。 平阳千户所千户彭友文贪墨钱粮饿死一百士卒,太祖高皇帝点了一百士卒与他拿长枪对战,然后被一百士卒乱枪捅死了。 那么你们的长官贪墨你们的粮饷时候,你们不想问问陛下,太祖高皇帝大诰上的这规矩还有没有用了? 你们不想问? 那就让开,让我进去替你们问。” 杨丰举着大诰边说边往前走。 那些亲军卫的士兵手中武器逐渐全都垂下了。 “开,开,开火啊,杀了这逆贼,你们这些狗东西开火啊!” 将军咆哮着。 然后杨丰走到了他面前…… “你可以开火!” 他真诚的说道。 将军拎着个三眼铳,站在那里笑的跟哭一样。 “兄弟说笑了,某祖上也是跟着太祖高皇帝的,如何敢冒犯太祖高皇帝的大诰?” 他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 然后他直接转身看着后面。 “门已经敞开,你们是愿意继续昏昏噩噩过下去,甚至世世代代昏昏噩噩过下去,还是愿意从今日开始活的明明白白?我不会强求任何人,我自己不会昏昏噩噩过下去,我要去问个明明白白,你们愿意就跟着,不愿意就不跟。 你们的命不需要别人做主。 自己选!” 他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进了长安左门。 后面徐寿几个面面相觑,紧接着一起走向前。 孙暹还想摆出威严,紧接着徐寿的鸟铳杵到了他下巴上,孙公公吓得赶紧闭嘴了。 徐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就那么直接走了过去……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丧钟为谁而鸣 登闻鼓院。 “孙公公,您不觉得这时候已经没有必要了吗?” 杨丰回头看着孙暹。 在他身后已经是人山人海。 在徐寿等人最先跟入后,剩下的戚家军也全部跟入。 虽然可能有心中还在犹豫的,但这支队伍同生共死的原则,让他们依然跟随进入长安左门,而他们的带头又让后面的纤夫们心中有了底,同样也立刻跟着涌入。然后再加上那些京城和周围贫民,甚至部分卫所军户,可以说整个承天门外五龙桥以南迅速被涌入的人群淹没,这些贫民绝大多数不懂太多规矩,实际上他们连御道都淹没了。 包括继续向南千步廊一带也人山人海。 不过也没人敢管。 那些驻守皇城的亲军卫很多自己都混在里面呢。 至于锦衣卫…… 他们此刻正挡在杨丰前面。 登闻鼓院就是锦衣卫守卫,原本的确不是,但后来有些来敲鼓的都喜欢以死明志,所以只好把锦衣卫派来看着,毕竟搞得一个个敲完鼓就陈尸登闻鼓院,对朝廷形象也不好。 大明的登闻鼓经常被敲响,什么原因都有。 死囚行刑当天都有来敲的。 而锦衣卫后面是个青袍文官,这是值鼓给事中。 就是他们负责接状子。 不过他们接了状子是直接送司礼监交皇帝御览,并不是交刑部之类,实际上是司礼监直接给内阁,内阁替皇帝研究出处置方案,票拟之后交皇帝做决定然后下旨交六部。敲登闻鼓的也不一定非得是冤案,理论上什么原因都可以,实际上明朝敲登闻鼓的多半还真就不是刑事案件,而且理论上锦衣卫爷也不能阻拦敲鼓的。 “都退下吧!” 孙暹明显心力交瘁地挥了挥手示意那些锦衣卫让路。 “孙公公……” 值鼓给事中不满地说道。 “都这般情形了,还废话什么?咱家这就进宫,你们该怎样怎样,这一个个都不省心,敲吧,爱怎么敲就怎么敲去吧,把好端端的富贵敲没了,把个一团祥和敲出电闪雷鸣,把个平安无事的好日子,敲出个风雨大作,你们怎么就不能让万岁爷安生?” 孙暹破罐子破摔地说道。 然后他恨恨地一甩袖子,直接转身向承天门走去。 那些锦衣卫默默让开。 值鼓给事中冷笑一声,看着杨丰昂然走向登闻鼓。 而在杨丰身后,无数人的目光都在看着他,看着这个让京城都为之震撼的身影,看着他站在登闻鼓前,拿起了那对鼓槌…… “咚咚……” 急促的鼓声响彻承天门。 “你这厮,敲个鼓都不好好敲!” 值鼓给事中喝道。 “敲这鼓有规定敲几下吗?” 杨丰说道。 “没有,不过敲这个就是个意思而已,毕竟科道就在这里当值,就是不敲其实也一样的。” 旁边锦衣卫笑着说道。 “那我就多敲会吧!” 杨丰满意地说道。 然后他继续敲着他的将军令。 “行了,赶紧拿状纸来。” 给事中不耐烦地说道。 “什么状纸?我读书少,你别骗我,敲了登闻鼓难道不是见皇帝吗?我们大老远来敲这登闻鼓,就是想见皇帝倾诉冤情,若是递个状纸就行,那我何必敲登闻鼓?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哪里不能递状子?” “混账,你别得寸进尺!” “兄弟们,咱们敲登闻鼓是为了什么?” 杨丰对着后面喊道。 “见皇帝陛下!” 后面一片整齐的吼声。 然后是哄笑。 杨丰则笑看着都快气疯了的给事中。 “你,你……” 后者指着他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被他这种狂悖姿态惊的。 杨丰笑着将目光转向承天门…… “兄弟们,我喊一,二,然后咱们一起高喊,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他喊道。 人群立刻静下来。 “一,二,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杨丰喊道。 “请皇帝陛下御承天门!” 最近的数千人一起高喊。 然后这喊声迅速蔓延,哪怕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的,也开始跟着喊,虽然因为距离关系并不整齐,但却形成了持续的声浪…… 而就在此时。 乾清宫。 “万岁爷,这厮简直狂妄。” 孙暹愤然说道。 “他为何死抱着太祖的大诰不放?” 郑贵妃好奇地说道。 “哼,他是要护身符。 只要我以圣旨承认太祖大诰还有用,那他之前所作所为从律法上说就无罪了,哪怕他与官军交战也是无罪,因为太祖的规矩很明白,任何人不得阻拦绑送犯罪官员进京的百姓,所以无论官军还是地方官员,只要阻拦他就是犯罪,他有权以武力抗拒。 我现在赦免他,并不是说他无罪,而是以圣旨特意赦免。 他先有罪。 那我才能赦免他。 但我承认太祖大诰,就是他无罪。 他无罪当然也就用不着赦免,这有罪之身和无罪之身是不一样的。” 万历说道。 “万岁爷,蓟辽总督孙矿,顺天巡抚李颐待罪乾清门外。” 田义匆忙进来奏报。 这时候张诚已经废了,实际上他不废了,万历也不想用他了,现在司礼监掌印换成田义。 “他们还有脸来见朕?” 万历怒冲冲的说道。 “万岁爷,他们还带了五千精兵,说是愿将功补过。” 田义说道。 “功?他们还想功?这城里还缺兵马?” 万历怒道。 这时候他忽然停下了,愣了一下然后示意所有人别说话,就那么摆出一副仔细倾听的模样。 外面的天空中似乎隐约有什么声音,但很缥缈,只是隐隐约约而已…… “万岁爷,万岁爷,那杨丰在外面带着一帮刁民和乱兵,高喊着要万岁爷御承天门。” 然后另一个大太监魏伸跑进来说道。 万历愣了一下。 “混账东西,他们这是想胁迫朕吗?简直是无法无天,你去告诉孙矿与李颐,要他们立刻带兵去驱散承天门外这些混账东西,朕再不给他们些颜色看看,就连这些刁民都以为朕软弱可欺!” 他怒道。 田义赶紧转身要走。 “若有反抗者……” 万历说道。 田义赶紧停下看着他。 “要他们自己酌情处置,但尽量不要闹出太大乱子。” 万历说道。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铁骑兵来啦! 棋盘街。 “酌情处置?” 李颐驻马大明门外,一脸忧伤地自言自语着。 这意思就是你自己想办法处置,我是不会跟你明说怎么办的,什么出动骑兵镇压,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是皇帝会做出来的,皇帝一定是爱民如子的,皇帝不会让骑兵镇压百姓的。 都是奸臣…… 都是那些奸臣瞒着朕干的,简直是丧心病狂。 所以这只能是你自作主张,如果不闹出麻烦来那就算你有功,但要是闹出麻烦来…… 那你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可他又能怎样呢? 他终究得听皇帝的话啊! 至于原本应该和他一起承担这个重任的孙矿…… 他能跟孙矿比啊,他爷爷就是个州同知,爹就是个监生,人家爷爷尚书爹尚书哥哥尚书而且是俩哥哥都是尚书,剩下一个还是小九卿,这样的家庭是真正世代簪缨,门生故吏半朝廷,这样的身份注定了不会受处罚。然后之前无论卷入王保案还是拦截不力的责任,全都会堆到他身上,所以想不落个凄惨下场,只能利用这个机会给皇帝解决问题。 他也难啊! 官和官也不一样啊。 “请陛下御承天门!” “我们要见皇帝!” …… 门里面是海啸般的喊声。 甚至里面还夹杂着肆无忌惮的笑声。 很显然那些刁民们已经越来越放肆,跑到承天门外堵门喊皇帝出来,这种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如此轻易实现,而曾经让他们匍匐颤栗的皇权,此刻在他们面前竟然如此软弱,这很难不让他们越来越放肆。 皇帝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直接堵了门? 官老爷又如何? 还不是在周围无可奈何? 刁民们正在第一次真正感受到自己汇聚起来时所拥有的力量,这力量可以让皇权沉默,让官老爷们束手,或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这力量其实可以更强,甚至可以让皇权坠地官老爷们跪伏,他们不需要畏惧皇权啊,他们也不需要怕官老爷啊,官老爷应该害怕他们。 拼的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当他们真的准备拼的一身剐时候,却发现皇帝居然不敢出门了。 大明朝的刁民们,正站在觉醒的边缘。 “开门吧!” 李巡抚长叹一声说道。 在他前方左右两道券门缓缓打开,里面人山人海的场景立刻展现在他面前。 而且紧接着那里就有人回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这道日常几乎不会打开的城门,还有城门外严阵以待的骑兵,然后一些人开始躁动起来,随着他们的喊声更多人转过头,有人立刻向前面挤了进去报信。 “军门,真动手啊?” 李颐身旁的太平寨参将王承业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以为如何,不动手难道就这样看着这些刁民围堵承天门,在此肆无忌惮的惊扰圣驾?这祸是你们惹下的,自然还得你们解决!” 李巡抚怒道。 这明明是王保惹出来的嘛。 王参将腹诽着。 不过他可不敢跟巡抚老爷顶嘴,赶紧拎起一根木头棒子,准确说是一根去掉了枪头的枪杆,而在他身后列阵的一千多骑兵也都同样拎着这种棒子,在御道的另一边是石匣游击李承蕙,他后面同样是一千骑兵,而且也是这种大棒子。这就是李巡抚的解决办法,从大明门冲进去用大棒向前驱赶,真正用长矛冲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就这人山人海的,骑兵进去冲不了十步就得被淹死。 只能用大棒缓慢向前驱赶,逐步向前挤压,尽可能把他们挤压到承天门前。 这是唯一办法。 人数到了这个级别,镇压是不可的。 在外面使用骑兵镇压的结果就是冲散这些刁民,然后演变成席卷全城的大规模混乱。 甚至可能会引发更大规模的民变,最终酿成不可收拾的结果。 然而此时这些人所在的位置,给了他控制局势的最大便利,他们都挤在一片封闭的区域,四周全是城墙耸立,把承天门守住,左右长安门守住,然后骑兵结阵从大明门向前挤压。最终把他们全部挤压到承天门前,在承天门上和两旁城墙架上火炮作为威慑,逼迫他们从左右长安门向外走,走出一个捆一个,然后外面的京营直接押出城去,就像是给洪水分流泄压一样。 逐渐清理出去。 反正周围全是三丈多的高墙,他们想出也出不去,这样就不用担心他们在城内造成一场灾难了。 至于皇帝要求的驱散…… 驱散个毛啊驱散,十万人谁敢驱散?十万人想散都不能让他们散,聚集在承天门外是最好不过了,这样的破坏力最小,但散开在城内那就真是一场灾难了。 “兄弟们,军门说了,事成之后每人赏银百两!” 王参将激动的喊道。 然后兄弟们一片敷衍的喊声。 谁不知道事成之后就是另一回事了,现在情况紧急当然舍得许诺,完事之后选择性遗忘,话说李如松当年还说先登平壤的万两呢,最后不是也没给,这种悬赏听听就行,不用太当真了,就算李巡抚真想履行承诺,兵部不给银子他自己掏钱赏吗。 王参将尴尬了一下,紧接着第一个催动战马进入城门。 紧接着他后面大队骑兵涌入。 而另一边李承蕙同样率领骑兵涌入,已经得到恩准的他们,直接背对大明门骑着御道列阵。 整个这片区域宽度无非两百来米,两千骑兵组成密密麻麻的方阵。 所有骑兵全部具装,虽然具装骑兵其实很少使用,但城内各处仓库里面铠甲包括马铠也都有的是,无非就是披挂起来而已,两千具装骑兵列二十重方阵,拎着大棒控制着速度开始向前…… 登闻鼓院。 “杨兄弟。” 李无逸挤过拥挤的人群,走到杨丰身旁叫住了他。 杨丰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李无逸指了指墙头。 杨丰很干脆的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因为高度不够又干脆上了屋顶,南边具装骑兵的方阵立刻展现在他视野…… “这是嫌我太慢,要在后面推一把吗?” 他愕然道。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上去了,他上去了! “杨兄弟,怎么办?” 杨丰从房顶一下来,立刻就被几个主要军官围住。 旁边那个给事中捧着茶杯坐在那里冷然一笑。 杨丰冲着他也笑了笑…… “等!” 他很干脆地说道。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信不信我?” 杨丰说道。 “信!” “杨兄弟放心,兄弟们就听你的。” …… 众军官纷纷表态。 “那就回去告诉兄弟们,都先安心等着,不要分散开了,也不要去南边阻挡那些骑兵,就让他们向前,若后面的人往前顶,那就向前过五龙桥,但切记不要分散,各部保持住随时结阵。” 杨丰说道。 这些军官们纷纷点头,然后迅速分开各自找自己部下。 杨丰却从旁边扯过一个交椅,然后在那个给事中旁边坐下,毫不客气地自己倒了杯茶,摆出后者同样姿势端着茶杯…… “官老爷怎么称呼?” “礼科给事中杨天民。” “也姓杨啊,咱们这也算一家子了!” “不敢,杨某可不想与阁下扯上什么关系。” “哈,不想也扯上了,你觉得经历此事之后,那些看你不顺眼的御史还不参你一个处置不力?” “哼,沾上你果然晦气!” “来来,既然事已至此,索性咱们就痛痛快快的,你也别端着你那个官老爷的架子了,端着也挺累的,我才疏学浅,对官场不是很懂,你能告诉我这大诰到底是怎么回事吗,为何从皇帝到朝廷,就是都不肯说它还管用不管用呢?” “你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杨大老爷,我就是个商人,从辽东过来的,虽说粗识几个字,但至今还有不少字不会写,你觉得我会懂这些乱七八糟的,我是真不懂,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有你们那些花花肠子。 我就觉着既然有太祖大诰,那照着太祖的教导做总是没错的,可结果一个个却都跳出来阻挠,还设计袭杀我们,我这种直肠子当然走到底,原本想着进了京城,这总该搞明白了,可京城居然也如此,连皇帝都一样不肯明说,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把我搞的好迷茫啊!” 杨丰一脸纯洁地说道。 杨天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家伙的表演…… “演的太假!” 他也很真诚地说道。 杨丰端着茶杯毫无羞愧的哈哈一笑。 “你这厮坏的很啊! 弄了一本大诰就把京城闹得鸡犬不宁,明明心怀不轨,却拿太祖高皇帝护身,对着陛下和朝廷步步紧逼。 你想干什么? 想逼着陛下恢复太祖高皇帝的规矩? 你以为你是谁? 大诰的确不能说废止,这话陛下也不会说的,大明江山是太祖高皇帝打下来的,陛下江山继承自太祖高皇帝,公然不认太祖高皇帝的规矩,那就给了各藩和天下人口实,这江山根基就不稳了。但陛下同样也不会说它还用,若太祖高皇帝大诰还施行,那这大明就真是要乱了,百姓可绑送犯罪官吏,那官吏如何治理百姓?饿死军卒的卫所将领和军卒对枪,那天下卫所军户全都敢拿着枪去刺死将领,那这天下卫所岂不是乱了? 你想恢复太祖高皇帝的旧制? 你觉得你能斗得过这满朝文武斗得过天下士绅,世袭将门? 你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疯子。” 杨天民冷笑道。 “居然被你看穿了。 对,我就是想这么干,可我很好奇,若是陛下真就是确认了,那时候你这天下士绅世袭将门又该如何?” 杨丰说道。 此时南边的具装骑兵已经开始结阵向前,同时用手中大棒殴打前方的刁民,南边外围就是些跟着凑热闹的普通贫民,他们出于对具装骑兵的畏惧,只能在这些铁骑压迫下不断向北挤压。而他们又挤压那些纤夫,后者也只能向北,纤夫又挤压登闻鼓院附近的戚家军,戚家军同样也只能被挤压向北移动。 很快他们就已经不得不踏上了原本没有踏足的五龙桥。 而对面承天门上,大批蓟镇的野战军也替换了亲军卫,他们携带的弗朗机迅速架起,包括长安左右两门也同样由蓟镇军接管。 一个死亡的陷阱形成。 那些正在越来越拥挤的戚家军最先发现了这一点。 他们立刻开始结阵。 但因为南边的人群始终在后面具装骑兵挤压下不断向北移动,他们根本站不稳,就算结阵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继续向前,一时间整个承天门前全是各种混乱的惊叫,愤怒的吼声,还有南边那些被乱棍驱赶者的哀嚎。 “不会有这种事情的。” 杨天民看着承天门上密密麻麻指向下面的炮口,充满自信地说道。 “如果有呢?” “没有如果,内阁不会拟旨,就算陛下自己下旨,也过不了六科,就算绕过六科,六部也不会接,就算绕开六部,天下督抚也不会认,地方各府州县同样也不会认。 圣旨? 有人接的才是圣旨,没人接的只是废纸。” “那咱们就拭目以待,不过首先我得让陛下认了这大诰。” 杨丰站起身说道。 “去吧!” 杨天民端着茶杯,吹着其实已经凉了的茶水说道。 “你不相信?” 杨丰说道。 “哈哈!” 杨天民哈哈一笑。 下一刻杨丰就像个巨大的蚂蚱般弹起,紧接着落在墙头,瞬间又折到了屋顶,杨天民本能般站起,看着他在屋顶急速掠过然后再次跃起,伴着碎瓦的飞溅落在紧邻的屋顶。而在屋顶狂奔中的他手中,蓦然多了两把三棱锥,然后在屋顶的尽头腾空而起,举着这两把三棱锥狠狠撞上了紧邻的城墙。 三棱锥瞬间扎进砖缝。 而他距离城头已经只剩下一丈。 挂在半空的他右手抓着三棱锥左手松开紧接着从腰间拔出第三支,然后向上一荡扎进砖缝…… 然后是第四支。 但不需要第五支了。 “官老爷,我上来了!” 他站在女墙上回头对着傻了的杨天民喊道。 后者瞬间清醒。 “快,打死这个逆贼!” 他发疯般对着那些蓟镇的士兵们吼叫着。 后者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都是逆贼 “你们这些狗东西,快杀了他!” 杨天民抓狂般嚎叫着。 城墙上的蓟镇兵这才恍如卡顿严重的画面般,一个个慢吞吞到机械的转身…… “杀呀!” “拿下逆贼!” …… 一个个在杨丰后面很夸张的高喊着。 而杨丰在以极快速度向前,可以说达到极限的他恍如一阵风般掠过。 然后掠过之处那些士兵全都在后面慢一拍转身,看着他的背影,装模作样的进行所谓拦截…… 拦? 拦个屁啊! 都到这种地步了,朝廷还不肯低头,那当兵的凭什么给他们卖命? 杨丰和这些人要求的有错吗? 当然没错! 不用说别的,就那个敢于饿死士卒的将领,直接和被他饿死的一样数量士兵对枪,就足够让这里所有士兵仿佛夏天里大口喝下一碗冰镇酸梅汤般畅快!都是当兵的,谁不知道这是目前各镇可以说常态?将领克扣军饷,克减军粮,驱使饿兵给他当苦力,因此饿死的谁没见过?反抗就是兵变,放出家丁砍死,敢逃就是逃兵,到哪里都受追捕,家里亲人倒霉。 真要是按照大诰施行,看还有哪个将领敢这么干? 其他擅杀士卒那同样司空见惯,现在都已经嚣张到敢屠杀一支军队了,而且还是刚刚立功凯旋的军队。 这是多么猖狂! 既然杨丰这些人要求的不但没错,反而都是士兵们渴望的,那他们为什么要阻拦,他们没掉转枪口加入兵变就已经是很理智了,还让他们阻挡,那就像杨丰当初在运河边说的…… 贱不贱? 当然,也有真正阻击的。 “快,拦住他!” 最先反应过来的一名将领拔刀喝道。 但速度极快的杨丰下一刻就到了他身旁,他本能的一刀横斩,在杨丰胸前砍出火星迸射,就在同时杨丰抓住他脖子,毫不犹豫地向外一抛,两名在女墙边的士兵很干脆地左右一分,倒霉的将军尖叫着从他们中间飞了出去。 然后杨丰急速掠过。 两名士兵低头看着在下面抽搐的将军…… “不好啦,游击老爷殉职了!” 他们很夸张的喊着。 而杨丰却已经冲上长安右门的城台,这里的守军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只是看到那边混乱,但并不知道混乱的原因,所以包括指挥的将领和督战的太监在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掠过。然后他转眼间冲上了承天门城台,这里督战的魏伸因为角度看的清楚,立刻拔出刀直冲杨丰,同时在他厉声呵斥下,那些锦衣卫也纷纷上前拦截。 为首的将领身旁还有近百名弓箭手,立刻以最快速度瞄准,但就在他们的箭射出同时,杨丰却从城墙上一跃而出…… 他们全傻了。 三丈多高啊! 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杨丰跳下的同时,手中一个东西也飞出,紧接着女墙上就多了一个钩爪,牢牢抓在了坚固的青砖上,而一根生丝编成的绳索连在这个钢钩上向下瞬间绷紧。 然后…… “啪!” 断了。 那将领直冲女墙。 “快,他去城门了!” 他吼道。 “快去,让他开了城门,咱家杀你们全家!” 魏伸用颤抖的声音尖叫着。 紧接着他抓住那将领…… “李家老三,若他进了宫,咱家和你们李家全都别想活!” 他很是狰狞的吼道。 后者咬了咬牙,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那些家丁招手,后者立刻直冲向前面的马道。 这是李如桢。 李成梁的三儿子,荫赐锦衣卫指挥使。 他看着那些家丁下去,然后看了看怒目而视的魏伸,只好拎着刀也下去,魏伸拎着刀朝其他锦衣卫怒喝,后者赶紧跟着匆忙冲下马道,原本正在指挥蓟镇兵的蓟镇西协副总兵陈霞,同样赶紧带着家丁从另一边冲下去。至于那些普通的蓟镇兵,却继续在城墙上看热闹,他们现在就连敷衍的兴趣都没有,还有人在装模作样的喊着。 实际上是告诉下面的人杨丰已经到了城内。 戚家军就在城门外,得到他们的通知立刻做好了冲进城的准备。 而对他们已经完全不抱任何希望的魏伸,自己带着几十个锦衣卫直奔城楼内。 “这些狗东西,全都逆贼!” 魏公公愤怒的咒骂着。 他当然不指望李如桢这些人,实际上这些人也不可能拦住杨丰。 后者肯定会最先到达城门,虽然城门也有些锦衣卫,但就冲这家伙的战斗力,那些锦衣卫是肯定没用的。 所以城门必然会被打开,李如桢这些人下去的用处,就是在万一真的被外面人冲进城门的时候,能在城门内堵住,李如桢的那些家丁还是很能打的,如果他们拼命的话完全有可能。然后他们拼命的时候,后面的端门和午门迅速关闭,尤其是午门,那里才是真正最后的防线,进了承天门还不怕,进了午门那才是真正要命的。 但这是最坏的情况。 实际上他手中还有一个真正的法宝。 千斤闸。 手中拎着刀的他站在城楼内的千斤闸旁,低头通过狭窄的缝隙看着下面,在他面前两吨重的千斤闸静静等待。 蓦然间下面传来一阵响动,在他的视野中立刻出现了一个身影。 他举着刀对准绞车上的绳索,盯紧了这个身影等待着,只要这个家伙走到千斤闸正下方,他就一刀斩断绳索,他就不信这家伙能顶住这千斤闸当头一击,他算看的明白了,只要这个家伙一死就天下太平,他就那么静静等待,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靠近到千斤闸的正下方…… 到了。 “狗东西,去死吧!” 他就像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般亢奋的嚎叫着,双手紧握长刀高高举起…… “砰!” 蓦然间枪响了。 他愕然抬头,看着关闭的窗子,然后带着胸前涌出的鲜血缓缓倒下。 那些锦衣卫战战兢兢的同样看着那里,数十个枪口穿过窗纸,正在静静的指着他们,其中两个枪口正在冒着烟,而透过被捅破的窗纸,可以看到后面一个个盯着他们的眼睛。 “当啷!” 一个锦衣卫手中的刀落地…… 正文 第四十章 皇权坠地 承天门前。 徐寿等人带着一丝紧张,看着前方缓缓打开的城门…… 皇城。 至高无上的威严。 就这样在他们面前敞开了大门或者说剥开了外衣。 这一刻他们甚至有种失落感。 就这? 想象中帝王的高高在上,传说中的天子所居,掌控所有人生死的至高权力,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剥去了那层外衣,一切都如此容易,皇权的所谓威严真的也不过如此,当自己带着枪炮来面对的时候,皇权竟如此软弱。那他们以前怕什么?他们以前战战兢兢匍匐在那些官老爷脚下向着皇权膜拜什么?难道就这还有什么值得他们畏惧的? “都看什么,进来啊!” 杨丰站在门前,对着他们招手说道。 “兄弟们,咱们进去看看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 徐寿笑着喊道 他身后一片欢乐的喊声。 紧接着他们开始走向洞开的城门。 不过也就在同时,杨丰身后利箭的呼啸响起,紧接着他铠甲后面传来接连不断的撞击,甚至还有箭从他旁边飞过,落在戚家军身上…… 杨丰无语地转过头,看着后面正在射箭的那些李家家丁,然后默默靠向身后的城墙。 “轰!” 一辆轻车上弗朗机略微调整,紧接着喷出火焰。 炮弹瞬间打在家丁中间,因为是独头弹,一名家丁上半身炸开,原本还在射箭的他们立刻分开,然后从杨丰等人视野中消失。 那辆打出炮弹的轻车立刻向前,在士兵推动下第一个进入城门洞,就在它即将出去的一刻停了下来,而后面跟随的冷兵器手向前,一个个掏出了手雷。他们躲在城门洞口紧靠内壁迅速用火绳点燃,然后直接向外面两侧扔出,而且后面的冷兵器手还在不断点燃更多手雷递过去让他们抛向两侧。 密集的爆炸声就这样在城门外看不到处不断响起,风吹动硝烟甚至淹没了门前,让门前完全一片浓烟,然后第一辆轻车猛然冲出,毫不犹豫转向落下。 然后第二辆跟进转向另一边。 风吹散硝烟,下一刻密集的箭雨落下。 车上弗朗机立刻喷出火焰。 就在同时后续轻车跟进。 它们依然是一辆左转一辆右转,然后紧接着加入开火行列。 中间鸟铳手涌出。 冲出城门洞的他们直接转身举枪对着头顶开火,防止头顶城墙上有人向下攻击,一批完成射击立刻向前在轻车盾墙后装填,后面跟进同样转身射击。 两侧轻车不断冲出分向左右,用它们那巨大的盾牌阻挡利箭,一条盾墙保护出来的甬道就这样迅速向前延伸,而甬道中间是不断向前冲出转身开火的鸟铳手,很快一个稳定的控制区形成。 “快上,冲上去夺回城门!” 喊声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呐喊着冲过来。 很显然他们也明白,自己手中的弓箭无法与大炮对射,趁着硝烟阻碍了火炮的射击,直接冲过来展开他们最强的冷兵器格斗才是正理。 戚家军冷兵器手立刻备战。 很快弥漫的硝烟中,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 那些重新完成装填的鸟铳手立刻瞄准他们开火,与此同时弗朗机霰弹喷射,对面大批身影倒下,但凭着悍勇仍旧不少人到达,这些不只是李家的家丁,还有陈霞带来的。他们迅速开始冲击轻车,但紧接着一支支长矛从轻车缝隙刺出,手雷也在他们中间炸开,鸟铳手迅速完成装填,紧接着重新瞄准了他们。 然后又是密集的射击声。 所有士兵平静的可怕,就像他们不是在战斗,而是在工厂的流水线上熟练的工作。 所有人堪称无缝衔接。 配合之默契也让他们就像台润滑极好的机械,所有人都是这台机械上质量可靠的零件,鸟铳手开火,弗朗机手装填,弗朗机手开火,鸟铳手装填…… 交替射击。 哪怕鸟铳这种装填过程极其繁琐的东西,在这些士兵手中也依然稳定而迅速,一个个小竹管装着的火药倒入,装填子弹,捣实,夹上火绳吹一吹。这就是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这就是戚继光为大明朝遗留下的宝贵遗产,这就是他理想中大明野战军,一支真正拥有了近代军队雏形的精锐军团。 杨丰没有管这场战斗,戚家军也不需要他插手这种小事。 弥漫的硝烟中他昂然向前。 两旁那密集的枪炮声就是他恢宏的伴奏曲…… “陛下,草民杨丰与众军民伏阙叩问陛下。 太祖高皇帝以御制大诰刊行于世,欲以祖宗成法约束天下,使民知天子爱民之意,使官知贪赃枉法之危。 然我大明为何依旧人民不免为土豪劣绅鱼肉,苛捐杂税压榨,于饥寒交迫中挣扎? 居庙堂者皆蝇营狗苟居州县者皆贪赃枉法,贪官污吏横行豺狼虎豹当道,此辈蛀空天下使大明如朽烂之屋摇摇欲坠之时,为何不见陛下以大诰绳之以法?各地卫所世袭将门以军户为奴隶,肆意压榨残害,边镇武臣贪墨军饷杀戮士卒,使大明之兵为国杀敌仍旧不免饥寒,克敌制胜仍不免屠戮,此时为何亦未见陛下以祖宗成法整肃……” 他高举着原本挂在胸前的大诰,就那么高喊着向前。 在他身后家丁已经逃走。 戚家军也没有冲向城墙,而是迅速以轻车结阵向前,甚至有人去打开了其他城门,除了正中间还给万历保留一点颜面之外,另外三道券门全部打开。 早就已经在外面焦急等待的纤夫们立刻蜂拥而入。 他们就像洪水冲进城市繁华街道的垃圾带一般,迅速涌入这片原本与他们隔绝的辉煌宫殿,就像原本历史上几十年后涌入的农民军,自永乐迁都至今已近两百年,大明皇帝第一次在自己的皇宫与他统治下的最底层贫民们面对面…… 皇权的威严被扯落尘埃。 而远处的具装骑兵们,因为距离太远甚至不知道这些,只听到枪炮声的他们,甚至以为戚家军被逼无奈在强攻承天门,于是他们加快了向前挤压的速度……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 乾清宫。 “疯了,都疯了!” 万历听着外面枪炮声,暴怒地来回走动着。 一群大太监们全都战战兢兢地低着头,事情居然走到这种地步,的确让他们也傻眼了。 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圣旨? 人家不理。 武力拦截? 没用。 那他们还能怎么办? 说到底这宫里无非就是个身体还不怎么好的皇帝,一帮提不动刀枪的太监和女人,当人们畏惧皇权的时候,他们的确是高高在上的,随随便便一个小火者出去也能在民间吓唬人,但凡有点职权的就能作威作福,可当皇权已经吓唬不住人们的时候,随随便便一个士兵就能砍了他们…… 张诚这时候还没死透呢! 身兼司礼监掌印和提督东厂的张太监,简直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出去就是一品大员们也得卑躬屈膝,但凡脸皮厚点的都能跪他面前喊老祖宗。 可是碰到不畏惧皇权的随手就是一个炸弹。 然后他就只能挺着等死了。 没有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那些士兵不过是些厮杀汉,一年只值十八两银子的贱命,同样没有聚集起来的泥腿子们,也只不过是些泥腿子,命都不值十八两…… 真的。 一个水灵灵的小娘子,都不一定能卖的上十八两。 这些纤夫虽说堪比大牲口,但也只是堪比而已,还不如大牲口贵呢! 可他们拿起枪炮对准皇宫时候,什么天潢贵胄王侯将相,也都不过是和他们一样的就值一颗子弹而已。 那么王侯将相们还有什么本事能掌控他们呢? “不就是进了承天门嘛,还有端门和午门呢,临淮侯和沈侍郎不是已经带兵赶去了嘛,那么多的京营就是塞也把两门塞满了!” 郑贵妃妖娆说道。 实际上杨丰带人堵承天门时候,总督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兵部侍郎沈思孝就带着京营奉旨从东华门进宫,然后迅速展开布防,虽然外面交给孙矿和李颐了,但万历也知道这俩不一定能解决问题。至少对于万历来说,还是首先得保证皇城的安全,最强的蓟镇军守承天门,战斗力差一些的京营就先到这两门有备无患吧! 而至少从兵力上看,他们的确很让人信赖。 尽管目前京营的确员额十三万实际也就八万到九万之间,其中四万到五万之间老的不可能作战,但终究还是有四五万青壮。 他俩带了差不多两万人进宫呢! 就是把这两万人一个个树桩子一样排,也足够把端门到午门这段塞满了。 “你懂什么,那是进了一座城门吗?” 万历怒道。 “那不就是座城门吗?还能是什么?” 郑贵妃娇嗔道。 万历瞪了她一眼没再说话,很显然不能细说又不想骂她! 那真不是一座城门啊!那是一道墙,或者说那是一道皇权的外壳,这道外壳隔绝民间的目光,让他们只能看到外壳上华丽壮观让人唯有膜拜的描绘,就像膜拜寺庙里面的神像,但却又不知道外壳里面是什么,然后继续看着那威严的形象信以为真,并一直战战兢兢的膜拜下去。 现在好了! 让人一锤砸碎了。 里面什么都看的清清楚楚,那也是个空壳子啊! 什么天子,什么天命,统统都只不过是个壳子,还是一个很容易敲碎的壳子。 谁会膜拜一个连自己家门被打破都无可奈何的皇帝! 猴子打破猪八戒洞门,老猪都知道抄起耙子拼命呢! “万岁爷!” 孙暹一脸焦急的跑进来。 “击退贼人了?” 万历充满期待地说道。 “万岁爷,那杨丰会妖法,能腾云驾雾,几丈高的城墙抬脚就上了,更兼那些乱兵火器犀利……” 孙暹慌慌张张说道。 “朕问你可曾击退贼人,说!” “呃,未曾,万岁爷,临淮侯让奴婢奏请万岁爷,为免贼人惊扰万岁爷,万岁爷最好先幸他处,如万岁山……” “他是要让朕逃跑吗?朕就知道他一个写诗的靠不住,他一个世袭的武将写什么诗啊!都是一群废物,两万京营居然对付不了三千乱军,居然还有脸说让朕逃跑,就是放两万头猪在那里也能堵死城门了,他们居然还不如猪!朕若离开这乾清宫,是不是他就准备带着京营立刻逃跑? 歧阳王后代就是这样? 你去告诉他,朕哪里也不去,朕就在这乾清宫,他要是守不住端门,朕就抄他家!” 万历都快被气乐了。 “万岁爷,不好了,端门失陷了!” 然后又有太监跑进来惊恐地嚎着。 “呃?” 现在轮到万历傻眼了。 “万岁爷,咱们先走吧?” 郑贵妃也傻眼了。 “把贵妃先送到大光明殿!” 万历说道。 “万岁爷,您也一同去避一避吧,贼人就是进了宫,也无非闹一闹,势必不能长久,京营的确不堪用,但只要万岁爷在外主持,调集四方精兵会剿,三千乱兵就算再能打又能撑几时?若万岁爷留在此处,一旦有个万一,则大事去矣,混乱之中纵然此辈无伤害万岁爷之意,也难保万无一失。” 田义小心翼翼地说道。 郑贵妃也反应过来,这意思是让她先去大光明殿躲着,那里靠近西安门,有意外也好逃出宫去。 “万岁爷,万岁爷不走,妾身又能去何处,此番无论生死,妾身终究还是要与万岁爷在一起的。” 她哭着说道。 “不过是一群乱兵,又不是公然造反,何来生死! 那杨丰难道不是顶着太祖大诰?朕倒要看看,他这个顶着太祖大诰的,又敢对朕怎样? 你,立刻去午门,传旨给这个杨丰,就说朕要在云台门召见他,至于他随行的军民,就在午门外候着,另外再告诉临淮侯,京营谨守午门,若外面军民不闯午门,那就不要攻击,再准备些酒肉之类从两阙门过去赏赐他们。” 万历对孙暹说道。 “那杨丰要是不肯前来?” 孙暹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就告诉临淮侯,朕不会让太祖蒙羞,他也别让歧阳王蒙羞!” 万历冷笑道。 正文 第四十二章 不做忠臣顺民 午门。 这里实际上暂时没有发生交战。 就像郑贵妃说的,那么多京营就是排队在这里堵也能堵死了。 而且指挥防守的李言恭和沈思孝也的确很清楚,他们背后真的已经没有可退了,再退就到皇极门,但那道门毫无防守价值,实际上也就等于这些乱兵和刁民直接进三大殿。无论承天门端门午门都终究是门,还在门外和踏进宫殿区,这是完全不同的性质啊,血战午门还算守卫皇宫,进了午门就是皇宫沦陷…… 皇宫沦陷? 他们是要负历史责任的! 所以哪怕再惊慌,他们依然拼尽全力驱赶着京营和锦衣卫,在午门和左右阙台上布防。 这里的防御能力甚至超过承天门。 尤其是左右两个阙台,和巍峨的五凤楼共同组成一个长宽都百米的火力陷阱,守军只要在这上面放炮开枪就能完全封锁,哪怕是戚家军硬闯也没用。 进去就是死 当然,这其实没什么用。 因为真心想进攻的话,完全不用走这里,在阙台尽头的城墙上,各有一道向外面的门,也就是左右阙门,通过这两门可以直接走出去,然后绕开午门的火力陷阱向皇宫的城墙进攻,虽然还有宽数十米的护城河阻挡,但是这个季节谁还考虑什么护城河啊。 都冻得可以跑马了! 但杨丰却没有发起进攻。 “杨兄弟?” 徐寿等人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来的目的是什么?” 杨丰说道。 徐寿等人茫然的面面相觑,他们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是什么? 之前光是热血上头,就想着把皇帝拉下马了,现在已经拽着皇帝的腰带就等着最后一扯了…… 可把他拉下马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非要把他拉下马来摔这一下子? “第一,严惩王保案的涉案者,给遇害的兄弟报仇。第二,补发所欠军饷和军功奖励,之前在朝鲜伤亡及遇害兄弟的抚恤。第三,以圣旨明确承认大诰依然管用,我们的所为无罪,都是为了依照大诰行事,相反所有阻挠我们的官员都是有罪的。第四,恢复太祖时候的制度,将大诰重新颁行并免费供百姓领取,虽然这个肯定会被故意破坏,但那不关咱们的事,只要朝廷明确这样做,咱们的所为合法性就确凿无疑了。 但是……” 杨丰看了看他们。 “兄弟们想过以后吗?咱们如今打破皇城,杀了一个司礼监掌印再加上那么多京营,甚至威逼皇帝,那么以后皇帝和官老爷们会不报复吗?” 他说道。 徐寿等人沉默了。 的确,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我就说,咱们索性学关外那些人出了长城逍遥快活。” 李信愤然说道。 “这也是不可取的,这些兄弟多数都有亲人在家乡,这么做肯定会累及亲人,咱们既不能累及亲人,还又必须逼迫皇帝始终不敢报复,至于如何做,我其实已经想好,我只想问你们以后愿不愿继续听我的。” 杨丰说道。 “杨兄弟放心,跟着你就是出生入死也痛快。 我算受够那些官老爷,就是跟着戚大帅时候,也不如跟着你快活,兄弟们都不是怕死的,怕死就不会吃当兵这碗饭,怕的就是活的低贱,在官老爷面前得低着头,在那些太监面前得低着头,就是平日里在那些地方士绅面前都一样得低着头。 戚大帅那么有本事,还不是活的像条狗。 见了个兵备道他都得先作揖。 兄弟们跟着你才第一回觉得自己活的不像狗而像人。 兄弟们此番就是不当兵了回去,回家乡也得在士绅和官老爷面前做狗,没人愿意做狗,堂堂正正做人,就是死也比做狗强。” 胡怀德说道。 “对,兄弟们回去也没好结果,赵阁老就是兰溪人,金华府士绅官员惟他马首是瞻,他一句话,地方士绅和官员就能坑死我们。 我们不能回去。 继续给朝廷当兵也不行。 那些官员还是会在以后找机会坑死咱们。 只有跟着杨兄弟,以后兄弟们才能抱起团,只要咱们抱起团,皇帝和那些官老爷就得怕咱们,反而不敢动咱们在家乡的亲人,他们敢找咱们的亲人报复,那咱们就再打进这京城,看看是咱们那些亲人的命值钱,还是这京城的皇帝贵族值钱。” 李无逸说道。 他在这些人里面算是文化程度最高看事也最明白的。 实际上这是他们的唯一选择。 他们不可能再当兵,那样会被逐渐弄死,也不能回家,家乡官员士绅也一样会弄死他们的,不但是他们,他们的家人也一样,要说那些官员不报复是不可能的。但如果他们抱起团,在一个杨丰这样的统帅带领下,随时具备打进京城的实力,那就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谁敢报复他们的家人就直接打进京城,剩下的让皇帝和衮衮诸公们处理。 总之你们看着办,反正我们的家人换你们这些王公贵族的命也值了。 他们都有数。 都闹到这种地步了,还想当忠臣顺民已经不可能了。 “那就行,剩下的我来安排。” 杨丰说道。 “那现在?” 李无逸用目光向着五凤楼示意着。 “等!” 杨丰说道。 就在这时候,距离他们不远的阙左门里,忽然走出一队太监,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的,满脸堆笑一边向门前的戚家军作揖一边走向这边,他身后那些小太监,准确说应该是称为小火者们,全都抬着酒坛子食盒之类,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香气。 “哪位是杨义士?” 他一边不停作揖一边说道。 杨丰向前一步…… “杨义士果然俊朗不凡神采飞扬,这一看就是英雄豪杰,小的姓李名进忠,跟着孙督公办事的,奉督公之命前来送御赐酒菜慰劳诸位。” 太监笑着说道。 “不会下毒吧?” 徐寿冷笑道。 那太监毫不犹豫地揭开坛封,拿着酒碗舀出一饮而尽,然后拿着空碗向徐寿示意…… “公公贵姓?” 杨丰突然一脸古怪地问道。 “小的姓李名进忠。” 后者卑躬屈膝地说道。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平台召对 九千岁啊! 应该是他了。 他是万历十几年入宫的,而且的确也是孙暹手下。 明朝后期的太监和文官考科举后以主考官为座师一样,也是进宫后拜某个大太监为座主。 孙暹就是他的座主。 不过像孙暹这种级别的,还不知道得是多少小太监的座主,他顶多是跟了个大佬有块牌子能不受欺负,想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了,大明朝的公公们竞争也是很激烈的,而他现在身份很明显依然就是个普通太监…… “呸,你个乌木牌子觉得自己还值钱了,就是真下了毒,那也没人会跟你说啊!” 徐寿啐了口唾沫说道。 “军爷,小的是贱命一条,可宫里都是贵人啊。” 李进忠依旧陪着笑脸说道。 杨丰示意徐寿等人别难为他了,同时让人把酒菜收下,然后看了看未来的九千岁。 “李公公,你不会就只是来送酒菜吧?” “小的身份低微,就是个伺候人的,自然也只是来伺候诸位的。” “行,我懂了,回去告诉孙暹,我们的目的一开始就很明白,我们这些也不是什么反贼逆党,就是想求个明明白白而已,他别多心,也别做傻事,我们想要的得到了自然就罢休,但要是我们想要的得不到,那也不一定不会继续向前走了。” 杨丰说道。 李进忠赶紧行礼,带着那些小火者走阙左门离开。 徐寿等人看着杨丰…… “等着吧,告诉后面的兄弟,都稍安勿躁,事情应该快解决了。” 杨丰说道。 李信笑着掀开一个食盒,看着里面的宫廷美食…… “这要是赶过去,这顿饭那岂不是算光宗耀祖,回去都能找人刻在祖坟上的恩赐?” 他说道。 一帮人立刻哄笑起来! 的确,这也算是皇帝赐宴了,这可的确是属于光宗耀祖的,哪怕就是朝中阁老们,能得皇帝赐宴也是可以出去吹嘘的,至于他们这些当兵的,完全属于不敢幻想的事情,别说是他们了,就是王保这样的都不敢幻想,可现在居然还真就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都有些魔幻了。 枪炮面前连皇帝也得赐宴哄着啊! 杨丰同样笑着拿起一只烤猪,直觉告诉他不可能下毒,送出这些就是为了表明个态度,同时试探他的反应,下毒这种事情危险太多,就像李进忠所说,宫里面那可都是贵人。贵人们都怕危险,这点东西毒还能毒死几个,但因此激怒外面这蜂拥而入的十万军民,造成局面失控,那恐怕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他很干脆地撕开,然后扔给胡怀德一半,自己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午门。 孙暹就站在那里,一看他们吃了起来,立刻就转身从午门上离开,紧接着下面的一道城门打开,然后孙督公捧着圣旨走出来…… 这就是向他表明态度。 可以谈判。 “圣旨到,辽东义民杨丰接旨!” 他高喊着。 杨丰擦了擦手,坦然上前接旨。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陛下召见。 “杨义士,这可是天大的恩宠,咱们万岁爷这么多年,还没召见过庶人,如今对杨义士青眼有加,杨义士这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孙暹笑着说道。 “难怪陛下被奸臣懵逼,要是陛下平日多召见些外面的庶民,也不至于让这些贪官污吏在外面为非作歹。” 杨丰说道。 孙暹笑的一脸尴尬。 还外面的庶民呢,皇帝陛下连阁老都很少会召见啊! 胡怀德等人看着杨丰想说什么…… “既然是圣旨召见,就无需担心什么,你们先在这里等着,我去请皇帝来午门见见他的臣民,孙公公,请带路吧。” 杨丰说道。 “杨兄弟,是不是走别的门?” 李无逸说道。 午门可是个火力陷阱。 杨丰看了看孙暹…… “都给咱家把枪炮收起来,杨义士奉旨进宫,尔等舞刀弄枪作甚,有敢将枪炮摆出的,回头咱家请他去诏狱喝茶!” 后者转头厉声喝道。 午门上和左右阙台上所有守军赶紧收起枪炮。 孙暹回过头瞬间换上笑容看着杨丰,杨丰笑了笑迈步向前,孙暹陪着笑脸跟随在一旁,两旁果然没人敢攻击,倒不是说被孙暹吓的,毕竟敢开火了就没准备让他也活着,而是被戚家军的枪炮都指着呢。城墙上的李言恭很清楚,真要是戚家军强攻,他们是守不住午门的,玩枪炮人家才是京营的师傅,再说那杨丰之悍勇可都看见了。 之前他攻破端门可就是一个人直接冲上城墙,虽然说是腾云驾雾夸张了,但手中一根绳索飞上去钩住女墙,然后还没等城墙上的人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在眨眼间站在女墙上了。 三丈多高啊! 就跟翻个一人高的墙头一样。 这样的猛将能打死固然好,打不死可就全完了。 大家的命都很金贵,可不是拿来随随便便冒险的。 就这样杨丰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中,跟着孙暹昂然进了午门,然后绕到东边的弘政门进去,在三大殿东边穿过中左门和后左门,到了乾清门外的广场,但没有向乾清门,而是直接转向建极殿后面…… “这是什么地方?” 杨丰一边沿着台阶向上走一边问道。 “此乃云台门,万岁爷召见文武百官都是在此处。” 孙暹笑着说道。 “我看公公笑得似乎很有深意,你不会真的埋伏五百刀斧手吧?我可得先说好了,刀斧手对我真是没用的。”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扶着栏杆的手猛然用力,然后那汉白玉的栏杆一下子歪了…… “呃,孙公公,这皇宫里面也有豆腐渣工程啊!” 他一脸夸张的表情说道。 “咱家回头让人修修!” 孙暹擦着冷汗说道。 杨丰笑着跟他继续向前,然后抬头看着眼前这道算是建极殿的后门,不过虽然是后门,实际上也有一个单独的阁子,门上写着云台门三个大字,他忽然一下子想起了,自己这是和圆嘟嘟一样的待遇了,这不是圆嘟嘟的平台召对忽悠崇祯那个平台嘛!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当面骂皇帝的感觉真好 让杨丰意外的是,万历已经在云台门的小阁子里等着他了。 “草民杨丰,见过陛下!” 他很敷衍地躬身作揖说道。 “大胆,为何不跪?” 旁边一个老太监怒目圆睁,厉声呵斥。 “那个,草民胸前挂着大诰,应该用不着跪吧?”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还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历。 皇帝陛下的确挺胖的,但和肥胖症晚期还是有区别,只能说是个比较普通的胖子,白白净净,相貌倒是还算仪表堂堂,实际上别说他祖宗肯定不可能是鞋拔子脸,就算真是鞋拔子脸经过这么多年一代代美女的冲淡,也足够长的相貌堂堂了。 帝王家族只要不是近亲繁殖,越往后越好看是必然。 至于不能人道者是另一回事,毕竟他们的选妃范围狭窄,看看那些晚清宫女照片,就知道能长成他那样其实已经不错了。 但大明后妃可真是全国海选。 万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杨丰也毫无避讳地看着皇帝…… “不跪就不跪吧!” 皇帝缓缓说道。 杨丰立刻直起了腰,本能地向两旁看看,却发现居然没准备坐位,不过平台召对的确没座,一般都是皇帝坐着大臣站着。 “你是辽东商人?” 万历说道。 “回陛下,那是骗人的,草民其实是个逃户。” “你倒是坦诚。” “在陛下面前不敢欺枉,不过草民祖上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军户,而且也的确是辽东军籍,草民幼时祖父曾言,乃是三万卫籍,但苦于将领欺凌压榨,实在活不下去就逃了,之后栖身山林,靠着从开原向野女真贸易为生,故此草民自称商人。 但并无商籍更无路引之类,沿途皆凭着一身好武艺潜越关隘,因擅长学各地口音,故此很少遇上查验的。” 杨丰说道。 路引这东西百里内不用,所以只要语言能对上的确不会查。 这个故事…… 无非就是随口编呗,万历还能去调查是怎么着? 再说查也不会有问题。 三万卫是有的,就是开原,三万和辽海两卫都在开原城,三万卫军户大量逃亡是真的,开原城因为是关内和女真贸易的主要商业中心,那些在军官盘剥下活不下去的军户本来就大量逃亡,然后混入到周围的女真部落里面。 总得活下去啊! 大明的将门,尤其是辽东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是真敢把军户往死里折磨啊! 他们目的就是把军户逼走,然后卫所土地直接侵吞,再向朝廷重新要从关内过去的新军户,新去的没有土地,或者说没有产量能养活自己的土地,就只能去给他家当佃户。而且新去的根本不知道过去是什么样子,他们想怎么压榨就怎么压榨,也不用怕这些人会告他们,那么活不下去的旧军户除了去投奔女真部落还有别的选择吗? 不只是辽东这样,西南云贵也一样,奢安之乱时候奢崇明部下超过一半将领全都是汉人。 他们来源是哪里? 全都是周围卫所里活不下去,逃亡到他手下的军户,这些人跟着他还都忠心耿耿,一大堆为他死战的,就大明将门对军户的压榨之残酷,还真没法指责他们背叛大明。 杨丰编个这样的身份那是绝对合理也绝对没法查的。 “因此你就想着恢复太祖制度?” 万历缓缓说道。 “是的,草民祖上跟随太祖,就念太祖的好。 以前草民不懂,但如今看了太祖大诰,才知道草民祖上说的的确是真的,草民这些年在关内关外游荡,见的事情也多了,如今再看这大诰越发觉得这天下没有太祖的规矩镇着是真不行了。 陛下可知草民为何非要陛下出去见草民等人?” 杨丰说道。 “说。” “草民是要陛下出去问问那些跟随草民前来的纤夫,问问他们遭遇了什么才落到如此地步? 他们难道不知道跟着草民前来,是要冒杀头的危险? 可他们还是来了,他们也想来问问陛下,为何要让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把他们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就像野草般卑微的挣扎求生?您应该去那些纤夫村里看看连衣服都没有,哪怕冬天也只能赤身露体的女人,看看那些每年冬天饿死掩埋荒野的小孩。 她们不想活的像个人一样吗? 可您的这江山,没有让她们活的像个人一样的地方啊! 您在这皇宫里歌舞升平。 可您的人民在吃草。 他们真的在吃草,那些穷人谁不是在吃草活着? 啊,或许有人会说那是野菜。 可野菜与野草难道不是同样的东西吗? 而那些有钱人在吃什么? 扬州盐商办一桌酒席需要几百只羊,这几百只羊只是其中一道菜,因为这道菜只用羊嘴上一小块肉,他们认为其他地方的肉全都是无法下咽的秽物,只有这一块肉才是可以吃的。 所以他们就用几百只羊来置办这一道菜满足他们的口味。 一边在吃草,一边在一席百羊。 这就是您的江山。” 杨丰说道。 “这些又岂能怪万岁爷?商人经商致富,也不是杀人越货抢的,自己赚的钱吃些好的,这难道还要万岁爷去拦着?” 那老太监怒道。 “那么陛下之前首辅叫张四维,大明最大盐商叫张四教,这只是名字上的巧合吗?各地士绅顶着功名,谎称太祖制度不交税,却逼着贫苦农民交各种苛捐杂税也是他们的本事?各地将门把军户当奴隶也是他们应该的?京营里面将领放高利贷逼着老兵退役都得借高利贷才能退役也是合法的?边镇将领克扣军饷打点从督抚到尚书,为灭口不惜屠杀有功士卒也是对的?兵备道因为收了钱,不但不检举,反而主动诬陷士卒兵变,然后调动军队试图继续杀人灭口也是对的?” 杨丰说着很干脆地举起了胸前挂着的那套大诰…… “陛下,那么现在您觉得使天下至此,您就真的没有一点责任?身为天子放任官绅鱼肉庶民,只管自己在宫里歌舞升平,无视外面洪水滔天,您敢说自己有脸面对这大诰?” 他冷笑着说道。 (感谢本书第一位盟主宇智波斑°的打赏,加更先欠着,今天可能我弟弟回来准备上坟)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忠臣义士就要为国分忧 “你这贼子,竟敢如此狂悖,简直丧心病狂!” 大太监怒不可遏地斥责。 “当年海刚峰怒斥世庙嘉靖,嘉靖,家家皆净,怎么,文臣可以面斥皇帝,我等庶民就不能了?海刚峰做的,我就做不得?” 杨丰看着万历说道。 后者很明显正在努力压抑愤怒。 不过皇帝陛下倒是很理智,并没有一声令下让周围锦衣卫一拥而上,把这个逆贼用金瓜砸死…… 当然,应该是他知道锦衣卫没有这个能力,而且那个金瓜是木头的。 “陛下,草民只是一介草民,一无富贵之求,二无权势之欲,大明江山也与我无关,之所以冒千刀万剐之险至此,不过是可惜这太祖高皇帝带着草民祖辈打下的江山,如今被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窃据,又如旧宋般日渐朽烂,怕异日胡虏南下再有万里腥膻之祸。 草民祖上当年跟着太祖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浴血厮杀才换来这玉宇澄清,可不是被陛下如此糟蹋的。 太祖高皇帝的大诰在此。 草民此刻就请陛下明明白白地回答一句,您作为太祖高皇帝之后,太祖高皇帝江山的继承者,还认不认太祖高皇帝的规矩? 认,就请下旨明示天下。 不认,那也请下旨明示天下。 别再遮遮掩掩,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明明将这大明祸害的早已经连太祖高皇帝都认不得,还继续窃据这江山,陛下祭祀太庙之时,就不觉得自己面对太祖高皇帝神主有些后背发凉?太祖高皇帝可看着,孝陵还在南京立着,陛下有没有胆量去孝陵走一趟?” 杨丰举着大诰说道。 “你以为朕下旨就行了?” 万历冷笑道。 “陛下连下旨都不敢,又如何知道不行?” “去,让内阁拟旨,朕就如你所愿,太祖大诰依旧有效,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来。” “彻查王保案。” “王保证据确凿,斩立决,余犯三司厂卫会审,务必彻查,无论何人卷入,一概严惩。” “补发备倭南军欠饷,抚恤,军功奖励。” “准,连李如松当年说的一万两先登之赏一并给了。” “恢复太祖旧制,重新刊印御制大诰,并以御赐遍赐天下军民。” “准,还有什么?” 万历说道。 “还有自然就是为草民和备倭南军众兄弟,及那些跟随草民而来的兄弟,向陛下讨一个封赏了。” “要多少银子?” “草民不要银子,草民要陛下成立一支护漕军,然后以草民为护漕军总兵,驻扎天津,自天津海口至河西务,沿线左右三十里皆护漕军防区,另外从苑家口至天津也是护漕军防区。至于天津三卫就裁撤了吧,有草民带着兄弟驻扎天津,陛下就不用担心倭寇袭扰了,海防营一并交给草民统辖,我记得海防营是有水师的,那水师也一并交给草民统辖。”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万历终于忍无可忍,猛然一拍座位的扶手…… “陛下,您不会觉得草民和外面那十万兄弟,真的还能像过去一般,给陛下做忠臣顺民吧?” 杨丰活动着手腕若无其事的说道。 然后屁股已经离开座位的皇帝陛下,又一下子坐了回去。 “万岁爷,奴婢与这逆贼拼了!” 那老太监煞有介事地要扑向杨丰。 不过他一看孙暹不但没动,反而站在那里颇有期待之意,立刻又止住了脚步,只是很英勇地护在万历面前,很有气势地看着杨丰,而那些锦衣卫一个个目不斜视,他们之前就在门外,看见了杨丰是怎么把一个汉白玉栏杆推歪的。那东西都是镶在地下的青砖里的,就是想弄出来都得上锤凿,就这家伙一把推歪了,这真的可以用演义形容…… 两臂一晃,千斤之力啊! 这些锦衣卫都是大汉将军,本来就个勋贵人家选了当摆设的,别说是杨丰这样的怪物,就是换刘綎李如松之流,他们也不一定敢上啊! 真的。 锦衣卫里面最弱鸡的就是这些名头最响亮的大汉将军们。 “退下!” 万历突然说道。 老太监赶紧退下了。 “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 朕的确可以答应你,但这圣旨能不能发出,朕也无法保证,内阁是必然不会拟旨的,朕可以绕过内阁直接下旨,但六科不会通过的。”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只要是陛下的圣旨,他们作为陛下之臣,就必须得听。” 杨丰说道。 这就是他的真正目的。 三千多戚家军精锐老兵,然后再把海防营吞并,这就可以获得五千多正规军,再加上那些纤夫作为基本盘,这就是一个小军阀啊,运河沿线三十里,再加上从苑家口到天津的三角淀,另外还有海河两岸的盐田,这个小军阀很舒服的,至于军费就更简单了…… 收税啊! 运河在手当然要收税了。 更何况控制了海防营水师还可以搞海运。 同样那些纤夫也可以组织成纤夫公司,无论官民船只都得走纤夫公司,然后价格当然是要有垄断企业的样子,这样也保证了戚家军的利益,只要他们在天津盯着皇帝,就绝对不用担心家乡亲人会遭到打击报复。同样也保证了那些纤夫们的利益,他们以后绝对可以保证丰衣足食,最终护漕军,纤夫,再加上防区的百姓,共同组成一个卡住运河的毒瘤。 好吧,的确是毒瘤。 至少对于皇帝和朝廷衮衮诸公来说,这的确就是个毒瘤。 “现在你可满意?” 万历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满意。” “还有什么?” 皇帝陛下几乎咬着牙说道。 “陛下,您难道忘了,外面还有十几万军民在等着您?您是不是该出去见见自己的臣民?” 杨丰说道。 “这就没有必要了吧?” “陛下,从这里到承天门不过两里,坐着轿子也用不了多久,外面的臣民们可都等着呢。” “朕若不去又如何?” “陛下,草民是答应了外面的兄弟,一定要把您请出去,您要是不出去,草民可没法向他们交待,那时候他们可是很容易冲动,您不会想看到他们冲动的结果吧?” ……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万岁爷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万岁爷,内阁不肯拟旨,说是太祖大诰乃基业草创,又当乱世平定之初,不得不以重典整肃,但如今太平盛世,这大诰过于严苛,早已不合时宜,只是太祖所行不敢废除,唯有搁置一旁,不宜再以圣旨重提。” 派去传口谕的太监回来说道。 已经走进轿子的万历,似笑非笑的看着杨丰。 “陛下应该会写字吧?” 杨丰一脸纯洁地说道。 “哼!” 万历冷哼一声。 然后他向那个老太监示意,后者赶紧转身离开。 “他会去发中旨的。” 他说道。 说完他向孙暹示意了一下。 “起驾,万岁爷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后者喊道。 然后这抬就八人抬的轿子,被八个强壮的太监抬起,至于皇帝的正式车驾仪仗统统没有使用,很显然皇帝陛下虽然屈于杨丰淫威,但也不想用这些仪仗来搞得很正式…… 他也是有尊严的。 还好杨丰对这个问题并不介意。 “陛下,您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口称天宪啊!” 杨丰说道。 他们当然不会走之前的路线,所以直接穿过三大殿,出了建极殿外面是通往中极殿的御道,实际上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平台上,放眼望去大半个皇宫都尽收眼底,不过和现代还是有小部分差异。这座皇宫自从建成就时不时烧一场,很快就会连这三座大殿都会被烧,应该哄着万历修避雷带,要不然几百万两的重建太贵了,要是天启时候把那笔重建费用砸辽东…… 那也没用。 完全不会砸出什么浪花来。 估计出京城就得少一半,这是这时候领军饷的惯例。 虽然王保丧心病狂,但其实他也没办法,不拿出近半打点,他真就一两银子都领不出,大明朝绝大多数财政都是给军费,说明军缺钱是不对的,九边理论上八十多万实际五十多万募兵,一年耗费一千多万的军费。 但是…… 这就是块蛋糕。 不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而是把朝廷岁入,转到朝廷上上下下各级官吏和军队系统那些将领口袋的钱箱。 大家以军费名义,从国库搬出来扔进去,然后快快乐乐你一把我一把瓜分,最后看看还剩点渣渣,拿去把这箱子修修,毕竟坏掉就不好了,这才是真正落在士兵手中的。 三分之一? 恐怕是够呛! 最终这样形成了恶性循环。 将领想领军饷就得打点,打点费用自然从军饷里出,然后领出来的那点肯定不够,与其全军一起挨饿自己还得不到好处,还不如干脆就吃空饷然后花大价钱养活一支战斗力足够的家丁保护自己,平日里和长城外的蒙古部落零零星星交战立功…… 反正蒙古各部都碎成沙子了,也不可能真正聚集起大军。 几百上千骑兵而已。 战斗就是这种规模,也不需要几万野战军对付。 最后明军彻底失去大兵团野战能力。 小规模骑兵交战不怕。 大规模战争只能突击招募炮灰,炮灰也知道自己是炮灰,战场上一触即溃是基本操作,将领有家丁保护死不了就行,回去虚报伤亡再领军饷抚恤先打点好了不会被降罪,然后转眼又招募出足够炮灰。 大明有的是人口,也有的是吃不上饭的可以当炮灰。 然后再上战场。 然后再失败。 然后再来一次。 在这个过程中参与的官员将领财富不断增长甚至暴涨,这个游戏就这样一直玩下去,直到彻底玩崩了。 大明的老百姓撑不住啊! 他们这么玩一次,就得有无数百姓为了交那些苛捐杂税家破人亡,沦为流民甚至饥民甚至忍无可忍的变成刁民乃至暴民,最后彻底跟这个腐朽的朝廷掀了桌子。 都别玩了。 “杨义士,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这圣旨历来是要内阁拟旨的,司礼监只是行玺而已,但还需交六科看看有什么疏漏,毕竟有疏漏的圣旨发出,也容易出乱子。” 孙暹陪着笑脸说道。 “懂了,只要我是六科,皇帝圣旨看不顺眼也可以打回去。” 杨丰说道。 孙暹尴尬一笑。 “其实六科就算过了也没用,毕竟六部可以再上奏反对,然后都察院也会加入反对,要是真不管他们,就是司礼监拟旨行玺,能是能,但真没什么用处,毕竟无论做什么,都得通过朝廷。小的们拿着中旨去传旨,传完了没人办事,或者就算接旨的人想办事,朝廷不给银子,地方不帮衬,要人没人要钱没钱,也是没用的。 朝廷有朝廷的规矩,宫里宫外都守着规矩该怎样就怎样,和和气气才能让这政令畅通。” 他紧接着说道。 “那要皇帝何用,内阁,司礼监,六科自己就办了,那宝座上是皇帝还是摆个木偶也没区别啊!” 杨丰说道。 旁边轿子里万历冷哼一声。 “胡说,没有万岁爷点头,就是内阁拟旨了,司礼监也不敢行玺啊!” 孙暹赶紧大声怒斥。 他们就这样向前,一直走出了皇极殿…… “看什么,陛下幸承天门,与万民同欢,还不赶紧开门!” 杨丰站在轿子旁喝道。 “陛下,臣等万死不敢奉诏,午门外十余万刁民乱兵聚集,纵然陛下天护神佑,然此辈皆亡命徒,万一有人失礼于陛下,恐有臣不敢言之事,万金之躯不涉险,陛下身系天下,万不可冒险,臣等躬请陛下还乾清宫,臣等纵然血战到底,亦不使逆党踏过午门。” 守卫皇极门的武将在万历的轿子前行礼说道。 然后他面前变成了杨丰。 “陛下,您是不是下旨开门?” 杨丰回头问道。 万历默然点了点头。 下一刻杨丰大吼一声,猛然间一脚踹在那武将胸前,后者近两百斤重的身躯立刻倒飞出去,就像一头死猪般瞬间飞出好几米,然后直接砸落在石板地上,紧接着抽搐了一下,嘴角鲜血流出。 然后再也不动了。 杨丰保持着侧踢的姿势,傲然看着那些吓傻了的将领和士兵…… “这就是抗旨的下场!” 他阴森森地说道。 “快,快开门!” 距离最近的武将瞬间清醒,以最快速度转身,边跑边喊着。 正文 第四十七章 皇帝与贫民 皇极门缓缓打开。 然后对面密密麻麻拥堵在内五龙桥南端的士兵全都回过了头,用震惊的目光看着这边…… “陛下幸承天门,与民同乐!” 杨丰高喊着。 他身旁轿子里一身红色团龙袍,头戴翼善冠的万历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京营。 “大胆逆贼,竟敢挟持圣驾,立刻击毙此贼!” 一个身穿红袍手持宝剑的年老文官,立刻怒目圆睁须髯戟张,紧接着上前一步,将手中宝剑一挥,俨然蓟州城头的圆嘟嘟般威风凛凛,后面那些手持鸟铳的京营士兵则赶紧上前列阵…… “陛下,这老家伙胆敢弑君!” 杨丰转头很有奸臣风范地对着万历说道。 老头瞬间傻了。 万历同样目光不善地看着他和旁边那些指向自己的鸟铳,虽然这些鸟铳的确指向杨丰,可杨丰和他隔着不足一尺呢,这东西哪怕以他的印象也知道这点距离指不定是打杨丰还是他呢!这个老家伙非蠢即坏,就算不蠢不坏,也至少是对自己这个皇帝的性命并不是真的万分紧张,否则第一件事应该是确保自己安全。 简直辜负自己对他的信任。 不过一想他的身份,还有今天这场乱子的缘由…… 然后万历的目光有些深邃了。 “混账,快放下鸟铳!” 那老头突然醒悟,吓得忙不迭怒喝道。 那些举着鸟铳的士兵一边忙不迭收起鸟铳一边很无语的看着他…… “你又要击毙我,又要他们放下鸟铳,你不觉得很矛盾吗?看你一把年纪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杨丰说道。 “石卿,开门!”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老臣……” 应该是兵部尚书石星的老头,赶紧行礼说道。 “石尚书是吧? 怎么,陛下的话已经不管用了,你这个兵部尚书已经可以公然抗旨了?先是指挥士兵公然以鸟铳瞄准陛下,现在又公然抗旨,怎么,你是想弑君谋逆? 啊,我懂了。 你也在王保的行贿名单,你是怕罪行败露想杀人灭口,甚至怕陛下已经知道你的罪行,索性干脆连陛下一起害死,然后你以兵部尚书号令天下另立新君。你简直太歹毒,陛下,这个老贼图谋不轨,此处是否皆其党羽还未可知,陛下放心,但教草民一息尚存,必然保护陛下周全。” 杨丰边说边看着石星后面那些官员和将领们。 同时还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 那些官员和将领们一片惊恐。 然后所有人全都忙不迭的把武器扔了,其中不少生怕扔了还不够,干脆又一脚踢的远远。 “陛下,老臣冤枉啊!” 石星欲哭无泪地跪下了。 “石卿不过是年老昏聩,一时糊涂了而已,杨卿莫要胡言,众卿亦无须疑虑,朕不过是出去与民同乐,并非受人胁迫,开门吧!” 万历说道。 然后他的轿子继续向前。 那些官员和将领赶紧指挥士兵开门。 这时候也别管别的了,一切以皇帝陛下安全为第一,在杨丰和皇帝陛下寸步不离的情况下,无论做什么都有危及皇帝安全的可能。别说什么百步穿杨的神射手,对皇帝陛下来说可不是这样认为,那鸟铳指向杨丰的同时看起来也是指向他啊!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万万分之一也不行啊! 这根本不是可能性多大的事! 只要你考虑过这种拿皇帝冒险的事情,那对皇帝陛下来说你就已经该千刀万剐了,就算成功了,这辈子你也别想再有好了,找茬罢官属于皇帝真的仁慈,但凡一个有点脾气的,也得哪天把你脑袋砍了。 看看可怜的石尚书。 可怜的石尚书趴在地上哭的都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就是个本能啊,根本没考虑别的,他真的冤枉啊,在哭声中万历的轿子从石尚书身旁缓缓经过,皇帝陛下还饶有兴趣地看了石尚书一眼…… “朕倒是今日始知为君之乐,是不是有些荒诞?” 万历对杨丰说道。 “那又能怨谁?是太祖制定的制度不好?太祖可是想怎样就怎样,就是成祖皇帝也一样大权独揽,可怎么到陛下这里,就成了皇帝没有文臣的准许,连圣旨都发不出去了?内阁只是为陛下做事的,怎么如今反而变成了陛下想做什么,还得他们愿意才行? 您自己把权力丢了,那这真怨不得别人!” 杨丰说道。 万历冷然一笑。 就在此时他们走进了午门正中的那道券门,前面人山人海的场景立刻展现在面前,而那里所有军民也都在用震惊的目光看着他们…… “陛下驾到,备倭南军护卫陛下幸承天门!” 杨丰高喊道。 紧接着对面胡怀德等人清醒过来,大批戚家军立刻向前。 孙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万历,万历缓缓摆了一下手,孙暹立刻用目光示意后面一个不像武将的武将,后者点了点头,身旁士兵挥动旗帜,示意城墙上守卫的京营不要动。然后他们就这样眼看着戚家军到达,为首的胡怀德带着士兵向万历行礼,然后上前护卫,而跟随万历出来的锦衣卫和大汉将军们依然护卫皇帝身旁。戚家军只能护卫在外围,然后这支奇特的队伍就这样出来了午门,而前面刁民们默默向两旁分开,好奇地看着皇帝陛下从他们中间经过…… “陛下,看看吧! 这就是您的臣民! 看看他们身上,您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破布破麻片也叫衣服?还是您觉得他们脚上这些东西算鞋子,他们出来还有衣服,他们的女人和小孩在家里连这都没有呢! 您觉得这样的冬天,他们在那些破草棚子里能活下去?” 杨丰说道。 万历看着两旁这些衣衫褴褛的贫民默然不语,后者也一个个迷惘地看着帝国的皇帝,帝王与贫民就这样近距离的互相看着。 “都看什么,皇帝陛下在此,有什么冤情都来吧!” 杨丰对着那些贫民说道。 万历忧郁了一下。 那些贫民瞬间清醒,下一刻伴着仿佛精神崩溃的号哭,就像塌陷般全都跪下了…… “万岁爷,草民冤枉啊!”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 无数号哭汇成浪涛,冲击着中间的皇帝陛下。 “孙暹,都记下吧!” 万历说道。 “陛下,百姓们都来了,您是不是也听听?” 杨丰说道。 万历忧伤地叹了口气…… “停下!” 他说道。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大型告御状现场 可怜的皇帝陛下,在落轿瞬间就被蜂拥而上的贫民淹没…… 他甚至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很显然在宫里面没有经历过任何波折的他,看着一片灰黑色洪流汹涌而至的场面还是有些害怕,那是无数张肮脏,消瘦,而且被皱纹覆盖的面孔,看起来俨然丧尸群。他们身上散发着各种各样的气味,不是单纯的臭,而是各种乱七八糟甚至包括陈年酸腐的气味混合. 这些气味让习惯了干净的皇帝陛下想捂住鼻子。 但他终究还是没捂。 他只是竭尽全力保持着帝王的尊严坐在轿子里,仿佛麻木一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人民。 他们穿着仿佛各种垃圾堆起来的所谓衣服。 全都是常年日晒风吹的干枯。 他们一个简直皮包骨头,和他周围白白胖胖的孙暹等人比起来,就像一群发了霉,被虫子蛀蚀的咸鱼围着一桌子油汪汪的烧鹅。 但这些咸鱼是活的。 这就很恐怖了。 皇帝陛下明显很担心他们因为饿极把自己撕着吃了。 “都一个个说!” 杨丰喝道。 紧接着他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 嘈杂的声音开始减弱,至少近处都闭嘴了,只有那个人跪倒在万历面前。 “万岁爷,草民张青,山东兖州府汶上县人。 草民父亲是个小商贩,就草民这一个独子,积攒了点银子,想买地给小的以后不用再受奔波之苦,正好本乡黄梦瓜病故,有八十亩良田,但梦瓜无子,只有一个养子,说是愿意出售这些良田。草民父亲倾尽所有,还借了不少高利贷才买下这些地,原本想着以后再不受穷苦,谁知道本乡梁乡宦却又拿出一份更早的契约,说是黄梦瓜生前就已经将地投献于他,那地是他家的。 草民父亲去找张青,那张青却已经不见踪影。 草民父亲懂些立契之事,他说梁乡宦那契约不对,于是就与梁乡宦理论,却被他家奴殴打,草民与父亲一同告到县衙,县尊却说梁乡宦契约在前,地自然是梁乡宦的。 草民父亲哭于梁乡宦门前,又被恶奴殴打,回家连气加伤就那么死了。 结果草民不但银子没了地没了,还背着一身高利贷,后来有一日却看到黄梦瓜那个养子跟着梁乡宦,才知道他成了梁家管事,小的去抓他见官,却被他指使梁家恶奴殴打。草民又去衙门告状,却又县尊被以诬告无辜打了三十大板,回到家中那高利贷又逼债,走投无路只好全家一同逃离家乡,搭路过的商船到此做纤夫谋生。 路上那商船主给草民算计,那契约必然是他们合伙伪造,黄梦瓜那养子卖地得银,接着投献于梁乡宦,得梁乡宦庇护使草民一家无处诉冤。 万岁爷,求万岁爷给草民做主啊!” 那人哭喊着。 “记下了?” 万历看了看孙暹。 “万岁爷,奴婢都记着了,这就派人去查。” 后者赶紧说道。 然后万历看了看杨丰。 “陛下,这案子内容很多啊,豪绅强取豪夺自然令人义愤,可这投献又是怎么回事,太祖高皇帝时候应该没有这种事情吧?” 杨丰说道。 万历转头看孙暹。 “万岁爷,梁乡宦既然是乡宦,必然是有功名的,朝廷优待士人,皆有免税田额,民间多有以田产投献士人名下为奴以免交赋税者,但都会单独立契约,这地最后还是自己种的,只是额外给士人一份子租。投献之后所有赋税全免,连丁银都因变成家奴而不用再交,确实不少刁民以此逃避赋税,那张青一案想来就是黄家那养子狡诈歹毒,本就准备投献,故先卖地得银,然后伪造契约投献梁家。” 孙暹说道。 “是梁乡宦与他合谋伪造,他自己伪造那梁乡宦不认有屁用,还有,为何士人就能不交赋税,我记得太祖规矩只是免徭役,就算免税也只是免徭役折银,怎么什么都免了,他们地最多不交税,却让地少的贫民交税是何道理? 士人既然是读圣贤书的,怎么如此斤斤计较? 家里几百几千亩的,交点赋税难道就穷了?” 杨丰说道。 “对,对,合谋伪造,万岁爷放心,奴婢立刻安排东厂锦衣卫去抓人,你这厮也起来吧,万岁爷给你做主,你的案子东厂接了。” 孙暹朝张青喝道。 他把杨丰后面那些自动过滤,这茬谁敢接啊。 单纯一个乡宦夺产的案子没什么,厂卫一出还不至于有人不给面子,但再纠缠深了他也吃不消。 后者哭着谢恩,然后爬起来退到一旁。 然后另一个上前跪倒。 “万岁爷,草民韩贵,涿州人,与孙公公同乡。” 他说道。 “呃,说说你的冤情,咱家必不使乡亲蒙冤,这点乡情还是要顾的。” 孙暹一听颇有精神地说道。 万历淡然一笑。 “草民家田产被孙公公侄子家占了。” 韩贵说道。 “呃?” 孙暹瞬间就不好了。 万历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万岁爷,奴婢这就让那小畜生立刻返还,草民回去自己打断他腿扭送官府” “先查清吧,别冤枉了他。” 万历淡淡的说道。 孙公公大冬天擦着头上冷汗,这还用得着查啊,他自己那些亲戚是什么货色他自己还不清楚啊。 然后第三个。 “万岁爷,小的山东兖州人,小的也是田产被占了,被鲁王府里占了。” 第三个战战兢兢地说道。 然后万历的脸色也瞬间不好了。 “大胆刁民,如何敢诬陷宗室?” 孙暹赶紧替他出头。 “万岁爷,草民何敢诬陷宗室,草民地契尚在,草民那是祖上太祖初年迁到兖州时候垦荒所得,入了鱼鳞册的,只是官府年代久了查不到,且鲁王府的人又拿出一份小的亡父卖给他们的契约,可怜草民对天发誓,真没有此事,若敢欺瞒万岁爷,小的千刀万剐都甘愿。” 那人哭着说道。 “去查明,若的确有人瞒着鲁王伪造地契侵占民田,一律严惩,鲁王御下不严也下旨申饬。” 万历颇有些忧伤地说道。 …… 正文 第四十九章 皇帝的公开处刑 可怜的万历俨然当众处刑…… 真的,此时的皇帝陛下基本上就是这么个状态,他应该是一个相对内向的人,但凡他外向点也不至于会几十年不出皇宫,就算跟大臣赌气也不至于到那样一种程度。 宅的简直丧心病狂。 可现在呢? 被围的可以说人山人海啊。 对于一个宅男来说,还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尴尬的。 更何况这些贫民所说的每一件事都是在打他的脸。 苛捐杂税。 他收的。 虽然把火耗定到百分之十以上这的确不是他的命令,但有海瑞那个百分之二的明确标准在,仅仅过了不到十年,就已经有官员开始收百分之二十的火耗,这明显就是他的责任。他又不知道以后还有个麻哥,让官员收到百分之八十火耗,最终换来一个千古第一圣君的美名,哪怕是以他的认知,也明白银子重铸一次就能损失百分之二十明显很夸张。 难道之前收的不是银子而是银矿石吗? 皇庄侵占民田。 他的皇庄。 而且这些贫民里面这种情况的比例极高。 北直隶的皇庄扩张,本来就是流民的头号制造机,当年甚至因此引发了大规模的民变,也就是刘六刘七的造反,还献祭了一个衍圣公府。而这些流民就近涌向运河是必然,他自己都知道,可他知道又能如何,要是不搞皇庄他就没银子花啊! 太监的亲属侵占民田。 他的亲信们。 可既然他要让亲信对他忠心,那他就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现在可就这些太监能信任了。 文臣掌控朝政,武将废了,宗室需要提防,除了这些太监他还有谁能够信赖,既然要人家忠心,那就必须给人家好处,没有好处谁忠心,那好处当然就是默许人家在外面捞钱,孙暹侄子侵占民田,说到底还不是给孙暹侵占的。 他又能怎样?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税监出去收的钱只有小部分给他吗? 他知道。 他甚至公然允许。 大家四六分成。 怎么才六成? 六成是人家的! 正式的说法叫四成入库,六成留监自用。 后来文官眼红又插了一杠子,最后变成了二点五,二点五,五的比例三家分,二点五是他的,后面那个五是文官的,所以他顶着流传几百年的臭名,被世世代代反反复复鞭尸,最后实际上就是个二点五。 不过现在应该还没有到文官参与瓜分的阶段。 至于士绅以功名免税,大肆接受民间的投献,这个他也知道。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爹时候在苏松常镇四府一次性清理出近两百万亩投献田,另外还有三百万亩的花分田,这些相当于四府里面松江府的全部农田,也就是说四个府四分之一的田产都是通过这些操作不用交税。造成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士绅免税,其实他也知道那不是祖制,祖制就是免徭役,他老祖宗那抠门劲,怎么可能不收士绅的税,他老祖宗不但税,连地和脑袋都一起收呢!宋朝传下的规矩就免徭役,而免田赋其实是正德年间开始的,然后他爷爷又把原本的田赋扩大到了丁银。 最终大明的士绅就这样可以凭功名不交田赋,不交丁银,不服最初的徭役,这个目前也是折银,这三项不交基本上就等于什么赋税也不交了。 田数的确有限额。 但不是还有个隐田嘛! 只要有一百亩不交税,那士绅就有能力让自己在官方的田产始终不超过一百亩。 但人家控制了朝廷,人家就是给自己谋福利,他又能怎样? 当然是装作这就是祖制啦。 最后搞得各地赋税越来越少,甚至还连年拖欠。 他又能怎样? 改了? 士绅一体纳粮? 他还怕自己不小心落水呢! 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然后一道圣旨说皇帝仁慈,拖欠的既然真收不上来那就算了,以前的坏账一笔勾销吧! 至于国库没钱…… 他可以罢工啊! 你们自己玩的结果,你们自己想办法呗! 至于他自己缺钱…… 那不是有税监矿监还有皇庄吗? 他不缺钱,朝廷自己想办法,最后…… 最后他被搜刮到饥寒交迫的贫民围堵在这里了。 当个皇帝真他玛难! 此刻的皇帝陛下心中估计就在哀叹自己的命运。 命苦啊! “杨,杨兄弟。” 孙暹欲哭无泪地拉着杨丰走到一旁。 “咱们不闹了行吗?” 他哀求道。 “孙公公,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有些惶恐了!” 杨丰丝毫没有惶恐模样地说道。 “杨兄弟,你要的都得着了,你要严惩王保补发欠饷这些都是小事,你要着急咱家这就去搬银子,王保立刻送诏狱,你要是不解恨,咱家这就让小的们给他把刑用上。虽说咱家是个内官,但他一个总兵还是想怎样处置就怎样的,樊东谟几个麻烦些,但咱家真就是咬着牙顶,也能好好收拾他们给兄弟你出气。 剩下的以后再说。 孙矿李颐这些的确不好办,实际上他们就是个惯例,坐他们那位置上谁都一样,但他们没有针对你们,他们对所有各军都一样。 不过咱家可以保证,这事后罢他们的官可以办到。 石星也一样。 咱家都是真心话,决不骗你,这些全都给你兑现,否则以你的身手就是来杀我,我也绝无二话。 你要那个护漕军也没问题。 六科的确不会过,但中旨绝对给你,剩下的以你和手下这些兄弟的本事解决也不难,你们离开京城去天津拿着中旨怎么闹都行,只要你们满意就行。咱家可以保证,万岁爷这边不会再有别的旨意干涉,其他无论谁干涉,你就是拿着中旨把他们砍了,也随便你,你要是不放心,咱家请万岁爷给你赐尚方宝剑。 可是,咱家求你了,咱别闹了行吗? 咱就安安稳稳地送万岁爷到承天门去露个面,慰勉一下士卒,当众申明太祖大诰依旧有用,祖宗成法不会废弃,再说些严惩贪官污吏之类,然后就算完事行吗?” 孙暹可怜巴巴地说道。 杨丰看着万历,摸着下巴上的胡子茬…… “行,吧?” 他说道。 正文 第五十章 有朝一日刀在手 “不过……” 杨丰紧接着露出很灿烂的笑容。 孙暹立刻一阵心里发毛,用战战兢兢的目光看着他。 “孙公公,我也不好办啊! 您看看这些百姓,我可是承诺带着他们来向陛下倾诉冤情的,他们也是奔着这个来的,如今这才刚开始呢,您就让我阻止他们,这恐怕是真不好办啊。您也知道这种时候容易冲动,万一他们冲动了,再闹出别的乱子,就如今陛下所处境地,可是很容易发生咱们做臣子不敢言之事。 我可不是危言耸听。 您看看这人山人海,他们可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 现在拦他们? 您觉得他们一怒之下直接冲过来,会不会把陛下撞翻,甚至一时收不住踩上几脚? 就咱们陛下的身子骨,恐怕是撑不住啊!” 杨丰摸着下巴很认真地说道。 孙暹转头看了看前面恍如洪流般拥挤向前的人山人海,转回头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杨兄弟,直说!” 他说道。 这他玛还不是你搞出的? 这还不都是你带来的,他们也肯定都听你的,想趁机勒索就明说吧,咱们都是爽快人,都这时候了就干脆点,别他玛的装模作样了。 “其实也很简单,他们都有冤情要告状,现在他们就知道皇帝陛下是金口玉言,可以信赖的,那咱们就再找个他们信赖的人,由皇帝陛下授权,专门负责处理他们的那些冤情,这样他们也就不会继续缠着皇帝陛下了。然后我再出面让那些备倭南军的兄弟们维持秩序,先把他们引导分开,陛下的大驾就可以继续向前了,等陛下在承天门接见了外面的军民们,他们就可以一起退出皇城,该去哪里去哪里了。” 杨丰一脸真诚地说道。 “这个,咱家的东厂就行。” 孙暹干笑着说道。 “东厂怕是不行,公公也知道东厂在民间风评不好,虽然这都是张诚在的时候搞出来的,但公公新接手东厂,也很难让百姓信赖。” 杨丰同样干笑着说道。 “这牵扯司法权很麻烦的。” “公公说笑了,万岁爷口称天宪,他下旨让谁负责谁就负责,对了,锦衣卫也有司法权吧?” “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公公怎么又如此不爽利!” 杨丰说道。 孙暹幽怨的看着他。 他怎么敢爽利啊,这个混蛋的目的很明白,就是要皇帝授权给他处理这些人的冤情。 可这是冤情吗? 这是无数把杀人的刀,只要他有了这个授权,那么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出去祸害地方,这里什么样的冤情都有,而且遍及北直隶和山东等地。北运河上的纤夫绝大多数都是北直隶和山东,手中握着这些把刀,他想去哪里捣乱,只需要打着查案的旗号,就可以跑去抓人勒索地方士绅。 更何况这里面还牵扯皇庄,还牵扯他孙家的亲属产业。 “孙公公,你不会想徇私吧?咱们做臣子的可不能徇私。” 杨丰说道。 “行了,咱家这就奏明陛下,陛下会同意的,但咱家也得说清,就算锦衣卫也没有随意抓人的权力,就算想抓人也得先到刑科签驾贴,到京城之外抓人,还得另外有一份驾贴,没有这些就抓人是不行的。” 孙暹很严肃地说道。 杨丰笑着点了点头…… 驾贴是肯定不可能的,刑科怎么可能给他签驾贴,除非是抓他的,所以拿着驾贴抓人也不可能了,但是,请到专案组配合调查,这个就完全可以了,什么叫抓人?我们怎么是抓人呢,我们只是请他们在规定时间,到规定的地方谈谈心交流一下感情,至于交流期间他们突然说出所犯罪行…… 那是自首。 自首当然要抓了。 话说这可是无数把刀啊,只要想去哪里搞事,随便拎出一把就可以直接用了。 孙公公估计也有这觉悟,所以才不想给。 不过他也没的选。 现在的万历别说就身边那点锦衣卫和大汉将军,哪怕就是戚家军真心想保护他出去,那也不是那么容易,那些正在争先恐后向前诉冤的百姓,真要是突然被阻止,可是一下子就会被激怒。就他们目前的数量,和这里特殊的环境,那是真能把皇帝的轿子冲倒,然后把他直接踩在脚下的,而且连救都没法救, 那画面真是太美不敢看啊! 孙暹随即挤回万历身旁,然后趴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皇帝默默点头。 孙暹赶紧向杨丰做了个手势。 杨丰从一旁的李无逸手中接过喇叭筒。 “兄弟们!” 他大喊一声。 他的超大嗓门让那些贫民立刻向他看过来…… “兄弟们,陛下日理万机,实在不能一个个听你们讲,不过你们的冤情陛下已经明白,故此陛下已经任命我为……” 杨丰看了看孙暹。 孙暹看了看万历…… “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天津总兵,赐尚方宝剑。” 孙公公喊道。 “对,陛下已经赐我尚方宝剑,对那些贪官污吏可先斩后奏,你们的冤情一并交给我处置,如今陛下已经在此耽搁太久,咱们先退到一旁,让陛下登承天门。至于你们的那些冤情等咱们一同回到天津,我再派人到你们那里一一帮你们写诉状,然后再交给我,由我拿着尚方宝剑一一帮你们把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该砍的全砍了。 你们信不信我?” 杨丰喊道。 “信!” “信!” …… 那些百姓立刻一片喊声。 当然信了,都带着大家打进皇宫的人能不信吗? “那就赶紧都闪到两旁,别踩着御道了,这御道是陛下才能走,一个个真不懂规矩,幸好陛下仁慈,不跟你们这些人计较。” 杨丰喊道。 那些踩着御道的刁民们哄笑着,然后看着脚下那不一样的颜色,赶紧给皇帝陛下把他专用的御道让出来…… 皇帝陛下在中间忧伤地看着前方这条直通承天门的走廊,他还得继续在这无数的目光中,恍如展览般向前面对更多目光啊…… 正文 第五十一章 魔幻的大明朝 承天门。 “大明皇帝幸承天门,与万民同乐!” 杨丰举着喇叭扯着嗓子高喊。 在他身旁,万历在孙暹搀扶下缓缓走出轿子,走向前面的女墙。 至于他腿是不是有毛病这个真看不出来,就算真有毛病,在这个年纪表现的也不会很严重,三十出头正在身强体壮的时候,然后穿上团龙袍遮盖,旁边还有个太监搀扶,基本上也就很难分辨出来了。 “陛下,老臣无能,惟当以死谢罪!” 旁边骤然响起哭嚎。 杨丰无语地转头,看着那里扑倒在城墙上哭嚎的红袍官。 万历转头刚要说话…… “陛下还是见百姓要紧,这个就由臣来处置。” 杨丰笑着说道。 万历默默转回头走到女墙旁,然后看着外面的人山人海,就在同时外面一片山呼万岁的喊声,甚至不少人都本能的跪下,这一幕让他还是很欣慰的,不管怎么样,自己这个皇帝的身份是得到军民一致认同的。无论是谁,哪怕是宅男,此刻站在这里,看着面前十几万人齐声向自己欢呼下拜,也很难不有一种陶醉的感觉…… 君临天下嘛! 实际上他过去从没有过这种经历。 他活到现在别说是站在这里,就是出宫的次数也寥寥无几,而且那都是到外城去祭天什么的,在侍卫和群臣严密保护中也不会与百姓接触。 “免礼!” 他尽量大声说道。 然后下面最近的那些纷纷起身,后面的听不到就需要个过程了。 旁边孙暹赶紧从一个刚刚赶到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份刚刚写出来的讲话稿…… 这个是必须的。 也不是什么罪己诏,就是来表个态度,安抚一下军民,毕竟都到这里了不干点什么总是不好的,虽然今天算是被逼出来的,但既然出来了,那就得当不是被逼出来的,把坏事变成一件皇帝与民同乐的好事。也不能说是苦中作乐,实际上在看到这种万民欢呼叩拜的场面后,万历也意识到,自己这趟出来没错,相反自己之前缩在宫里不露面似乎是不妥的。 万历从孙暹手中接过这份稿子,然后开始对着上面内容念大声起来。 外面的军民立刻一片沉寂,这些人看不到他念稿子,前面的女墙阻挡着,站在下面如何能看到十几米高处他念稿子? “朕自继位……” 他的声音在承天门广场响起。 光顾着念讲稿的他,没注意到杨丰已经蹲在那红袍官面前。 “孙总督?” 杨丰笑着说道。 “你这逆贼,挟持圣驾,罪该万死!” 后者趴在那里转个头避免对着他,同时恨恨地说道。 然后杨丰又挪到他前面。 这是蓟辽总督孙矿,真正世代簪缨的名门。 他祖父是正德年间被宁王弄死的江西巡抚孙燧,死后赠礼部尚书,他爹是南京礼部尚书,叔叔一个尚宝卿一个做武将的都督佥事,然后他三个哥哥两个尚书一个太仆寺卿,再加上他一个兵部侍郎右副都御史总督蓟辽,这家世真的可以用惊人来形容…… 至于收王保点礼这个真就是惯例。 蓟辽总督全都这样。 原本历史上万历二十五年,也就是后年,大明朝还出过件奇事。 已故的前工部尚书,万历二年到万历五年,总共做过三年蓟辽总督的杨兆的孙子杨新芳,因为在争夺家产的斗争中失败,也不知道是脑抽了,还是被什么妖魔鬼怪给迷住了,总之就是抱着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的心理,向万历以献家产帮助朝廷为名,捅出了他爷爷历年捞取的财富。 总值超过一百万两。 其中最大一项,是在蓟辽总督的三年任期里,一共贪墨军饷五十万两。 三年。 五十万两。 军饷。 那还是戚继光当总兵时候。 另外还有一项大头是在工部做尚书期间贪二十万。 当然,这个案子最后调查结果是没有这些事,都是杨新芳鬼迷心窍编的,绝对没有这种事情,陕西巡抚调查的,杨家就一个家奴在经营盐业,总共一万多两银子的盐业本钱。另外杨新芳说的在京城一大堆房产倒是有,但京城房产本来就不值钱,他说里面货物都是杨家的,但经调查都是别的商人租用当库房的。 总之就是没有。 至于杨新芳为什么这么干…… 鬼上身了呗! 我大明的蓟辽总督都是清正廉明,怎么可能贪污五十万两。 没有。 我们去杨家搜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银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之大明朝的事情都是这样魔幻。 “孙总督,你刚才说什么,以死谢罪,你可是当真的?” 杨丰蹲在孙总督面前笑着说道。 “老夫生不能为国锄奸,死亦当诉之上天,你这逆贼倒行逆施,自有天罚降下灰飞烟灭。” 孙总督傲然说道。 “那就赶紧啊,别趴着了,这里都快四丈高了,我往下跳都得先用绳子缓一缓,你这年纪这身子骨跳下去,基本上死定了,而且痛快的很,一下子摔地上就立刻毙命了,还没什么痛苦,临死前还能体验一把飞翔的乐趣,赶紧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呃?” 孙总督傻了。 “看什么,难道还要我帮你?” 杨丰说道。 “大胆逆贼!” 旁边将领忍无可忍的喝道。 杨丰身后跟着的戚家军瞬间端起鸟铳,数十支鸟铳一下子指着他,已经把刀拔出三分之一的他,毫不犹豫地推了回去,然后站在那里尴尬的笑着…… “你也想一起吗?” 杨丰一脸纯洁的问道。 “不,不,末将,末将,哎呀,末将怎么要晕,晕了!” 将军毫不犹豫地晕倒。 孙总督忧伤地看着他那张脸。 “孙总督,难道你真要杨某帮你?那我帮你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故意让你头向下,到时候连你小妾都认不出你。” 杨丰说道。 “老夫,老夫……” 孙总督说着话突然以与他年龄不符的速度爬起来,然后转身直冲向那些锦衣卫。 但下一刻杨丰的手出现在他背上…… “我还是帮你吧!” 杨丰说着直接把他扔了出去。 正文 第五十二章 董卓再世尔朱荣复生 可怜的孙总督那惊恐欲绝的惨叫声,瞬间打断了万历的演讲。 皇帝陛下愕然转头。 孙总督在他视野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 “砰!” 砸在石板的地面上。 他连抽搐都没抽搐,就那么头朝下痛痛快快地去了。 皇帝陛下傻了一样的目光缓缓转向女墙,然后就看见杨丰先是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摆出一副夸张的表情,身体前倾,手臂扬起…… “不……要……做……傻……事……” 他就那么伸着手仿佛慢了一拍般余音袅袅的高喊着。 皇帝陛下无奈地忧伤了一下。 “蓟辽总督孙矿,在任期间收取贿赂,虽有违国法,但已畏罪自杀,念在其祖上为国罹难,本人亦勤劳有年,就准其以原官归葬吧!” 他缓缓说道。 孙暹战战兢兢地答应一声。 不过下面的军民们多数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女墙都得及胸高,他们又是在下面仰望,只是看到一个红影飞出来,然后地上就多了具死尸,现在皇帝陛下又这样说了,那自然也就是蓟辽总督孙矿因为收取王保贿赂,知道接下来肯定事情败露所以畏罪自杀了。 无非就是死个贪官而已,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 死就死吧! 贪官们都是死不足惜的。 但城墙上那些官员和将领们,可是都看的清清楚楚,直接把一个正三品的兵部侍郎副都御使总督军务扔出去摔死啊,这是什么节奏啊,完全就是董卓再世尔朱荣复生啊。他既然都如此残暴狂悖了,大家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当然,大家肯定不是怕他,主要是顾及皇帝陛下的安全,大家为国不惜一死,但万一因此让皇帝陛下受到伤害就罪莫大焉。 对,一切都是为了皇帝,忠臣可以忍受羞辱,但不能让皇帝出危险。 所以…… 就这样继续看着吧! 说不定明天这逆贼就天打雷劈了呢! 就在这时候,田义急匆匆走上来。 “万岁爷,兵科以圣旨无蓝批,非内阁所出,不合规矩,行封驳之权。” 他明显看出这里气氛不对,捧着圣旨小心翼翼地说道。 万历看了看杨丰…… “这是何意?” 杨丰疑惑地看着田义。 “杨,杨佥事,陛下任命你的圣旨按理说是得内阁票拟,也就是用蓝笔把任命内容写出来,万岁爷用朱批准了,司礼监行玺,这才是规矩,只是内阁对这个任命有异议,故此未曾出蓝批票拟。兵科就是审核圣旨有无纰漏的,这没有蓝批他们自然认为是疏漏,故此不同意圣旨下兵部,让咱家带回来再商议。”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什么,几个给事中连圣旨都敢驳回?” “那个,给事中封驳权乃是祖制,其实也是为了江山社稷,毕竟圣旨也不是没有个疏漏的地方。” “这不是胡闹吗?万岁爷金口玉言,圣旨就是要臣子听的,这做臣子的连圣旨都敢驳回,那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兄弟们,现在兵科这些混账东西,从中作梗拦着圣旨不让发,你们说该怎么办?” 杨丰喊道。 “找他们理论去,兵科在哪里,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拦着圣旨!” 徐寿拎着刀喊道。 “走,去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 “兄弟们,咱们去兵科理论去!” …… 士兵们义愤填膺地喊着。 “这位公公,兵科在何处?” 李信扛着鸟铳,走到田义身旁说道。 “六科值房就在端门内,诸位兄弟之前路过之处,两边靠着城墙的那排廊房就是六科所在,只是此前为回避诸位兄弟,已然移到了午门里面,向西进归极门,也就是进了午门左转那道门,那里面就是原本的六科廊房。”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吔,你这介绍的也很详细啊!” 杨丰说道。 “咱家就是实话实说而已,这都是宫里人人皆知的。” 田义笑容谄媚的说道。 “让田公公带路,有他带路不用怕午门不让进,要是午门不让进,那就得劳烦陛下了,进去后把兵科的人带来,咱们当着万岁爷的面,问问他们这圣旨到底好使不好使!” 杨丰说道。 “呃?” 田义立刻忧郁了。 “走吧,公公!” 李信拿鸟铳推了他一把说道。 然后他们就像押解犯人一样,押着倒霉的田公公走了。 “陛下放心,臣此番定要让这些狗东西,都知道知道什么是圣旨,什么是天子金口玉言,连圣旨都敢驳回,还反了他们了,陛下,以后再有这样胆大包天的臣子,您就跟臣说,臣一定会让他们知道天子之威。陛下,您刚才不是还没训示完吗,现在可以接着训示了,您看外面的军民们都等着呢,百姓们能听到一次圣训也不容易,您就多训示几句吧。” 杨丰对着万历说道。 万历微微叹了口气,然后低着头继续念他的稿子。 而承天门里面,李信和徐寿两人,押着田义很快进了端门,不过这段距离并不近,实际上到六科廊房得近一千米,那里实际上就是皇宫里面南墙根的西边部分,东边部分是内阁,西边部分是六科廊房。但后来因为失火,所以六科廊房搬到了端门里面这条甬道的东西墙根,然后一直也就挤在那里了,毕竟他们在午门里面去骚扰皇帝更容易。 万历的演讲稿很快念完。 好在算准了肯定不够他水时间的,所以旁边一个太监早就现场写好新的,然后交给他继续念,就在他开始念的时候,远处的端门里面,李信等人拖着五六个青袍官走出来。这些家伙边往外拖边殴打,可怜那几个青袍官衣服都被他们扯破了,徐寿还拿着刀鞘抽打他们,隔着这么远,杨丰都能听到他们的惨叫声,不过田义和跟着一起的几个锦衣卫,倒是在后面跟着明显很快乐。 他们就这样一边殴打着一边拖向这边,很快城墙上的京营和锦衣卫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 然后这些无良的家伙明显也是幸灾乐祸。 就连几个将领也都很快乐。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廷杖 “下官不是兵科的,下官不是兵科的……” 伴着凄惨的嚎叫声,可以算是被一锅端了的兵科给事中们纷纷被拖上了城墙,其中第一个登城的惊恐欲绝的尖叫着。 “呃,莫不是抓错了?” 杨丰说道。 “没错,他是刑科左给事中徐成楚,但因为兵科左给事中出缺,暂时由他署理着。” 徐寿笑着说道。 说话间还一脚踹在那人屁股上,后者惊叫着猛然向前,一下子扑到女墙上还向外翻了一下。 旁边两个戚家军恶作剧般把他顺势向外一翻。 “大老爷,可别跳啊,外面刚摔死个总督!” 他们很夸张的喊着。 “快把我拉回去,快把我拉回去……” 徐成楚横在女墙上惊恐的尖叫着,仿佛陆地游泳般手舞足蹈,就那么看着下面还拍在地上的孙总督。 还好两个士兵手疾眼快把他救下了。 “差点又出一条人命!” 杨丰欣慰地说道。 其他几个给事中顶着鼻青脸肿,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其中一个还用希冀的目光看着万历,但却看见皇帝陛下在麻木地读稿子,他刚张口想喊,却发现面前横了张狰狞的面孔。他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好在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并没有盯上他,只是在他们前面踱着脚步,然后徐成楚也被推了过来,最终总共五个给事中站成一排…… 恍如犯了错被罚站的小学生。 “这是谁干的,我就问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竟然连皇帝陛下的圣旨都敢驳回?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了,今天你们敢封驳圣旨打皇帝陛下的脸,明天你们是不是要骑到皇帝陛下头上?都是读书识字的人,怎么连规矩都不懂? 什么叫君,什么叫臣,臣就得听君的。 是哪个? 给我站出来! 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是金口玉言。” 杨丰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拿着圣旨,在他们面前一边挥舞一边咆哮,俨然小胡子附体般,他的唾沫星子狂喷,对面五个给事中也不敢躲,只好在那里始终低着头。他们刚被抓的时候的确都很嚣张,但这一路上都被打的老实了,毕竟这距离近一公里,足够让他们知道拳头的滋味了,其中一个估计最嚣张的,很明显嘴角还有血,不时抽动一下,应该是牙被打掉了。 “怎么没人说话?都哑巴了,既然不说话那以后也就别再说话了,都下去和孙总督作伴吧!” 杨丰喝道。 徐寿等人哄笑着上前,两人抓一个准备往女墙拖…… “南台兄,你快说话呀,你是都给事中,这兵科就是以你为主。” 一个给事中喊道。 “胡,胡说,科道无大小,职权相同,这封驳是你接的,为何要找我,杨,杨佥事,圣旨是他封驳的,他是右给事中桂有根,六科虽然有都给事中但只是品级高而已,实则无权管别的给事中。” 被他喊的都给事中惊慌地说道。 “对,是他!” “就是他!” …… 剩下的给事中们纷纷喊道。 “把他拖出来!” 杨丰喝道。 李信立刻把桂有根拖出,紧接着按到女墙上,然后把两条腿向上一掀,倒霉的桂有根一下子出去了半截,和刚才的徐成楚一样,就那么担在女墙上,手舞足蹈的尖叫着。下面一群刁民哄笑着走过去,把之前朝下的孙总督翻过面,露出下面遭受严重撞击的脸,十三米的距离,足够桂有根看清了。 “快拉我回去,快拉我回去……” 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而杨丰却转身向着万历行礼…… “陛下,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实属大不敬,臣以为当以廷杖严惩,以儆效尤!” 他说道。 万历默默点了一下头。 他现在已经很有一个傀儡的觉悟了。 “锦衣卫呢,过来准备廷杖,就在这里打就行了!” 杨丰喊道。 “你们不能打我,廷杖要有刑科驾贴!” 桂有根高喊着。 “吔,还有这规矩?” 杨丰愕然。 “这个,规矩的确如此,无刑科驾贴,廷杖是不能打的。” 田义赶紧解释。 “刑……科?” 杨丰的目光瞬间转向了徐成楚。 “我签,我这就签!” 后者毫不犹豫地说道。 “驾贴在何处?” 杨丰喝道。 “这里,这就是驾贴!” 田义以最快速度从之前那个写演讲稿的太监手中拿过一张文件,然后又从另一个捧着印盒的太监手中拿出玉玺,准确说是敕命之宝,紧接着就在盒子盖上完成行玺,然后他又转交给徐成楚,徐成楚忧郁了一下…… “徐衡望,你敢签我与你势不两立!” 桂有根在城墙上尖叫着。 徐成楚看了看他,再看看杨丰那张脸…… 然后毫不犹豫地签名,紧接着从腰上摘下随身携带的印章,对着嘴呵了口气,稳稳地盖在驾贴上,在桂有根的咒骂中,陪着笑脸递给杨丰,旁边几个锦衣卫早就在等着了,杨丰将驾贴递给他们,一名军官模样的赶紧接过,看了看上面的内容…… “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赐廷杖二十,以儆效尤,锦衣卫核验驾贴无误,当廷行刑!” 他高喊道。 前面两个锦衣卫从戚家军手中接过桂有根,依旧那么按在城墙,准确说是拉着别让他翻出去,后面两个掀起他的官袍,拉下他的裤子,抓着他两条腿别让他乱动,后面行刑的往掌心吐了口唾沫,紧接着举起了板子,廷杖是杖,不是笞,所以是大板子…… “一!” 计数的锦衣卫高喊一声。 就在同时那板子带着闷响落在肉上…… “嗷!” 桂给事中骤然嚎叫一声,同时悬空在外的上半身猛然向上一挺。 “二!” …… 外面的军民们一片欢乐的哄笑。 杨丰站在那里,看着桂给事中就像条被抓住的鱼一样,在板子的击打中不断向上一挺,然后又因为力量耗尽再一落,一挺,一落…… “一个人廷杖是不是有些寂寞啊!” 杨丰摸着下巴说道。 然后他那邪恶的目光转向了剩下三个给事中……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立皇帝 一个人挨廷杖的确有些寂寞,大家一起挨廷杖就热闹多了。 兵科右给事中桂有根藐视皇威大不敬廷杖二十,兵科都给事中吴文梓身为兵科之首却不加以管束廷杖二十,兵科给事中王士昌,刘仕瞻身为同僚不能劝诫廷杖十下。 然后四个给事中在女墙上一字排开。 正好一个垛口一个,中间有箭垛隔开,大家上半身在外也能互相看见。 这样就更容易加深对皇帝陛下拳拳之心的理解,赐廷杖不是惩罚他们,而是为了他们能够更好的成长。 这是对他们的爱护。 就这样四组锦衣卫在外面十几万军民的仰望中,开始了对给事中们的组团廷杖。 至于徐成楚…… 他又不是兵科的,只是过去署理而已,对于兵科的事情没有太多责任,所以就不用挨板子了。 其实他都巴不得自己也挨几下啊。 这样以后他还怎么在六科混啊。 不过看着桂有根等四人,在板子下面惨叫的场景,他心中隐约也觉得自己未必能撑住这样的毒打,话说那些锦衣卫下手都挺狠,板子下去基本上没有多大点声音。这意思是真的用心打,那板子伤的都不是皮肉而是骨头,而且桂有根其实很快就昏迷了。一旁田公公也笑得很深沉,他居然带着空白驾贴和玉玺,那这就很明显是早有预谋的,否则带着玉玺还能理解,带着空白驾贴是什么鬼? 估计平日也是被这些给事中们气得巴不得有个公报私仇的机会。 那锦衣卫军官试探了一下桂有根鼻息…… “田公公,桂给事中熬不住,昏过去了!” 他转头说道。 “杨佥事,你看?” 田义一脸谄媚的笑容看着杨丰。 “接着打啊,陛下是赐廷杖二十,这还没到数呢,什么叫金口玉言,金口玉言就是说多少下就是多少下,他昏迷了难道就不打了?咱们做臣子的,执行陛下的旨意,那是不能有一点折扣的,再说他万一是装的呢。” 杨丰说道。 “杨佥事真乃臣子之楷模!” 田公公充满敬意的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那锦衣卫军官,示意他们继续打。 不过这些锦衣卫都是老油条,深谙分寸,紧接着除了桂有根继续维持原本的打法,其他三人落下的板子声音就立刻响亮了,这东西是很有学问的,越是响亮的越没杀伤力,越是沉闷无声的越是狠毒。想打废一个犯人,那些老手二十板子之内足够解决,不想打废,但只是看着吓人的皮肉伤,一百板子下去也就是躺几个月而已。 甚至连具体几个月都给分出来。 只要别感染绝对以后都不会留下后遗症。 这东西很多讲究的,出头杖,断气杖,伤皮不伤骨,伤骨不伤皮,真心废了一个人,直接骨盆打碎一辈子瘫痪,给足了银子几十大板下去,当晚就能起来活动。 不过桂有根应该是没戏了,这就是照着要他命打的。 当然,这不关杨丰的事情,他要的就是这场廷杖而已,实际上不只是他,很多人都在要这场廷杖。 一旁的皇帝陛下继续读着稿子,但明显波澜不惊,完全无视一个攻打皇宫挟持皇帝的家伙,就在自己身旁杖责大臣,反正他是被迫的,就算杨丰把这些给事中全打死,无非以后他给个褒奖,他们是为国捐躯。但死了就是死了,空头的褒奖只能刻在墓碑,但他们的命是没了,活着的其他给事中们却会清醒过来,皇帝陛下终究是皇帝陛下,他是有权对他们生杀予夺的。 那么以后最好别那么嚣张。 要知道万历朝的给事中,那可是真正位卑权重。 而此刻周围的武将,同样也在幸灾乐祸的看戏,说实话,杨丰走到现在,要说没有这些家伙的故意放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京营的确不打,但京营将领们谁手下还没有百十家丁,真要是他们想挡住,这些家丁拿刀逼着京营也能真正阻击了。 但都没有。 都在京营一触即溃时候顺势溃逃。 那么多参与拦截的游击参将副将甚至副总兵,也就陈霞带着家丁和李如桢在承天门阻击,但他们那是别无选择,毕竟那是承天门,之后一直到了午门,才又真正有阻击的。 端门根本没有。 杨丰冲上城墙然后就全跑了。 说到底杨丰闹一闹对武将有利,这也是让文臣们清醒清醒。 武将们虽然被他们驯服,但也别忘了武将终究握着刀。 能杀人的。 此刻这场廷杖兵科给事中的大戏,那更是所有武将喜闻乐见,兵科这几个六品七品的芝麻官,那是真正让他们平日恨不能跪着的,总兵见了他们都得卑躬屈膝的拍马屁,否则任何希望通过的圣旨,都有可能被他们截下。甚至就算不是涉及圣旨的,六科的科参也能让他们心惊肉跳,原本历史上蓟镇兵变就是兵科都给事中吴文梓以科参要求朝廷进行调查。 当然,他不是帮戚家军。 他只是要求调查的更仔细些,避免有遗漏的,尤其是首恶问题要明确。 不过最终这份调查因为巡关御史,也就是巡视长城线的御史马文卿上了严惩戚家军的奏折,再加上御史马经纶落井下石,最终将戚家军定性为兵变,然后以镇压兵变有功封赏王保结束。 此刻看着这些给事中们挨廷杖,不知道多少人在窃喜呢! “杨佥事,这廷杖都打完了。” 田义笑着对杨丰说道。 “再拿着圣旨,去问问他们能不能通过了?既然朝廷规矩如此,咱们也不能坏了规矩落人口实。” 杨丰俨然立皇帝般说道。 田义赶紧拿着圣旨过去,正好四人被拖下城墙,一个个被锦衣卫架着胳膊瘫在那里。 他看看桂有根,然后翻了翻眼皮…… “赶紧抬走,看把人打的,怎么下手也没个分寸?” 他说道。 锦衣卫赶紧把完全深度昏迷的桂有根拖走。 “吴科道,这个你看呢?” 田义把圣旨放在吴文梓面前笑着说道。 后者恍如刚刚受刑完的戚秦氏般,奄奄一息地看着面前的圣旨,然后旁边小太监捧着笔墨递到他面前……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野心家的嘴脸 面对着送到面前的圣旨,刚刚挨了二十廷杖的吴给事中还能怎样,当然是强忍着伤痛,颤巍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呗,难不成还准备再挨二十,那恐怕就跟被拖走的桂有根一个下场了…… 很快他的签名完成。 还得盖章。 吴都给事中看了看田义手中送到面前的官印…… 这东西他没带着啊! “吴科道?” 田义笑眯眯地低头说道。 吴文梓从他手中拿起官印,悲愤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完成最后手续。 “这就行了!” 田义拿着圣旨满意地看着。 “不用走兵部?这总兵任命得兵部吧?” 杨丰说道。 说话间还搓了搓手,一副按捺不住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想去兵部干什么。 可怜兵部尚书石星这时候还在午门哭呢。 “不用,不用,既然是圣旨任命,无需非得走兵部,兵部也是奉旨行事,有圣旨就行了,宣旨之后兵部自然会补上别的,无需劳烦将军。” 一个红袍官忙不迭说道。 “还是走兵部正规些吧,我这个人就是守规矩。” 杨丰依依不舍。 “无妨,无妨,如此小事何需劳烦将军,回头下官会备好一切,送到将军手中!” 那红袍官惊恐地连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宣旨吧,这位大老爷可一定别忘了,你要是忘了剩下的手续,那我可就真的带着兄弟们再去兵部走一趟了。” “忘不了,忘不了!” 红袍官擦着头上冷汗说道。 很显然他被吓的不轻,话说就这种活董卓去了兵部,还不知道最后得被他害死多少呢。 然后田义终于开始宣旨。 “……辽东义民杨丰,检举蓟镇总兵王保案有功,更兼本人忠勇无双,故赐武进士出身,加封后军都督府都督佥事。另以天津地处海防漕运重地,为免倭寇骚扰危及漕运,故设立天津总兵,改蓟镇备倭南军为护漕军,连同天津海防营水陆二营一并归天津总兵节制。 自静海至天津,运河以西三十里,以东至海,自天津至河西务运河两岸各三十里,自苑家口至天津海口水路,皆为护漕区。 以天津总兵监管护漕区地方军民……” 就在他的喊声中,一旁听着的文武官员全都变了脸色,这他玛哪是封官,分明就是裂土分王,什么叫沿岸三十里护漕区,什么叫天津总兵监管军民,这是把这段运河沿岸直接就给他吗?原本他们以为这只是一场单纯兵变,无非就是士兵被逼急了裹挟刁民作乱,闹过去安抚住也就过去了,现在这一看哪是兵变,分明就是个野心勃勃的野心家啊! 两岸各三十里,听着是不多,可那是两百里长的一段运河,两岸各三十里加起来都快赶上州级了。 尤其是那些文官,全都面色凝重起来,其中一个就要上前。 杨丰靠在女墙上,悄然做了个手势…… “那兄弟们的告状怎么办?” 突然有人喊道。 他这一喊那些纤夫全都激动起来,就连外面的那些也得开始乱起来,下面不少纤夫立刻挤向城门,城门内站在马道上的也开始涌上城墙,那些京营和锦衣卫也不敢拦,眼看着他们冲向皇帝…… “有,有,都有!” 田义吓得赶紧高喊。 “另据杨丰所言,得太祖高皇帝梦中圣训,昔以御制大诰四篇赐之后世,本意为后世垂范,然年代久远,民间多有不识者,故重新刊印以赐天下吏民。杨丰既为太祖高皇帝托梦之人,即太祖高皇帝所信赖,故赐杨丰尚方宝剑以督办,有违太祖御制大诰者,可于杨丰处检举,并依大诰惩处。” 他双手哆哆嗦嗦捧着圣旨赶紧念道。 之前那个试图上前说什么的文官,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站在那里没敢再继续。 “那这个惩处是如何惩处,万一要是有那些罪大恶极的怎么办,总得说个明白才行,是杀呀还是怎么着,圣旨都让人不懂。” 徐寿不满地喊道。 “对呀!” …… 一帮士兵立刻鼓噪,还有几个拿着刀划城墙玩。 田义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陛下…… “先斩后奏!” 皇帝陛下无奈的说道。 “先斩后奏,都赐尚方宝剑了,自然是先斩后奏!” 田义赶紧说道。 然后旁边那个写字的小太监,工具人般拿着笔默默上前,在圣旨上用小字又给补上先斩后奏,不过紧接着他疑惑地看了田义一眼刚想说什么,田义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上嘴老老实实退到一旁。 “那军饷什么的为何没提?” 李信又发现问题。 “这个无需圣旨,都是兵部应给的。” 田义陪着笑脸说道。 “兵部,兵部的人都哪儿去了,老子的军饷还给不给了!” 李信吼道。 说话间还吹了吹火绳。 “快,快去搬银子,给将士们发饷,诸位兄弟稍安勿躁,银子立刻就到,军饷,之前的军功,死伤兄弟们的抚恤,总共十五万两,这就给兄弟们发下去!” 刚才那红袍官对着身旁的军官喝道。 “有这么多?” 李信疑惑地说道。 “应该的,应该的,兄弟们为国杀敌,少了岂不是对不起兄弟们。” “你这大老爷倒是好说话。” …… 然后这件事终于解决。 “那兄弟们这就白走一趟了,咱们到如今饭都未吃呢,家里老婆孩子还在挨饿呢。” 紧接着外面的纤夫们又开始鼓噪了。 “赐,赐运河纤夫过冬银十万两,由杨总兵发放以赈济饥寒。” 田义看着万历的脸色赶紧又喊道。 然后这才终于都伺候的满意了,可怜的田大珰忍不住也擦着冷汗,看得出也是心力交瘁…… “臣杨丰领旨!” 看够了热闹的杨丰这才走过去,摆出一副忠臣姿态一本正经地接旨。 然后紧接着他转身把圣旨举过头顶…… “兄弟们,圣旨在此,咱们要的皇帝陛下都给了,那咱们也就别在京城打扰官老爷们了,左右以后也是要做邻居时常过来的,咱们立刻兵发天津去也!” 他高喊道。 正文 第五十六章 被太祖支配的恐惧 天津。 这已经是京城之变后第六天。 杨丰的大军离京过程并没什么意外情况发生,主要是他离开时候顺便又洗劫了盔甲厂…… 准确说是去盔甲厂领用了部分军械。 兵部批准的。 虽然盔甲厂的武器粗制滥造,但绝对能用,所以离开京城的大军以戚家军为核心,外围跟着超过三万手持各种乱七八糟武器,甚至还推着大炮的纤夫,中间还有无数挑着各种补给的,估计打一场战役都够用的。 整个大军就这样在沿途一片鸡飞狗跳中直抵天津。 无论是京营还蓟镇兵,都只是远远跟着,没有对他们进行攻击。 万历又不傻。 目前朝廷在京城的这些京营和蓟镇兵,是很难剿灭杨丰团伙的。 真要是动起手来赢了还好,万一输了那可就是杨丰二打皇城了,那时候恐怕就不是一道圣旨能解决,在大明朝来个泾原兵变也不是不可能,所以至少在各地勤王大军到达,确保可以剿灭杨丰前,朝廷是不会动手的。不过朝廷不动手归不动手,却可以撺掇那些傻子,比如说天津三卫的将领们,所以朝廷只是裁撤天津三卫却故意没说怎么安排他们。 如果他们被逼急了带着部下死守天津,阻挡杨丰的大军接管天津,那就真的可以说是完美了…… “末将天津左卫掌印指挥倪家荫见过大帅!” 上次那个差点被踩死的将军恭迎在城门前。 好吧,没有傻子! 天津三卫的将领们傻呀? 你们整个京营加上蓟镇的至少五万大军,都不敢对他们动手,却想哄着我们跟他们拼命? 跪迎多好? “天津卫和右卫的呢?” 杨丰端坐马上看着老熟人。 “回大帅,他们二人因天津三卫行将裁撤,故此已然离开天津,前往京城询问如何安置,末将也是在此等候大帅前来交割。” 倪指挥使说道。 “行了,你也是个明白人,本帅虽说不喜欢那些文臣,但对咱们武将却都看着亲切,本帅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说起来虽然只是寻常军卒,但说不定也曾与贵祖上一同杀敌,不会难为你们的。你回去收拾收拾,也进京去吧,倪家和其他各家房产店铺都不会动的,田产既然本帅是要行太祖法度,那必然会重新整理,但也不会连吃饭的都不给你们留的。” 杨丰说道。 他这个总兵属于镇守总兵,是有资格称大帅的。 明朝总兵分两种,一种是镇守总兵,蓟镇总兵这样的,一种是援剿总兵,也就是从各地带兵去战场打仗的,比如明末辽东战场那些乱七八糟的总兵,这样的没资格称大帅,不过有些本身就是镇守总兵的也可以。 “末将明白,末将这就回去收拾进京!” 倪指挥使赶紧说道。 他老老实实退到一旁,看着杨丰在他面前走过,然后长出了一口气。 “拱北门!” 杨丰欣赏着眼前古老的城门。 就在同时他身后几个纤夫背着鸟铳,抬着一张桌子走到前面,就摆在瓮城里面正中,然后再摆上香炉之类,将一套御制大诰居中供上,另外还供上了一套大明律,再把一张交椅摆上,笔墨纸砚惊堂木伺候着,一队拎着大棒子小板子的戚家军走到前面分列两旁。 杨大帅怀抱尚方宝剑,走过去一坐,拿起惊堂木一拍…… “开始吧!” 他喝道。 对面看热闹的人群一片茫然。 实际上天津城甚至周围基本上都在这里看热闹,而其中一个穿青衫的家伙明显鄙视的冷哼一声。 不过杨丰耳朵极其灵敏,所以立刻就盯上了他。 “带过来!” 杨大帅喝道。 徐寿带着戚家军立刻上前,直接抓住这家伙就往前走…… “尔等欲何为,我有功名在身,岂容尔等折辱!” 那人怒道。 但紧接着他还是被拖到桌子前面。 “放开我!” 他很高傲地喝道。 杨丰挥了挥手示意徐寿等人放开,然后抱着尚方宝剑笑眯眯地看着他。 “有功名,秀才吗?” “然也!” “头上戴着什么?” “自然是方巾,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 “那为什么对角戴呀?” “呃?” 秀才傻眼了。 杨丰瞬间变了脸色,骤然一拍惊堂木。 “拉下去,笞责三十,还知道太祖高皇帝赐名四方平定巾,太祖高皇帝也教你对角戴方巾?四方平定巾,你连自己头顶都不正,还有脸以功名自居,今日本帅奉旨督办太祖高皇帝旧制,今日第一个就先教训教训你这个连方巾都敢歪带的所谓秀才!” 他喝道。 “我是秀才,官府不能打我,只有学官能打!” 那秀才惊恐的尖叫着。 “这个能不能打?” 杨丰把尚方宝剑往桌子上一拍…… “再加二十,藐视皇威!” 他喝道。 一帮如狼似虎的戚家军立刻按住秀才,掀开青衫扒下里面,抡起竹板就开始了狂抽…… “嗷!” 秀才惨叫着。 人群中几个对角戴方巾的士子吓得赶紧正过来。 “把他俩带过来!” 杨丰指着人群中一个同样的青虫,和他旁边明显很水灵的小婢女喝道。 徐寿立刻上前,那青虫倒是老实了,赶紧带着婢女战战兢兢过来…… “这是何人?” 杨丰指着小婢女喝道。 “学,学生家婢子。” 青虫战战兢兢陪着笑脸说道。 “不是拐带的?” “不是,学生有她的身契。” “哦,有身契啊!对了,你如今是生员还是举人还是已然为官?” 杨丰笑了。 “学生还是童生。” 青虫颇有些忧郁地看着他说道。 “拖下去,杖一百!” 杨丰骤然一拍惊堂木喝道。 “呃,大帅,学生身犯何罪?” “太祖制度,非高官显贵不得蓄奴,纵然一品也不过十二奴婢,庶民不得蓄养奴婢,违者杖一百,奴婢放为良人,你一个童生居然敢蓄奴,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把这个小姑娘给本帅带过来,正好本帅身边缺个婢女,先让她跟着我,以后长大给她许个好人家!” 杨丰喝道。 “大帅,冤枉啊,她并非学生奴婢,她的身契是义女……” 被按住的青虫举着手喊冤。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禽兽! “义女?” 杨丰一脸纯洁的惊讶。 然后他示意徐寿等人松开青虫。 后者趴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赶紧爬起来,不过依然还保持着谦恭的笑容。 这明显也是个懂事的人。 “此女倒是生的颇有几分姿色,明眸皓齿我见犹怜,不过就是年纪太小恐怕不识情调,本帅就喜欢那种什么都懂的,要不然本帅倒是真的有意收为姬妾,那样以后咱们也就算亲戚了。” 杨丰颇有些遗憾的说道。 “识的,识的,学生已调教半年,什么都懂的,若大帅不嫌其已非完璧,学生愿献于大帅以供大帅垂怜。” 青虫满脸堆笑地说道。 然后杨丰立刻笑了…… “大胆刁民,既然是义女如何敢染指,太祖高皇帝旧制,有侵犯义女者以奸论,来人,拖出去,请出尚方宝剑斩了!” 杨丰骤然一拍惊堂木大喝道。 “呃?” 青虫瞬间傻眼了。 旁边徐寿一脚把他踹倒,几个士兵按住就上绑。 “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简直是禽兽?” 杨丰愤然喝道。 “大帅,大帅,她自己愿意的,学生未曾强迫,学生未曾强迫……” 青虫哭嚎着。 “你多大了?” 杨丰问小婢女。 小婢女哆哆嗦嗦地直接吓哭了。 旁边一个纤夫老婆上前安抚着再次问她,紧接着转回头说道:“大帅,她这个月刚满十三。” “十三?也就是之前十二了,这么小的女儿你都能下得去手,简直是禽兽不如,大明律十二及以下者,虽和亦以强论,立刻斩首,曝尸三日,本帅最恨这种敢对小女孩下手的禽兽!” 杨丰喝道。 实际上大明的士绅们都很清楚奴婢制度。 实际上朱元璋时代大部分官员也禁止蓄奴,洪武二十四年的规矩是三品八人,二品十人,一品十二人,三公二十,三品以下没有,这就是为什么胡惟庸以宰相杀车夫会被定罪,虽然杀他肯定不是因为杀车夫,但杀车夫的确是他定罪的导火索。原因就在这里,他作为从一品的宰相,奴婢的数量只有十二个,他无权养更多奴婢,所以那个车夫肯定不是他的家奴。 既然不是家奴,那么他给这个车夫偿命是天经地义。 不过朱元璋死后,经过官员们的不断争取,到英宗时候低级官员终于获得了法律上的蓄奴权。 虽然数量依旧受限制。 但有一点那是从来就没改变过的,也就是庶民严禁蓄奴。 但好在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庶民蓄奴的确是犯罪的,但收义男义女不犯法啊,我收的多一些也不犯法啊,所以明朝民间奴婢大多数都是义男义女。 然而…… 我大明太祖高皇帝睿智的目光早已看穿了一切。 收义女可以。 敢对义女下手的以奸论。 有钱你可以收养义女,毕竟遇上饥荒时候,那些流离失所的小女孩如果有人收养也不是坏事,但是,养了就是你的女儿,让她干活可以,毕竟古代女孩都免不了干活的,可要是想着养的水灵灵再扑倒…… 抱歉,你这是犯罪,等同于对自己亲女儿下手。 而大明律的规定是绞死,不过根据后来官员试图改变这个政策的奏折说,洪武朝的定例是砍了。 自己同意的叫和奸,的确可以减轻刑罚,但十二岁是个线。 收义男也可以。 列入户籍,和亲儿子一样交税。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大明律是十二岁以下,不是十二岁及以下……” 那青虫撕心裂肺的尖叫着。 但已经没什么用了,杨大帅理解的大明律十二岁以下包括十二岁,他怎么理解是另一回事。 紧接着他就被按倒在旁边,至于用尚方宝剑处斩就没有必要了,这东西很大程度上就是个仪仗,万一砍坏了就不好了,所以直接由戚家军一名职业长刀手来负责行刑,然后在周围一片惊悚的目光中,伴着曾经斩过十几名倭奴的长刀寒光划落,这名青虫的人头直接落地。 而且还要曝尸三日。 至于他的小婢女,这个当然是杨大帅先照顾着,以后给她寻个好人家。 将在青虫人头落地时候,人群中几个身穿华服的家伙,一脸苍白的往外跑,其中一个跑的太急,甚至摔倒在街上,不过他顾不上狼狈,爬起来赶紧继续跑远了。 这时候那个挨板子的也打完了。 “哭什么哭,小板子又不是大板子!” 杨丰喝道。 那秀才瘫在地上,旁边不远处就是身首异处的青虫,他吓得一直不停哆嗦。 “本帅这是为了你好,让你知道规矩,要不然连你的功名都革了,不过这板子虽然打完了,但这个罚款你还是得交,也不用太多,一百两吧,这罚款的目的不是为了罚你,而是为了帮助万岁爷印刷太祖御制大诰,这也算是让你为太祖高皇帝出力。 懂了?” 杨丰慢吞吞地说道。 “懂,懂,懂了。” 秀才哆哆嗦嗦地说道。 “那就赶紧回去准备罚款吧,别做傻事,要是我亲自上门就不是一百两了。” 杨丰说道。 秀才带着仆人的,后者赶紧上前…… “这个是?” “义男,义男!” “义男啊,平常交税吗?” “学生,学生有功名……” “你有功名你儿子也有功名吗?更何况太祖制度,有功名只免徭役,你本人的徭役折银可以免,你家所有产业丁口包括义男义女,统统给我交税,派队兄弟跟他去,先让他把今年的全都补交上!” 杨丰喝道。 然后李信带着一队士兵,笑容狰狞地拖起秀才走了。 大街上立刻一片混乱,一大堆人吓得转身就跑,场面堪称鸡飞狗跳,不过还是有没跑掉的…… “把那个穿绸缎的给我带过来!” 杨丰喝道。 然后那人被徐寿拎过来。 “户籍?” “商,商,商籍。” “商人还敢穿绸缎,僭饰金银?把他身上袍子扒了,这些乱七八糟金玉饰品统统没收,派一队兄弟去他家收罚款,你是愿意先挨三十板子,还是愿意交五倍罚款免板子?” “草民愿意交罚款。” “那行,带他去收五百两罚款。” ……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疯狗杨 杨丰恍如闯进鸭圈的疯狗般进了天津城. 虽然这样形容有些不好听,但事实上在天津士绅看来,那真就是逮谁咬谁的疯狗啊! 僭饰金玉。 罚款五百两还是三十小板子任选其一。 衣服去地不够五寸。 戴忠静冠。 …… 大明都到万历朝了啊! 民间谁还守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啊! 商人的确不能穿绸缎饰金玉,然而如果不穿绫罗绸缎,身上挂满了各种金玉饰物,那老子有钱该怎么出来显摆啊。 话说大明的商人这时候蟒袍都敢穿。 不对,我大明朝的商人怎么可能穿蟒袍,我们穿的这明明是草兽,哪怕它长的和蟒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没角就不是蟒了,你是拿我当猴耍吗?” 杨丰拎着一件和蟒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的蓝色袍子咆哮着。 上面和蟒袍一样绣着张牙舞爪的龙形,不过和真正的蟒袍不同,这个头上没有长角。 “大帅,这是草兽,这真是草兽,这不是蟒袍!” 本地一个老乡宦哭嚎着。 他之前做过知州,如今已经卸任多年,但跟宫里一个大太监认的把兄弟,所以算得上如今天津士绅之首。 不过以他的身份蟒袍是肯定不可能,所以就在后者帮助下,自己偷偷做了一身草兽袍,实际就是螭龙,也叫草龙,不过民间为了避免这个龙字,所以都叫草兽,但不仔细看分不出来。然后他故意散播谣言,就说那个大太监帮他弄到了赐蟒袍,偶尔穿出来吓唬人,反正也不是公开穿到外面,就是家里谈生意时候遇上那些外地奸商,出来穿着往那里一坐,不知道底细的一看立刻被震慑住了。 这蟒袍在身那是何等高端。 所以今天遇着这些乱兵押着他儿子跑来要钱,他一时间过去做知州时候的威风被勾起来,立刻穿着想用这件袍子震慑。 然而…… 他就是穿真蟒都没人理啊! 这几年平日只是在后宅琴棋书画顺便养义女的他,哪知道这群混蛋刚刚都敢把皇帝从皇宫里面挟持出来啊 “什么都别说了,私藏龙袍,意图谋反,抄家,抄家,螭龙也是龙,螭龙袍也是龙袍” 杨丰拎着草兽袍喝道。 “这是草兽,这真是草兽……” 老乡宦悲号着。 “大帅,海防营的兄弟们到了。” 李无逸过来禀报。 “海防营的兄弟们军饷好像还没着落啊!” 杨丰拎着草兽袍若有所思地说道。 老乡宦瞬间懂了。 “大帅,大帅,老朽愿献白银万两以充军饷。” “万两?” 杨丰拖长嗓子喊道。 然后他愤然一抖手中草兽袍…… “抄家,先斩后奏!” 他另一只手中尚方宝剑挥动。 “五万,五万,大帅,老朽真的就能拿出这么多了,老朽最高也就做过知州啊。” “十万。” “大帅,可怜……” “抄家,抄家!” “十万,十万有,老朽这就派人去京城和临清取银子,只是此处真真拿不出十万,最多能拿出五万,就在后院的地窖里,此外就是杀了老朽全家也没有更多了,大帅若不相信可亲自去检验。” “调三百兄弟把他家看起来,什么时候拿够银子什么时候撤!” 杨丰说道。 李无逸立刻去安排。 如今杨大帅就不缺兵,那些纤夫反正这时候也闲着。 杨大帅拎着草兽袍,押着那老乡宦到后面挖开地窖,把里面的五万两银子搜刮一空,然后装上一辆辆大车,在老乡宦如丧考妣的哭声中,快快乐乐地赶着大车走了。他直接到了城内的校场上,这时候葛沽海防营的两千五百名士兵已经在等着,这里面实际上是一千陆兵一千五百水兵,这是天津算唯一能打仗的兵。 他们设立的目的其实是防止倭寇侵扰大沽口。 “倒下!” 杨丰喝道。 后面跟着的戚家军立刻将一箱箱银子倒在他脚下。 那些海防营的士兵瞪大眼睛看着。 “兄弟们当日在尹儿湾够义气,本帅也记在心中,这里是五万两,一个兄弟二十两,排队上前拿,但本帅也说明白,拿了银子以后就得听本帅的了,军法砍你们头也得认,今天顺便把以后的规矩也重新定一下,所有兄弟,无论你们还是南军,都是按照家丁的例,一个月一两八钱的饷。 吃穿全部由本帅供应。 每天三顿,顿顿干的,三天里头有一天要三顿有肉。 你们以后也不用驻葛沽,直接搬来天津驻扎。 愿意的就过来领银子。” 杨丰喊道。 明军南方募兵军饷一两五,入朝的戚家军川军其实都是这些,家丁新兵是一两八,但各军出征朝鲜另有行粮盐菜银,那个全都是一两五,实际上就等于出征朝鲜给双倍的军饷。另外还有衣鞋银三钱,犒赏三钱,最终加起来戚家军和川军这些都是每月三两六钱,毕竟让人家出境作战,不给双倍军饷很难说得过去。 但不出征在国内驻防就只能拿基本军饷了。 两千五百士兵全都惊喜的互相看着,紧接着就有人上前领银子,很显然他们才不管别的,只要有银子可拿就行,更别说这银子还很多,他们一年军饷都没二十两啊! 杨丰站在那里满意地看着排队领银子的场面…… 这就叫有奶就是娘啊! 不过目前他只能用这种方法,现在才刚十一月,运河一般在三月解冻恢复通航,在这之前朝廷必然全力以赴弄死他,所以他需要的是在这差不多四个月里守住。等运河解冻通航立刻就没人敢动他了,他手中这条帝国的大动脉太重要,朝廷承受不了它的卡断,所以只要运河解冻,还解决不了他就只能重新安抚。 然后再一直到明年冬天。 不过那时候他们就更不可能解决他了。 “现在告诉我,你们吃谁的饭?” 他喊道。 “吃大帅的饭!” 海防营士兵们齐声高喊。 “那就开饭!” 杨丰喝道。 旁边纤夫们立刻抬着一个个长桌子长板凳走过来,直接就在校场上摆开,紧接着开始往上面摆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和羹汤……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总有奸臣要害咱们 依然是这片校场。 无数男女老幼聚集,默默看着中间搭起的高台。 那里一个人正在高喊着…… “我,杨丰! 祖上和你们的祖上一样,都是跟着太祖高皇帝从南打到北,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也和你们祖上一样被太祖高皇帝留在这北方镇守边疆,守卫这大明江山。 不过我祖上留的地方有些远。 在辽东开原。 三万卫籍。 那时候一切都是好的。 军官没人敢克扣军饷,没人敢私役士卒,更没有人敢擅杀士卒,军户也不会挨饿,每兵都有五十亩地,余丁也有二十五亩,一家五口人就能得近百亩地,自己额外开垦的荒地也不用交赋税。出征打仗留在家的妻儿还有钱粮,打仗胜了有奖赏,伤亡也没人敢克扣抚恤,当军户是人人羡慕能丰衣足食的。 可太祖高皇帝龙驭宾天之后就开始渐渐变了。 军官开始克扣钱粮了,逼着当兵的给他干活了,巧立名目要钱了,敢酷刑拷打士卒甚至随随便便找个罪名杀人了,出征打仗家里妻儿饿死,伤亡抚恤都被当官的贪墨了。 军户日子越来越苦,成了人人都瞧不起的下等人。 一代一代到如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 杨丰台上左手叉腰右手高举很有感情地高喊着。 俨然某历史图片中的某导师。 校场上一片沉默。 这里是天津三卫的军户们,同样也是天津城的主要居民,他们被戚家军和水师营驱赶到这里。 不过主要是发银子,此刻杨丰前面还堆着十万两银子呢! 天津三卫男女老幼一人一两,不过领银子前先听他蛊惑。 “简直暗无天日啊!” 杨丰一脸痛心疾首的高喊着。 校场上的军户们有人开始哭起来…… 他说的都是事实。 大明朝的军户到这时候,基本上都可以算将领的农奴,甚至都还不如那些真正的农奴,真正农奴就是士绅家那些义男们,士绅压榨他们可以,可杀他们是肯定不行,但卫所的将领们是真能杀军户的。 因为军户是军籍,他们掌握军法。 真的暗无天日啊! “可现在,这日头终于出来了,看看这圣旨,这是圣旨,圣旨裁撤天津三卫,并由本帅来督办此事,本帅今天就当着你们,正式宣布本帅按照圣旨所做的第一项决定。天津三卫军户全部改民籍,所有你们耕种的卫所田产直接归你们,接下来本帅会对这些农田重新进行清丈,然后给你们发地契,你们开心不开心,” 杨丰挥舞着圣旨吼道。 下一刻所有军户全疯了一样尖叫欢呼着涌向了他…… “大帅,大帅,圣旨上没有这个啊!” 一名军官傻了一样哭嚎着。 倪指挥使这种级别的可以跑,反正他们都家财万贯,朝廷也都有自己门路,进京活动一下怎么着也能有官做,指挥使可是正三品,可那些千户百户们走不了。 杨丰分地他们怎么办? 都是世世代代靠着剥削军户为生的。 没了军户他们吃什么? 那些欢呼中的军户们立刻安静下来。 杨丰用怜悯的目光看了这个傻子一眼…… “赵千户不想让你们过好日子,抗旨不遵,你们该怎么办?” 他一指那军官喊道。 “杀了他!” “他敢抗旨!” …… 下一刻那些原本安静下来的军户们骤然间变成爆发的火山。 还没等赵千户清醒过来,无数军户就像淹没了猎物的食人鱼般淹没了他,一开始里面还有几声惨叫,但转眼间连惨叫都没有了,很快那些军户一边愤然咒骂着一边散开,里面终于露出血肉模糊的赵千户,他就像一块擦完杀猪案板的破抹布般躺在那里抽搐着。 剩下那些军官哆哆嗦嗦。 “诸位,还有谁质疑圣旨吗?” 杨丰问道。 军官们毫不犹豫地摇头。 “安静!” 杨丰举起喇叭筒大吼一声。 那些军户立刻安静下来,然后用膜拜的目光看着他。 “第二项决定,改为民籍的军户每百户为一社,自己推举社长,每社立养老院一处供养无儿无女之老人,学堂一处教儿童读书,医疗院一处以治病,此三项皆由总兵府出钱! 第三项,所有丁银,徭役折银及其他苛捐杂税一律不用交,只交田赋一种。” 杨丰喊道。 “大帅活菩萨啊!” “大帅,小的给您磕头了!” …… 前面的军户们都哭了,一个个几乎全跪下了。 “都起来,咱们大明就跪天地君亲师!” 杨丰喊道。 当然,还有附加内容暂时不提。 等清丈完了分完地了,而且挫败朝廷今年的反扑再说,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就是余粮必须卖给他,另外加上民兵化,丁银,徭役折银什么的的确不交,但田赋也不可能按照明朝民田,明朝民田田赋低的可怜,北方通常也就二十分之一。 为什么二十分之一的税率,老百姓还过的这么惨…… 百分之二十的火耗不是税啊! 没和麻哥一样,一边吹嘘永不加赋,一边让官员收百分之八十的火耗就不错了。 以前没火耗也一样。 因为还有其他损耗,征一百五十万石税粮,同样有过收八十万石损耗的最高纪录。 “大帅,大帅,不好了!” 李信突然惊慌地跑过来,打断了杨丰的蛊惑人心。 “何事惊慌?” 杨丰喝道。 “大帅,兵部不知为何,突然又下令说咱们反叛,并且调集蓟镇总兵尤继先,昌平总兵张世爵,保定总兵杜桐,山海关副将杨元等四路大军向天津杀过来,如今杨元的前锋已经到了梁城所。” 李信说道。 那些军户一片愕然,紧接着都开始哭了。 刚刚看到过好日子的影子啊! 军官们却喜形于色。 “哭什么,一定是奸臣,朝廷有奸臣,总有奸臣要害咱们,那些贪官污吏都是一伙的,容不得咱们过好日子,但咱们有圣旨在手,这是万岁爷的圣旨,兵部说咱们叛乱,难道兵部比万岁爷还大,咱们听万岁爷的难道还听兵部的?想过好日子的就都动起来,你们老祖宗能跟着太祖高皇帝横扫天下,难道你们身上流着的不是老祖宗的血?” 杨丰吼道。 正文 第六十章 清君侧 军户们立刻清醒过来。 对呀! 咱们有圣旨啊! 兵部说叛乱就叛乱了? 这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就是让杨大帅来做天津总兵的,难道兵部比皇帝还大? 虽然的确传说杨大帅大闹京城搞兵变了,但那肯定是谣言,杨大帅这样的活菩萨怎么可能是这种人,都是奸臣在诬陷杨大帅而已,圣旨明明白白让杨大帅来天津,然后杨大帅一来就让所有军户看到了好日子。 杨大帅还拿出银子来分给军户。 虽然这银子其实都是从本地那些士绅家抄出来的。 但是…… 那是因为士绅犯罪了。 他们违反了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和大明律,连蟒袍都敢私造,罚他们银子是天经地义的。 总之杨大帅是好人。 派杨大帅来带着军户们过好日子的皇帝陛下是好人。 那为什么兵部要说他们叛乱呢? “兄弟们,如今兵部有哪个不是贪官污吏? 咱们领饷得送礼,领粮食军械得送礼,就是京营老兵替役还得借高利贷交钱才能替役,那兵部尚书石星就在王保行贿名单里,整个兵部上下全是贪官污吏。 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贪官污吏官官相护,哪个都不干净! 他们当然不会眼看着咱们过好日子! 若咱们以后都像大帅说的,卫所地变成自己的,不交苛捐杂税只交田赋,从此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那他们如何还能盘剥咱们?那些当官的不就是靠盘剥咱们才一个个捞的金山银山?他们岂会甘心让杨大帅带着咱们改回太祖制度,从此过好日子?若改回太祖制度,他们这些贪官污吏哪个都得剥皮实草! 咱们如今不能指望皇帝。 兄弟们都是从京城来的,皇帝陛下如今被他们关在宫里,根本都不让出来见外人。 皇帝能做什么? 就是这份圣旨,还是杨大帅冒死才见到皇帝陛下请出来的, 兵部和朝廷的奸臣们,在京城没能拦住大帅请出圣旨,如今却想瞒着皇帝私自调兵来杀害大帅,他们知道大帅一死就没人再敢为咱们军户们说话了,大帅一死他们就可以继续狼狈为奸,和过去一样,让军户们世世代代给他们当牛做马。 兄弟们,你们答应吗?” 李无逸喊道。 “不答应!” “对,兵部假传圣旨,咱们有真圣旨!” …… 军户们瞬间一片愤怒的吼声。 “对,咱们不答应! 都是这些奸臣祸国殃民,才让咱们大明民不聊生,他们一个个锦衣玉食,一个个娇妻美妾,可朝廷俸禄都是有数的,他们钱财哪里来,还不是咱们的民脂民膏? 咱们要过好日子。 他们就没法再从咱们身上搜刮吸血了。 他们当然不愿意。 陛下被他们困住宫里,一个人孤立无援,就算想让咱们过好日子,也斗不过满朝的贪官污吏,他们不让陛下知道外面的事,撒谎哄骗陛下,那樊东谟不就是骗陛下说我们兵变?他们还瞒着陛下调兵杀我们,如今又瞒着陛下,私自调来兵马不让咱们过好日子。 咱们能答应吗? 三百年前咱们的祖宗能跟着太祖高皇帝打天下,如今咱们也能为陛下扫清这些奸臣。 他们说咱们叛乱? 我看他们才是乱臣贼子。 咱们有圣旨,咱们怕什么?咱们还有大炮火枪,咱们难道还怕这些奸臣不成?他们敢调兵来对付咱们,那咱们就敢跟他们斗到底,咱们还要进京去见陛下,揭穿他们真面目,给陛下再扫出一个朗朗乾坤。” 杨丰接着挥舞圣旨喊道。 “清君侧!” “把那些奸臣都砍死!” …… 李无逸等人跟着吼道。 “咱们去见陛下!” “进京!” …… 军户们同样吼叫着。 那些军官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人注意,立刻悄然起身,想趁乱离开这片明显画风不对的现场,其他几个军官一看立刻也跟着起身…… “梅千户,你们想去哪里?”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梅千户战战兢兢转过身,堆起满脸笑容看着杨丰…… “大,大帅,末将回去准备给陛下上奏,向陛下解释此间之事,以免陛下被奸臣蒙蔽。” 他说道。 其他几个军官纷纷点头。 “解释? 那兵部难道不是瞒着陛下私自调兵?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陛下如今被这些奸臣困在宫里,根本就看不到外面的奏折,你们又如何向陛下解释? 啊,我明白了! 你们是想向那些奸臣告密! 兄弟们,他们想向那些奸臣告密,他们与那些奸臣是一伙的! 对啊,不就是他们世世代代欺压你们,把你们当牛马使唤的,你们以后过好日子,他们就没法再骑在你们头上了,他们当然要告密。 兄弟们! 他们就是奸臣,他们就是那些贪官污吏!” 杨丰喝道。 “大,大帅,冤枉啊!” 梅千户惊恐地嚎叫着。 但他身旁一个军官,突然间仿佛被注入了什么,毫不犹豫地拔刀直冲杨丰…… “对,我等就是要为国锄奸,今日先手刃你这逆贼!” 他愤怒的咆哮着。 原本挡在前面的李无逸几个赶紧向两旁分开,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眼看着他冲过去,他仿佛老祖宗灵魂附体般转眼到了杨丰跟前,手中祖传宝刀凌空斩落…… 然后杨丰的大脚出现在他肚子上。 下一刻他像只煮熟的大虾般瞬间弓到最大限度,然后保持着这种堪比瑜伽的状态,以很符合空气动力学的姿势飞出高台,在下面一片仰望的目光中,飞出了近二十米这才落下。 下面军户们以最快速度分开。 这些无良的家伙就那么眼看着他砸在地上…… “不自量力!” 杨丰傲然冷笑,然后收回了保持着侧踢的腿。 校场上一片寂静。 “大帅乃万人敌,我等跟随大帅战无不胜!” 徐寿骤然吼道。 “大帅战无不胜!” “大帅威武!” …… 沸腾般的吼声响起。 就在同时那些军户们蜂拥着冲向梅千户等人…… “你们要干什么!” “吴二,我是你千户,啊!” …… 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杨丰直接拔出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在此,各军听令,准备迎战,先击退那些奸臣的鹰犬,再进京清君侧!”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第一次反围剿 第二天。 杨元率领的两千精锐骑兵到达天津。 不过这时候杨丰早已经关闭城门,而且搬空了尹儿湾官仓,带着包括那些纤夫在内所有军民,在天津城内该吃吃该喝喝了。 只有骑兵的杨元无法攻城,只能在刺骨寒风中游荡城外。 然后…… 骚扰地方。 我大明辽东骑兵不骚扰地方那还叫精锐吗? 然后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各路围剿大军也陆续到达。 实际上杨丰离开京城时候,兵部就已经开始调兵遣将,之所以路上没有向他进攻,其实就是为了让他到达天津,这样可以尽量离京城远一些,避免像上次般被他再来个偷袭京城。另外衮衮诸公们还幻想着天津三卫的将领们,能够在天津城坚守一下,搞个拒绝杨丰入城的激战消耗其实力,这样他在天津进不了城,外面大军合围再给他致命一击。 可惜…… 天津无血开城! 不过这依然没有脱离控制。 对朝廷的衮衮诸公来说,他进天津城也不错,正好各路大军合围把他困在里面解决。 他们其实别的都不在乎。 就怕杨丰再搞一次上洛。 但如果是在天津打,那就无所谓了,无论死多少士兵,哪怕把天津打成尸山血海,让所有百姓给杨丰陪葬都无所谓。 关键是不能让他再进京城了。 上次的恐怖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恐怖的一天一夜,衮衮诸公们真的刻骨铭心啊。 所以紧接着新任蓟镇总兵尤继先率领三万大军到达。 尤总兵是榆林卫人,榆林卫这地方太穷,所以在明末这段时间光出将门,就靠着给皇帝打仗发财,尤家也算其中之一了,他家原本只是世袭百户,祖上虽然也出过参将,但算不上发迹。而尤继先是尤家发迹的之始,后面就是天启朝的尤世功尤世威尤世禄等人了,尤总兵部下一千夷丁,就是招募的塞外蒙古家丁,自己号称蓟镇十万官军不如他这一千夷丁。 然后是昌平总兵张世爵部一万。 张总兵也是当世名将,参加过碧蹄馆大战的,实际上也是李如松系统。 然后是保定总兵杜桐部两万。 杜总兵就是杜松的哥哥,不过他弟弟倒是不在保定,这时候杜松已经是延绥镇参将了。 不过这么多精锐大军,肯定要有文官统帅。 所以新任蓟辽总督顾养谦亲自指挥这支大军,他之前是兵部左侍郎,不过他本来就做过两任蓟辽总督,算是熟悉军务了。 另外他还带来两万京营。 最终使得到达天津的各部加起来超过了八万,他们在这个寒冬季节,冒着风雪严寒,在天津周围建立一连串军营,顾总督亲自驻节东安,虽然距离天津稍微远了点,但那个地方安全性比较高。那里和天津之间隔着三角淀,虽然这个季节三角淀都冻住,但就算杨丰跑出来,应该也不会选择走几十里冰面和芦苇荡去找他的。 至于前线,当然就是各总兵奋勇争先啦! 顾总督虽然也算名臣,但长江水养大的顾总督,在这个季节还是不适合亲临前线。 更何况他也一把年纪了。 “这也不像是真心攻城的啊!” 杨丰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大炮齐鸣,硝烟弥漫的壮观场面。 软弱无力的炮弹正在城外落下,在冰冻的大地上弹跳,也有飞过城墙落在城内的。 进攻的官军在海河东岸摆出无数大炮,然后隔着海河不停向这边浪费弹药。 天津东城墙距离海河两百步,河面宽也不下两百,就弗朗机隔着超过一里路往这边打,不是浪费弹药是什么? “真打就不好赚钱了。” 李无逸笑着说道。 “官军打仗历来如此,当兵的打仗的军饷和不打仗是不一样的,只要打仗就肯定有加钱的,奋勇争先一鼓作气打下来,朝廷也不会多给银子,还得死人,像这般拖延一天那就是一天的银子,除非朝廷发出重赏,否则没人会拼命向前,估计这是还没谈妥赏银。 隔着这么远发炮虽然没用,但却算是在进攻了。 就这样耗下去,朝廷那边总有吃不住的时候,毕竟炮弹火药都是银子,那时候就可以狠狠的要一笔赏钱。 那时候就可以进攻了。” 胡怀德说道。 “这里面谁最好打?” 杨丰问道。 “杨元,张世爵都不好打,尤继先的一千夷丁的确悍勇,打杜桐,杜桐本人以谋略见长,他弟弟杜松才是勇冠三军的,但杜松在延绥,杜桐部下又是保定镇兵,保定总兵辖紫荆关到故关,实际上已经很多年没有战事,论起战力算是九边最差的。 杜桐身边最多也就一两百家丁,他做保定总兵是不用打仗的,也用不着带太多家丁。 他弟弟那边才是真正要打仗的。 杜家的家丁应该多数都跟随他弟弟在延绥。” 李无逸说道。 “那我先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向后…… “兄弟们,抬我的大刀来!” 他喝道。 下面立刻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在士兵们的欢呼声中,两名士兵肩膀上抬着造型霸气的大刀,沿着城墙走过来,然后在他身旁停下,杨大帅随手抄起这柄一百二十斤的重型武器,在头顶呼啸着舞动几下,立刻又获得了更多的欢呼声。 与此同时一辆恍如春秋时代战车的双驾马车停在城墙下。 在一片惊叫中他径直从十米高城墙跃下,半空中大刀尖锐的尾钻猛然扎进城墙。 然后他继续坠落,就像抓住头顶的单杠般,悬在半空略一迟滞。 但他和大刀加起来超过三百斤的重量,还是让那尾钻撬飞了城砖,而他靠着这个缓冲也平稳落地。 紧接着大刀落下。 被他顺势向下一刀砍断了铺路的青石。 周围一片沸腾般的吼声。 他拎着大刀直接登上了战车,恍如两千年前的古老战士般,一手举着大刀一手扶着前面扶手…… “兄弟们,且看本帅出城,杀他个片甲不留!” 他吼道。 然后这辆战车直冲城东…… 正文 第六十二章 七杀诗 城东。 “我,杨丰,何人敢与我一战!” 嚣张的吼声响彻冰冻的荒野。 “这狗东西,倒是颇有几分胆量,居然还敢独自出城挑战!” 列阵的官军中间,保定准确说叫真保总兵杜桐,饶有兴趣地看着远处那个挥舞着大刀的身影。 古老的双驾战车奔驰在阵前,寒风中带起尘土飞扬,与另一边古老的城墙组成沧桑的画面,而战车上全身重铠,带着铁面的猛将屹立风中,背后猩红色的披风猎猎…… 不得不说杨大帅深谙装逼之道。 这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武将上战场也一样,打仗如何且不说,这形象必须得足够拉风,要让所有部下都看到他们的统帅是多么的威风,然后相信跟着这样的统帅将战无不胜,等到真打起来他们的这股气势,首先就让战斗赢了三成,此刻他后面城墙上那些欢呼的部下可以证明这一点。 这就是士气。 如果这个统帅还真就是万人敌…… 那基本上就赢了七成。 古代打仗某种意义上说打的就是士气。 “大帅,这厮不简单。” 一个老家丁凑到杜桐身旁低声说道。 “何意?” 杜桐说道。 “您看那马车颠簸的模样,没个四五百斤怕是压不住。” 老家丁说道。 杜桐一下子面色凝重起来。 的确,那辆战车在疾驰之中不断因为地面不平而晃动,但却极少会一下子向上猛的弹起,也就是说载重不轻,而车上就杨丰一个人,看他身材顶了天也就不到两百斤而已,如果这样的话,他身上铠甲,手中大刀加起来恐怕也得不下两百斤的重量。 这他玛是把真刀! 不是弄把木头做出来吓唬人的。 “大帅,尤家的夷丁到了!” 一名家丁突然跑过来说道。 杜桐和那个老家丁面面相觑,紧接着两人一起笑了。 “告诉尤继先,这边是咱们的,还不劳他蓟镇的兵马,擂鼓,准备出击!” 杜桐笑着说道。 紧接着那名家丁转头离开,而就在同时他身后的战鼓敲响,然后那老家丁拎着两把铁鞭,带着两百家丁催动战马。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从北边转过来的蓟镇夷丁骑兵突然加快了速度,一千蒙古骑兵在冰冻的荒原上,就仿佛一双巨大的翅膀般向着杨丰包抄过去,在他们后面可以看到尤继先的大旗,那里跟随的马车上战鼓同样在敲响。 “给他打旗,让他停下!” 杜桐笑着说道。 他身旁旗帜挥动,示意尤继先别抢功劳。 前面那些家丁也煞有介事的加快速度,但他们终究还是慢了一步,眼看着那些夷丁完成了对杨丰的包抄。 骑兵的洪流瞬间形成汇聚的漩涡。 然后…… 战车上的杨丰大吼一声,就仿佛一头狂暴的野兽般,双手端着大刀直接就在疾驰中腾空而起,落地瞬间密密麻麻的利箭落下,然后在他身上不断弹开,紧接着夹矛冲锋的夷丁到达,无数长矛带着战马狂奔的速度直刺他胸口。但下一刻他双手抡起了造型夸张的大刀,就像抡起一个链球般吼叫着旋转一圈,然后伴着那柄大刀的扫过,周围直接喷出一片血雾。 一百二十斤,纯铁打的,这样抡起来真没什么血肉之躯能挡住。 然后他周围的骑兵瞬间就塌陷下去。 后面的骑兵来不及躲避,一个个只能仗着精湛的骑术跃起。 但也就在同时,杨丰手中大刀的第二圈开始,那些正在跃起的骑兵甚至连人带马直接被斩断。 残肢断臂恍如倒塌的杂物般堆积。 紧接着后面骑兵因为惯性继续冲向前,然后就像自杀般投入这圈尸山血海…… 杜桐下意识的捂了一下胸口,很显然他心脏有点承受不住,然后估计是被自己口水呛到,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而刚刚退回来的家丁们都看傻了。 “幸好大帅英明!” 老家丁心有余悸的喃喃自语着。 战场上的夷丁却在瞬间崩溃了…… 他们的确就是来抢功的,本来他们负责城北,不过实际上是西北,毕竟天津城北就是运河码头,再向前是运河大堤,然后是运河,再过一道大堤直接就是三角淀的广袤冰面和芦苇荡。他们的任务就是警戒杨丰出城进三角淀,那里除了水面就是芦苇,方圆两百多里的沼泽,冬天里很容易钻进去逃跑,这些夷丁的任务就是结阵侧翼,一旦杨丰出城立刻横击。 结果没想到杨丰居然一个人跑出来,直接到杜桐这边挑战了。 这是送上门的功劳啊! 担心被杜桐所部独占的尤继先,立刻下令他的精锐夷丁杀过来抢功劳。 然后他们就悲剧了。 一千夷丁雁翅阵型包围杨丰,为了争抢功劳所有人全都往前,而且是争先恐后的拥挤着向前,毕竟哪怕把他瓜分了也是银子,他在这些夷丁眼里不是人,纯粹就是一马车银子。他就是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架不住这么多骑兵围殴,只要把他杀了,哪怕能得着条胳膊腿的也一样有重赏了,朝廷对他本人开出的赏格可是五万两。 结果却没想到包围的是这么个东西。 这哪是人啊! 这完全就是个妖魔啊!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杨大帅曰杀杀杀。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杀杀杀杀杀杀杀,哈哈……” 崩溃的骑兵里面,一个疯狂的声音响起。 然后一个身影突然间出现在他们头顶,下一刻手中高举的大刀凌空斩落,紧接着又是一片血雾升起…… “撤退!” 杜桐看着混乱中冲向自己这边的骑兵,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撤退命令。 “大帅?” 老家丁一边掉头一边看着他。 “立刻禀报都堂,尤继先争功被杨逆击溃,所部溃兵冲击我军,我军无法立足被夷丁冲溃。” 杜总兵痛心疾首地说道。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杨大帅的法宝 “这就跑了?” 完全变成了一身血红色的杨丰,无语的看着前方崩溃了的官军。 溃败的夷丁骑兵冲了杜桐的阵型,杜桐的中军立刻撤退,然后步兵炮灰们兵败如山倒…… 总之是我大明健儿没错了。 这其实就是这时候明军的标准状态,不要看一个总兵带几万人,那根本就是个纸面的数字,杜桐部的确是两万大军,但哪怕杨丰经验不足,也能看出他列阵的绝对不超过一万。 当然,一万也不少。 但里面肯定有不少于一半是这几天匆忙招募的新人。 既然是新人当然一触即溃,甚至杜总兵自己都没指望别的,他撤退的时候就没管自己部下,就是带着那些家丁跑路的,而那些部下将领们也是带着各自家丁跑路的,为了跑快些甚至拿长矛抽自己部下炮灰们。这些士兵本来就是一次性的,来凑个数而已,真打起来消耗一下敌人的力气,他们死完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再招募些就是了。 我大明别的不好说,这穷得走投无路的青壮有的是。 “都别跑,我这里管饭!” 杨丰骤然大吼一声。 前面正在逃跑的士兵们立刻就有人放慢速度…… “管饱,一天三顿,顿顿干的!” 他继续吼道。 然后开始有人停下了。 “发饷,月饷一两八钱!” 杨丰继续。 然后开始有人转身了。 “绝不克扣,若杨某克扣一分银子的军饷,立刻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他喊道。 “大,大,大帅当真?” 最近的一个士兵陪着笑脸战战兢兢说道。 “信就来,不信就走,本帅生平不废话!” 杨丰说道。 说完他扛着大刀转身往城门走去。 后面那士兵犹豫了一下,和几个同伴互相看着,然后终于迈步跟随,紧接着更多士兵跟随,当杨丰走到城门前的时候,跟着后面的已经有近千,他拄着大刀往门前一站,那些士兵赶紧上前一个个行礼,行礼完成紧接着进城,而且后面远处也有看的这一幕的士兵回来。 他们进城后立刻被带去吃饭,桌子就摆在城内大街上,堆着一个个大肉包子加羹汤。 随便吃! “大帅?” 李无逸出来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杨丰。 “若我带着人出去,你们能不能守住天津?” 杨丰问道。 “大帅放心,天津城墙三丈五,全是包砖,只要真心守,别说是外面这些官军了,就是当年戚大帅时候的蓟镇兵,也别想凭着强攻打开。这年头攻城是最难的,就平壤那样的低矮城墙,倭军也没什么大炮,咱们也是集各军所有精锐,靠着重赏豁出去拼命才拿下。 强攻天津? 别说里面还有的是兵。 就是咱们三千兄弟,也能拍着胸脯说,不拖着三万官军陪葬别想打开。” 李无逸笑着说道。 这是事实。 这年头随着火器化,除了围困和内奸真的就没有别的好办法攻城,守城者优势大幅提升,过去纯冷兵器时代还可以弄些敢死队,穿上重甲,顶着盾牌冒死冲击城头。可这时候在几米距离内,一个人能承受的铠甲,基本上都顶不住哪怕三眼铳的子弹,不够还有鸟铳,再不够还有大追风枪之类大口径火枪,再不够还有弗朗机。 总有一款适合你! 可以说只要守城者真心拼死防御,进攻者那真就是要拿出十倍的伤亡来交换。 至于大炮轰城墙…… 一斤重就算超大号的弗朗机炮弹,要如何轰开包砖城墙? 那得是红夷大炮才能办到! “你们办事,我放心!”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回到城内。 李无逸继续站在城门外,从里面叫出大批士兵列阵,而跟出来的军户们迅速把战场上的死马和弓箭之类收缴回来,甚至把那些夷丁死尸上的皮袍子都扒了回来。而就在同时不少溃兵陆续跑过来,就算是有还不确定的,站在城门外闻着里面的肉包子味也立刻确定了。 而远处的杨元等部全都在那里默默看着。 大家都是老熟人,真正知根知底的,一起在朝鲜并肩作战的,既然戚家军已经列阵了,那杨元和张世爵才不会蠢到进入他们的火力圈。 玩冷兵器肉搏他们不怕戚家军。 可戚家军的阵型一列好,他们也都很清楚最明智选择是躲开。 最终进城的溃兵超过了两千人。 这些全是临时招募的炮灰,被溃败的夷丁骑兵冲散,被自己的将领抛弃,要么老老实实在后面赶去军营,但很明显这边有个杀神一样的猛将,自己这边下次还是会溃败,而且就算不溃败,接下来攻城也是当炮灰。相反杨丰这边吃的好给钱多,而且还是守城,死亡率明显更低,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进城,反正都一样是当兵。 好吧,临时工都有自知之明。 当然是哪个老板开价高干活轻松就跟着哪个老板。 然而…… “兄弟们,吃好了吗?” 杨丰对着满大街狂啃肉包子的官军溃兵们喊道。 后者赶紧一个个端起海碗,喝口肉骨头熬出的羹汤咽下嘴里的肉包子。 “吃好了,大帅真是活菩萨!” “大帅威武!” …… 然后他们一片欢呼声。 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他们这样的炮灰月饷才一两,北方新兵都是一两,吃饭也就一天两顿,而且也就一顿干的,估计也就是上战场犒赏时候能吃个饱。 吃肉? 那是家丁! “吃好就行,不够再添,兄弟们都是哪里人,之前做什么的?” 杨丰微笑着问道。 “小的清苑,做脚夫的,冬天没活就到营里混口饭。” “小的满城,在山里砍柴打猎的。” …… 然后士兵们纷纷回答。 杜桐是真保镇总兵,就是真定和保定两个府,这种应急的炮灰都是就近招募。 “过去日子都过的怎么样啊?能吃饱饭吗?受不受大户人家欺辱?家里冬天都能穿上棉衣吗?” 杨丰继续问道。 然后所有士兵脸上笑容全都没有了,原本欢乐的气氛也一下子沉重了。 “那么,咱们唠唠家常?” 杨丰一脸亲切的祭出他的法宝……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大魔王来灭世啦! 东安。 “简直是胡言乱语,尔等欺老夫不懂军务?” 顾总督看着面前的尤继先和杜桐,忍不住勃然大怒。 他的确很愤怒…… 单纯兵败其实他可以理解的。 他又不是那种不懂军务的,实际上他光蓟辽总督就做过两任,之前辽东巡抚也做过,可以说大半辈子就是和这些将门打交道,他根本就没指望这些家伙不给他搞个兵败什么的。 不兵败怎么拖? 不兵败怎么吓唬朝廷好多要钱? 他都懂! 可你们就算是兵败,也编个正常一点的理由行不行? 你们可以说戚家军火力凶猛,他们火力凶猛大家都知道,超过一半是火器而且十几个人就得一尊弗朗机,这火力能不凶猛嘛,就算在与他们交战中战败也不丢人,蓟镇上下谁不知道他们难打,整个蓟镇十万大军的前教导队能不难打那就见鬼了。 败给他们是正常。 可你们不能编的如此匪夷所思啊! 一千夷丁骑兵,理论上两万步兵,让一个人给打得崩溃了,你们这是侮辱衮衮诸公的智商吗? “都堂,那杨逆不是人,是妖魔,他还喊着就是来杀人的,喊出七杀,那真是个灭世的妖魔。” 尤总兵一脸认真的说道。 “他是妖魔尔等就败的合理了,用不着担责了?老夫遍历九边,岂不知尔等心思?” “都堂不信去天津城外一看便知!” 尤总兵很不客气地说道。 顾总督眉头一皱,一脸意外地看着他。 尤总兵瞪着一只眼毫不示弱…… 好吧,他其实是个独眼龙。 “都堂,那杨逆确实有万夫不当之勇,虽然妖魔一说过于荒诞,但手中使得一柄百余斤大刀,虽步行亦快逾奔马,与那古人传说之万人敌一般,尤帅部下突然遭遇如此之敌,一时间乱了阵脚而已,若再重振旗鼓,与他堂堂正正一战也未必就输。” 杜桐赶紧说道。 “对,对,都堂,末将愿明日再与他一战,那时候定然献其首级于阙下!” 尤继先说道。 “哼!” 顾总督冷哼一声。 不过他也顺坡下驴。 “老夫也不是不懂你们难处,但这杨逆必须得剿,他若不剿灭,以后无论文武都是个麻烦,王保可还在诏狱里面,他这颗人头若落地,以后九边就真不是那么好为帅了,杨丰死,才能保住他的人头,他的人头保住了,九边的军纪才能肃然,你们也才能令行禁止。 赏银少不了你们。 五万两明日就从京城运到,谁斩杀杨丰,谁就得这五万两。 另外此番剿灭逆党,无论先登还是斩首,都依照朝鲜的赏格,一颗逆党首级五十两。” 顾养谦语重心长地说道。 “都堂放心,明日末将定然斩杀此贼!” 尤继先赶紧行礼说道。 “那就早些回去整军备战吧” 顾总督说道。 尤继先二人赶紧告退。 顾总督在后面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然后终于长叹了一声…… 城外。 尤继先阴沉着脸看着走向另一个方向的杜桐。 后者兵败后一直跑到静海,然后带着部下进城快活,而他却不得不作为罪魁祸首受责难。 不过他也无可奈何。 第一,的确是他抢功劳导致的,这个咎由自取,第二,他不怕杜桐,但真惹不起他弟弟。 “大帅,明日真与那杨丰再战?兄弟们恐怕还缓不过来,这狗东西实在太厉害了,兄弟们也算身经百战,真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举着百斤大刀,还能一下子跳起一丈高,小的倒是能舞动,可别说一丈,一尺都跳不起来。” 身旁亲信家丁说道。 “打个屁,咱们回去也天亮了。” 尤继先看着头顶的圆月没好气地说道。 这里距离天津实际上还有上百里,直线倒是没有那么多,但需要先去杨村走运河边绕过三角淀,他们就是因为兵败,引得顾总督震怒,被叫来质问的,现在就算连夜赶回去也天亮了。再说他养活这一千夷丁容易吗,今天一下子死了一百多,折损了十分之一,这都是他的银子堆起来的,死一个都心疼,可不是给朝廷当炮灰的。 “都堂那里……” 那家丁欲言又止。 “怕他作甚,被杨丰杀起来就像狗,在杨丰面前一个个都快跪着了,对着咱们抖起了威风,杨丰的刀快,咱们的刀也不是纸糊的,玛的,这狗东西一闹倒也是好事,适才我当面驳他的面子都忍了,这脾气也不是过去了,那就让杨丰继续闹下去,也让他替咱们出出这口恶气。 走,去杨村喝酒去!” 尤总兵说道。 说完他催动了战马…… “大帅!” 后面一名家丁突然叫住他。 “何事?” 他问道。 “大帅,那边似乎有些不对,像是铁甲的光。” 家丁说道。 尤总兵立刻向他所指望去,远处月光下灰白色的旷野中,的确有一点像是铁甲反射的光,而且还有夜宿的鸟被惊起,他向一名家丁示意了一下,后者立刻下马迅速爬上路边一棵树,紧接着又下来,一脸凝重地走到他面前点了点头。 之前那个亲信家丁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尤总兵冷笑了一下。 然后他一挥手,催动战马继续向杨村方向而去。 那家丁笑容诡异的看了看后面东安那低矮的夯土城墙,紧接着同样催动战马。 一帮人就这样扬长而去。 而距离他们已经不远的旷野上,杨大帅穿着一身反射月光的铁甲,扛着大刀正恍如扛着棍子的猴哥般走来。 不仅仅是如此,他甚至在身上还挂着四面铜镜呢! 头顶皓月当空,这些镜子不断晃动,反射的月光让他仿佛一个浑身挂满假水晶,在舞台上搔首弄姿的三流歌星,不然怎样,他身后是整整五千大军呢,这样的夜晚他又不敢点火,不这样如何让五千人都看到他,跟着他,而不是在这片芦苇丛生,河沟遍布的低矮平原上走的仿佛一群被野狗冲散的鸭子? “还好终于到了!” 并没有注意到尤总兵一行的杨大帅,就这样站在月光下看着前方这座周长只有三里的小土城。 在他身后五千大军迅速集合……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齐声唤,前头捉了顾养谦 “兄弟们,活捉顾养谦!” 举着大刀的杨大帅亢奋的吼叫着,仿佛一头狂飙的犀牛般撞向前方城门。 而城墙上被惊醒的京营一片混乱…… “杨丰来啦,快跑啊,他会飞檐走壁!” “杨丰又来啦!” …… 然后是同样混乱的惊叫。 这里是跟随顾总督而来的京营。 不过总计两万的京营,有一半在杨村作为二线防御,这里只是五军营参将李光先部的一万…… 当然,实数也就五千。 满员是不可能满员的,满员了武将吃什么,难道自己掏钱给家丁? 唯一的改变就是经历京城之变后,文官们以惊人的效率,落实了那四五万退役的申请,算是把那些拎不动刀枪的老头子去除了,然后补上了从京城军户里面挑选出来的青壮。实际上就是老头子们的儿孙,他们不是退役而是替役,总之现在的京营首先这个老弱病残问题解决了,不至于让一帮白发苍苍的老头面对恶魔一样的杨丰。 但还有一个问题是没法解决的。 那就是他们都见过杨丰,也知道他之前干过什么,是怎么打进皇宫的,衮衮诸公甚至皇帝们,是如何在他面前丑态百出的,所以在看到月光下,这个明晃晃端着大刀狂奔的身影后,被惊醒的京营士兵们毫不犹豫地做出相同选择…… 跑路呗! 难不成还打呀! 人家连皇帝都能从宫里拎出来呢! 然后杨丰就这样在头顶的一片混乱中,一头扎进了城门洞,紧接着高举起手中那一百二十斤重的大刀,大吼一声全力斩落。 大刀本身的重量,再加上他恐怖的力量,让前面的刀身瞬间没入了城门之间的缝隙,然后带着怪异的摩擦声以极快速度继续向下,紧接着两扇城门就向后狠狠推开,左右赫然是被斩断的门栓…… 一座总共周长才三里的小土城而已。 哪有什么像样的城门。 “兄弟们,活捉顾养谦!” 杨丰再次吼叫着。 然后他就像之前一样,举着大刀亢奋地沿着直线的大街向前。 “活捉顾养谦!” “杀啊!” …… 后面是一片同样亢奋的吼声。 五千大军就这样汹涌而入,跟随着他们的大帅直冲前方的县衙。 这里面两千其实就是那些之前的官军,还有另外三千是从纤夫里面挑选出来的,他们一个个身上披着白色斗篷,里面穿着棉铁甲,手中端着长矛,给他们别的武器不一定能用好,弓箭鸟铳虽然有的是但真不是随便拎个人就能用,可人手一根长矛挤在一起,朝着一个方向戳人还是很容易学会的。 不大的东安县城一片鸡飞狗跳,到处都是被惊醒的居民惊恐的哭喊,不过并没有人骚扰他们,所有进城的士兵都跟着杨丰直冲县衙。 而那些刚刚从城墙上跑下来的京营,则一个个站在街边用震撼的目光,看着从他们中间如风般冲过去的杨丰,还有后面洪水般涌入的士兵。 “都看什么,跟着大帅啊,想发财就跟着大帅啊!” “再打进皇宫逼着皇帝掏银子啊!” …… 后面跟着冲进来的士兵们一边跑一边喊道。 京营的士兵们瞬间眼睛就亮了…… 对呀! 为什么不跟着一起呢? 当然,大家都知道跟着一起肯定是不对的,作为京营一定要有保卫皇帝的使命感。 可为什么就是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冲动呢? 上次这帮混蛋可是发了大财。 那戚家军的军饷可是当众发放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而且还给了纤夫们十万两,那也是白花花的银子,这些混蛋还洗劫了盔甲厂,他们是如何满载而归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们这群兵变逼宫的逆党,带着银子快快活活的去天津了,反而保卫皇帝的京营,依然还都是老样子,甚至因为皇帝陛下损失太大,这次出征连犒赏都欠着。 这兵变的发财,保卫皇帝的受穷…… “快,保护都堂!” 一个小机灵鬼突然大喊一声。 然后他拎着手中刀盾直接冲向前方,一下子消失在涌入城内的人群中。 “快啊,保护都堂!” “走啊!” …… 然后那些京营士兵们纷纷煞有介事的高喊着,一个个仿佛赤胆忠心般汇入了向前的洪流中。 而杨丰这时候已经到了县衙门前。 他毫不犹豫地一刀劈开大门,在里面鸡飞狗跳中冲了进去…… “顾养谦何在?” 他看着一个吓得跪倒的老仆喝道。 后者赶紧晕倒,不过晕倒时候一只脚向某个方向蹬了一下,杨丰立刻冲向了这个方向,那老仆赶紧爬起来往外跑,但紧接着被后面的士兵堵进来,只好往墙角一蹲,抱头看着这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就那么涌入。而就在此时,披着件没顾上扎腰带的红色官袍,赤着一只脚的顾总督,正在与杨丰相反方向的花园里,在几个家丁的帮助下爬上墙头。 就是这墙有点高。 总督老爷欲哭无泪地骑在墙头上,无奈的看着下面近一丈处的地面。 “老爷,您赶紧跳啊,再不跳就来不及了。” 后面家丁焦急地喊道。 这时候混乱的喊杀声已经很近了,顾总督看了看后面建筑间那些影影绰绰的人影,最终一咬牙还是跳了下去。 但他也是五十多的人了,落地瞬间就惨叫一声…… “在那里!” “在花园里!” …… 高墙里面立刻一片混乱的喊声。 紧接着还有几声惨叫,估计是那些忠心耿耿的家丁。 崴了脚的顾总督这时候顾不上管别的了,在紧接着跳下的家丁搀扶下爬起来,其中一个家丁蹲下,他趴到后者背上,然后刚要起身离开,不经意回头的他惊叫一声,本能地往旁边一滚重新落地。 然后一支长矛赫然扎进他那家丁后背。 在家丁的惨叫声中他擦了把寒冬里的冷汗,欲哭无泪的看着他刚刚跳下的高墙。 那里一个个拎着长矛的士兵出现,紧接着纷纷跳下,然后如同饿狼般扑了过来…… “抓住了,抓住顾养谦了!” “是他,没错!” ……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又进京伸冤了 第二天。 “杨佥事,你到底要干什么?” 顾总督一脸忧伤地说道。 这时候他身上穿着整理好了的正三品大红官服,头上戴着乌纱帽,怀里抱着尚方宝剑,除了脸上那忧伤的表情,其他可以说其他全恢复了平日的威严。 然而…… 他却被捆在一架拆的只剩下椅子的凉轿上。 前面两名轿夫迈着整齐的步伐,再向前是全套的仪仗,右副都御使,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军务等等,而周围全是手持长矛的士兵,一身铠甲的杨大帅扛着大刀跟随在一旁,俨然忠心耿耿的护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杨大帅保护着他的顶头上司出巡呢! 的确是他顶头上司。 天津总兵本来就是蓟辽总督管辖,他可是正经的顶头上司。 “都堂,你说我是不是很冤啊,皇帝陛下圣旨让我做天津总兵,兵部却说我是叛乱,这不是纯粹冤枉我吗?” 杨丰说道。 顾总督尴尬一笑。 “你说啊,冤不冤?” “冤冤冤,当然冤啦!” “那就是了,你身为蓟辽总督,这时候难道不应该为我鸣冤?” “呃?” 顾总督瞬间清醒了。 但他紧接着就露出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杨大帅,你就饶了老朽吧!” 他哀嚎一声。 然后杨大帅勃然变色,手中大刀往地上一杵,紧接着拔出尚方宝剑,直接架到了顾总督脖子上…… “都堂身为右副都御使,职在检举百官不法,兵部假传圣旨,诬陷都堂部下总兵叛乱,都堂却不为之伸冤,这往小了说就是渎职,往大了说就是与那假传圣旨者同谋,都堂难道不畏国法,欲试杨某手中这尚方宝剑不利否?” 他喝道。 “鸣,鸣,鸣冤!” 顾总督毫不犹豫地说道。 同时他战战兢兢地看着那锋利的剑刃。 遇上这样不要脸的他还能怎样?硬着头皮说你明明是叛乱?说你这尚方宝剑斩不了文官?更斩不了一个副都御使?那他就真要试试杨丰手中这尚方宝剑是不是锋利了!虽然这东西他怀里也有一把,话说这一把尚方宝剑斩另一把尚方宝剑是什么鬼?这大明的尚方宝剑制度,的确还有个漏洞,那一个人拿着尚方宝剑究竟有没有权力斩一个同样有尚方宝剑的? “都堂真是嫉恶如仇啊!” 杨丰感叹着收起了尚方宝剑。 然后他看着旁边行军中的士兵们…… “兄弟们,你们都听到了,都堂老爷要为咱们主持公道,带着咱们进京去检举兵部的奸臣!” 他喊道。 “好!” “大老爷真是好官!” …… 周围一片哄笑的喊声。 顾总督一脸忧伤的看着这些骄兵悍将们。 远处十几名骑兵的身影突然出现,但他们没有敢靠近,只是在那里看着,然后迅速掉头离开。 “杨大帅,你走不到京城,老朽落入你手中之事,最多今日清晨就会被前敌各军知晓,李光先可是带着家丁逃出城了,杨元,张世爵等人都有骑兵,各军加起来拼凑万余骑兵可得,其中不乏精锐家丁。 你手下都是步兵,就算脚程再快到天黑也最多走一百里。 走不到马驹桥就得被追上。 就算你再有万夫不当之勇,你这些手下终究挡不住骑兵,到时候千军万马一冲他们全完了,难道你还想一个人进京?你再能打又如何?如今也不是过去一员猛将所向无敌的时候,霸王再世也挡不住一枚炮弹,京城自从你走后,墙上早已经架满了大炮,你还想一个人闯进宫是不可能了。” 顾总督认真地说道。 “那你想说什么?” 杨丰说道。 “老夫承认这一局朝廷输了。 你放了老夫,老夫上奏陛下,就像你说的,将这件事归罪兵部假传圣旨,就在你这里写奏折,陛下是明白人,如今兵部新任尚书叶梦熊还没来,兵部事务由左侍郎李桢主持,到时候给他降罪就行。 再给你发一笔犒赏,你还是拿着银子回天津继续过你的日子。” 顾总督说道。 “哈,都堂,你可真狡猾。” 杨丰说道。 “杨大帅,既然你无意谋反,无非也就是求利,既然求利就不能做绝,如此朝廷也有个台阶下,你也得一笔犒赏,何乐而不为?” 顾养谦说道。 “可我就是要进京。” “那你连马驹桥都走不到。” “我为何要到马驹桥?我的部下的确是步兵,而且都是没打过仗的乌合之众,连火器都没有多少,在平地上的确挡不住骑兵,可是你似乎忘了,马驹桥旁边还有一个好的地方。” 杨丰笑着说道。 顾养谦一下子傻眼了…… “走,兄弟们,加快速度。” 杨丰扛起大刀喊道。 马驹桥旁边的确有个好地方。 傍晚。 夕阳的余晖下。 “杨将军,一天追杀一百八十里,贵部的确是精锐!” 杨丰站在一道年久失修的夯土城墙上,看着前面汹涌而来的辽东骑兵喊道。 为首的杨元阴沉脸看着他…… “不进来吗?” 杨丰笑着喊道。 杨元默默看着横亘面前的城墙,还有城墙后面密林,还有密林中间隐约可见的楼阁…… 紧接着他掉转马头。 “来嘛,别走啊!” 杨丰就像个特殊职业者一样挥手喊道。 然而辽东骑兵们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他身后是一片广袤的密林,密林间无数年久失修的楼阁,楼阁间是无数大大小小的池塘…… 南苑。 周长一百二十里的夯土城墙,环绕着的皇家御苑。 这片巨大的皇家园林北起京城外城的南门外,南到现代的青云店,西起卢沟河,东到弘仁桥,也就是马驹桥,不过这时候这座园林早已经年久失修,不复当年的辉煌。但无论它是否年久失修,杨元也都不敢在没有圣旨的情况下,带着他的骑兵贸然闯入,这是禁苑,没有圣旨敢带兵进去是犯禁。 更何况有圣旨他也不敢。 一千多狂奔一百八十里的骑兵,贸然闯入一片全是密林和池塘,还有无数建筑物的陌生环境,去对付无数步兵…… 他还不至于那么蠢。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让我们一起甩锅可好? 乾清宫。 “万岁爷,不好啦,那杨丰又到京城啦!” 孙暹一脸惊慌地跑进万历的暖阁…… “慌什么,他又不是第一次来!” 万历勃然怒道。 孙督公吓得赶紧闭嘴,然后趴在地上磕头告罪,顺便看了眼比他先到一步的田义。 “起来吧,关了宫门,就说朕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万历说道。 “万岁爷,奴婢觉得,咱们是不是先探探他的口风,多少这也有个准备,奴婢倒是觉得,那杨逆狂悖归狂悖,倒是说话算话,上回他说撤也就真撤了,奴婢觉得,他似乎并无谋逆之心,就是想捞些好处而已。” 田义在一旁战战兢兢说道。 目前宫里就是他和孙暹为主了,两人一个司礼监掌印,一个提督东厂,算是目前万历手下两大太监,此外还有些次一级的,比如陈矩,成敬,原本还有之前殉难的魏伸,可怜皇帝陛下至今还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孙暹负责调查的,但孙督公明显是个明白人,这种事情查的深了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魏公公和他也不是什么好朋友,死了其实他也挺开心的。 最终报了个流弹。 那乒乒乓乓到处都打枪,一颗流弹不幸击中魏公公。 所以万历还颇为感慨,然后给了些封赠,又把他的侄子赐了锦衣卫千户,也就皆大欢喜了。 至于真相…… 一个杨丰就已经闹得一团糟,再搞出第二波蓟镇兵变那乐子可就大了。 万历沉吟着。 “万岁爷,试探一下也好,左右你又没下旨。” 郑贵妃在旁边扮演妖妃。 好吧,万历的确没有下旨调兵进攻天津,而且他也不会下旨的。 他又不傻,万一围剿失败怎么办? 他下旨围剿,那杨丰再来堵门,那时候他怎么向杨丰解释,他只要不下旨那就不用怕杨丰找他…… 什么围剿?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一直在宫里的,根本不知道围剿,一定是有奸臣,总有奸臣要害朕,然后给杨丰扔出去一个奸臣就解决,现在一看他简直是太聪明了,一下子就立于不败之地了,至于奸臣什么的,那个以后再说,更何况现在还没到需要抛出奸臣的时候。 杨丰只是到了南苑,而且这一次京城也不是上次,更何况还有杨元,张世爵等部精锐骑兵赶到。 还有希望。 “上次是谁出去见他的?” 万历说道。 “回万岁爷,是奴婢手下一个火者,叫李进忠。” 孙暹说道。 “那就还是让他去吧,给他个奉御,火者像什么样子,但别让他提别的,就是当做去南海子办事的,然后探探杨丰的意图,至于其他的事情都别管了,从明日开始一切奏折留中,不过去这阵子,外面什么事情也别管,无论谁要进宫一律不准。 都是一群废物。 上次可以说仓促间没能调集大军,这如今倒是大军云集了,三个总兵八万边军结果又如何? 还不是又让人堵门了?” 万历愤然说道。 孙暹没敢多说什么,赶紧告退去给未来的九千岁连升三级,李进忠之前是宫里最低等的火者,但因为拜在他门下也算个小头目,不是真正最低的小火者,升一级是内使,再升一级长随,而奉御比长随还高一级,这是大的等级划分,其实细分还有,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奉御那是真正的内官了。 这是官。 正六品的内官。 当然,升官有升官的代价,这代价就是让他去冒生命危险。 不过未来的九千岁那也不是凡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领了新官服,戴着象征高级内官的钢叉帽,挂着象牙腰牌,挺着麒麟补子,昂然出城为皇帝陛下慷慨赴死…… 而就在同时。 兵部。 “病了,陛下如何此时就病了?” 首辅赵志皋愕然说道。 “陛下就是病了,我等又能如何?” 另一个大学士张位没好气地说道。 他刚刚从宫里回来,这时候其实已经天黑,就连皇城都关了,不过他身份特殊还是能一路叫开门进去的,但却在乾清宫外被挡回来,皇帝陛下突然病了,外面事情交给诸位阁老处置,为保证皇帝陛下的身体,这段时间谁也不见。 然后他又只好回来, “病了就病了吧,这终究是咱们做臣子该干的,陛下病不病咱们还不都是一样?” 另一个大学士沈一贯说道。 这时候总共四个大学士,赵志皋为首,次张位,沈一贯是今年入阁,另外还有一个陈于陛,但还没过来,不过他身体不好,而且主要是修史,这四个老家伙很凑巧都是同一年出生的。另外很重要的一点,除了陈于陛是四川人之外,剩下三个全都是南方人,两个浙江一个江西,完全代表江浙集团,所以目前的内阁堪称和谐。 “那这究竟该如何处置?” 此处的直接负责人,兵部左侍郎李桢说道。 他不是南方人,相反他还是大西北的,庆阳人。 “还能如何处置,当然是调兵遣将了,陛下既然病了,咱们做臣子的就该各守其职,这兵部自然就该调兵遣将。” 沈一贯说道。 “沈阁老,若无圣旨,我敢调哪里的兵?” 李桢很不客气地说。 你们是想甩锅啊,我也不是傻子,最后万一控制不住了,你们合伙把我踢出满足那杨丰的兽欲? “陛下病了,圣旨从何出?” 沈一贯怒道。 “内阁啊!” 李桢很纯洁地说道。 “内阁票拟而已,圣旨终需朱批。” “那是内阁找陛下,兵部只管上奏,圣旨不下兵部就不能调兵。” “非常时期……” 沈一贯还没说完,就看见陈于陛病恹恹地被扶进来…… “城门可曾关闭?” 陈阁老缓缓说道。 “关了。” 李桢有些不解的说道。 “既然关了城门,那还在此争执作甚,进剿一事归蓟辽总督,又不是归内阁与兵部,杨丰进不了京城就让外面自己解决。” 陈阁老说道。 然后一帮阁老们纷纷释然…… “可冲庵兄已然落入杨丰手中。” 李桢继续不解的说道。 “顺天巡抚何在?” 赵首辅微笑着说道。 李桢也瞬间释然了,然后所有人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忠肝义胆李进忠 提督南海子衙门。 南苑虽然荒废,但实际还有管理的。 太监里面有提督南海子净军。 这里有海户,专门给宫里种菜和水果的。 正德时候三千多人,都是自己割了想进宫,但又进不去的,算是一种变相的收容,每个月三斗米的供应。 实际上这些混蛋在里面靠监守自盗为生。 上次有皇帝来还是万历他爹,然后一进门看着就跟穿越到蛮荒世界般,毫不犹豫地扭头走了,在那以后的万历从没来过,这里的管理人员也是在宫里失势的太监们。比如张诚如果不死,明年就该被踢到这里了,再比如移宫案时候的大太监王安,也是被九千岁给扔到这里,饿得晚上出去拔萝卜吃,后来也终于被饿死了。 这种情况下主管这里的太监们,当然是靠着御苑吃御苑,盗卖里面那些亭台楼阁的木料,收容乱七八糟人员,甚至干脆搞养殖…… 周长一百二十里,几乎两个京城大的荒野,搞养殖一年得收多少银子? 然后杨丰一帮进了南苑,那就跟山大王们进了山一样,把原本自由自在生活的小动物们屠戮一空。 连太监们放养的猪羊都没放过。 快活的很。 “满朝文武,衮衮诸公,就把你一个内官踢出来面对我?” 杨大帅端坐在大堂上,啃着只油汪汪的梅花鹿腿,无语地看着被带进来的李进忠。 “大帅说笑了,小的就是奉旨来南海子巡查,却不想遇着大帅在此,这说起来小的真的说大帅两句,此处可是禁苑,您如何能带兵进来?” 李进忠很严肃地说道。 然后两边那些吃肉的士兵们霍然拔刀…… “我就是进来又如何?” 杨丰说道。 李进忠严肃地看着他…… “当然是不知者不怪啦!” 李公公紧接着突然换上一脸灿烂的笑容说道。 “哈,哈,不知者不怪,说的好,给李公公搬个凳子,再来只烤鹿,鹿血喜不喜欢,我还留着不少?” 杨丰说道。 “呃,咱家是用不上了!” 李进忠惆怅地说道。 然后士兵搬来凳子,拎过一只烤鹿。 他也没客气,直接就在杨丰旁边坐下,随手撕下块肉吃着。 “大帅如何至此?” “兵部说我叛乱,调集兵马攻打天津,我找到蓟辽总督顾都堂伸冤,顾都堂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故此带着我和众兄弟进京伸冤,到京城晚了些,正好看这里适合暂时驻扎,故此就进来休息,准备明日再进京见陛下禀明冤情,顾都堂,你说是不是?” 杨丰喊道。 李进忠这才注意到火堆旁边还缩着位三品大员。 “都堂,小的有礼了!” 他赶紧象征性拱手。 顾总督淡然啃着个烤羊头,吃惯了精致淮扬菜的他,倒也啃的有滋有味。 “是不是啊!” 杨丰再问一句。 “是!” 顾总督没好气地说道。 “你看,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杨丰说道。 “竟然还有这种事? 不瞒大帅,小的在宫中也算是消息灵通,但真未曾听说万岁爷下旨调兵攻打天津,这莫不是有人假传圣旨,想大帅为人光明磊落,嫉恶如仇,也难免被那些奸臣忌恨。 万岁爷这些日子龙体欠安,一直在养病不见外人。 难保不会有奸臣趁机在外面假传圣旨,大帅可能不太熟悉朝廷,万岁爷也不是事无巨细都管,都是司礼监接了外面的奏折,直接给诸位阁老,诸位阁老替万岁爷拿主意。这万岁爷有空的时候就看看,没空的时候那些小事都不看,司礼监直接照着阁老们的意思传旨,要是有外面奸臣勾结起来,趁着万岁爷养病的机会假传圣旨也不难。” 李进忠一脸严肃地说道。 “如此说来,我倒是的确没见着圣旨,都堂,你见着没有?” “没有!” “果然如此,李公公一说,杨某恍然大悟!” 杨丰笑着说道。 “对,对,万岁爷怎么可能下旨,大帅走后,万岁爷还一直念叨着大帅忠勇无双,说咱们大明的将帅,若都和大帅一般,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可外面的兵马依然在攻打天津,而且那杨元的骑兵还在追杀我。” “此事容易,大帅且在此歇息,小的立刻赶回宫中,想法子求见万岁爷,将此事奏明万岁爷,那时候一道圣旨解决。” “那就有劳李公公了,不过李公公可要快些,那杨元大军就在外面,若是他继续进攻,我这里怕是撑不住,那时候可就只能进京城自己诉冤,而且我也没带粮草,明日恐怕就得断粮,那时候我也只能进京。” 杨丰说道。 他的确没带粮草,就是士兵随身带着肉干,撑个两三天还可以。 “大帅放心,小的这就回去!” 李进忠赶紧起身。 “都堂,快写奏折啊!” 杨丰喊道。 那边顾养谦忧郁着,看了看士兵端到面前的纸笔,就像失节烈妇般长叹一声拿起了笔。 很快一份奏折完成。 士兵赶紧递给李公公,李公公揣起奏折一脸坚毅地告辞离开。 “这厮倒是颇有几分胆识。” 顾总督颇为欣赏地看着李公公的背影。 以他的智慧当然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李进忠这是玩富贵险中求,如果杨丰赢了那就富贵到手,成了力挽狂澜的功臣,如果杨丰输了,那他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因为皇帝不能承认秘密和杨丰接触过,大臣们也不能承认皇帝背着他们秘密和杨丰接触过…… 当然,顾总督也不能承认写过这份奏折。 所以最终结果就是这个唯一的连接线不存在,不是获罪不获罪的问题,而是他就不能存在过。 “算你有眼光!”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士兵们。 “兄弟们,歇息好了吗?” 他喊道。 “歇息好了!” 士兵们一片中气十足的喊声。 “那就抄家伙,我带你们发财去!” 杨丰喊道。 “你又想干什么?” 顾养谦惊愕的拉着他说道。 杨丰随手抄起自己的一百二十斤大刀…… “当然是玩大的啦!” 他笑着说道。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愁找老杨 张家湾。 新任大理寺卿李三才骑着马,穿着他的红色官袍,在家丁护卫中向北昂然走在黎明的街道上。 他这是刚刚从外地奉诏回来就任大理寺卿,顺便在家里住了几天,今天早些动身赶往京城,他的祖籍陕西,但作为商籍可以寄籍,所以实际上产业就在这张家湾,明朝这种情况很普遍,山西盐商一大堆在淮扬经营的都是寄籍淮扬,寄籍可以参加当地科举,只要考上功名,那就是士籍不再算商人…… 当然,家族照样经商。 “小的给李老爷见礼了!” 路边一个赶着车子的老卒赶紧给他躬身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 李三才居高临下看着他后面驴车上的死尸问道。 “回老爷的话,这是昨晚冻死的乞丐,小的正要拉出去埋了。” 老卒说道。 “却也是可怜,去布庄支些银子,给他买口棺材,都是这逆贼闹的,连这天都比往年冷了,妖孽现,灾异现啊,这大明注定要有一劫!” 李老爷一脸忧国忧民地叹息着。 “老爷真是菩萨心肠。” 老卒说道。 至于去什么布庄领银子就不用说了。 李家可是这张家湾城里有数的布商,这些年随着李老爷官运亨通,那产业也是眼看着一天天涨起来,今年冬天格外冷,李家从江南运来的棉花布匹都涨价了三成,可是赚了不少。这富长良心啊,难怪人家的官越做越大,十几年就已经做到了九卿,眼看着成了这张家湾一等一的人家,照这速度用不了多久就得做到尚书了。 老卒感慨着,站在那里保持着行礼姿势,眼看着李老爷带着家丁从自己面前走过去。 然后他转头向南…… 城门处火光闪耀。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他惊恐的尖叫一声,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城门,那城门洞就仿佛开火的大炮般向外喷出火光和硝烟。 此外还有城门的碎片。 脚下的地面都仿佛在猛然颤动。 “贼人袭击!” 他身后紧接着响起李老爷惊慌的吼声。 下一刻依然被硝烟笼罩的城门内,一个怪物骤然冲出,因为速度太快,甚至带着拖起的烟雾,就仿佛一个从幽冥地府冲出的妖魔,他浑身明晃晃法器手中端着嗜血的魔刀,面目狰狞,浑身妖气…… “开仓放粮啦!” 然后那妖魔大吼一声。 老卒瞬间清醒了,那哪是妖魔啊,明明就是一员顶盔掼甲的猛将。 “快,拦住他!” 身旁的李老爷挥剑吼道。 那些跟随的家丁立刻催马上前,但下一刻那猛将就直冲而来,他身后的城门中无数士兵喊杀着涌出,密密麻麻的长矛瞬间堵死街道,并且跟随着那猛将撞了过来。家丁毫不犹豫地掉头,重新冲向李老爷,还没等举着宝剑的李老爷清醒过来,一名家丁就顺手拽过他的马头,另一边家丁拉住他防止坠落,就这样在大街上完成掉头…… “老爷,快走!” 他们惊慌地吼叫着。 然后就这样拖着他们老爷以最快速度向北狂奔。 他们后面那些举着长矛的士兵仿佛无穷无尽般涌出。 “开仓放粮啦!” 狂奔四十里突袭张家湾成功的杨大帅,端着大刀一边吼叫一边狂奔着追赶前面的红袍官…… 当然不能突袭京城啦! 他自己也说了,手下都是些乌合之众。 杨元和张世爵所部骑兵都已经到达,至少三千精锐骑兵就在方家庄,只要他敢向北出北红门和小红门试图突袭京城,立刻就会遭到精锐骑兵横击,而且还有近两万京营也在城墙上,就算他自己的确能冲进去,部下这些乌合之众们也会迅速被骑兵冲垮。 他自己也很危险。 就像顾养谦说的,京城的城墙上早就架满了大炮。 哪怕被弗朗机的炮弹直接命中,他估计也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冒险呢,这一带又不是只有京城财富汇聚,张家湾,通州,全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地方,不过通州不合适,一则远,二则通州都是官仓。那里的确堆积的货物比张家湾多,但那里的仓库都是朝廷的,张家湾不一样,这座城市是商业的,城里全是京城那些豪门贵族的商铺。 衮衮诸公们不在乎他搬空官仓,可搬空他们自己家的商铺,那是真会让他们刻骨铭心的啊! “开仓放粮啦,吃他娘,穿他娘,吃穿不愁找老杨!” 杨丰继续亢奋的嚎叫着。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追上那个红袍官,后者在家丁保护下拼命狂奔,终于抢在他前面到达北门。 正好北门被逃跑的士兵打开,他们直接踩着士兵跑出去。 杨丰就这样错过了他和李三才的邂逅,不过他也顾不上管这个,整个张家湾城都已经被他惊醒,那些官员和驻守的卫所将领,纷纷带着自己的家丁冲出,部分已经和他手下交战。 不过这里没有野战军。 张家湾本身就是卫所军户为主的,除了将领和本地豪绅有些能打仗的家丁或者家奴,那些军户是完全不用指望了。 前者里面倒是有些能打的…… “快,斩杀这逆贼,朝廷赏银五万两!” 伴随着吼声,上百名精锐家丁骑着马直冲杨丰,他们后面一个老家伙很英勇的挥舞宝剑。 “啊!” 杨丰骤然咆哮一声。 紧接着他手中沉重的大刀直接甩出。 一百二十斤重的钢铁怪物,带着恐怖的呼啸横转着,瞬间撞进了家丁中,下一刻直接血肉飞溅。 家丁们一片人仰马翻。 还没等他们从这可怕的打击中清醒,杨丰已经带着恐怖的咆哮,以同样凶猛的速度撞进他们中间,然后抬脚挑起沾满鲜血的大刀,抓在手中就是一个血腥的回转…… “快跑,这妖人会法术!” 撕心裂肺的尖叫响起。 然后那些家丁们惊恐地混乱掉头逃跑,后面可怜的老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们撞翻在地,转眼间就被淹没了。 而那些正厮杀中的士兵们全都发出了疯狂的吼声,他们对面的敌人同样全都吓得掉头就跑…… 正文 第七十章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欸 一个时辰后。 “杨元,你又来晚了!” 杨丰站在城墙上,得意地看着外面的杨元。 后者恨恨地看着他…… 这次他和张世爵可是真让杨丰给坑苦了,因为时间关系,目前到达的就是他们俩部下三千骑兵,尤继先和杜桐部都还没到,他们得到消息是昨天早晨,从东安逃出的参将李光先跑到尹儿湾,向驻扎在那里的他们报告,但找尤继先得知他还没回去,杜桐那里是距离太远。 怕京城再次出事的他俩立刻率领部下精锐骑兵追击杨丰。 一天狂奔一百八十里啊! 哪怕骑兵这也可以说接近速度的极限了。 原本算定是能追上,毕竟杨丰部下全是步兵,哪怕他们从东安启程路途短也足够追上。 然而…… 无耻的杨丰直接进了南苑。 他们一没有圣旨,二也的确不敢贸然闯入,所以赶紧往京城,表现他们的勤王忠心,结果京城居然关门不让他们进去,只是要他们留在城外警戒。虽然憋了一肚子火,但的确人困马乏,也不想再多事了,也只好老老实实在方家庄一带驻扎,因为地方士绅反对甚至只能露宿。 结果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杨丰都到南苑了,居然不去骚扰京城,反而转头偷袭了张家湾,各军全都在京城等着保护皇帝,无论京营,巡捕营还是他们,都根本就没人想过还要防着这个。 然后他就那么跟玩一样打下了张家湾啊! 然后京城里豪门显贵全疯了。 全都有商铺在这里。 运河这最北边有两个终点站,一个是通州,官用,漕运终点,所有的码头全部为漕运服务,民间商船是不准过去的,一个是张家湾,民用,所有民船全部在这里靠岸,这里才是真正商业中心,从江南过来的商船每年不计其数,然后运来大半个大明朝甚至包括海外的货物在此上岸再转运京城。 京城所有豪门显贵只要是做生意的就都在这里有产业。 现在落入杨丰手中…… 那还能有好? 然后杨元和张世爵就成了这些豪门显贵发泄怒火的靶子。 “杨副将,为何还不进攻!” 杨元后面跟着返回的李三才愤怒地质问着。 “对呀,杨副将,贵部既然号称精锐,此时为何还不进攻。” “杨副将,莫非你畏敌?” …… 一帮匆忙赶来的豪门显贵们同样愤怒地指责。 杨元阴沉着脸…… 他怎么攻? 他部下的确是精锐不假,但就是因为精锐才不能当炮灰啊,这些士兵的命很宝贵,更何况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就是仓促搜集的一些梯子而已,这样的情况让他这些宝贵的精锐骑兵玩蚁附攻城,那简直就是在放他的血啊! “李公,攻城需大炮,需云梯之类,如今样样皆无,末将如何攻城?” 他陪着笑脸说道。 “简直是笑话,这张家湾城高不过两丈,又何须云梯大炮,杨将军畏敌不前,就不怕李某参你一本,本官身为大理寺卿,想来杨副将不想换个地方与本官说话吧?” 李三才怒道。 “杨副将,为何还不攻城?” 紧接着后面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杨元赶紧回头…… “临淮侯。” 他说道。 “那逆贼就在面前,尔等还在此拖延为何?” 李言恭怒斥道。 “末将……” “老夫不想听你废话,之前你一次次被他骗过,如今他在面前还不动手,难道杨将军此前也都是哄骗朝廷?” “杨将军,再不攻城,李某就在大理寺等着你!” “杨元,你们平日不是吹嘘能打吗,那如今赶紧上啊!” …… 可怜的杨元在一堆围攻中屈辱的忍受着。 “兄弟们!” 城墙上一个声音响起。 所有人目光转向那里,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杨丰。 “你们看那个人是不是好像一条狗啊!” 杨丰喊道。 “是!” 城墙上一片整齐的回答。 “杨元,你好像一条狗啊,碧蹄馆时候悍勇的猛将,如今却只能像条狗啊,你自己想做狗,别带着兄弟们一起做狗啊,能不能堂堂正正挺直了腰,别再让杨某看不起? 那位是李三才吧? 李大老爷,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令尊已经不幸去世,不过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他是被你们李家雇佣的那些家丁踩死的,倒是我好心帮你把他收拾起来装了棺材。另外,据我所知李大老爷宅心仁厚,就喜欢做善事,看着冻死的路倒都能施舍棺材,既然李大老爷如此慈善,那杨某就帮你好人做到底,你们李家屯的那些棉花布匹全让我分了。 里面正分着呢! 城里贫民乞丐都无不赞颂李家行善积德。” 杨丰喊道。 “逆贼,李某与你不共戴天!” 李三才暴怒地拔出剑吼道。 不过紧接着他就转向杨元…… “杨将军,你还在等什么?”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咆哮着。 “李公,末将并非李公属下,李公身为大理寺卿也无权插手军务,杨逆既然进了这张家湾,也就不会再骚扰京城,先围困起来等待援军。” 杨元咬咬牙很干脆地说道。 “你这狗东西,难道就不怕老夫手中宝剑?” 气懵了的李三才手中宝剑立刻指向他。 但就在同时,十几支长矛同时顶到了他的脖子上,李三才惊愕地看着周围那些骑兵。 后者明显已经露出杀意。 “李公,既然朝廷说围剿乃蓟辽总督,顺天巡抚主持,那就不劳阁下在此指手画脚,大理寺卿还没有插手军务的权利,若再无理取闹,末将也只好将阁下送往京城!” 杨元冷笑道。 然后他昂然地走向一旁。 李三才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但被十几支长矛顶着,也只能一动不动。 剩下那些包括李言恭在内,全都吓得闭上了嘴,战战兢兢地看着周围明显被激怒了的骑兵们。 “都收了!” 杨元头也不回地喝道。 那些骑兵们这才收起长矛,其中一个鄙视地朝地上吐了口老痰…… “玛的,这不是也能听懂人话吗?” 他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大家都很快乐 李三才怒发冲冠般看看这些骄兵悍将,然后再看看城墙上那个还颇为得意的家伙……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他忍不住悲怆地哀嚎一声。 然后他的这声哀嚎,为今天的战事画上了句号。 杨元都不打了,那后面赶到的张世爵当然也不会做傻子。 张家湾城的确也就两丈出头,但要玩蚁附攻城也得准备大量死伤,尤其是还有杨丰这样的,就三千骑兵说不定得扔出三分之一,要打那也得各军齐聚,等到有了足够的炮灰再说。 没有炮灰让他们俩手下宝贵的精锐家丁当炮灰? 他俩在张家湾城又没店铺。 既然这样那杨丰就快快乐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了。 实际上他也是在虚张声势。 杨元真的强攻他也很头疼。 张家湾城比较特殊,本身军队的确是渣渣,但那些商人家都豢养着大量的家丁,或者说商队护卫,这些人的战斗力远超官军,而且至今还在这些商人家或者各处商铺货仓保持警戒,杨丰部下还很难说真正控制全城,但现在没有了外面的威胁,他就可以轻松收拾这些家伙了。 城内一处大宅门前。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上大炮了!” 杨大帅亲自拍门喝道。 大门立刻打开,紧接着里面一个中年人满脸堆笑地出现,毫不犹豫地给他躬身行礼…… “大帅驾到,小的蓬荜生辉!” 他说道。 “吔,挺会说话啊!” 杨丰看着他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护卫。 后者虽然没有铠甲火器,但一个个身材魁梧,手中多数都是铁鞭铁锏甚至还有拎着弓箭的,在这家伙身后一脸戒备。 大明朝不禁冷兵器,所以民间商人豢养的这种护卫都是武林高手…… 当然,不会什么内功,也没什么武林绝学,就是身强力壮,擅长弓箭,冷兵器格斗经验丰富而已。 不要小看这些商队护卫。 当年倭寇袭扰扬州,就是被盐商护卫给射走的。 “大帅说笑了,小的不就是个伺候客人的嘛,大帅此番又遭人冤枉,不得已进京诉冤,小的虽是商人,但也知道忠义,虽然身份低微,说话没什么用,但也已备好纹银千两,以备大帅不时之需。” 那人说道。 后面一个魁梧大汉抱着箱子出来,连银子带木箱至少七八十斤,抱在怀里直接走过来躬身奉上。 “什么意思,我是那种勒索商人的?” 杨丰喝道。 “大帅何出此言,此乃小的诚心献上,大帅蒙受不白之冤,天下但知忠义者皆为大帅不平,难道大帅连小的一番真心都拒之门外?” “呃,我就喜欢你这种会说话的。”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单手从那壮汉手中托起箱子。 “都堂,赶紧表示一下!” 他转身喊道。 后面顾总督面无表情的上前,旁边士兵展开空白卷轴,顾总督接过毛笔,机械地在上面写着,不过书法到了他这种级别,那基本上就是本能了,哪怕脑子一片空洞,依然写的银钩铁画般,然后还得盖上私章写上落款。 “快,快,快接过,能得冲庵公墨宝,就是再献一千两又何妨?” 那人一脸惊喜地喊道。 “那就再献一千吧!” 杨丰说道。 “呃,献,献!” 这人倒是个爽快人,紧接着让人又抬出一箱银子。 “把你这些人借我用用。” 杨丰指着他后面那些护卫说道。 “大帅,他们能有什么用?” “军事机密,能不能用吧?” “呃,能用,能用,大帅尽管带去用!” …… 然后杨丰带着顾总督,抬着银子,押着五十多商队护卫浩浩荡荡走向下一家。 “三老爷,这倒是个讲理的,只是他要了咱们这些兄弟作甚?” 后面一个老仆低声问那人。 “互相放心而已。” 那人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手中卷轴。 “咱们也没吃亏,赶紧收起来,裱好了,拿回南京去不只两千。” 他笑着说道。 而此时杨丰已经敲响了不远处另一处大门。 紧接着里面的人迎出来,同样满脸堆笑恍如看到亲人…… 实际上城内被困的商人们都很清醒,这种情况下要么破财免灾,要么最后人财两空,损失点银子算不了什么,等运河解冻南方货物到达,大不了一起涨价弥补损失,但命没了那就真没了。更何况此时城里的商人都是雇员,他们背后的真正东家是京城的豪门显贵,江南的名门望族,几千两的损失,在这些正主那里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用不着太拼命。 杨丰带走护卫是为了双方互信,毕竟这些护卫留在城里会威胁他的后背,带到一处看起来而已。 伴随着顾总督和杨大帅登门拜访的队伍向前,城内商人们纷纷选择合作。 而他们掏出的银子,直接被分给了跟随的士兵,甚至包括城内军户,杨大帅扮演的就是军户救星,所以哪怕是张家湾本地军户,也享受他部下待遇,人人都有银子拿。 而就在同时,那些囤积粮食的本地豪绅家,却被士兵们带着贫民打开,然后强行开仓放粮,包括李三才家,之前杨丰是故意气他,但现在是真的了,他家是本地最大的棉花布匹囤积商,这种冬天城内贫民最需要的就是这些,杨丰当然要给他分了。 至于他爹…… 那的确是个不幸的意外。 但真的跟杨丰无关,是他们自己家养的家丁,在崩溃的情况下把他撞倒又踩在马蹄下的。 而这些家丁…… 那关杨丰屁事,他又不是负责地方治安的。 商人破财保平安,甚至都不一定破财,毕竟顾总督还给了墨宝,他虽然不是顶尖书法家,但书法也颇有成就,因为身份关系,那字画也是价值不菲,至少这些商人有能力操作到不菲。而贫民分到了粮食和布匹,在这个寒冬他们会短暂实现温饱的梦想,士兵们也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银子,跟着杨大帅发财的梦想也可以说实现了。 大家都很快乐。 除了那几家本地的士绅。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夜。 杨大帅就喜欢昼伏夜出。 城内的一处货场,所有士兵在月光下集合,周围无数看热闹的百姓。 “兄弟们,本帅之前承诺过,要让你们都跟着发财,那么如今你们觉得本帅做到了吗?” 杨丰说道。 “做到了!” “大帅威武!” …… 士兵们激动地喊道。 的确做到了。 杨丰在城内搜刮了近三十万,然后零头分给本地军户,剩下二十万两分给部下,这些包括跟着他夜袭东安的五千,另外还有在东安加入的五千京营,正好一人二十两。这可是万历盛世的二十万,现在糙米一石也就几钱银子,一头大肥猪也就一两二钱银子,士兵一年军饷十八两,还得不克扣的前提下,实际上北方新兵一个月能拿一两就算好的。 这样行情下的二十两啊! 就算天天吃猪肉,一个人都能用这二十两吃好几年呢! 绝对是发财了。 “那就好!” 杨丰满意地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转向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们。 “乡亲们,本帅进城时候,说了开仓放粮,本帅可做到了。” 他紧接着喊道。 “做到了!” “大帅真是活菩萨啊!” …… 周围那些百姓们激动地高喊着。 的确做到了,城里几个屯粮的主要士绅全都被杨大帅带着士兵强行打开了粮仓,然后所有百姓按照人头,无论男女老幼一人一石米,十斤盐,另外还有一匹布,十斤棉花。可以说所有那些在这个寒冬里,饥寒交迫的贫民全都得到了暂时的温饱,至少可以平安渡过这个寒冬。 而这些全都是杨大帅给的。 “那就好,本帅这就放心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目光环顾四周…… “既然本帅答应你们的,全都已经做到了,那本帅也就算是没有对你们食言了,该本帅做的本帅都已经做到了,本帅如今该走了!” 他说道。 然后军民们一片哗然。 “都听我说。” 杨丰喊道。 军民们赶紧闭嘴,一个个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本帅被朝中奸臣诬陷叛乱,并调集大军围攻,此番进京只是为了向陛下申诉,但奸臣们害怕我见到陛下揭穿他们阴谋,又调兵包围了这张家湾城。明日他们必然进攻,本帅的确可以在此坚守,但为本帅一人连累众军民身陷战火,本帅实在不忍,更何况外面官军也是咱们自己兄弟,真要打起来都少不了死伤。 无论你们还是他们,都不应该因为本帅一人而死。 既然已经完成了本帅对你们的承诺,那就不用在此连累你们,本帅准备独自前往京城,无论生死都一人承受。 本帅走后你们打开城门即可。 想来那些奸臣还不至于会为难你们。” 杨丰大义凛然地说道。 “大帅,兄弟们如今一切都是大帅给的,自然生死追随大帅!” 一个士兵喊道。 “大帅,大帅如此义气,兄弟们又怎能不管大帅,大帅独自进京,那岂不是落入那些奸臣手中!” 另一个喊道。 “大帅,咱们就跟奸臣斗到底!” “对,不就是一死,兄弟们也不是怕死的!” …… 部分士兵纷纷喊道。 不过绝大多数士兵却只是在那里看着,周围的百姓也只是看着,就算有附和的也明显敷衍而已,很显然他们对杨大帅的感情,也仅限于感激而已。这也很正常,这里面绝大多数跟随他才几天而已,就算真的对他充满感激,也远远到不了同生共死,那些喊着的也多数都是最初从天津带出来的纤夫。 “诸位兄弟,本帅心意已决,不过真要是有人愿意跟随本帅,那本帅也不反对,现在愿意跟着本帅的就站出来,咱们出去生死与共。” 杨丰喊道。 紧接着开始有士兵走出。 不过大多数也的确只是在那里看着。 很快这些士兵就区分开,愿意跟随杨丰的还有三千左右,绝大多数都是纤夫,不过也有部分保定兵,另外还有不多几个京营,但这也就意味着纤夫里面还有少量不跟他。 这三千就是真正忠心,可以跟着他生死与共的了。 绝对够义气。 要知道这时候就连尤继先也率领骑兵赶到,连同李光先等人的部下,外面是至少五千骑兵,另外还有近三万京营,留在城里或许还能撑些日子,出去那是真的死路一条。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仍然选择跟着,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真的可以跟随杨大帅同生共死,同样对于杨丰来说,他也获得了三千忠心的士兵。 凛冽寒风中,他静静看着这些士兵们。 士兵们默默看着他。 “走!” 他很简单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抄起大刀,第一个走向南。 后面那些愿意跟随的士兵,也纷纷抄起自己的武器,迅速跟随着他们的大帅,而那些不愿意跟随的,则默默看着他们,一名士兵突然走出,把自己的弓箭解下,交给了一名随行的士兵,其他那些留下的士兵们立刻跟着效仿。 还有人把自己的刀和盾牌也递给了他们。 都有人哭了。 很快这些勇敢的壮士们,就跟随着他到达南门。 城门已经打开了。 不过外面没有官军,张家湾城南是萧太后河,汇入运河处是一片开阔的水面,所以这里叫湾,对面还是码头和商业街,张家湾城早就已经开始溢出,城南就是溢出的商业街,城东是运河岸边大片的木材场。 骑兵在这里没法展开。 他们包括京营步兵,都在西边和北边防止杨丰袭扰京城。 “乡亲们,兄弟们,今日一别说不定从此再无相见之期,杨某就此别过了!” 杨丰继续煽情。 两旁一片哭声,那些刚刚赶到的百姓们纷纷哭着把还热着的煮鸡蛋之类,递到那些跟随的士兵手中,他们从货场走到这里得一刻钟呢,还有些带着酒的,一时间俨然送别亲人子弟兵一样……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杨大帅高唱着。 歌声苍凉而又悲壮。 唱完之后他毫不犹豫地走向了敞开的城门…… 正文 第七十三章 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 第二天。 官军收复张家湾。 至于杨丰…… 依然正在追击中,但实际上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最先得到报信的杨元没有直接追击,而是先带着部下进城,然后上奏说自己率部趁夜突袭张家湾,那杨逆仓皇出逃,总之把收复张家湾的功劳先拿到手,这才安排部下出城追击。 但实际上那些骑兵根本就没追,主要是在城南的商业区打着搜捕的旗号抢劫商铺,好好发泄了一番他们这些天憋的老火,这才继续向南追了一下,只不过那时候早就已经失去杨丰的踪迹。而没能抢到收复张家湾功劳的张世爵,则带着部下向西截击,想着杨丰如果再往南苑逃就是正好截杀,但同样也扑了个空,杨丰根本没有逃往南苑。 总之现在谁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不过对于京城的豪门显贵来说,已经没兴趣关心这个了,杨丰爱去哪里去哪里。 只要张家湾能夺回就行,短短一天时间还不至于损失太多。 当然,也有损失惨重的。 大街上。 “爹啊,孩儿不孝啊!” 一身斩衰的李三才嚎啕大哭着走向前方。 此刻他哭得真很伤心,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爹的不幸遭遇,还是他自己的不幸遭遇…… 三年啊! 他刚刚坐上大理寺卿的位子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啊! 现在就不得不面对三年守孝期,等这三年守孝期过去,谁知道朝廷是个什么局面,之前完全可以说亨通的官运,就这样一下子被打断,原本无比光明的未来也瞬间变得迷茫。可以说在这短短十二个时辰里,他就经历了丧父之痛,丢官之悲,另外还得加上破财之灾,此刻真是悲愤交加。 “爹啊!” 他悲怆的嚎叫着。 突然间他的目光落在两旁看热闹的人群中。 有个人身上穿的皮裘似乎有些眼熟,而且他突然发现,这些原本破衣烂衫的百姓身上,很明显都穿着新衣服,那些平日里因为饥饿而麻木的脸色,也明显都多出了笑容,尤其是几个小孩的手里,都还啃着肉包子,一边啃着一边互相炫耀身上的新衣服脚上的新鞋子。 他瞬间就感觉浑身的血直冲脑袋…… “把这个刁民带过来!” 他咬着牙喝道。 他身旁家丁立刻上前,直接把那个穿皮裘的拖出来。 “你们干什么,我犯了什么罪!” 后者挣扎着。 很显然这家伙脑子不是很灵通。 “你身上这皮裘是哪里来的?” 李三才就像要吃人般,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着。 那人瞬间傻眼了。 “扒了他的衣服,送衙门以盗匪处置。” 李三才喝道。 “老爷饶命啊,小的就是冻得受不了,领了件袍子啊!” 后者跪倒在他脚下哭嚎着。 李三才很干脆地一脚把他踹倒,还狠狠的用脚不停踩着…… “你们这些狗东西,是不是以为老爷我不回来了,你们以为这就是你们的了,还敢穿出来招摇,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我告诉你们,吃了我的都得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也都得给我还回来。 敢拿老爷我的袍子,老爷我烧了也不会给你们这些狗东西,把这袍子扒下来烧了。 还有你们,都穿上新衣服了。 是我李家的布吧? 都吃上包子了,是我李家的面吧? 你们以为老爷我不回来了,可以把我家的东西都分了,老爷我今天就又回来了。 今天这账就一笔笔跟你们算!” 他一边把那人踩的满脸血一边吼道。 周围那些百姓吓得赶紧转身,其中一个顺手夺过小孩的包子扔在地上,小孩立刻哭了起来。 “跑,你们以为你们能跑的了?今天天黑前,所有拿了我李家东西的,都给我还回去,少了一匹布,一粒米,就拿你们的狗命还!” 李三才咆哮着。 “青天大老爷啊!” 然后一个老乡贤哭嚎着扑到他面前。 李三才赶紧扶住他…… “何太公,折煞晚辈了。” 他说道。 “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老朽做主啊,老朽家一万多石粮食,都被这些刁民给抢了。” 那老乡贤哭嚎着。 “都听到了,天黑之前,谁拿了何太公家粮食的,都统统给我送回去。” 李三才吼道。 “李公,那杨逆还抢了我们的银子,这些银子都被他分给了这些乱兵,他们一人都分了二十两!” 一个商人带着护卫,拖着几个士兵走过来。 李三才立刻走过去,一把扯开一个士兵的衣服,后者怀里的银子立刻落下…… “拖到一边,斩首示众!” 他喝道。 “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 那些士兵吓得跪下磕头喊道。 李三才没理他们,直接转向跟着他的李光先。 “李将军,立刻将城内所有附逆士兵驱赶到货场,把这几个狗东西的人头带过去,让他们统统把拿的银子交出,否则一旦搜出隐藏,统统格杀勿论,我看以后还有谁敢跟着那杨逆作乱!” 他喝道。 李光先犹豫了一下。 “李将军,本官守孝的奏折还没批下来,本官此刻仍然是大理寺卿。” 李三才阴森森的说道。 “快,把这些狗东西全赶到货场!” 李光先立刻朝部下吼道。 下一刻周围一片混乱,那些原本以为没事了的士兵立刻有人想逃,但紧接着李光先部下手中枪响,逃跑的士兵纷纷倒下,而那些在周围维持秩序的骑兵催动战马,用手中长矛驱赶剩下的。周围那些老百姓也在哭着哀求,但李家的家丁和那些士绅的家奴,则开始用棍子殴打他们,一时间到处都是哭嚎,哀求,甚至惨叫声。 “本官今日就让你们这些狗东西长长记性,这大明的天还没变,以为跟着那狗东西就过好日子了,殊不知他是贼,你们跟着他也是贼,你们都是贼,你们都是贼,是贼就都该死!” 李三才挥舞着他那根哭丧棒,就像挥舞鞭子的胡汉三般嚎叫着。 “住手,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蓦然间城墙上一声怒喝。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那边,然后就看见阳光下一个闪闪发光的伟岸身影站在城墙上……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幸好还有海刚峰 “老夫讨回家中被抢掠之物,有何无耻?” 李三才冷笑道。 与此同时他还阻拦住李光先向杨丰攻击,很明显李大老爷要让这里的刁民彻底死心,凭自己学富五车口若悬河的才华,让这个逆贼在百姓面前显出原形,免得此贼再继续用那套歪理邪说蛊惑民心…… 他可是进士及第,难道还怕这个据说出身辽东逃户的粗坯? “阁下的百万家财从何而来?” 杨丰说道。 他根本就没走。 包括他的三千部下也都没走。 城东运河边冻着数百艘的各类船只,哪个船舱不能塞几十个人? 而且码头上还是超过一平方公里的木料场,张家湾的确不是漕运粮食的主要码头,但却是木材码头,城东就是皇木厂,皇室所有营建所需木材,全部通过漕船运输到这里然后堆放备用。后来李三才就是因为豪横到直接用这些木料给自己修园子才被政敌揪住的,而且他一下子就用了估值二十多万两的,不过万历也没处罚他,而他同样豪横的把官印扔衙门里然后自己回家了。 然后就拉倒了。 没再有任何处罚,也不说给他撤职也不说把他叫回。 杨元等人光想着杨丰既然离开张家湾城,那肯定肯定以最快速度逃离,要么逃回天津要么重新躲进南苑。 他却根本没想到三千大军就躲在那一堆堆原木垛里。 而杨丰等的就是这个场面,虽然其实再等等死上一批出来效果更好,但他终究还是心太软。 “老夫经商积累所得,阁下是否满意?” 李三才说道。 “李家商船行走运河,过那些钞关可曾交税?” 杨丰说道。 “不交,他家从来不交,船头打出官衔灯笼,从长江到运河,所有钞关没一个敢收税的。”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喊道。 “对,他家不但不交税,还夹带私盐。” “他有时候还用漕船给他运货。” …… 更多百姓高喊。 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谁还不知道谁啊! 再说这都是大明朝惯例,甚至催生出专门的产业,就是民船给零花钱管饭邀请有功名的或者官眷同行。 过钞关可以不交税。 “那又如何,老夫寒窗苦读,一朝进士及第,若非为享这人上人之权势,难道就是为与这些刁民一般吃苦受罪?尔等看不惯,那一样可以读书求功名,只要做了官也会与老夫一般。” 李三才冷笑道。 “海刚峰也与你一般?” 杨丰说道。 李三才瞬间被噎住了。 “幸好大明还有海刚峰,幸好大明还有一个官,能让你们这些贪官污吏们统统闭嘴。 你这套东西不过是为了掩盖你德行败坏的事实,你身为朝廷命官,利用自己的权势,为自己获取商业上的优势,还有脸说自己经营所得?不交税的你可以比交税的守法商人卖的价更低,用漕船运货的你甚至连运费都没有,夹带私盐的你可以不用卖布就已经获利。 当你长期用这种优势,把买布的人吸引到你这里时候,那些守法商人却只能被你挤得破产。 那时候你独占市场就可以再随便涨价。 这就是你的经营? 你的经营只是用权势欺压别人。 你赚的每一两银子,都是守法商人的血泪。 当他们破产,无力再向国家交税的时候,财政不足的国家只能向那些种田的百姓加税。 你的家财里面每一两银子同样也是他们的血泪。 那么,我把这些银子还给他们有什么不对吗? 杨某上次进京就已经说的很清楚,我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更不是造反,我只是为了活的明明白白,我只是要为这天下求一个公平。 公平是什么? 公平就是让所有你这样依仗权势,损天下而肥己者,统统交出不应该属于你们的一切,公平就是所有人,无论有权,有钱,还是无权,无钱者,都遵守应该遵守的法律,纵然权势者也不敢以权压人,纵然胡惟庸以宰相杀车夫,那也得给车夫偿命。 但既然你不想公平,你想高高在上,那我就只能帮你公平。” 杨丰说道。 李三才脸上肌肉跳动着,很明显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李将军,你还不诛杀这个逆贼?那五万两赏银,朝廷不出老夫出。” 他缓缓说道。 “立刻诛杀这逆贼!” 李光先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身旁数百家丁立刻举起手中弓箭。 他其实是西宁土司,细算起来应该是西夏后裔,但自称李克用之后。 杨丰站在城墙上傲然看着他们,然后就像自杀般缓缓张开双臂,站在女墙上头顶冬日的暖阳…… “兄弟们,还等什么!” 骤然间一声怒吼。 一名士兵猛然扑向身边的家丁,后者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扯落马下。 几乎同时无数怒吼声响起,那些留在城内的士兵全都扑向家丁,几百家丁立刻一片混乱,部分家丁手中弓箭转向他们,但就在几个士兵被射倒同时,那些跟随李光先而来的京营也扣动了扳机,他们的枪口却不是对着杨丰,而是瞄准着李光先的家丁。 伴随着枪声这些家丁纷纷倒下。 李将军傻了眼。 “老爷,快走!” 他身旁家丁最先反应过来,拽着他就冲向前方夺路逃跑。 而李三才却一动不动,在那里愤怒地看着杨丰,在他周围那些家丁战战兢兢的拿着武器,看着同样愤怒的百姓。 后者正揪住那些乡贤们狂殴。 何乡贤直接被几个贫民推倒,然后一堆大脚开始乱踩。 突然间李三才发疯般怒吼一声,紧接着举起手中哭丧棒,对着杨丰扔了过去…… “你以为自己有人上人的权势,可以高高在上,可惜在人民的洪流面前,你只不过是只挥舞爪子的螳螂。” 杨丰看着那哭丧棒掉落在人群中,鄙视地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那些愤怒的百姓…… “乡亲们,他要高高在上,那咱们就帮他公平!” 他说道。 然后那些愤怒的百姓吼叫着蜂拥而上,瞬间淹没了那些家丁,紧接着又淹没了中间的李三才……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杨大帅二进京 “对,就这样,以后谁再要骑到咱们的头上,以后谁再要高高在上,那咱们就帮他公平。 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豪绅又如何?官老爷又如何?王公贵族又如何? 他们是不死之身吗? 把他们从轿子里拖出来,把他们从马上拉下来,把他们从他们森严的衙门里揪出来,然后告诉他们,没有谁可以高高在上,我们要公平,那么他们就得给我们公平,如果他们不给我们公平,那我们就打碎他们的狗头,让他们知道这就是公平! 埋在坟里的,没什么不一样。” 杨丰继续在城墙上吼叫着。 而此时的张家湾城内,已经是一片混乱。 李三才这样的其实不只一个。 实际上这时候不少之前在京城的豪门显贵,都赶来检查他们的产业,这些家伙不关心杨丰跑到哪里去了,就关心他占据张家湾城的这段时间里,究竟给他们造成了多大损失。而同样几乎所有来检查自己产业的豪门显贵们,也都和李三才一样驱赶着家丁,殴打着那些贫民和城内士兵,逼着这些人交出之前杨丰分给他们的一切, 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地位,平日里对这些士兵和平民的生杀予夺,让他们早就不会考虑别的。 别说这时候了,明末那种环境都有这么干的。 崇祯十七年时候兵科给事中曾应遴上奏,承认流寇蜂起很大程度上是士绅太刻毒,他举了莱阳被农民军攻陷的例子,第一次农民军攻城,当地士绅张宏德掏钱组织本地青壮防守。很快农民军撤退,然后他觉得这钱有点亏,带着家奴拎着大棒满街抓着青壮把银子再还给他,但紧接着农民军再次返回,青壮们毫不犹豫地打开城门血洗他全家。 那是崇祯十七年啊! 都那种时候了,士绅们依然这种心态。 他们真的从不考虑被激怒的百姓会怎样,更何况这些豪门显贵等级可比一个小县城的乡绅高得多,同样这里还是京城旁边,他们身边还有官军,他们怎么可能考虑这些百姓和士兵的情绪? 高高在上太久了,他们根本已经忘了低头。 他们只知道他们受损失了。 但他们这样高高在上的怎么能受损失呢? 拿了他们粮食的,得给他们送回去。 拿了他们银子的也得还回去。 刁民嘛! 难道还敢反抗? 然而此刻刁民们就反抗了。 然后他们才明白,人家真反抗了,他们就是个渣啊! 整个张家湾城的怒火被点燃,到处都是愤怒的军民,他们追打着那些豪门显贵,把他们按倒在大街上用脚踩着,他们把那些官员从衙门里拖出来,找出衙门里的鞭子抽着,把那些豪绅拖出来,给他们脖子上挂着铜锣,让他们自己敲着锣喊着自己过去的恶行。 不只是城内贫民和原本在这里的那些士兵,就连收复这座城市的京营同样加入了。 要知道原本在这里面的可是五千京营。 他们和收复张家湾的京营都是互相熟悉的,甚至不少还都是亲戚朋友,京营本来就是京城军户中挑选组建,两百年来各卫互相通婚,谁还不能找出几个沾亲带故的。在这些熟悉的亲戚朋友追打那些将领时候,难道他们会忍住?更何况他们已经知道了杨丰给这些人分银子,那么为什么此刻不倒戈,然后一样跟着杨大帅分银子? 杨大帅可是守信用的。 说给银子那就给银子。 哪怕是带着一起,把皇帝从宫里拎出来要银子。 而李光先和几个将领一看无法挽回,也只能在家丁保护下拼命逃往城外,就在他们逃跑的同时,跟随杨丰的三千士兵也涌入了城内。 张家湾城就这样在仅仅几个时辰后又重新被杨丰控制。 不过…… 他要的可不是这个。 紧接着杨大帅跳下城墙,走到了被打死的李三才身旁。 后者躺在地上仿佛一块沾满血的脏抹布。 “来几个轿夫!” 杨丰喊道。 紧接着人群中挤出十几个轿夫。 “弄个能抬的架子,架子上弄个桩子,把他吊在上面抬着,他不是要高高在上吗?那咱们就让他高高在上一回!” 他说道。 “大帅,是不是就跟处绞一般?” 一个轿夫笑着说道。 “处绞怎么绞死?” 杨丰说道。 欧洲是弄个绞刑架,但大明的绞刑他还真不知道。 “就是您说的那样,弄个桩子把人绑上,用绳子把脖子和木桩套在一起,在后面插进棍子,刽子手转动棍子绞紧绳套,这样越绞越紧直到把犯人勒死,故此称之为绞刑。” 轿夫说道。 “那就这样,要十六个人抬的!” 杨丰喊道。 “兄弟们,赶紧给李老爷做个十六抬的大轿!” 轿夫笑着喊道。 然后周围立刻一片哄笑,紧接着他们开始动手,实际上很快的,又不是真的轿子,无非就是随便找些木料捆绑起来,中间架起个木桩,再把李三才弄到木桩上。真正需要点技术的是十六抬需要的那些,好在这些轿夫都是老手,干了一辈子这个的,很快这个特殊的十六抬大轿完成,李三才的死尸被绑好,然后十六个轿夫就把他抬起来了。 “走,咱们进京!” 杨丰看着高高在上的李老爷满意地说道。 周围军民面面相觑。 很显然这个决定让他们有些意外。 “你们害怕吗?” 杨丰喊道。 “不怕!” “不怕,跟着大帅就不怕!” …… 周围一片喊声。 “对,跟着我用不着害怕,咱们是去见陛下,李三才罪有应得,他自己都承认了私用漕船,夹带私盐,这无论哪个都是死罪,咱们抓他,他指使李光先和李家家丁拒捕才引发此乱。咱们按着太祖高皇帝的御制大诰办事,咱们又没什么罪责,只要见着皇帝陛下自然说清楚了,咱们为国锄奸还有功呢,都堂,你说是不是啊!” 杨丰喊道。 “是!” 顾养谦完全破罐破摔地扯长嗓音喊道。 “那就走,咱们进京见陛下去!” 杨丰喊道。 “走啊,去见皇帝啦!” ……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武德充沛大明朝 “你这也就是没生在太祖时候,要是生在太祖时候……” 顾总督欲言又止。 此刻他们已经走出了张家湾城,而且不是走南边,直接出北门走直奔通州的大路,很显然杨大帅此行的目标是朝阳门。 “这天下没太祖的事了?” 杨丰笑着说道。 他们后面是李三才。 十六个专业的轿夫抬着并不算沉重的木头架子,上面绑着都已经开始变色的东林点将录第一号,托塔天王李三才,然后迈着整齐的步伐,就仿佛真抬着位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不过官老爷也没资格坐十六抬,这东西理论上是皇帝专用,所以李大老爷也算真的实现了他高高在上的理想,他都快与皇帝一样高了。 周围是近两万京营和十几万百姓,不只是张家湾,附近的也汇聚过来,实际上还有更多在不停加入。 很多都带着锣鼓,混乱的敲打着。 顾总督微微一笑。 “太祖时候我还真没这自信。 我能几句话让所有人跟随,不是我多么有本事,而是你们这些官老爷早已经让民怨如同水坝后面不停上涨的洪水般积聚,他们就等着决堤的那一刻了,我只是在堤坝上点燃一桶火药完成最后这一步而已。 太祖时候? 太祖时候京营会跟着我吗? 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把炮口对准我然后一炮轰死我这妖人。 太祖时候京畿的百姓会跟着我吗? 我记得苏州有士绅鼓动造反,被百姓扭送官府吧? 咱们大明的百姓是最能忍的,他们给士绅当牛做马,忍受贪官污吏的苛捐杂税,纵然饥寒交迫也只是默默承受。 可你们也别忘了,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真正牛马被逼急了还要踢人,你们把他们逼到活不下去,难道以为他们会甘做安安饿殍?没有人会真的甘做安安饿殍,太祖当年不做安安饿殍,他们也不会做安安饿殍,他们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只要他们得到一个机会,他们就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是血海滔滔。 今天不过打死几个做官的。 而那时候他们会让天街踏尽公卿骨的。 你们以为我是在害你们? 其实我是在帮你们。” 杨丰说道。 顾养谦依旧只是一笑。 “大帅,后面骑兵过来了!” 不远处一个爬到树上的士兵指着西南方喊道。 “所有人都扛起毛竹,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冲,鸟铳手和弓箭手在里面准备着,要是骑兵敢射箭就还击,所有人都尽量靠的密一些,不用怕,当年太祖时候咱们老祖宗们可曾怕过胡元的骑兵?” 杨丰喊道。 那些跟随的百姓们,立刻扛起了他们携带的毛竹…… 就是毛竹。 张家湾城外木料场有堆积如山的毛竹,拿过来削出斜茬就行。 十几米长的毛竹两个人扛着,然后斜茬冲着外面,靠拢只是理想状态,毕竟那是平民青壮不是士兵,他们做不到列成密集阵型。 但他们数量太多,总数近二十万。 近十万根这样的毛竹扛在肩头指向外侧,本身就是一个对骑兵来说致命的陷阱,更何况这近二十万人没有秩序的行进,让这个陷阱大到以平方公里计。骑兵不敢冲,至少不敢以作战的方式冲,这种情况下只要那些青壮保持扛着毛竹指向他们方向,那他们就绝对不敢冲。 稍微速度快一点就得撞上。 但不冲…… 不冲他们就更不敢进去。 再精锐骑兵失去速度优势,进了这种人山人海中,也不过随便几个胆大的青壮稍微活动一下毛竹。 十几米长啊! 稍微活动一下就够把骑兵抽落马下了。 他们最多也就是在外围射箭。 但那些京营的鸟铳手和步兵弓箭手还混在其中,骑兵敢用弓箭射那他们就还击。 骑兵弓肯定射不过他们。 “看看,这才是大明立国之本,当年的太祖和军户们,就是这样把胡元逐出中原。” 走到一座土丘上的杨丰看着远处逡巡不前的骑兵说道。 后者真不敢进。 哪怕那些扛着毛竹的青壮根本不懂结阵,只是乱糟糟凑在一起,而且还不是大量凑在一起,都是几十百十个互相认识的聚拢成一簇簇,但他们的毛竹太长,簇与簇之间的完全能互相够着。对于骑兵来说,这就已经是一片死亡的陷阱,别说骑着马冲进去,就是步行进去想通过,都免不了被戳脸,除非这些青壮故意竖起毛竹放他们进去,否则就算能避开一簇也避不开下一簇。 在确信骑兵真不敢冲之后,那些青壮也大胆起来,甚至在边走边嘲笑着他们。 一些骑兵举着弓箭吓唬。 但毛竹里面那些京营也同样举起了鸟铳和弓箭。 骑兵也不敢射箭。 双方就这样互相喝骂嘲讽着,但谁也不敢攻击,可这些青壮是继续向前走的,他们扛着毛竹又不妨碍他们向前走,把这个横担肩头就行,一个充当支点,一个在另一边保持的指向。 这真是大明立国之本,明初的百姓就是这样武德充沛。 他们也是用长矛。 朱元璋自己临阵两根矛,一根丈八长矛冲阵,一根短矛格斗,无数举着长矛的农民,就这样跟随着他们的皇帝,一直将异族统治者逐出了中原…… 现在只是刚刚恢复了几分祖宗的风采而已。 近二十万人的洪流,就这样在冬日的原野上不断向前,然后又有更多人不断加入,而奉命阻挡他们的骑兵却根本不敢进攻,只是跟随在外面仿佛是他们的配属。至于前面的通州城门早就已经关闭,不过这没什么用,这个季节不需要进通州,实际上不是这个季节也不需要,通州和京城之间又没什么不可逾越的天堑。 而那些官员士绅们趴在通州城头,战战兢兢看着这片洪流在城外通过,甚至同样战战兢兢地看着城内那些越来越躁动的军民。 但是……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走啊,跟着杨大帅发财去!” “快开城门!” …… 伴随着无数亢奋的吼声,通州城内军民们瞬间冲破阻拦,打开城门涌向前方……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战鼓敲呀敲 八里桥。 “大帅,大帅,小的可算找到您了!” 李进忠一脸惊喜地高喊着。 而且还边喊边跑。 前面几个士兵不认识他,很干脆地把他按倒在桥面上,但他还在那里举着手继续…… “大帅,大帅,是我,是我!” 他喊道。 “啊,是你小子啊,是不是你与奸臣勾结,想以缓兵之计哄住我,再让那些奸臣调集兵马对付我?” 杨丰手中大刀向地上一顿喝道。 “大帅,您可冤枉我了,小的那晚离开后就进宫了,外面的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啊,小的还以为大帅依旧在南苑,昨日带着口谕又赶回去,因城门不开还费了些周折,到那里都天黑了,结果却未曾找到大帅。晚间又不知出了何事,只好回去等着,今日早起才知大帅移师张家湾,故此赶紧前来给大帅传旨。” 李进忠挥着手喊道。 “呃,如此却是错怪了李公公,快将李公公扶起来,李公公真是费心了,不知陛下有何口谕?” 杨丰说道。 很显然万历还在骑墙。 口谕啊! 如果他被官员们解决,那么就是这个狗奴才假传口谕。 那些士兵赶紧放开李进忠,后者不顾身上的泥土,赶紧爬起来跑到他跟前先是一脸喜悦的行了个礼…… “大帅,万岁爷口谕,大帅遭人陷害一事已然知晓,已交厂卫彻查,在查出主使前大帅所部先暂驻南苑。” 他说道。 “这有何喜?” “大帅,小的还没说完,皇贵妃娘娘听闻大帅还未成家,如大帅这般公忠体国者,又岂能连个家室都没有,故此向万岁爷提议,以大帅尚皇长女,大帅以后那就是驸马爷了,这岂不是大喜。” “呃,皇长女今年芳龄几何?” “十三。” “十三?兄弟们,把这个假传口谕的东西拿下!” 杨丰勃然大怒喝道。 “呃?” 李进忠傻眼了。 紧接着那些士兵一拥而上,迅速开始捆绑他。 “大帅,这是为什么啊?” 他一脸冤沉似海的表情喊道。 “哼!” 杨大帅冷哼一声,拎着大刀继续向前。 “这到底为什么啊!” 李进忠还在后面茫然着。 而就在此时,对面大批骑兵赶到。 “这又是哪里来的?” 杨丰说道。 后者风尘仆仆,明显是刚刚赶到京城。 “山西总兵董一奎。” 顾总督说道。 “李如松呢,还有他弟弟李如梅呢,你部下不是还有辽东总兵,为何至今还没见他们兄弟?” “顾某还没那么大胆子,敢把辽东的兵也调来,关外炒花等部和朝廷刚刚打过一场,若辽东的兵调入关内,炒花等人攻入辽东就罪莫大焉,至于李如松兄弟如今都在广宁居家,虽有都督官衔但无职,起用他们兄弟需圣旨,目前辽东总兵乃是董一元,董一奎之弟。” “朝廷倒是极擅过河拆桥。” 杨丰说道。 也就是说李如松兄弟回国后,就是一人给个都督,然后一边待着玩去吧,兵权什么的不要再染指了。 顾养谦微微一笑…… 这不是废话吗,难道朝廷衮衮诸公们很喜欢李如松吗? 如果不是杨丰横空出世,这时候李如松才是衮衮诸公们最想弄死的,不到别无选择不能用李如松,武将得受控制才行,不受控制的武将最好去死,杨丰的确属于不受控制的,李如松也是个同样不受控制的,只不过李如松没有杨丰这么狂暴而已…… 当然,主要是李如松没这个混蛋这么能打。 而且家大业大,不像这个混蛋光脚不怕穿鞋的,想给他套绳子都找不到。 “兄弟们,把你们的毛竹扛起来,所有人都靠拢在一起,记住了,无论如何别散开,鸟铳手弓箭手在最前面,就这样不停向前走,如果有人战死了,杨某可保把三百两银子送到他家人手中,以后他们的父母妻儿我来养,只要咱们能进京城,杨某可保每人二十两,想发财就在今日。” 杨丰吼道。 顾养谦没来由哆嗦了一下。 一人二十两,那他玛得几百万啊。 皇帝肯定没有…… 那就只能是谁有谁倒霉了,反正顾总督家在南通,他倒是不怕被这些家伙惦记。 “听大帅的,大帅说话算话!” “对,大帅不骗人!” …… 那些士兵们全都喊道。 剩下那些青壮也跟着振奋起来,三百两银子对他们来说,完全值得去死了。 真的。 这时候买个大活人也就十几二十两。 更何况刚刚那些骑兵的表现他们也看到了,根本就不敢冲他们,既然这样有什么可怕的,死了得三百两,从此后代过好日子,不死得二十两,同样也是发一笔横财。更重要的是杨大帅不骗人,上次他给跟着的人兑现了,这次他给跟着的人也兑现了,现在当然不会骗人。 怕什么? 不就是扛着毛竹凑到一起走吗? 谁不会? 就在对面那些骑兵迅速开始列阵的同时,前面的青壮们也开始靠拢。 至于两边的依旧保持他们的状态,警戒外围那些骑兵。 但即便这样,正面踏过通惠河冰面的也得近十万人,他们全都按照杨丰要求密密麻麻靠拢,两人一根十几米长的毛竹,这都是皇木厂的备料,阴干透了并不重。京营弓箭手和火枪兵躲在这些毛竹中间,虽然有些影响装填,但好在他们身旁都跟着帮忙的,还有不少刀盾手也在里面,十几米长的毛竹,给他们前方足够的保护。 “敲鼓!” 杨丰站在李三才的十六抬大轿上吼道。 下面轿夫依旧稳稳的抬着他。 后面马车上战鼓敲响,各处混在人群中的战鼓敲响,所有人开始呐喊着向前移动。 对面骑兵立刻开始冲过来。 毛竹里面的火枪手弓箭手开始射击,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听着乒乒乓乓的枪声倒是很振奋士气,青壮们在银子驱动下,不断吼叫着互相壮胆,高踞在半空中的杨丰也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骑兵在加速。 这边火枪手继续胡乱放枪,终于有流弹和流矢命骑兵。 这边士气大振,他们的吼声响彻天空。 然后…… 所有骑兵在十几丈外突然转向……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杨大帅来了,青天就有了 很显然董一奎也不是傻子。 南边还有一堆骑兵都在跟着划水呢,他又凭什么跑出来拼命? 这个巨大的刺猬阵当然不是无解,无非就是豁出去死多少而已,但他带来的可都是亲信家丁。 家丁在富贵在,家丁不在富贵也没了。 他拼光了家丁难道就能让衮衮诸公们感动?后者只会立刻解除他兵权,然后给个好听但没什么用的官爵回家养老,就像现在的李如松一样,吃空饷什么的别想了,手中连兵权都没有如何吃空饷?大明朝的武将们都懂,有这些家丁在,他们才对朝廷有价值,没有这些家丁,他们对朝廷也就没有什么价值了,所以杨元划水,张世爵划水,尤继先划水,那么凭什么指望董一奎不划水? 背后还有城墙呢! 他们打不开京城就行了。 相反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狠狠从朝廷宰一笔银子。 然后山西骑兵也加入了划水的行列。 三个总兵,一个副将,近五千精锐骑兵,就这样在外围跟着这个庞大的阵型跑来跑去,眼看着他们一直走到了京城。 朝阳门。 “我,杨丰!” 杨丰在城门前装逼中。 不过紧接着他就像玮玮一样突然笑了。 “我又来伸冤了!” 他笑着喊道。 然后城墙上那些京营哄一下子全笑了。 的确,此情此景唯有笑之! 短短不到一个月,他已经两回把朝廷的脸踩在脚下了,上次他带着十几万人打进皇城,硬生生把皇帝从皇宫拎出来,把个权倾朝野的司礼监掌印炸死,把个堪称封疆大吏的总督摔死,把一堆给事中排在皇城上打板子。 皇帝还得给他银子给他地盘,像伺候祖宗一样卑躬屈膝地哄着他。 自从上次之后,宫里的太监们全都没有过去的嚣张跋扈,明显那心态就知道收敛了。 文官也变了。 京营四万多老兵全都免费替役。 不用像之前那样借高利贷,才能完成替役手续了,兵部专门派出一个主事带着大批胥吏,在军营里摆上桌案一个个免费处理。 可以说杨大帅的大闹京城,比什么青天大老爷都管用。 青天大老爷最多抓一两个典型,不可能对付整个官场,敢那样也就被直接踢出官场了,可杨大帅是对所有的,从宫里到宫外,从文臣到武将,全都自觉的为之肃然,连那些放贷的将领,都不像过去一样动不动逼债了。 可以说这些底层的军户们,明显就感觉到了京城官场风气清新了许多。 可以说杨大帅来了,青天就有了。 然后他又来啦。 而且规模比上次还大。 这时候在加入通州和京城附近的那些军户和贫民之后,恐怕说三四十万都已经有了,虽然核心还是那些扛着毛竹的青壮和两万多士兵,但周围跟着看热闹的也不比这些核心部分的少了,甚至依然还在增加中。可以说整个朝阳门外人山人海,反正这时候是寒冬季节,周围也没什么阻碍,而且绝大多数人都闲着,俨然出来赶一场超大规模的庙会般。 连女人和小孩都有。 “严肃点,我这是伸冤呢!” 杨丰喊道。 城墙上笑得更响了。 “将士们,我等皆大明京营,当为陛下血战到底,断不能让这逆贼惊扰圣驾!” 临淮侯挥舞宝剑高喊。 然后原本还不笑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在他们的笑声中,后面一片混乱的跑动,紧接着杨元等人带着他们的家丁冲上了城墙。 李言恭立刻面露喜色。 就是一起跟着上城墙的协理京营沈思孝却一脸阴沉…… 估计是被敲诈了。 他才是京营老大,这时候的京营虽然理论上还是武臣为首,也就是临淮侯李言恭,他姑且算个武臣吧,虽然都武臣到写诗为主了,但那终究也是李文忠之后。但实际上真正说了算的是文官,也就是协理京营,沈思孝以兵部侍郎协理京营,为兵部所属的文官集团控制这支京城卫戍军。 但现在哪怕是他们,其实也明白京营靠不住了。 外面全是京营呢! 他们凭什么相信城墙上的这些京营不是和外面的一样心思? 外面都是亲戚朋友,真要是杨丰强攻,难道指望城墙上这些京营对着城外这些京营开炮? 还是得靠家丁! 所以杨元这三总兵一副将带来的这些骑兵才是真正可靠的,但他们也是最要钱的,看沈思孝这表情,还不知道被这四个混蛋敲诈了多少呢,不过登城的家丁们,的确迅速赶走京营,然后接管了城墙上的防御,这些总共也就不到五千,但防守朝阳门还是够了。 “逆贼,别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 有了底气的李言恭,站在城墙上傲然说道。 杨丰朝他一笑。 临淮侯没来由心里一阵发毛。 就在这时候,杨丰身后一片亢奋的号子声。 紧接着无数身上套着重甲的士兵肩膀上,共同扛着一个仿佛巨大蜈蚣一样的东西走来。 这东西其实是些紧紧捆扎的毛竹,上面铺着木板和湿棉被,下面横着十组四根毛竹捆扎的杠子,然后被这些士兵扛在肩膀,他们直接走到杨丰身后,最前面的几组立刻蹲下。杨丰接过旁边士兵抬来的专用盾牌,然后冷笑着转身,直接走上了这个巨大的蜈蚣,紧接着一百多士兵喊着号子将他抬起,就这样走向前方城墙…… “快,拦住他们!” 沈思孝喊道。 城墙上的弗朗机立刻喷出火焰。 霰弹直接打在下面士兵中,但却没怎么造成伤亡,连那些湿棉被都没打破。 “蠢货,换十两弹打那逆贼。” 沈思孝怒道。 就在同时那些家丁手中利箭射出。 但同样没用。 箭射不穿杨丰的特制铠甲,同样也射不穿那些士兵身上重甲,他们依旧抬着杨丰迅速向前,后面还跟着大批手持毛竹的,而鸟铳手和弓箭手也开始还击。 重新完成装填的弗朗机再次对准杨丰开火。 他一动不动。 任凭炮弹在自己头顶飞过。 然后这才竖起脚下铺着湿棉被的青冈木板。 “狗东西,滚开!” 一名京营将领瞬间发现了问题所在,紧接着一脚踢开操作弗朗机的京营,然后自己趴在上面瞄准……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真男人就要双持弗朗机 那将军迅速瞄准了杨丰,而且嫌引信有延时不够精准,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引信,然后直接把点火杆上燃烧的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去死吧,你这逆贼!” 他就像力挽狂澜的英雄般,看着那道挡住了杨丰的护墙发出怒吼。 而旁边士兵却以最快速度逃跑并扑倒。 紧接着点火孔里火光和硝烟向上喷射,就在同时轰得一声巨响…… 炸膛了。 爆炸的硝烟和火光中,倒霉的将军瞬间血肉模糊着飞出去。 那些士兵抱着头趴在地上笑着…… 可怜的将军到死都不知道,这些混蛋早就预谋让大炮炸膛,反正大明工部造的弗朗机炸膛属于正常,不炸膛才是奇迹,只不过什么时候炸而已,他们故意多塞火药,换引信点炮,点着了躲开就行,可将军老爷非要直接用火绳点炮那就只能说他是求仁得仁了。 就在将军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时候,抬着杨丰的巨大蜈蚣梯也到了城下,紧接着后面跟随的士兵举着毛竹涌向前,这些两两一组的毛竹前端都是很粗的麻绳相连。两根一起向前探出,直接兜住那些被扛在肩头的杠子,然后连同那些抬蜈蚣梯的,所有人一起喊着号子用力,原本平躺着的蜈蚣梯在两百多人共同努力下就这样开始立起。 同样原本隐藏在盾墙后的杨丰,也迅速变成踩着盾墙半蹲,而那面沉重的盾牌护住他正面。 后面士兵继续用力向上顶。 前端卡在城墙下的蜈蚣梯托着杨丰越来越高。 “开炮,快开炮!” 沈思孝看着迅速与自己平行的盾牌,在那里惊恐的尖叫着。 炮没有正好够到的。 但枪有。 他身旁亲信家丁立刻抬着一杆大追风枪上前,架在城墙上对着已经高过女墙的杨丰开火。 枪声响起,六钱重子弹瞬间撞在那面盾牌上。 火星迸射中子弹击穿盾牌然后撞在杨丰胸前,但却没能再击穿和盾牌一样都是厚达五毫米的锻钢胸甲。 杨丰被撞的猛然向后靠在蜈蚣梯上…… “击毙逆贼啦,击毙……” 沈思孝激动的喊声戛然而止,因为杨丰又仿佛诈尸般站直身子,直接踏着盾墙走上了女墙。 “逆贼!” 沈思孝悲愤地骂了一句。 下一刻跳下女墙的杨丰右手出现在了他脖子上,就像抓住一只死狗般,抓着他狠狠向下一掼,可怜沈思孝的脑袋直接向后摔在城墙顶的青砖上,然后杨丰抬起脚猛然跺在他脸上,实际上第一下明显就已经摔碎了颅骨,所以第二下的画面就很惊悚了。 旁边目睹这一幕的李言恭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城墙上。 “大,大,大……” 他哆嗦着说不出话。 然后杨丰那沾满乱七八糟的大脚直接到了他下巴,临淮侯就这样飞出了城墙。 “歧阳王之后岂能降敌!” 杨丰喝道。 半空中临淮侯用最后残留的意识悲愤着,然后直接砸落在了护城河的坚硬冰面上…… “快,斩杀这逆贼!” 至今还没见识过杨丰战斗画风的董一奎怒吼着。 然后他那些家丁蜂拥而上。 杨丰手中盾牌直接甩出,最前面几个家丁被砸倒,然后他转身拎起旁边的弗朗机…… 小弗朗机,一百来斤而已,不是拎起难道还是举起啊,这东西最小一百来斤最大可达千斤,感觉不过瘾的他紧接着又拎起一尊,一手一尊弗朗机的他这才找到感觉,然后画风狂暴的吼叫着冲向那些家丁,可怜董一奎这时候才清醒,他在家丁后面下意识地擦了下眼睛…… “撤!” 他惊慌地吼道。 他的家丁也都是明白人,其实还没等他下令,在杨丰拎起第一尊弗朗机时候这些家伙就已经转身。 然后杨丰就那样双持弗朗机狞笑着冲向他们。 家丁们因为拥堵确定已经逃不掉,他们惊恐地纷纷爬上了女墙,毫不犹豫地翻出女墙,然后就那么挂在那里,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这个家伙。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 他们很清楚这仗根本没法打。 要是在外面骑上马平地围攻,他们倒是还能试试,毕竟打不过也可以迅速撤退,可这是在也就一丈多宽的城墙上,那两尊弗朗机抡开了,不跑都是送死,而现在这样就算杨丰真不放过他们,大不了撒手掉下去,三丈高去了身长也未必摔死,而且城墙还是略微倾斜的。 摔断条腿也比被砸成肉酱强啊! 好在杨丰也没难为他们,直接在他们谄媚的目光中走了过去。 杨丰后面部下顺着蜈蚣梯纷纷爬上。 而那些京营早就已经倒戈,他们不但不攻击杨丰,反而堵塞城墙,还有人直接对着另一边的家丁举起鸟铳,后者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这种情况下唯一该做的就是赶紧撤退。正好后面不远处就是马道的他们,在杨元等人带领下,一边煞有介事地喊叫着一边仓皇而逃。 紧接着京营就冲下去。 而倒霉的董一奎倒是没有抛弃那些家丁,而且混乱的城墙上也跑不了,他带着剩下那些家丁很干脆的扔了武器,直接背靠女墙堆起笑容,就像夹道欢迎般看着双持弗朗机的杨丰…… “杨,杨兄弟,有话好说!” 董总兵满脸赔笑着说道。 杨丰像包租婆一样举起一根弗朗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我被奸臣冤枉了。” 杨大帅严肃地说道。 “杨兄弟,老哥哥我对奸臣也很痛恨。” 董一奎同样很严肃地说道。 “你得跟我一起向陛下诉冤。” “这个……” “你跟奸臣一伙?” “呃,杨兄弟放心,老哥哥我就是豁出去这条性命,也要为兄弟洗雪沉冤。” 董一奎大义凛然地说道。 “好,果然是够义气,把外面吊着的兄弟们也都拉上来吧,别再真的掉下去了,既然董大哥如此义气,咱们以后有福同享,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有银子咱们一起分,有酒咱们一起喝,走,打开城门,咱们一同去见陛下!” 杨丰拎着双弗朗机喊道。 后面他的那些部下哄笑着,把吊在女墙外面的家丁拉了上来。 正文 第八十章 杨大帅又要敲鼓了 京城内。 “杨大帅又进城啦!” “杨大帅又来伸冤啦!” …… “为什么要用又呢?” 在周围混乱的喊声中,杨大帅很不满意的说道。 “兄弟嫉恶如仇,最容易遭奸臣忌恨,故此总想着设计陷害你,这个又字正是京城百姓皆明辨是非,并非那种被奸臣哄骗者,这也是京营的兄弟们愿意冒死跟随兄弟,如此看来我大明终究还是有浩然正气的。” 董一奎说道。 旁边顾总督惊讶地看着他…… “北山将军真令人刮目相看!” 顾总督说道。 “呵呵!” 董一奎呵呵一笑。 两个老家伙显然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此刻他们正昂然行走在朝阳门大街上,两旁是人山人海,后面是浩浩荡荡涌入的军民,不过秩序倒是井然,实际上杨丰的大军核心还是京营,目前为止朝廷前期整理出来的五万京营除了还有五千之前在杨村的,这时候还在赶回外,其他可以说全都跟随着他。 他们多数都是京城本地的,不会在自己的家园胡闹的。 外面跟随的百姓也一样,他们最远也不过是张家湾的,京城里面哪个还找不出亲朋故旧? 秩序甚至比上次更井然。 不少士兵还在和熟人打招呼,还有女人带着小孩在旁边喊他们的。 “大帅,老朽与大帅也算自己人了,不知大帅接下来准备如何?” 顾养谦捋着胡子微笑道。 实际上这时候朝廷已经放弃挣扎了,毕竟京营都已经倒戈了,董一奎虽然算裹挟但也算倒戈,他这个头一开,那杨元等人就很难说了。 打是不可能再打了。 再打就该真的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所以这时候那些官员们正在逃往皇城,至于那些勋贵们不但不逃,反而已经在摆上酒菜,开始慰劳京城的大军,仿佛他们欢迎李自成进京,也仿佛他们欢迎多尔衮进京。倒是还没人准备好劝进,主要是杨丰至今没表现出这种意图,但凡他之前隐晦的提一下,说不定这时候就真有人摆出杨家天子万万年了…… “什么准备如何,我就是来伸冤而已,当然是去敲登闻鼓了!” 杨丰说道。 还敲啊,你就不能放过那面破鼓? 顾养谦无语中。 “兄弟觉得朝中有哪些奸臣?” 董一奎在另一边问道。 这个人还是公忠体国的,他其实是和顾养谦配合,试探杨丰的底线而已,目前这种情况打是不能打了,得想办法结束了,既然杨丰没有别的野心,那就得看看他要什么了。 “这个,我作为外臣,是不可能知晓的,需朝廷来彻查。” 杨丰说道。 “那朝廷查案期间,大帅是回天津等待结果,还是在京城等待?” 顾养谦问道。 “当然是回天津了,我是天津总兵,不回天津岂不是擅离职守?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忠臣,我就是来向陛下诉冤,诉冤完了就回去。” “那这些军民?” “他们与我有何关系? 京营又不是我的部下,至于这些百姓进京,话说这京城也不是不准百姓进的吧? 京营当然要在京城保护陛下,京畿的百姓进京城闲逛也是他们的自由,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就是带着部下来诉冤,诉冤完了我就可以走了,剩下如何调查我的冤案,这个不是我这个受害人应该插手的,有锦衣卫,东厂,有三法司,难道我一个总兵还敢干涉司法?” 杨丰说道。 懂了! 就是要钱! 给钱他就走人。 不给钱他也可以走人,就是他走后这四万多京营,几十万刁民会不会掀了京城就很难说了。 “大帅觉得,如何才能……” 顾养谦看着周围那些满怀憧憬的京营,还有后面那一片毛竹林…… 这得多少才能解决啊! “都堂,你想说什么?” 杨丰一脸纯洁的说道。 “老朽是想说,大帅要是信得过老朽,老朽进宫为大帅奏明陛下如何?” 顾养谦说道。 他决定让皇帝陛下自己操心去。 “当然信得过,那就有劳都堂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李进忠来。 “李公公呢,我忽然觉得他有可能是被冤枉的,我只是觉得皇长女还如此年幼,陛下却要招我做驸马有些不合常理,现在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又不是说立即洞房。不如都堂带着他一起,要是他真是假传圣旨正好交陛下处置,毕竟他是个内官,咱们外臣也不方便处理。 李公公,要是杨某真冤枉了你,回头我请你喝酒赔罪。” 他说道。 “大帅言重了,是小的请大帅才对。” 后面还绑着的李进忠流下激动的泪水说道。 顾养谦只是一笑。 杨丰只不过是找个借口继续进攻京城而已,现在已经进了京城,当然没必要继续扣着李进忠。 顾养谦赶紧带着李进忠向他告辞,然后直奔前面的皇城。 杨丰在后面笑得很深沉。 他不会闹大的,一旦继续闹大下去,衮衮诸公就该召集天下勤王了。 大明周围还有一大堆敌人在窥伺,不说还在扮演忠心耿耿的野猪皮,辽西还有炒花等内喀尔喀集团,蓟镇长城北边还有赶兔集团,河套还有卜石兔集团,之前叶梦熊就是在那里与他们纠缠,麻贵是那里的主将。 更重要的是很快就要开始第二轮援朝之战了。 还有杨应龙。 这些都在未来几年。 他可以闹事,但不能把文官逼到豁出去和他玩全面战争。 实际上这一次如果不是文官们先对他动手,他是没准备在这个冬天二进京城的。 他的计划是先把控制区土改…… 不对,准确说是推行太祖旧制,然后拿着大诰和大明律,以重新整理鱼鳞册名义对运河护漕区的人口和土地进行整理,最终完成一场土改,把这个区域内的农民全部变成自耕农。然后再对那些纤夫进行整编,搞一个垄断性质的纤夫工会在运河上吸血,同时展开海运贸易,话说他那也是有梦想的,他有很大的建设计划的。 不过现在…… 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说吧,到底要多少! 登闻鼓院。 时隔不到一个月,将军令的鼓声再次敲响。 “痛快,我就喜欢在这里敲鼓!” 敲完一曲将军令的杨大帅,仿佛发泄完了般把鼓槌一扔神清气爽地说道。 董一奎只是笑着。 不得不说此时的董老将军其实也很羡慕,他如今差不多带兵快五十年,真还没想过当武将的还能如此快意。 “大帅,您看这鼓也敲完了,咱们是不是该宣旨了?” 旁边孙暹陪着笑脸说道。 他和顾养谦早就已经拿着圣旨过来。 万历之前就装病谁也不见,那现在当然也不会见杨丰,说起来皇帝陛下也不是那么喜欢看见他的,在这种情况下就更不喜欢了,之前李进忠带出的口谕当然是真的,只不过当时局面还不明朗,所以只能是口谕而已。这样就算杨丰被衮衮诸公们解决了,他也大不了说这个狗奴才假传口谕,但现在既然是杨丰把衮衮诸公解决了…… 那就是口谕了。 现在更是直接升级为正式的圣旨。 内阁票拟,司礼监行玺,六科核验无误的正规圣旨。 圣旨内容也很简单,兵部左侍郎李桢与孙矿等人朋党,欲为孙矿报仇,故此勾结司礼监某秉笔太监,后者私自盗用玉玺发出中旨,李桢不顾圣旨无批蓝也并非兵科所传递,直接以此为依据向总督蓟辽军务顾养谦下令,诬陷天津总兵杨丰谋反,并要求顾总督调兵捉拿…… 顾总督没有责任。 他是蓟辽总督,辖区总兵谋反,他调兵捉拿属于职责所在。 总之这就是案子的真相。 没什么太深的东西,就是个兵部左侍郎给他的同党报仇,一个太监贪图银子伪造中旨而已。 “司礼监秉笔太监,能有这么大胆子?” 杨丰愕然道。 “大帅有所不知,这中旨原本就是他们写的,只不过需要掌印行玺,司礼监田掌印也是疏忽了,那玉玺看管不严,没想到这个狗东西竟敢趁机盗用玉玺。” 孙暹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至于这个秉笔太监其实昨天才进司礼监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这是他们几个大太监和内阁凑到一起研究出来的,虽然那时候杨丰还没打到京城,但已经需要准备好背锅的了。 当初万历的确没有下旨。 是从御史里面找了个疯狗,让他以题本方式上奏。 然后司礼监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交给内阁,内阁又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拟旨,司礼监也在万历不知道的情况下行玺,但现在这个步骤全抹去,变成司礼监这个倒霉的秉笔太监私自写了中旨并盗用玉玺假传圣旨。原本内阁其实不想搭上一个兵部左侍郎的,毕竟光这个秉笔太监就行了,但太监集团不干,凭什么就得我们出个背锅的,你们却不出? 如今文官有点受打击,也的确没有过去强势,只好把李桢扔出来凑份子。 原本他们还想让死了的沈思孝背锅,但顾养谦却坚决不干,沈思孝虽然是兵部侍郎,但是主管京营的。 他没权力给蓟辽总督下令。 如果是他背锅,那顾总督那里就不好解释了。 最终还是李桢。 至于怎么让李桢接受就是阁老们的事了,再说他不接受又能怎样。 总之这个诬陷杨大帅谋反的案子,已经在东厂和锦衣卫雷厉风行的严查下迅速查明真相,就连涉案人员也都已经抓捕归案,现在李桢就已经在锦衣卫诏狱里面关着了,那里面还有之前一案的涉案人员…… 杨大帅一来,诏狱也热闹了许多。 “东厂果然是断案如神。 既然如此,我的事情也算了了,那我就带着部下回天津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很干脆地转身…… “大帅,小的们怎么办?” “大帅,您不能走啊!” …… 周围京营一下子乱起来,还有人就要扛着火枪往前,那些青壮也纷纷举着毛竹挤了过来。 孙暹赶紧拉住杨丰…… “大帅莫急,大帅莫急,还有一道圣旨。” 他惊慌地说道。 还有一道圣旨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原本的总理京营临淮侯李言恭和协理京营沈思孝,都因为不慎坠落城墙而亡…… 对,两人一起坠落城墙,城墙太高,沈思孝还把脑袋都摔没了。 所以现在京营缺少主官,故此由杨大帅暂时总理京营。 天津总兵还照旧,就是暂时代理一下这个总理京营,等以后皇帝陛下身体好了再另外任命一个,而且还给杨丰把原本的都督佥事升一级到都督同知,虽然总理京营其实一直是勋贵,但这个问题并不重要。 既然这样杨大帅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然后还有第三道。 就是此案导致京畿扰动,民间多有不安,故此命令杨大帅协助蓟辽总督顾养谦和巡抚李颐安抚…… 简单一句话。 说吧,到底要多少? 顾养谦,孙暹一起看着杨丰。 “二位请!” 杨丰做了个向旁边请的动作。 两人了然的跟着他走到一旁,然后三个脑袋凑到一起…… “不瞒都堂,督公,这些军民之所以不肯散开,主要是之前末将对他们说过,若是进京途中有死了的,一人三百两,凡是跟着进了京的,一人二十两,这的确是我鲁莽了,要是陛下怪罪,我甘愿受罚!” “大帅言重了,大帅又没留下字据,随口一说而已。” “这可不一样,他们可是认真的。” “那大帅算算得多少?” “死了的还没统计,不过跟随我来的部下,京营,这些加起来五万,一人二十两也就是一百万。” “一百万?!” 孙暹惊叫一声。 然后他赶紧自己捂住嘴。 远处那些士兵和青壮全都看着他们这边。 “督公还忘了那些青壮,他们估摸着也得二十五万。” 杨丰笑着说道。 “二十五万两?” 孙暹颤抖着说道。 “人!” 杨丰说道。 “两,是两!” 孙暹扶着顾养谦,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人,是人!” 杨丰残忍的打碎了他的幻想。 孙督公腿一软,直接就那么坐在了地上。 (感谢本书第二位盟主mainID的打赏。)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诸位,我们捐款好吗? 内阁。 “大帅,此处并无旁人,咱们也都直说了吧,这笔钱朝廷断无任何拿出之可能。 不是不给,是真没有。 户部也罢,内库也罢,都可向大帅敞开。 大帅自己带着兄弟们进去看,就是进去拿也行,有多少拿多少,但你们要的这个数是真没有。” 赵志皋很直接地说道。 此刻几个阁老,孙暹和田义,还有顾养谦全都在,也算是目前大明的最高层会议了。 杨丰的开价实在太高,根本没有接受的可能,六百万两银子,他也真敢开口要。 话说大明内外两库什么时候有过这么多银子? 六百万两? 户部六十万都拿不出来。 实际上户部大概也就还有二三十万,内库虽然多些,但也肯定不会超过百万两的,如果杨丰要一百万,那么咬咬牙给他凑出也不是不可能,但六百万那就绝无任何可能了。其实内阁和太监们商议的数字,是最多不超过五十万,真要有六百万就不至于沦落至此,真要有六百万撒出去给将门,买着他们和杨丰拼命不好吗? 所以赵首辅此刻很自信…… 光脚不怕穿鞋的,反正我拿不出这么多。 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你玩沦陷京城,我们玩天下勤王,咱们放开手把大明朝搞个天下大乱。 妥协是因为没到底线。 这个数字已经完全冲破底线了。 “濲阳公冤枉我了,这又不是我要的,我杨丰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是为了觊觎这些银子,杨某不会拿一两银子,我就一个人,最近新添了个婢女,全家就两口人,朝廷的俸禄都花不完,我要银子作甚?这是那些士兵和青壮要的,他们加起来几十万人,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抚他们!” 杨丰一脸委屈的说道。 “呵呵!” 阁老们齐声呵呵。 “大帅,这些废话就不用说了,你们真心要,就是五十万,要六百万那就悉听尊便吧,阁下就是砍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也算成全我们的名节。” 沈一贯说道。 四只老狐狸摆出一副我躺下了,你随便的姿态看着杨丰。 “四位阁老,你们还是对我有偏见,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从没想过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杨某祖上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哪怕逃匿山林也没忘了忠义,虽然杨某行事可能与诸位不同,但自问对陛下的忠心与诸位并无区别。如今面对这种情形,我与你们一样在想办法解决,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都是帮着陛下解决这个麻烦。 你们不应该猜疑我。 我和你们一样很想早点安抚下这些军民免了一场大乱。 要不是我真打不过那么多人,我都想把他们抓起来押出去了,但我虽然颇有些武艺,也打不过几十万人不是吗。” 杨丰说道。 老狐狸们微笑着看他演戏。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一点,朝廷的确没有六百万。对吗?” 他说道。 “对!” 赵志皋回答。 “但是,这些军民也不可能放弃,至于五十万就不必提了,五十万徒然激怒他们闹起来,真要是几十万人大闹京城那就真完了,咱们是给陛下解决危机而不是激化矛盾,所以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弄这六百万了。 我的提议很简单,既然都是陛下的忠臣,那就帮陛下凑呗! 我身上还有五十两银子,这是我的全部家产,一两不留全捐出,杨某也算破家以纡国难!” 杨丰说着毅然掏出了自己的钱袋子。 阁老们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那么拿出所谓全部家产,很显然老狐狸们都被他的无耻震惊了…… “大帅,你可是认真的?” 顾养谦说道。 “当然是认真的,杨某乃是忠臣,自问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陛下遇上难处了当然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我既然不能一个人打败数十万人,又无法劝说他们放弃要这些银子,那么唯有竭尽所能为陛下凑齐这些银子。 杨某全部身家就是这五十两,那就把全部身家献给陛下。 剩下还有满朝文武,各家豪门显贵,甚至那些富商大贾,既然都是陛下的忠臣,当然也应该给陛下出力。 如此你出一百两,我出五十两,不就很容易凑齐了吗? 杨某的确出身寒微,做官也才不到一个月,总共就这五十两的家产,但那些豪门显贵可不一样,他们哪个不是家财万贯? 杨某献出全部家产,他们献出一成家产不行吗? 半成也行啊! 难道他们对陛下的忠心,连半成家产都不值吗?” 杨丰说道。 老狐狸们的目光立刻深沉起来。 “大帅真有此意?” 张位缓缓说道。 “不是我有此意,而是身为忠臣,就应该有这种为陛下排忧解难的觉悟,连半成家产都舍不得拿出来帮陛下渡过难关,那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忠臣?我可以拍着胸脯说我对陛下唯有赤胆忠心,所以我拿出全部家产,虽然五十两可能不够豪门贵族一顿饭钱,但这真是我的全部家产了。” 杨丰举着他那五十两银子,就像举着他的赤胆忠心般说道。 老狐狸们深沉的看着他。 “如此倒是老朽小看大帅了,大帅能有如此赤胆忠心真乃大明之福,老朽当然是忠臣,大帅破家以纡国难,那老朽也不能落后,老朽家中只有几亩薄田,所有财产无非历年所积攒之宦囊,差不多有五百两,老朽也全献于陛下。 只是这募捐一事,还得大帅负责。” 赵志皋笑着说道。 “阁老,您这么说可不对,我哪有资格负责这个,这得陛下亲自下旨,最好选位皇子甚至太子,亲自带着内臣负责,我最多跟着跑腿而已。” 杨丰说道。 “那大帅写奏折吧!” “呃,都堂,我识字不多,您来代笔如何?” 杨丰看着顾养谦。 后者忧郁了一下,紧接着旁边中书捧过笔墨纸砚,顾总督以标准楷书迅速给他写了题本,杨丰签名,然后递给田义,田义默默交给赵志皋,赵志皋迅速写了票拟,然后再递给田义…… “咱家这就去见万岁爷。” 田义拿着票拟的奏折起身说道。 正文 第八十三章 财源滚滚啊 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没觉察出这有什么问题。 六百万是肯定拿不出的,但外面几十万军民也的确惹不起。 那不这样还能怎样,至少这的确是个有效的解决办法,至于让大臣们给皇帝捐款,这个其实也没什么丢人的,原本历史上他也这么干过。 那是三大殿烧了以后。 他因为没钱重修三大殿,所以让那些太监们在外面搞献银助大工,那个孙子捅出爷爷贪污的案子,就是在这个背景下出现的,所以说皇帝陛下其实也没什么节操,而杨丰的这个计划在他看来完全可以。 关键是不用他出钱啊,只要不用他掏钱的计划都是好计划。 至于最后能不能募捐到六百万两并不重要,实际上他也知道肯定不可能募捐出这么多,他自己的内库都没有这么多银子,京城这些豪门贵族家里银子难道比他的内库还多?但那时候也足够堵住杨丰的嘴了,他要的数目,他提出的募捐计划,也是他去负责的,最后募捐不到还能怎样? 差不多就行了。 说到底只要杨丰能接受了,剩下外面军民无非就是给多给少。 一人二十两给不了,一人五两银子也不少了,最后也就把这一劫撑过去了。 至于以后…… 现在还管什么以后啊! 经历这一劫之后,估计一年内没人敢再提什么剿灭杨丰了。 实际上现在万历就很后悔,当初不应该这么草率动手,朝廷的军队明显很靠不住。 应该多忍忍。 最好重新训练一支忠心可靠的精锐。 话说他现在都已经怀念戚继光了,至少戚继光在的时候,朝廷真的不需要考虑打仗的问题,现在居然连对付一群乱兵刁民都做不到,这国家怎么他玛变成这个样子了。剩下的问题是还需要他出个儿子,这个有点羞耻,但他也知道这种局面下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做,他儿子出去羞耻,好过他自己出去羞耻,既然这样就让皇长子出去吧! 他终究需要学会面对外面的世界。 于是可怜的泰昌,就这样以十三岁的年纪,用他那稚嫩的肩膀替他爹扛起了一切。 皇极门前。 “末将杨丰,见过太子殿下!” 杨丰对着一顶小轿里的初中生躬身行礼。 后者惶恐不安地看着他…… “大帅,陛下尚未册立太子,这位是皇长子。” 顾养谦在一旁说道。 “什么,这么大年纪了居然还没立太子?” 杨丰愕然。 顾养谦怅然一笑。 谁说不是呢,我们也很想啊,可宫里还有个妖妃呢! “杨同知,常洛年幼无知,当如何做还需同知指点。” 泰昌走出小轿还礼说道。 “陛下可有圣旨给皇长子?” “有。” 泰昌说着把圣旨捧给杨丰。 杨丰打开看了看,内容的确就是他奏折要求的。 万历以圣旨方式明确要求在京的文武官员,勋贵外戚,总之就是一切有品级和爵位的,甚至包括那些有品级的内官,都尽己所能捐献金银,只不过没有说是给那些士兵和青壮,毕竟这个说出去不好听,就是笼统的说目前国家艰难,朝廷财政枯竭,让他们捐款以助国用。 “这就行了,末将护着皇长子,到各家登门去宣旨,对于那些给陛下捐献银两的,由皇长子赏赐墨宝。” 杨丰说道。 旁边顾养谦笑着,这活他熟啊。 泰昌也没多说什么,老老实实重新坐进轿子。 “走,兄弟们,咱们护着皇长子上门募捐!” 杨丰喊道。 跟随他的三千部下,立刻护卫着小轿走向前面的午门。 不过刚走到内五龙桥的时候,他们就被一大群官员挡住了,为首的正是四位阁老…… “四位阁老,你们这是?” 泰昌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们。 “皇长子,此处乃是老朽与三位阁老,及六科所有给事中,内阁所有中书舍人为陛下所凑的五千两,请皇长子代收。” 赵志皋笑着说道。 在他们旁边是一辆满载白银的马车,里面一个个银锭熠熠生辉。 “诸位阁老果然深明大义,那皇长子给诸位阁老留个墨宝?” 杨丰说道。 “以后再说,还是先出去募捐重要。” 沈一贯笑着说道。 “那就等回来再写吧,左右诸位都离着近,什么时候写都行。 皇长子,你看,我就说咱们大明还是忠臣多,咱们这还没出午门呢,五千两就已经有了,算起来六百万两已经有了快千分之一了,这总共也就才走了没几步就收了这么多,照我估摸着,应该走不到天黑就够了。” 杨丰笑着对泰昌说道。 天真的泰昌明显也一下子很有信心了。 就是嘛,还没出午门就收了五千两,这样看来六百万还真不是什么大数目。 “皇长子,皇长子,奴婢可算赶到了!” 后面田义的喊声响起。 杨丰和泰昌赶紧往后面望去,然后就看见田掌印带着一群小火者,赶着三辆马车从通往内阁的会极门出来,他们的司礼监在皇宫后面,煤山东边,得从东华门进皇城,正好从会极门出来。 而马车上赫然也都是银子。 “皇长子,这是奴婢与司礼监上下,一同为陛下献上的一万两。” 田掌印笑着说道。 “一万五千两了,四百分之一了,还有没有再来的了!” 杨丰一脸激动地说道。 “有,有!” 然后另一边的归极门里响起孙暹的喊道。 紧接着孙督公和李进忠带着三辆马车也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又是一万两,两万五了,快两百分之一了,皇长子,我就说嘛,六百万两而已,多大点事啊,咱们大明文武百官,勋贵一大堆,随便凑凑就够了,我大明还是忠臣多啊!” 杨丰激动的喊声在皇城里面回荡。 “杨同知所言极是!” 然后皇长子也跟着笑起来。 看得出皇长子也真的信了他,不过泰昌的确对钱没概念,原本历史上一登基就把他爹攒下的家底撒出了一多半。 然后把他儿子坑苦了。 周围一圈老狐狸们全都跟着笑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少年泰昌之愤怒 定国公府。 大明太师兼太子太傅,掌后军都督府事,世袭定国公徐文璧用无语的目光看着宣旨的顾养谦…… “太师,您可听明白了?” 杨丰扮演狗腿子。 当然要从徐家开始啦! 目前大明朝做官的就是这个老家伙为首了。 虽然他不管事。 太师,太子太傅,这些都是领工资用的,实际坐而论道,既然坐而论道那就别起来管事了,掌后军都督府倒是军权在握,但可惜还是个领工资养老的。理论上天下军队归五军都督府,兵部调动军队必须通过五军都督府才行,但指的是卫所兵,这时候各地都是募兵。 文臣的兵部,总督军务直接指挥那些总兵…… 不听? 你们军饷是谁给? 难道五军都督府给你们军饷? 总兵和募兵制的出现,彻底让文官掌控了军队,五军都督府的勋贵们退化成了领工资的废物。 但是…… 这个废物有钱啊! “皇长子,既然如此,那老朽断无推辞之理,我徐家虽不算富有,但为了陛下,银子还是有,咱们家还有多少银子?” 徐文璧问他儿子徐廷辅。 “大概还有三千多两。” “全献出!” “父亲,还是留几百两吧,您抓药也得用钱。” “混账,是我抓药重要,还是陛下重要?一两银子都不留,要是让我知道谁敢留银子,我打断他腿,抓药就再典当些衣物。” 徐文璧怒斥儿子。 说话间他还猛的咳嗽了两声。 “太师真是公忠体国啊!” 杨丰笑道。 “我徐家与国休戚,公忠体国乃是本分!” 徐太师傲然说道。 旁边顾养谦只是在看着笑。 徐廷辅赶紧回去,带着家奴抬着几箱银子走出,里面全是散碎的,看得出的确是竭尽所能了,他们身后巨大的豪宅里甚至还有女人在哭,搞得皇长子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募捐队伍就这样带着三千四百二十六两银子离开定国公府。 而就在同时,这个消息以极快速度向外传递,就在他们到达下一家英国公府的时候,世袭英国公张元功已经在门前准备好银子等着了。 也是三千多两。 “这是?” 杨丰看着他对门,那里一个和他模样有几分相似,年龄差距也不大的老家伙,正在指挥家奴往外搬家具…… “快,都抬上!” 那人焦急的高喊着。 “老爷,您就给家里留些吧!” 一个老太太哭着在里面拉着张梳妆台喊道。 “放手,如今陛下遇着难处,我就是把家里能卖的全卖了,也要给陛下凑一千两!” 那人怒斥。 “这是舍弟元德,想来家中银子不多。” 张元功笑着说道。 “张老爷,您就有多少算多少吧!” 杨丰很不忍心地喊道。 “哼,我张家为陛下,就是肝脑涂地都不怕,不就是些银子,我张元德再穷,也得给陛下凑一千两,把夫人的那几件首饰也拿出来!” 张元德傲然说道。 既然他还在卖家产,那募捐只能等一下再来了。 皇太子一行继续。 他们并不是沿着街道随便找,而是按着官爵往下排,虽然这些勋贵其实都住的不是很远,但也需要一家家的找,很快他们就发现街道上卖家产的多了,那些豪门贵戚之家,也都和张元德一样,在把家里的东西拿出来变卖,甚至干脆就在自己家门前摆摊。 什么家具器皿,衣服首饰,统统都摆出来卖。 最夸张的是还有个卖女儿的…… “小女笈开之年,如今某破家以纡国难,愿以百两卖与好人家。” 那家伙还高喊着。 一边喊还一边看着走来的皇长子。 可怜皇长子羞愧的赶紧放下轿帘,而杨丰则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小美女…… “真一百两卖?” 他喊道。 “哼,老夫只卖与好人家,阁下就不必了!” 那人傲然说道。 “卖女儿是犯法的,小心我请出大诰。” 杨丰喊道。 “老夫收钱给女儿找个义父不行吗?” “呃,你高兴就好。”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顾养谦还是在一旁笑着。 他们很快到了成国公家 不过这时候没有成国公,万历十四年成国公朱应桢自杀了,他爷爷朱希忠相当于当时的徐文璧,堪称勋贵之首,因为贿赂了张居正,万历初年病死后居然享受他们老祖宗朱能一样待遇追封郡王。 然后张居正一死,万历清算张居正一系,他被吓得自杀了。 直到现在万历还没准他儿子朱鼎臣继承。 不过钱还是得收,没继承爵位又不是没封官。 “朱公子真是忠心啊!” 杨丰看着马车里面新收的五千两银子感慨着。 “说起来成国公已经故去快十年,陛下也的确该准他继承了,一下子拿出五千两的确难能可贵。” 皇长子也很感慨地说道。 突然间旁边跟着的一个士兵忍不住笑出声来。 “混账,笑什么?” 杨丰喝道。 “大帅,皇长子,他家十四万亩地呢,而且都是上好的水浇地!” 那士兵笑着说道。 “一亩地产多少?” 皇长子愕然问道。 “看种什么了,单种一季粟的话,一年产一石半到两石出头,要是种麦子的话产一石到一石半,不过种麦子就可以再种一季杂粮,加起来两石多些,只不过杂粮便宜,但自己吃还是可以,他们家都是水浇地,而且不交税,除去给佃户的怎么着一年也得收十五万石粟。” “粟多少钱一石。” “六七钱银子,粟米和稻米差不多价,都是九钱上下,麦子和杂粮比米价略微低一些,七八钱银子。” “他家一年收十万两?” “十万两?二十万也有,他家又不光是田地,城里光出租的房屋就得上千间,更别说还有那些自己家开的店铺,咱们之前经过的都差不多,徐太师家地少些也有四万亩,但他家和南边魏国公家往来生意做的大,一年赚的比成国公家还多,英国公家想来也不会少。 刚才卖女儿那个张老爷是世袭指挥使,家里光商铺二十处,田地几千亩,一年不说几万两,但万两是有的。 小的就是本地的,都知道!” 士兵说道。 他没注意到皇长子的脸已经变成猪肝色了…… “走,回去找他们!” 十三岁少年愤怒地喝道。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 泰昌真的快气炸了。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不是说没有脑子。 他爹让他出来搞募捐,就是因为这件事实在太羞耻了,他那个没节操的爹卖儿子而已。 他走在路上都仿佛能感受到人们异样的目光。 十三岁啊,初中生年纪,都是很敏感的,觉得自己是在丢人现眼。 然后无论是定国公把抓药钱都捐出来,还是张元德卖家当凑钱,尤其是路上看到的那些为了捐款,不得不当街变卖家当,甚至都卖女儿的官员,无不让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 多么忠心的大臣。 看看他们为了他爹所做的这些。 再想想他此刻在做的,他真的有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所以他才被朱家拿出五千两银子感动了,在他看来他爹因为迁怒朱家,十年不让人家继承爵位,这本来就不对,结果人家依旧无怨无悔,他爹遇到难处了还拿出这么。连定国公和英国公家拿出三千多两就已经那么困难了,成国公家拿出这五千两还指不定多么艰难,他都可以脑补出朱家上下凑银子时候如何竭尽所能。 然而真相居然是这样? 朱家光田产一年居然就能收入十万两? 什么忠心啊? 人家全都在把他当猴耍呢! 什么抓药的钱都拿出,什么典当嫁妆,什么卖儿卖女,全他玛是在演戏啊! 他才是个傻子啊! 五千两? 人家一年几十万两,自己居然以为五千两就是多的? 他真的气炸了。 十三岁年纪哪受得了这个啊! “对,找他们去,这不是骗人吗?一个个又是卖家产又是卖女儿,好像拿出几千两银子就已经揭不开锅了,结果却一个个全都一年几十万两,他们这是拿太子殿下当猴耍吗?走,兄弟们,咱们去找他们去,让这些狗东西知道知道欺骗太子殿下的后果!” 杨丰就等他这句话呢,立刻义愤填膺地喊道。 “走,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太子殿下!” “兄弟们,咱们去给太子殿下讨回公道!” …… 然后那些士兵一片同样义愤填膺的喊声。 一帮人拥着都气哆嗦了的泰昌立刻掉头,后者正在怒火中烧,都没注意到他们的称呼有问题。 不过也不算有问题。 他是皇长子。 他本来就应该是太子啊! “都堂,你不去吗?” 杨丰看着顾养谦。 “这个,老朽有些头疼,就不去了吧。” “那就是给这些混账东西气得,这个我懂,您去骂他们几句就好了!” “呃!” 然后顾养谦也被士兵们硬推着一起走了。 他们浩浩荡荡直奔成国公府,路上一大堆闲人立刻跟随着,实际上也不能说是闲人,这时候的京城都快人满为患了,这都是等着分银子的,几十万涌入城市的军民呢,而且消息都传开了,太子正在找那些勋贵挨门借银子,估计很快就可以兑现那一人二十两了。 大家都等着呢! 到了成国公府门前杨丰直接一脚踹开大门…… “姓朱的,给我出来!” 他大喝一声。 里面门房带着棍子刚出来,还没等说话就被他踹倒。 后面士兵们蜂拥而入。 杨丰拎着大刀在前,他们簇拥着中间的泰昌直奔二门,后者不但没觉察出这画风不对,反而觉得这种行为很快意…… 真的很快意啊! 一个被关在宫里十几年的小孩,平日里接触的除了女人和太监,剩下就是些教他读书的文臣,别说是这种打进别人家里,就是说句脏话估计都会立刻遭到老师们的指责。尤其是他本身就是个意外,他妈根本不受宠,身为皇长子更是要直面宫里的倾轧,平日里只能小心谨慎做人,这种年纪压抑着那么久,突然一下子跟着这样一群坏人…… 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新世界的大门一下子在他面前打开了。 做人还可以这样畅快啊!他就像个跟着坏孩子的三好学生一样,突然一下子就仿佛中了毒。 “出来!” 他甚至跟着士兵一群喊道。 杨丰回头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皇长子已经激动的涨红了脸。 “都他玛给我出来!” 杨丰喊道。 “都他玛出来!” 皇长子喊道。 然后杨丰手中大刀猛然砸在二门,二门瞬间就被砸开了。 然后里面一片雕梁画栋瞬间展开在他们面前,之前为了见他们穿着件旧青衫的朱鼎臣,还有他叔叔,实际上主持朱家事务的朱应槐,朱应槐的儿子,后来卖崇祯的朱纯臣三个人正匆忙走出。只不过现在的他们,早就已经换掉了他们之前的旧青衫,一个个浑身绫罗绸缎,身上挂着玉牌,腰上镶着宝石的革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尤其是朱纯臣,因为年纪轻更加奢华,腰间金带钩上镶着一堆宝石,简直就像个反光牌一样。 三人一脸愕然地看着杨丰等人。 “皇长子?” 朱应槐赶紧拱手说道。 下一刻杨丰突然到了他儿子面前,一把抓住了那个带钩…… “朱公子,这个带钩怕是不只五千两吧?” 他笑着说道。 “大,大帅说笑,这是黔国公家送的,不,不,不是自己买的。” 朱应槐下意识地摸着脑门说道。 “黔国公送的啊!” 杨丰说道。 正好里面一个贵妇走出来,这个应该是朱应槐的老婆,之前也在里面,听着不对走出来,她戴着全套的黄金头面呢!各种镶嵌宝石的首饰齐全,最顶上一颗硕大的红宝石更是在阳光下闪耀,简直珠光宝气直晃眼…… “这也是黔国公送的吧?” 杨丰说道。 “对,对,送,送的。” 朱应槐这下子真的擦汗了。 “还他玛想骗太子殿下,兄弟们,进去看看,这黔国公到底还送了朱家多少东西!还拿出五千两就喊着典当嫁妆才凑齐的,我看就小公子这堆宝石就不只五千,我看你们是纯粹拿太子殿下当猴耍啊。” 杨丰一把扯断了朱纯臣的腰带钩,对着阳光挥舞着。 因为他力气过猛,还把朱纯臣扯得惨叫一声,紧接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身后泰昌一脸铁青,而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立刻冲向前方……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上夹棍,我最爱夹棍了 “皇长子,皇长子,我朱家愿再献万两以助陛下!” 朱鼎臣惊慌地喊道。 然后他还试图冲向泰昌,但可惜被杨丰随手推回去,一屁股也坐在了地上,不过他没放弃挣扎,坐在那里看着泰昌身旁的顾养谦…… “冲庵公,冲庵公,请向皇长子解释啊!” 他喊道。 顾养谦微微一笑。 然后…… 继续笑着。 老狐狸们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他和四个阁老那都是真正千年狐狸级别的,怎么可能猜不到,从杨丰提出捐款他们就明白了这个恶棍要干什么,可这对他们没什么妨碍啊,杨丰再抢也抢不到他们头上。他家南通州,赵志皋浙江兰溪,张位江西新建,杨丰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他们家,他们根本不需要在乎,至于他们在京城的那点银子,就算全给他又何妨? 在京做官到他们这个级别,不需要身边有多少银子,就算捞了银子也是赶紧送回家乡。 相反还要表现的贫寒一些。 崇祯时候广东佛山籍某阁老回乡,崇祯知道他身无长物,特意褒奖赠送路费回家…… 他哪知道人家在佛山还有座岭南四大名园之一。 阁老们不怕。 同样六部尚书甚至那些给事中们也都不怕。 捐款呗! 我们有多少捐多少。 然后倒霉的就只能是京城本地这些勋贵了。 完全可以! 反正朝廷不用掏钱就行。 京城这些勋贵就是肥羊,大明朝养了他们几百年,关键时候就是得宰了以备急用的。 文官们自己都早就想宰呢! 成国公朱希忠在张居正时候清丈出来的田产一千四百顷,定国公的确不如他家,但也有四百顷。 一顷百亩。 这还不算肯定有隐藏没有清丈出来的。 他们有钱。 两百多年的世袭公侯能没银子吗? 田义和孙暹估计也能猜到。 从他俩和阁老们一样,都以最快速度送出捐款的银子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心里有数的,皇帝可能不知道这些勋贵家产,但要说两大太监对此没有个数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也一样心思。毕竟不用内库掏钱就行,他们这些大太监的钱和内库的钱没有区别,万历真没钱时候逼着他们要钱,他们必须拿出自己贪的钱补贴进去。 否则他们就不只是失宠,万历抄他们整个家族都是一句话而已。 这种情况下牺牲勋贵集团当然好过牺牲他们。 总之此刻这一幕是文官和内官们早就预料到而且乐见的。 那他们为什么要管? “还想拉冲庵公,你以为冲庵公会与你们同流合污? 朱公子,你也别说咱们难为你,咱们做臣子的,就是要为陛下尽忠,陛下有难处时候,咱们就是破家为陛下那也是本分。 但今日咱们也不是要你破家,你们朱家十四万亩地,另外还有一堆领俸禄的每年也不少,至于商铺收入我也不清楚,那么咱们就要你们家一年的收入,你们朱家受大明皇恩两百年,如今要你们拿出一年的帮陛下不过分吧? 也不光是你们,就把这当个标准,其他家也一样。 这一年的简单折算就算二十万两,你们朱家拿出二十万两,太子殿下向陛下美言几句,再准了你袭爵如何?” 杨丰喝道。 “皇长子,先祖恭靖公时的确有一千四百顷地,这个我朱家承认,可先祖恭靖公过世之后,这些田产都给各家分了。” 朱应槐跪下哭着喊道。 “我说的是你们朱家,又不是说只有你们两家,从恭靖公往下分了几家算几家就是,不就到你才三代,你们这些家算一份,这个总不算难为你们了吧? 二十万。 拿出来就帮你们劝陛下让你们袭爵。 拿不出来的话……” 杨丰狞笑了一下。 紧接着他转回头看着后面的士兵们…… “兄弟们,咱们是不是忠臣?” 他喊道。 “是!” 后面士兵甚至跟随进来的青壮们齐声高喊。 “咱们是不是最恨那些不忠的?” “是!” “那对付不忠的怎么办?” 杨丰喊道。 士兵和青壮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当然是上夹棍,我最爱夹棍了!” 杨丰喊道。 “对,上夹棍!” “上夹棍对付奸臣!” …… 士兵们一下子亢奋起来。 杨丰狞笑着转过头…… “朱公子,你们不会想我把夹棍拿来吧?” 他阴森森地说道。 “皇长子,皇长子,皇长子开恩啊!” 朱应槐几个哭嚎着。 但皇长子才不在乎这个呢,大明朝养了他们两百多年,让他们拿出一年收入帮皇帝渡过难关有什么不对的,要说早期这些勋贵家的确为国效力,那时候对得起他们的爵位,可现在这些混蛋都一百多年没上过战场了。朱希忠追封郡王为何被撤销,就是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军功,一次带兵打仗都没有,除了和张居正关系好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追封的资格。 大明对得起他们了。 至少一百年是纯粹白养着他们的。 现在就要你们一年的收入,你们居然还舍不得? “杨同知,常洛有些累了,先到外面等着你们。” 泰昌说道。 “太子殿下请便,剩下的您就交给我好了。” 杨丰说道。 “杨同知,常洛并非太子,这个太子殿下就不要再称呼了。” “呃,是杨某疏忽了,不过皇长子乃是嫡长子,这无论怎么说也都是要做太子的,杨某也只是在心中将殿下直接当做太子。” “这个,还是要谨慎些。” “某明白!” 杨丰就这样目送着泰昌出了门,然后他转回头看着朱家几个…… “朱公子,你们不会真想让我上夹棍吧,兄弟们,有没有会做夹棍的,赶紧找材料做出来,多做几副,这接下来还有的用呢!” 他说道。 “我们捐,我们捐,二十万两立刻送上!” 朱应槐毫不犹豫地喊道。 “这才对嘛,朱公子请放心,你袭爵的事就交给我了,这成国公乃是与国同休的,到你这辈断了可不好。” 杨丰说道。 有了这个开头,接下来只需要照着这个标准就行。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抬上夹棍,兵发定国公府 “皇长子,二十万两!” 杨丰指着身后整整一个车队,一脸得意的对着皇长子说道。 真就是一个车队。 二十万两白银总重量七吨多呢! 仓促间杨丰找不到那么多马车,干脆让那些士兵去找来一堆手推车,这个一车也就推两百公斤,几十辆车子不就是个车队,那些白银全都装麻袋,为了方便抬一百斤一个,正好一车四个麻袋,在他身后一条长龙排开端的霸气。 “他们真有如此多的银子?” 泰昌惊愕地说道。 很显然这一幕对他也很有冲击,哪怕他其实对银子没概念,但眼前一条出去半里路的运银车队还是让他被震撼了。 “太子殿下,这才二十万两而已,小的们逼着他们打开的地窖,里面其实还有的是,再拿二十万都有,大帅说咱们讲信用,说拿二十万就拿二十万,成国公家祖上也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不能给人家都搬空了,故此也就只是搬了二十万两的。” 一个军官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群狗东西!” 泰昌恨恨地说道。 这的确很让他火冒三丈,这么多银子藏着,居然还在他面前演戏,把他当猴耍。 这不光是吝啬,而且还是对他的蔑视。 在人家眼中他就是个可以随便愚弄的傻子,而不是什么皇子,甚至有可能做太子的皇长子。 还不如杨丰。 杨丰粗鲁野蛮但至少明白他注定是要做太子的。 “不过殿下,皇长子,如此看来其他各家只多不少。 毕竟成国公家爵位已经十年没继承了,他家权势肯定大不如前,但即便如此仍旧可以随随便便拿出二十万,那定国公,英国公这些掌权的勋贵家,尤其是定国公这种几十年权势不衰的,家中银子肯定比成国公家要多。 咱们得先给他们家粗略的计算一下一年收入。 这样咱们也有个数。” 杨丰说道。 “如何行事?” 泰昌压抑着激动说道。 “发动群众吧!” 杨丰说道。 “呃?” 泰昌茫然。 “你们立刻分头到京营的兄弟中,打听定国公府的田产,房产,店铺之类究竟有哪些,若是京营的兄弟知道不多,就让他们也出去向熟人打听,有检举线索查实的赏一两银子,查实的越多奖励越多。” 杨丰朝附近的京营士兵喊道。 京营都是本地人,就算不是住城内也是在周围乡村,说不定还有一大堆是定国公府的佃户,再说他们不知道的,他们在城里的亲戚朋友也知道,只要真正发动起来,那就是一个无孔不入的网络…… “怎么还不去?” 杨丰看着几个有些犹豫的士兵。 “大帅,小的们就是定国公府的佃户,小的们周围几千亩都是他家的,只是若小的们出来检举……” 其中一个说道。 “他敢难为你们,直接去天津找我!”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大帅,有您这句话就行,兄弟们这就跟您去定国公府,就是领着您出去清丈都行!” 士兵说道。 “那个用不着,我就是为了知道个大致数目。” 杨丰笑着说道。 他其实就是为了喊价时候理直气壮些,毕竟杨大帅自诩也是懂事理的,实际上他已经准备好了要四十万两的,然后英国公四十万,京城三国公加起来正好一百万就行了。 紧接着他看了看不远处,那里一群人正在忙碌…… “夹棍呢,我的夹棍好了没有?” 他喊道。 “大帅,刚做出十副。” 那里一个纤夫兵喊道。 “先抬上,不够再说,咱们兵发定国公府。” 杨丰喊道。 “好嘞,兄弟们,抬上夹棍,兵发定国公府!” 那士兵喊道。 然后他周围士兵们哄笑着,一个个抬起刚刚制成的夹棍…… 这是杨大帅亲自研发,其实刘宗敏那个也是自己研发的 真正的夹棍就是夹脚脖子用的,实际上是三根底下用铁条串起来的大木头,然后两两之间挖出放脚脖子的槽,上面是绳子套起来的,行刑时候人往前一趴,两脚脖子放进两个对扣的槽里。 上面收紧绳索夹住了。 讲究的还特意做个架子让人趴着,前面弄个固定脑袋和双手的地方。 但原理就是这样,三根下面锁死的木头。 所以也很容易作弊。 收了钱的就用特制大孔的,就是把中间容纳踝骨的地方挖深,里面灌上蜡刷漆看不出来,夹的时候不伤踝骨,事后不会残废。 不给钱就往孔里加铁屑,还没很紧就先扎进踝骨。 但这个真没法夹脑袋。 所以杨大帅亲自研发,专门制造了新式的,更加科学的,专门伺候这些不肯掏银子的勋贵们…… “走!” 杨大帅喊道。 后面士兵们抬起十具新式夹棍,就像抬着马克沁机枪般浩浩荡荡奔向定国公府。 泰昌的小轿依然跟随其中。 最后面是绵延近半里的银子车队…… “杨将军,不一起去吗?去了就有你们的份!” 沿着皇城走的杨丰,朝皇城上看热闹的杨元说道。 这时候京城各门都已经被京营封锁,因为万历下旨给杨丰洗刷冤情,所以双方也不会再打了,不过杨元等部仍然被万历调到皇城驻防,这样也算是有个心理安慰,虽然真打起来肯定没用,总共几千精锐家丁,是不可能顶住杨丰这样的怪物和几十万人的。 “哼,杨某职责所在,不敢擅离职守。” 杨元面无表情的说道。 “哈,你就是不敢,用不着找借口,你怎么就不能胆子大一些,你也就敢纵容手下抢个商铺,看看咱们后面是什么?” 杨丰说道。 他后面那些运银车旁,一名士兵炫耀般抓起一个银锭。 城墙上那些家丁们,全都瞪着狼一样的眼珠子看着这些车辆…… “兄弟们,别说我不够义气,我已经说了,只要你们愿意跟着,那就跟其他兄弟们一样,一人二十两银子,你们自己不要就不关我的事了,我向陛下请了六百万两犒赏军民,也不差你们这几千人的。” 杨丰喊道。 “老爷,咱们跟着下去吧!” “将军,你怕什么?” …… 一帮家丁瞬间急了。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刁民乱兵京城大联欢 “皇长子,皇长子,老朽家中真没那么多银子啊!” 定国公凄惨的嚎叫着。 此刻他正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从府中拖出来…… 真正如狼似虎。 因为这是杨元的那些家丁。 他们怎么可能忍住银子的诱惑,杨元也不可能阻拦引起众怒,所以杨将军自己不参与就行,但他手下近千精锐骑兵就随便了,这些深谙洗劫之道的家伙立刻跑出皇城,转而成为杨丰手中得力爪牙。 不只是他们。 张世爵,尤继先,甚至董一奎部下全都跑出来加入。 银子谁不喜欢? 杨丰还承诺给他们涨价,到时候每人分一百两。 主要是防止这些家伙到处抢劫。 京营和那些青壮的确秩序井然,但那是因为他们要么本地,要么也是附近的。 最远也就是通州和张家湾而已。 实际上他们绝大多数还是军户,京畿一带本来就绝大多数是军户,民籍整个宛平县连城里带城外加起来才一万六千户,他们不可能抢掠,基本上居住范围不出五十里,真要是在城内搞抢掠,事后就算是朝廷不管,被抢的一样会纠集人手找上门去报复。 他们有二十两安安稳稳到手的,难道还去冒险抢掠完了只能跑路? 但这些家丁不同。 他们何止是会抢劫,那简直就是积年的老匪! 所以杨丰给他们五倍赏钱,然后要他们当主要打手,就是收拢起来防止他们分散抢劫,而且…… 他们真好用啊! “老东西,还想骗太子殿下!” 一个家丁一脚踹在定国公的屁股上。 可怜徐文璧也算是富贵荣华一辈子了,他什么时候挨过打啊,直接惨叫着扑倒在地上,那嘴也磕破了,胡子上都是血,看的泰昌都颇有些不忍,毕竟定国公真算是耆老重臣。 “殿下,此时需要狠下心,万不可手软,否则后面的都难办了。” 杨丰蛊惑之。 泰昌坚毅地点了点头。 “带证人!” 杨丰喝道。 “带证人!” “带证人!” …… 伴随着一连串传递声,后面一大群士兵和本地青壮走过来…… “禀皇长子,小的是定国公府中佃户,小的整个庄子和临近四个庄子加起来六百多户,总共种着一万八千亩地,全是种着定国公府的地,去年小的家一共向府中交四十石粮,这六百多户加起来一年少说也得两万多石粮,小的所说句句属实,可以带着皇长子去查验。” “禀皇长子,小的是外地来谋生,租住的房屋就是定国公府的,小的所住那一带也多数都是,估计不下一百处。” “禀皇长子,小的之前是定国公府中商号伙计,因小错被责打赶出,小的在那里干了两年,商号这两年每年毛着不下五万两。” …… 证人一个个上前。 旁边顾总督亲自执笔,在那里一项项的记录。 徐文璧和后面子孙只是哭嚎。 “这也不只四百顷啊,这就已经六百多顷了。” 杨丰看着顾养谦记录。 “可能有重复。” 顾养谦笑着说道。 “老爷,老爷,小的句句属实,小的庄子与之前几个并不相邻。” 证人急忙说道。 “对,他这个的确没有重复,小的们都是本地的,熟悉这些地方!” 旁边几个军官立刻作证。 “那就是隐田了,定国公,您这三公了都还有隐田啊!” 杨丰笑道。 “陛下,老臣冤枉啊!” 徐文璧继续哭嚎。 很快他的家庭收入就大致上出来了。 “殿下,定国公府中田产大致上有九万亩,这一项差不多就是年入十万两,田产或许有出入,但也就一两万的出入而已。 另外定国公府在京城通州张家湾等地,有房屋仓库三千余处,年收租金应该不低于五万两,这些房屋都是分割出租,而且名下在京城,通州,张家湾三地加起来还有一百多处商号。其中仅京城最大的绸缎庄一年毛收入三十万,因为他不用交税,估计利润超过十万,这些加起来合计岁入五十余万,不过里面定然有出入,末将觉得给他算四十万两就行了。” 杨丰说道。 这些证人都得到重赏,而且得到了他的安全保证…… 实际上就是以后到他控制区。 他给人家赏钱,然后到他控制区再给人家分地,所以真实性应该差距不大,徐文璧的商业规模很大,南北两个徐家借着运河免税权正好形成商业联盟。 当然,不是说他一年真的就能落下四十万两。 赚的多开销也大。 但四十万两他也绝对能拿出。 “交给你了!” 泰昌说道。 “定国公,别说咱们难为你,今天这四十万两银子你拿也得拿,不拿也得拿,看看周围这些兄弟,他们可就等着你的银子了。” 杨丰转头对着徐文璧说道。 “皇长子,老朽真没有,老朽今日愿以死相证。” 徐文璧哭嚎着。 然后…… 一把刀扔在他面前。 “内个,定国公,你不是要以死相证吗?” 一片寂静中杨丰说道。 徐文璧悲愤地看了他一眼。 这下子杨丰就更有数了,他真能拿出四十万,而且压力不大,不自杀就证明这个数字对他来说,感觉完全不需要搭上老命。 “你不敢自杀,那杨某今天就好人做到底,抬过来!” 杨丰冷笑道。 紧接着他那十台夹棍抬过来。 这东西其实就是一个木头床子,有固定身体的皮带,一头是个用青冈木做的框子,脑袋可以伸进去,里面还是铁条加固,有块可以上下滑动的方木,铁力木制成的,方木下面有个正好卡住脑袋的凹槽…… “定国公,给你看个小游戏。” 杨丰阴森森地说道。 然后旁边士兵抬过一头猪,不顾它的挣扎将脑袋塞进去,同时用皮带勒住,四名士兵两两一组拿着木楔子和大锤走到两旁,迅速将木楔子塞进方木上方空隙,紧接着拎锤的对着木楔子就是狠狠一锤,原本正好卡住猪头的方木随着锤击猛然向下压紧…… “嗷……” 那头猪嘴向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 杨丰笑眯眯看着徐文璧。 后者都傻了。 两名士兵猛然再次锤击,铁力木制坚硬方木继续下压…… “嗷……” 那头猪悲号着。 甚至都看着猪眼向外凸出……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丹书铁券 杨大帅设计的其实是螺杆…… 目前来讲制造上也没有什么技术压力,机械加工的确有难度,但却可以用铜来铸造,就是需要点时间。 所以仓促间也只能这样了。 伴随着那两名士兵手中大锤第三次敲击,可怜的猪猪发出最后的悲号,猪嘴最大限度撅起,颅骨也明显出现了凹陷,但那两个凶残的刽子手并没停下,紧接着他们换了两个大号的木楔子,然后大吼一声全力砸入。 接下来的场面有些残忍,以至于定国公都哆嗦了。 很显然他明白那并不只是一头猪…… “把徐公子请上来!” 杨大帅喊道。 定国公继续哆嗦着。 然后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们迅速冲向他儿子徐廷辅,后者吓得爬起来就跑,但他哪跑得过这些家伙,一个家丁纵身一跃,饿虎扑食般把他扑倒…… “还想跑,今天小的就伺候伺候这天潢贵胄!” 他狞笑着拖过徐廷辅向后扯。 紧接着其他家丁一拥而上,拎着徐廷辅四肢抬起,就像摆弄那头猪一样扔上了刚刚空出的位置,按着他的脑袋,在他挣扎中硬是塞进夹棍里面。 可怜那里面血都没清理,徐公子挣扎尖叫中转眼满脸是血。 另外几个家丁用皮带赶紧捆住他,前面的把方木按在他头顶,两旁塞进木楔子压实了…… “父亲,快救我!” 徐公子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定国公还在哆嗦着,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在考虑是四十万重要还是儿子重要。 毕竟他都有孙子了。 “伺候好徐公子!” 杨丰喊道。 两名家丁笑着抡起大锤,毫不犹豫地砸在木楔子上。 “嗷……” 徐公子和那头猪一样嚎叫着。 “我给,我给,我给你们四十万两!” 定国公突然悲号一声。 “快,快,把徐公子放下来,轻轻敲一下就行了,一点分寸都没有,难道你们觉得徐公子脑袋比猪头还硬?” 杨丰说道。 那些家丁哄笑着赶紧放开。 旁边定国公老泪纵横,也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四十万两,还是哭这个突然就不好了的时代,堂堂三公,世袭公爵,文武百官之首,居然在自己家门前被一群乱兵酷刑拷掠,这还是那个主圣臣贤的大明朝吗? 这魔幻的现实到底是怎么了? 当然,不管还是不是主圣臣贤的大明朝,他都依然必须得掏钱,紧接着杨丰组建的新车队就进入定国公府,然后开始一车车推出银子,随着这些银子被推出来,原本还有些愧疚的泰昌也没了愧疚,反而脸上再次有了怒气。这很明显有的是银子,杨丰的推断才是对的,什么哭嚎没钱,连儿子上夹棍都没松口,直到杨丰真夹了才肯掏,那不是没钱,纯粹就是不想掏啊! 这样的就该上夹棍。 “殿下把大臣当什么?国之柱石吗?简直笑话,大臣最狡猾了,一要银子就说国库空虚,一收税就说不能与民争利,其实都是谎话,去他们家搜搜,打开他们家的地窖看看,里面全都堆满了金银,国库的银子都被他们搬到自己家了。 与民争利,哪个是民? 这些穷得衣服都穿不起的是民吗? 他们是黔首,他们连民都不算,在大臣眼中那些士绅才是民,那些坐拥千亩万亩良田的,经商赚的家财万贯的,这才是他们眼中的民。 他们自己就是从这些民当中出来的。 当然不能与民争利。 因为那争的是他们家族,亲朋好友的利。 朝廷一年盐税才一百来万两,可咱们只是在这两家,从他们的地窖里拿了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就已经快一百万两了,这才是大臣,全都富可敌国,天下百姓是穷的,穷得女人连裤子都没得穿,陛下是穷的,这点银子都得靠募捐,他们才是富的。 六百万两算什么? 六千万两他们也都能拿出来!” 杨丰趁热打铁继续蛊惑可怜的的泰昌,让这位现年十三岁的皇长子继续在黑化道路上一往无前。 而四十万两银子,也很快伴着徐家的哭嚎声被搬出。 “快把定国公和徐公子扶起来!” 杨丰喊道。 那些家丁上前拎起徐文璧父子。 杨丰从旁边士兵手中拿过一个刚刚裱好的劣质匾额,直接放在了他们父子的手中。 “忠臣之家,这可是皇长子的墨宝,好好收着,要传家的!” 然后他满意地说道。 说完径直转过身走了…… “哈哈哈哈……” 他边走还边狂笑着。 后面徐家父子流着屈辱的泪水,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第三家是英国公家。 还好英国公早就已经准备好。 “大胆贼子,成祖皇帝铁券在此,老夫看谁敢无礼!” 张元功高举铁券傲立门前,须发皆张一时间仿佛老祖宗的灵魂附体…… 杨丰一脸好奇的走到他面前,然后看了看他手中这块铁券,因为时间久了铁面都已经发黑,但那一行行错金的楷书还是熠熠生辉,很显然丹书铁券并不是真的红字,而且红漆估计也没法保存太久,所以都是错金的字,经历两百多年风风雨雨依旧在散发着威严。 但是…… “我不识字,谁认得这上面写什么吗?” 杨丰说道。 “小的也不认识字!” “小的们都是粗坯军汉,不识字!” …… 他后面一片哄笑。 “既然如此就直接进去吧,把夹棍都摆上,十副夹棍排开,咱们从张家小辈开始一个个夹,什么时候夹出四十万什么时候为止,赶紧把英国公请到一边,小心着点,他都一把年纪了别把他气死!” 杨丰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张元功就对着他摆出一副悲愤欲绝的模样,那双高举着铁券的手臂也仿佛不堪重负般哆哆嗦嗦着,紧接着铁券就真的从手中滑落,一下子砸在了自己的脚面上,可怜的英国公疼得惨叫一声,直接倒在了他脚下…… “呃,你这是要碰瓷吗?大家都看见了,我可没碰他,不到四斤重的东西都举不动,简直是愧对忠烈王在天之灵!” 杨丰一脸无辜地怒斥道。 正文 第九十章 仁义无双杨大帅 英国公最终也没逃过毒手。 不过在从他家中搬出了四十万两白银之后,这天也完全黑了。 于是杨大帅押着一百多万两银子,护送皇长子返回皇宫,而对于京城衮衮诸公们来说,这噩梦般的一天终于结束…… 呃,开始。 明天还得更大规模呢! 京城一堆勋贵全都在家里抱头哭着等待明天的噩梦呢! 跑都跑不了啊! 京城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京营看着任何人不得出城,同样所有坊门关闭,任何人不得出坊,入城的青壮留在外面的主要街道。 他们实际上也堵塞了街道。 饮食问题很好解决,朝阳门内全是粮库呢! 直接从粮仓搬出粮食,由朝廷委托沿街居民负责做饭,然后送到那些青壮手中就行。 后者在大街堆篝火,但不准进入各坊以防闹事。 至于那些家丁住进皇城外面的千步廊,孙暹带着李进忠等太监负责搜刮城内酒肉,然后让他们在这里面喝酒吃肉,但同样不准出左右长安门,总之这个夜晚的京城一片欢乐,到处都可以看到一堆堆篝火,俨然不夜城般。 搞得各坊如临大敌,火甲全部严阵以待防止失火。 长安左门城楼内。 “诸位!” 杨丰端着酒杯,看着被邀请过来的一帮军头们。 尤继先,张世爵,董一奎,杨元甚至还有李如桢兄弟,再加上京营的几个主要将领,如李光先,包括骆尚志,也算是很齐全了…… “我这个人不吃独食。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会弄出这六百万的,但我承诺的一人二十两是当初随我从张家湾来的那些,哪怕加上后来通州加入的,总人数也就是二十万而已。再算上城内的两万京营兄弟,最多也就是分出去四百五十万两,剩下还有一百五十万两,几位的家丁一人百两,还是会剩下一百万两。 这就是我们的。 我拿走五十万两,我后面还有天津那帮兄弟要分。 二十万归董老将军四位。 十万给骆将军与京营诸位兄弟。 剩下二十万正好拿来给那些死了的兄弟家人。” 他紧接着说道。 尤继先一挑大拇指…… “杨兄弟,仁义无双啊!” 他感慨道。 他们的家丁已经有一人百两,也就是说二十万单纯他们四总兵分,杨元也被升为蓟镇东协副总兵,这样每人落五万两,而且他们在之前已经从朝廷手中榨出了不少,可以说这一趟真的财源滚滚。 其他几个,尤其是骆尚志等人也纷纷对杨大帅的仁义表示敬佩。 他们属于白捡,最多也就是战场上一触即溃,这样一人也能落上万两,已经很满足了。 杨丰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们…… “那么我很好奇,过去你们是怎么活的都像条狗的?” 他说道。 “呃!” 一帮军头尴尬地喝酒。 “诸位吃空饷我可以理解。 毕竟你们到手的军饷,估计连实际数量的半数都没有,出京少一半的规矩杨某也懂,你们不吃空饷也一样养活不了满编的部下,而且那点军饷也根本不可能养出精锐,还不如吃空饷养活少数精锐,这样既能打仗又能让自己过得快活。 可是我想问为什么,你们为何要在文官面前那么屈辱,为什么非要把一多半的军饷送到各级文官甚至宫里太监手中?” 杨丰说道。 他想在天津继续做大,就必须这些军头们在外配合。 朝廷是不会停止进攻。 最多也就是缓口气而已,但明年冬天恐怕还是会动手,而动手除非他们编练新军,否则终究还得是这些将门,大明目前无非就这几个主要将门,辽西李家一个集团,宣府董家一个集团,大同麻家一个集团。 再加上榆林集团。 榆林集团好几家,尤家,杜家,姜家这些都是。 剩下就是些武举出来的散户,比如刘綎这样的,戚继光也是武举,总之朝廷能用的就是这些,但主要对付他的肯定还是九边将门。 “杨兄弟,咱们的饷终究还是得南方出。 兄弟们都是边塞出身,边塞都养不活自己,土地干旱贫瘠打不了几个粮,还时常有胡虏袭扰杀人抢掠,想活下去就得靠着朝廷的粮饷,咱们说是将门,说白了就是群看家护院的。 朝廷才是雇主。 咱们吃雇主的喝雇主的当然得对雇主恭敬些。” 董一奎微微一笑说道。 “懂了,赚钱嘛,不寒碜!可你们手中的刀,不也一样随时可以架在雇主头上?” 杨丰说道。 “看来杨兄弟还没搞明白,真正的雇主是谁,或者说你还没明白真正的大明江山是哪里。 九边甚至就连这京城,细算起来也都只不过是边疆要塞。 你以为这里是都城,但这里只是个皇帝御驾亲征驻扎的要塞而已,你口口声声太祖,不会不知道这里只是九王塞边的一王吧? 你说自己是开原人。 那你不会不知道开原过去也只是九王塞边里面的韩王藩地吧? 真正的大明在南方。 咱们九边甚至包括这京城都只不过是太祖设计中的边镇要塞,胡虏第一关先打九边,九边守不住再守这里,这里是中原的最后门户,运河把军需运来养着这整个防线。只不过成祖靖难之后这一王成了皇帝,王城升了皇城,可它再升也是个边疆要塞,你说我们刀架在雇主头上,可朝廷这衮衮诸公,宫里头皇帝是东家吗? 不是。 东家在南边。 皇帝和朝廷不过是东家们在北边开了个商号,皇帝的确是大东家的,但你不能因为大东家在这里就以为这里是总号了,大东家只是不愿意待在总号故此跑到北边这个分号,看着我们这些雇工给他干活仔细些,可他拿来付给我们这些雇工的银子,一样也是要从总号里拿的。 你说我们在文官面前像狗。 可雇工在商号大小管事面前不就是得像狗? 你说我们手中有刀。 可这里就是个分号,我们就算把这里抢了又如何,以后还想不想人家再雇我们了,难道我们还能把刀伸到几千里外的总号,人家总号又不是只有我们这几个雇工。” 尤继先笑道。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承天门前夹勋贵 很显然这老尤是个明白人…… 其实这里都是明白人。 但他们此时明白的还不够彻底,他们放眼南望,的确还是一片强盛,那里遍地金银,繁华似锦,但也看起来是个庞然大物,他们可以从这个庞然大物上接受恩赐,但他们不敢直接上去割肉。 他们觉得自己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很渺小。 这也是好事。 等到他们明白彻底的时候,那就该天下大乱血染江山了。 不过现在他们也向杨丰交底了,既然他们和朝廷就是雇工和东家关系,那么银子就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们不会妨碍杨丰的,杨丰可以放心大胆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们就等着分银子了,他们自己不会参与,但他们的家丁随便用,到时候别少了他们的份子就行。 这就足够了。 第二天。 镇远侯府。 “开门,开门,再不开门上大炮了!” 一帮如狼似虎的士兵推着弗朗机,用手中骨朵直接砸门。 然后原本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镇远侯顾承光哆哆嗦嗦地走出来…… “奉皇长子令,镇远侯顾承光父子,立刻前往承天门外待命!” 一个士兵喝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顾承光。 “公子呢?” 他喝道。 “犬子并不在京城,请诸位将军回去禀报杨大帅。” 镇远侯陪着笑脸说道。 然后旁边管家赶紧陪着笑脸捧上一盘金锭。 士兵咽了口唾沫,紧接着一巴掌打翻,然后抬脚将管家踹倒…… “收起你们的臭钱,兄弟们,进去搜,话说小的们还没见识过侯爵夫人长什么模样呢!” 他喝道。 后面五百多人呢,而且分属好几个系统,万一有人告密,那杨大帅的百斤大刀可是会要命的,要是所有人平分这一盘金子也就是一人十两,算起来其实也就是几十两银子而已,接下来还有一百两可分,没必要为此冒险。一想起杨大帅拎着两尊弗朗机的狂暴形象,他就感觉这些金子像烧红的铁块,为了这点钱真不值得冒生命危险。 “诸位将军留步,诸位将军留步,小的忽然记起公子刚回府。” 地上的管家立刻喊道。 然后他赶紧跑进去,很快带着镇远侯公子顾大理出来。 “就知道你们狡猾,兄弟们,这金子算咱们罚他们的。” 那士兵笑着捡起一锭金子喊道。 然后乱兵们欢乐的一拥而上,迅速抢光了地上的金子,几个没抢到的心中不满,突然就盯上了顾公子的腰带钩…… “别抢,别抢,我的蓝宝石啊!” 可怜顾公子就这样转眼间恍如被拔了毛的孔雀般褪去一身光彩。 而就在此时,距离不远的阳武侯府门前,一个士兵正吹着点火杆上的火绳,另一个迅速插上引信。 “我数三声,再不开门就开炮了。” 吹完火绳的士兵喊道。 紧接着他摆好点火的姿势,炮口对准了侯爵府的大门…… “一,二,三!” 他毫不犹豫地点火,然后迅速跑开,就在同时大门缓缓打开,不过已经来不及了,里面的家奴刚张开门缝,立刻看到了炮口,还没等他清醒过来,那炮口骤然喷射火焰,炮弹瞬间打在门上。这扇青冈木门在炮弹撞击中猛然向后,撞得家奴惨叫着倒下,然后击穿木板的炮弹从里面阳武侯薛钲脑袋边飞过,一下子撞在了墙上。 那青砖墙碎块飞溅。 阳武侯保持着目瞪口呆的表情,机械地转回头,紧接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像抽风般哆嗦着。 “呃,侯爷,您怎么不早出来啊,快把侯爷请出来,侯爷,皇长子请您去承天门外,还有公子呢,您不想小的们这上千号人进府去请吧?要是惊扰了夫人小姐什么的可是不好。” 那士兵笑着说道。 “快,把公子叫出来!” 薛钲几乎是哭着嚎道。 …… 承天门。 “不是说太祖高皇帝当年把功臣都杀完了吗?这怎么还这么多,这要是太祖高皇帝当年没杀,这时候谁养得起,一个公爵就能一年捞几十万两,那么一堆公侯伯还有别人的活路吗?” 杨丰坐在女墙上愕然说道。 此刻那些士兵正押着一批批勋贵,恍如运动会的开幕式般走过五龙桥。 不过大明朝到如今居然还有这么多勋贵,的确也让他挺意外的,公爵的确就是英定成三家,但侯爵居然还有一堆,伯爵直接两位数,平常不注意,现在一搜罗有的是啊。而且这些勋贵都有世袭的官职,最次也得是世袭指挥使,实际上他们都有一大帮宗族,同样也都是指挥使同知佥事千户之类,最次也得个百户,每年全都有固定俸禄。 这要是朱元璋当年一个没杀,都传到现在,那真的就成了仅次于藩王的毒瘤。 更别说还有各种特权,依靠这些特权他们几乎控制了京城商业,甚至京城房产也绝大多数都在他们手中。 一年收租金都是巨额数字。 后面顾养谦看着杨丰背影,很想在他背后推上一把…… “大帅说笑了,太祖年间的确不少功臣因罪被杀,但没杀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成祖皇帝靖难期间,之后诸帝也都封了不少,这几十位侯伯也不算多,南都那边还有些。” 他却只能笑着说。 “还有哪些公爵?” 杨丰问道。 “剩下就是黔国公与魏国公了。” “太远了,以后再去募捐。” “倒是有一位近的。” “谁?” “衍圣公。” 顾养谦笑着说道。 杨丰看着他微微一笑,然后站起身…… “兄弟们,把夹棍都摆上!” 他喊道。 然后一队队士兵从承天门内走出,抬着一副副连夜赶制的夹棍,在城门前就那么一字排开…… “幸好我的夹棍足够多,五十副夹棍一起夹人,这场面何其壮观!” 杨丰站在那里张开双臂恍如诗人般高喊着。 “陛下,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吧!” “陛下,老臣冤枉啊!” …… 下面那些入场的勋贵,一看这边夹棍摆出来,立刻明白了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一个个挣扎着试图逃离,但紧接着就被那些士兵拎住,不顾他们的挣扎哭嚎拖向那些夹棍…… 正文 第九十二章 人间喜剧 “夹上,夹上,全都夹上!” 杨丰站在女墙上俨然红皇后般挥手高喊着。 “大帅,您要做什么?” “大帅,您还没说要多少啊?” …… 勋贵们立刻一片哭嚎。 的确,你倒是说个数啊,什么都不说直接就夹,你这样是不是太莫名其妙了啊!好歹你说个数啊,看看是银子重要还是我们脑浆重要,这也好做个选择,你什么都不说直接夹上这算怎么回事啊! “先夹上,夹上说话利索,免得你们啰嗦!” 杨丰笑着喊道。 然后那些士兵不顾勋贵们的挣扎哭嚎,就像一群撕扯猎物的斑鬣狗般把这些家伙按到夹棍,准确说其实是夹床上,用皮带绑紧了,把脑袋塞进前面的木头框子里,把那块要命的铁力木压在脑袋上,然后往上面塞进去木楔子,稍微敲一敲确保压实。 他们做这些时候,这些堪称天潢贵胄般的家伙们,哭嚎的就像案板上待宰的猪一样,还有人吓得尿了裤子,就算没尿裤子也都是涕泪横流,倒是让那些围观的军民看了场好戏。 这些可都是百年的勋贵。 不过这里面的确没有真正洪武年间传下来的。 那个的确也有不少,但都在南京,南京的各家勋贵都是洪武年间传下,包括原本被朱元璋废除,但又被后代皇帝复封的。 比如常遇春后代。 而北方的基本上都是永乐年间开始传下来的,另外正统年间也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世袭超过百年,尤其是靖难之初的最多,这些真的都已经接近两百年了。 这一百多年时间里,他们始终是这座城市里最顶层的居民。 皇室都封王走了。 剩下除了皇帝,可不就是他们这些公爵侯爵伯爵。 虽然后期没有实权了,但正是因为没有实权,所以无论皇帝还是文官都要在这钱财方面哄着他们,京畿的良田都是他们的,城内各种商业他们控制而且基本上都不交税,整个家族几乎人人都有世袭官职俸禄,皇帝时不时的赏赐也都少不了他们的,而且还掌管五军都督府和亲军卫可以捞钱…… 他们高高在上太久了。 现在突然被杨丰硬生生从云端拉了下来,而且还肆意践踏。 这时候那些已经被他们骑在头顶近两百年的军民们,才发现他们如此的不堪一击,夹棍下哀嚎的他们是如此的丑态百出。 那么…… 以前为什么要怕他们? 为什么要忍受他们的欺压盘剥? “好了吗?” 杨丰喊道。 “好了!” “好了!” …… 一副副夹棍旁喊声响起。 不得不说大明的勋贵目前数量还真不少,五十张夹床绝大多数都已经有人占了,粗略一数居然也得有近四十人,不过这可不是近四十人,这都是一堆堆的银山金山啊,此刻承天门前完全一片金光银光 杨丰直接纵身跃下,不过他手中还有生丝绳,落下两丈之后紧接着被绳子拉住,然后他松手跃下,直接走到了最近的夹棍旁…… “这位是?” 他问道。 “回大帅,这是定西侯蒋建元。” 士兵回答。 “侯爵啊,侯爵二十万两!” 杨丰说道。 “大帅,大帅,我家真没有这么多银子啊!” 蒋建元哭嚎着。 “夹!” 杨丰毫不犹豫地说道。 旁边士兵立刻抡起大锤,不过一开始没真用力,实际上这个东西极其凶残,真正力气大的抡起锤子,几乎一下子就能要人命,两个士兵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同时略微一敲,然后就听见定西侯惨叫一声……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就像拳击擂台上的裁判般挥手对着定西侯喊道。 “大帅……” “再夹!” 杨丰毫不犹豫地喊道。 两个士兵稍微加了些力气同时砸木楔子,木楔子随即向里稍微移动,同时撑着用铁条加固的木框里面坚硬的铁力木向下压,早就已经压紧的铁力木,恍如水压机般再向下挤压定西侯的脑袋。 后者立刻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继续嚎叫。 “有,有,有……” 定西侯嘶哑着声音尖叫着。 “都堂,赶紧记上,定西侯蒋建元献银二十万两以助国用。” 杨丰朝头顶喊道。 上面顾养谦默默点了点头。 “李公公,李公公!” 杨丰喊道。 然后李进忠赶紧跑过来伺候着。 “带一千兄弟去收银子,不准骚扰侯府女眷,不准备私自拿东西,不准备贪墨银两,有违反一律处死,杨某答应你们的银子都兑现,但你们也得守杨某的规矩!” 杨丰对士兵们说道。 李进忠赶紧带着一千京营跑去定西侯府收银子。 “把这个松了,但人继续绑在这上面,什么时候收齐银子什么时候再把侯爷放了!” 杨丰指着定西侯说道。 “侯爷,您老忍着点,这东西不太好松开,小的得一点点往外敲,其实小的们也没想过还要松开,直接夹碎了反而就好松了。” 士兵一脸歉意的看着定西侯说道。 后者想象一下那场景,然后毫不犹豫地晕了过去。 杨丰没理他们之间的事情,直接走到旁边的夹床旁。 “这是?” 他问道。 “回大帅,此乃襄城伯李成功。” 士兵回答。 杨大帅饶有兴趣地看着襄城伯,后者在夹棍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这应该是李国桢的爷爷了。 根据《国榷》记载,李国桢崇祯末年总督京营,李自成进京前已经和他暗中联络,京城防御约等于无,虽然也是气数已尽,但跟这个总督京营早就通敌也多少有些关系,李自成进京后他就没用了,反而跑到李自成面前想邀功,李自成骂他,你身为崇祯器重的京营统帅,既不能抵抗又不肯死节,还跑来干什么? 李国桢委委屈屈地回答,陛下您乃是应天之主,我就是想留着余生伺候陛下而已。 李自成回答,你连你主子都能背叛,我凭什么用你? 然后就扔给刘宗敏玩了。 “二十万两,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突然喝道。 “大帅,大帅,老朽就是个伯爵啊!” 李成功崩溃一样哀嚎着。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公忠体国杨大帅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大帅,你就是杀了我也没有啊,大帅,老朽真没有二十万啊,大帅,老朽愿献十万两,十万两。” “夹!” “嗷……” 承天门前骤然响起了襄城伯的惨叫声。 其他那些已经被绑到夹床上的勋贵们,战战兢兢地艰难转动脑袋,用不无希冀的目光看着那里…… 万一襄城伯能把价钱谈下来呢? 二十万和十万也有很大的区别啊,万一他能用自己的顽强,为大家争取到这十万的差额呢?说到底杨丰就是为了银子,又不是为了要他们命,他也不可能真知道各家都有多少银子,真要是摆出夹死也没有的样子,说不定他也就真的相信伯爵们没有那么多银子了。 所以此刻襄城伯真的成了所有勋贵们的希望。 “二十万,有没有,有没有!” “大,大,大帅……” “夹!” 杨丰喊道。 “有,有,有,别夹,别夹,有,我有银子!” 襄城伯发疯一样尖叫着。 然后所有勋贵们全都忍不住发出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叹息…… “都堂,赶紧记上,襄城伯献银二十万两以助国用,孙公公,再来个带队去收银子的,话说咱们大明朝,真的就缺我这样的能臣,什么张江陵,严介溪,统统都不如我杨丰,大明朝到如今才有我这样的能臣,也算是社稷之福,天下之幸了。” 杨丰颇为得意地说道。 然后能臣在头顶顾总督忧郁的目光中,走向了下一个目标,而他身后士兵笑着给襄城伯松开,因为那块铁力木已经压的很紧,真的必须用凿子从里面把木楔子一点点向外敲,而每一下敲击的震动,虽然不至于让铁力木继续下压,但也清晰的传递到襄城伯脑袋上。 后者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哼哼,同时流着屈辱的泪水。 也可能是心疼的。 “这位是?” 杨丰问下一个。 “回大帅,此乃应城伯孙允恭。” 士兵回答。 “夹上!” 杨丰漫不经心地说道。 “别夹,别夹,大帅别夹,二十万我有!” 应城伯毫不犹豫地尖叫着。 “吔?” 杨丰愕然了一下。 他其实计划着侯爵二十万,伯爵十万的,毕竟爵位不一样,还是要分出个差别来的,至于襄城伯只是因为李国桢,所以这属于加倍了,并不是真的要伯爵都和侯爵一样掏二十万。现在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这位应城伯居然自己就愿意掏这二十万两了,这样看来也没必要给伯爵降价,直接就照着二十万这个标准就行了,不得不说这些家伙都真有钱。 完全超出他预期。 应城伯满脸谄媚的笑容看着他…… “赶紧把伯爷松开呀,一点礼貌都不懂!” 杨丰喝道。 那些士兵赶紧给应城伯松开。 “还有谁,还有谁愿意掏二十万两以助国用?” 杨丰对剩下的勋贵们喊道。 “大帅,我愿意!” “我愿意!” …… 然后就是真的踊跃捐款了。 半个时辰后。 “这有点多啊!” 杨丰对着手中捐款名单笑着说道。 他的确该笑了,实际上这一次的收入就已经远超他要的。 大明朝在这里的总共十三个侯爵,二十二个伯爵,一共认捐七百万两,再加上之前的三个公爵,实际上这一次就榨出超过八百万两,不过这里面没有被他摔死的李言恭家,临淮侯家是南都的,只是在北都为官而已。明朝南北两都勋贵经常换着做官,比如襄城伯原本历史上很快就要南下,去南都做提督操江,他们做官没有限制。 过去还经常被派到外地镇守。 但杨丰的募捐理论上并没有结束,因为这只是公侯伯爵的,还有那些等级稍微低些的勋贵,比如说那些外戚和世袭的卫所将领…… “要不要继续呢?” 他纠结着。 旁边孙督公笑得跟哭一样。 “督公,请移步!” 杨丰说道。 然后两人悄然走进了城楼的最顶层,而且神神秘秘地进了一个小房间,孙督公战战兢兢地看着他,生怕他在这种地方狂性大发。 “督公,这次已经募捐到的,加上已经认捐正在运银子的,总数已经超过了八百万两,零头咱们就不算了,就算是八百万了,杨某是个说话算话的,我说过要六百万,那我就要六百万。” 杨丰低声说道。 孙督公瞬间瞪大了眼睛…… “大帅的意思是?” 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银子是给陛下募捐的,募捐到的银子先交内库,我要六百万,内库给我六百万就行,至于内库有没有剩下的,那个就与我无关了。 督公明白?” 杨丰笑着说道。 “明白!” 孙督公继续颤抖着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这就是说皇帝也有份,杨丰拿六百万,皇帝拿两百万,居然还有这样的快乐?孙督公感觉自己都像做梦了,本来因为之前的围剿,再加上上次杨丰闹京城,无论户部还是内库,银子现在都已经快要耗尽,这一下子内库就又满了,话说他现在看杨丰简直就像浑身散发着黄金的光芒。 “大帅真是公忠体国啊。” 他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 “这是咱们做臣子的本分,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需要督公立刻去奏明陛下。” 杨丰说道。 他还得确保万历的军费不能出问题。 闹归闹,捞银子归捞银子,这些正事不能耽误。 目前辽东,西北都还在打仗,虽不是什么大仗,但也远不能说和平,无论怎样这军费还得给万历留出来。 “大帅请说。” 孙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说道。 “这募捐究竟还继续不继续?这京城里有钱的可不只是他们这些,连诸位阁老和督公你们,都已经捐了银子,那文武百官谁也不能少了,更何况那些外戚是不是也得捐,驸马们难道不应该掏钱?所以,我想请督公去问问陛下,这募捐是就到此为止,还是继续下去?” 杨丰说道。 孙督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咱家这就进宫!” 他说道。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帝王之怒 乾清宫。 “八百万?” 皇帝陛下用咆哮般的语气说道。 “万岁爷,已经送入宫的三位公爵所捐是一百万,目前外面十三侯,二十二伯每位认捐二十万,李进忠带着京营正从各家府中搬银子,想来最多明日早晨就能全部运入宫中。且听那李进忠所说,这些银子各府都不算太难凑齐,襄城伯府中才不过一个时辰就全拿出来了,就是打开地窖直接往外搬的,里面还有没有剩下的就不知道了。 也就是向宫中运输需要些工夫,毕竟银子太多,车辆也需要筹集。” 孙暹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都不敢抬头了,听着那喘气声就知道皇帝陛下此时的心情。 “朕的户部还有三十万两银子,朕的一个伯爵随随便便掏出二十万两,朕的内库还有五十万两银子,朕的一个公爵随随便便掏出四十万两,朕的江山一年岁入全折银也不过一千万两银子,朕的京城勋贵们随随便便拿出八百万两? 还不算太难凑齐? 朕还得每年给他们发俸禄,每年给他们赏赐? 朕派几个税监出去,他们就受不了说朕与民争利,说朕是昏君,说朕搜刮天下以为己用。 他们谁能告诉朕,他们这富可敌国的家业是怎么来的?” 皇帝陛下真正咆哮着。 这下子连郑贵妃都不敢说话了。 很显然皇帝陛下被刺激的有些太狠了。 他本来就是个爱财的人…… 当然,爱财是因为银子可以让他不受文官控制,但他也是个爱惜名声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差点要死的时候,告诉大臣说他会召回税监,还不就是想死后大臣们给他写个好名声,结果没死成就立刻食言了。 可以说他对自己敛财的行为,其实始终怀有一种羞耻感。 但又不得不敛财。 毕竟他也是个理智的人,知道不敛财就控制不了朝廷。 最终他就这样一直在矛盾中煎熬,而且为了哄着对此不满的文武百官,总是尽可能的给他们优待…… 官员免税额度的巅峰就是后来他搞出的。 一品京官免税万亩,就是个八品京官,都能有两千七百亩免税,说白了就是他觉得自己敛财很羞耻,但又不得不敛,然后尽量给官员点好处,你们就少骂我几句。然而现在一看,他算个屁啊,人家比他更能敛财,他又不傻,一群实际上早就没有实权的勋贵,都能一个个捞的富可敌国,就更别说那些一个个大权在握的真正重臣了。 就他还因为敛财羞耻? 用得着羞耻吗,他才敛几个啊! “万岁爷,那杨丰还问,这募捐继续不继续了,他要的六百万已经够了,多出来的算内库的,他不要那两百万,全都给万岁爷留着使用。” 孙暹小心翼翼地说道。 “继续,当然继续!” 万历毫不犹豫地说道。 “万岁爷,如此恐怕引起群臣怨恨,这些勋贵捐就捐了,毕竟也不是万岁爷的本意,他们也都明白,更何况内库也得了两百万,不如见好就收,如此也能安抚群臣。” 田义赶紧说道。 他还是能保持理智的。 现在就停了,皇帝最多挨些埋怨,毕竟那些勋贵也都明白,目前这种局面下皇帝也无能为力。 皇帝也是受害者。 他们是肯定不会真正仇恨皇帝的。 可是要让杨丰继续下去,那傻子也明白是皇帝在后面指使的,杨丰自己说了很多次就要六百万,收了八百万已经多了,还收那就不对了。 “朕有何可怕的,难道他们还敢让朕落水?” 万历冷笑道。 不过他也的确清醒了一下。 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告诉杨丰,外地在京为官者,无非以俸禄自给,纵有产业也多在外地,仓促之间要其捐献,过于为难,故此接下来只需向京城本地籍官员募捐,无需再向外地在京为官者募捐,另外再下旨,既然赏赐京营各军,为免厚此薄彼,连亲军各卫一并赏赐。” 他说道。 “也二十两?” 孙暹惊愕地说道。 “减半吧!” 万历说道。 亲军上直二十六个卫,理论上也是超过十万,一人十两还得一百万啊。 孙暹赶紧出去给杨丰传达口谕,田义也赶紧出去下旨赏赐亲军卫,这个不需要经过内阁,他那里下一道中旨就行了。 “万岁爷,这一关过去,咱们可是得好好想想办法了。 其实妾身觉得,这个杨丰狂悖归狂悖,但也不是不能为万岁爷所用的,至少哪天万岁爷缺银子,他真能立时就弄来银子的,可比那些税监强多了。那些税监出去,还都骂万岁爷,他出去弄银子,要骂也是骂他,可他本来就是逆贼,又不怕别人骂,税监弄了银子万岁爷才得四成,换成他无非也就是分多少而已。” 郑贵妃这才妖娆地说道。 “可他做大又如何对付?” 万历说道。 “他得罪了那么多人,又如何能做大? 他要是真有什么野心,这些被他勒索过的还不得跟他拼命? 再说了,他所依仗的无非就是朝廷打不过他,若是陛下手中真有一支能打的军队,难道还怕他不成,九边这些将门的确靠不住,有银子立刻忘了忠心,一个个明着不跟他合伙,却让自己的家丁跟着他,都是一丘之貉。 可这大明百万军队,总不至于都和这些将门一般。 他之前带着进京的那些南兵不是就都能打吗?而且南兵家在江南,也不怕跟那些将门学,之前无非就是欠饷而已,那以后咱们不欠饷不就忠心了?戚继光没了,可他不是还有后人部将吗,就让他的后人部将再用他的兵法编练一支精锐,只要不逃跑,不投降,那别的不说,这京城就先不是他来去自如了。 只要这京城不是他来去自如,那咱们就不用怕他了。” 郑贵妃笑着说道。 “戚继光,朕为何总是要靠他?” 万历愤然说道。 “万岁爷,如今您就别再想别的了,这次咱们的确撑过去了,您难道就不怕明年他再来一趟?” 郑贵妃娇嗔道。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夹死了 就在万历和他的妖妃谋划未来的时候,得到了继续募捐口谕…… 没有口谕。 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这样做? 都是孙督公自己说的,这个死太监假传圣旨,为了银子不择手段,故意怂恿杨丰继续荼毒京城。 对,就是这样的。 当然,这个秘密需要在以后需要的时候才揭开。 而现在得到了据说口谕的杨丰,立刻带着他的募捐队伍,就像抬着马克沁机枪般抬着夹床,直奔京城里的头号肥羊…… “武清伯,这也是个伯爵啊,为何没把他也请到承天门前?” 杨丰看着大门上方匾额质问孙暹。 “呃,大帅,这个咱们就算了吧?” 孙暹战战兢兢说道。 杨丰的勋贵名单是由他负责提供的,但这个的确没有在名单上,他也没想到杨丰居然真不知道朝廷有多少家公侯伯爵,结果这个武清伯就免了承天门前的那场劫难,至今依然在家里闭着门自保。 “算了?” 杨丰眼睛一瞪。 紧接着他挥舞手中账簿。 “你问问这些人答应吗?” 他喝道。 “大帅,大帅,这家真就算了吧,您要的都够了,再募捐也是内库的,小的不要他们家的了,大帅,咱们换下一家,前面还有个驸马家。” “驸马都是穷鬼,有个屁油水,就他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抄起弗朗机,就像抡着根大棒子般猛然砸在大门上,两扇可怜的大门发出凄惨的哀嚎,就像无助的少女般直接张开,然后杨大帅扛着弗朗机就那么昂然走进去。后面亢奋的士兵们蜂拥而入,一副副夹床浮在头顶,仿佛浮在一片汹涌的洪流之上,就这样也被冲了进去。 后面孙督公无奈的叹了口气…… “孙公公,走吧!” 顾养谦笑着说道。 孙督公忧郁地看了看他,只好跟着那些士兵一起涌入。 这是万历他舅舅家。 李太后的爹封爵武清侯,死后由她弟弟李文全减等继承。 肥羊。 肥的不能再肥的肥羊。 李家清华园为京城第一名园,据说光柳堤就修了二十里,后来被麻哥改成了畅春园,然后成了麻哥最喜欢待的地方。 这样的肥羊…… “五十万吧!” 杨丰说道。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是国舅,我是国舅,你们放开我,我要见陛下,我要见太后……” 他前面的武清伯李文全嚎叫着。 然后嚎叫也没用,那些粗野的士兵才不管他是不是国舅,这两天他们已经对这些往日吓死人的名号麻木了,什么公爵,侯爵,还不都一样跟捆猪般捆在夹床上,然后想怎么夹就怎么夹?就算国舅又如何,老子一排三十多个侯伯摆在一起夹的壮举都干过,还在乎你区区一个国舅? “五十万两,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喝道。 倒霉的武清伯还在挣扎着,没有听到他的数字。 “大帅,伯爵不是二十万吗?” 孙暹赶紧凑过来说道。 “那是外人,国舅是皇亲,能与旁人一样?陛下如今有难处,越是皇亲越要出力,那些外人都能出四十万,身为国舅当然得五十万,自己舅舅都不帮忙,如何让外人心服?五十万两,一两也不能少,国舅爷,这五十万两银子您就赶紧掏吧,不掏那就免不了受苦了。” 杨丰说道。 “你们这群狗贼,我要见太后,我要见太后……” 武清伯嚎叫着。 “夹!” 杨丰喝道。 两旁士兵立刻砸木楔子,可怜的武清伯惨叫一声。 “五十万两银子,有没有,有没有?” 杨丰喝道。 “没有,我要见太后!” 武清伯继续嚎叫着。 很显然他脑子不是很清醒。 按说这个数字对他们家来说也不算多,当年隆庆一次就赏赐他家七万亩,而赐田是肯定不交税的,这还不算以后万历赏赐的,要知道万历头十年是李太后主持大局,不可能少给她娘家好处。而且李家还揽下了大量皇宫和朝廷采买,曾经因为用劣质布匹糊弄军队引发士兵闹事,可以说他们是目前最大的皇商,这李家要说实权是的确没有,但要说这捞银子那绝对大明朝头一号。 而且从李伟到现在,李家也算是显赫三十年,一年捞五万还一百五十万呢! 就他们家这条件,一年不捞十万那真是笑话他们了。 “武清伯,您还是赶紧从了杨大帅吧?” 孙暹赶紧上前好心劝说。 “姓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跟这些逆贼狼狈为奸,不就是惦记我李家的银子,有本事你们夹死我,我李家的银子一两也别想,我看你们夹死我以后怎么见太后。” 李文全嚎叫着。 “大帅,大帅,二十万,二十万就行。” 孙暹转头向杨丰哀求。 “夹!” 杨丰说道。 可怜的孙督公夹在中间只能无奈的叹息。 士兵带着恶意毫不犹豫地抡起锤子,估计他们也没见这么硬气的,伴随几乎同时响起的闷响,两柄大锤狠狠砸在了木楔子上,然后就看见那两个木楔子瞬间就进去了一多半。 几乎同时武清伯发出一声不像人类的嚎叫,那俩眼珠子瞬间就鼓出来。 孙暹吓得赶紧拉开士兵,哆哆嗦嗦地伸出手试探鼻息。 还试探个屁啊! 耳鼻口都往外淌血了…… “大帅,这可如何是好!” 孙督公拍着俩腿哀嚎着。 “这骨头有点不结实啊,明显是缺钙啊!” 杨丰看着死不瞑目的武清伯感慨道。 “大帅,他可是万岁爷的舅舅,太后老娘娘还在宫里呀,你这叫万岁爷如何去见太后老娘娘,闪开,快都闪开!” 孙暹哀嚎着推开那些挡路的士兵,赶紧向外面跑去。 “咱们太后还活着?” 杨丰疑惑地问顾养谦。 “大帅说笑了,太后今年才四十多岁,想来长命百岁是少不了的。” 顾养谦说道。 “兄弟们,咱们这下子闯祸了。” 杨丰一脸严肃的对那些士兵说道。 顾养谦却疑惑的看着他,很显然这个词让顾总督有些不解,或者说这个词从杨丰嘴里说出来,有些让人莫名其妙……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气氛突然招核起来 那些士兵们和顾养谦一样茫然的看着杨丰,很显然他们也不明白, “太后的亲兄弟啊!” 杨丰痛心疾首地说道。 士兵们继续茫然…… 你都已经挟持过皇帝了,还怕什么太后啊,你都摔死过侯爵了,还怕什么夹死个国舅啊,咱们连三十五个侯伯一字摆开夹的大场面都有过,还怕什么夹死个伯爵啊!太后又怎么,不就是个守寡二十多年的老女人,以为咱们兄弟的刀不能杀女人是怎么着? “大帅,夹死就夹死了,咱们到如今还一个没夹死,也算是对得起皇帝老儿了。” 一个士兵讪讪说道。 士兵们纷纷附和。 “混账,这是什么话,咱们都是忠臣,又不是反贼!” 杨丰怒斥之。 旁边顾养谦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都堂,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帅,老朽只是咳嗽了一声。” “我明明听见你在笑。” “没笑,的确没笑,老朽就是咳嗽而已!” 顾养谦赶紧解释。 好在杨丰也没跟他继续纠缠,接着摆出一副很凝重的表情…… “你们别以为我是什么逆贼,我进京就是伸冤的,我就是被冤枉了,带着兄弟们来诉冤,这又什么不对吗?至于募捐也是出于忠心,那些勋贵如今有什么用?你们见过他们上战场吗?他们老祖宗的确跟着太祖成祖打天下,可大明朝对得起他们了,一百多年养着他们,给他们锦衣玉食,却坐在京城什么都不干,你们觉得他们值得这富可敌国的家业吗?” 杨丰说道。 “不值!” “打仗都是咱们兄弟,这些废物连刀都不会拿!” …… 士兵们纷纷赞同。 “对,可是陛下不好意思清理这些废物。 陛下是重感情的,他哪怕知道这些废物除了拖累国家之外,其实一点用处都没有,但为了感情依然狠不下心。 但这样下去大明就被他们拖垮了,咱们既然都是忠臣,就得给陛下做那些陛下不方便做的事情,咱们是为了陛下,为了国家,为了挽救大明江山,如今咱们一下子夹出八百万两,兄弟们分六百万,给陛下两百万,国库有钱了,以后也不会拖欠军饷了,九边的其他兄弟也不至于发不出军饷了,那打仗也立时就有精神了。 咱们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咱们是忠臣。 真正的忠臣。 事情咱们替陛下做,银子咱们替陛下搞,骂名咱们替陛下背,这天下还有比咱们更忠心的吗?” 杨丰大义凛然地说道。 旁边顾总督都傻了,居然还能这样解释?这他玛得不要脸到什么地步,不过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呸,就是在强词夺理! “对呀,咱们都是为了陛下!” “对,咱们都是忠臣啊!” …… 士兵们恍然大悟。 说到底潜意识里他们也不想做逆贼。 平日里听故事,看戏,受教育,都是教他们做忠臣,这样也都难免有个做忠臣的梦想,虽然银子面前这些都立刻抛到脑后,但如今能恍然明白,他们的行为不但不是逆贼,反而是真正的忠臣行为,这个新发现还是让他们非常欣慰。 忠臣! 给皇帝做事,给皇帝搞银子,替皇帝背骂名! 这不是忠臣是什么? 幸亏有杨大帅,要不然自己居然是这么忠心,连自己都不知道啊。 拷掠勋贵什么的完全是为了陛下,这些废物全杀光最好了,什么用没有还得年年领一大堆俸禄,年年捞无数银子,现在把他们的银子逼出来,让皇帝陛下拿去给九边做军饷,这真就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至于大家自己分点这是必须的。 这么忠心还能不给赏赐? “可咱们不应该夹死国舅啊,他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啊,咱们这样会让太后伤心,会陷陛下于不孝的。” 杨丰沉痛的说道。 就跟不是他下令夹的一样。 “大帅的意思是?” 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咱们去向陛下解释,向太后解释。” 杨丰说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 虽然大家都不明白,但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之前的确拷掠勋贵了,可终究没有闹出人命,再说那些勋贵都是外人,这国舅可是陛下的亲舅舅,大家都是忠臣,怎么夹那些勋贵都是为了陛下,可夹死陛下的亲舅舅,这很明显不能说是为了陛下。 “可大帅,这里怎么办?” 一个士兵突然指着夹床上的国舅爷说道。 这时候国舅爷的三个儿子,都已经在那里哭丧了…… “当然是继续了,要是咱们没弄出五十万两银子,那不就是说咱们错了吗?要是有五十万两银子,那就是国舅爷贪财吝啬,不舍得捐款,咱们才一时失手夹死他的。” 杨丰喊道。 “对,你们家的银子在哪里?” “兄弟们,把三位公子夹起来,让他们交出所有银子,看看是不是咱们的错!” …… 士兵们瞬间亢奋了。 然后他们像饿狼般扑向三位公子。 “越多越好,越多越证明咱们没错!” 杨丰在混乱的人群中高喊。 旁边顾总督彻底傻了,完全凌乱了,哪怕是老狐狸,此刻也感觉自己的世界是如此的魔幻。 这他玛都是什么鬼逻辑啊! 但可怜三位公子,紧接着也被按到夹床上,不过他们明显已经崩溃了,只能哭嚎着高喊他们愿意掏银子,然后被士兵们押着开始打开府中一处处地窖,迅速搬出他们的存银,因为实在太多,甚至不得不弄来专门称粮食的大称和麻袋,就像堆粮食般把一麻袋一麻袋的银子堆积着。 很快士兵们完成了搜刮。 “大帅,一百六十万两白银,三十万两黄金,不算宝石什么的,光这些金银就得值三百多万两银子。” 负责汇总的士兵报告。 “三百多万两?” 杨丰一脸震惊。 紧接着他就勃然大怒…… “他家有三百多万两银子,咱们要五十万都宁死不给,这样的死有余辜,走,带上这些金银,咱们去让陛下和太后看看!” 他吼道。 “走,兄弟们,去见陛下和太后!” “玛的,真是守财奴!” ……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是忠臣就要舍身报国 亢奋的士兵们蜂拥而出…… 话说从他们身上真的看不出有什么请罪的觉悟啊!那架势倒是更像准确去皇宫洗劫一般。 “大帅,老朽实在不懂大帅此番究竟为何?” 顾养谦壮着胆子问道。 他其实也看出来了,杨丰狂悖归狂悖,但真不是那种残暴军阀,这家伙不但不是那种嗜杀成性的,反而始终在尽可能的控制局面,荼毒勋贵的同时,还在最大限度确保秩序,不至于在京城制造一场浩劫…… 当然,对勋贵们来说的确是一场浩劫。 但是,老百姓没影响。 直到现在杨丰还严令那些青壮不得进入各坊。 倒是那些京城百姓跟着得了不少好处,尤其是那些沿街的,这些青壮饮食都是他们供应,粮食是朝廷给的,而劳务费也是孙公公拿出银子,李进忠带着一帮太监负责…… 反正皇宫里堆满了银子。 而京营则控制了所有城门,至今城门还是关闭,外面的人不准进城,而且有巡逻队专门抓捕趁机为非作歹的,毕竟京城里面也有不少歹人,实际上这座城市匪患不断,最多时候一次抓捕数百隐藏寺庙的盗匪。包括搜刮那些勋贵家的银子也是京营为主,而那些家丁与其说是一起,还不如说是被杨丰故意拆分开,然后由京营盯住了防止作乱,这些京营基本上都是京城本地和近郊的,他们是不会允许外人在自己家园作乱的。 以顾养谦这种老狐狸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杨丰在努力控制混乱的规模。 他不想死太多无辜。 甚至就连那些勋贵真的也没有夹死的,虽然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些家伙屈服的足够快,但的确没有被夹死的,而武清伯是唯一一个,但此事无论怎么看杨丰都像是故意的。 他应该和武清伯没什么仇。 至于请罪…… 那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你连皇帝都敢挟持,还怕夹死个国舅? 你现在就是进宫夹死皇帝他妈,估计皇帝也只能说他妈寿终正寝。 所以哪怕以顾总督的头脑,也真的被杨丰搞懵了,他完全猜不出这个家伙的用意何在了。 “都堂,看来你们还是对我有误会。” 杨丰摆出一副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的姿态长叹一声。 顾总督呵呵一笑。 “我真不是什么逆贼,我也真没想过造反,我就是想让这大明朝一切回到本来应该的样子,做官的不贪赃枉法,勋贵不蛀空国家,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当兵的奋勇杀敌然后受人尊敬。 我的手段的确让你们觉得狂悖。 但大明朝到了今天,不下狠手已经不行了,大明朝需要的是雷霆风暴般的变革。 而不是张居正那样的裱糊。 可是就我本心而言,我的目的始终很纯粹,就是让大明恢复太祖盛世,恢复朗朗乾坤,让四夷宾服,如成祖之时皆俯首阙下。 就这么简单。 我对皇帝陛下,对大明的忠心始终不变。 这种事情皇帝不方便做,你们这些做官的不会做,既然这样那我就甘愿顶着天下之怨恨,为陛下扫清宇内,我这是舍身报国,但夹死国舅,让陛下为难,让太后伤心,这真是不对的,我是真心向陛下和太后请罪的,还请都堂帮忙给我写一份请罪的奏折然后递上去。” 杨丰说道。 那形象俨然就是赤胆忠心。 “此事容易,老朽这就写。” 顾养谦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们找出笔墨纸砚,顾总督洋洋洒洒,迅速给杨大帅写了一份请罪的奏折,内容当然是据实上奏,杨大帅带着部下来为皇帝募捐,没想到国舅武清侯过于吝啬,守财奴性子,死活不肯帮陛下,然后杨大帅和部下士兵出于对皇帝的忠心,行事急躁了一些,再加上武清伯年纪大了骨质疏松…… 好吧,就是骨质疏松。 这个词还是杨大帅教的,甚至他特意解释了一下什么是骨质疏松,顾总督也是学问渊博,医学也是略懂,立刻就明白这的确是的。 总之一不小心就把武清伯夹死了。 但这的确不是杨大帅的责任,因为武清伯家的金银已经清点出来,他不但有能力掏这五十万,而且再掏几个五十万都毫无压力,无论身为元舅至亲,还是身为陛下之臣,这样都是不对的…… 总之就是这样。 “然后再怎样?” 杨丰拿着奏折一脸谦虚的问道。 “送通政司,由通政司交司礼监,由司礼监上呈陛下,不过以大帅与诸位公公的交情,直接给田公公就行了。” “不,不,还是走程序,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要按照规矩来,就请都堂帮我送到通政司,另外若是按照规矩,上了这份奏折之后该怎样?” “那就只能是素服待罪了?” “何为素服待罪?” “把官印留在衙署,事务交给副手代理,自己回家闭门换上素服等候陛下裁决。” “那好吧,我就找个小房子等陛下裁决吧。” 杨丰满意地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带着一身萧索孤零零地走了…… 顾养谦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感觉好像哪里不对…… “大帅,那些士兵和青壮怎么办?” 他惊叫道。 “我已是待罪之身,这些你找我干什么?” 杨丰头也不回的说道。 顾总督瞬间傻眼了,紧接着他一脸悲愤,哆哆嗦嗦从嘴里蹦出一句乡音…… “都堂,你这么大年纪不能说脏话,杨某走南闯北,还是能听懂几句的。” 杨丰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消失在了人群…… 他刚走不到一分钟,孙督公骑着马跑了过来,一脸焦急的冲到顾总督面前滚下马。 “他呢?” 他说道。 顾总督用忧郁的目光看着孙督公。 “杨丰呢,太后召见,说是要给他赐婚!” 孙督公急切的说道。 “待罪去了,请督公将请罪奏折交通政司。” 顾总督心如止水般把奏折给他。 “去哪儿待罪了?” 孙督公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这个老朽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你不知道?那这满城的乱兵刁民谁来管?” 孙暹傻了一样惊叫着。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皇宫里的恐惧之夜 慈宁宫。 “他到底要干什么,他要的不是都给他了吗?” 万历崩溃一样嚎叫着。 此刻他真的都快要崩溃了,在这个逆贼面前,他总是感觉自己时刻都处于失控的边缘,皇帝陛下真的很想对着这个逆贼发出咆哮……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要做董卓就痛痛快快的,要做曹操也痛痛快快的,哪怕你就是要做朱温也干脆点。 你就别再一遍遍折腾了! 还请罪? 你请个毛的罪啊! 我又没怪你,你用不着请罪啊! 我向你请罪还差不多,是我舅舅不懂事惹你生气,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给你个美女,妹妹的确是没有了,女儿你要喜欢可以等几年再说,但郡主什么的要多少都有,总之只要你开心就好。 可是…… 你别跟我玩隐身啊! 你隐身了留下这烂摊子谁收拾? “陛下,慌什么?” 坐着短榻上数着念珠的李太后缓缓说道。 她今年其实才四十九,因为保养很好看着也就四十出头,作为一个经历了足够风雨,甚至曾经执掌国家十年的女人,她明显比她儿子沉稳,在万历跑来向她禀报说杨丰夹死她弟弟之后,她毫不犹豫地下旨召见杨丰,然后要亲自给杨丰赐婚…… 不就是弄死个兄弟嘛! 和儿子比起来,兄弟算个屁! 别说是把她弟弟夹死,就是把她弟弟全家都夹死也无所谓。 杨丰明摆着是就故意的,故意夹死她弟弟来向皇帝示威,既然这样咱们就立刻低下头,给足他面子,夹死是她弟弟活该,她不但不会生气,还会给他赏赐以示感谢。 对,就是感谢! 但杨丰居然玩这一手也的确让她措手不及。 “宫门都关了吗?” 她问孙暹。 “回圣母老娘娘,所有城门都关了,奴婢还召集了些亲军卫登城,又把万岁爷的赏赐加倍给了他们,只是亲军卫多年未曾操练,真要是出了事,也说不上能不能顶用。外面是几十万乱兵和刁民,尤其是那些总兵的家丁,京营,全都在里面,这些人比亲军卫能打,另外亲军卫的家人也在外面,奴婢就怕他们顾及家人会逃跑。” 孙暹几乎是欲哭无泪地说道。 外面是几十万人啊! 这要是乱起来那整个京城就完了。 之前他其实也明白,杨丰闹归闹,但也压得住这些乱兵和刁民。 尤其是那些家丁们,这可都是积年的老匪,在外面抢掠都是惯了的,谁不知道这些边镇家丁是什么货色,能这么老实还不是被杨丰拎着弗朗机的形象震慑住了。 别说他们的那些总兵。 真要是有银子可抢,这些总兵也压不住他们。 家丁是什么? 就是李如松都得把家丁当大爷伺候着。 要钱给钱,要女人给女人。 家丁们要是真被勾起贪欲,就是非要放手抢,那这些总兵们估计唯一选择就是立刻把手一挥…… 去吧! “杨丰失踪的消息可曾传开?” 李太后接着问道。 “暂时应该还没多少人知晓,顾养谦哄着那些士兵,说杨丰有事先去办,要不然武清伯府中那些金银也不可能安全运到宫中。” 孙暹说道。 他和顾养谦反应还是很迅速。 杨丰是突然离开,士兵们也几乎没有知道的,顾养谦此前一直跟着杨丰,那些士兵们也没怀疑他,他们先哄着那些士兵把原本运输的银子送进宫,同时太后懿旨说武清侯是咎由自取,不但不会怪罪还会给杨丰赐婚。 这才暂时哄住他们。 但问题是谁也不知道能哄多久,那些士兵早晚会发现异常的。 “给他们发银子遣散如何?” 万历突然说道。 “万万不可!” 李太后和孙暹几乎同时惊叫。 “糊涂,那外面是几十万头狼。 如今还能忍住就已经不错了,你还敢拿块肉去撩拨? 你把银子一拿就真乱了。 此刻上千万两银子在宫里堆着,他们凭什么要老老实实一个个按之前定的数目领,而不是那些能打的家丁直接冲进来,自己先装满口袋?还有城里那些原本没有份子的,他们凭什么不跟着一起冲进来抢? 这时候不但不能发,还得严密防守别让他们记起这茬。 外面的就别管了,爱怎么乱就怎么乱去! 先哄住那些亲军卫,让他们守住皇城,再给杨元等人下旨,给他们想要的封赏,然后让他们出去尽量安抚住那些家丁。” 李太后说道。 她还是清醒的,这时候真不能发银子。 发银子就是刺激那些乱兵。 尤其是那些家丁们,之前有杨丰在而且他立下了明确的规矩,因为都怕他所以都接受他的规矩,可现在没有了杨丰,那他的规矩也就不用管了,既然没有规矩了,那当然是谁有本事谁拿。 明明自己的本事能抢一千两,那为什么非要拿一百两? 还有京城那些原本没有份的,他们凭什么不抢一份? 那时候真就是抢了。 更何况京城又不是只有皇宫里面等着分的这些银子,内库,户部,还有那些豪门贵族,富商大贾家里,有银子的地方多的是,既然要抢了,难道就不能把他们也抢了?最终结果就是所有人全参与抢掠,可以说只要拿出银子,那立马就是京城毁灭。 现在京城就是个火药桶,拿出银子就是往桶里扔个火把。 李太后紧接着看了看万历…… “按理说你已经亲政多年,我也不该再管这些事,但如今闹出这个模样,这以后真得好好整肃,我就不明白了,蓟镇那些南兵当年明明是最忠心的,你是如何把他们也变成一群乱兵?” 她说道。 “孩儿无能,请母亲责罚。” 万历低着头说道。 “责罚,你都亲政十几年,我还如何责罚?” 李太后怒道。 这时候外面一阵说话,紧接着李进忠走进来跪倒…… “禀圣母老娘娘,万岁爷,外面那些人在四处抓捕朝中文武百官,说是要让他们给杨丰伸冤。” 他战战兢兢说道。 万历脸色一变…… “别管外面,守好皇城就行,随他们便!” 他妈立刻喝道。 正文 第九十九章 河阴之变?白马之祸? 顺天府衙。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老朽还有伤,老朽还有伤!” 顺天府尹钱藻哆哆嗦嗦地哀求着。 当然,他上次被踩踏的伤早好了,无非就是被人在脸上踩了一脚而已。 倒是为此还得到了圣旨褒奖,荫一个孙子入南京国子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而此刻他正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簇拥着,其中两个直接架着他胳膊,因为身材相对矮小,他在两个彪形大汉手中架着,甚至双脚都够不着地面,可怜在这寒冷的冬夜,他连衣服都没穿好,就这么被架出卧室,外面刺骨寒风让他不停哆嗦着。 后面是他小妾的尖叫。 叫的他一阵心痛,可怜才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年纪啊! “府尹大老爷,我们误伤国舅老爷,害得大帅不得不待罪,如今想请府尹大老爷去给大帅向陛下求情。” 一个士兵笑着说道。 “你们要干什么,老爷,老爷……” 后面小妾继续惊慌的尖叫着。 “叫什么叫,就是拿官服又不是扒你衣服,再叫把你一起带回军营!” 然后一个呵斥声。 “各位军爷,陛下不是下旨说大帅无罪吗,这又何需老朽去求情?” 钱府尹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堆着笑脸哀求。 “要你去就去,哪里来那么多废话!” “快点,给府尹老爷把官服拿来,请府尹老爷去承天门!” …… 后面拿衣服的士兵赶紧递过官服,期间还伴着小妾的哭啼,也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委屈的。 这些粗坯也不懂伺候更衣,直接给钱府尹胡乱套上,官帽往脑袋一扣,歪歪扭扭仿佛戏台上的丑角般,就那么直接架着出门,刚出后宅就正好遇上同住府衙的府丞也被拎出来,然后两位大老爷相视苦笑。实际上不只是他们两人,这座府衙里所有官员都在被拎出来,数以千计的士兵就像扫荡的狼群,在这座原本应该威严的官衙搜捕着官员。 女人的尖叫声,愤怒的喝骂还有挨打的惨叫,在这座原本只应该打那些刁民的官衙回荡。 很快钱府尹等人就被拎出大门。 他们一直被押到旁边安定门大街上,紧接着就看到不远处大批士兵在月光下走来,里面还有一大群官员和儒生,就仿佛被金兵押送的大宋衮衮诸公般,在那里垂头丧气走着。 其中不少人不但衣冠不整,甚至连鞋都没穿,边走边被路上石子硌的痛叫着。 其中一个估计是叫的惹人烦,旁边士兵直接一耳光抽过去。 然后他也就捂着脸闭嘴了。 “淑吾公,不想淑吾公亦遭此难!” 为首青袍官行礼说道。 “叶司业,天下宁有此事耶?” 钱府尹悲痛地说道。 旁边士兵忍无可忍,直接一巴掌抽他脑袋上…… “还他玛拽文,还不赶紧走!” 他喝道。 可怜的钱府尹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抽的摔倒在地。 叶司业赶紧上前扶起他,后面那些儒生们愤然鼓噪,旁边押送士兵立刻一顿拳打脚踢,还有人抡起刀鞘乱砸,然后儒生们一片鬼哭狼嚎,在喝骂声中紧接着全老实了。 这些都是国子监的,就在府衙东北隔着条街。 叶司业扶着钱府尹,就仿佛正在走向刑场的勇士般,拖着两只光脚在冰冷的大街上走着……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然后他开始念正气歌。 但他刚念了两句,突然看着前方十字街口一个人骑马走出黑影,肃立在街道上看着他们…… “杨,杨,杨大帅!” 钱府尹仿佛看到亲人般惊喜的喊道。 “你是在喊我吗?你认错人了,我姓王,我叫王跃!” 嘴上象征性贴了几根胡子的杨丰,坐在马上一脸纯洁的说道。 “杨大帅说笑了,老朽如何不认得大帅。” 钱府尹陪着笑脸说道。 “简直胡言乱语,某姓王名跃,如何就成了杨丰,大老爷虽然惯于嫁祸,但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诸位兄弟,你们说我是谁,是杨丰还是王跃!” 杨丰喊道。 “王跃!” 所有士兵异口同声地高喊着。 然后这些粗坯们终于忍不住了,一个个立刻哄笑起来,而钱府尹等人傻了一样看着杨丰…… 然后他们就那么看着杨丰向旁边一伸手。 旁边一个士兵笑着把一面旗帜递给他,杨丰随手把旗帜插在自己背后,夜风中这面长条状旗帜猎猎,上面赫然写着五个大字…… “我不是杨丰!” 杨丰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人认错了!” 他紧接着满意地说道。 那些士兵们再次哄笑起来,然后他就那么掉转马头,沿着大街向南策马狂奔而去…… “哈哈哈哈……” 他的狂笑在夜风中飘散。 “快走,都他玛快点,再磨蹭小心鞭子!” “快走!” …… 后面士兵呵斥着钱府尹等人继续向前。 紧接着他们左边的东直门大街上,大批士兵押着永康侯一家走来,而他们前方的大兴县衙方向,大兴知县等人也被押出,实际上站在这十字街口四下张望,都能看到一队队士兵,还有被他们驱赶着走出的官员们。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各种混乱的声音也在隐隐传来,很显然整个京城都一样,这座城市里所有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高官显贵们,全都在被这些乱兵驱赶出来。 至于驱赶出来之后…… 钱府尹一脸惊恐地看着叶司业。 估计此刻河阴之变,白马之祸等名词正在他脑海中滚动播放。 叶司业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忽然他们后面一阵混乱,他俩赶紧转回头,就看见人群中一个青袍官突然冲向旁边低矮的坊墙,并且以很矫健的身姿直接爬了上去,但就在同时,一声破空的响声,下一刻一支箭正中他后背。 倒霉的青袍官惨叫着跌落回来,就像死狗般砸在街道上抽搐着。 “跑啊,我看是你们手脚快,还是老子的箭快!” 一个执弓的士兵笑着说道。 叶司业无奈的长叹一声,然后扶着腿软了的钱府尹,在两旁士兵的喝骂中继续艰难地向前…… 正文 第一零零章 冤枉啊!(今天五章,求首订) 背后插着我不是杨丰的旗帜的杨丰…… 这的确很丧心病狂。 总共贴了十几根胡子,他居然就认为自己可以乔装成别人,但这京城几十万万士兵和刁民却一致确认他就是王跃。 什么杨丰? 谁敢说他是杨丰? 既然眼睛不好使那就别要了! 所以大家眼睛都好使,所有他也就只能是王跃,然后他就这样在混乱的京城策马狂奔着,在那些被押出来的达官显贵们面前招摇而过,让他们看着他背后的旗帜知道他的身份,避免出现认错了这种尴尬的事情,毕竟认错了是要死人的,而他可是慈悲为怀的。 另外其实主要是为了震慑那些士兵,确保城内秩序不会真正陷入混乱。 这一点很重要。 就这样到天亮时候,城内所有能被人想起的达官显贵们,全部被士兵们押到了承天门前。 当然,肯定有漏网之鱼。 但至少百分之九十都被驱赶到了过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变了,甚至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都开始飘落零星的雪花,寒风中无数锦衣玉食的达官显贵们,就那么瑟瑟发抖着拥挤在承天门前,在他们周围是凶神恶煞一样的士兵,就连弗朗机都在旁边架起。那些家丁更是直接骑上了他们的战马,在五龙桥南边端着长矛严阵以待,摆出一副一言不合就玩铁骑践踏的架势。 吓得前面衮衮诸公们不断回头看着。 然后杨丰就这样背后插着大旗从长安左门进入,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一直疾驰到御道上停下。 “拿我的大喇叭!” 他喊道。 一个士兵立刻抱着特制的超大号铜皮喇叭递给他。 “前面的人都听着,我们杨大帅公忠体国,为了给皇帝陛下办事,那可以说是奋不顾身,只要是能对陛下好,那从不考虑对自己会怎样,结果带着兄弟们为陛下募捐时候,一不小心误伤了国舅老爷。 当然,主要是国舅老爷骨头酥了。 好日子过久了,骨头都难免有点酥,想来诸位老爷都懂的。” 杨丰喊道。 然后前面一片安静…… “懂不懂啊!” 他猛然大吼一声。 那些列阵的骑兵立刻鼓噪起来,其间还夹杂战马的嘶鸣。 “懂,懂!” “下官都懂!” …… 衮衮诸公们吓得赶紧说道。 “果然都懂!” 杨丰笑着说道。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很显然大家都明白这意思。 “既然诸位老爷都懂,那也都明白大帅的冤屈,可是如今大帅已经上了奏折请罪并等候陛下圣裁,咱们既然都知道大帅是冤枉的,那咱们就不能袖手旁观,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微言轻,诸位老爷都是朝廷重臣,故此只能请诸位老爷来帮我们向陛下解释。 行不行?” 杨丰继续吼道。 “行!” “行!” …… 衮衮诸公们有气无力的说道。 都他玛快冻死,这时候还不知道多少在咒骂这个恶魔的。 “大点声,我没听见!” “行!” ……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就赶紧都跪下,一起向宫里喊冤,请陛下出来!” 他紧接着吼道。 然后那些拎着鸟铳的士兵向前,开始用枪柄抽打后面的衮衮诸公…… “跪下,都跪下!” “都跪下喊!” …… 他们边打边呵斥着。 衮衮诸公们只好一脸屈辱的跪下,不过这么多人也难免有几个硬骨头,里面有几个就是站在那里装没听见。 “自古岂有不死之人,某饱读诗书岂能受汝等逆贼折辱!” 其中一个愤然喝道。 然后他这话刚说完,就听见嗖嗖的利箭破空声,下一刻他就变成了刺猬。 杨丰微笑着一摊手…… 剩下还没跪下的毫不犹豫地全都跪倒,可以说整个承天门前到五龙桥这一块全都是跪倒的衮衮诸公,红的,青的倒也很斑斓,至于绿的肯定没有,杨丰还不至于对绿的感兴趣,那些国子监的监生也是青袍,虽然他们身份肯定不够,但作为京城儒生的最主要集团,他们还是不能少了的。 “喊啊,喊冤啊!” 杨丰举着喇叭筒就像个严厉的教官般喝道。 “冤枉啊!” “冤枉啊!” …… 可怜衮衮诸公们只好跪在那里喊冤。 “对,声音要大一些,要充满感情一些,你们是不是对杨大帅不够朋友?要喊的声情并茂一些,要感动上天,你们看,这上天真被感动了,下雪了耶!” 杨丰喊道。 天上真的下起大雪了。 可怜衮衮诸公们估计此刻也真的悲从中来,那喊冤声真的声情并茂起来,为了互相温暖,他们也在不断挪动着尽量靠紧,这里面不少真就是被从被窝里面拖出来的,身上也就是套了件官袍。尤其是那些赤着脚的,踩在承天门前这片石板的地上,全都冻得快麻木了,他们就像南极暴风雪里的企鹅般尽量拥挤着,不时有人在外圈受不了向里面挤。 “喊的大声些!” 杨丰吼叫着。 这时候杨元悄然凑到他身旁…… “这雪真不像是给杨大帅下的。” 杨元看着这场面感慨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给杨大帅难道是给他们?” 杨丰说道。 前面几个官老爷估计听到了这句话,回过头幽怨的看着他。 “再跪下去,估计事后得死一成,你不过是想让他们以后警醒些,何必非要他们性命。” 杨元说道。 杨丰其实早就跟他们打好了招呼。 但他们也很乐意趁火打劫,昨天晚上他们几个军头全都加官进爵,杨元已经加到了左军都督府右都督,单论品级已经和李如松平级,后者也仅仅是个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董一奎加到了左都督,原本的总兵都不变,然后分别荫子孙锦衣卫世职,赐飞鱼服之类也少不了。 前面那些官老爷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 “那就死吧,不死几个如何让他们长记性,都看什么,还不接着喊,告诉你们,陛下什么时候出来你们什么时候停下,陛下要是不出来,你们都给我一直喊到死!” 杨丰很凶恶的喝道。 正文 第一零一章 风雪承天门(第二更,求首订) 慈宁宫。 “王跃?” 万历一脸愕然。 他几乎是在这里一夜未眠。 “万岁爷,其实就是那杨丰,奴婢在城墙上看的真切,他还故意弄了个旗帜写着我不是杨丰,就那么站在承天门外,逼着被抓的文武百官跪在承天门外给他喊冤,说是要请万岁爷幸承天门。” 李进忠小心翼翼地说道。 最近他倒是颇受重用,虽然交给他的几次任务都不能说办好了。 但是…… 也没办坏啊! 遇上杨丰这样的,只要没办坏那就是办好了。 更何况他还肯冲在前头,让人觉得比较单纯,所以昨晚他被孙暹安排在承天门留守,带着帮拼凑起来的亲军卫,也算是顶在最前线的,这样一旦出事也能给里面几道门争取时间,在杨丰搞出文武百官大伏阙之后,他立刻跑来报告了。 “他这是何意?” 万历也被杨丰搞懵了。 孙暹,田义,陈矩,卢受等此刻在这里的大太监们也都面面相觑。 万历都已经下旨赦免他了,那他现在还喊个毛的冤,更何况他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如今这京城可以说完全都在他控制下,别说什么喊冤,他就是进来把皇帝踢到一边,皇帝都一样无可奈何。 尤其是还搞出群臣伏阙就更莫名其妙了。 还伏什么阙啊,你直接打开承天门进来就行,你又不是没这样干过,明明是个董卓,干嘛非要装什么纯情啊! “万岁爷,奴婢倒是有些愚见。” 李进忠战战兢兢说道。 “说!” 万历说道。 “奴婢觉得,那杨丰对万岁爷并无不敬之心。 上回之事就不说了。 无论他做了什么,最后终究未曾失礼于万岁爷,而且还老老实实的去了天津,可见他对万岁爷尚有敬畏,无论如何狂悖,终究不敢失了臣礼。 这次算起来是朝中诸位大臣先招惹了他,他进京更多是报复,可即便如此,也依旧没敢失礼于万岁爷,相反还把银子先送进宫,再由万岁爷赏赐外面军民,看他行事手段,的确称得上放肆,可万岁爷想想,他在这大节上可曾失礼? 他的确拷掠勋贵。 可他拷掠勋贵的理由,难道不是帮着万岁爷? 甚至事先他还请旨了。 拷掠出的银子,也得先进宫入内库,算是万岁爷赏赐军民的。 他此时就算直接带着乱兵血洗京城这些豪门显贵又如何,难道京城还有谁能阻挡他?可他并没这样,反而始终压着那些乱兵,免得他们在京城作乱。 他终究畏惧天威。 两百年天子,终究不是他一个狂徒敢无礼的。” 李进忠跪在那里说道。 “你倒是有几分见识!” 万历傲然说道。 很显然他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 就是嘛! 两百年天子岂是他一个狂徒敢无礼的? “万岁爷,奴婢觉得,他此番就是找借口羞辱群臣而已,如今他估计也发泄完了,他想请万岁爷幸承天门,也就是想借万岁爷天威,将此事做个了结。” 李进忠忙说道。 “对,万岁爷,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孙暹赶紧说道。 “那朕就去给他个了结!” 万历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说完他就要走…… “慢着!” 后面一直数念珠的李太后突然说道。 万历疑惑地看着他妈。 “如今外面正下着雪,出去受了风寒如何得了?” 他妈说道。 李进忠立刻醒悟。 “万岁爷,是奴婢该死,奴婢光想着这事了,却忘了外面正下雪,万岁爷龙体为重,还是先等等雪停了,或者小些了再出去也不迟,左右外面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杨丰也不是不懂分寸的,更何况董老将军等人也在外面安抚,一时半会还不至于出什么意外。” 他赶紧说道。 当然,外面跪着的那些衮衮诸公们就被他忽略了。 让他们继续跪着吧,也算是长长记性,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难道光是皇帝的责任? 承天门外。 “冤枉啊!” “冤枉啊!” …… 风雪中衮衮诸公们有气无力地喊着。 这时候雪已经不小了,地上都已经完全白了,而这些因为取暖密密麻麻靠拢在一起的达官显贵们,身上头上同样也被积雪覆盖,真就像暴风雪里的南极企鹅们。 “大点声,没吃饭吗?” 杨丰还在后面凶神恶煞般吼着。 “杨,王壮士,他们的确未曾吃饭,不如先给他们些饮食,陛下在后面深宫之中,就算消息送过去,再到这里也需些工夫。” 顾养谦陪着笑脸说道。 他倒是逃过了这一劫,昨晚他和李进忠一起在承天门防守。 实际上也不光是他,内阁几个阁老也逃过了,他们在内阁留守,这些都是老奸巨猾的,很清楚宫里才最安全。 所以此刻阁老们都在承天门上。 而顾养谦作为和杨丰渊源最深的…… 虽然在他看来那都是孽缘,但作为杨丰的直属上级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在阁老们的逼迫下出来求情。 像此刻这样跪下去,事后死一成那真不是夸张的。 就像杨丰说的,这些家伙都是锦衣玉食惯了的,那骨头都稣,本来就没受过苦,其中不少更是一辈子都在富贵荣华中泡大的,这种风雪中赤着脚穿着单薄的衣服,就是直接在现场冻死都不稀罕啊!这可绝大多数都是文官,尤其是还有国子监那些士子,杨丰夹死勋贵他们只会幸灾乐祸,但这一次要死的可都是他们自己人。 “什么吃喝?地上不是有的是雪吗?他们可以吃雪啊!既然衮衮诸公们能把国家治理到老百姓吃草,那他们饿了就吃雪好了!” 杨丰说道。 “呃?” 顾总督忧伤地闭嘴了。 这时候前面的企鹅群里一阵骚动…… “大帅,一位御史老爷昏过去了!” 一个拎着鸟铳监督的士兵喊道。 “装的,不用管他,都给我大点声,让他们振奋些!” 杨丰喝道。 那些士兵们哄笑着举起鸟铳,朝着衮衮诸公们头顶扣动扳机,硝烟和火光喷射中,密集的枪声在这片封闭的城墙间回荡…… 正文 第一零二章 天街冻尽公卿骨(第三更,求首订) 雪越下越大。 跪倒在承天门前的人群中,越来越多撑不住倒下的。 他们衣衫单薄,他们身体虚弱,他们也很饿,脚下是冰冷的石板,身上是冰冷的积雪,寒风在头顶呼啸着,膝盖下面积雪被热量融化,然后又被严寒冻结成了冰,让他们仿佛跪在寒冰上。 他们身上的热量就这样在不断流失。 因为失温而昏迷的人越来越多,如果得到及时救治还不致命,但可惜他们得不到任何救治。 那个恶魔一样的男人就在后面。 周围那些凶神恶煞一样的士兵还在不断开枪…… “残忍吗?” 杨丰问顾养谦。 顾养谦很勉强的嘴角抽动一下,算是做出个回应的笑容。 他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杨丰荼毒士绅时候他没说话,杨丰拷掠勋贵时候他没说话,现在杨丰迫害大臣了他还能说什么啊! 继续闭嘴吧! “那就告诉总督老爷,你们哪一年不是这样过冬的?” 杨丰对旁边的士兵们说道。 “大老爷,小的们过去年年都是这样捱过冬天的,鹅毛大雪的北风里住着四处漏风的破棚子,全家就一床烂棉被,盖不过来就往身上堆草,第二天起来能从棚子里扫出一堆雪,小的女人生了五个孩子,冬天冻死饿死四个,小的年年都这么过,老爷们凭什么不能过几个时辰?” 一个士兵带着悲怆说道。 “去年最冷的天,小的一家六口第二天起来还活着一半,老爷们身上至少还有像样的衣服,小的们冬天就裹着破麻袋,老爷们还嫌不够吗?” 另一个士兵说道。 …… 顾总督继续僵硬的做着微笑的表情。 “那就给他们换上破麻袋!”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愣了一下…… “给这些官老爷们也换上破麻袋,你们过去受的什么苦,今天也让他们都尝尝,过去你们年年挨饿,今天咱们就让他们尝尝挨饿的滋味,过去你们年年披着破麻袋片过冬,今天咱们也让他们披着破麻袋片试试。都一样是人,你们可以受半辈子的饥寒,凭什么官老爷们就不能受一天的饥寒,也让他们试试你们过去是什么样的日子。” 杨丰说道。 “快,兄弟们,也让官老爷们试试咱们过去的日子!” 其中一个士兵立刻醒悟,直接挥手喊道。 紧接着其他士兵全都醒悟,他们毫不犹豫地冲向外面。 顾总督只是站在那里苦笑着。 很快士兵们就扛着麻袋片回来,其实也不用特意出去找,他们后面的千步廊就有的是,这几天在那里吃饭都是从官仓运来麻袋装的粮食,正好废物利用一下而已。拿着麻袋的士兵们直接冲进衮衮诸公中间,因为后者过于拥挤,几个士兵还抡着刀鞘抽打,衮衮诸公们一片鬼哭狼嚎,还有人跪在那里磕头求饶,他们以为是要玩天街踏尽公卿骨了。 实际上从昨晚被抓出来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担心这个结果。 不过还好不是。 但紧接着他们的哭嚎声就更响了。 就算不是天街踏尽公卿骨,这也一样是来要他们命的啊,那些破麻袋是能御寒的吗?他们现在就已经快冻得半死了,再换上破麻袋不是要他们命吗?然而他们不换也得换,而且那些士兵们专门找红袍的,赐服的就更醒目了,他们直接把这些身份最高的按倒在地上,然后粗暴的扒下他们的官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可怜的钱府尹就是其中之一。 他这个顺天府尹可是正三品,本来长江边长大的他就不抗冻,这时候已经冻得浑身都麻木了,只能在士兵们手中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紧接着被扒下官服的他就被扔了几个破麻袋。他本能的捡起这些麻袋,就那么哆哆嗦嗦地往身上裹着,很快府尹大老爷就有了几分赤贫的模样,也就是头上的官帽还能证明他的身份。 不过看着也更滑稽。 他就那么裹着破麻袋在寒风和大雪中哆嗦着。 而在他周围,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继续不停扒下那些官老爷们身上的官服然后扔给他们一个个破麻袋。 官老爷们也都无师自通的,像那些贫民一样把自己裹起来,还有一个甚至学会了找个小石头拉开口子,然后从头上套进去,就像穿着个套头衫一样,这一个个戴着官帽,裹着破麻袋的形象倒也别致。 其实也不算太冷。 主要是这时候他们绝大多数都冻得麻木了,就算比之前更冷也感觉不出,只是靠拢的更紧些而已。 不过钱府尹这样年纪大的就不行了。 裹着破麻袋的他跪在那里不停哆嗦着,他的身体用这种方式在尽可能确保他的生命,但因为他本来就瘦,身体也没有太多的脂肪可供燃烧,再加上破麻袋的空隙也大,雪花灌进去被身体热量融化,然后再被同样灌入的寒风一吹,那感觉真的很刺激。 他就这样抖得越来越严重,脸上很快就变成了青色。 跟他隔着也就几步的叶司业因为是青袍,所以并不在披麻袋的行列,而且年轻体质更好,倒是暂时还能撑住,他跪在那里有些担心的看着钱府尹。 后者的身体在摇摇晃晃。 “淑吾公!” 叶司业惊叫一声。 说完他赶紧站起身试图挤过去,但周围那些官员们全都为保暖紧紧拥挤,一时间他根本挤不动,然后他就那么眼看着钱府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仿佛睡着了般,突然间就那么一头栽倒在地上。然而后面最近的两个青袍官不但没有去救护,反而趁机拽过了他散落开的破麻袋,如获至宝般给自己裹在身上…… “万岁爷幸承天门!” 然后他们头顶的承天门上,终于传来了仿佛仙乐般的喊声。 这一刻衮衮诸公们全都激动的哭了。 当然,也有一些恐怕永远也哭不出来了,实际上这时候已经有不少可以确定是永远也哭不出来了的。 都冻挺了啊。 紧接着承天门城楼下,一个身穿红色团龙袍的身影出现…… 正文 第一零三章 终归不过梦一场(第四更,求首订) 万历站在承天门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 场面的确很壮观啊。 在一片积雪的白色中,衮衮诸公都恍如雪中的鸡一般蜷缩着,哆哆嗦嗦跪伏在他脚下。 尤其是那些头上戴着官帽,身上披着破麻袋的…… 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啊。 这都是过去他看着也很头疼的朝廷大员们,有资格裹着麻袋的那也是四品起步的,四品起步穿红袍,七品起步穿青袍,底下穿绿袍,大明朝官服就是这三种颜色。而朝中四品就没一个好惹的,放到都察院就是佥都御史级别,都属于那种就算上奏骂他也得尽量忍着的,此刻却全都裹着破麻袋,以这种滑稽的姿态跪伏他脚下,这让皇帝陛下竟然没来由生出一种想笑的感觉 甚至还可以看到不少已经冻死的。 作为一个从小在权臣阴影下长大,甚至成年后都习惯于躲着大臣的皇帝,这一刻他倒是真正感受到了帝王权威。 可是再一想想这一幕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皇帝威严,而是因为一个完全可以称得上逆贼的家伙。 一个活董卓! 然后皇帝陛下又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始终渴望的帝王权威得到了,但却因为一个最无视帝王权威的家伙,是他可以说白送给自己的。 这真是魔幻的一幕啊! 下面都已经快变成一个个雪人的衮衮诸公们,依然在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此刻的他们是真心把皇帝当做他们的救星,哪怕过去上奏骂万历的也在用乞求的目光看着皇帝。 “平身!” 皇帝陛下威严地说道。 衮衮诸公们依然趴在地上没敢起来,有几个小心翼翼地回过头。 “看什么看,都起来吧,没听见陛下都让你们平身了!” 杨丰喊道。 然后衮衮诸公们这才开始爬起,不过真正爬起来的并不多,都跪到现在身体全冻僵了,就算起来也需要一点时间,第一批爬起的都是那些胖子,他们这样的反而没受太大的罪,这时候就看出脂肪储备量足的好处了。这个平身的过程甚至持续了很长时间,然后能站起来的才终于全都站起来,至于不能站起来的也就不能站起来了。 不过他们依然没有人管,皇帝陛下也无视了他们。 他可以说看不见。 这些冻得昏迷甚至死了的,全都被积雪掩盖,他看不见也很正常。 杨丰需要这些冻死的衮衮诸公来立威,皇帝陛下同样乐见其成,有这些冻死的以后衮衮诸公们也能懂事些。 这就是他妈拦住他不让出来的原因。 李太后是明白人。 有这样的好机会为何不利用,就让杨丰在外面折磨死几个,跪在寒风和积雪中披着麻袋片瑟瑟发抖的时候,那些官员们才真正记起皇帝的好,被冻得奄奄一息时候,才明白过去皇帝给他们的是什么好日子,多死几个就更容易让他们记忆深刻了。 “宣旨!” 他说道。 孙暹赶紧捧着圣旨宣读。 圣旨内容依旧和昨天差不多,就是武清伯因为身体原因,再加上贪财吝啬,在募捐过程中意外去世,这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与任何人无关,天津总兵杨丰公忠体国,为帮助皇帝陛下解决财政困难,亲自带着部下募捐,有大功于社稷,故此加官至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天津总兵如故。 不过圣旨中还加上了因为今年冬季天冷,为体恤军民过冬不易,赐京营及目前在京各军士卒每人白银二十两。 各总兵部下每人另赐百两。 另外以杨总兵与蓟辽总督顾养谦,提督东厂孙暹,一起巡视京畿百姓,向京畿贫民赐银以过冬。 赐银四百万两。 怎么分他们三人负责。 也就是让杨丰履行他对那些青壮的承诺。 应该说这份圣旨已经很有诚意了,基本上各方要求都照顾到了。 然而…… “这还是不行啊!” 杨丰喊道。 他一喊不但是万历和那些官员,就连周围那些士兵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 “咱兄弟们在京城,跟着大帅为了皇帝陛下募捐,可以说把能得罪的全得罪了,那些勋贵恨咱们,当官的恨咱们,他们都恨得咬牙切齿,如今杨大帅在这里他们不敢,可要是杨大帅走了,他们转头报复咱们怎么办? 京营的兄弟有多少是在籍的军户? 事后那些官老爷找个借口,给兄弟们栽赃陷害,就像王保陷害蓟镇的南兵一样都杀了,也无非就是报个兵变而已。 杨大帅终究鞭长莫及。 跟着一起来的这些青壮兄弟们,有多少都是那些勋贵的佃户? 杨大帅一走,兄弟们都回了乡里,再也凑不成团,还不是随便他们拿捏,他们这次捐出的,终究还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找回,给你们把地租加到七成,你们是种还是不种?那些贪官污吏更容易,随便巧立名目让你们多交捐税,把原本一成的火耗加到四成,你们交还是不交? 他们捐出多少银子,终究还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榨出来。” 杨丰说道。 他一说周围士兵立刻慌了。 他说的没错啊! 他一走这些官老爷们,勋贵们怎么可能不报复。 这一次他们损失这么多银子,终究还是要想方设法捞回来,而京营和京畿这些百姓终究是在他们掌握的,加租,加税,甚至就是盐价涨上去,布匹价格也涨上去。这些士兵和百姓们过去任他们鱼肉,如今一切都不变,事后还不是照样任他们鱼肉,既然在人家掌握之中,想要报复还不容易? “你们闹到头来,还不是梦一场? 改变了吗? 什么也没改变! 你们还是贫民,他们还是权贵,你们还是被他们鱼肉的,他们还是踩着你们想怎么鱼肉就怎么鱼肉的。 这大明的天还是他们的天,这大明的地也还是他们的地。 什么都没改变,你们最多就是这几天做了一场梦,一场很好,但终究没什么用的梦。 杨大帅走了。 你们的梦醒了。” 杨丰摊开双手说道。 正文 第一零四章 杀!(五更完成,求首订) 承天门前一片寂静。 “杨,这位壮士,万岁爷已经下旨,不会有这样的事,万岁爷盯着,万岁爷爱民如子,又怎会让这种事发生。” 孙暹打破沉寂,一脸尴尬的笑容说道。 “这位壮士,朕可保不会发生此事。” 万历同样一脸尴尬的笑容说道。 “对,对,壮士可放心,我等又岂是会如此之人。” “我等对天发誓,事后决不报复!” …… 那些好不容易缓过来的大臣们,也赶紧堆起满脸虚伪的笑容说道。 一时间整个承天门前一片赌咒发誓的声音,甚至还有人愿意写保证书的,总之他们充分表明了自己不会报复的心意。 杨丰笑了。 “那么,你们相信吗?” 他对着士兵们喊道。 “不信!” “他们说话跟放屁一样!” …… 士兵们一片吼声。 很显然他们都是清醒的,要光是万历保证说不定还能有几个相信的,可衮衮诸公们的保证,那是真没人会信啊,他们都是被哄骗无数次的,甚至他们的祖辈都一样是被哄骗无数次的,可以说他们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被衮衮诸公们的欺骗当中。 军饷从来都是克扣拖欠的,苛捐杂税从来都是越交越多的,衙门从来都是贪赃枉法的…… 秉公执法就是青天大老爷啊! 难道不是本来就应该是秉公执法的吗? 豪门显贵从来都是恃强凌弱的,土豪劣绅从来都是鱼肉乡里的,太监们在外面一样强取豪夺,皇帝自己还都侵占民田做皇庄呢。 北直隶遍地皇庄。 这次是因为跟着杨大帅才把他们逼到换成笑脸,没有了杨大帅还指望他们不翻脸那就是笑话了,他们又不怕军民们自己反抗,士兵们反抗叫兵变,前不久刚刚被王保坑杀好几百,要不是杨大帅出现估计也就全坑杀了。老百姓反抗叫民变造反作乱,这大明朝早就出过无数了,上次的刘六刘七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被朝廷给剿灭了? 朝廷衮衮诸公们才不会害怕军民们的反抗。 他们对这种事情有的是经验。 他们就是对杨大帅这种明显非人类的怪物没有经验,所以才在杨大帅面前接连失败,以至于只好暂时屈服。 暂时的。 只要杨大帅走了,他们有的是招数炮制这里的军民。 不就是个屠杀吗? 欺负官老爷们真拿不起屠刀吗? 京营反抗就调边兵呗,这时候京城外面还有一大堆呢,之前在天津的杜桐等部也都已经返回勤王,只不过被关在京城外面,实际上他们在外城,再不够宣大山西辽东有的是兵马。甚至只要杨大帅一走,就连这城里的董一奎等人都会带着家丁立刻倒向衮衮诸公,人家是朝廷的官,怎么可能跟这些军民一伙,到时候给朝廷当打手,杀光京营抢了几百万不香吗? 但现在他们的确不敢。 他们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杨大帅啊! 既然打不过杨大帅,那当然要选择在旁边观望,甚至有银子可分的时候还加入到一伙。 “那咱们该怎么办?” 杨丰满意地说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这位壮士,你看万岁爷都作保了,还不信万岁爷吗?你要是觉着这还不够,那咱们可以请万岁爷再下一份圣旨,就说之前所有的,统统揭过,既往不咎。” 李进忠陪着笑脸说道。 “对,对,咱们请万岁爷下旨。” 孙暹说道。 “这位壮士,朕可以下旨昭告天下,此前种种皆已揭过,之前一切无论谁做过什么,统统既往不咎,自此之后朕与臣民更始,若是还不够,朕亦可下罪己诏以谢天下,以前种种皆朕之错,与臣民无关。” 万历也陪着笑脸说道。 他不在乎下罪己诏,他早就下过了,而且原本历史上明年还得因为三大殿失火再下一回。 但以这种方式却可以让群臣归心。 实际上他也知道,事后衮衮诸公们不报复是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不报复,他们死了人损失那么多银子,要是不报复那就见鬼了,而且他也管不了,这种事情上他也不敢管,甚至对他来说也是有利的,这些京营以后肯定不能留,谁敢留一群造反攻打皇城的京营在身边,他和文官斗归斗,但骄兵悍将却是共同的敌人。 和文官斗他还是皇帝,最多受管束而已。 换成骄兵悍将们,他就真不知道这颗大好头颅该哪个来砍了。 然后皇帝,太监,衮衮诸公们,全都眼巴巴看着杨丰…… “不行!”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士兵…… “我来告诉你们该如何解决!” 他说道。 所有士兵看着他…… “杀!” 紧接着他大吼一声。 下一刻那些聚集在衮衮诸公周围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火光和硝烟的喷射中,还在那里毫无防备的官老爷们纷纷倒下,密集的枪声在这片封闭的城墙间回荡着,同样回荡着的还有他们垂死的惨叫声,惊恐的尖叫声,甚至还有哭嚎求饶声。但那些士兵们丝毫没有停顿,他们不断从身后的装填手手中接过鸟铳,继续对着前面密密麻麻的官老爷们开火,后者的死尸在他们前方一片片倒下…… “陛下快走!” 城墙上李进忠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万历就往后跑。 万历傻了一样看着下面的杀戮,然后用同样的目光看着杨丰。 杨丰冲着他微微一笑,紧接着转身走向一旁…… “杨将军,你们不给他们当救星吗?” 他边走边说道。 杨元一脸尴尬地看了看那些列阵的部下,然后老老实实的摆了摆手。 实际上不用他摆手,那些列阵的骑兵也根本就没准备营救衮衮诸公,相反他们全都在跃跃欲试着,明显很有加入的意思,而在他们前方的承天门前,那些火枪手依然在不断将子弹射向前方。 衮衮诸公们的死尸迅速堆积,他们的鲜血染红了积雪…… 走到一旁的杨丰直接拔出背上旗帜,接过手下递上的官袍,顺手把下巴上几根胡子扯落,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了身份的转换…… 正文 第一零五章 承天门伏阙事件的最新解释 “住手!” 一声怒喝蓦然响彻承天门。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身份切换的杨大帅,就那么依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恍如救世主般,径直回到他原来的位置。 连那个大喇叭都没换啊! 枪声瞬间停止。 此时硝烟弥漫的承天门前一片尸山血海。 堆积的死尸,流淌的鲜血,在死尸间惨叫扭动的伤者,还有更多逃过一劫却因为恐惧而哭嚎的衮衮诸公,他们就这样共同组成了一副天街踏尽公卿骨的画面,而他们周围那些士兵们依旧端着鸟铳严阵以待,重新装填的枪口继续指向他们…… “简直是丧心病狂,我才待罪了不到十二个时辰而已,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这是要造反吗?陛下,臣刚刚过来,这究竟是出了何事,这些士卒为何向他们开火,还有这些到底都是什么人?” 他一脸纯洁地问道。 承天门上刚刚停下逃跑的万历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杨丰目光依然那么纯洁。 还眨了眨眼。 承天门前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在看着脸色铁青的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明显正在压抑着极度的愤怒。 但好在很快他就换上了笑容。 “杨卿来的正好,这些狗东西因不满募捐,故此堵在承天门外,想逼迫朕还给他们银子,朕也是被他们气坏了,便让这些士卒开火给他们长长记性,要不然他们都快忘了朕还是这大明天子,九五之尊。既然杨卿回来了,那就饶过剩下这些吧,这些被击毙的都抬走,念在他们这些年也算为朝廷效力过,就准其以原官归葬,其他皆罚俸一年。” 万历说道。 下面那些劫后余生的官老爷们赶紧趴下叩谢,就连那些只是受伤的,也都挣扎着爬起来谢恩。 而那些看热闹的士兵们全都笑着。 城墙上的皇帝陛下同样也在尴尬的笑着…… 不然怎样? 他不笑还能怎样啊! 他也想虎躯一震,与这逆贼痛痛快快战一场,但问题是打不过啊,既然打不过也就只能忍了,哪怕这个逆贼以这种完全侮辱他智商和尊严的方式气他,但这种方式也终归是明白的告诉他…… 他还是皇帝。 人家没想把他踢下去,至少是现在还没想。 那他还能怎样? 当然是倚门卖笑般咽下这口气了。 杨丰则站在那里,举着大喇叭笑看着清理现场。 所有那些劫后余生的官老爷们,全都哆哆嗦嗦的站在血泊中,看着那些青壮将一具具死尸从他们身旁抬走,后者边抬还边嘲笑着他们,但这时候的官老爷们已经真的很懂事了,哪怕是面对这些刁民们的嘲讽也只会笑脸以对。 这场杀戮已经足够让他们刻骨铭心了。 其实也没死多少。 原本在承天门前的士子和衮衮诸公加起来两千出头,不过其中得近半是士子。 冻死一百。 被子弹打死三百。 总共也就死了五分之一而已。 说到底鸟铳终究不是马克沁,这东西就算屠杀效率也很低,原本效率最高的应该是那些铁骑兵,但他们并没有参与其中,动手的只是杨丰部下那批纤夫兵而已。 这就应该能管一年了。 至少一年内,活着的官老爷们会老老实实做人的。 当然,这还不够。 “陛下,臣昨晚待罪之时,细思这京城防务,觉得南苑荒废已久,里面多数都是草莽,极易隐藏盗匪,而京营虽有城北校场,但操练场地依旧过于狭小,故此最好将京营分出一部到南苑驻扎。 另外这次募捐京营与城中勋贵文臣都多有冲突,臣以为不宜再以勋贵与文臣统辖京营,应当另外挑选善战宿将为京营主帅。” 他说道。 “准,就以卿总督京营。” 万历赶紧说道。 “呃,臣还是天津总兵。” 杨丰赶紧推辞。 “无妨,就以顺天巡抚所辖,单独设立总督顺天军务,以卿总督顺天,至于京营,天津各总兵,卿可推荐人选,若暂时无合适者,就由卿兼领总兵。” 万历说道。 这时候他还能干啥,赶紧痛痛快快躺平了再说。 别说就是要京营军权,就是要做宰相也给,再说就冲着目前这情况也没人敢管京营了,谁敢去管这帮骄兵悍将们?至于南苑完全不值一提,他都一辈子没去过,本来就是宫里扔失势太监的。 “臣一个武将不适合总督军务吧?” 杨丰说道。 “无妨,总督军务本无文武之限制。” 万历说道。 当然,区别其实很大这个就没必要说了。 武将的总督因为头上没有都御史的头衔,是不能插手地方政务的,但文官的总督军务就不一样了。 “只是这顺天境内多皇庄,臣怕不方便管理。” 杨丰又说道。 “裁撤这些皇庄,所辖土地人口交卿处置。” 万历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些皇庄之所以存在,关键就是为了养活宫里,但实际上绝大多数都被管理皇庄的太监捞走了,这个他清楚的很,都到这种时候了,这些混蛋也该给他牺牲一下了。至于剩下皇宫里的供应问题,这个真心解决就根本不是问题,皇宫里面供应不足,一则的确是开销太大,这个裁员减薪,二则那些文官不想给他太多。 现在有杨丰这个恶魔压着,文官们不给他银子…… 那就让杨丰上。 捞出来的四六分成,六成给杨丰! 实际上都不用真这么干,只要向文官们暗示一下他想这么干,后者自然会老老实实给他解决。 这样算起来有这个恶魔在,其实也不完全是坏事…… 文官会听话很多啊! 毕竟现在皇帝陛下才是文官们的依靠。 这个恶魔可是会杀文官,而且还是一堆堆的杀,承天门前这片尸山血海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文官们,只有皇帝才能给他们好日子,想要以后不会再被杨丰这样像狗一样屠杀,最好的选择就是和皇帝齐心协力。 “既然如此,那……” 杨丰笑看着皇帝陛下。 “那就请陛下开始赏赐将士们吧!” 他说道。 正文 第一零六章 芬芳的血 “分银子啦!” 伴随着承天门前杨大帅那拖长了嗓音的喊声,城内军民们期待已久的环节终于开始。 承天门四道城门全部打开。 中间那道皇帝专用的还是给万历保留最后一点颜面。 然后四道城门前全部用栅栏拉出专门的通道,里面再摆上桌案,外面领银子的士兵分四处进入,先在手背盖章,用的是不好洗的漆,然后过去领银子,从另一边走人。发银子的后面就是皇宫,一车车的银子直接从里面运出来,一个城门给杨丰从天津带来的部下发,一个给家丁发,两个给京营发。 至于给青壮的是单独一个整数四百万,这个等士兵发完再发…… 杨丰是对通州和张家湾跟随的青壮们承诺的,又不是对后来得到消息从其他地方赶来的承诺的。 再说京城里面还有大量的青壮。 真要在京城发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乱子,所以这笔钱不会在京城发,得出去到通州和张家湾一带挨户发银子,至于剩下那些由皇帝负责安抚,实际上就是京城里面一户给一两银子。 这个没多少。 亲军卫的另外有赏赐,剩下也就是些民籍的,但京城民籍总共才几万户,那些没有户籍的肯定没份。 这样实际所有的都扣除之后,万历还能剩下至少四百万。 当然,如果他选择把舅舅家的那些金银都还回去的话,估计他也就能剩下几十万两…… 他应该不会那么傻的。 他舅舅家有这么多金银对他同样是个很大的刺激。 发放由杨大帅亲自坐镇。 所有领银子的士兵全都秩序井然,就是他们踏着衮衮诸公们鲜血领银子的场面有些刺眼。 “不想大明复有五代之祸!” 长安左门城楼上,赵阁老看着一队队踏着鲜血领银子的士兵,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 那鲜血和积雪融合,形成一片淡红色。 但随着那些士兵的践踏,正在迅速变得污浊起来。 那是饱读诗书的血。 那是大明栋梁的血。 那是本应该充满芬芳的血,然后现在却在这些粗坯践踏下变成污泥,只有在边缘依然还能残留原本的颜色,仿佛污浊世界里一片纯净的花朵,在用它们的倔强告诉世人原本的那个美好时代。 那个时代里他们有尊严,他们有风度,他们受人尊敬,他们被视为文曲星,所有人都会尊奉他们的圣贤之道。 但现在…… 来自最底层的恶臭正在践踏着他们。 此刻尽管还隔着几十丈,赵阁老依然能嗅到那正在向着世界扩散的污浊之气。 “怨谁?” 顾养谦冷笑道。 一帮阁老全都默然。 “怨咱们自己,咱们都被武将的驯顺蒙住了眼,忘了他们能杀人,就算今日没有这杨丰,以后也会有王丰李丰,终究会有一天,武将们会看出咱们手无缚鸡之力,会记起他们的刀才是真正说了算的。” 他紧接着说道。 阁老们依旧保持着沉默。 他们都是老狐狸,不是那些脑抽般的士子,文臣们苦苦维持的现实不过是建立在一个空洞的基础上,但天下终究是刀子说了算,大家口口声声圣贤之道,其实心里都很清楚,在武将抡起刀的时候,圣贤书终究不能当铠甲。 圣贤书是什么? 不过是一套规则而已。 但规则这东西对于守规则的人来说才是规则,对于不守规则的人来说就是狗屁! 这一点唐末宋末早就验证过了。 饱读史书的阁老们,当然不会不知道这个,赵阁老家宋朝就是宰相,他怎么可能不懂这个,他老祖宗还不是一样得跪伏在异族的屠刀下。 “两百年一梦,梦醒了,诸位,可准备好了藩镇割据? 如今难道只有杨丰吗? 看看这些人,看看杨元,看看尤继先,他们哪一个不是蠢蠢欲动,看看他们,看看这些跟着分银子的,战场上他们一触即溃,与逆贼共处一城始终没见踪影,如今分银子时候全都出来了。 杨丰只是开始。 那么……” 顾总督顿了一下。 “诸位,我们是不是该考虑一下迁都了。” 他紧接着说道。 阁老们依然在沉默着。 的确,这时候迁都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他们都是那种目光长远的,当然很清楚北方的藩镇割据已经不可避免,实际上在这之前,九边的几个将门集团就已经形同藩镇了,李成梁玩寇几十年与藩镇何异?接下来有了杨丰的刺激,他们只会趁机变本加厉,而朝廷目前已经根本没有能力控制他们。 那么目前的京城就只能面对这些混蛋的欺凌。 除非迁都。 然后把北方扔给他们和杨丰玩养蛊。 “迁都也得有兵可用,不然到了江南一样没什么用。” 赵阁老缓缓说道。 “那就练兵,把戚继光那套再搬出来,在江南先练几十万精兵,都这种时候了该掏的银子终究得掏,自己没有精兵,再多银子还不是被夹棍逼出来。” 顾养谦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北边突然传来几声炮响,一帮人立刻起身冲到窗口,看着德胜门方向,紧接着更多枪炮声传来,下面大街上几名骑兵正狂奔而来,两旁还跟着不少混乱中的青壮,很快这些骑兵就冲进城门…… “出了何事?” 顾养谦趴在窗口朝下面喊道。 “兵部叶尚书到了!” 下面人群中一个正跑着的青壮回答。 “叶尚书回来为何开炮?” 顾总督问道。 “叶尚书带着大军来的,他们已经打开了德胜门。” 那人喊道。 阁老们面面相觑。 新任兵部尚书是之前的三边总督叶梦熊,也就是平哱拜的前线主帅,虽然哱拜早就平定,但卜石兔等土默特酋长们依然不时袭扰,他带着延绥,宁夏,固原等镇的兵马一直在那里。不久前延绥总兵麻贵刚刚出塞攻破卜石兔的大营,既然是叶梦熊回来,那带着的只能是麻贵的延绥兵,宁夏和固原两镇都必须留守防备卜石兔卷土重来。 “快,去抢陛下!” 赵阁老突然清醒过来,匆忙喊了一声。 正文 第一零七章 煤山,又见煤山 抢陛下…… 这的确是得抢陛下。 但问题是干这个杨大帅也很拿手啊! 赵阁老喊出这话的同时,就坐在承天门上监督发银子的杨大帅直接就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关闭皇城所有城门,已经发完银子的全部登城!” 落地瞬间他边向里跑边吼着。 “快,关闭所有城门,登城防守,别被外人抢了咱们的银子!” “快关门,来抢银子的啦!” …… 城墙上那些已经发完银子的士兵们混乱的高喊着。 然后下面还在等着发银子的士兵立刻炸了窝,银子都已经快到手了,居然还有人敢来抢,这是欺负兄弟们不会杀人吗?尤其是那些还等着杨大帅出去分四百万的青壮们更是怒不可遏,就在阁老们匆忙沿着城墙跑向皇宫时候,城墙上士兵们也开始混乱的布防…… 杨丰的确有些大意了。 当然,主要是他这个集团全都大意了。 实际上城外一直有官军,杜桐和顺天巡抚李颐率领的官军就在外城,总兵力仍然有三万。 只不过京营和部分青壮守住了内城墙,他们又不想强攻。 这些本来就是各镇的临时工,各镇精锐的家丁都已经被总兵们带着勤王并且被困在京城,剩下就是些以临时工为主的步兵,其中最精锐的居然是五千原本李光先率领的京营。 这样的渣渣们是不可能强攻的,就是在外面守着而已。 所以双方一直相安无事。 在正式开始分银子后,防守城墙的京营理论上应该是分批过来领,但实际上很快就只剩下极少数最听话的在警戒了。 杨丰对这些堪称乌合之众们本身就没什么真正的控制…… 他真正控制的就是五千自己部下,这五千部下分开带着京营,然后这些又随时喊那些青壮帮忙,后者在京城各条大街游荡,数量众多随时可以召唤,而家丁们则自己单独报团。这种情况下崇文等三门还有真正防守,北边德胜等门就完全是警戒,而且大雪中其实也没真正警戒,就在这种时候,叶梦熊和麻贵的大军赶到,迅速突袭打开德胜门。 守门的在开炮略作抵抗,实际上更多是告警后,赶紧沿着城墙逃跑,而麻贵部下延绥的精锐们迅速冲进京城。 但进城后的他们没有做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没有先抢皇帝。 叶梦熊终究是个老臣,而且还是一个算是忠心的老臣,他这种人对于旧的原则有很大的惯性,一时间不会迅速转过弯,从一个正常状态的大臣,切换到非正常状态。所以他对于私闯禁宫还是比较在意的,麻贵应该也是习惯了听他的,也没想过这个,进城的延绥军直接沿德胜门大街南下然后转宣武门,而不是转向北安门抢先打开皇城进去抢皇帝。 这个小小的错误,就让他们失去了突袭的全部意义。 但是…… 乾清宫内。 “皇帝陛下呢?” 匆忙跑到这里的杨丰揪着陈矩咆哮着。 “大胆逆贼,如何敢私闯乾清宫!” 陈矩愤然怒喝。 “我给你一个机会,我数三声,告诉我皇帝躲到哪里了!” 杨丰掐着他脖子举到半空说道。 皇帝陛下不在乾清宫,之前他在承天门,开始发银子后就回宫,但现在却不在乾清宫,那么唯一的可能是听到炮声,知道外面情况有变,直接离开这座宫殿找地方躲着了。 皇帝陛下也很不老实啊! “逆,逆贼!” 陈矩挣扎着说道。 “一,二,三,老子成全你!” 杨丰说完直接把他掐死了,然后摔在剩下的宫女太监面前。 那些宫女太监哆哆嗦嗦地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谁来告诉我陛下去哪里了?” 杨丰和颜悦色的说道。 这时候他身后跟随的部下也涌入,一个个端着鸟铳指向他们…… “回,回大帅,万岁爷被孙督公与李奉御带着走了,他们是走后门,奴婢们也不知道是去哪里。” 一个小宫女哆哆嗦嗦地说道。 杨丰毫不犹豫的跑出去,紧接着转身看着高耸的乾清宫,他立刻甩出绳索钩住了伸出的飞檐,迅速拉着绳索爬上飞檐,然后向上走了一段再次甩出绳索钩住二层的飞檐,就这样转眼站到了乾清宫最高处,在这里居高临下,整个皇宫可以说尽收眼底。 甚至皇宫外面都一样能看到。 而漫天飞雪中可以看到西安门内无数身影正向皇宫而来。 很明显延绥兵已经进皇城,之前叶梦熊转不过状态,但进城之后有那些受尽迫害的勋贵官员一说,他肯定会立刻明白情况危急。 但皇城的城墙上,杨丰的部下也在试图重新夺回这座城门,双方交战的枪声密集,而整个宫城的城墙也已经完全被他的部下占领,甚至部分京营已经前出到了太液池。这片湖面护住宫城的整个西面,虽然这个季节湖水没什么用,但延绥兵想要在一片空旷的冰面突破无数火枪兵的拦截也很难。 尤其是宫城的城墙上还有大炮,同样可以居高临下向太液池射击。 皇宫算是被他完全控制。 他对部下完全可以放心,因为银子就堆在乾清宫外面。 上千万两银子,足够让这些士兵和青壮们奋勇争先,毕竟外人是来抢银子的。 至于皇帝…… “啊,在这里!” 他很快就找到了逃跑中的万历。 皇帝陛下正在一帮太监簇拥下出现在玄武门,也就是皇宫的后门处。 但他们出门后没有向西,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延绥兵已经进西安门,相反皇帝陛下连同一个女人,应该是他的郑贵妃,一起向后面的煤山,另外孙暹等人带着大批太监分向两旁,在雪中制造他们向两边逃跑的假象。而万历一行后面的应该是李进忠则带着太监扫去雪地上的脚印,现在还在下雪,扫过的雪地很快就和两边差不多了。 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去煤山。 很狡猾啊! “万岁爷,我来了!” 杨丰得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骑着飞檐直接滑了下去…… 正文 第一零八章 歪脖树下论英雄 煤山。 歪脖树下。 当然,万历没有上吊。 他只是走的累了,停下来暂时休息而已。 因为害怕暴露目标,他并没有乘坐肩舆之类,就是连同郑贵妃一起步行,这种天气在积雪中急匆匆走了一里路,而且还是爬一座小山…… 虽然这座小山垂直高度其实也就是几十米而已。 但对他的身体来说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此刻靠着歪脖树,他甚至已经在喘粗气了,后面郑贵妃赶紧给他捶背。 贵妃娘娘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她身体轻盈,远不是万历这种胖子,而且像她这种平民出身的,体质本来就不像万历这种从小养在深宫的,十几岁进宫前的贵妃娘娘说不定还在家干杂活呢! 一里路算个屁啊! “群臣误我啊!” 皇帝陛下咳嗽了一阵然后愤然说道。 他是听到城北传来枪炮声,猜到有勤王军在攻城,所以才赶紧出宫藏起来,毕竟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情杨丰是肯定会懂,无论是谁勤王,把他控制在手几乎就是不败之地。所以他才赶紧躲起来,不管外面情况怎么样,首先不能落入杨丰手中,真要是勤王军打赢再出来,而煤山这地方明显最适合隐藏。 要知道他孙子挂在这里都过了很长时间才被发现。 “万岁爷说的对,若不是这些混账东西无能,何至于让逆贼猖狂。” 李进忠在一旁说道。 “早知道就继续用着戚继光了。” 郑贵妃抱怨。 万历瞪了她一眼…… “妾身又没说错,若是他还在,至少那些南兵还肯为万岁爷尽忠,但凡有几万能尽忠杀敌的,那杨丰也不至于如此猖狂,没了戚继光,如今都是些有奶就是娘的家丁,一看到有银子全都忘了忠义。” 郑贵妃娇嗔道。 万历无奈地叹息一声。 他也知道郑贵妃说的是事实,戚继光至少教导部下忠义,事实上戚继光最重视的就是这一点,但现在这些混蛋只会教部下捞银子。 “万岁爷,听这声音似乎已经进西安门了!” 李进忠听着西边传来的枪炮声赶紧说道。 “走,去琼华岛。” 万历急忙说道。 琼华岛是太液池中小岛,就在煤山西边,山下西北就是一道门,出了门就是直通琼华岛的路,而且有一道桥连接岛上,那里也有些宫殿,如果勤王军真打进来,去那里等着至少可以避免尴尬。 否则在煤山上相见还是很羞耻的。 “陛下,您可是让我好找啊!” 紧接着一个让他刻骨铭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惊恐地看着那里。 在漫天飞雪的松林中,一个魁梧的身影顶着满身雪花突然浮现,就仿佛一头雪中漫步的猛虎般,悠闲而又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踏着地上的积雪走来。 “杨,杨,杨大帅。” 李进忠哆哆嗦嗦地说道。 万历默默看着杨丰。 但就在这时候,他们后面的北中门处突然传来隐约的喊声,紧接着就看到寿皇殿一带出现了大批士兵的身影,很显然勤王军终于记起他们原本最应该选择的路线了,但此刻…… “陛下可以去找他们。” 杨丰笑着说道。 “杨卿说笑了,朕只是看此处雪景颇佳,故此前来赏雪而已。” 万历赶紧笑容满面的说道。 “那臣可以与陛下一同赏雪吗?” 杨丰说道。 当然可以啦,万历还能说什么? 然后杨丰自己去抱了块大石头,很忠心的先给皇帝陛下坐,之前万历就是靠着歪脖树而已,紧接着杨丰又给贵妃娘娘抱了一块,话说他还是第一次见贵妃娘娘,这位贵妃娘娘看着还是很美艳的。毕竟那也是最好的年纪,她现在正好三十岁,比万历只小两岁,所以说万历晚年沉迷她的美色,以至于不理朝政那是明显不对的。 五十多的老头沉迷五十多的老太太美色? 然后杨大帅这才给自己抱了块,三人就这样在歪脖树下相对而坐。 “可惜没有酒!” 杨丰笑着说道。 万历尴尬地一笑…… 要什么酒啊,我现在哪有心情喝酒。 杨丰的目光向北一看,这时候那些士兵已经到了山下,为首一个大将全身重甲双手持很有他那把大刀风格的大刀。 “这位将军,陛下在此,赶紧给陛下弄些酒菜,顺便从下面抬张桌子过来。” 杨丰大喊一声。 那将军疑惑的看着他们这边,不过紧接着清醒过来…… “在山上,陛下在山上,陛下莫慌,臣等前来救驾!” 他吼道。 “真不懂事!” 杨丰说道。 万历尴尬的笑着。 “古有青梅煮酒论英雄,如今臣与陛下在这歪脖树下,雪中论英雄如何?” 杨丰说道。 “甚好,甚好!” 万历赶紧说道。 “如此辈者,千里勤王,可称英雄否?” 杨丰说道。 那将军大吼着直冲而来,手中大刀凌空斩落。 依旧坐在石头上的杨丰手臂盾牌猛然向上,刀盾相交发出巨大的声响,他的手臂因为这一刀的力量猛然下沉,很明显这把刀也是真家伙,不说一百多斤至少也得四五十斤。但它仍旧没什么用,就在杨丰手臂下沉的同时,大刀也带着摩擦出的火星滑向杨丰身后,在郑贵妃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刀斩落在了他后面的泥土中。 杨丰还是没起身。 那将军因为冲击的惯性猛然撞向他。 下一刻他戴着铁护手的拳头轰出。 那将军反应极快,手中刀柄立刻迎上。 杨丰一拳轰在他的刀柄上,那刀柄瞬间撞在他胸前,这人就仿佛被攻城锤撞上般,猛然向后倒退紧接着撞在身后一棵树上,树上积雪纷纷扬扬洒落。 他站稳后惊愕地看着杨丰…… “很显然不是,千里勤王只能证明他还算个忠臣,可忠臣和英雄不一样,忠臣只是忠于一个帝王而已。 英雄者扫妖氛,挽天倾,拯天下万民,还江山以太平。” 杨丰说道。 就在同时那人大吼一声,双手举起大刀,再次照着他冲过来。 “杜卿,退下!” 万历喝道。 那人愣了一下,但还是停下了…… 正文 第一零九章 给我二十年,还你一个奇迹般的大明 这很显然是杜松了。 杜太师的确武力不凡,但就是风格有点莽…… 杨丰和万历隔着不到两米呢,这样的距离直接动刀,话说就是忠心也不是这么忠心的啊! 没看见都把贵妃娘娘吓得花容失色了! “陛下,臣救驾来迟!” 杜松赶紧行礼说道。 “胡闹,朕何须尔等救驾,朕与杨卿在此赏雪,尔等如何擅闯宫禁?” 万历喝道。 “呃,陛下,臣得知此贼祸乱京城,挟持陛下……” “胡言乱语,你看朕像是被劫持?” “这个……” 杜松多少有些懵逼的看着他们。 “朕与杨卿在此赏雪而已,外间一切皆谣言,念在尔等也是出于忠心,擅闯宫禁之罪就免了,正好朕这里也缺少护卫,尔等先在此保护,还有,西边枪炮声是何故?” 万历问道。 很明显杜松是打不过杨丰的。 虽然杜松身后还有大批士兵,但这也没什么用,真要混战起来就杨丰的手段想全身而退很容易,但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的身子骨,在混战的战场上想全身而退估计就是做梦了。 贵妃娘娘花容失色,是因为杜松那一刀蹦起的小石头差点打她脸上啊! 真要是混战起来一支流矢飞到脸上就不是花容失色了,既然这样还扯个屁啊! 赶紧老老实实继续躺着吧! 躺着最安全。 “回陛下,臣等随叶都堂奉调回京,途中得家兄告急,说天津总兵杨丰攻陷京城,挟持陛下,故此加紧赶来,到达京城后因德胜门守军阻挠,不得已强攻夺取城门。进城后又遇着定国公,他说杨丰挟持陛下在承天门屠杀群臣,叶都堂立刻下令强攻西安门,又让臣带着精锐由北安门进皇城,以抢在杨丰前面进宫保护陛下,西边是叶都堂和麻总兵率领的大军在进攻。” 杜松赶紧说道。 这也解释了他为何一来就直奔杨丰。 肯定他哥哥已经告诉他了,弄死杨丰就是胜利,他身边的这些士兵里面,肯定也有他哥哥那里调给他的家丁。 “立刻派人去告诉叶卿,就说这都是谣言,要他立刻下令停战,各军就在原地等待。” 万历说道。 然后他用讨好的目光看着杨丰。 原地等待就是他还有些幻想啊,完全放弃幻想就应该让他们撤出,所以现在还得讨好杨丰,但愿他不会计较这种小事。 “唉,臣总是蒙受不白之冤,好在臣已经习惯了。” 杨丰叹息着。 万历尴尬的笑着。 杜松懵逼着,眼前这一幕明显让他脑子有点不够用。 歪脖树下气氛祥和而宁静。 “论英雄,咱们继续论英雄。 我大明太祖可称得上英雄,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虽然因为学识,被儒生们哄着犯了些错误,但瑕不掩瑜,功过三七分,七分功绩仍旧不失为真英雄。成祖皇帝也勉强够的上英雄,虽然起于靖难,但建文也的确不堪大宝,成祖皇帝虽然毁了不少太祖的好制度,但开拓万里,使大明皇威远及边荒亦足以抵消,功过四六吧,仍旧不失为英雄。 可惜剩下诸帝就再无一人可堪英雄之名。 甚至一代代不断毁了太祖留下的那些好东西,就连守成之君也称不上了,直至今日让大明面目全非,此时若太祖复生,恐怕也要骂一句,他辛辛苦苦打下的难道就是这么个东西? 臣甚至怀疑,若太祖复生,会不会重新举起义旗。 大明需要一个英雄。 一个扫清妖氛,挽天倾,让大明真正复兴的英雄。 那么,陛下可想做一个英雄?” 杨丰说道。 万历也有些懵逼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意思,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就能改变你是挟持皇帝的事实了? “臣其实自始至终都没变,臣就是想让大明回到他原本应该的样子。 官员都清廉,至少是不得不清廉,不说能真正一两银子不贪,海瑞那是圣人,的确是只能仰望的,可至少要让那些官员如太祖时候般知道还有所畏惧,而不是肆无忌惮想贪多少就贪多少。 百姓都能得到温饱。 虽说太好的日子的确很难,但让他们不饿死冻死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大明的军队也能和成祖时候一样让四夷畏伏,能为大明开拓边荒,让日月所照皆为大明所有。 这并不难。 大明有占目前这个天下万国总和近四成的人口,只要我们的士兵能有太祖时候哪怕一半的战斗力,对四夷也是碾压。 那么陛下也就成了可以比肩成祖的英雄。” 杨丰继续说道。 “杨卿真是一番苦心啊!” 万历赶紧说道。 “对,对,杨都督真是忠臣啊!” 郑贵妃赶紧给他补充。 这是一个好消息,这就是说杨丰暂时不会谋朝篡位的。 “那么陛下能像刘备信任诸葛亮一样信任我,让我竭尽所能为陛下成就这番功业吗?” 杨丰说道。 “能,能,当然能!” “那么陛下能让我对朝廷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吗?不是张居正那样修修补补的裱糊,而是把那些陈年污垢统统扫除,恢复太祖时候的好制度,让大明回到他本来的样子,陛下能这样信任我吗?” “能,能!” “那么陛下能让我为陛下扫平所有敢于阻挠,甚至想用各种手段反抗的人吗?” “能,能,能!” “那么臣就请陛下回宫静候,陛下但安坐,一切有臣在,给我二十年,我还你一个奇迹般的大明!” 杨丰说道。 说来说去还不是让我回去做汉献帝? 皇帝陛下腹诽着。 不过这种情况下做汉献帝就做汉献帝吧,只要不弄死他就行,至于杨丰接下来要干什么,这个皇帝陛下也管不了,反正过去他就喜欢在宫里,以后还是继续在宫里,外面的事情让杨丰自己解决吧!还恢复太祖时候的制度,第一条是不是取消士绅免税权,让他们除了徭役折银外,剩下一切赋税都得交啊? 好事,这绝对是好事,皇帝陛下自己都想呢! 可天下士绅会发疯的。 那时候杨丰就是天下士绅的公敌了。 正文 第一一零章 皇帝而已,有的是备用 西城帝王庙。 这座嘉靖年间修建的寺庙,供奉三皇五帝,夏禹,商汤,周武,汉高祖,光武,唐太宗,宋太祖等十五帝,另外还有历代三十二臣,最初还有忽必烈和木华黎几个,但后来部分大臣认为胡元没资格,也有部分认为应该,总之争论十几年之后还是撤了…… 话说我大元在士绅中真是深得人心。 都嘉靖年间了,居然还需要经过十几年争论才撤掉。 不过此时这里已经变成临时的小朝廷,包括从皇城里面逃出的诸位阁老和劫后余生的那些大臣勋贵们,全都聚集在这里研究营救皇帝,毕竟这里出去就是阜成门大街,距离西安门近。 目前他们依然控制着西安门。 麻贵指挥的延绥军和杜桐指挥的原本各军,另外还有勋贵们拼凑的家丁再加上周围州县勤王的义勇…… 已经有民团了。 毕竟杨丰在天津和张家湾对待士绅的凶残,已经让这一带士绅都警惕起来。 这个混蛋明显不是什么好鸟,弄不好是个真劫富济贫的。 既然这样大家就不能坐视了。 所以周围几个州县在这几天里,都由地方官带头组织起来勤王的义勇,另外这一带多数都是军户,那些卫所将领也有自己组织军户的,总之这些乱七八糟的都跟着顺天巡抚李颐。 之前他们就是个放屁添风的。 现在一看麻贵的大军到达,立刻就精神振奋起来。 目前他们主要就是控制西城和外城,而杨丰部下控制宫城,京营和青壮们在皇城以太液池,承天门为主要防线,杨元等人还在观望,实际上他们的家丁们被冲散了。当时这些家丁都在领银子,领完银子的也迫不及待出去快活,几十万人的混乱中不被冲散是不可能的,另外他们几个也不确定该选择什么立场…… 加入朝廷这边? 他们的手下可是跟着杨丰为虎作伥过,虽然不是主力,但也的确参加过对勋贵的拷掠。 事后朝廷报复怎么办? 他们对文官们是什么德性可是清楚的很,就算短期不报复,日后也会找机会报复的。 更何况杨丰手中控制着皇帝,这一边控制皇帝一边控制公卿,这种局面下最理智的应该是躲着。 至少先看看再说。 所以他们几个混蛋又溜到了城东,现在躲在哪里都没人知道,估计什么时候双方打的快出结果了,他们也就该出来了。 而城东仍然控制在京营手中。 准确说是青壮们手中。 几十万青壮呢! 他们就等着杨丰那四百万两,这种时候反而是最坚定的,甚至他们已经打开了盔甲厂,把里面囤积的各种乱七八糟武器全分了,现在至少一半已经真正武装起来而不是扛着毛竹。但毛竹也依然有用,针对麻贵部骑兵为主的特点,他们把那些不用的毛竹全扎了鹿角,然后堵塞了城东各条街道。 都不需要专门有人指挥他们,这种事情谁都懂,不懂扎鹿角的也都知道只要这些毛竹对着骑兵,就没有骑兵敢直接冲的。 总之在最初突袭的成功之后,现在京城里面已经进入对峙状态。 主要战场就是皇城…… 话说大明朝这座皇城建成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出现在皇城里面的大战。 防守的京营爆发出强悍战斗力…… 虽然过去他们的确渣渣,但背后是一千多万两银子就完全不同了,而且这支京营其实装备精良,火器的比例堪比戚家军,甚至他们连战车都有的是,在太液池东岸严密布防,麻贵组织的几次冲锋都被打回来,反而在太液池的冰面遗尸数百。 “停战?” 叶梦熊看着回来的麻贵。 杜松派部下送回皇帝陛下的圣旨…… 司礼监就在煤山东北,直接过去写一份就行,圣旨内容自然是让他们立刻停战。 “杜松晚了一步,未能从杨丰手中救下陛下。” 麻贵说道。 “是没赶到还是没救下?” 叶梦熊问道。 “陛下从宫中逃出,躲在万岁山上,但被杨逆找到,杜松也恰好赶到,试图从杨逆手中营救陛下,但被杨逆击败。” “他五百精锐还打不过杨逆。” “陛下在场,杜松不敢打,怕万一伤了陛下!” 麻贵解释。 杜松手下肯定不能说他让杨丰一拳打回去,只能是投鼠忌器,害怕误伤了皇帝陛下。 “如此乱永不能定,都这种时候难道就不能果决一些?” 定国公徐文璧怒道。 他家在德胜门南边积水潭旁边有大片园林,从承天门逃过一劫后,这边开始分银子,他就赶紧回去用园林安抚自己那颗被伤害的心灵,结果还没到就遇上麻贵的大军进城,立刻找到亲人般扑了上去,他可是理论上的群臣之首,虽然没有实权但这种时候必须摆在这里。 阁老们默不作声。 叶梦熊等人也全都默不作声。 果决一些的意思很简单,就是都这样了咱们还管什么皇帝啊! 反正有的是备用的。 真要是不幸被贼人所弑,咱们大不了换新的。 可是…… 谁敢真这么做? 万一他没死呢? 真要是被误伤死了真不怕,毕竟新君会感谢做这个的人,反正他是逆贼弑君又不是误伤的,重用是不敢重用了,但富贵是保证的,可是万一没死,那就很难说万历以后会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个曾经无视皇帝安危的人了。 这个问题真的很严重啊! “先肃清城内的乱兵和刁民,左右这逆贼还不敢弑君,先翦除其爪牙再说。” 叶梦熊说道。 阁老们纷纷点头。 “另外,咱们这里终究无人做主,有些事情不好处置啊。” 李颐说道。 这意思是我们需要专业背锅的。 “五百里加急,请潞王进京!” 赵阁老毫不犹豫地说道。 “也只能如此了!” 衮衮诸公们一脸坚毅的纷纷点头。 潞王的封地在卫辉,其实也隔着一千里,但既然杨丰控制皇帝,那短时间恐怕很难解决,这样就很有必要请他过来,一则背锅,二则备用。 正文 第一一一章 乱 阁老们的这个决定立刻让衮衮诸公们士气一振。 有备用的啊! 万历兄弟俩呢,而且还是真正的亲兄弟俩。 他妈一共给隆庆生了俩儿子,他还有个弟弟潞王朱翊鏐。 甚至当年他把他妈激怒了,他妈还威胁要换他弟弟来当这个皇帝,所以就算此刻万历真被逆贼所弑,哪怕连他儿子也没幸免,对于大明来说也不过是换个新的皇帝而已。 这就行了。 这样大家就有主心骨了。 夜。 下了一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遍地的积雪和头顶终于出现的圆月,让整个城市亮如白昼,大炮开火的红光不断在夜空闪现,枪炮声在整个城市不断回荡,偶尔还会有喊杀声,大明朝的京城就这样战火纷飞…… “玛的,这大明迟早要完!” 顺天巡抚标下管中军参将郭梦祯无语地看着远处的鼓楼。 矗立在夜幕上的鼓楼,就仿佛一个正在俯瞰的怪物,几盏灯笼的亮光仿佛它的眼睛。 而在他身后是无数战战兢兢的步兵,不过多数是临时工,而他们前方是一片广袤的白色,这里是什刹海西岸,眼前这片冰面就是双方控制区的分界,包括之前被杜松突袭夺取的北安门,这时候也被京营夺回。帝王庙的一帮大老爷们,迅速制定了今晚一举扫荡东城的计划,主要是那些勋贵等不下去了,要知道他们中间一多半的府邸都在东边。 拖到明天? 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剩下点渣啊。 而在他们不远处,大批麻家骑兵正在冲向银锭桥。 郭参将站在什刹海边,用隐含期待的目光看着这座小桥,骑兵的前锋迅速冲上桥面。 几乎就在同时,鼓楼上数十点火光闪耀。 下一刻是炮弹掠过天空的呼啸,紧接着密集的炮弹砸在骑兵中,尽管是古老的实心弹,但仍旧砸出一片血肉飞溅,而落在桥下的炮弹则激起积雪飞溅,桥上正在通过的骑兵立刻停下,但鼓楼上的大炮依旧在开火,炮弹继续掠过天空砸落骑兵当中。 “快,快,快!” 郭参将焦急的催促着。 他紧接着冲上冰面,踏着积雪向着对岸狂奔。 远处的鼓楼上大炮依然在轰击银锭桥,倒霉的麻家骑兵们终于清醒过来,迅速转向桥下冰面。 但也就在同时,另一边的北安门上更多火光闪耀。 下一刻是更加密集的炮弹…… “快跑,快跑,别停下!” 郭参将催促着部下。 然后他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那些在炮弹中倒下的骑兵,紧接着那里的冰面开始破裂,几个倒霉的骑兵坠落湖水,而郭参将却和他部下靠着他们吸引火力,披着白布的伪装,迅速跑过了什刹海的冰面。就在踏上东岸的瞬间,他几乎是幸福的一头扑倒在积雪中,紧接着对面火神庙的屋顶上,无数火光闪烁,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子弹瞬间横扫那些没有趴下的部下。 后者吓得立刻又掉头逃跑。 “别跑,蠢货!” 郭参将无语的嚎叫着。 下一刻北安门城墙上霰弹狂风暴雨般打了过来。 “快,冲过去,李军门说了,拿下鼓楼,每人赏银十两!” 郭参将顾不上管那些蠢货,挥舞着手中宝刀吼道。 紧接着他直冲前面巷口,后面趴在雪地里的勇士们立刻跟随,他们转眼冲进了小巷,居然没有遭到任何阻击,顾不上多想的他们继续向前,就这样呐喊着冲到了鼓楼下大街,但就在冲出的瞬间郭参将傻眼了…… “狗日的。” 他用悲愤的目光看着前方。 在他身后部下还在不断涌出,然后一个个拥挤在街道上停下,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我很好奇,你们想干什么?” 杨丰笑着说道。 郭参将手中的刀立刻坠落…… “大帅,末将是来弃暗投明的。” 他堆起满脸笑容说道。 “那就让我看到你的诚意,皇宫里还有一千多万两银子,想不想要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杨丰说道。 他当然不可能让京城的对峙状态维持。 今天是运气好,正好刚刚下过雪,否则就这样的战斗在城内引发大火,烧掉半个京城也是有可能的,他必须趁着积雪保护,在最短时间内解决城内,将朝廷的军队逐出京城。至于皇帝陛下,这时候已经回宫,整个皇宫都在杨丰的五千部下控制下,可以确保不会再有意外了,而杜松也早就被逼着从玉河桥去了麻贵那边。 一千多万两的数字让郭参将眼睛瞬间一片明亮,在月光下仿佛一只看到了老鼠的猫。 他毫不犹豫地捡起刀。 “兄弟们,赵阁老,叶都堂,李军门勾结潞王,欲趁机作乱,篡夺陛下皇位,我等皆陛下忠臣,大好男儿岂能与这些逆贼为伍,兄弟们,打到帝王庙,活捉这些逆贼!” 他吼道。 他后面还在向这边冲锋的部下,明显被这神转折搞懵了。 “快冲啊,杨大帅每人发二十两!” 他喊道。 士兵们瞬间和他一样精神大振,然后一片混乱的纷纷掉头…… “玛的,这大明迟早要完!” 杨丰在后面惊叹着。 紧接着他举起大喇叭…… “二十两太少,一人发三十两!” 他吼道。 “三十两!” “杨大帅说一人三十两!” …… 前面就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什么,所有士兵发疯一样吼叫着,然后再次冲上了什刹海的冰面。 而此时被炮轰的麻家骑兵也刚刚冲过冰面,他们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些突然跑回来的家伙…… “姓郭的,你们搞什么?” 带队的麻承宣怒喝道。 郭参将才没兴趣理睬他,带着部下风一样冲过冰面。 紧接着他们后面的京营汹涌而出…… “撤退,有埋伏!” 麻承宣毫不犹豫地吼道。 然后他也最快速度掉头加入了向西的行列。 这时候就看出郭参将的机灵了,在发现后面麻承宣也在跟随后,他立刻就换了一套喊声。 “麻承宣投敌啦,麻家和杨丰勾结倒戈啦!” 他的声音就这样在夜晚的京城扩散着…… 正文 第一一二章 人民的力量 冲过什刹海的洪流瞬间涌入了日中坊。 真正的涌入。 就像洪灾时候灌入这座城市的山洪,踏着冰面席卷而过的士兵们自动分入一条条街巷…… 单纯主要街道根本无法承受这样数量的冲锋。 为了在最短时间一举将朝廷控制下的军队赶出西城,杨丰在这个夜晚总共动员起超过三十万人,他们全部集结在城北等待进攻,因为只有城北这一片能够进行这样规模的冲锋。整个京城虽然面积巨大,但其实南北向三分之二因为中间皇城的存在而被隔断开,只有皇城北边是直接相连。 但这片区域又被积水潭和什刹海隔断。 好在这是冬天。 所以三十万大军需要做的,只是在北起德胜门南到北安门这片区域集结,然后杨丰一声令下,迅速踏着冰面完成平推。 然后…… 然后就一直平推。 杨丰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塞满所有街巷然后一直向前,总之就是推着战车举着长矛端着火枪往前。 反正都是本地人,不是京城也是通州和张家湾的。 他们根本就不存在不认识路的问题,整个京城各坊街巷他们都熟悉的很,该怎么走不用别人管,至于坊墙什么的推了就行,一丈高的土墙能挡住什么,坊门也只不过是些木栅栏。 什么叫碾压? 两公里宽度三十万人一起向前就是碾压。 冷兵器时代什么军队在这样的洪流面前也不好使,这又不是平原野战,还能让军队有个机动布置,这是城市街巷里的巷战,麻家骑兵的确精锐,但挤在三四米宽的胡同里,对面来了密密麻麻无数举着长矛的步兵。 他们是逃跑啊还是逃跑啊? 杜松这样的猛将? 对面两辆轻车就能横断胡同,他是准备迎着弗朗机冲吗? 能打有个屁用,前面你在阻击甚至反击,能撑住屁股后面突然钻出一大堆火枪手吗?身旁的院墙里突然飞出几个手雷,你该怎么去对付?还在抡着铁鞭冲锋呢,身旁的墙被推倒了你用什么抵挡? 更何况除了跟随叶梦熊而来的延绥兵,其实绝大多数朝廷这边的军队都在最短时间内选择了倒戈。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站在一辆特制战车上的杨大帅得意的说道。 他前面的帝王庙门前,被堵住的衮衮诸公们惊恐的看着洪水泛滥般的士兵和青壮,后者正在不断推倒沿街的坊墙,然后从一个个巷口涌出,迅速淹没了雪后白色的街道。而少数依然在为衮衮诸公而战的士兵们,则惊恐而又无奈地看着自己被截断,包围,甚至被直接淹没,可以看到麻家一群家丁还试图冲杀,但因为地形限制,转眼就被无数毛竹捅落马下。 至少他们的那点悍勇,在这样的战场上是没什么用的。 而东边的大街已经变成怒涛汹涌的洪流,无数以毛竹开路的士兵和青壮冲向南边的西安门大街。 麻贵和杜桐直接被堵在了皇城。 甚至就连城墙上都是反攻的京营,而原本留守在那里的官军则毫不犹豫地倒戈加入…… 那里也是京营。 还有五千京营在这边,怕他们倒戈只能放到后面城墙上。 而他们也真的倒戈了。 很快连阜成门都被夺回。 衮衮诸公们已经无路可逃,杨丰的雷霆反击用了仅仅不到半个时辰就完成局势的逆转。 “平日里你们总是说他们蚁聚,可是你们为什么瞧不起蚁聚,太祖当年难道不是靠着无数这样蚁聚起来的百姓,把胡元逐出中原?摧毁了汉唐的黄巾军和黄巢难道不是同样蚁聚起来的百姓?为什么你们不认为蚁聚起来的百姓能像他们一样冲垮你们的盛世?” 杨丰说道。 衮衮诸公们一片沉默。 “好了,现在咱们该好好坐下谈谈了。” 杨丰说道。 “阁下想谈什么?” 叶梦熊表情凝重地说道。 “当然是结束这场乱子了,还能谈什么? 我想要的原本已经得到了,我部下想要的原本也已经得到了,是你们突然跑来打断了我们领银子,我们不得不进行反击,如果没有你们突然插手,这时候京城已经恢复安宁了。 但现在你们失败了,那么我就必须要的更多了。 我是胜利者,胜利者没有理由不要更多,其实走到现在你们也是咎由自取,当初我只限于天津和护漕区,可你们受不了想对付我,结果又让我打进京城变成了顺天府,可你们还是受不了要对付我。 可你们又输了。 那你们就只能把更多东西给我。 但是,我到底要多少,咱们还是可以坐下来慢慢谈的。” 杨丰说道。 “你没想做董卓?” 赵志皋难以置信的说道。 “赵阁老,您这样说我这样一个真的忠臣,是很让我伤心的,承天门前陛下已经给了我新的官职,作为一个忠臣,我当然要听陛下的,而且承天门前陛下已经对之前的一切做出了裁决,我们原本都应该听陛下的,是你们违抗了陛下的旨意重新挑起战端。 你们才是那些违抗圣旨的。 所以请诸位阁老明白我们现在各自的身份。 我是奉旨行事的忠臣,你们都是一群违抗圣旨的逆臣。”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忠臣?” “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也是忠臣,至少曹操保证了汉献帝做一辈子的皇帝,那么我很好奇,刘玄德和孙仲谋能让他做三十多年皇帝?不过现在我们倒是的确需要一个奸臣,那么诸位,你们谁能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们选择以这种方式违抗圣旨的吗?” 杨丰笑着说道。 衮衮诸公们面面相觑。 突然他们中间一个人面露惊慌,紧接着叶梦熊和诸位阁老一起转身,不约而同地抬手指着他…… “是他,是他,就是他!”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来人,将煽动作乱的定国公拿下,定国公,我真没想到您这样的耆老重臣居然会煽动作乱,您这样做对得起中山武宁王的在天之灵吗!” 杨丰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一一三章 招核,又见招核 倒霉的定国公徐文璧成了这场京城之变的背锅者。 他不背锅谁背锅? 杨丰没准备和朝臣集团真正开战…… 后者并没有输,京城的混战只是开始,最多算他们暂时失利,但他们背后还有整个帝国。 皇帝在杨丰手中也没用。 只有皇帝是皇帝时候,他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而一旦皇帝不是皇帝了,他只能是个逆贼,衮衮诸公们逼急了就在外面换个新的,既然他们已经在请潞王北上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准备这么干了,大明朝又不是没有过这样例子,当年于谦可以这样做,为什么他们不能。 然后继续讨逆。 他们后面有整个帝国,无非就是继续调兵呗! 甚至就算再失败也无所谓,大不了去南京,那里又不是没有朝廷,六部什么的都齐全,随时可以过去,然后继续调兵和杨丰鏖战。 那时候大明才是真正的乱了,无数野心家将趁机崛起,地方藩镇割据,土司造反,甚至野猪皮也一样会趁机起兵,倭国很快也将重新开战,最后大明进入真正的乱世纷争。而北方将失去南方的粮食供应,最终陷入不可避免的饥荒,这个问题是无解的,就算杨丰能够迅速完成顺天一带的土改也没用,因为后面的宣大冀东甚至辽东全都不能自给。 全靠南方的粮食。 最终大明的乱世提前几十年上演。 当然,朝臣集团也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一旦进入这种真正乱世,他们才是命不如狗的。 他们的权势依赖秩序。 他们才最不想出现这种秩序崩溃的乱世。 现在他们顶多是在杨丰面前吃了点亏,但真正进入乱世,他们这样的就只能给所有武将当狗了,五代的武将可是要他们欲做官先自切的,他们最不想出现这样的乱世,那么现在杨丰愿意给出台阶,他们当然也愿意下,输一局不重要,只要没掀了桌子以后继续玩呗! 但这样就需要一个背锅的了。 毕竟都在皇城开战了,总得给天下一个解释。 最终这场京城之变得到了全新的解释,就是以定国公为首的部分勋贵,仍旧对之前的募捐心怀怨恨,之前鼓动衮衮诸公们堵承天门的就是他们,但堵承天门的行为,遭到皇帝陛下严惩以至于失败。失败之后的他们还不甘心,正好兵部尚书叶梦熊带着麻贵等人奉调进京,于是定国公等人就去哄骗叶梦熊,说杨大帅挟持皇帝屠杀群臣。 叶梦熊和麻贵没有仔细调查,出于忠心一时冲动攻入京城。 最终酿成喋血皇城的悲剧。 不得不说在这些天里,大家编故事的本事都见长啊! 最终结果就是定国公徐文璧赐自尽,他儿子之前已经在混战中死了,但他孙子徐希皋依旧继承爵位。 定国公的爵位当然不能废。 因为这场混战造成数千无辜百姓和士兵伤亡,另外还有民间财物受损,尤其是皇城的混战造成不少宫殿受损,皇帝陛下震怒,责成包括定国公府在内所有卷入的勋贵们赔偿,最终杨大帅亲自核验总数五百万两。 必须得赔偿。 不赔偿就是下诏狱吧! 可怜刚刚出过一次血的勋贵们,不得不再次出血。 第二天下午。 皇极殿。 “陛下,这是各家勋贵赔偿的数目。” 杨丰拿着账簿给万历。 “这才半天他们就拿出了?” 皇帝陛下愕然道。 在得知阁老们之前已经请他弟弟进京后,他现在和杨丰之间的关系反而越发融洽了。 “陛下,很显然各位勋贵之家都有钱,五百万对他们来说不算困难,定国公府中拿的最多,但三十万两也只是一个时辰而已。”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气…… 话说也就是现在人多不方便,要是没人估计他就该骂娘了。 要知道杨丰之前已经从这几十家搜刮八百万了,那次就已经让他对勋贵们的财富感到震惊了,现在居然刚过了两天,又随随便便拿出五百万,两次加起来一千三百万啊,大明一年所有岁入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合着家里全都守着金山银山啊! “朕是不是很蠢?” 他带着忧伤说道。 “陛下,这也不是您一个人的责任,真要算起来除了太祖,其他诸位先帝都有责任,就是成祖也一样,勋贵们捞钱是必然,既然赐了他们铁券,那就是要他们与国同休的。可是他们拿了钱就应该有拿了钱的样子,一边是捞钱,一边却不能辅翼陛下,与文臣同流合污,一起哄骗对付陛下,那这就不应该了。” 杨丰说道。 “若京城勋贵如此,那南都勋贵想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历缓缓说道。 杨丰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陛下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看着走进来的文臣武将们…… 不过不是全部。 文臣就是内阁诸位阁老,都察院都御史们,六部尚书侍郎们,大理寺卿,通政使,此外还有小九卿们,也就是太常寺之类,武将理论上应该是都督们,但实际上五军都督府就是那些勋贵掌管。之前的后军都督府掌府事就是徐文璧,右军都督府掌府事是恭顺侯,中军都督府掌府事是崇信伯,但他们现在没必要参加了,所以武将实际上就是在京的几个总兵们。 他们才是掌握实权的。 文臣武将们难得在皇极殿朝拜一下皇帝,礼仪过后分列两旁,而杨都督则站在万历身旁。 另一边是田义和孙暹。 “赐座!” 万历缓缓说道。 小太监们赶紧抱来一个个凳子,另外还有人抬来长桌子,分别给文臣武将们摆上,很快两排桌子就在皇极殿内摆好了,万历在御座上端坐,一个招核范十足的御前会场就这样完成。 “陛下,臣等不胜惶恐。” 赵志皋赶紧惶恐地说道。 “都坐下吧,你们要谈的东西多着,一直站着也受不了,更何况还有些需要动笔的。” 万历说道。 群臣们这才谢恩,然后纷纷入座。 正文 第一一四章 临时约法 “我们既然是在御前会议,那么必须得开诚布公。 首先,陛下认为经历了之前一系列事件之后,京城,通州,张家湾三地的人民已经很难确保不会遭到报复。 相信诸公也很明白这一点。” 杨丰站在文武两排桌子中间说道。 阁老们淡然一笑。 “所以,这三地不会再交给朝廷治理,而是由陛下直辖,不过陛下日理万机,也不可能亲自管理,故此这三地人民根据户籍,每百户分别推选一个委员,也就是陛下委派他们,比如农民委员,商民委员之类,他们共同组成公社来对本地进行管理。 不过京城因为太大,故此各坊分别自治。 而陛下任命一个总理,这个总理已经由鄙人兼任了,总理对各个公社事务有最终决定权。” 杨丰说道。 “谁出银子养他们?” 赵阁老直指最核心问题。 朝廷肯定没法再管这些地方了,实际上以后也没有文官敢管他们了。 “这个诸位请放心,不会要朝廷出钱,既然是自治,当然是自己出银子,同样这些地方的赋税也不会再给朝廷。” 杨丰说道。 阁老们略微颔首,表示可以接受。 不用朝廷出钱就行,再说这种模式也没什么大不了,实际上这时候南方已经有这么干的,皇权不下县,但一些因为工商业繁荣起来的大的市镇,因为在行政上并没有朝廷的官衙,所以地方士绅凑起来商议本地事务。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广州的佛山,因为冶铁业发达,本地之繁荣远超一般县城,但行政上却仅仅是个隶属五斗口巡检司的小乡。 最终一切事务全是地方士绅开会解决。 官府不会管的。 毕竟他们只要交税不犯法就行了。 明朝后期南方工商业繁荣,不少地方都出现这样的市镇,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越普遍。 但天子脚下还是很夸张的。 不过既然管不了,也就只能接受这个了。 “第二,鉴于之前发现勋贵之家隐田颇多,另外陛下已经下旨,裁撤京畿所有皇庄,故此将由鄙人负责,对顺天府境内的所有田产,人口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查,并重新编制鱼鳞册,包括各处卫所的田产和人口。 第三,针对目前普遍的,士绅之家以义男义女为名收取实际上的奴婢问题,同样由本人负责进行彻查,不会改变他们的身份,但既然是义男义女就必须析分家产,只要成年,必须分家,也必须分得田产,而且必须一律交税,否则就按照逾制处置。” 杨丰说道。 阁老们全都皱眉了。 这就属于捅马蜂窝了,但重要的不是捅马蜂窝,而是一旦顺天府完成这样的清查,那接下来肯定要向外的。 这就坏事了。 顺天府这种问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江南那些童仆数千的大地主。 按照这种方式,他们所有人都必须把这些以义男名义收的农奴,作为他们的真正儿子拆分家产,也就是把田产分给这些人。 那会疯的。 真会疯的。 地主老爷们和农奴们都会疯的。 “那老朽就只能祝大帅一帆风顺了。” 叶梦熊笑着说道。 先让顺天府的这些士绅们疯给杨丰看看…… 他还不知道杨丰就是故意要等着顺天府的士绅疯起来,这就是一份对顺天府士绅们的宣战书,要不然还不这么公开呢! “第四,恢复太祖旧制,取消原本功名及品级的免税,太祖旧制,只是免除士子和官员们的徭役,这一点是合理的,毕竟那时候徭役是实役,这些人也的确没法服役。但是,正德年间的免田赋,嘉靖年间的免丁银,这些是有违祖制,虽然当时可能是权宜之计,但既然是祖制就还是得按照祖制来,故此这些统统恢复征收,士绅一体纳粮。” 杨丰说道。 “这个,老朽不敢苟同。” 张位说道。 “阁老是担心自己家田产要交税?” 杨丰说道。 张阁老微微一笑,不再说话了。 他们的反抗如此敷衍,倒是让杨丰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奇怪的,大家本来就是临时虚与委蛇一下,这就是个临时的约法而已,说不定明年就继续打了,至于他的这些改革根本不需要在乎,事后必然会推翻的在乎个毛啊,张阁老无非就是表明一下态度,证明衮衮诸公没有与他同流合污而已。 “第五,恢复太祖开中旧制,户部不再发引,所有盐引需以粮食到九边各总兵府换取,不过设置一个过渡期,五年内依然是盐商输边,在边镇总兵手中以银子换取盐引,但允许同时以粮食换取,换盐引的粮食及银子折算军饷” 杨丰说道。 总兵们瞬间精神起来。 这意味着什么? 送银子的上门了,而且没有中间商。 朝廷给他们固定数量的盐引,这些可以折算成军饷,盐商拿着银子去他们那里换盐引,他们不用伺候京城的老爷们,军饷不用出京少一半了,而且他们还可以刁难盐商收额外的好处费了。 不给我额外的好处费,我就给你压一年再给盐引。 老祖宗们就是这么干的。 现在终于可以像老祖宗一样折磨盐商了。 “陛下真是圣明!” 尤继先起身对着御座上的万历行礼说道。 他最开心。 他是蓟镇总兵,他那里是长芦盐,而长芦盐区在杨丰手中,也就是说这个会贯彻的最彻底。 然后杨元,张世爵,杜桐纷纷起身对着万历行礼,他们一样是长芦盐。 而阁老们依旧笑而不语。 大明朝百分之七十的是私盐好不好,全天下有能力的全在贩私盐的情况下,任何改革都是毫无意义的,人家根本就不用盐引,何需在乎你去哪里换,估计也就是长芦盐区能恢复,其他地方根本不会有人理的。 甚至还会减少盐税收入。 毕竟这样就等于逼着更多人去贩私盐。 “我就说嘛,咱们这种方式很好,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商量的,以后咱们再有什么事情,还应该继续这样,在陛下面前商议着来。” 杨丰一脸欣慰的说道。 正文 第一一五章 引寇,引寇! 杨丰说完,大殿上立刻一片和谐的气氛。 至于朝政的问题,这个就完全没什么可谈的了,不过因为被他杀的太多,所以接下来朝廷出现大量缺员。 另外还有大批请辞的。 被吓得。 这他玛是京城还是贼窟啊! 但凡胆小点的真不敢在京城继续待下去了,谁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一场血洗诸公? 不过这个问题真不值一提。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等着做官的士子还不好找吗? 欲做官先自切都挡不住他们的热情呢! 咱大明朝就不缺这个,低级官员升迁补缺,今年春天刚刚考中还没选官的进士,考久了失去希望的老举人,甚至国子监的贡生们,差不多的拉出来补缺,杨丰才杀了几百人而已,大明朝一场会试多达五千举人参加,理论上他们只要愿意都能做官,所以就不缺补缺的,更何况杨丰杀的人里面其实多半是国子监的监生。 总之大明第一次招核范满满的御前会议圆满结束,参加会议的文武大臣们以亲切友好的方式,对于之前京城之变的善后达成一致,并且在皇帝陛下的亲自监督下,由内阁几位阁老共同起草了多份圣旨,然后这些圣旨又在皇帝陛下亲自监督下行玺…… 真是主圣臣贤啊! 承天门。 “这些是?” 麻贵明知故问地看着那些淡红色的积雪。 这样的天气积雪很难化的,而且因为这几天很乱,也没什么人清理,所以这片广场依旧保留着之前的狼藉。 “雪!” 杨丰说道。 “血?” 麻贵说道。 “雪!” 杨丰点了点头说道。 “哈哈……” 麻贵笑了。 其他几个总兵们也一起笑了。 下面领银子的士兵们疑惑的抬起头,看着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 “延绥的兄弟们,你们领了多少银子?” 杨丰突然喊道。 “三十两!” “多谢杨大帅,杨大帅威武!” …… 士兵们举着银子开心的喊着。 发银子的范围扩大,包括延绥军在内,之前那些属于敌对方的,这一次也全都领到了银子,而且都是杨丰承诺的三十两,之前已经领了的己方士兵,同样也补发十两,总之京城参战双方统统三十两,至于那些家丁不再补发,不过他们本来就是一百两,也不需要再补发。 现在的万历又不缺银子,连他舅舅家那些,这一波总共搜刮出一千五百万两银子。 最后所有的都分完,估计还得剩下五百万。 不得不说抄家一直爽,一直抄家一直爽,所以杨丰准备继续抄下去,主要是他在天津的部下这次没捞着。 “那就好,杨某对兄弟们就是一句话,光明磊落,说给你们多少,就一两银子不会少的。” 杨丰说道。 “大帅仁义!” “大帅威武!” …… 士兵们继续欢呼着。 而就在此时。 “这个逆贼!” 不远处的长安右门处,一个正看着他的青袍官愤然说道。 “小声些,别让他的爪牙听到。” 旁边一个青袍赶紧提醒他。 “怕他作甚,难道他还敢杀我?” 青袍官勇敢地说道。 不过看看那片淡红色的雪地,他还是赶紧闭上嘴,他俩没敢再待下去,紧接着转身就要向外走,但这时候后面突然有人喊,他俩赶紧回头,看着一个铁青着脸走来的同样青袍。 “智明兄,出了何事?” 一个青袍疑惑地说道。 后者看了看左右走过的士兵和青壮,赶紧示意他俩一起,三个迅速出城,紧接着转向南边的兵部,然后进了武选司的一处房间,那人迅速关上门,这才咬牙切齿地一拍桌子…… “这逆贼太狠毒了!” 他愤然说道。 “到底出了何事?” 大理寺评事冯盛明疑惑地问道。 这是前协理京营戎政贾应元之子武选司主事贾维钥。 “智明兄,到底出了何事?” 贾维钥同乡,冯盛明的同年进士马思恭问道。 “那逆贼已经逼迫陛下下旨,废除士绅官员的免税,以后士绅一体当差纳粮?” 贾维钥说道。 “什么?” 冯盛明怒吼一声。 “他还要陛下下旨,由他清丈顺天府各地所有田产,清查所有人口,重新编制鱼鳞册。” “狗日的!” 马思恭嘴唇哆嗦着骂道。 “他还要陛下下旨,清查各家人口,所有那些义男只要成年,就必须析分家产。” “什么意思?” 冯盛明疑惑地说道。 “你家中收了五十多个义男种田吧?” 贾维钥说道。 冯盛明点了点头。 “你家的那些地准备分给五十多个儿子吧,不分不行,不分就以逾制抄家。” “我日他祖宗!” 冯盛明整个人都哆嗦了。 “阁老们就这么听他的?” 马思恭悲愤的说道。 “阁老们两个浙江一个江西一个四川,他们有必要管咱们顺天人死活?左右那逆贼祸害不到他们家,咱们顺天人不能坐以待毙,他说要在开春之前完成整个顺天府的,那些南方人不会阻拦他们,很快他就要下手了,咱们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贾维钥咬着牙说道。 “咱们如何阻止?” 冯盛明愕然道。 “你家与满套儿那些鞑子有生意吧?” “呃,略有些。” “派人告诉赶兔,密云那边会给他们让路,如今长城线能打的都在京城,他们难道不想南下捞一把?” 贾维钥说道。 “你想引寇?” 马思恭愕然道。 “杨丰不是想清丈吗?我倒要看看,几万西虏骑兵冲进顺天府,他还怎么清丈下去,他想逼死咱们,那咱们就敢跟他鱼死网破,你家有商队去长昂营吧?” “有,随时可以走。” “长昂和朵颜各家不想捞一把吗?” “还有他老丈人那边,哈喇慎各家也能找来。” “那就去都叫来,告诉他们,要是他们能弄死杨丰,一百万两,左右咱们皇帝陛下如今有的是银子,长昂也是咱们的朵颜左都督,他要来为国讨逆也说的过去,我就不信赶兔,朵颜,哈喇慎三家几万骑兵,还弄不死这个逆贼。” 贾维钥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一一六章 阳光明媚,村民开大会 杨大帅当然不知道,不甘心坐以待毙的顺天士绅们,已经开始玩引寇战术来对付他了。 但是…… 他猜到了。 这又不是什么新鲜的,几乎可以说是标准套路。 边镇将门也罢,士绅也罢,全都是他玛阴阳人,没有哪个不跟长城外那些乱七八糟势力有勾结的,正常的互市贸易,暗中的走私贸易,别说是朝廷不准卖的那些,就是人口他们也都卖,长城外不少蒙古部落都流行娶汉妇…… 从哪儿来的? 要么抢的要么就是从这些家伙手中买的。 他们需要吓唬朝廷时候,就勾结起来引寇来闹一波。 玩了一百多年了! 要说他们这次不玩引寇战术,杨大帅是绝对不相信的。 现在是寒冬季节,长城外那些乱七八糟本来就在苦捱着过冬,他们也不会放过任何捞一把的机会,只要有内应也绝对南下,就是主要路线杨丰都能给他们猜出来。长城外面最近的是东土默特,当年俺答汗把他的大儿子辛爱派到东边收服哈喇慎和朵颜,结果在满套儿住下来。 辛爱已经死了。 现在那里的老大是他儿子噶勒图,也就是大明这边称呼的赶兔。 这是一个集团。 第二个集团就是老牌的朵颜,目前实力最强的是长昂,朝廷册封的朵颜左都督。 但实际上过去的朵颜三卫早就完蛋,当年被达延汗一波收拾…… 明清时候的蒙古各部,实际上源头就是达延汗。 无论现代内蒙还是外蒙源头全都是他,他一统东蒙古然后建立了大汗,济农,左右翼各三个万户,他的后代世袭大汗,但因为蒙古那个奇葩的分家制度,导致他死后迅速分崩离析。他们的分家制度很简单,一个酋长死了,把部落分给所有儿子们,一家一份,分给谁就属于谁,类似于奴隶,只有他能管,儿子们死了,再继续分给下一代,下一代继续分,一个强大的部落最多三代就成渣渣了。 儿子多的二代就完蛋。 达延汗就是个儿子比较多的,他有十一个儿子,所以除了其中一个不知道为什么没分到的,剩下十个把整个俨然要中兴的蒙古,一下子又分成十份。 那还中兴个屁啊! 等到他孙子辈就得最少五六十份了,分到外蒙的九儿子自己就七个儿子啊! 而到现在已经是达延汗的曾曾孙辈了,至于到底分了多少份,这个估计他们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两百三百的应该是有了,每一份都是独立的,只属于他们的酋长或者说诺颜。 这种情况下互相之间不抢不打那才见鬼呢! 所以长城外就是一堆沙子。 另外最近的还有一个集团就是哈喇慎,这个也是最强的,之前青把都时候理论上征服朵颜,简单点说就是朵颜打不过他,所以做他女婿…… 既然打不过就加入吧! 所以准确说目前的朵颜是哈喇慎的附庸,双方用联姻来确保同盟,长昂就娶了青把都的女儿。 所以他老丈人时不时带着大队骑兵武装去走亲戚。 去一次他就得给他老丈人跪一次。 好在他老丈人刚刚死了。 所以目前的顺天士绅们能够引的寇,就是赶兔和长昂,他们是第一波,在他们后面哈喇慎各部可能也会南下,其他那些不属于蓟镇长城需要面对,实际上哈喇慎就不属于了,哈喇慎中心牧区在白言举儿克,大致上多伦一带,他们是宣府需要面对的。 不过准确说他们也不能算寇。 因为俺答封贡之后,他们已经是理论上的大明藩属,包括哈喇慎之前的青把都也是,他也象征性臣服俺答汗,然后接受朝廷册封,以这个册封的身份到长城各关口进行互市。 所以…… 这其实可以说是蒙古藩臣南下为大明皇帝讨逆。 虽然这种说法有点魔幻。 而杨大帅的应对也很简单。 就是什么都不做。 他们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迎战呗。 杨大帅杀明军的确很难狂暴化,但杀蒙古骑兵是完全可以狂暴化的,他就在京城坐镇好了,赶兔一般就是从白马关入长城,长昂则是喜峰口,无论哪里对杨丰来说都是一两天的路程,什么时候他们入关了,杨大帅冲过去一顿殴打让他们跪下唱征服就行了。 而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是…… 京城。 鸣玉坊。 “都到齐了吗?” 广济寺内广场上杨大帅端坐桌案后面,看着前方无数坐着小马扎的男人问道。 他这话刚说完,一个表情忧郁就像刚刚吃下秽物般的男子,在家奴簇拥中走进来,先是看了看面前那些快乐的刁民们,这才转头,赶紧换上谄媚的笑容,压抑着颤抖走向杨丰…… 杨丰赶紧起身。 “泰宁侯,咱们也是有缘啊!” 他笑容灿烂的说道。 “能再见大帅,小侯也是欢喜的很。” 泰宁侯陈良弼赶紧受宠若惊般还礼。 “那以后咱们就多见见,回头我到府上登门拜访,我这个人最尊敬您这样的耆老重臣了。” “呃,小侯扫阶相迎。” 陈良弼挤着哭一样的笑容说道。 然后他看着那些坐在小马扎上的刁民们,后者也在看着他,旁边有个人递给他个小马扎,泰宁侯看了看这个,然后看着那些刁民们的目光,最终咬咬牙拎着小马扎走过去,两个满身长期不洗澡的臭味的刁民,很随意地给他挪了挪,泰宁侯就这样挤在他们中间坐下。 “侯爷,吃了吗?” 一个刁民笑着说道。 然后浓重的口气瞬间冲到泰宁侯脸上。 “呕!” 习惯了香薰的泰宁侯忍不住干呕一声,赶紧把香囊拿起来…… 刁民们放肆的笑着。 不远处同样挤在刁民中间的武安侯郑惟忠长叹一声。 “肃静,肃静,开会了,阳光明媚,村民开大会,不对,应该是坊民开大会。” 杨大帅一拍桌子说道。 旁边一个号手立刻举起手中铜号,猛然间吹响,原本还有些没听到的也赶紧闭上嘴,一起看着杨大帅…… 正文 第一一七章 重建信仰 杨丰看着面前一片期待的目光…… “我们是不是逆贼?” 他突然说道。 “呃?” …… 百姓们一片懵逼。 “我们洗劫勋贵,杀戮大臣,逼着皇帝给我们银子,那么我们是不是逆贼?” 他紧接着说道。 “不是,不是,大帅乃是忠臣。” 陈良弼吓得赶紧站起身说道。 话说他都快哭了。 这是要干什么,这气氛明显不对呀,这又要拿他开刀吗? 后面郑惟忠也吓得赶紧站起来,忙不迭赞颂杨大帅的忠心,看起来倒跟真心的一样。 “闭嘴,我没问你们!” 杨丰喝道。 二位侯爷吓得赶紧闭上嘴,在那里擦着寒冬里的冷汗。 “你来回答!” 杨丰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大,大帅,这,这要说起来,这个小的……” 后者站起身结结巴巴说着。 “很显然你在心中也觉得这样是逆贼,你只是受不了银子的诱惑,故意不去想这种事情,那么我想问一句,你是什么户籍?” “小的,小的沈阳左卫军籍。” “也就是说你的祖上跟着太祖打天下的,你祖上为大明流过血出过力,这江山有你祖上的功劳,那么我想问问,你过去过的日子如何?” “小的一年难的有过几回吃饱的日子,卫里指挥逼着交粮,时常还逼着去给他干活,不去就打,小的有时候撑不住甚至想做逃户,其实小的卫里已经跑了不少这样受不了的,小的生了六个孩子四个都因为饥寒而夭折了。” “那么我想问问,同样是为太祖打天下的,他们这些勋贵锦衣玉食,你却过得如此,这公平吗?” “不公平!” “那么我想问问你,皇帝身为太祖的后代,理应善待你们这些功臣之后,他却对你的饥寒不闻不问,任由这些勋贵欺压你们,这做的对吗?” “不对!” “既然不公平,不对,你们为什么不讨个公平,不讨个对错?你们的祖上和他们一样为太祖出力,他们祖上与你们祖上有何区别,不过是一个为将,一个为兵而已,战场上为将者带兵,为兵者浴血厮杀,这有何区别?为何到了现在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不对。 这不公平! 那我带着你们讨个公平算逆贼吗?” 杨丰喝道。 “不算!” 在场军户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吼道。 “对,不算!” 杨丰满意的说道。 他得重建信仰,或者凝聚人心,之前他不过是以利引诱而已,无论他怎么能煽动都改变不了二十两银子的事实。 这些军民的确听他的,但那是他能带着他们弄到银子。 而且他还守信用。 但是,这种方式不能长久,他不可能带着一支就是为了银子的军团,这一次是一千多万两,下一次他准备用多少?如果别人比他开价更高呢?如果别人也言而有信呢?说到底一支纯粹靠银子激励的军队是不行的!更重要的是要有信仰才行! 有信仰支撑的军队才是真正最强的。 “我们并不是逆贼,我们只是要为我们讨还公平,一样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功臣之后,凭什么我们就要伺候他们?” 杨丰指着陈良弼喝道。 “兄弟们误会了,小侯从无欺压军户之事?” 陈良弼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呸!” 旁边那个刁民一口老痰啐他脸上。 “你还有脸说这话?上个月你们家修园子,是不是逼着兄弟们给你们家做苦工?” 他喝道。 “对,还有,上回发大水,你是不是逼着兄弟们给你们家堵水,害得我们自己家都被淹了?” 旁边又一个站起来质问的。 “我有罪,我有罪,我给兄弟们赔罪!” 陈良弼站在那里也不敢擦,低着头欲哭无泪地说道。 “泰宁侯,你也别介意,今日之事就是兄弟们畅所欲言,也不会因此给你治罪的,毕竟陛下已经下旨,之前的都揭过,可是以后要是再这样,那太祖大诰可是规定的明明白白,私役士卒是要杀头的。”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拍了拍桌子,旁边吹号的赶紧吹号,人群立刻肃静下来。 “咱们继续,你来说说,你是什么户籍?” 杨丰指着另一个明显在看热闹的说道。 “小的匠籍。” 后者赶紧起身说道。 “祖上就是?” “对,小的祖上就是,跟着武德卫来的。” 那人说道。 明朝一个卫是一个完整的军事体系,不但有打仗的战兵,有随军的工匠,有士兵亲属的余丁做后勤,打到哪里直接落地就是一个集团,就是用这种方式步步向前打下万里江山。不仅仅是把游牧骑兵挤到漠北苦寒的高原上,在西南一样把那些乱七八糟挤的老老实实,同样也把江南的世家挤得在朱元璋面前就像待宰羔羊般随便收拾。 但人家斗不过可以腐化掉。 最终用了两百多年时间一点点摧毁了这个体系。 “那与军户一样,他们打仗在前,还不是靠着你祖上们制造的军械,没有你祖上制造军械,如何有这大明江山。” 杨丰说道。 “大帅说的对,可咱们匠籍却是最苦的!” 那人擦着眼泪说道。 这倒是实话,他们和军户还不一样,军户好歹还有块地,尽管收获的粮食多半要被将领压榨,但好歹还是能剩下些,匠户就是完全靠着工部给了,制造一件武器里面有他们的制造费用。一个大弗朗机造价十两,三两多点是工食银,但这个银子得工部给,层层盘剥之后能到他们手中的就很难说还剩下几个了,而且这个银子是很难随着粮价波动而波动的。 他们没有议价权。 所以粮价稍微一涨,他们就得吃糠咽菜了。 还必须得干。 而且必须子子孙孙一直干下去。 “那么咱们为什么不能讨个公道?” 杨丰说道。 “大帅,小的懂了,不是咱们要做逆贼,而是万岁爷和这些勋贵们对不起咱们,咱们当然要找他们讨还公道,咱们不是抢了他们的银子,这银子就是他们欠咱们的,是咱们应得的。” 那人一脸坚毅的说道。 正文 第一一八章 权贵挂起来! “对,他们欠我们的,也不仅仅是我们,他们还欠着天下所有军户,所有工匠的。 他们欠下了债。 欠下了血债!” 杨丰吼道。 “讨债!” “我们要讨债!” …… 然后那些军户和匠户们瞬间一片吼声。 陈良弼和郑惟忠两人哆哆嗦嗦站在中间,就仿佛两条风雨飘摇中的小船,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赔罪求饶,虽然没人揍他们,但饱以老痰还是必不可少,转眼间两人就已经一片狼藉,一身原本华服俨然破抹布般,脸上甚至都已经开始往下流淌。 可怜的泰宁侯手中还拿着那个香囊,或许他准备用这个东西来对抗身上那些奇怪的气味。 “肃静!” 杨丰一拍桌子。 旁边号手再次吹响铜号。 “你,说说你是什么户籍?” 他还没完呢! 他要一次性都整的明明白白,彻底激起所有人民的斗志,毕竟接下来他得面对最大的敌人,京城这些真不值一提,这就是些渣渣而已,虽然一个个身份显赫但其实根本没有战斗力。接下来需要面对的那些士绅,那才是真正有战斗力的集团,没有一支拥有足够战斗力的军团是不行的,同样没有足够的后方群众集团也是不行的。 京城就是他最好的群众集团。 “小的宛平民籍!” 那人赶紧起身说道。 “交税吗?” “大帅,小的敢不交吗?” “那你为什么交税?” “呃,官老爷让交税,不交税就抓起来打板子,小的哪敢问别的,左右在籍都是要交税的。” “你交税是养着皇帝,养着官老爷,养着这些豪门贵族的,你们交税的确是应该的,可他们既然受你们的供养,那就得为你们做他们该做的,他们应该保护你们免于盗贼,不受冤枉,你们饥寒时候他们能给你们救济,你们被别人欺负了他们得为你们主持公道。 那么我想问问,你觉得他们做到了吗?” “大帅说笑了,官老爷不冤枉我们就是青天了,不夺走我们的衣食就是爱民如子了,不来欺负我们就是好官了,小的们哪敢奢望别的,小的去年被宫里张公公家占了田,告到县衙,反而被以诬告打出来了。” “那你们交税养他们何用?既然你们交税养他们,他们不但不保护你们,反而欺压你们,你们找他们讨还公道有何不可?他们拿了你们的银子,不给你们办事,你们找他们拿回自己的银子有错吗?” “没错!” “对,没错!” 杨丰说道。 “对,没错!” “拿了我们的银子不给我们办事,我们就要拿回我们的银子!” …… 民籍的一片吼声。 “我们都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对不起我们,我们找他们讨还他们欠我们的一切,这也没错,那是他们欠我们的,他们说我们是逆贼,说我们是造反,那我们就告诉他们,我们就做逆贼了,我们就造反了,我们就应该做逆贼,我们就应该造反。” 杨丰吼道。 “造反!” “我们就做逆贼!” …… 所有人齐声怒吼。 “我们不但要自己做逆贼,我们要带着天下所有军户,匠户,民户一起做逆贼,只要朝廷还是贪官污吏横行,我们就一直做逆贼!” 杨丰吼道。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条,然后直接往额头上一扎,红布条正中赫然写着一个逆字…… “逆民,我们都是逆民!” 他说道。 然后旁边士兵走过来,抬过一筐子同样的红布条。 那些军户,匠户,民户们纷纷上前,从里面拿出同样的红布条,然后学着杨丰的样子扎在自己额头上。 “太祖当年叫红巾军,咱们都是红巾军之后,那现在咱们恢复老祖宗们的身份,咱们都是红巾军,咱们的老祖宗们当年以红巾军的身份,跟着太祖扫清万里腥膻,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如今咱们也要扫清这万里妖氛,让大明之日月重光玉宇澄清。 把贪官污吏吊城门!” 杨丰吼道。 “把贪官污吏吊城门!” “把王公贵族挂旗杆!” “把王公贵族挂旗杆!” “把这两个贵族先挂起来!” “挂起来!” …… 然后泰宁侯和武安侯终究还是没逃过一劫。 扎着红布条的逆民们蜂拥而上,在他们的惊恐尖叫中按住他们,不过好在不是要他们的命,就是把他们捆起来,然后抬到庙门外面,至于旗杆这个的确一时间不好找,路灯这个也没有。但这不是问题,外面的歪脖树有的是,挂路灯条件不具备,挂歪脖树还是很容易的,两位倒霉的侯爷紧接着就被挂起来。 单纯的挂起来。 就是和杨丰之前审问樊兵备道一样,把手脚拢到背后,拿绳子捆住,中间找根粗麻绳一穿,然后往树杈上一搭,几个人喊着号子用力。 然后侯爷们就升空了。 这美丽的风景立刻引来无数围观者。 广济寺外面本来就是阜成门大街,人来人往每天络绎不绝,而且南边就是西城兵马司所在,就在附近的西城巡城御史立刻看到,随即带着大批弓兵赶来试图镇压。 不过紧接着他就老实了。 杨大帅坐镇呢! “他是不是贪官污吏!” 杨丰一指带队的巡城御史。 “是!” “他最贪了!” …… 无数喊声回答。 西城御史吓得扭头就跑…… “快拦住他们,快拦住他们!” 他边跑边惊恐的朝那些弓兵尖叫着。 那些弓兵笑着一个个抱着膀子看热闹,紧接着御史老爷就被逆民们扑倒,然后在他的挣扎中把他捆起来,直接吊到了两位侯爵旁边,不过也是和他们一样单纯的就是吊起来而已。还有不少逆民无师自通,站在旁边转他们玩,两位侯爷一位御史,就这样滴溜溜的转啊转,然后越来越多的闲人被吸引跑来围观,其中不少就是对面咸宜坊的…… “兄弟们,走啊,咱们去把丰城侯抓过来,也一同挂起来!” 一个机灵鬼突然醒悟,然后他立刻振臂一呼…… 正文 第一一九章 我性子野,但不傻 鸣玉坊逆民们的壮举,立刻让这座城市那些惊魂普定的豪门显贵们陷入新的噩梦…… 沈阁老仿佛梦游般行走在混乱的街道上。 眼前的世界让他不寒而栗,这才是真正的礼崩乐坏,纲常沦丧,甚至远甚于杨丰在承天门杀戮群臣,毕竟这只能证明他是个逆贼,而且谁都明白他是个大逆不道的逆贼。 可现在…… 放眼阖城皆逆贼啊! “你们这些狗东西,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饶了老朽吧!” …… 他两旁是尖叫着抱头鼠窜的官老爷们,甚至他还能认出其中一个是宣城伯卫国本,后者却没看到他,而且刚跑过去不到十步,就因为脚下的积雪滑倒,紧接着后面那些头上扎着红布条的逆民们蜂拥而上,按住他开始试图把他捆起来,而他在挣扎中看到了沈阁老…… “沈阁老救我!” 他就像溺水的人看到头顶小树枝般,在几十个逆民手中奋力伸出手尖叫。 逆民们瞬间转头,不怀好意的看着沈阁老,他们头顶的红布正中,一个个逆字分外刺眼,话说沈阁老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做逆贼居然还可以做的如此理直气壮,都把这个字写在脑门上了!当所有人都是逆贼时候,逆贼还是逆贼吗?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杨丰就是用天下皆逆贼来掩盖自己。 天下皆逆贼的时候,逆贼就不是逆贼了。 当所有逆贼都把逆贼的身份写在额头之后也就没有逆贼了。 用心何其毒也! 当然,这时候他已经顾不上管这些,此刻为了隐藏身份,特意穿了件旧青衫的他,只能无奈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逆民们。 逆民们继续看着他。 “是沈阁老?” “对,我上次见过他,咱们把他吊起来?这么大年纪容易吊死吧?” …… 他们议论纷纷。 “沈阁老救我,我是宣城伯!” 宣城伯卫国本还在继续伸着手,也不知道是为了求救,还是为了把他也拖下水。 沈一贯长叹一声,准备迎接必然的命运。 “咳!” 后面突然一声咳嗽。 逆民们赶紧转头,一个个立刻如同膜拜偶像般,向着后面行礼。 “这是干什么,沈阁老又不是奸臣!” 杨大帅喝道。 “对,沈阁老不是奸臣!” “走啊,咱们把宣城伯抬过去挂起来!” …… 逆民们欢乐的抬着宣城伯,就像抬着一口肥猪般迅速离开了。 “沈阁老,受惊了!” 杨丰笑着说道。 “大帅,老朽年逾七旬,所欠唯有一死而已,此刻老朽斗胆问一句,你这样做以后还准备如何治民?老朽知道大帅不喜欢圣贤之道,可以大帅之明,难道不知道这是治民之良策?老朽并非腐儒,宦海沉浮数十年,该懂的都懂,可越是如此,老朽越发尊崇圣贤之道。 盖因圣贤之道乃真正治国之道,诸子百家多矣,历代帝王独尊儒术者,正因此乃必然之选。 君与臣,贵与贱,官与民,一切皆依礼,天下皆有序,礼不废,天下不乱,天下不乱,江山永固。 老朽不知大帅所求,但无非富贵而已。 既然欲求富贵,那当知唯有圣贤之道才能使富贵永存。” 沈阁老说道。 “然后贵永远贵,贱永远贱,富永远富,穷永远穷,这就是你们的礼,这就是你们的秩序?” 杨丰冷笑道。 “他们可以考科举。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难道没给他们留下进身之阶? 我们的制度是最好的,堪称完美无缺,只要遵循这个制度,终究会有出头之日。” “然后再考出一批你们的影子,然后再继续下一轮,考出的永远都是你们的影子,遵从你们那套,亘古不变,其他所有不同的声音都被踩入深渊,在那里永世不得超生,你们成为实际的主宰,帝王垂拱成为你们的摆设,黔首永世跪伏在你们的脚下。 不要跟我说什么科举。 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是科举世家。 你们设计了一个看似很好的制度,但却将这个制度变成你们的玩物,儒学世家垄断了儒学,再将别的学问排除在科举之外,最终科举考出的全都是你们这样的世家,和依附你们这样世家的党羽,最多偶尔挑选几个幸运儿,让他们显示你们没有阻挡他们的进身之阶。 你们伪装的很好。 可我是一个喜欢实实在在东西的人。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一个多么美丽的故事,我想问沈阁老,他们是不是田舍郎,他们有没有可能暮登天子堂?” 杨丰指着路边一个看热闹的逆民说道。 后者顶着一头赶了毡的乱发,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棉袄,傻笑着随便用袖子蹭了一下鼻涕。 那袖子蹭的次数已经很多了。 都反光了。 “他若读了书就有可能!” 沈阁老说道。 “你读过书吗?” 杨丰问道。 “回大帅,小的小时候饭都吃不饱,如何有钱读书,再说,小的从四岁就得跟着大人做活,如何能坐下读书,一天不做活就没饭吃了。” 那人回答。 “沈阁老师从何人?” “从父。” “阁下从父何人?” “布衣书生耳。” “布衣书生?胡宗宪手下头号幕僚,与徐文长齐名的沈嘉则居然只是个布衣书生耳?” “呃?” “沈阁老,我性子野,但不傻。 沈阁老,我看不到你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我只看到穷人因为读不起书永远没有资格登天子堂,你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有身为大儒的从父,可以从小就在为登天子堂而努力,你从小几乎就已经确定了要登天子堂。而他需要从小在饥饿中为生存而挣扎,一天不干活他就一天饿肚子,他上不起学,他也没法去读书,他注定永远不能登天子堂。 而你的后代也会和你一样,他的后代也会和他一样。 但是……” 杨丰笑着说道。 “我现在就可以让他登天子堂,走,拿把刀,我带你进宫走走!” 他紧接着对那个人说道。 正文 第一二零章 赤色黎明 逆民们的狂欢其实也没持续太久,第三天京城基本上就恢复了正常秩序。 至于那些被吊起来的官员勋贵们,其实也没真的被吊死,很快就因为逆民们对他们失去兴趣而散开,被他们的家人悄悄放了下来…… 也没人阻拦。 杨丰本来就不是要弄死他们。 这其实是个阴谋。 因为紧接着就是推选那些委员们的日子。 京城各坊首先开始,所有青壮齐聚到宽阔处,比如说鸣玉坊继续使用广济寺当会场,咸宜坊的借用帝王庙,总之就各坊就近找个此类场所,然后分别根据户籍和户数推选这个委员,而惨遭羞辱的勋贵家族是别想了,他们就连参加大会都是哭着去的。 也没人会选他们。 那些坊民再傻也不会在这时候选他们的。 刚刚把他们吊歪脖树上挂了半天,这时候选他们做委员不是脑残吗? 连跟他们关系密切的都不会选,大家都是知根知底,谁是他们的狗腿子尽人皆知。 最终各坊选出的,绝大多数都是平日比较重义气,好帮助人的,尤其是昨天那些参与狂欢的,基本上都是选带头的逆民。 现在这个名字很受欢迎。 他们不但不再以逆民为耻,反而以这种身份为荣,头上缠着红布条的通常都是行动一致。 杨大帅也依然头上裹着红布条。 到下午时候各坊基本上就已经完成了推选,各坊第一批管理者也直接从这些委员中间挑选,这个都是杨大帅,或者说杨总理负责,这个称呼在明朝也经常被使用,戚继光就总理过练兵。同样这些委员里面有几个也被杨丰挑选出来,然后充当他那个总理下面的属官,但所有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头上缠着红布条的,所以这也让坊民们明白了。 这就是杨大帅信赖的。 而到午后时候,一个全新的京城管理体系迅速缺立。 这个总理衙门就借用朝天宫,下属多个局,按照原本的五城分区再各设五个分局,原本的五城兵马司撤销,巡城御史撤销,这些分局各自管理,各坊内部事务由委员会商议,一个会长负责。 至于各局的雇员…… 这个理论上各局自己招募,不过最初还是直接使用过去五城兵马司的那些胥吏和弓兵们。 以后肯定要有专门的公务员制度。 现在就是凑合着。 杨大帅就这样雷厉风行的完成他的京城改造,紧接着扎着红布条的逆民们就开始入主五城兵马司,只不过这时候用逆民称呼已经不合适,所以互相之间都以同袍相称。 毕竟大家都是要继承红巾军遗志,既然如此当然要以同袍相称…… 清晨。 “诸位同袍!” 杨大帅站在朝天宫的棂星门下高喊。 这座朝天宫和南京的一模一样,本来就是复制版,南北两京很多这样特殊的建筑都是一样的。 毕竟连皇宫都是。 而此刻他面前广场是一片红头巾。 所有各坊委员们,各局各分局主要人员,全都聚集在这片广场,甚至包括一些跑来看热闹的,他们也统统扎着红布条,一个个逆字在头顶,搞得杨丰身旁李进忠一脸的尴尬…… “都认得李公公吧?” 杨丰说道。 “认得!” “李公公发达了!” …… 然后红头巾们一片喊声。 “老魏,你发达了!” 突然间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喊道。 杨丰用疑惑地目光看着李公公…… “回大帅,小的进宫前本姓魏,这位兄弟乃是旧识。” 李进忠赶紧解释。 “这样啊,改回来多好,回头我跟孙公公说说,既然以前姓魏,那当然要改回本姓,回头再请陛下给你赐个名,叫忠贤如何?对,就叫这个,魏忠贤,陛下还是很愿意听我的,以后你就叫魏忠贤,又忠又贤,比起你过去就一个忠可强多了。” “呃,谢大帅赐名!” 李进忠,或者崭新出炉的魏忠贤赶紧说道。 “诸位同袍,魏公公是陛下派来的,以后这总理衙门里他的话就是皇帝陛下的话,懂了吗?” “懂了!” 同袍们一片喊声。 这还能不懂吗,魏公公的话就是皇帝的话,皇帝的话跟杨大帅的话比起来就跟放屁一样。 “走,咱们也让京城父老们看看咱们的气势!”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骑上旁边的战马,不过因为身上铠甲太重,压的这匹马立刻发出不满。 “玛的,换老子的战车来!” 杨丰愤然说道。 紧接着他的战车驶过来,杨大帅登上双马战车,手中拄着他的大刀,头上裹着后面留长如飘带的红布条,就这样昂然向前,在他后面魏公公赶紧上马,看得出骑术颇佳,上马的动作很利落。就在他俩出门之后,里面的一片红布条立刻跟随着,而外面的街道同样满是看热闹的,这些绝大多数也是扎着红布条,初晨的阳光下放眼望去一片红色。 他们就这样在京城开始了炫耀般的行进。 但刚到定府大街和德胜门大街交叉口,北边一名骑兵突然狂奔而来…… “快让开,紧急军情!” 他边策马狂奔边在那里高喊着。 “有何军情?” 杨大帅喝道。 那骑兵看着他愣了一下…… “看什么看,杨大帅是如今的总督顺天军务,顺天境内军务一切由大帅做主!” 魏忠贤喝道。 骑兵虽然不认识他,但他头上代表高级太监的钢叉帽是认识的。 “回大帅,西虏赶兔率众夜袭白马关,守备张旆不敌,被赶兔攻破白马关入长城,此乃石塘岭刘参将告急塘报。” 那骑兵赶紧把怀中塘报递上说道。 “小小赶兔居然敢犯塞!” 杨丰冷笑道。 紧接着他把塘报递给那骑兵…… “送兵部,另外顺便告诉叶尚书,本帅会处理此事,兄弟们,守好京城,别让那些奸臣坏了咱们的好事,本帅这就去取那赶兔首级,立刻调头,出城召集京营大军!” 他喝道。 他的战车立刻转向…… “魏公公,同去如何?” 他突然回头说道。 “呃,小的就随大帅,一睹大帅杀敌风采!” 魏忠贤赶紧说道。 “大帅威武!” …… 周围立刻一片亢奋的吼声。 正文 第一二一章 云从龙,风从虎 下午。 积雪覆盖的潮白河畔,杨大帅的战车狂飙向前。 在他身后是同样狂奔中的骑兵…… 京营。 而且头上也裹着红布条。 不过因为要戴头盔,所以部分士兵开始挪到脖子上。 杨大帅其实也挪到脖子上了,他的头盔更厚,更严密,的确没法裹在头上。 京营本身多数都是京城本地的,实际上他们也是逆民的主力,这些骑兵里面不少就是跟随大帅从城里出来的,然后到城北的大营骑上马带上装备,又跟着他的马车和其他同伴继续杀向密云…… 过去他们是不会这么勇敢,西虏入关他们第一件事就是进城关门,像这种主动迎战的可能性极低。 但此刻他们没有人害怕,望着前面那战车上的身影,所有士兵全都充满着杀敌的渴望…… 连魏公公都带着弓箭呢! “魏公公也会骑射?” 马车上杨丰问一直跟随在一旁的魏忠贤。 “不怕大帅笑话,小的是成年后才入宫的,家里还有个女儿,只是赌输了欠债活不下去,只好自己先做了,又托门路拜在了孙督公门下,小的家是河间肃宁的,那里原本就是朝廷马场,年轻时候也是骑马射箭的好汉子。” 魏公公颇为唏嘘地说道。 “那此番正好看看魏公公身手!” 杨丰说道。 就在同时远处天空中无数飞鸟盘旋…… “来了,兄弟们,列阵!” 杨丰转身吼道。 他身后跟随而来的骑兵立刻停下,开始在雪后的旷野上列阵,杨丰直接下了战车,然后端着大刀独自走到阵前,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而在他身后源源不断赶到的骑兵随即加入到阵型中,这个阵型迅速在向两旁扩大。 不过实际上跟随他的总共也就是五千骑兵。 京营理论上骑兵两万,但实际只有不到三分之二的实数,上次他闹过之后退役了那些老头们,于是也就剩下不到一万了,这不到一万里面再扣除那些没有战马的,战马老病不堪使用的,最后剩下的就是五千真正能打仗的骑兵了。他们的情况比步兵还严重,毕竟步兵只要人能用就行,他们还必须得马能用,而京营的这些战马才是捞钱的大头。 通常做法就是当官的私自出售军马。 但年终会点数烙印,于是到时候就从外面雇临时工…… 战马也有临时工,我大明遍地临时工。 有时候时间来不及,就会出现军营里居然一匹战马都看不到尴尬场面。 万历四十二年兵部官员姚文宗巡视勇士营和四卫营,理论上两营超过五千骑兵,结果他到军营真的就一匹马没有,气得他立刻上奏要求整顿,然后过了四年另一个官员再去巡视,惟见蔓草腾空,军勇星散…… 这下子连人都没了。 杨丰现在能凑出五千可战骑兵真的已经应该知足了。 好在这五千骑兵都是可战之兵。 阳光下伴着人喊马嘶声,绵延千米的骑兵横阵在一片白色中迅速组建,人和战马的呼吸在空气中凝结成雾气,头顶是温暖而明净的阳光,照着士兵们的头盔闪闪发光。他们都是棉甲或者说布面甲,身上是密密麻麻的泡钉,至于武器则以弓箭为主,再加上长矛和刀,部分属于精锐的则带着铁鞭和锏,还有不少带着骨朵。 这就是目前的明军骑兵。 他们在与游牧骑兵持续两百多年的纠缠中,逐渐已经完全轻装化,结果遇上重装的建奴后,也和他们的老对手一样被暴打了。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望神州,百姓苦,千里沃土皆荒芜。看天下,尽胡虏,天道残缺匹夫补。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前面横持大刀的杨丰突然吼道。 后面的骑兵茫然的看着他,但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随着第一个开始跟随的,剩下那些逐渐全都开始跟随,很快就变成了声震旷野的吼声。 而就在此时,伴随着脚下大地的颤动,他们前方的旷野上,无数骑兵的身影出现。 很快这些身影随着距离拉近清晰起来。 他们身上裹着肮脏的破皮袍,穿着乱七八糟的各种铠甲,脸上涂着防寒的油脂,混合着尘土变成一种诡异的颜色,仿佛是电影中的僵尸群,只不过他们是活的。他们的目光里带着杀戮与洗劫的渴望,嘴里喊着怪异的嚎叫,挥舞着手中各种武器,踏着万马奔腾的蹄声狂奔而来。 然而…… 这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杀!” 杨丰很干脆地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单手拖着大刀,迎着千军万马开始了狂奔。 在他身后所有骑兵同样催动战马,一个个端起了他们的长矛,两翼弓箭手迅速前出。 魏公公驻马原地,一脸唏嘘的看着杨丰的身影,紧接着在他两旁结阵的京营骑兵掠过,他叹了口气,从自己的马上摘下弓箭,在所有骑兵都过去后,这才催动了自己的战马,孤零零一个人在后面跟着。 而在前方的战场上蓦然传来一声恍如猛兽的咆哮…… “旋风斩!” 这咆哮瞬间响彻了战场。 好吧,杨大帅对付骑兵就是这个标准战术。 一头撞进蒙古骑兵中的他,双手握着他的刀尾,在千军万马中瞬间转出一片血雨。 然后血雨下面人仰马翻。 然后刹不住的骑兵继续撞进来,伴随着他的旋转,就像自杀般投入到他周围的尸山血海。 一下子就被打懵了的蒙古骑兵们吓得惊叫着纷纷躲避…… 他们是最迷信的,哪见过这样的战术,就看见一个傻子徒步撞进了他们中间,原本想着瞬间踏为肉泥,结果却在瞬间就像撞进了死亡的漩涡,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他们迎战的到底是人还是妖魔?不过他们已经没空思考了,就在他们乱做一团的时候,杨丰后面结阵的京营骑兵撞了过来,无数端起的长矛瞬间刺进了蒙古骑兵的身体…… 正文 第一二二章 跪下,我要撕了你! “快撤,快撤!” 混乱的战场上,一个明显身份最高的蒙古贵族惊恐地尖叫着。 实际上用不着他下令。 这时候原本向前的蒙古骑兵们已经彻底崩溃了,所有人都在发疯般掉头向后逃跑,甚至在混乱中互相撞击乃至于跌落马下被践踏。 而在他们后面是那个恶魔般的身影。 这个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的怪物,手中抡着那同样已经变成血红色的武器,踏着脚下堆积的死尸,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腾空而起,仿佛带着血色的妖雾般落下,紧接着伴随阳光下闪耀的弧光,一道道血箭冲天而起…… “手持钢刀九十九,杀尽胡儿方罢手!” 他还在嚎叫着。 在他身后是同样恍如猛兽般的京营骑兵。 在撞击向前的战马上,士兵手中长矛不断刺穿蒙古骑兵的身体,来不及拔出长矛的他们,紧接着抡起铁鞭和钢刀,在面对面的肉搏中,舍生忘死的砍杀着。 无数红巾在战场上飘扬。 就像两百多年前的一幕重现。 红巾军。 蒙古骑兵们最恐怖的梦魇。 两百多年前,就是这些红巾在北方完成了对他们的最致命一击。 朱元璋的确是捡了便宜的。 虽然最后的胜利属于他,但在他之前无数浴沙沙场的红巾军,已经事实上摧毁了胡元的统治。 破头潘,关先生这些湮灭于历史的名字,才是摧毁胡元的真正英雄。 他们率领的北伐军团从山东启程,一路横扫河南进入山西然后折返河北,甚至一度打到了保定,之后再折回山西北上宣大,攻破胡元上都一把火烧光了整个城市,然后接着杀入辽东。 他们甚至攻入朝鲜,关先生就战死在开京。 虽然最终他们这支军团全军覆没在了辽东和朝鲜,但他们这场堪比长征的万里凿穿,却彻底摧毁了胡元在整个北方乃至朝鲜的统治,经过了他们的这场凿穿之后,胡元帝国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 十万造反的汉人农民。 在当时世界上最强大帝国最核心统治区,面对着无数蒙古骑兵,孤军万里凿穿还能攻破上都,攻破辽阳,攻破平壤,攻破开京…… 他们没有任何援军。 距离他们最近的战友也在近两千里外,就是因为南路毛贵没有完成与他们的会和,他们才变成一支孤军,但他们没有选择后退,而是继续向前,不停地在完全陌生的塞外一直向前进攻。 他们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同胞。 他们的主战场就是已经完全变成蒙古人牧场的宣大,上都,辽东,那里几乎已经没有汉人了。 他们这场恍如神迹般的凿穿,最终让胡元的覆灭成为定局,原本还能维持北方一统的胡元,在北方也彻底分崩离析,在之后就是那些在围追堵截他们过程中形成的军阀们,在胡元内部自相残杀,胡元皇帝的权威荡然无存…… 连上都都被攻破了,所有宫殿一把火烧光了。 谁还会在乎他的权威? 而朱元璋和南方汉人的反攻,只不过是完成了最后必然的胜利。 这就是红巾军。 他们湮灭于历史,他们的真正名字无人知晓。 关先生和破头潘只是留下两个不确定的名字,很大程度上是假的,至于他们是哪里人,什么出身全都已经无人知晓,他们部下也只是可能的十万大军,留下真正名字的根本就没几个。 可他们却用他们的血肉之躯书写了真正的史诗。 而此刻,这些蒙古骑兵们也正在感受着来自他们祖先的恐惧。 “杀杀杀!” 杨丰在尸山血海中咆哮着。 “杀杀杀!” 他身后跟随的士兵也在咆哮着。 红巾飘扬的军团,像狂化的兽人军团,踏着遍地死尸横扫向前,在身后留下一片血色荒原。 而就在同时,伴随着西边传来的战鼓声,从昌平增援的张世爵部也向着溃败的蒙古骑兵发起了横击,他的加入事实堵死了这些蒙古骑兵北逃的退路,原本还算能够维持有序撤退的蒙古骑兵,也随即彻底崩溃。 整个潮白河两岸,他们惊恐地四处逃窜,然后迅速被明军骑兵追上围歼。 而杨丰却盯上了那个贵族。 他单手拖着沉重的大刀,踏着遍地死尸径直走向前。 这时候已经没有蒙古骑兵敢来向他攻击了,随着他的向前,那些惊恐的蒙古骑兵全都以最快速度闪开,甚至还有吓得干脆放弃抵抗,直接下马跪倒在地,而且这样的也越来越多,很快所有他经过之处,那些蒙古骑兵全都选择了下马跪倒磕头。 那贵族已经在逃跑。 但此刻战场上到处都是厮杀中的骑兵,他也根本没法跑快,他就这样几乎是哭着喝骂那些挡路的手下,在他们中间拼命挥动马鞭。 然后还不时回头看看,看着那恶魔般的身影。 但很快他前方就变成了明军,他停在那里颤抖着,看着在自己手下跪拜中走来的杨丰…… “跪下,我要撕了你!” 杨丰说道。 “大,大人饶命!” 那贵族毫不犹豫地下马,跪倒磕头在地。 很显然他没有完全理解杨丰的意思。 “饶命?晚了!” 杨丰说着很干脆的一脚把他踹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紧接着一脚踩住他的一条腿,然后一把抓起他的另一条腿,在他的惊恐尖叫中扛起,直接就向上掀起…… “啊……” 那贵族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叫什么叫,一会就不疼了!” 杨丰喝道。 然后他继续用力…… “大,大人,小的愿意赎身!” 那人尖叫着。 “赎身,你用什么赎?” “牛羊马匹!” “呃,我倒是忘了你们还有这个规矩的。” 杨丰笑着放下了他的腿。 他们的确有这个规矩,被抓了可以拼凑牛羊马匹来赎身,有点像中世纪的欧洲贵族,毕竟这时候蒙古各部那些乱七八糟首领们,其实绝大多数都是达延汗的后代,就算互相抢掠厮杀,但死的是手下属民,他们之间还是尽量要维持着不至于不死不休的。 赎身就可以了。 甚至这种情况下一个家族的其他酋长还会帮忙。 野猪皮抓了宰赛,最后还是内喀尔喀各部拼凑三万牛羊赎回的。 正文 第一二三章 又双叒叕开始了 这个就是赶兔了。 不过他的被俘并没有真正结束战斗。 他是兄弟六个一起入白马关,除了他之外还有他的弟弟朝兔,土力哈兔,土力把兔,摆言兔,明暗…… 居然还有一个不是兔的。 他们这兄弟六个加起来才是兀爱营,或者说是驻牧满套儿的东土默特。 他们都是第二代顺义王辛爱黄台吉的儿子,此外还有八个哥哥,其中包括大明册封的第三代顺义王扯力克,所以他们理论上都是大明的藩臣,属于顺义王体系下的一大堆都督,都督同知,指挥使之类,然后以这个身份在固定时间到固定边镇以朝贡为名进行互市。 先臣服。 然后才能互市。 大明就是用这套体系控制塞外各部。 包括野猪皮,他主要到抚顺关进行贸易,而他贸易的主要商品就是人参。 而交换的商品就多了,粮食,铁器,茶叶,盐…… 什么都有。 一旦失去这种贸易,塞外这些部落连做饭的铁锅都没有。 所以只要万历不高兴了,就会下旨封贡,也就是不接受其朝贡,同样也就不允许他们贸易,最惨的一次野猪皮被他封了两年,两年里因为霉烂毁掉了数十万斤人参…… 这时候人参真多。 所以理论上这时候的塞外,除了臣服正牌蒙古大汗的察哈尔部,内外两个喀尔喀,科尔沁这些,剩下当年臣服俺答汗的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哈喇慎包括依附哈喇慎的朵颜,全都已经是大明的正式藩属。而辽东的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也是大明的正式藩属,甚至包括野人女真,万历三十五年时候,野人女真还有部落到大明朝贡。 这套体系说大明不控制这些地方也没错,但也不能说完全对,至少需要的时候大明是有能力影响他们的。 需要的时候,他们也会向大明表明自己臣服的态度。 野猪皮一封两年,立刻自己进京求饶。 不过也在同时,他机灵的开始改革人参加工手段,推行先焯水后晒的先进人参加工工艺了…… 看看,这就是封锁造成的科技进步! 当然,赶兔的兔子窝最终还是被杨丰给端了。 张世爵的横击锁断他们的退路,而密云南边本来就是个口袋地形,他们除非分散进山,然后在雪后的崇山峻岭里面走一百多里钻回去,否则也只有投降一个选择,但前者明显死亡的可能性更大。 他们又不可能骑着马爬山,而且这个季节连吃的都找不到。 他们确定会饿死在山里。 更何况他们后面还有一道长城横断着。 这时候张世爵部下的步兵已经在长城上展开防御,等他们翻山越岭爬过去估计正好被捡人头。 最终结果是赶兔兄弟六个,连同他们部下的六千蒙古骑兵,在得到了杨丰准许他们赎身的承诺后,全部选择了投降,他们对此还是能够相信的,因为他们后面还有顺义王,他们的确做错了,他们也愿意认罚,但朝廷如果杀俘就很难向顺义王和塞外其他臣服大明的部落展现信义了。 当然,他们进白马关的一共九千人。 至于剩下那三千,就只能变成三千颗人头了。 第二天。 京城德胜门。 “大帅凯旋!” 伴着无数欢呼声,杨大帅站在马车上傲然进入城门。 在他身旁依然是魏公公,不过此时的魏公公一脸得意,而且马鞍旁居然也挂着颗人头…… 这个倒霉的蒙古骑兵运气太差,受伤之后逃出去,被暗戳戳躲在树后的他一箭射死了。 所以魏公公亲自上阵,斩杀西虏大将一员。 而在他们身后,列队涌入京城的京营骑兵马鞍上,绝大多数都挂着人头,好在这样的季节也坏不了,就是一个个冻硬了仿佛石头般,在小辫子下面晃动。在两旁震撼的目光中,这些多数本地人的骑兵们就这样傲然向前,接受着家乡亲人们的欢呼。 而在他们后面,是用绳子捆着徒步向前的俘虏。 进城的大军直接南下,很快他们到达西长安街与宣武门大街交叉口。 然后杨大帅立刻转向西,带着那些悬挂首级的骑兵停在大理寺门前,杨大帅拎着大刀跳下马车,在无数看热闹的目光中,直接抬脚踹开大门,后面骑兵拖着赶兔兄弟跟入…… “大理寺评事冯盛明!” 杨大帅大喝一声。 前面的大堂内,正在走出的几个官员愕然了一下,然后他们的目光立刻转向其中一个。 后者看着赶兔脸色剧变,毫不犹豫地掉头试图逃跑。 紧接着杨丰到了他背后,直接拎着他脖子拖回来…… “引寇,冯评事真是机灵啊!” 杨丰狞笑着说道。 “大,大,大帅,是贾智明教我的。” 冯盛明在他手中哆哆嗦嗦地说道。 好吧,冯盛明的胆子真的很小,也不愧是原本历史野猪皮攻陷辽阳,他在河南都能吓得弃官而逃的,也不知道野猪皮还隔着两千多里,是怎么把他吓成那样子的。 “贾智明是何人?” 杨丰问道。 “兵部武选司主事贾维钥。” 一个官员面色凝重的说道。 “走,兄弟们,咱们再去把这位贾主事请出来,多大的人了还学人家引寇,你们觉得就引这样的寇能威胁到我?” 杨丰拎着冯盛明,一脸鄙视的说道。 “大帅神勇无敌,小人哪敢与大帅为敌!” 旁边还捆着的赶兔赶紧一脸谄媚的说道。 “哈,算你懂事,回头减少你们一千只羊的赎金。” “大帅,小的愿献美女十名以谢大帅。” “呃,美女就算了,你们的美女我实在消受不了,你有这份心就行。” “小的那里的确没什么好货色,不过小的兄长那里,与叶尔羌人颇有贸易,回头小的让他帮忙从那里弄些美女献给大帅。” “你这么坚持,我再推辞就不够意思了,就十个吧,太多了也不好!” …… 然后他们就这样笑着走了。 后面那些官员面面相觑,之前说话的那个紧接着离开。 剩下那些看着倒霉的冯评事背影,忍不住一个个扼腕长叹…… 正文 第一二四章 主圣臣贤,垂拱而治 承天门前。 杨大帅高踞战车之上,威严的看着面前涌过的骑兵。 这些骑兵冲到御道旁边,然后直接扔下那些首级,紧接着横过御道在另一边重新集结列阵。 很快那些首级就堆积起来。 而在这堆首级南边,赶兔等六千俘虏则老老实实的跪着,他们旁边的城墙上是无数正指着他们的炮口,御道的另一边则是看热闹的百姓,这就是杨大帅的献俘仪式,直接献俘承天门,至于魏公公已经进宫去请陛下了,这么重要的场合陛下是必须出面的。 不能老是宅在宫里。 要多出来和臣民们互动一下才行…… 话说杨大帅也是为陛下操碎了心啊! 很快所有骑兵全部入城,而三千颗首级堆起的京观也赫然矗立,因为天气缘故都冻成了青色,看起来多少有些恐怖。 尤其是数量还多…… 真的很恐怖啊! 至少对于这时候的冯盛明来说如此。 “啊,大帅,饶了下官吧!” 冯盛明惊恐的尖叫着,在士兵拖拽中拼命挣扎着,然后眼看着自己离这堆京观越来越近。 很快他就被拖到了旁边。 然后拖着他的士兵们直接把他抬起来。 “一,二,三,走你!” 然后他们就这样喊着号子一下子把冯评事抛了起来。 “啊……” 后者尖叫着坠落京观,一下子把这个京观砸塌了一块,而他也瞬间就被掩埋,好在紧接着他就爬了出来,不过一低头正好对着一张青森森的面孔,然后又吓得赶紧向外爬,但他越爬塌落的越多…… “快走,你这狗官,还敢引寇!” “打断他腿,省得他再乱动!” …… 然后伴随着一连串怒喝,他的难兄难弟们也出现了,原本结阵在另一边的骑兵们迅速左右一分,中间分开的通道里面,大批士兵拖着贾维钥和马思恭走了过来,贾主事还在拼命挣扎,一个拎着骨朵的士兵毫不犹豫地照着他腿一下,然后贾主事惨叫着瘫倒,就像死狗一样被拖行上前。 很快他们也被拖到了京观旁。 而这时候冯盛明已经在里面崩溃到怀疑人生了,除了在那里发疯般的尖叫什么都不敢做。 毕竟他一动就会被无数首级淹没。 他只能像是陷在西瓜堆里般一动不敢动的尖叫着。 好在这下子他不再孤单,紧接着贾维钥和马思恭就被士兵们扔进去,原本他一个人尖叫,变成了三个人一起在里面竞赛般尖叫着。 “陛下幸承天门!” 蓦然间承天门上响起了拖长嗓音的高喊。 紧接着万历的身影出现,而且还很隆重的换上了礼服。 这是正经的献俘,不能随随便便穿个团龙袍,得穿上皮弁服,也就是头上类似梁冠,但后面没有半圈竖着的冠耳,而且他作为天子是十二缝,每道都是各色珠串装饰。至于身上则是全部大红色的,绛纱袍,红裳,蔽膝,全是红色,甚至连鞋子都是红的,整个人一身红色。 大明朝皇帝正规礼服真的没多少是黄色,而且就算黄色也是赭黄,咱大清那审美独特的明黄属于他们独创。 “臣杨丰率京营及昌平镇将士逆战贼寇于密云,斩首三千,俘敌六千,生擒逆胡赶兔等人献俘阙下!” 杨丰赶紧很是庄严的行礼。 “臣等叩见陛下!” 他身后张世爵及京营将领纷纷叩拜皇帝。 “免礼,平身,有劳众将士了!” 万历缓缓说道。 紧接着田义捧着圣旨上前一步。 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加封的,而且斩首三千俘敌六千这也是辉煌胜利,实际上这些年明军与蒙古各部都是小规模交战,一次斩首几百就很稀罕了,这样的大捷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封赏结果…… 当然是要封爵了。 实际上杨大帅早就该封爵,像他这样有大功于社稷的,还不封爵已经很不应该了。 所以这次直接封开原伯。 他既然说他原本是开原人,那就给他封个开原伯,反正大明朝的爵位就是领工资的。 “陛下,据赶兔等人交待,他们是被朝中奸臣引诱,倒也不存心犯塞。 据他们所说,乃是大理寺评事冯盛明,派人送信给他们,哄他们说是臣在京城作乱,昌平及蓟镇精锐皆在京城与臣交战,长城沿线守备空虚,他们正可趁机南下劫掠,他们与冯家此前就有贸易往来,冯家豢养走私商队往来其间,故此他们并无怀疑。 冯盛明已经认罪,而且供出此事乃兵部主事贾维钥主谋。 另外此案还牵连多人,包括密云后卫,白马关守备等皆与其同谋,臣请对此彻查。” 杨丰说道。 “准,就以卿兼领锦衣卫北衙,会同东厂,对此案严查。” 万历说道。 这都是魏忠贤告诉他杨丰想要的。 “另外据臣所知,赶兔等人乃顺义王亲弟,对陛下素来忠心,虽然冯盛明等人引诱其入关劫掠,但其本意乃是进京勤王,一路之上秋毫无犯,故此臣以为当从轻处置,让他们缴纳些牛羊马匹作为给京营伤亡将士之赔偿,然后让顺义王前来领回严加管束即可。” 杨丰说道。 然后他向后面一招手。 赶兔兄弟六人赶紧爬上前…… “皇帝陛下,臣等只是被奸臣哄骗,臣等真的只是想勤王,臣等愿意献马三千匹,牛万头,羊三万只以赔偿京营死伤的兄弟。” 赶兔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道。 他倒是颇有演技。 “既然如此,就传旨给顺义王,让他派人来领回去吧!” 万历说道。 他并不关心这个问题…… 实际上这里就没有需要他关心的,他就是被杨丰叫出来站个台而已,如今大明主圣臣贤,垂拱而治就行了。 然后垂拱而治的皇帝陛下就走了。 “臣等恭送陛下!” 杨丰喊道。 就在同时孙暹陪着笑脸和魏忠贤一起走到他身旁…… “大帅,这案子该如何审啊?” 孙督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需要一份名单,这顺天府各地所有田产在千亩以上的士绅名单,我觉得这个案子牵扯会很大,这是一个大阴谋,一个针对陛下的大阴谋!” 杨丰一脸深沉地说道。 正文 第一二五章 改革春风吹满地 “这是一个大阴谋!” 朝天宫的棂星门下,杨丰嚎叫着挥舞手中厚厚的账簿。 这就是他要的那个田产超过千亩的顺天士绅名单,不过这份名单肯定是不完整的。 这是孙暹给他的。 孙督公不可能没有隐瞒的。 他自己家就是涿州的,那些跟着他混的本地士绅肯定有的是超过千亩,难道他会傻到把自己党羽们写上? 但这不要紧,杨大帅本来也没指望他能给齐了,只要有部分就可以,而这部分会给他解决剩下的部分,这一点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就像冯盛明几个已经给他完成了第二步一样…… “冯盛明,贾维钥,马思恭三人已经招供了,他们是得知陛下已经下旨,由本帅负责重新清丈顺天各地田产,登记各家人口,然后推行太祖旧制,以后士绅一体纳粮。他们舍不得以后也交税,他们不想和老百姓一样交税,这才勾结起来引诱赶兔入寇,不只是赶兔,他们还找了长昂,只不过长昂被蓟镇尤总兵刚刚在遵化击退了。 不只是他们三个,这份名单上的都参与了。 兄弟们! 你们说他们应不应该交税?” 杨丰吼道。 “应该!” 他面前是异口同声的吼声。 此刻他面前依然是一片红色,只不过这些不是士兵,而是城内的坊民,他们干什么的都有,商铺的伙计,工部的工匠,衙门的胥吏,甚至还有种田的农民挑担子的挑夫,总之完全就是一群底层百姓。 他们以坊为单位,在各坊委员的带领下,一个个脖子上系着红巾,身上穿着刚刚配备的制服…… 其实就是从仓库拿出来的胖袄。 “对,凭什么咱们老百姓交税,他们这些大地主却不交?太祖时候他们一样要交税,后面的皇帝被他们哄骗,不要他们交税,这是不对的,这是违背咱们大明祖制的,咱们就是要拨乱反正,重新恢复太祖制度。 他们居然还不愿意,还敢引寇阻挠,那咱们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人民的铁拳。 一个坊领一个县,带队的委员过来抓阄! 抓完阄之后到城外去,各自跟随前往各县的京营,到了那里之后京营负责逮捕这些逆党,然后抄他们的家,你们负责清丈他们的田产,然后直接把这些田产分给那些原本耕种的佃户。 再继续清丈全县的田产。 无论是民田,官田,皇庄,就是卫所的也一样,统统清丈出来,然后登记人口编写鱼鳞册。” 杨丰说道。 顺天府下属五州二十二县,但通州和大兴,宛平不用这些,这三地由通州和张家湾两城负责,这样也就是还剩下二十四份,而京城总计三十六坊,不过外城有五个坊人烟稀少,内城也有几个坊很小,可以合并组建工作队。 最终他们组成二十四个工作队。 每个工作队三百多人…… 不要小看大明京城的坊,这些坊和唐朝长安的那种小坊不一样,所有坊都可以说巨大,随随便便一个都是县城级别,大的甚至堪比府城,最大的外城正东坊面积差不多七平方公里。 只不过人口少而已,主要是半个坊被天坛占了。 三百多人的工作队足够应对一个州县的,到那里先把名单上士绅抓起来,然后再进行清丈。 至于其他士绅…… 敢反抗就让这些被抓士绅咬上,给他们些宽大,然后就不是清丈了,直接就是抄家分田地了。 每个州县再配上一千京营,有士绅敢找土匪玩袭击就直接灭了,而且灭完之后还是分田地,总之就是把刀子举起来,要么老老实实接受清丈登记人口,以后按照田产人口交税,要么直接就是逆党抄家分田地。 估计开春前就能完成了。 当然,肯定还会有那些不理智的。 这也没法理智啊! 那些士绅们早就已经被大明历代皇帝们惯得都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如今要他们交税,那真的就是直戳他们的肺管子啊! 完全不能忍啊! 顺天一带士绅可是武德充沛,有的是好朋友,什么西虏,土匪,走私犯,甚至河间一带水匪,他们可以召集的打手有的是。 所以最后肯定有大批被抄家的。 同样在这期间也会把这一带匪患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扫。 完美! 带队的委员们立刻上前,迅速各自抓走作为他们任务的纸条,然后打开纸条各自看着上面的名字议论纷纷,不过对于这项工作,他们并没感觉什么困难,清丈然后编制鱼鳞册而已。这些工作队基本上都是人才济济,那些胥吏熟悉衙门的一切流程,地方事务同样清楚的很,他们也懂如何编制鱼鳞册,那些商铺伙计都是算账的好手。 而那些随行工匠负责维护清丈设备…… 大明是有专用皮尺的。 准确说是竹尺。 程大位在上次张居正清丈时候,就已经为此专门发明了丈量步车,用铜丝连接竹片卷在木头架子上,和现代测量用的卷尺没有任何本质区别,就是个头比较大一些而已,但因为装在轮子上,反而使用很轻松。 城内的那些匠户们都已经得到任务,正在加班加点赶制这种测量仪器。 随队的工匠负责维修。 “都明白去哪里了吗?” 杨丰喊道。 “明白了” 那些委员们一片喊声。 “那就出发吧,不过在此之前本帅得先说明,你们在这期间都有银子,最低也是一天一钱,高的一天三钱,但必须在开春前完成,不能妨碍耕种。而且你们里面都有专门负责暗中监督的,一旦有谁在期间收取贿赂,被本帅知道了,是要军法处置的。 直接杀头! 不但是你们,你们的家人也一起下狱流放。 在此期间本帅会亲自巡视。” 杨丰说道。 那些工作队员们赶紧表示不会的。 紧接着他们就这样一队队走出朝天宫,然后走向城外,会和了等待他们的京营继续走向他们要去的州县。 大明第一次真正吹响了改革的号角…… 正文 第一二六章 方从哲哭承天门 二十四支工作队,连同两万四千京营士兵,恍如二十四道倾泻的洪流般转眼横扫整个顺天府。 最远无非也就是个三百里。 实际上京营的前锋第二天傍晚就已经到了丰润,然后把名单上几个士绅拿下。 抄家这事情必须要快,千万不能拖久了,就像崇祯抄圆嘟嘟家一样,因为远在东莞,抄的时候都快过去半年了,结果所有金银全都被他弟弟卷走,然后逃往老家藤县躲起来了…… 搜捕都捕不到。 藤县半个世纪才出了这一个进士。 可想而知多么金贵,虽然他刚中进士就抛弃家乡,但家乡士绅还是会保护他家的。 就给崇祯留下些在东莞的房子田产,最后变卖了五千来两银子,最终成就圆嘟嘟清廉之名。 总之抄家就得雷厉风行。 而距离近的良乡,顺义,漷县这些地方,当天就得面对工作队的进驻了,这些已经学坏了的刁民们毫无首善之地的教化,完全被那杨丰的妖法控制,简直就是一群无君无父的妖魔。他们直接占了当地被抓士绅的大宅然后开始清丈,有敢阻挠的用不了十二个时辰,就被当做逆党抓起来,然后原本只是清丈也立时变成了抄家分田。 甚至在得知了他们的目的后,大批本地刁民也瞬间抛弃节操,加入到迫害这些修桥补路的善良士绅行列,带着清丈队迅速完成对自己耕种的士绅土地的清丈。 然后这些田地就成了他们的。 可怜整个京畿一片冤沉海底的哭声,好端端一个清明世界,就仿佛陡然妖雾笼罩般。 甚至已经开始有传言,那杨逆真就是个妖怪。 还有说他是韩林儿转世,就是来灭了大明的,要不然怎么都是红巾军呢! 总之无数勤劳积累的善良士绅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家业荡尽…… 承天门。 “陛下,臣冤枉啊!” 翰林院编修方从哲跪在承天门前,发出悲愤欲绝的控诉。 在他身后还跪着一大帮女人和小孩,一个个哭的就像泪人般,让人看了忍不住…… 忍不住都在笑。 周围看热闹的刁民们的确是在笑啊。 方翰林家就在城南方家庄,祖籍是浙江湖州,不过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了,他家是跟着永乐迁都北上的锦衣卫千户,但现在已经完全士绅化,他自己不但高中进士而且考中庶吉士紧接着升编修,他哥哥是秀才,在家办学校,兄弟俩堪称大兴士绅之楷模。 然而…… 杨丰来了。 他们的天一下子就变了。 因为家里田产超过千亩,他哥哥被一直不喜欢他的孙暹毫不犹豫加入名单,紧接着被抓进锦衣卫诏狱,他家在城外的祖宅也被占了,他哥哥家妇孺不得不躲进他在城内的家中。 虽然没有株连到方翰林,毕竟他哥哥只是嫌疑,但喊冤还是必须的,可到大兴县也罢,顺天府也罢都是没用的,所以方翰林带着他哥哥全家,另外还有其他几家受害者的家属前来伏阙喊冤了。 但喊冤其实也没什么用啊! 他前面的城门处,那些官员们匆忙走进去,连过来声援一下的都没有…… “沈阁老,你我皆浙人,何故避之如蛇蝎?” 他对着沈一贯的背影喊道。 沈阁老一脸尴尬的停下,然后转头看着他。 “却是中涵,老朽年迈昏聩,一时间竟未曾认出!” 沈阁老微笑说道。 “阁老确是昏聩,阁老可曾想过,那逆贼完成顺天改革,下一步会去哪里?今年顺天,明年北直隶,后年山东,阁老有生之年,想来还是能看到他魔爪伸进江南花花世界。诸公如今只想着绥靖,想着以我顺天百姓饲虎,那晚辈倒是想问问,那逆贼带着北方百万红巾兵临长江之时,诸公可会后悔今日之绥靖?” 方从哲跪在那里冷笑道。 他当然是明白人…… 万历末年能一个人掌控朝廷的能不是明白人吗? 目前朝廷局势很清楚,就是南方籍的阁老们和百分之九十九外地籍的官员们对杨丰一致采取绥靖,用牺牲顺天士绅来苟安下去。 杨丰这个逆贼也很狡猾。 他虽然事实上已经取得董卓之势,但却根本不插手朝政。 大明朝的一切还是和过去一样运转,各地奏折送到京城,内阁票拟,六部执行。 只是皇帝更不管事了。 但他本来也不管啊,本来就是内阁几个阁老在处理这些。 可以说只要不是顺天府以内的事务,全都和过去没有区别,这种做法很容易造成一种假象,就是杨丰野心仅限于此,甚至这时候顺天以外,尤其是距离远的那些省份,都根本感觉不出大明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然,因为信息传递速度的问题,这时候太远的地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像两广这些地方,能知道第一次京城之变的消息就不错了。 “方翰林,你莫要胡言乱语!” 沈一贯脸色一沉喝道。 “沈阁老,晚辈如今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以沈阁老之智,想来这些都已经看的明明白白,只是这火还没烧到自己身上,还没觉着疼,还在晏晏然做梦,以为这野兽吃饱了就行。殊不知他一顿吃饱了就长得壮了一分,下一顿他就要吃的更多,阁老左右用不着自己割肉,那就割我们北方人的肉。 大明北方这么大,割上几十年说不定就能把它养乖了。 可阁老难道不知道,野兽是驯服不了的,你喂再多肉也没用,终有一日你就得用自己来喂它。 那时候晚辈与这北方罹难诸公,会在地下迎接阁老。” 方从哲说道。 “简直是莫名其妙,亏你还是个翰林,如此胡言乱语难道是得了失心疯?” 沈一贯怒道。 “晚辈未得失心疯,只是阁老们都老糊涂了。” 方从哲说道。 “方翰林,你一个小小翰林,如何敢辱骂阁臣,今日若不把你远贬边荒,老夫如何严肃朝纲!” 沈一贯愤怒的拂袖而去。 方翰林继续跪在那里,静静看着前方的承天门,然后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正文 第一二七章 靖难,我就喜欢靖难 “这是在演戏啊,这分明就是在演戏!” 杨丰很肯定的说道。 方翰林因为在承天门前对沈阁老无礼,被恼羞成怒的沈阁老打击报复,贬官到南京太仆寺当主簿去了。 正七品变从七品,翰林院预备役阁臣变弼马温。 而方翰林也没废话,收拾收拾行囊,默默踏上了赴任的旅程,一路之上各地士绅官员无不竞相迎接,俨然就是勇斗奸臣遭受迫害的忠臣义士,同样也让杨丰的恶名传遍四方,而他哥哥依然在诏狱里忍受着毒刑拷打。 当然,这是外界传言的。 实际上诏狱里面最近人满为患,根本就没人注意这样一个小角色。 这很明显就是沈一贯和方从哲演的一场戏,找个借口让方从哲离京,他是翰林院编修,而且是前首辅王锡爵的得意门生,几乎可以说是衣钵传人,这个身份不出意外必然会在未来某一年入阁。大明朝的内阁早就已经形成规则,非翰林不入阁,甚至翰林院编修直接入阁的都有,这样的身份很特殊,可以说是天下皆仰望的。 他以这种悲壮的背景离京,一路之上渲染这份悲情…… “这是要靖难啊!” 杨丰突然悟了。 这就可以理清思路了。 这是让方从哲去南京发动忠臣义士,为接下来靖难造势的。 阁老们也不傻,很清楚他现在之所以对别的地方没兴趣,只不过是因为他手下没有足够的人手,或者说他还没有足够的基本盘,但如果他在顺天府完成目前的改革,可以说这片地方就对他死心塌地了。 然后再继续向外扩张。 明年冬天真的差不多就该是整个北直隶了。 以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那就真是百万红巾下江南了。 这些老家伙都是明白人。 所以他们必须立刻开始为接下来的靖难做准备,方从哲的南下就是现身说法,用自己的悲惨遭遇调动起各地官员士绅的斗志,然后剩下的只需要找个藩王出来振臂一呼了。 潞王就行。 潞王不行也可以换别人。 大明就不缺藩王,随便哪个都可以振臂一呼。 “靖难,我就喜欢靖难了!” 杨大帅满意的说道。 旁边的魏公公表情尴尬。 “大帅,这些嫌犯该如何处置?” 他赶紧岔开这个明显有些敏感的话题。 “继续关着,慢慢审着。” “只是如今押过来的越来越多,这诏狱要容不下了!” “那就扩建一下,才这点人就容不下了,算什么诏狱,这诏狱怎么着不得准备几千间牢房。” “呃,小的明白了!” 魏公公赶紧说道。 很显然杨大帅这是要大干一场啊! 几千间牢房的诏狱…… 何其壮观啊! “大帅,赶兔赎罪的牛羊送来了!” 紧接着另一个太监魏朝走进来卑躬屈膝的说道。 他是魏公公把兄弟,魏公公如今抱上杨大帅的大腿,就把他弄来帮忙,目前杨大帅身边就是一群太监,毕竟好人都不屑于跟着他,这些太监其实是万历派来以帮忙为名行监视之实。有他们跟着杨大帅,万历还能睡安稳些,只要他们还没报告说杨大帅准备弑君谋逆,他就完全可以高枕安眠。 “这么快?” 杨丰意外了一下。 实际上这个赎身的数目并不低。 这时候蒙古牧民其实没多少牲畜,一户通常也就能有以一两匹马,几头牛,几十只羊,他们的日常也不是吃肉,实际上他们根本舍不得吃肉,就是喝牛羊奶再加上吃粮食,尤其是冬季黑灾白灾很容易造成牲畜死光,所以互市的粮食对他们来说才无比重要。 牲畜会病死,粮食不会啊! 这是真正救命的。 现代牧民牛羊成群那是托了科技进步,再加上国家扶持的福,实际上外蒙牧民一样很惨的。 “回大帅,听说是顺义王得知消息后,帮他凑了一些。” “那些马匹收归京营,挑选可用的战马,牛分给京营和昌平镇上次伤亡的兄弟家,一家一头,有余下的分给其他参战兄弟家,剩下的羊赶到南苑,以后给京营的兄弟们吃,再分五千只去天津。 另外再给赶兔些粮食,不过要他们去为朝廷讨伐长昂做交换。 他若是兵力不够,可以找他哥哥帮忙,让他告诉他哥哥,明年朝廷会给他们在草原上修建几座大庙。 再让尤继先派人去告诉长昂,他也必须交出和赶兔一样的牲畜作为惩罚,否则不但封他的贡,而且朝廷会和顺义王一起出兵揍他,别以为他被打回去就没事了,犯了罪就必须要受罚的。” 杨丰说道。 天津那边不能忘了。 接下来他还得让那些戚家军继续给他训练京营,在目前的装备体系下,戚家军的战术是最优选择。 这支被衮衮诸公弃之如敝履的教导队可是无比宝贵啊! 至于赶兔的粮食就是个诱饵,引诱他去跟长昂火拼,交了这么多牲畜,赶兔那里必然要饿死人,但去讨伐长昂不但可以得到粮食,而且还可以抢一波,最后就把饥荒转嫁给长昂。而他哥哥顺义王扯力克肯定支持,毕竟扯力克在帮他出了部分牲畜后也很艰难,但长昂背后是哈喇慎,他可是哈喇慎的塔布囊,那么哈喇慎必然帮他。 最终塞外又是一波混战。 这些东西杨大帅也懂。 然后孙暹也跑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份奏折…… “大帅,衍圣公捐了!” 他眉开眼笑的说道。 “捐了多少?” 杨丰说道。 衍圣公当然必须也得捐款,他身为公爵不捐能行吗? 不但是他,南京的魏国公等二十多家勋贵也是要捐款的,只不过他们都是以圣旨的方式而已。 “十万两。” 孙督公说道。 “十万两你就乐成这样?” 杨丰鄙视的说道。 “呃?” “算了,指望你们是榨不出油水的,这种事情还是得以后我亲自出马,十万两简直就是对陛下的羞辱。” 杨大帅说道。 不仅仅是衍圣公,以后江南勋贵们也得他亲自出马。 好在这也不急,现在杨大帅就不缺银子。 正文 第一二八章 衍圣公举义靖难啦! 济南。 德王府端礼门外。 “大王,如今逆贼荼毒京城,囚禁陛下,屠杀公卿,大王身为太祖之后为国藩屏,振臂一呼则天下响应,如今闭门何为?” 山东巡抚张允济以头抢地,放声悲号…… 他急了。 他真急了! 他家是固安的啊! “大王,请大王开门赐见,请大王拯民于水火啊!” “大王,太祖在天之灵看着啊!” …… 他身后的布政使沈修等数十名山东地方官员,另外还有一大堆乡宦,尤其是还有无数青虫全都跪在地上,撅着贵臀如同哭丧般嚎叫着。 周围无数百姓议论纷纷。 不过他们前面的端礼门始终紧闭着。 这一幕已经在这里连续上演三天了,济南这里因为距离近,实际上杨丰还没到天津,这里的士绅们就知道了第一次京城之变的消息,紧接着杨丰到天津荼毒士绅的那些恶行就传到这里,素来忠义或者说很清楚自己有危险的济南士绅立刻就有了讨逆勤王的呼声。 但那只是呼声。 紧接着就是第二次京城之变。 这时候就已经是一片讨逆勤王的声音了。 只不过张巡抚还在犹豫不决,毕竟他家是固安的,一旦举起义旗,紧接着他家就要倒霉…… 好在很快他不需要犹豫了。 他家已经倒霉了。 因为和孙暹关系不好,张家被孙督公也列入名单,然后他儿子被以涉嫌参与引寇的罪名抓进诏狱,因为他弟弟反应比较强烈,从文安洼雇了帮江湖豪杰,试图袭击分田的清丈队,紧接着遭到京营的无情镇压,已经被当众打靶,而且传说他最心爱的小妾也被杨丰抢了…… 当然,不只是他。 最近这样落入杨丰魔爪的美女还有很多,虽然杨大帅至今孤单,但架不住士绅们给他安排美女的热情。 所以短短半个多月,他已经抢了好几百美女。 总之满腔悲愤的张巡抚,立刻就带着山东官员前来跪求德王举义了。 当然得是德王,这是老朱家的江山,他不举义谁举义,或者说他不掏钱谁掏钱啊,举义是要花钱的,要花大笔的银子,这银子肯定得他出的,同样这也是德王闭门不纳的原因,银子得他掏,事后锅得他背,他傻呀,你们愿意举义勤王就举义,我是不会傻乎乎当这个枪的。 我又没什么好处。 输了不用说,夺爵抄家赐根白绫。 赢了我也没有做皇帝的可能,救出皇帝不用说人家继续,皇帝一家全死光还有个亲弟弟潞王,论实力德藩也普普通通,南方楚王,开封周王,就是隔壁鲁王衡王都比德藩实力强,但无论最后谁做皇帝,德藩都是他们的眼中钉,总要找个机会除掉的。 所以…… 明哲保身吧! “闪开,都闪开,衍圣公驾到!” 哭丧的人群后面蓦然响起一阵喊声。 张巡抚等人全都惊喜的回过头,看着他们后面的大街,那里大批骑兵正在向他们走来,最前面骑着马的是兖州兵备道李日茂,另外还有几个将领,都是兖州府保护漕运的,而他们中间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子里衍圣公孔尚贤面无表情地坐着,仿佛漠视一切般威严的看着天空。 “快,迎接衍圣公!” 张巡抚立刻爬起来,带着众人一起走向这支队伍。 很快他们就面对面…… “衍圣公能毅然举义,则我等靖难大事必成!” 张巡抚满怀敬意地躬身行礼。 话说他的确有点惊喜,谁都知道衍圣公这种老狐狸很难这么英勇,此刻居然亲自率军赶来,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孔家这尊牌位甚至比德王还好使,毕竟藩王什么的历来是要被骂的,但衍圣公是要被供奉的。打出衍圣公亲自举义这面旗帜,天下儒生立刻就知道顺逆了,更重要的是衍圣公家也有钱,而且他加入又很容易逼着德王和鲁王也加入。 鲁王,德王都加入了,那衡王也就只能加入,一下子最重要的钱财问题瞬间解决。 这四家加起来拿出一千万都没什么压力啊! 轿子里的衍圣公微微一笑。 张巡抚眉头一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日茂,后者向他使了个眼色,张巡抚也是老狐狸了,立刻明白这里面有问题…… “诸位父老,如今衍圣公亲自率领勤王大军前来,我等靖难大事必成,衍圣公舟车劳顿,本官先送衍圣公去察院歇息,明日咱们连同衍圣公一起,再来继续求大王!” 他对着后面士绅青虫们说道。 后者立刻一片振奋。 张巡抚则带着衍圣公前往作为他官衙的察院,沈修等人也跟着一起,他们很快就进了察院…… “衍圣公,到此处您也该开口了吧?” 张巡抚说道。 然后里面的衍圣公突然向前,紧接着从轿子里滚了出来,落在地上又滚了一下…… 张巡抚等人愕然地看着他。 好吧,衍圣公的手脚都捆着呢。 “这是?” 沈修一脸无语的说道。 地上已经全身都是泥土的衍圣公孔尚贤,抬起头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们,那胡子上也沾满泥土,看起来格外凄凉…… “你们莫要害我!” 他几乎是哭着说道。 李日茂冷笑一声。 “衍圣公,都到这里了你还不死心?我今日就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举义勤王靖难之事,你是参与也得参与,不参与也得参与,明日你最好乖乖随我们一同劝说德王举义。否则这衍圣公为靖难勤王,不惜拖着病躯三天长驱三百里,结果竟然活活累死,传出去其实也是一桩佳话,我们抬着您的棺材继续靖难,一样也是可以的。” 他缓缓说道。 “李兵备,你这是何必啊!” 衍圣公哭着说道。 “下官家就在青县,衍圣公觉得下官还有退路吗?” 李日茂怒道。 “何至于此,衍圣公快起来,这地上凉,这靖难您是一定要参加的,衍圣公一门深受皇恩,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不举义如何面对大成殿?李兵备也是心急了些,您就别跟他计较了。” 沈修笑着扶起衍圣公说道。 正文 第一二九章 形势一片大好 “衍圣公起兵靖难?” 杨大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称呼和后面这个词连在一起,甚至让他有一种天雷滚滚的感觉…… “大帅,兵部收到的塘报就是这样的。” 赵阁老微笑着说道。 “那就赶紧调兵剿灭啊! 唉,居然连衍圣公都不明白我的忠心,为什么做个忠臣这么难,我明明是全部心思都在为国为民,他们为什么总是不理解我呢?他们为什么都非要说我是什么逆贼呢?天下宁有我这样的逆贼?” 杨丰忧伤的絮叨着。 “大帅,那这该如何剿灭?” 沈阁老说道。 “这个是诸位阁老与兵部的职责,我一个带兵的外臣,就不方便插手了。” 杨丰说道。 “大帅真不管?” 张位疑惑地说道。 “张阁老,我是总督顺天军务,又不是总督山东军务,只管我自己辖区,不过要是陛下也把山东军务交给我,我当然愿意为国讨贼,可既然陛下并未授命我讨伐这些逆贼,那我当然不能擅自插手辖区之外。我是一个忠臣,如今这些逆贼就已经诬陷我是逆贼了,若是没有圣旨就插手辖区之外,那岂不是又给这些逆贼以口实?” “如此老朽就出票拟了?” “当然,我又不是阁臣,这种事情用不着和我商量,若诸位阁老没有别的什么吩咐,那杨某就告辞了。” 杨丰说道。 “大帅请便!” 赵阁老笑着说道。 杨丰随即站起身,刚到门前一名亲兵就跑进来…… “大帅,前兵部侍郎李松在大城聚众作乱,突袭咱们的工作队,已经占据了大城县城。” 亲兵说道。 “呃,李松,他今年得七十多了吧,这是老当益壮啊,走走,赶紧走,终于有作乱的了,我就说嘛,咱们顺天士绅武德充沛,怎么这段日子都老实了,终于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了,哈哈哈哈……” 杨大帅明显都激动到语无伦次的说道。 紧接着他带着亲兵就像赶着去狂欢一样兴奋的走了。 阁老们面面相觑…… “李子节倒是老而弥坚了!” 张位也很意外的说道。 “他那霸道脾气,万历十五年因为琐事,都能带着女婿殴打知县,如今被人如此欺负到门上,又如何能忍得下,不过此事也未必如此简单,他性子霸道归霸道,却是老于军务的,谋定而动,既然动了手,就必然不是没把握,此事恐怕他后面还有人。” 沈一贯说道。 李松是张居正时候的辽东巡抚,当年李成梁就是在他节制下。 “不管这些了,如今也算义军蜂起,形势一片大好,既然杨丰无暇管顺天以外,那咱们就看着好了,给保定巡抚李盛春,河南巡抚荆州土下旨进剿,另外调川贵总督刑玠总督讨逆各军,剩下的教给他好了。增设河南,山东两总兵,以戚金为河南总兵,起用吴惟忠为山东总兵,再让刑玠带川贵土司兵,让他招抚杨应龙出兵。” 沈一贯说道。 这是一个练兵的好机会,打着讨逆名义先练兵。 等练个差不多就真讨逆了,只不过讨伐的不是衍圣公,而是真正的逆贼。 “但银子从何而来?” 张位说道。 他当然明白这是好机会,可问题是得掏银子啊! “找各地士绅,找那些藩王,他们都有的是银子,如今杨丰想做什么他们也都知道了,要么掏银子齐心协力除掉这个逆贼,要么这个逆贼和对付那些勋贵般让他们上夹棍,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沈一贯笑着说道。 然后剩下几个阁老们也都笑了。 “衍圣公居然有如此勇气,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陈于陛笑着说道。 “什么勇气,他是被兖州兵备道李日茂绑到济南的,听说路上还试图撞树,最后李日茂只好把他手脚全捆着,就那么捆了整整三天才抬到济南。” 赵阁老笑着说道。 “我就说嘛,这一点不像衍圣公,果然衍圣公还是衍圣公!” 陈于陛忍不住也笑了。 然后内阁大堂内一片笑声…… 而此时杨大帅也正笑着带领骑兵直奔大城。 至于京城不需要在乎,皇宫,皇城,内城,全都在他的京营控制下,就算城内也是那些红巾军控制下。 他们这时候已经正式被称为红巾军了。 当然,更多是用简称。 他们并非军队,而是类似预备役民兵组织,以坊为单位,一坊就是一旅,下面有营哨队编制,那些委员就是军官,平日该干什么干什么,一旦有事这些军官带着迅速集结。给朝廷的解释就是防火防盗,毕竟过去也有火甲,但闲暇时候进行军事训练,京营的士兵也从他们中间招募。 目前京城,张家湾,通州,天津全都已经这样了。 而且随着各地清丈进行,那些分了地的农民也开始加入,目前扩张的速度还极快,估计到开春整个顺天府就差不多遍地红巾军了。 所以不用担心皇帝逃跑的问题。 大城。 “你们是怎么被赶出来的?” 杨大帅无语的看着带队的京营营长和工作队队长。 “大帅,小的们也大意了,原本看他们都没什么异常,谁知道那李松暗中调集了数千土匪,半夜打开城门放进城内,小的们突遭袭击,猝不及防,被他们赶出了县城。” 工作队长刘成说道。 他是京城黄华坊的委员,之前在西山挖煤的矿工。 “土匪?” 杨丰疑惑了一下。 “大帅,不一定是土匪,小的在其中认出一个人,是河间府贩私盐的。” 京营的营长李贵说道。 “啊,这我就懂了!” 杨丰笑着说道。 私盐贩子,这就可以理解了,他的新盐法对私盐贩子是巨大伤害。 紧接着他看了看刘成…… “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既然你是西山的矿工出身,那就自己去召集人手,挖一条到城下的地道,而且今晚必须挖到。” 他说道。 “大帅放心,小的最擅挖地道了!” 刘成毫不犹豫的说道。 “至于你,去弄一口棺材来!” 杨丰紧接着对刘贵说道。 正文 第一三零章 火烧顺天城 夜。 顺天东城南居贤坊。 通州籍御史马经纶站在自己家店铺后院,面目狰狞地看着前方忙碌中的手下们。 后者正在将一捆捆棉花从仓库里拖出然后直接扬在院子里,在火把的亮光明暗不定中,整个院子全是仿佛恒河泡沫一样的浑浊白色,里面几个人抱着油桶在往这些棉花中倒油,甚至有人在专门负责往屋顶和周围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扔棉花…… “老爷,这可都是钱啊!” 他的老管家跪在他面前哭着说道。 “钱?” 马御史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从旁边手下的手中夺过了火把 “对,这都是钱,这都是我的钱,我就是烧了,也不会给那些刁民,分我的田,我让你们分我的田!” 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就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般嚎叫着。 然后他直接将火把扔进那些棉花中间,极其易燃的棉花立刻被点燃,火焰瞬间就向上窜起。 正在忙碌的手下们吓得赶紧撤退。 而被引燃的棉花变成熊熊烈焰,以极快速度向整个院子扩散开,尤其是那些倒了油的,简直就在瞬间变成了冲天而起的火龙,在夜空中蹿到了树上,那些树枝上挂着的棉花,也在瞬间熊熊燃烧起来。很快整个院子的棉花全都被引燃,在风中形成可怕的火旋风,就像狂舞的炎魔般让周围所有房屋全都燃烧起来,然后越过了院墙的限制,转眼间引燃了隔壁的房屋。 整个这片店铺就这样被火海吞噬,烈焰带着火星升腾,而且随着狂风迅速向外推开…… “烧,烧,烧,就这样烧起来,全都烧了,烧起来,把这京城都烧光,把那些刁民全烧光,让这些妖魔鬼怪都烧起来!” 马御史癫狂般嚎叫着。 火光映照中的他,看起来都有些扭曲了。 “快走吧,老爷,再晚就来不及了!” 老管家拉着他喊道。 马御史也感受到了扑面的热浪,这时候顾不上再抒发情感,赶紧转身跟着那些撤退的手下离开。 他们后面是花园,这里属于上风口,再向前就是后门。 逃跑不难。 但就在这时候,风向突然变了…… “快跑!” “闪开!” …… 然后是一片惊恐的尖叫。 紧接着无数道火蛇在风的推动下,凶猛的撞进了他们周围的建筑和花草,然后这些也转眼间变成了冲天烈焰,马御史和他那些手下,欲哭无泪的在不断燃烧的花草间狂奔着。 原本还有序的撤退,一下子就变成了崩溃的逃跑。 既然是崩溃,那就很难说怎么样了。 老管家拉着马御史,刚跑出没几步就被几个慌不择路的手下撞倒…… “你们这些狗东西,别光顾着自己跑,快扶着老爷啊!” 老管家悲愤地骂着。 然后他拉着马御史试图爬起来。 但突然间一根燃烧的树枝从头顶落下,正好落在马御史身上,火焰立刻引着了马御史的头发,倒霉的马御史惊恐的尖叫着,老管家赶紧给他拼命扑打,还好只是小火苗,拍了三下就灭了,但也就在同时,旁边的花丛也跟着燃烧起来,火焰舔卷,一下子到了马御史身上。 他身上的皮裘立刻被引燃。 他在火中惨叫着。 老管家也慌了神,赶紧试图给他脱下,但没想到自己的袖子也被引燃,他顾不上管马御史,自己赶紧脱衣服。 前面两个已经停下准备过来帮忙的手下犹豫一下。 然后他们赶紧转身跑了。 马御史身上转眼变成了烈焰,火焰烧灼他的脸,他在烧灼的剧痛中惨叫着发疯般在地上翻滚着,试图将火焰压灭,但却因为疼痛昏了头,一下子滚到那丛燃烧的花丛中。 “啊……” 这下子他直接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老管家忙不迭站起,看着正在燃烧的老爷犹豫着…… “快给我扑灭,你这狗东西!” 老爷在火中狰狞的尖叫着。 而且伸出一只手抓向他,因为袖子也被引燃,就仿佛一只伸向他的魔爪,他终于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掉头跑了。 “回,回,回来……” 马御史嚎叫着。 他甚至都从火中爬起来,奋起最后的力量向前跑着,但却最终还是惨叫着倒在了火海中,继续在那里惨叫着翻滚,但声音越来越小…… 而他点燃的大火,却已经在这片居民区蔓延开。 这时候可都是木结构建筑,虽然不像宋朝几乎全是木头,但木头的比例也是极高的,尤其是那些贫民家甚至都是草顶,而此时原本屋顶的积雪都融化,那些干燥的稻草可是很易燃的。 “失火了!” “快救火!” …… 火警的锣声在整个思诚坊回荡。 一座座看火楼上,那些执勤的联防队员一边敲锣一边吼叫着。 紧接着伴随无数混乱的喊声,原本睡梦中的坊民们全都被惊醒,那些红巾军的军官们以最快速度敲响铜锣,在各家各户召集部下,军事化组织的优势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召集起来,拿着各种工具冲向火场,不过今天因为风大,而且冬天取水本来就麻烦,所以救火的难度增加。 好在人力充足。 与此同时临近的北居贤坊,思诚坊,仁寿坊,忠教坊红巾军,也开始组织起来迅速前往增援。 尤其是南边的思诚坊,能动员起的红巾军全都冲向南居贤坊。 南居贤坊很特殊。 因为京城主要粮仓都在那里,新太仓,北新仓都在南居贤坊,而南新仓虽然在思诚坊,但也紧挨着南居贤坊,这三座仓库为这座城市提供冬季里所有的粮食供应,甚至部分周围的军队也都得从这里领粮食。 一旦大火蔓延到这些粮仓,那整个京城甚至部分长城线守军接下来就都要挨饿了。 然而那些救火的人们,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阴谋的开始,放火的目的就是为了把他们吸引到设计好的地方,以方便整个阴谋的关键一步,就在思诚坊的红巾军全都赶往南居贤坊的时候,在他们后面一群人已经整装待发…… 正文 第一三一章 忠臣义士跳起来 朝阳门。 守门的京营营长陈义默默看着远处的火光。 这时候所有城门都已经由京营接管了,每座城门一个营,平日分成三班倒轮番防守,都是一班执勤,也就是在城墙上巡逻警戒,一班戒备,也就是在藏兵洞内休息等待轮换,一班真正休息,也就是在自己家。 每个营六百人。 六个时辰轮换一次。 随时保证城墙上始终有两百直接能投入战斗的士兵,还有两百可以最短时间投入支援的。 这个数字是防守一座城门的最低限度。 毕竟这样一座城门很大,主城门,瓮城城门上的闸楼,作为防御支撑的巨大箭楼,全都需要大量士兵,两百人甚至真要是战斗,都不一定能够那座箭楼使用的。不过这时候的防御体系也不光靠他们,后面还有无数随时可以动员起来的红巾军,只要城门遭到攻击,这些红巾军会在最短时间内集结起来,然后登上城墙保卫自己的家园。 真正的全民皆兵。 不过这时候最近的思诚坊红巾军已经全部赶去救火了。 “陈营长,兄弟们怎么还不去救火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陈义转头向南,在通往南水关的巷口,朝阳门守门太监刘朝正走来,后面还跟着一群僧人,为首的是证因寺主持…… “刘公公,你怎么来了?” 陈义说道。 这时候各门太监依然都有,而且钥匙是他们掌管的。 不过夜晚这些家伙通常都会回去,他们才没兴趣陪士兵在城墙上吹风,至于钥匙就直接留下了。 “咱家看着火起,怕有什么意外,就赶紧过来看看,路上正好遇着大师带着人赶去帮忙救火,就跟他们一起过来了,陈营长,赶紧让兄弟们一起过去啊,这里又没什么事情。” 刘朝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了过来。 那些僧人跟着他一起,后面的证因寺主持还向陈义行礼。 “也不缺这几百人,城门终究是职责所在。” 陈义还礼说道。 “那倒也是!” 刘朝笑着向他伸出手。 陈义赶紧从腰上解下钥匙递过去。 刘朝才是真正的保管者,现在来了当然要给他。 刘朝笑着接过,但就在接过的瞬间突然抓住陈义的手,还没等陈义反应过来就猛然向旁边一闪,而他身后的主持也在同时闪过一旁,紧接着后面一支三眼铳的枪口出现。下一刻那里喷出火焰,手被抓住的陈义根本没来得及躲闪,子弹瞬间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带着一脸愕然倒下。 几乎就在同时,跟随主持的那些僧人手中,数十支三眼铳同时喷出火焰。 陈义身旁那些士兵们猝不及防,在密集的枪声中成片倒下…… “快,夺取城门!” 后面巷口响起吼声。 紧接着大批全副武装的壮汉,手中拿着各种武器从小巷内冲出,直接冲向了登城的马道。 “快,拦住他们!” “敌袭!” …… 伴随着混乱的喊声,城墙上之前还在看火的士兵也清醒过来,迅速拔刀冲向马道口,尤其是那些在城楼上的,紧接着就伸出枪口,伴随射击声,这些冲击马道的壮汉纷纷倒下。但这些家伙明显都很悍勇,而且僧袍下明显是重甲,他们手持长刀呐喊着向上,很快登上城墙与守军展开激战,仓促迎战的京营虽然顽强抵抗,但终究数量太少。 他们很快就真正登上了城墙。 刘朝没有管这些,他低头看着陈义死不瞑目的双眼,然后从他手中拿过了那串钥匙…… “陈老弟,别怨我啊!” 他得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看主持…… “大师,多谢了!” 他说道。 “为国锄奸,救陛下于危难,也是贫僧本分。” 后者慈眉善目地说道。 “哈哈哈哈……” 刘朝得意的笑着。 紧接着他走进了城门洞,拿着钥匙走向前面挂着锁的城门。 蓦然间他停下了。 他仿佛本能般抬起头,下一刻伴随诡异的声响,一个黑影猛然落下,刘公公瞬间就像美式动画片里的某些形象般,以一种诡异的方式矮了下去,紧接着整个人化作无数飞溅的血肉,他那依然拿着钥匙的手臂,也在两吨级的高速砸落中飞了起来,然后砸落在了他身后一个青袍人的怀里…… 监察御史袁可立,就那么捧着刘朝的手臂,整个人保持着本能的后仰,站在那里浑身哆嗦着。 他面前是横断城门的千斤闸。 “袁御史,袁御史!” 身后一个人拍着袁可立的肩膀喊着他。 袁可立长出一口气,很恼火地抛开刘朝的手臂…… “马指挥,快,发火箭!” 他说道。 “快,发火箭!” 马指挥吼道。 外面的士兵立刻拿出信号火箭,紧接着点燃引信,这枚火箭迅速带着尖锐的哨音直冲天空。 “幸好还有你们这些忠义!” 袁可立颇为感慨地看着马指挥说道。 “袁御史客气了,我马家终究还是世袭锦衣卫,世受皇恩,如今这种时候当然要与那逆贼血战到底,再让这狗东西搞下去,这大明真就完了,但凡忠臣义士甭管信什么都与他势不两立,只是这接下来怎么办?” 马指挥说道。 “赶紧提起千斤闸,李如梅的大军该到了!” 袁可立说道。 说完他还是走过去,又从刘朝的手上拿起了钥匙。 而此时城外的旷野上,山东按察司副使,分巡辽海东宁道杨镐,正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看着京城上空升起的火箭…… “子清将军,封侯就在今日!” 他说道。 他身旁的李如梅拔出刀,转头看着身后等待的骑兵…… “兄弟们,城门打开了,杀进去,每人赏银两百两!” 他吼道。 后面骑兵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杨镐和李如梅同时催动了战马,带着三千精锐骑兵,凶猛的撞向前方朝阳门,不过是四里路而已,全速冲锋的骑兵几乎转眼就到了,他们径直冲上了横亘护城河的小桥。但就在他们即将冲过桥的瞬间,对面直插夜空的箭楼上,十道明显是炮口的火焰骤然喷出,密集的霰弹立刻打在骑兵中…… “狗日的,他们不是打开城门了吗?” 看着这一幕,落后了的李如梅发出愤怒的咆哮。 正文 第一三二章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李如梅最终还是在袁可立的接应下,用短暂而又堪称惨烈的战斗打开了朝阳门…… 但他损失了一百五十名家丁。 要知道他哥哥打碧蹄馆,总共也就才损失两百家丁,那就已经回去心疼的直接哭了。 “杀,杀进去,杀光这些逆贼!” 与他这个文雅的名字完全相反,实际上属于暴躁老哥的李如梅,站在死尸枕籍的朝阳门内,就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咆哮着。 他身旁两千八百五十名骑兵蜂拥而入。 这些来自辽东的精锐家丁们,在石板的长街踏出铁蹄铮铮,沿着空旷的朝阳门大街直冲向前。 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以最快速度冲进皇宫。 能把皇帝救出京城最好,救不出来也要坚守皇宫,李如松率领的主力已经进山海关,而且杨元也老老实实加入,只要他们到达京城,那么杜桐,尤继先,张世爵这些总兵全都别无选择。 然后就是大军会和血洗顺天,把这些敢于跟着杨丰的刁民统统杀光。 这个计划的发起人就是李成梁当年的老搭档李松。 杨丰荼毒勋贵时候,顺天士绅们最多就是看热闹,但杨丰开始分田地了,他们也就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彻底铲除这颗毒瘤。 李松联络李成梁。 杨镐在辽东劝说李如松下定决心。 袁可立设计了突袭计划,收买刘朝和马指挥部下这种因为特殊原因,有能力抵御杨丰那套蛊惑的,他们预先隐藏证因寺等待,马文卿在自己家放火,大火烧起来把思诚坊的红巾军引走。然后他们由刘朝带着突袭朝阳门,放李如梅的大军进城,事成之后李家直接仿效黔国公的例子,世袭辽东总兵镇守辽东,同时在皇宫的所有银子全归他们。 反正那时候京城就是李如松说了算,这些肯定会给他们兑现的。 而李如松敢于冒这个险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清楚京营的渣渣,他从没想过这个计划会失败。 三千精锐家丁…… 揍京营那些废物不是虐菜吗? 然而…… 李如梅看了看身后那些战斗到最后的京营。 这也不对啊! “子清将军,已经进城了,别去想别的了。” 杨镐笑着说道。 李如梅抛开心中的隐忧,立刻振奋起精神催动了战马,带着骑兵的洪流在这条三里长的大街狂奔向前。 一路无人阻挡。 不过在他们的北边,已经传来隐约的喊声。 之前红巾军都在三里外的火场救火,这边枪炮声响起,他们肯定在返回,但步行的速度和骑兵没法比,哪怕纯粹现代普通人跑步,这样的距离也得跑七八分钟,更别说这些红巾军本来就因为救火疲惫不堪,一刻钟能赶回就不错了,但骑兵通过这条长街只要两分钟。 这场突袭就是打的速度差,唯一的问题只是进门的过程出现了些意外。 但这个意外不足以改变局面。 很快前锋到达十字街口,直接向前进入双碾街,他们要走东安门,从那里进入皇宫夺取皇城控制权,李如梅等人到达延福宫的时候,前锋已经在双碾街尽头转向南,但也就在同时,原本全速狂奔的队伍开始减速…… “别停下!” 李如梅怒吼道。 他们北边喊杀声已经很清晰。 但他们的队伍还是在减速,就像前面出现了堵塞一样。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催马上前,很快整个队伍都停下了,而他也到了双碾街尽头。 然后傻眼了。 真堵了。 前面骑兵正无奈的咒骂着。 而隔着无数乱七八糟丢弃的车辆,骡马,是不计其数的红巾军,他们甚至没理睬这边,只是在那些军官指挥下,默默继续制造更多障碍,这些应该原本是去增援救火的,看到骑兵立刻就丢弃他们带着的工具制造障碍。而且这一带都是匠户居住,这些工匠们正迅速从家里扛出木头,毛竹,在障碍后面继续扎起更多的鹿角。 还有不少直接在锯倒附近的树木,几棵大树已经倒下了…… “此路不通!” 一个正在指挥的军官笑着朝李如梅喊道。 李如梅愤怒的举起弓箭,紧接着他那射杀倭国名将的利箭射出,那人随手举起锅盖挡住。 就在同时他身后几个手下举起鸟铳。 “走,转崇文门街!” 李如梅在枪声中愤然说道。 他和部下纷纷掉头,但他们却没注意到,这时候路边的坊墙后面,一个个屋顶上突然多出了很多人头,紧接着一块块青砖飞出,几个猝不及防的骑兵立刻被砸中,其中一个惨叫着坠落马下…… “老王!” 旁边骑兵愤怒的吼道。 紧接着他举起弓箭,但那些人头以最快速度缩回去。 但青砖却继续飞出,被堵住的骑兵在砖头雨下一片惨叫,这可是五斤重的青砖,砸脑袋上真会要命的。 “别管他们了,快走!” 李如梅喝道。 他们赶紧掉头返回,在十字街口转向南走崇文门大街,但刚跑出不远,前面驴市胡同里面突然冲出数百只毛驴,这些毛驴瞬间就堵塞了街道,一个个叫着仿佛是在嘲笑他们。最前面骑兵气得挥舞长矛驱赶,却没注意到旁边坊墙里面,数十支削尖锐的竹竿飞出,其中一根正中他的战马,虽然没有扎进去,但却在马背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战马疼得悲鸣着立起,差点把他从马上甩下去。 而就在同时,驴子群另一边坊墙突然倒下,无数刁民从里面冲出,而且全都推着装满杂物的车子,他们直接把车子扔在街道,然后转身重新隐入小巷。 只剩下一个人在那里。 这个笑着举起手里一大串鞭炮意了一下,紧接着扔在了驴群里。 鞭炮声中受惊的驴群立刻向骑兵挤了过来。 “放火,放火烧死这些刁民!” 后面杨镐赶到,气急败坏的吼道。 “烧!”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吼道。 骑兵们赶紧寻找引火物,但放火也不是那么简单,尤其是这里属于主要大街,两旁都是坊墙,屋顶都是瓦片,也不是那么好点着的,马文卿可是用上千担棉花才制造了北边的大火。就在骑兵们研究放火时候,后面枪声响起,李如梅赶紧转头,北边的大街上无数火光闪烁,密集的子弹正打在被堵住的骑兵中间,很显然有京营的援军到了。 “推倒坊墙进明照坊!” 他当机立断。 骑兵纷纷下马,一起用力推着旁边坊墙。 夯土的坊墙并不结实,紧接着就被推倒,露出里面的豹房胡同,骑兵立刻踏在坊墙残骸冲进明照坊,但刚走出不远就撞上一队红巾军,他们愕然看着骑兵然后以最快速度把扛着的木料扔下,然后躲进旁边的院门。骑兵继续向前,紧接着砖头就从两边院墙里同时飞出,因为胡同狭窄,十几个骑兵同时中招,前锋立刻陷入混乱。 “冲过去!” 李如梅还在后面焦急的吼着。 北边喊杀声越来越清晰,枪声中甚至夹杂炮声,他的骑兵应该已经在与对方交战。 但这样的环境骑兵就是悲剧啊! 他这时候已经后悔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京城这些刁民如此难搞,之前他来京城时候不都挺好吗?一个个老老实实,这怎么就一下子变成这样了,曾经那些绵羊一样的百姓,怎么就变成凶悍的刁民了?早知道这样,他也不会那么傻的闯进来啊! “放火,快放火!” 杨镐还催促着。 “风筠兄,这种地方我们放火烧自己吗?” 李如梅忍无可忍的喝道。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坊墙里面无数火光飞出,紧接着一捆捆点燃的稻草就落在骑兵中间。 战马惊叫着一片混乱。 “撤,先撤回去!” 李如梅终于清醒过来,急忙掉转马头喝道。 蓦然间炮声从右侧传来,他愕然看着皇城城墙上的火光,紧接着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呼啸,密集的炮弹瞬间落在后面的十字街口,正堵在那里的骑兵一片人仰马翻…… “撤退,全部撤退!” 他吼道。 皇城已经布防,突袭毫无意义了。 那些拥堵的骑兵们一边咒骂着一边掉头。 皇城上炮弹继续飞来,后面十字街口骑兵的死尸枕籍。 “走炒米胡同!” 杨镐喊道。 李如梅立刻下马,带着部下奋力推倒坊墙,进入后面的炒米胡同,刚进去就看见一个女人在旁边院墙探出头,李如梅还没反应过来,一把菜刀就直接从她手中飞出,李如梅吓得本能般后仰,菜刀从他面前掠过,一下子砍在杨镐马鞍上…… “嗷……” 杨兵备瞬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李如梅这才注意到,那把菜刀不只是砍在马鞍上,其实是先砍在杨镐两腿中间才落在马鞍上…… “这贱人!” 李如梅愤怒的骂了一句。 他刚想转头冲进去给好朋友报仇,后面骑兵已经冲过来,知道这时候顾不上管这个的他,赶紧扶住杨镐同时催动战马,沿着狭窄的胡同继续向前,杨镐在马背上随着战马的跑动颠簸着…… “嗷……” 颠簸一下他惨叫一声。 (以后改三千字一章,我也不喜欢两千字的) 正文 第一三三章 就这样被你征服 李如梅在两旁不断落下的菜刀,砖头,斧头中狼狈逃窜,甚至还有胆大的刁民直接趴在墙头拿竹竿捅他…… 胡同而已。 趴墙头拿个耙子都能钩下骑兵。 骑兵停下报复? 总共也就一丈多点宽度,平日里两个人骑马遭遇都得尽量靠边,你为了报复停下来,那后面几百人走不走了? 再说人家大门一关,你一时半会也进不去,想翻墙刚露头说不定就是一撅头。 可怜李如梅当初在碧蹄馆都没这么狼狈啊! 好在他还是跑回朝阳门了。 但紧接着他又不得不重新杀回去,因为他的部下全都被切割在大街上,从北边赶回的数万红巾军,直接从一条条小巷冲出,凶猛地撞击他的骑兵,失去了平原上的冲击优势,被堵在这条大街的骑兵们再能打也没用了。 他们根本无法展开。 朝阳门大街的确是主要街道,但实际宽度也就是个四车道公路。 正常骑兵就是并排也就十几骑而已,他们遭遇的是侧面进攻,所有骑兵全都得转向侧面。 但侧面全是建筑。 那些红巾军冲击的主要是巷口,能够面对进攻的就十几个骑兵,人家是仿佛无穷无尽般涌出,更何况甚至还推着弗朗机,一炮轰过来,就算是精锐骑兵又能怎样?而且两旁建筑是楼房为主,迅速登上这些楼房的红巾军直接居高临下射击,被困在街道上的骑兵跑也跑不起来,中间还不断被冲击的红巾军切断,两旁是不断落下的利箭和子弹,甚至标枪,砖头。 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下马,但下马就更别想冲了。 人家数量得是他们的十几倍。 他们的确都是精锐。 武艺高强。 可对面是密密麻麻推过的长矛,你再精锐又有什么用? 头顶还有弓箭火枪偷袭呢! 李如梅的冒进,让他的精锐骑兵就像冲进泥潭,完全陷入一片最不适合他们的战场上,面对着一群世代生活在这里的敌人,剽悍的骑兵们完全陷入挨打中,很快他们也像他们的将军一样,只能选择钻小巷逃跑。然后他们也像他们的将军一样在小巷里面对两旁愤怒的刁民,在砖头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落下中,一边咒骂着一边狼狈逃窜。 最终这场让李如梅刻骨铭心的战斗,在黎明时分才终于结束,清点一下部下之后他真的哭了。 三千精锐家丁回来两千。 当然,也不是全死了。 因为很快一片狼藉的朝阳门大街上,就出现了绑着他部下展览的。 那些刁民们用绳子牵着俘虏的李家家丁,快快乐乐的在大街上向他炫耀,甚至还有女人在拿着鞋子扇他们。 李如梅…… 他还能怎样? 他这时候连城墙都不敢下了。 真不敢下。 因为城外也迅速被汹涌而来的红巾军包围。 通州和张家湾还有二十万呢! 不用二十万,有五万像上次一样扛着毛竹的就足够,而且南苑和城北两处大营其实还有大量京营驻扎,这些都只不过是需要点时间赶到而已,从他们的突袭失败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被包围的结局。 倒霉的李如梅和部下,另外还有马指挥手下那些,全都被困在了朝阳门这个不大的堡垒中。 马指挥和手下那些更倒霉。 在天亮之后,城内红巾军发现居然是他们当内应后,毫不犹豫地就去把他们家给抄了,还把他们家剩下的男人都抓过来,在他们面前直接打靶,至于女人应该是被光棍们瓜分了,总之他们算是被灭门了。 气得马指挥仰天悲号,带着部下决死冲锋,最后被乱枪打死。 也算求仁得仁了。 他们其实都是锦衣卫,世袭的,作为锦衣卫也算是为大明皇帝尽忠了。 “李如梅,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个风度翩翩,颇有些像赵子龙一样的。” 杨丰看着城墙上忧郁的糙汉子说道。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可怜的李如梅和部下一直就被困在上面。 他们没有吃的。 这个倒是好些,毕竟之前为了长途奔袭,马上都带着干粮,虽然不多但匀一匀也够。 但他们还没有喝的。 虽然他们下面就是封冻的护城河,甚至还有积雪没化开,但城墙上是真的没有水。 下去取水是不可能了。 而下面围困他们的京营和红巾军,都已经把战车架起来了,无数弗朗机就瞄准着他们,别说是下去取水,日常都没事朝他们开炮玩,以至于他们在上面走路都得猫着腰,而且这些混蛋还倒班盯着他们,半夜里还没事朝他们开炮,故意吓唬他们睡不好觉。 两天了。 他们已经这样熬了两天了。 这两天里城内城外的刁民们就像狂欢一样围观他们,还时不时把那些被俘的家丁拉出来气他们。 倒是这些被俘的还强点,毕竟他们有饭吃有水喝。 不过没有进攻…… 也不需要进攻啊。 再饿几天全都爬不动了,哪还需要进攻啊! 颓废的李如梅抬起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 “有本事你上来,咱们单挑!” 他沙哑着嗓子说道。 “我为何要上去,再过两天你们自己就渴死了,这两天有没有喝尿?说说这东西味道怎么样,不用狡辩,你们肯定喝过了,还有杨镐呢?怎么没见他?这位是袁御史吧?阁下真是个人才,这样的计划都能想出,让你做个御史真的有些屈才了!” 杨丰笑着说道。 这个计划的确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很显然衮衮诸公们被逼急了,也是能拿出些真本事的。 “袁某不能为国锄奸,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袁可立有气无力地趴在那里说道。 “杨镐呢?” 杨丰问道。 “杨兵备身负重伤,正在昏迷中。” 袁可立说道。 他身旁躺着高烧中的杨镐哼哼了两声,算是作为回应了。 可怜的杨兵备已经少了一块重要的东西,那个恶毒女人的菜刀太准了,为了给他解决失血问题,李如梅一狠心干脆给他拿火药烧了一下,烧的时候杨兵备嚎的简直都不像人类了。不过血的确是止住了,就是这个感染问题,这个真的没有办法了,总之他这两天就躺在那里,在剧痛和高烧中煎熬,居然还没死真的已经是奇迹一样。 还不如死了痛快点。 “都下来吧,我又不准备杀你们,难道你们愿意在上面渴死饿死?” 杨丰说道。 “你真放过我等?” 李如梅惊喜地说道。 “我说的是不杀你们,又不是放过你们,你们这次给京城造成了一千多家房屋被烧毁,另外死亡七百伤一千,这些总是要赔的,另外还得罚金,总之杀你们是肯定不行,杀了你们就没处要银子了。先下来吧,下来后进牢里去,然后等着你爹掏银子,放心,只要赔偿送到了,那我会放了你们的,你爹应该不至于不掏银子吧?” 杨丰说道。 李如梅等人面面相觑…… “我数三声,你们要是不下来,那也就不用下来了,一,二……” 杨丰说道。 “下,下,我们下!” 李如梅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们迫不及待地开始走下城墙,第一个走下马道的,发疯般扑到积雪上直接啃了一口,下面等着的红巾军都差点没拉开,之后就是直接挨个捆起来然后押往关押他们的监狱…… “这样的还要什么,扔一边就行了!” 杨丰看着被抬下来的杨镐,颇有些无语地说道。 “开原伯,他家有钱,良田数百顷,这些年生意做得也颇大。” 袁可立说道。 他们其实都是归德府的,杨镐商丘他睢州,明朝后期的归德府是北方科举重镇,出了一大堆科举世家,在政坛的实力强大,甚至和东林党结成了同盟,比如大名鼎鼎的侯家。 “快,抬下去送太医院,请太医们好好救治,可不敢再耽误了!” 杨丰赶紧喊道。 话说这都是行走的银子啊。 李成梁是绝对舍不得李如梅这个儿子的,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儿子,那些家丁对他们家同样重要,这种精锐可不是随随便便招募就能得到,都是真正几十年时间培养起来的,完全可以说是李家的根基,就这样两千多家丁和李如梅,让李成梁掏一百万他绝对能咬着牙拿出。 但是,掏出这样一笔银子后,李成梁一家也会立刻变成一群饿狼的。 至于他们去咬谁那就不关杨丰的事了,反正他们咬不动这边了,他家周围应该还是有不少值得下口的。 或者…… 杨丰突然眼睛一亮…… “小峰公如何?” 袁可立打断了他的思路,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李松啊?畏罪自杀了,他家被我抄了,五万多亩良田,还是颇有些油水的。” 杨丰说道。 那无耻的嘴脸简直丧心病狂。 袁可立长叹一声,低着头忧伤地走向那些红巾军……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杨丰突然在后面吟诗。 “呃?” 袁可立愕然回头。 “哈哈,我就喜欢你们这种看不惯我却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杨丰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一三四章 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三天后。 “李都督,你能解释一下三万辽东军入山海关这件事吗?” 杨丰看着面前的李如松说道。 后者是孤身前来…… 大明中军都督府左都督入朝乃是合理合法的,没有任何不对之处,所以他不需要害怕什么,就堂而皇之的到京城来上班而已,之前他不在京城只不过是请假回家探亲了,现在探亲完了当然要回来。 “奉顾总督调令,入关与山海关总兵部校阅而已。” 李如松坦然说道。 他的三万大军已经到达永平,得到他弟弟全军覆没消息后,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停止前进,然后直接孤身前来谈判了。 这家伙是个有胆量的。 “这样啊!” 杨丰点了点头。 李如松淡然微笑看着他。 他只要没出永平,那么杨丰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根据京城之变后修改的蓟辽防务,顺天巡抚辖区单独拆分出来设立顺天总督,统辖蓟镇,昌平,京营,天津四总兵。而原本的蓟辽总督顾养谦改总督辽东军务,辖辽东都司辖区,永平府,朝鲜,统领辽东,山海关两总兵,另外还有作为藩臣的朝鲜。 包括野猪皮这个大明的藩臣也在他统辖之下。 据说野猪皮还很恭顺,顾养谦一到山海关,紧接着他就自己带着大批礼品跑去拜见了。 俨然大明的好狗。 而顾养谦调辽东兵入关演习是可以的。 但不能出永平。 出永平这性质立刻就变了。 “这样啊,但我记得辽东总兵是董一元吧?” 杨丰说道。 “董帅病了!” 李如松轻描淡写地说道。 “然后顾总督就让你暂时代理?” “对,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李某正好回京,故此顾总督让李某顺路暂时代理而已,想来请朝廷另外任命一名总兵的奏折已经上了。” “那么你弟弟勾结逆党,偷袭京城的事呢?” “被人骗了。” “骗了?” “对,舍弟生性鲁莽,但对陛下赤胆忠心,这次随军奉调入关校阅,他是作为前锋的,不知为何被随同南下的兵备道杨镐哄骗,以为开原伯造反作乱挟持陛下,故此欲前来勤王救驾而已,某得知消息后一路追赶,却未能追上,以至于酿成大祸。” “啊,原来被杨镐骗了,这个狗贼的确罪该万死,最近骗子的确比较多,但令弟这罪确实犯了。” “但舍弟也是一番忠心。” “忠心是忠心,犯罪是犯罪,忠心犯了罪也是犯罪。” “那就只能请开原伯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了。” “呃,我试试吧!” 杨丰说道。 然后两人同时一笑。 “不过要想陛下赦免他们,首先你们李家得把京城的损失赔了,尤其是还有那些死伤的,只有他们的家人原谅了令弟,陛下才有可能赦免,陛下是公平公正的,令弟造成了他们的伤亡,陛下不能因为对李家开恩,就不顾他们的感受,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令弟必须得到他们的原谅才行。” 杨丰说道。 “开原伯觉得需要多少银子,才能让他们原谅我五弟和那些兄弟?” 李如松笑着说道。 “两百万!” 杨丰说道。 李如松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了。 “呃,李某突然觉得舍弟既然已经是成年人,那犯下的错还得自己扛,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能一辈子看着他。” 他说道。 “他是你亲弟弟,手足挚爱!” “李某别的不多,就是亲弟弟多。” 李如松很干脆的说道。 “你这样会让他很伤心的。” “李家为了他倾家荡产的话,那我伤心的弟弟更多。” …… 两人就像一对死玻璃般默默对视着。 突然同时又笑了。 “开原伯,咱们都是爽快人,我李家可以掏个二三十万两,换回我五弟和那两千多部下,但两百万的话,你还是把他们砍了吧,别说我们李家没这么多,就是有也不可能拿出来换他们,不过想来你也不是真想要这两百万,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谈银子都好说。” 李如松说道。 他当然明白杨丰这个开价意味着什么。 “首先,你们李家是忠臣吧?” “那是自然,我李家对陛下对大明忠心耿耿。” “那么陛下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你们也必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李家为陛下赴汤蹈火可不只一次了。” “那就好办了,其实事情很简单,你们要赔这两百万。 这个数目是肯定不会变的,但你们又没有这么多,那么我就给你们指条明路,之前这京城勋贵们为了帮陛下,捐出了一千多万两银子。像英国公这样的,都捐了五十万两,武清伯甚至捐出三百多万两,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都如此慷慨解囊,那么与陛下最亲的那些人自然也不能少了。 咱大明谁与陛下最亲?” “潞王?” “恭喜你,答对了,亲兄弟当然是最亲的,而且不只是潞王,所有藩王都是陛下最亲的,毕竟都是太祖之后,既然连这些外人都捐了这么多银子,那这些藩王是不是也该捐?” “这倒是应该。” “但他们不但不捐,山东的三王还和衍圣公合谋作乱,那么李家作为陛下的忠臣,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去山东平叛?” “那倒是不必,毕竟辽东也不安稳,还是得你们镇守。 可既然辽东军已经入关,想来三两个月还没什么意外,毕竟这时候辽东天寒地冻,西虏也不会出来了。 那么李都督带着这支大军,为陛下去安抚一下代王,晋王,沈王,郑王,潞王,赵王,周王这些临近叛军的藩王,让他们安心,免得他们惊慌,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如果李都督发现有哪些藩王暗中和叛军勾结,也可以带回来交锦衣卫,如果这些藩王都公忠体国,愿意为陛下捐献银子平叛,那李都督也可以带回来。” 杨丰说道。 李如松一脸深沉的看着他…… 这个小坏蛋很坏的,这样做李家也就跟他成了同伙,这相当于让他交份投名状啊! 可是…… 如果不这样的话,自己亲弟弟和那两千多精锐家丁就没了。 亲弟弟倒是还可以牺牲,但那些家丁是真不行,没有了他们,李家就算不是从此一蹶不振,至少也断了一条胳膊,这些人全都是李家多年培养起来的,可以说是李家的基本盘,碧蹄馆死了两百多,他都伤心的哭了,这次可是近三千,可以说李家精锐大半都赔进去了。 没有了他们,李家以后还能不能在辽东这种虎狼之地活下去都还难说。 辽东惦记李家的人也有的是啊。 仇人更迫不及待了。 炒花可在边墙外等着呢! 他哥哥可是被李家杀了的,打不过李家时候可以大家一起玩寇发财,打的过李家时候,血洗李家报仇就是必然了。 叶赫部也在盯着。 金台吉他爹可是他爹设计杀了的。 这些和李家都是血海深仇的家伙,会毫不犹豫的对着李家下手。 至于给杨丰交投名状,这个反而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这时候北方很明显已经的武力说了算,看看麻贵这些至今中立的家伙,还不是一样过的很好,甚至交了投名状以后,反而让南边的群臣害怕,那时候给他们要钱要粮反而更容易,这种局面下越是忠心老实越让人轻视。 “若是陛下的旨意,李某当然遵旨。” 李如松缓缓说道。 “圣旨,这个好说,魏公公,赶紧进宫去请旨,快点,别耽误了李都督的时间,他这一趟日程可是很紧!” 杨丰喊道。 外面一直在偷听的魏公公赶紧答应一声,匆忙跑去给李都督请旨了。 “开原伯倒是个爽快人!” 李如松笑着说道。 “李都督,我是个粗人,没有那些花花肠子,我就尊重那些有实力的,什么才是有实力的?饱读诗书,文章写的好,那根本不叫实力,下笔千言,不如鸟铳一杆,能拿刀砍人的才叫实力。我这个人出身寒微,也没太多想法,如今能有这个总督已经很知足了,再说我就算惦记别的,也只会去惦记那些好地方,还不至于惦记那些穷地方。 我其实很不理解令弟的行为,他给杨镐这些人当枪使有什么好处? 杨镐这么做可以理解,毕竟他家有良田数百顷,害怕哪天我会像在顺天一样把他家的地给分了。 可令弟是为什么? 难道我放着南边的花花世界不去伸手,反而向北边的穷山恶水伸手? 我连赶兔都放回去了,我都不碰他的草场,难道还会对更远的地方有想法? 我们其实完全可以做朋友的,你们李家想着像黔国公一样,那用不着去跟那些文官们一伙,我就可以帮你们向陛下请封,只要你们有这个实力,那我不介意你们世镇辽东,不过现在我反而要考虑一下了,我对你们的实力判断有误,你们不一定值这个价。” 杨丰说道。 “开原伯,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李如松傲然说道。 “那就让我看看!” 杨丰做了个请的动作说道。 正文 第一三五章 这届人民不行 “这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朝阳门城楼上,赵阁老看着外面列阵而过的辽东军团,忍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 他们其实也不知道突袭京城的计划。 这是被逼急了的顺天士绅们搞出来的,就像之前的引寇一样。 这时候随着杨丰开始抄家分田地,可以说顺天各地有能力的都在反抗。 不反抗不行啊! 掌控朝廷的这些南方人,摆明了就是在牺牲他们,这种时候他们不能再指望皇帝和朝廷,不想被杨丰毁掉好日子就只能战斗,没有后退的余地,哪个士绅会老老实实等着他分田?不分田那也是要交税的,士绅一体当差纳粮,这个根本忍不了啊! 只不过这些士绅们各自为战而已。 贾维钥等人想出的招数是引寇,可惜已经失败了,李松和马文卿想出的是联络李家突袭京城,杨镐促成此事,他联络袁可立,袁可立纯粹是想锄奸,马指挥那些人是因为杨丰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都是世袭的锦衣卫军官,手中有卫所的田产,杨丰清查的同样包括卫所田产,天津那些将领是怎样他们可都知道,杨丰对天津那些将领还算保留一点底线,对他们可就不一样了。 之前在外城他们居住的坊推选委员时候,就明确把他们排除在外。 这摆明了要对付他们,既然这样他们当然先下手为强了。 可以说面对杨丰这个共同的敌人,顺天府的一切势力都联合起来了,士绅和勋贵,官员和走私犯,放贷的大师和压榨军户的将领,都为铲除这个敌人结成了默契的同盟…… 但还是失败了。 而且还引狼入室了。 杨丰是饿狼,难道李如松就是善男信女了? 杨丰要的圣旨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就送到了李如松手中。 因为山东三王和衍圣公谋反作乱,为了使周围各藩安心,皇帝陛下特意派遣英国公张元功,司礼监太监卢受宣慰各藩,并从辽东,山海关两镇及京营共抽调三万精兵,由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如松提督护送。而整个宣慰过程将从北边的代王开始,然后南下到太原宣慰晋王,再南下宣慰辽王,出太行山转赵王,再南下潞王,郑王,唐王,崇王,最后折回周王。 第一批就这九个幸运儿…… 呸,九个倒霉蛋。 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这是去干什么的。 三万大军。 不榨出个三百万对得起这阵势吗? 自从杨丰出现,这捞钱的单位都提升了,过去几十万算多的,现在低于百万都不好意思开口。 而李如松也立刻领旨。 而且特意把他从辽东带来的三万大军带到京城,现在这里示威一下,他可不光是提醒杨丰,他也是在提醒衮衮诸公,以后最好哄着他,要不然他这支精锐军团可就真的和杨丰一伙了,他这是在告诉朝廷,有能力做董卓的不只是杨丰,他也一样…… 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都学坏了。 “下一个忠臣义士在何处?” 沈阁老捋着胡子感慨的说道。 不过目前的局势这对他们是好事。 他们要的就是北方士绅和杨丰不停的恶斗。 赢了固然好,南方士绅坐享其成,输了也无所谓,至少他们给南方士绅争取了足够的时间。 北方那么大,怎么还不得斗个三五年。 这就足够南方训练出一支精锐,南都有兵部,打着备倭旗号招募新军,南都也有户部,钱粮有的是,甚至各地都有总兵,无非就是认真编练而已,兵法有现成的,戚继光那套就行。这套兵法除了贵点没别的毛病,但南方士绅恰好就不缺银子,实际上一个士兵那点月饷也不贵,一两五钱银子算什么,这时候江南雇个短工还得每月一两开外。 京城倒是便宜,雇个短工一天才二十几文钱。 兵源有的是,武器直接从佛山买,要买就买最好的,工部的鸟铳太烂,拿苏钢做枪管就不烂了。 说到底杨丰再能打也终究扛不住火器。 实际上这几次根本就不是战斗的问题,真打一发炮弹都能秒了他,关键在于都不打,不但都不打还都倒戈,刁民倒戈,京营倒戈,家丁都能倒戈,这个混蛋煽动裹挟之术太强,简直就恍如有妖法般。 或者说刁民太多。 随随便便被他一煽动立刻就忘了一切,全都变成了虎豹豺狼。 这届人民不行! 一点忠义思想都没有! 眼里就盯着银子,盯着分田,盯着分粮食…… 忠义! 忠义都哪里去了! 沈阁老俨然愤青般看着城内街道上欢呼的人群,一批刚刚押送过来的士绅正在进城,他们将被押往扩建中的诏狱,那些系着红巾的刁民们正在嘲笑他们,场面俨然群魔乱舞,这样的场景这些天经常上演,他们完全把羞辱这些士绅当成了乐趣,换着法子羞辱他们。 简直就是道德沦丧,妖孽横行,让正义之士忍不住发愤欲狂。 “阁老们,又在这里看风景啊!”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阁老们立刻微笑着转头,看着悠然走来的杨丰,只不过杨大帅身旁还跟着忠犬一样的魏公公…… 这个死太监最近也很招人恨。 杨丰虽然狡计百出,但毕竟对京城和顺天府各地情况不是很熟悉,而这个死太监什么都熟悉,基本上完美的扮演了为虎作伥的角色,给杨丰完善他的那些恶毒招数,一起残酷迫害善良的士绅们。甚至已经开始网罗鹰犬,也就是那些太监和锦衣卫里的败类们,一起把个诏狱搞得俨然魔窟一般,但因为被杨丰信任,反而步步高升。 现在已经是正牌太监了。 短短不到三个月而已,从火者直接蹿到太监,上升速度简直让人侧目。 脚下踩着的全都是士绅们的血泪啊。 “开原伯怎么如此悠闲?” 沈阁老笑着说道。 “偷得浮生半日闲,也不能光干活不休息,不过我其实是来邀请诸位阁老到舍下同饮的。” 杨丰说道。 阁老们面面相觑…… “开原伯有话不妨直说,我等都年纪大了,早已戒酒。” 张阁老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如今已经是正月了,我记得运河都是三月开河,而后江南的漕粮北上,但如今逆党占据山东,阻断了漕运,这漕粮怕是不能按时北上,故此杨某想请诸位阁老早做防备,赶紧命南都招募海船,准备走海路运粮,漕船不能出海,也可以招募民间商船。 无非就是到天津按船收钱而已,咱们如今又不缺钱。” 杨丰说道。 的确不缺钱,这一波抄家又让他捞了不少,接下来还有李如松去募捐的。 按照他和李如松谈妥的,这一次无论李如松募捐了多少,在扣除那两百万之后,剩下的都是两家五五分账。 要不然李如松那么焦急呢! 所以接下来他真不缺钱,但就是缺粮食而已,不过也不是说撑不住,毕竟这一波抄家不光是抄银子,抄那些士绅的粮食也很重要,甚至可以说杨丰主要目的就是抄他们家的存粮。短时间他又不想解决山东,所以今年漕运肯定断了,商船肯定不会断,但运河漕运肯定要断。 他得有备无患。 而海运则是最主要解决办法。 “海运路途艰险,恐怕难以维持。” 沈一贯说道。 “那我就只能护送陛下南下就食了,这京城没有漕运是不行,咱们可不能让陛下挨饿,估计诸位总兵也会跟随,几十万大军啊!” “呃,老朽尽力吧,要说这海运的确也有过,重开也不是不行。” “不能是尽力,而是一定要运到,京城粮食不足,我是肯定要护送陛下南下就食的。” 杨丰说道。 海运漕粮本来就很容易。 明军都能出几百艘战船从南方到朝鲜作战,运输粮食到天津还不简单,甚至都不用专门的大型海船,直接用沙船就行,沈廷扬就干过,从长江口直接进黑水洋进台湾暖流,然后一直漂就行。而且本来就有一大堆南方商船这样走,唯一的问题只是干不干而已,只要想干剩下都简单,运到天津一船多少银子,那些南方商船有多少都能运来。 “大帅,既然大帅担心漕运,为何不大军南下平定山东?” 陈于陛说道。 “陈阁老,杨某说过,我是顺天总督,不管山东的事。” “若陛下下旨又如何?” “那我当然是奉旨了。” 杨丰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笑着告辞了。 “真给他海运漕粮?” 张位看着他的背影,一脸疑惑的问道。 “给他运吧,不给他海运漕粮,他是真敢勾结李如松这些人南下的,咱们要的是时间,在南都那边做好准备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南下,这时候他真要是纠集几十万大军挟持陛下南下,南都那边是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了的,他们要是踏入江南,那才是浩劫。 那时候杨丰反而不可怕了。 可怕的是辽东西北这些骄兵悍将们,他们看了江南的花花世界,还能忍住不烧杀抢掠那才是做梦!” 赵阁老说道。 正文 第一三六章 杀猪盛宴 接下来的日子就平静多了…… 基本上能清理的士绅都清理干净了,剩下也就只有那些忍气吞声,躲在家里暗戳戳诅咒杨丰的了。 但都是中小地主。 那些田产超过千亩以上的大地主统统在诏狱里。 当然,不包括勋贵们。 那些公侯伯的田产依然得到保留,只不过以后需要交税而已,而且由皇帝以圣旨方式,给他们强行规定了地租的限额,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先例,实际上那些藩王的田产,皇帝也会以圣旨给他们限定地租,所以出于爱民之心,皇帝同样下旨给勋贵要他们限定地租。 而且原来的地租标准也很难让佃户接受了。 因为在分田的同时,杨丰也设计了新的垦荒制度,也就是朱元璋的新开荒地永不起科。 随便开垦,永远不收税。 这本来就是大明祖制,这可比麻哥那个扯淡的永不加赋强多了,他不加赋可以收百分之八十的火耗,朱元璋直接就是开荒永不收税。 既然这样,如果地租超过忍受的限度,那些佃户们为什么不去开荒? 以前户籍限制了他们的流动,现在杨丰连这个也放开了,顺天府内随便他们迁移,以前他们无权开垦的荒地也可以开垦了,比如那些皇庄,甚至杨丰直接连南苑的围墙都给扒了,这么大的园子不种田简直是浪费。要是以前好好的时候或许考虑一下,毕竟有个这样的御苑也不错,但现在都快变成野兽乐园了还留个屁,把围墙扒了,老百姓随便进去垦荒。 那地方水源充足,甚至都能种水稻,实际上过去皇帝也的确在里面种水稻以示勤俭。 那里本来就是皇宫的菜园子和果园。 耕牛也有。 赶兔赔偿了一万头牛呢! 而且这时候长昂也老实了,同样以献牛羊马匹获得赦免,他那里也是一万头牛。 蒙古牛虽然不是老黄牛,但也不是不能耕田的。 实际杨丰还有一系列计划,比如永定河需要修,虽然它现在不叫永定河,但这条河必须得修,它在京城外面就开始泛滥,卢沟河,漷河,凤河,全都是它的泛滥区,其中一股甚至就走南苑,到下游还继续分,最终全都进三角淀。所以必须把它束缚成一条,这样原本的泛滥区又多出大批可开垦荒地,另外它是携带大量泥沙的,束缚起来后全部灌入三角淀。 然后三角淀会逐渐淤死,实际上它本来就是这样淤死的。 这片广袤的湖泊同样变成良田。 不过这样的结果就是天津的洪水压力骤增,毕竟没有了这个容纳洪水的巨大泄洪区,所以还得挖马厂减河,然后这条减河的淡水又冲刷天津以东的盐碱地,然后就可以种小站稻了。 又是产粮区。 四十万亩小站稻顶这时候北方一百万亩上田啊! 然后还有。 天津北边宝坻向下也是荒地。 实际上那里是皇庄,但现在皇庄已经撤销,同样可以开荒,顺便把蓟运河治理好以便于航运。 其实这时候蓟运河沿岸全是湿地。 总之整个顺天府未来会变成无数良田沃野。 虽然这些良田沃野可能大多数产量比较低,但种玉米,地瓜,土豆,高粱,这些就完全没有问题了,这时候地瓜已经引进了…… “广东东莞虎门人陈益,福建长乐人陈振龙?” 魏忠贤疑惑的看着这两个名字。 “对,把他们请到京城,并且让他们带着他们从南洋带回的番薯或者甘薯,总之就是他们从南洋带回的东西。” 杨丰说道。 他准备给这两人封官,甚至就冲着他们带回地瓜的功劳,给他们俩一人一个爵位都可以,大不了不世袭而已,但却可以让他们光宗耀祖,然后就会有更多海商为了这个光宗耀祖,想方设法弄好东西回来。 魏公公犹豫了一下…… “有什么问题吗?” 杨丰问道。 “开原伯,这个您得去跟阁老们说,咱们只能给广东和福建的地方官下旨让他们找人,但若不是阁老们票拟的,他们未必理会。” “那里没有中官吗?” “没有。” “那市舶司目前谁管着?” “福建是福州府同知管市舶司,广州是海道副使管着。” “难怪一年才收那么几万两银子,咱们大明皇帝啊,守着金山银山都不会捞钱啊!” 杨丰感慨着。 “谁说不是呢,万岁爷在宫里也时常后悔。” 魏公公深有同感地说道。 “现在也不晚,赶紧去见陛下,让陛下召集御前会议,向福建,广州,宁波三地派遣税监太监,同时以税监太监提举市舶司,正好顺便让他们帮我把这两个人找来,对,赶紧些,这银子的事情万万不能耽误。” 杨丰说道。 “呃,开原伯,这时候派合适吗?” 魏公公弱弱的说道。 这时候派个毛啊,人家正对你恨之入骨呢,你在顺天府折腾无所谓,反正也惹不到他们头上,但你要把税监太监派到人家的地盘,而且还是做去人家口里夺食的事,人家能答应才怪呢!这银子的确是万万耽误不得,但那也得是能够拿到手的银子,这个银子是拿不到的,这时候真要是派出税监太监,那纯粹就是自取其辱啊! “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福建广东就是另一处天下?大明皇帝向自己的地盘派几个收税的,有什么不合适的?” 杨丰说道。 魏公公赶紧去给他转达。 这样就可以了。 不挑起事端如何才能捞取利益,一潭死水是不行的,必须要有条鲶鱼进去搅动起来才行。 “开原伯。” 魏公公刚走,李如桢就一脸焦急的走进来。 “李将军,你不是跟令兄去宣慰诸藩了吗?” 杨丰疑惑地看着他。 李如桢之前一直在京城的,他是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虚职而已,但却一直在皇宫充当宿卫,哪怕李如梅突袭京城时候,他和手下百十个家丁,也老老实实在自己府中关起门。李如松领命之后,他就被扔给他哥哥了,这时候按照时间应该早就已经到大同了,那里是代王封地,也是此番宣慰的第一站。 “开原伯,大同巡抚梅国桢,总兵李东旸,拒绝我军进城,且延绥总兵麻贵率领所部至偏头关外,并遣其子威胁我家,若强行入城引发交战,他们就越偏头关进攻我军!” 李如桢说道。 杨丰一脸无语的看着他。 李如桢茫然的看着他。 “那关我屁事,我跟你哥哥说的已经很清楚了,我必须要两百万,你哥哥此行要出多少都得给我两百万,不够你们李家自己添上,超过了的咱们两下五五分账,但你们怎么要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我无关。 你哥哥说了,天下健者岂惟董公? 我也说了,那就让我看看! 你们有本事就找代王要出银子,没本事就别找他要,这都跟我没关系,麻贵是延绥总兵,他只要没进偏头关他就没犯错,他如果进偏头关攻击你们,我会让陛下下旨申斥的。但是,你们也别指望我为你们做什么,我只要银子,我也只管收银子,你们不敢跟他打那就走呗,去晋王那里吧,朝廷派的是英国公和卢受宣慰代王。 他们宣慰了吗?” 杨丰说道。 “这个倒是已经宣慰,梅国桢二人并未阻挡他们入城,就是家兄也可以,只是护送的大军不能进城。” 李如桢说道。 “那就行了,梅国桢和李东旸没犯错,他们怕护送军入大同惊扰地方,不让士兵进城是他们的权力,大同巡抚和大同总兵有这权力,麻贵离开榆林到偏头关外也没错,只要他还在延绥总兵防区,他爱怎么调动军队是他的权力,那你们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要不到代王的银子吗? 要不到银子是你们自己没本事!” 杨丰说道。 “开原伯,您不能这样!” 李如桢傻眼了。 “我怎样?不要拿你们的事情来烦我,还有,朝廷给你们的宣慰是有期限的,最多四个月而已,四个月内你们必须完成宣慰然后返回,到时候你们能收够银子给我,我就放了李如梅和那些家丁。四个月内你们收不够银子就自己添上,如果不够也不添,那就等着收他们的人头吧,赶紧些,你们时间很紧的!” 杨丰挥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李如松不过是还放不开,毕竟他还没做过这种事情。 而麻贵其实是惊喜的发现还可以这样,那与其让李家捞钱为什么不是麻家去捞? 代王有多少银子他还不清楚吗? 我麻家锅里的肥羊,还用不着你李家来吃。 实际上麻贵早就已经给杨丰送信了,直接明说了这个替皇帝陛下募捐的工作他也能干,不就是五五分吗?四六分也行啊,他四就行,所以杨丰才不会去管这种闲事,左右他是少不了银子的,不得不说现在都跟他学坏了,这些混蛋们已经觉悟了。 什么宣慰? 这明明是杀猪盛宴啊! 正文 第一三七章 来吧,互相伤害! 李如桢灰溜溜的被踢回去了。 至于他们怎么做,那个真的不关杨丰的事,是狗就吃屎是狼就吃肉,一切看他们自己的选择。 杨大帅忙得很,没空管他们这些破事。 乾清殿。 “开原伯,如今山东尚未平定,各地人心惶惶,此时再派出税监,怕是容易生出事端。” 赵阁老说道。 “陛下向应天,浙江,福建,广东派出税监,与山东逆党有何干?” 杨丰说道。 这次御前会议还是文武分席,不过武臣换成了勋贵们,也就是五军都督府的五个掌府事,中军都督府崇信伯费甲金,右军都督府恭顺侯吴继爵,左军都督府泰宁侯陈良弼,前军都督府成国公朱鼎臣,后军都督府宁阳侯陈应诏,至于定国公因为新袭爵的徐希皋还小,就没有差事了。 要不然杨大帅一个人舌战群臣,没有观众捧场他会很不舒服的。 “税监一出,地方扰动,很容易造成民变,万一有奸人趁机蛊惑,再酿成如山东这般乱子,又将如何收场?” 吏部左侍郎孙继皋说道。 “乱则斩,难道朝廷在江南没有兵马?” 陈良弼很有威风的喝道。 杨丰用满意的目光看了看泰宁侯,泰宁侯赶紧换上一脸谄媚的笑容。 “泰宁侯说的容易,如今精兵皆已调往山东,江浙哪还有兵马,更何况广东原本就不安稳,沿海有海盗,内陆有大藤峡瑶民,万一再引起民变,有奸人勾结海盗瑶民,则两广皆糜烂。” 户部侍郎周思敬说道。 “如此的话,倒是需要调一支精兵前往,若是税监太监带着一员猛将和两万精兵南下,就可以解决这些了,上次那个杜松就颇有些本事,让他带两万大军一同南下即可,就从西北调兵,也让西北的兄弟们见识见识江南佳丽!” 杨丰说道。 “开原伯此计甚妙!” 朱鼎臣立刻加入拍马屁的行列。 杨丰终究还是给他兑现承诺,让他继续继承爵位,所以对他来说相当于花银子买回了爵位。 虽然花的银子有点多。 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多么吃亏。 文臣们一脸忧郁…… 真要是杜松带着两万大军南下,那恐怕又是一个李如松啊!尤其是这些南方籍的大臣们来说,其实最不想的就是北方这些骄兵悍将们见识南方繁华,对比之后这些家伙是真会仇恨的,大明江浙和西北根本就是两个世界啊!再到广州见识过之后,估计就该杀人放火了! “下官觉得,这税监倒也未尝不可,自隆庆开关以来,这海外贸易日渐兴盛,但朝廷市舶所入始终就是那些,也的确该整顿一下了。” 户部尚书杨俊民笑着说道。 “杨尚书真是老成谋国,不如咱们支持派出税监的都举手如何?” 杨丰说道。 说完他先举起了手。 五个勋贵立刻举手,山西籍户部尚书杨俊民笑着举手,陕西籍吏部尚书孙丕扬举手,山东籍刑部尚书萧大亨举手,保定籍工部尚书吕鸣珂举手,这场面把杨丰搞得都有些茫然了,他举手就是装装样子而已,回头万历圣断就行了,可这文官们居然大批倒戈就很夸张了。 阁老们也皱起眉头,孙继皋等人明显不满的看着杨俊民等人,但后者就是在那里稳稳的举着手。 “既然诸位都支持,那就赶紧请陛下圣断吧!” 杨丰笑着起身说道。 一帮各怀鬼胎的大臣赶紧站起身…… “既然诸卿都支持,那就先往应天巡抚辖区及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各派出税监,兼领市舶司。” 万历越来越有招核范的坐在御座上说道。 大臣们赶紧领旨,然后重新坐下。 “那这兵马护送?” 杨俊民说道。 “用不着,只要税监不扰民,自然就不会有民变!” 广东惠州籍的兵部尚书叶梦熊没好气的说道。 杨俊民只是笑笑没有说话,而杨丰则一直笑着看他们。 这是祸水南引啊! 南方籍官员牺牲北方利益绥靖他这个逆贼,北方官员就支持万历向南方派出税监然后激起民变,这个民变是必然的,原本历史上的税监就引发全国性的反抗浪潮,都让人有一种工人运动风起云涌之感,更何况现在南方士绅已经完全视皇帝为傀儡,京城朝廷为逆贼控制了。 这个傀儡皇帝在逆贼控制下向他们那里派出太监收税? 他们能忍才怪呢! 他们就算能忍住,北方这些大臣也会逼他们忍不住。 收买那些太监挑起事端就行,甚至怂恿那些在南方做官的北方籍官员,趁机挑起事端,总之要让南方闹起来,然后推着杨大帅把目光转向南方。 这样北方就可以苟延残喘下去了。 杨俊民为什么这么急不可耐? 他是山西盐业的,杨丰已经在长芦盐区强行恢复开中制,搞得北方私盐贩子们都已经跟着李松造反了,那下一步无非河东盐区或者两淮盐区,但两淮盐区隔着山东,那么只能是河东盐区。必须在这之前给杨丰找事做,让他顾不上考虑这个问题,要不然杨尚书真得考虑让山西士绅也造反了,而孙丕扬是他同伙,山陕两地共同的财源就是河东盐场,那些世家全都是靠这座巨大的盐池发财。 吕鸣珂和萧大亨为什么支持? 他俩一个保定一个山东,当然愿意杨丰开春之后别继续惦记北方,只要能让他开春之后有事做,别继续祸害北方,那么卖队友就卖队友吧,反正南方籍衮衮诸公们已经在卖他们了。 “看看,这才是主圣臣贤啊!” 杨丰笑着感慨道。 各怀鬼胎的衮衮诸公们表情复杂。 四天后,大同。 清晨的和阳门硝烟弥漫,死尸枕籍,洞开的城门前,全副武装的李如松正骑着马昂然踏入…… “李如松,我麻家与你势不两立!” 旁边满身血的麻承恩被几个李家家丁按住,跪在地上愤怒的咆哮着。 在他身后是数百名同样浑身是血的麻家家丁,也同样被那些李家家丁按住甚至拿刀按住。 而大同巡抚梅国桢,总兵李东旸却老老实实站在一旁迎接,李如松后面的英国公张元功和太监卢受则小心翼翼地看着下面,不断避开那些血淋淋的死尸…… 真正在大同阻挡李如松的,其实就是得到麻贵命令的麻承恩,相反大同巡抚梅国桢和李如松关系密切,之前就是梅国桢举荐李如松的,而总兵李东旸实力弱小根本不敢与李如松对抗,同样也不敢与麻家对抗。麻承恩带着麻家家丁,迅速控制了大同城,逼着他们俩阻挡李如松的军队进城,等待麻贵从榆林赶回逼走李如松。 然后麻家去逼着代王交出四十万两捐款,再跟杨丰二一添作五。 二十万啊! 绝对值得为此一战了。 但没想到李如松一边哄着麻承恩,装作不想和麻家冲突,然后命令家丁在黎明时分突袭和阳门。 守门的麻家家丁血战之后兵败。 真的血战。 两方都是为了银子红了眼的,也都是战场上杀人如麻的老兵,这场战斗绝对称得上血腥,不大的和阳门内外积尸三百。 就连城门都一片血色。 血腥的气味在整个和阳门弥漫。 “麻将军,本帅奉命护送英国公宣慰代藩,你以大同镇参将挟持主帅,闭门抗拒,本帅没斩了你已经是给足你麻家面子,若还想纠缠不清,难道以为李某不能将你正法?梅军门,李某已擒住这犯上作乱者,至于如何处置还请梅军门奏明朝廷。” 李如松对梅国桢说道。 “都督请便,本官自会上奏!” 梅国桢表情复杂的说道。 虽然他和李如松关系不错,但如今这场面也让他不寒而栗,这武将们真的都已经开始露出爪牙了,文官们两百年构筑的堤坝摇摇欲坠。 李如松看了看李东旸,后者赶紧陪着笑脸行礼。 李如松冷哼一声,带着他后面大军进入大同,一名李家家丁嫌一具麻家家丁死尸挡路,直接抬脚踢开,被控制住的麻承恩和剩下麻家家丁,全都在那里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们。这些来自辽东的骄兵悍将们,用鄙视的目光也看着他们,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在他们脚下直通向前的大街尽头,是这座城市的内城,同样也是代王府。 代王。 这还是太祖时候传下的藩王。 两百多年来始终都是这座城市里身份最尊贵的人,同样也在两百多年里控制大同周围绝大多数土地,控制商业,控制矿产,可以说整个大同,都在为养活他们这个家族而存在。 巍峨的府邸就屹立在大街北边让人仰望。 然而现在这座威严的王府门前,一身礼服的代王已经眼含热泪的等待了…… 等待着被宰割。 他现在真的就像只可怜的羔羊啊! 然后在这里哭着被两只饿狼争夺,现在两只饿狼已经分出了结果,他也就只能走进盘子等着别人享用了。 此刻的代王殿下真的想仰天悲号…… “这是他玛什么世道啊!” 正文 第一三八章 我们请陛下驾崩好吗? 李如松最终从代王手中榨出四十万两。 用没用什么特殊手段,这个外面就不知道了,反正在他离开大同后,代王就称病闭门不再见外人…… 是身伤了还是心伤了,这个真就不知道了。 同样这个数字也让麻贵暴跳如雷。 都快气疯了! 西麻东李! 西麻被东李抽了一耳光还抢了肥羊,光家丁死了近两百,这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不过麻贵也无可奈何,因为杨丰的底线很简单,大家捞钱归捞钱,就是真打起来也没事,但是,必须在朝廷的框架内有充足合理的解释,而李如松就有充足而且合理的解释,是麻承恩逼着大同巡抚梅国桢不让他进城的,这样可以视为麻承恩兵变。 他动手是镇压兵变。 而麻贵可以威胁他,可以摆出要动手的模样,但作为延绥镇总兵,不能擅自越界。 他家是大同右卫是一回事,他在延绥当总兵是另一回事。 他可以自己带着家丁有急事回家趟,但他不能带着延绥兵马越偏头关,越界就是他兵变了,朝廷就必须得惩罚他,别以为朝廷没办法对付他,他是延绥总兵又不是延绥王,他是将门有精锐家丁不假,但榆林一堆有家丁的将门,尤家,杜家,姜家,哪个都想取而代之。 杜松不想取他而代之吗? 他得守规矩。 所以哪怕暴跳如雷也得忍着。 李如松的大军继续向前,不过四十万两银子直接送到了京城。 而司礼监也迅速选出了派往各地的税监,然后这些太监们也启程南下,不过他们到达还得很长时间。 而山东的总督讨逆军务邢玠也到达开封坐镇,指挥保定,河南,凤阳三巡抚和保定,河南,山东,凤阳四总兵进军山东讨伐逆党,誓要一举光复他的家乡…… 好吧,他是青州人。 但邢总督用兵老成持重,不会贪功冒进的,再加上除了保定总兵杜桐,其他三总兵也都是新设立的,部下军队还必须得整训一番,所以这个进剿一事暂时不急,更何况衍圣公也是圣贤之后,三王也是宗室,只是因为误会而举兵,尽量还是要招抚,总之慢慢来,不着急的。 所以并未交战。 而山东逆党也没有出击。 实际上这场叛乱唯一的改变,就是山东各地应解京的税款不解京了。 山东各地那些踊跃参加的忠臣义士们,同样也对靖难没什么积极性,但借着靖难敛财都是很积极。 总之在宣布靖难之后,山东的官员士绅们,就是迅速拼凑了一支五万人的所谓靖难军,然后逼着鲁王,德王,齐王三家掏了一百万两,顺便截留了山东应该解京的税款作为军费,另外还逼着衍圣公掏了三十万两,然后就开始训练他们靖难军了。 同时各地官员打着靖难名义收靖难捐,各地士绅踊跃交捐,然后再逼着穷鬼们交捐,事后是四六还是三七就不知道了,但士绅的肯定如数奉还。 这种玩法让周围各地官员士绅一片艳羡。 真的。 太让人艳羡了。 以至于很多人都控制不住渴望了。 河南紧接着就出现要求靖难的,尤其是归德等地更是公然缅怀袁杨二位忠臣…… 虽然他们其实还没死。 三月。 京城初春的风沙中,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燝按着头上的兜帽,一脸厌恶的转入旁边小巷,然后忙不迭往外吐着嘴里灌入的沙子,后面家奴赶紧跟随,然后给刘翰林拍打身上的沙尘…… “少爷,是小的该死,连轿子都雇不到。” 他边拍打边惶恐的说道。 “你还知道该死!” 或许他拍的力气大了点,刘翰林愤怒的抬脚把他踹倒。 他吓得赶紧跪在地上磕头…… “快看,这个人好像一条狗欸!” 旁边几个红巾军笑着走过,其中一个很恶意的踢了家奴一脚,后者随即倒在了地上,不过就算这样也保持着磕头姿势。 “果然是狗!” 那红巾军笑着说道。 然后这些混蛋笑着走过。 刘翰林靠在墙根,尽量装出一脸的微笑,看着这些刁民们。 “狗东西,连轿子都不抬了!” 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巷口右转消失,他这才恨恨的骂道。 这几个月官老爷们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出门想雇个轿子都不容易,一则杨丰提倡新生活,反对坐轿子,更是把抬轿子评价为自甘下贱,二则这些京城的刁民们生活越来越好,就是抬轿子的也懒了,这种天气宁可在家里舒舒服服的躲避风沙,也不出来伺候这些大老爷们。 所以大老爷们只能自己走路。 “起来吧,也不全怪你!” 他看着地上趴着的家奴,叹了口气说道。 这种时候真的越发凸显出这种好家奴的可贵,当然,主要原因是这个家奴是从家里带来的。 没受污染。 淳朴的很。 他紧接着继续向前,很快到了小巷深处的一处门前,然后敲响院门,紧接着里面打开门,一个同样没受污染的老仆开门,卑躬屈膝的迎接翰林老爷,他昂然走进去直奔二门。一进门就看到国子监司业叶向高迎出,旁边还跟着翰林院编修孙慎行,此外还有刑部主事叶茂才。 “张阁老怎么说?” 孙慎行问道。 “还怎么说,当然是忍耐,一群老朽,暮气深重,这样下去大明迟早毁在他们手里!” 刘翰林愤然说道。 “忍忍忍,这如何才能忍到头?再忍下去就天下大乱了,李如松现了原形,麻贵现了原形,尤继先现了原形,这些骄兵悍将们,全都被这逆贼引诱,一个个显出了原形。这些老朽们还要忍,还要从长计议,再忍下去就不是杨丰一个逆贼祸乱天下,而是这一群逆贼祸乱天下,这眼看着开春了,他们居然还要海运漕粮来饲虎! 果然老迈昏聩!” 叶茂才愤然说道。 这些日子他们都过的真是快要疯了。 他们在京城过的每一天,都像是一种折磨啊! 每天睁开眼就是逆贼和刁民,每天张开耳朵就是妖言惑众,每天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充满邪恶的污秽,放眼望去一片妖雾笼罩,触手可及尽皆魑魅魍魉。 哦,他们真的要疯了,他们无法呼吸。 城外是打土豪分田地,城内是血海滔滔…… 满大街红色嘛! 他们自动把这景象换成了血海滔滔。 像他们这样的正义之士怎么能忍,尤其是随着上次的杀戮过去几个月,这段时间里杨丰背后血色淡去,原本因为恐惧而颤栗的官员们也开始不那么怕了,反而一个个勇敢了起来,开始越发对他不能容忍了。但阁老们依然在继续那套绥靖政策,不但不和逆贼斗争,反而处处退让,现在居然又准备在江浙雇佣民船给他海运漕粮了? 老糊涂了吗? 这样的逆贼不让他和刁民们一起饿死,居然还给他们粮食? 这也太荒谬了! 当然,主要是这粮食都得江南士绅出,尤其是孙翰林,叶主事这样的,他俩一个武进一个无锡的,另外还有刘翰林这样江西的,京城的漕粮绝大多数都是从他们这些勤劳善良的好士绅家搜刮啊! 还派出税监。 叶司业这种福建人能忍? “唉!” 叶司业长叹一声。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大明就真的要毁了。” 孙翰林愤然说道。 “咱们又能如何,这个逆贼挟天子以令诸侯,陛下在他手中,咱们终究无可奈何!” 叶司业说道。 “若陛下不在他手中呢?” 刘翰林冷笑道。 “谁能救出陛下?上次袁杨二位忠臣又不是没试过,李家三千家丁都没能突入皇城,咱们又能如何,再说这周围又哪还有忠义,连马指挥这些人都被那逆贼杀戮一空,各家勋贵又全是废物,只知道媚杨,咱们空有一腔忠义,终究只能徒然叹息。” 叶司业说道。 “那陛下要是驾崩了呢?” 刘翰林缓缓说道。 所有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一个个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诸位,我们想破局其实很容易,他的确挟天子以令诸侯,可若是陛下突然驾崩了,他又如何挟天子以令诸侯?” “你疯了?” 叶司业难以置信的看着刘翰林。 “诸位,我想请问一句,是太祖留下的江山更重,还是陛下更重?” 叶主事突然说道。 “诸位,我们都是饱读诗书的,社稷为重君为轻,这句话难道忘了?大明江山与陛下孰重孰轻,想来诸位都很清楚,为了大明江山,陛下也该驾崩了,只要陛下驾崩了,咱们迎潞王南下,在南都继位就是了,然后一切迎刃而解。” 刘翰林说道。 “还有皇子。” 孙翰林说道。 “被那逆贼害死了,不仅仅是皇子,陛下也是被他害死的,都是这个逆贼害死的,他害死陛下和诸位皇子,然后换了个假的皇子当傀儡,我们要做的就是奉潞王在南都继位,号召天下忠义讨伐这个弑君逆贼。 挟天子以令诸侯? 没有天子他如何挟天子?” 叶主事带着自信的睿智说道。 正文 第一三九章 谋杀皇帝 杨大帅当然不会知道,已经有人开始研究让皇帝驾崩了。 但是…… 能猜到! 实际上这是衮衮诸公们目前破局的唯一选择。 真的。 没有之一。 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义在手,衮衮诸公们面对他本来就矮一头,无论做什么都束手束脚。 这种局面无非两种破局。 一是救出皇帝。 但李家三千家丁没做到的,衮衮诸公们当然很清楚他们也做不到,他们现在又没有可用的武力,周围几个总兵也不会蠢到给他们当炮灰,京城倒是还有些勋贵,但这些早就已经老实了,反而一个个都开始媚杨。主要是杨丰没动他们的田产,这些勋贵都有几万甚至几十万亩的田产,杨丰只是给他们限制地租要他们交税而已。 但没给他们分了,对比一下之后,这些勋贵们发现,自己反而是待遇最好的。 然后他们就开始媚杨了。 那么剩下就只有换个皇帝了。 但万历一天不死在外面换的无论哪个都是篡位…… 山东喊的都是靖难而不是另立明主啊。 所以最完美的就是万历死了,而且最好是父子几个全死了,然后一下子就豁然开朗了。 这路一下子就通了。 不能怨刘一燝这些人脑子发疯,也不能说他们蠢,实际上他们这是最明智也是最合理的选择,阁老们的绥靖没有用,因为绥靖的结果只能是杨丰的基本盘越来越稳固,和他勾结的军头们越来越多。最后真要是北方这些军头们全都跟杨丰勾结起来,那南方士绅无论怎么准备,恐怕都很难有希望翻盘了。 当机立断,以最快速度让万历驾崩,趁着绝大多数军头们还没转换思想,迅速在南京另立新君,然后挥舞钱粮驱使北方军头对付杨丰,这才是衮衮诸公们最明智的选择…… 当然,前提是能赢。 不过至少目前来说,衮衮诸公们还不认为杨丰能敌天下,说到底杨丰目前就是控制一个顺天府而已。 所以唯一的问题就是…… 如何让皇帝驾崩? 这个有一定的挑战性,但相比起救出皇帝,把他弄死还是要容易的多。 东厂。 “来,让我们讨论一个有挑战性的问题。” 杨丰对孙暹,魏忠贤,魏朝等一帮死太监说道。 “开原伯请示下。” 孙暹赶紧卑躬屈膝的说道。 “首先,我们要确定一点,你们与陛下是一体的,你们最不想陛下出事,你们的荣华富贵都是陛下给的,如果换一个皇帝,尤其是换比如潞王,甚至其他更远的藩王,你们会失去一切,甚至有可能被赐死,最后像很多你们这样的人一样死了都只能做孤魂野鬼,对不对?” 杨丰说道。 死太监们颇有些忧伤的点了点头。 他们这些人极少有善终的,而且死了也不能入祖坟,以南京为例,死了的太监基本上都在雨花台,哪怕田义这种级别的顶级大太监,而且还是善终的,死了也回不了祖坟,他的坟居然现代还保存着。所以太监们都普遍信佛信道,捞钱凶猛但是盖寺庙道观也一样凶猛,其实就是为了死后能有人管,九千岁死了也是葬在寺庙的 而他们也基本上和皇帝绑定。 一朝天子一朝臣…… 臣未必换,但太监是肯定换的,而且换下来的多数不能善终,比如冯保,比如王安这些。 “那么我们现在认真讨论一个问题,如何才能谋杀陛下?” 杨丰说道。 一群死太监吓得全都跪下了。 “别怕,都起来,我不是要谋害皇帝,我只是要和你们这些熟悉皇宫的人推演一下如何才能谋杀皇帝,这样我们就可以提前预防,避免陛下被外面的奸臣逆党谋害。” 杨丰说道。 死太监们这才擦了擦冷汗,看得出真是都吓坏了。 “下毒?” 杨丰说道。 “回开原伯,下毒要说能是能,但其实很难,万岁爷的饮食都是尚膳监专门做好了送到宫里,每一道菜都是得尝膳的尝过。” 魏忠贤说道。 “尚膳监在宫外?” “也不算宫外,就在皇城里面,光禄寺北边,做好了用食盒装着走差不多两里路送到万岁爷那里。” “那么为何不在宫里面,改了,在宫里面专门修一座厨房,所需由我安排人采买送进宫里,负责做饭的分班轮换,一个月一班,当班期间吃住全都在里面,换班时候光着进来。而且严密搜查,就是嘴里面有金牙也拔出来看看,尤其是后面也专门查,别塞进去毒药夹带进来,然后在里面换专门的衣服,期间除了专门管他们的,剩下任何外人不得接触。 当班期间御厨所有家人全部圈起来,额外给他们银子,出事直接杀全家” 杨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胆小的皇帝都自己煮食…… 在皇宫外面做饭,走两里路走到皇帝那里,这谁知道中间会发生什么,更何况御厨又不是太监。 “快,记着,回去立刻安排!” 孙暹说道。 “还有,陛下若病了,服药是不是也能下毒?” 杨丰问道。 “这个,有可能,太医院在皇城外面,万岁爷生病都是太医诊治,服药是在太医院抓药,由宫里面专人看着,实际上是宫里,御医,朝廷三方的人看着,之后煎药也是,煎好了药送入宫中。但太医院是朝廷管着的,太医也是朝廷安排考试的,药材是太医院自己采买,制药都是外面供应的制药。” 孙暹赶紧回答。 “也改了,陛下生病不用太医院,由我负责给陛下聘请名医,专门在宫里设立一处医院,以后由这个医院负责给陛下看病,制度如御厨,所需药材也由我安排人采买。” 杨丰说道。 这就是为什么落个水都能浑身浮肿啊! 那是落水紧接着救出来,又不是放到水里泡个一天一夜直接泡发了,文官管理太医院,太医是文官负责考试的,药材是太医院自己采买,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混入其他慢性毒药? 孙暹赶紧记上。 “收买宫里的人弑君?” 杨丰说道。 “开原伯说笑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宫里无非就是在外面活不下去,进宫谋生而已。” 孙暹笑着说道。 “那世庙是怎么回事?” 杨丰笑着说道。 “呃?” 孙暹笑不出来了。 嘉靖是不是把宫女逼得造反这个的确不好说,但那以后嘉靖明显就老实了许多。 古代这样的例子不少。 咱大清还有铁杆庄稼发疯差点砍死皇帝呢! 简直和阿美利坚祖传神经病枪手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不过如今万岁爷身边,倒都是些可靠的。” 魏忠贤说道。 但他也很心虚,这种事情没有准的,实际上宫里面对这个问题抓的都不是很严格。 “把陛下身边所有宫女内侍全部换成顺天境内的,然后把他们的家庭出身尤其是亲属全列出名单给我,最好是全换成这京城本地籍的。” 杨丰说道。 实际上万历身边用不了多少伺候的,换成京城本地籍的,然后让各坊盯住了他们的亲属就行,收买这些宫女太监本身没用,得收买他们的亲属,再通过他们的亲属来哄着他们。现在京城基本上已经改造完成,尤其是经历上次的战斗后各坊都铁桶一般,只要是京城本地的,一旦有什么异常情况,杨大帅基本上都能迅速知道。 他现在也有自己的特务系统。 实际上也不能说是特务系统,就是各坊红巾军都有责任盯着那些官员勋贵士子商旅,有异常立刻报告给他们的军官,后者会筛选然后再继续上报,最终汇总到各坊的监察委员那里…… 好吧,就是这个名字。 “还有什么手段,都大胆些,你们现在想起一种,就能给陛下解除一份危险。” 杨丰说道。 “要说真还有一种,只是成功的可能不大。” 魏忠贤说道。 “说。” 杨丰说道。 “放火,收买宫里的人,在陛下居住处也罢,临近处也罢,选个深夜当值时候点上火,宫里边几乎都是木制,失火并不稀罕,而且一旦烧起来很容易变成波及整个皇宫的大火。” 魏忠贤说道。 “这个用处不大,一旦烧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护着万岁爷到安全处,除非是在万岁爷寝宫,但寝宫都是底细人。” 孙暹说道。 “若同时收买一个趁乱补刀的呢?” 杨丰说道。 “这个,这个倒是不得不防,真要是宫里失火,尤其是陛下居处突然起火,宫里必然大乱,救火之时人多混杂,不仅仅是宫女内侍,甚至就是那些大汉将军也是要救火的,这种时候的确难保万全。” 孙暹立刻皱起了眉头。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一片混乱的惊叫声,他们几个赶紧出去,然后就看见正西略微偏南的天空一片火红…… “皇宫失火!” 魏忠贤惊叫道。 “真他玛快!” 杨丰骂了一句,紧接着上了墙头,然后转眼到了屋顶,他前方的皇城上已经响起了告警的钟声…… 正文 第一四零章 一口大缸,勇闯后宫 杨丰登上皇城的城墙,立刻就看到了皇宫里的熊熊烈火。 但不是乾清宫。 而是后面皇后居住的坤宁宫,而且这时候火势已经很大,烈焰升腾,浓烟带着火星窜起,整个皇宫上空都是一片火红,烈焰在风的推动下不断向南蔓延,甚至已经引燃了交泰殿,可以说乾清宫毫无悬念会被引燃…… 大明皇宫其实经常火一把,虽然意外居多,但要说人为肯定也少不了,一场大火就能让皇帝清醒一回。 这是天降灾异。 这是皇帝陛下不修德政导致的,皇帝得下罪己诏。 所以在必要的时候,让这座皇宫烧把火,就能让皇帝清醒一下。 “立刻调就近的红巾军进宫救火,但别进后宫,尤其是守住三大殿,确保这三大殿的安全!” 他对身旁的京营营长说道。 后面烧几座宫殿没什么大不了,万历又不是没地方睡觉,但三大殿属于大明的门面,这个还是尽量要保住,要不然四夷进贡,对着一片残垣断壁,是很影响他们对大明忠心的。 说完他直接就跳了下去,然后奔向乾清宫。 虽然直线距离其实也就三百米而已,但皇宫这种鬼地方除了房屋就是墙壁,恍如迷宫一般,他也只能靠着弹跳能力不断跳上一道道墙壁,甚至干脆直接跳上屋顶向前,下面是一片鸡飞狗跳,宫女太监们哭嚎着没头苍蝇般乱作一团,还有人趁乱偷东西的。 皇宫就是这样。 移宫案时候李选侍连女儿头上的首饰都被抢了。 杨丰没空管这些闲事,穿房越脊的他迅速赶到乾清宫,但这时候大火已经引燃了这座巨大的宫殿。 而且没有救火的。 下面所有宫女和太监都在逃跑,甚至都偷着东西逃跑,俨然已经树倒猢狲散般。 “混蛋,怎么不救火?” 杨丰揪住一个之前见过的太监怒道。 “呃,不是大帅放的吗?” 后者本能般愕然道。 但随即他清醒过来,吓得直接瘫倒在地,在那里哆嗦着仿佛随时都可能没命般。 “混蛋,我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会让陛下死吗,陛下死了我挟谁?” 杨丰同样本能般喝道。 那些逃跑的太监们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啊! “快救火,陛下何在?” 杨丰怒道。 “回开原伯,万岁爷不在乾清宫,这些日子万岁爷每天夜晚都偷偷换地方睡觉,小的们也不知他此刻在何处就寝,都是皇贵妃安排的,不到早晨谁也不知万岁爷是在何处就寝的。” “呃,何至于此!” 杨丰也傻眼了。 很显然皇帝陛下非常小心,连睡觉都不停换地方,不过在出不了皇宫的情况下,这样的小心完全就是搞笑啊! “开原伯,要不您到坤宁宫看看,大前晚是在坤宁宫的。” “赶紧救火!” 杨丰气得踢了他一脚喝道。 说完他把鼻子一捂,直接冲进正在燃烧的乾清宫。 此时这座宫殿刚刚开始燃烧,而且火是从外面蔓延过来的,里面其实很多地方还没烧起来,就是被浓烟灌满了而已,他在里面直冲向北,紧接着撞开北边的木墙冲出。而后面的交泰殿和坤宁宫才是真正一片火海,尤其是坤宁宫,大半都已经在燃烧着,而坤宁宫前面台基下广场上,全都是躲避的宫女和太监们。 依然没人救火。 不过这里救火已经没有意义了,得上消防车才行,指望那几口大缸是没什么用的。 “陛下何在?” 他吼道。 一个太监愕然看着他。 “大帅,万岁爷不在此处,只是皇后娘娘和皇长女还陷在火里。” 那太监说道。 “我问陛下何在!” 杨丰怒道。 “开原伯,奴婢真不知万岁爷今夜在何处,皇后娘娘或许知晓,昨晚皇后娘娘见过万岁爷,原本是想请万岁爷来坤宁宫的,只是与皇贵妃吵了一架之后就回来了。” 那太监赶紧跪下说道。 杨丰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坤宁宫…… “你们这些狗东西,没一个老实的。” 他说道。 那太监吓得只是磕头。 这些混蛋,包括前面那个肯定都知道万历在哪里,哪怕万历故意隐藏,也瞒不过这些宫里大太监们,他们都是消息灵通的,万历这种幼稚的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们。但他们依然不能确定是不是杨丰想杀万历,毕竟谁都知道他是个董卓,所以故意不告诉他万历在哪里,从这一点上说,这些家伙对万历还是有几分忠心的,至少能做到不会立刻出卖他。 “皇后在何处?” 杨丰问道。 一个宫女战战兢兢指着火海中一个方向。 杨丰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这种巨型建筑就算着火,短时间内也不会一下子全烧起来。 她所指就是一处还没烧着的。 但王皇后这种情况下还没逃出来,估计就是准备着烧死的。 这个女人据说是很贤良淑德,真假虽然不知道,但李太后的确喜欢她,而且属于那种传统女性,明朝有专门做这种生意的,收养个资质很好的女孩,或者自己亲生的最好,然后细心培养以备选后妃,其中很重要的就是封建礼教。她应该是认为这火就是杨丰放了烧死皇帝然后换个傀儡,所以干脆自己烧死吧,也免得受这个逆贼侮辱,甚至带着自己亲生女儿一起…… “都是一群蠢货!” 杨丰愤然说道。 当然,这是站在他的角度,但站在宫里这些人的角度,他为什么不能,他完全可以烧死万历换个小孩呀! 换个小孩多好控制? 那时候他甚至可以为所欲为,就是秽乱宫闱都可以了,总之这场大火他有很大嫌疑的。 他说完大吼一声,直接掀翻了面前的铸铁大缸。 里面超过一方水直接倒出在地面上流淌。 紧接着他滚动了这个一吨重的大家伙,就像个推着粪球的圣甲虫般滚上了前面的台阶,靠着它阻挡扑面的火焰,因为形状是鼓腹的,这缸里面其实还残留着不少水,正好在滚动中降温。上了台阶之后,他在后面宫女们的喊声中,确定了皇后所在位置,猛然推着大缸撞过去,一吨重的铁缸瞬间撞开了已经开始燃烧的木制外墙。 他确定头顶不会坍塌后,继续滚着大缸向前,用这东西那庞大的体型撞开前面燃烧的家具和隔断。 后面几个英勇的宫女跑过来,在外面朝他喊着指引方向。 很快一道已经开始燃烧的隔断出现,他推着大缸撞开,里面是寝室,虽然没有火但全是浓烟。 浓烟中一个宫装少妇倒在床上,怀里还搂着个十三四岁少女,两人正在剧烈的咳嗽着,而且明显因为缺氧都快昏迷了,随着杨丰撞开隔断,外面多少涌入了些含氧量略高些的空气,那少女第一个睁开眼,看着烈火和浓烟中的大缸,还有大缸后面伟岸的声音,紧接着那少妇也睁开了眼…… “皇后殿下,你们为什么都认为我会烧死皇帝陛下?” 杨丰无语地看着她。 “逆,开原伯?” 皇后殿下茫然说道。 “赶紧告诉我,陛下在何处,再不去救他,恐怕就真的要死了。” 杨丰说道。 “万岁爷在养心殿。” 王皇后咳嗽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她女儿惊叫一声,杨丰身后一片烈焰封住了退路。 然后杨丰一把抓住了这个上次被他拒绝的未婚妻…… “进去!” 他把皇长女直接塞进缸里。 “烫!” 皇长女在里面惊叫一声。 “烫好受还是烧好受?” 杨丰眼睛一瞪说道。 后者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她妈在后面直接抱着一床被子,不用杨丰动手就自己钻进去,娘俩抱在一起,用被子阻隔已经很有些温度的大缸,好在里面那些水还能提供一点降温。紧接着外面的杨丰大吼一声,用尽全力推动大缸以最快速度撞向前面的熊熊烈焰,里面的皇后和皇长女在转动中尖叫着,看着她们面前的烈焰…… 然后转眼间烈焰消失了。 因为杨丰用力过猛,都快刹不住车的大缸瞬间撞出火海,然后继续向前,直到撞上了台基的护栏才停下。 “娘娘,娘娘!” “娘娘救出来了!” …… 那些宫女喊叫着一拥而上,把里面已经快转晕了的皇后和皇长女扶出来。 “皇后殿下,您不会骗我吧?” 杨丰说道。 他身上的衣服也着火了,这时候已经脱下来,不过他里面还有生丝软甲,而且还是很厚的生丝,这东西虽然也易燃,但燃速缓慢,和棉衣不一样,所以短时间里并没烧到里面,就是头发有些烧糊的,看起来颇有些狼狈。 几个殷勤的小太监赶紧给他扑打身上火焰。 皇后殿下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开原伯,是本宫与万岁爷误会开原伯,请开原伯原谅,万岁爷的确是在养心殿。” 她行礼说道。 “皇后殿下请记住,我不会害陛下,但别人会!” 杨丰说道。 说完他直接冲向不远处的高墙,然后纵身跳了上去,直奔还没有着火的养心殿。 正文 第一四一章 愿世世勿生帝王家 养心殿。 皇帝陛下正在念佛。 好吧,他其实一直比较信佛,这一点是受他妈影响,不过最近越发信是因为比较迷茫…… 很迷茫! 完全对未来失去了信心。 “万岁爷,看这火是烧不过来了。” 他身旁的太监王朝忠,看着几乎可以说隔壁的冲天烈焰说道。 这时候整个乾清宫都已经燃烧起来,因为皇宫里面数它最高,简直就是一座直插夜空的火山般,少量浓烟已经飘到这边,甚至里面还有火星,站在养心殿往头顶看,完全一片末日般,那些太监和宫女全都在战战兢兢的看着天空,在浓烟中咳嗽着四处洒水。 虽然这肯定没什么用。 不过火的确应该烧不到这里了,今天虽然是北风,但京城这个季节都是西北风,在坤宁宫烧起来的大火,只能向东南方蔓延,而养心殿虽然是一墙之隔,但却正好在西南,以目前这种火势,很难扩散到这里。 当然,也很难说。 毕竟风这种东西从来都很难保证一个方向,否则这里就不会有烟了。 西北风只是大趋势,但在火焰自己就制造着火风,一样经常把烟推到这边来。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郑贵妃则跪在另一边战战兢兢的絮叨着。 “唉!” 皇帝陛下长叹一声。 这根本就不是火的问题啊! 而是为什么起火的问题,大火烧不死他还有别的。 “万岁爷,万岁爷,红巾军进宫了!” 一个小太监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一脸惊慌的高喊着。 “混账,喊什么,怕外面不知道万岁爷在此?” 王朝忠怒道。 后者赶紧闭上嘴,战战兢兢的走过来跪下。 “万岁爷,红巾军进宫了,他们已经过了前殿,正往这边过来,黑压压的无数人,喊着什么找陛下和皇长子,田太监让小的请万岁爷先躲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唉,到底是来了,躲什么躲啊,再躲还能躲到哪里去?” 万历一脸悲愤地说道。 “万岁爷,咱们还是先躲一躲吧,这些乱兵进来还不知道如何对咱们,先躲起来再说,皇宫这么大,他们一时半会还找不到,说不定外面有个忠臣,妾身不信这京城那么多大臣勋贵,就没一个忠心的,实在要是他就要弑君,咱们就算自尽也比被他害了强。” 郑贵妃说道。 “只是苦了你!” 万历看着她。 “万岁爷,都这时候,妾身唯有与万岁爷同死了。” 郑贵妃也哭着说道。 然后两人抱着哭起来…… “愿世世勿生帝王家!” 皇帝陛下哀叹着。 旁边王朝忠等人也跟着哭了…… “万岁爷,咱们去太后那边,那逆贼就算弑君,也终究还要立个皇子,他还不敢对太后不敬,说不定还能躲些时日,更何况他既然是放火,也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弑君,至少不会公然弑君。这些乱兵冲进来,说不定会故意造成万岁爷被烧死,咱们先躲起来,等火灭了,他的乱兵走了,咱们再出去,那时候他必然不敢公然弑君。 足以躲过这一劫。 先躲过这一劫再说以后。” 王朝忠说道。 他这个推断还是很合理的,放火就是不想公开弑君,但乱兵冲进来却可以被烧死。 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太后年纪大了,别让她伤心了,咱们去找个偏僻处躲着就行。” 万历说道。 “那就去咸安宫,那边偏僻,少有人过去。” 那小太监突然说道。 “就去那边吧!” 万历点了点头。 然后一帮人赶紧收拾起来,以最快速度离开养心殿,出了后门向西直奔咸安宫。 那里其实就是寿安宫,皇宫的西北,不过不是西北角,西北角是英华殿,宫里面拜佛的,这两处都是相对偏僻,少有人会过去的,尤其是树木很多,乱七八糟小房子也多,找个小房间一藏,除非大规模排查,还真不容易找到。 他们很快远离火场。 只有一丈多宽的甬道里一片漆黑,一个小太监打着灯笼,王朝忠和郑贵妃搀扶着万历,在一片寂静中走着。 王朝忠突然回头…… 他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身后的乾清门方向,那里明显没有什么太多喊声,有一些也明显不是什么大队人马,然后他又看了看跟着的那个小太监。 “你是跟着田太监的,如何知晓万岁爷在养心殿?” 他问那小太监。 “回王太监,是田太监说的。” 后者回答。 “田太监今晚应该在司礼监,宫里火起他赶到也得些时候,万岁爷转养心殿时候他在司礼监,他如何仓促间知晓?” 王朝忠突然停下警惕地说道。 万历疑惑的停下…… “王太监,你问的太多了!” 后面小太监的声音立刻变了,几乎同时袖子里落下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王朝忠的后背,王朝忠惊愕的看着他,伸出手想抓他脖子,但那小太监狞笑着一转短刀,王朝忠还是无力的倒下。 万历还没反应过来,那小太监就紧接着拔出刀,以最快速度刺向皇帝陛下。 郑贵妃的反应速度比万历快,这个女人就像疯了一样尖叫着,猛然撞在这个小太监身上,后者立刻被撞的歪向一旁,她拉着万历就往前跑,前面打灯笼的小太监也颇为忠心,转身将灯笼甩向那个小太监。后者一把打开,紧接着一刀捅进了这个小太监胸口,然后拔出刀直奔万历,皇帝陛下因为身体缘故没法跑,被郑贵妃拽着刚跑出两步就倒下。 而且连着郑贵妃一起带倒。 那小太监手中刀直刺他胸前,但又被郑贵妃撞了一下,刀子一下子扎在万历旁边不足半尺处。 郑贵妃拉着万历想起来。 那小太监干脆一刀先对着她扎过去,就在刀尖刚刺入她皮肤的瞬间,这个小太监忽然诡异的向后飘出…… “臣救驾来迟,让陛下受惊了!” 杨丰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杨,杨,开原伯?” 万历躺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说道。 这个黑暗中的身影,竟然仿佛带着五彩祥光一般。 “陛下,这火真不是我放的,你们都误会我了,我之前还在东厂和孙公公几个商议如何加强皇宫里面的安全,防止有逆贼谋害陛下。” 杨丰拎着那小太监说道。 后者惊恐的尖叫着,紧接着手中短刀刺向杨丰,却被他的生丝软甲挡住,这家伙用尽全力,却丝毫扎不动至少七毫米厚,完全是生丝织物层层叠加,然后用铆钉压到最紧的软甲。不过他反应也很快,在确定自己扎不动之后,以最快速度掉转短刀,对着自己的胸口扎回去…… “这是死士啊,宫里居然有死士,孙公公这工作也太疏忽了!” 杨丰随手扭断了他的手腕然后夺过短刀。 这时候郑贵妃才反应迟钝般一下子晕倒…… “贵妃,贵妃!” 万历惊叫着。 就在此时后面大批太监宫女赶到,为首的正是孙暹和魏忠贤。 他们赶紧上前扶起皇帝陛下,这才发现皇贵妃已经受伤了,然后他们又乱哄哄的赶紧救人,一片混乱中万历和郑贵妃分别被抬上肩舆,连同王朝忠和那个小太监的死尸一起背着,然后就近直奔南边的慈宁宫。 杨丰拎着那个小太监在后面跟随。 很快一行进了慈宁宫。 这时候皇后带着皇长女也到了,她表情有些复杂的看着郑贵妃,后者其实就破了点皮,不过要是杨丰晚到一秒钟,甚至零点几秒,皇贵妃就差不多可以处理后事了。躺在肩舆上的皇贵妃,还装模作样的一副重伤架势,更像是炫耀般看着皇后殿下,后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女人啊! 都这时候了还不忘宫斗。 李太后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丝毫没有任何慌乱,迅速指挥那些宫女太监安顿他们,皇帝陛下其实也被地面擦伤了,他本来腿脚就不好,而且明显被吓的不轻,上次他没有经历生死,只是害怕恐慌而已,但今晚那刀可就扎在了他半尺外啊! “谁手下的?” 杨丰举着那个小太监问魏忠贤。 “坤宁宫当值的火者,坤宁宫牌子邹义名下。” 魏忠贤说道。 紧接着他想起一件事…… “他信那个王森的闻香教。” 他紧接着说道。 “呃,王教主不是被我抓了吗?”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不过闻香教在京城之前信的颇多,而且都是公然信的,王森还拜在了皇后父亲永年伯门下,过去以永年伯兄弟自居,永年伯收他孝敬,对此也装不知道,反而经常往来,但都是他被开原伯抓了以前的,之后就与他撇清关系,此事京城尽人皆知。” “那这样的话,他很可能是王森在之前就通过永年伯送进宫的。” “此事容易,把邹义找来一问就知道。” 魏忠贤说道。 杨丰看了看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后…… “殿下,他是坤宁宫的,是他在坤宁宫放的火,之后到养心殿哄骗陛下出去趁机刺杀。” 他举着那小太监说道。 皇后瞬间傻眼了。 正文 第一四二章 真爱啊! 邹义很快被找来。 就是那个让杨丰救皇后的大太监,他是坤宁宫管事太监,他吓得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介绍了这个小太监的来历…… 还真是走国丈的门路拜在他门下的。 蓟州人,自己在外面净了身的,去年走国丈门路入宫,因此颇得他提拔,这样的情况在太监里面很普遍,实际上明朝太监绝大多数都是自己解决,然后还得走门路进宫。甚至还有走不到门路,以至于滞留宫外常年不能入宫的,所以明朝的太监真就是一份热门职业,最夸张的就是弘治年间数百这样的后备太监聚集起来敲登闻鼓要求进宫伺候皇帝。 南苑的净军就是收容他们的,那些自己解决了进不了宫的,都扔到南苑去给皇宫种菜。 原因其实很简单。 就是明朝的净身只不过是蛋蛋而已,甚至不一定是割,还有绳系法以及小时候捏坏法。 全割也有。 但那是过去开疆拓土时候抓了战俘这么蛮干,所以经常割死一大堆。 现在早就没有了,都是当热门职业的,死亡率很低,是京畿很多穷人的热门选择。 真要是生割,就那死亡率谁会那么傻,就是跑去当土匪也比挨那一刀强,但这种方法就无所谓了,尤其是九千岁这样的,反正女儿都有了,欠债走投无路之下进宫躲债而已。真正全割是咱大清,原因其实主要是因为太监和宫女延续明朝时候的对食习惯,而咱大清宫女可都是旗人,一开始技术条件不到,所以是定期检查能不能用,后来技术条件达到一律全割。 除了咱大清,古代都和明朝差不多,所以才有童太师这种做太监做到长胡子这么嚣张的。 他应该就是小时候没完全捏坏,长大了也没人敢检查他的。 所以明朝太监强抢民女,逛教坊司都是常事,甚至还有军官献妻伺候太监的,最夸张记录还有玩小厮卡在里面的。 这个小太监就是今晚坤宁宫当值的,这样也可以确定是他放火,至于他知道皇帝在养心殿,是当值时候听皇后和皇长女说的,但他也没法进养心殿去放火,宫里这些小太监都有腰牌,在哪里做事就是在哪里,也不是能随便乱窜的。 尤其是夜晚。 尤其是皇帝住在养心殿时候。 守门的是不可能让他一个坤宁宫当值的溜进去。 所以他在坤宁宫点火,趁着起火混乱人心惶惶,甚至那些宫女太监都已经开始偷东西逃跑,连守门的都快跑光了的时候,谎称是田义派来的,把皇帝哄着到偏僻地方下手。他本身有些武艺,也就是说他入宫时候就是有目的的,虽然不是为了弑君,但绝对不是单纯为了谋生,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外面的各方势力送几个死士级别的进宫充当间谍也是惯例。 甚至还有官宦人家,送自己家子弟进宫的,比如刘若愚这种家里还是指挥使的。 皇宫本来就是充满各路密探。 这只是其中一个而已,不同之处只是他背后的人决定让他做把大的。 不过他的刀很显然不是自己带进来,这些小火者并不是随便就能出宫的,就算出宫回来也得搜身,他想把刀带进皇宫的可能性很小,而且也很冒险。 所以外面还得有人给他送刀,这个可不是容易做到的。 这是宫城里面,和皇城里面不是一个概念,尤其还是后宫,就更是困难了。 所以这把刀的水更深。 “快去查!” 孙暹欲哭无泪的说道。 宫里出了这样的事,他这个提督东厂可是第一责任人啊! “传我的命令,明日京城各门封闭,任何人不得出城。” 杨丰对魏忠贤说道。 幕后指使的人肯定要在最短时间离开京城。 “开原伯,小的觉得最好还是开着。” 魏忠贤小心翼翼地说道。 “开着?对,的确是应该开着,你倒是挺狡猾的。” 杨丰笑着说道。 的确,开着反而是对的。 但开着城门的同时,却要盯住那些嫌疑人,主谋肯定不会是那些出城的贩夫走卒们,最大嫌疑无非就是那些官员,勋贵,只要明天有人出城,安排红巾军跟着就行,如果是行踪不正常的,比如京官逃跑的,那直接抓起来就行,整个顺天府都在红巾军控制下,无论往哪里跑都是最短也得一天路程,这段时间足够盯出结果了。 再说就算冤枉又如何? 这是弑君案。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的,冤枉了是他们倒霉,冤枉了也算是他们为皇帝尽忠了。 他们几个继续向前,至于后面的慈宁宫,那个就不关他们的事了。 皇帝依旧惊魂未定,明显需要很长时间来抚平心灵创伤,所以李太后主持大局,而皇后正在哭,虽然大家都知道她是无辜的,但她爹是肯定跑不了,主使刺杀皇帝是不可能,可交结妖人是跑不了的。而皇贵妃正在装可怜,总共后背就才戳了个不到一厘米深的伤口,却搞得仿佛性命垂危,那演技之浮夸简直令人作呕…… 不过有用就行! 反正一直看她不顺眼的李太后看她明显改观。 无论她伤怎样,她为救皇帝甘愿挡刀,这个事实是确定的,不过这一点让杨丰也很惊讶。 这对昏君妖妃看得出是真爱。 “皇长女为何一直跟着咱们?” 孙暹忽然回头说道。 皇长女的确跟着他们,就像个跟屁虫一样。 她是王皇后唯一的女儿,后者就生了她这一个,原本历史上她倒是长寿,一直活到明朝灭亡,不过那时候她都六十多了,顺治四年才死,万历生了一堆女儿却只有两个活到成年,一个是她,一个是郑贵妃的女儿寿宁公主。 “恭喜开原伯,皇长女这是对开原伯一见倾心了。” 魏忠贤笑着说道。 “滚,不要气我!” 杨丰看着后面十四岁少女,忍不住愤然说道。 从小进宫的孙暹,对此毫无感觉,只是随意的看了看皇长女。 他们就这样走到了混乱的乾清门,聚集在这里的阁老和群臣,全都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们,很显然杨丰和这些死太监勾结越来越深,让正义的忠臣们无不愤然。这时候大火还没烧完,实际上短时间也烧不完,坤宁宫和乾清宫两处是肯定毁了,不过好在紧急进宫的红巾军救火及时,火势没有继续蔓延,甚至就连乾清门也保住了,临近的宫殿也没被波及。 红巾军依然在里面救火。 不过这时候哪怕皇宫,救火手段其实也很有限,所以他们的救火只是确保不会蔓延,剩下就只有等这些宫殿烧完了。 至于诸位阁老和群臣,是在红巾军进宫救火时候一同进宫的。 “开原伯,陛下何在?” 赵志皋说道。 这场大火让他们也提心吊胆,真要是皇帝被烧死就麻烦了,他们都是老狐狸,甚至都能隐约猜到了真相。 “在慈宁宫,四位阁老,英,成二公去见驾,其他人在此等候。” 杨丰说道。 赵志皋六人赶紧走向慈宁宫。 杨丰的目光在剩下的大臣们脸上一一扫过,后者畏惧的看着他,不过没看到有表现异常的。 “诸位,今夜宫中逆党纵火,欲行刺陛下,如今已经被抓,而且身份也已经查明,明日所有在京官员,但有品级者一律不得擅离,所有人都必须在各处衙门等待勘问,有擅自离京者以畏罪潜逃论处。” 他阴森森的喝道。 “开原伯,下官冤枉啊!” “开原伯,下官与逆党无关啊!” …… 然后瞬间跪下了一大片,那些官员们一个个趴在地上哭嚎着。 “诸位,谁是逆党幕后主使,杨某了如指掌,咱们厂卫办事,绝对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诸位只需回去老老实实等待,若真问心无愧自然也不用怕什么,但若真是逆党主使,那这抄家灭门就少不了了,总之都老老实实等着就行!” 杨丰说道。 然后大臣们哭得更狠了。 这不是主使不主使啊,就这个恶魔不趁机拷掠那才见鬼呢! 这种好机会想想就知道他得先榨一波再说,可大家真的没有什么可榨了,都很穷了。 当然,是在京城很穷了。 大家在家乡都是良田万亩家财万贯的,但在京城就都是很穷的,最近这些日子甚至都有官员穿补丁的衣服了,还有典当度日的,虽然他们的日子其实远没这么艰难,但至少得让人以为艰难。 可这一次…… 万一他再使夹棍怎么办? 杨丰在一片哭嚎声中,就那么得意的走了。 后面大臣们依旧在哭着,皇长女提着裙子在他们旁边走过,就像走过一群污水中爬出来的鸭子。 哭着的人群中一个人悄然转头看着杨丰的背影,在杨丰的背影消失后,立刻起身向旁边后右门走去,在不断挑着水桶走过的红巾军中走向午门。他刚走出不远,就遇上了正在赶来的刘一燝,后者用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他摇了摇头,紧接着两人一同继续走向午门。 正文 第一四三章 我不是狗,我是人! 第二天。 东厂。 “还不招?” 杨丰有些意外地看着孙暹。 “回开原伯,这贼骨头还颇硬,小的们各种手段都用上了,他就是咬着牙不肯招,只是口口声声说是什么上西天,小的都想真让他上西天了。” 孙暹说道。 他身后紧接着传出惨叫声,很显然依旧在拷打那个叫张忠的刺客。 “别再打了,万一打死就不好了,疼痛这种事情久了就麻木了,能撑住你们第一轮拷打的,多数也就能撑住下一轮,以后得好好培训一下你们,用刑也得将技术,不过话说这种有信仰的就是麻烦。” 杨丰说道。 说完他向后一招手。 紧接着后面红巾军把一个人拖过来…… “赶紧吧,王教主,进去告诉这个你的信徒,让他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别给张忠用刑了,让王教主亲自劝他,要是他还不招那就给王教主用刑,让他看看他信的这个神仙是什么德性,王教主,拿出你哄信徒的手段来,要是他不招可就换你受刑了。” 杨丰笑着说道。 后面王教主欲哭无泪的看着他,然后战战兢兢走上前。 “开原伯,您饶了小的吧!” 王教主突然转头哀嚎着。 “赶紧进去吧!” 杨丰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里面几个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拎起王教主,然后直接就是毫无道理的狠狠一鞭子,可怜的王教主惨叫一声…… “开原伯,小的觉得他未必就是真信了王森,王森这厮是什么东西,小的也有所耳闻,他就是个骗钱的神棍,民间做这个的多了,就是跟着他那些也多数不是真信,就是凑起来哄更多愚夫愚妇而已,再就是给那些富贵人家放贷,做些脏活,打探消息,永年伯跟他结交就是冲他孝敬的多而已。 这样的人信不出什么死士。 他应该是故意用这个来哄咱们,让咱们以为他就是真信,不会往别的处怀疑。” 孙暹说道。 “这就难说了,这年头傻子太多,骗子经常不够用啊!” 杨丰说道。 孙督公很显然不知道,这个骗子在后来造成多么大的破坏,更不知道他的那套鬼东西影响多久,有时候真的就是傻子太多,骗子都不够用啊! “开原伯,王森有事禀报。” 一个锦衣卫突然出来说道。 紧接着一脸血的王教主又被拖了出来…… “开原伯,他信的不是小的那些,他信的是小的那逆子的。” 王教主哆哆嗦嗦地说道。 “你儿子和你有何区别?” 孙暹愕然道。 “小的就是哄些钱财而已,小的二儿子一直跟着小的,这些年有钱了,也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他把小的那些胡编乱造了一通,改成哄着信徒建立什么地上极乐世界。还说他是弥勒转世,是应劫的,就是要带着信徒们建立地上极乐世界的,把死了说成上西天,故此都不怎么怕死。 开原伯,小的真就是想骗些钱过好日子,他才是真想造反的。” 王教主趴在地方说道。 “你那二儿子叫什么,在何处?” 杨丰喝道。 “王好贤,之前在山东传教,小的还有个弟子叫徐鸿儒在山东巨野。” “你还有哪些弟子与他一伙。” “景州还有一个于弘志,是个练武的,他们三个都是一般心思,小的也管不了,他们也知道小的就是骗人的,只不过逼着小的继续骗下去,他们用小的这套聚揽手下做大事,这个张忠就是他们弄进宫探听消息的。” “那为何变成刺杀陛下?” “小的也不知啊!” “进去问,问不出就让你尝尝这个!” 杨丰拎着烧红的烙铁说道。 王教主一哆嗦,赶紧爬着回去了。 “徐鸿儒,小的似乎在哪里看过这个名字。” 孙暹说道。 杨丰疑惑地看着他。 “督公,山东靖难军一个总兵叫徐鸿儒,上次万岁爷要山东靖难军消息时候您让小的派人探查,之后您汇总上奏万岁爷的,那些总兵里面有这个人,是兖西的靖难军总兵。” 旁边一个锦衣卫军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呃?” 杨丰愕然看着孙暹。 “开,开原伯,您别误会,万岁爷就是想看看山东逆党情形,小的才让他们出去探查的,这个徐鸿儒的确是山东逆党的一个总兵,山东逆党任命了十几个总兵,都是地方上团练,这个徐鸿儒的确是兖西逆党总兵。” 孙暹赶紧说道。 当然,万历只是想知道自己有多少忠臣义士而已,然后在皇宫里面幻想一下靖难大军救他于危难之中而已。 山东靖难军其实就是各地团练拼凑的。 山东之前无非就是卫所兵,那里不是九边,没有募兵,登莱倒是有一个备倭的副总兵,但部下都是水师,给辽东海运的,实际上隶属辽东,山东其他地方隶属山东都指挥使司。但打仗肯定不能指望那些卫所军户,所以实际就是各地兵备道招募类似九边的募兵,兖西兵备道就是曹州一带包括巨野,而这种情况下,王好贤和徐鸿儒的闻香教集团,无疑是兖西最具活力的团体。 他爹又是被杨丰迫害的,无疑很容易获得兖西兵备道信任。 他们控制了兖西靖难军。 “看来给张忠下令的人是找到了,但给张忠送刀的人还没找到啊!” 杨丰冷笑道。 给张忠送刀的人…… 给张忠送刀的人正在逃跑。 朝阳门。 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璟一身道袍,头顶道冠,正挤在出城的人群中,而在他身旁依然跟着他的那个家奴,只不过后者已经是道童打扮,而在他周围是十几个壮汉,脖子上也系着红巾,挑着一个个担子,警惕的看着前方守门士兵。 “度牒!” 守门红巾军伸出手说道。 刘翰林赶紧拿出度牒…… 道士也有度牒,这个同样必须有朝廷发证的。 “这么新?” 后者疑惑地看着实际上昨晚才拿到的度牒。 这东西是礼部发的。 礼部尚书就是江西丰城人范谦,刘翰林也是江西世代簪缨之家,和范尚书也是世交,想开出这个东西可以说轻而易举。 “贫道进京就是为求度牒。” 刘翰林赶紧说道。 那红巾军和旁边一个同伴看着这份度牒…… “呦,这不是好狗吗?怎么换上道童衣服了,不做好狗改做道童了?” 一个调笑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身旁家奴涨红了脸,抬起头看着上次踢他的红巾军…… “我不是狗,我是人!” 家奴愤怒的吼道。 “还不承认,你主人呢?再跪着给兄弟们看看!” 那人说道。 刘翰林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赶紧低下头…… “我不是狗,我是人,少爷,少爷,你给他们说,小的不是狗。” 家奴拉着刘翰林说道。 刘翰林欲哭无泪地抬起头。 “拿下!” 他对面的红巾军瞬间醒悟,毫不犹豫地喝道。 就在同时刘翰林猛然后退…… “于义士救我!” 他抓着一个挑担子的尖叫着。 后者的脸色瞬间就绿了,紧接着一脸恨意的抬脚踹开他,同时将担子猛然砸向红巾军。 “兄弟们,杀出去!” 他吼道。 对面的红巾军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的扁担打倒,旁边红巾军立刻拔刀,但这人扁担使的极好,一下子戳在他胸口,那红巾军倒下,而就在同时,跟着的那些挑夫们也纷纷甩出担子,抡着扁担向城门处狂砸逃跑,刘翰林在地上来不及爬起来,直接尖叫着抱住那人的腿,要那人带着他。 “你放手!” 后者气急败坏的吼着。 这人身手极好。 哪怕这样也依然抡开扁担,接连打翻试图冲向自己的红巾军,后面同伴迅速上前,但周围进出城门的多数都是红巾军,虽然不是守门的,但也依然迅速冲上来阻挡。 混战中刘翰林依然死活不放手,就在地上死死抱着那人的腿。 就在这时候,头顶城墙上大批守城的红巾军出现,紧接着利箭落下,正在挥舞扁担向外冲的挑夫纷纷倒下,那人气的要抓刘翰林当盾牌,不过刘翰林这时候倒是松开手了,抱头滚向一旁。那人身上立刻中箭,好在这个季节还穿棉衣,多少也阻挡了一下箭,他悍勇的吼叫着,依然挥舞扁担冲向城门,但就在他即将踏进城门的瞬间,之前那个笑话家奴的红巾军猛然撞在他身上。 两人立刻倒下。 这人在地上一拳打翻那红巾军。 但正好城门内几个系着红巾的青壮走进来,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一拳。 他抬手挡开。 但紧接着对面十几个红巾军一拥而上,狭窄的城门内他无处可跑,哪怕挥舞双拳勇猛向前,也依旧被对方淹没,十几个红巾军迅速把他按倒在地上,他挣扎吼叫着,但这种情况下一身好武艺也没用了,紧接着里面红巾军过来,一把刀压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不是景州那个棒槌会的土豪于弘志吗?” 一个进城的红巾军掀起他的脸他说道。 闻香教三大巨头之一的于弘志,尽管号称武林高手,现在也只能愤怒的朝他徒劳的咆哮着…… 正文 第一四四章 弑君者杨丰 东厂。 “刘翰林,我真没想到居然是你。” 杨丰手中拿着烧红的烙铁,很有那种大反派形象的看着刘翰林,阴森森的说道。 其实他并不认识刘翰林,今天还是第一次近距离面对面。 “开原伯,下官招,下官什么都招!” 刘翰林毫不犹豫地尖叫着。 “呃?” 杨丰愕然看着他。 就在同时隔壁依然在传来张忠的惨叫声。 “你这节操还不如个太监啊!” 杨丰感叹道。 张忠至今还没招供是谁指使的他,哪怕王教主亲自出面都没用,反而被他怒斥为假的,搞得王教主很没面子,然而他依然忍受酷刑不招供,而指使他的人居然自己已经招供了。 “开原伯,下官也是一时糊涂,被赵南星蛊惑了。” 刘翰林战战兢兢地说道。 “赵南星?” 杨丰意外的说道。 “真定高邑人,已革的前吏部考功司郎中,上次京察时候与考功员外郎顾宪成等人朋党为奸,试图排除异己,被万岁爷察觉后罢官削籍在家讲学,不过也有不少人吹捧他们为忠臣,在民间反而颇有声望。” 旁边孙暹说道。 “对,对,就是他,他一直与山东逆党勾结,试图在真定起兵响应,山东逆党首脑张允济,李日茂等人与他皆旧识,这次就是李日茂主谋,他在兖州信任被开原伯抓的那个王森的儿子王好贤。王好贤与同党徐鸿儒给他掌握一支逆军,他让王好贤派景州的同党于弘志进京,赵南星找的下官,由下官贿赂宫里人,找到张忠由于弘志出面让他伺机行刺陛下。 张忠是王好贤弟子,之前送进宫里当内应的。 开原伯。 下官就是一时糊涂啊! 啊……” 刘翰林惨叫着。 然后在烤肉的焦糊味中,他疼的用尽全力昂起头,整个人就像在拉伸般。 杨丰笑着拿开了烙铁。 “我不喜欢撒谎的人,赵南星万历二年进士,你去年才刚中进士,他在你中进士前就已经罢官,与你这个后辈应该没什么联系,为何会如此信任你,直接就找上你。” 他说道。 然后他又拿起个新的。 “来,说实话!” 他在刘翰林面前晃着这个可怕的东西,还瞄着另一边胸口。 “是他的好友顾宪成找了同乡的刑部主事叶茂才,叶茂才与我是好友,他找了我,我被他给哄了,嗷……” “你还没说完整的实话,我也不喜欢有人隐藏什么。” “真是他,顾宪成和赵南星是多年好友,上次就是因为京察时候一伙被罢官的,但在家乡无锡也和赵南星一样讲学,常州府的士子都把他当忠臣,全都听他的话,叶茂才就是这样的。 只是如今他们在京城没银子,无法收买宫里的人,家父做过多年京官,我家在京城有些产业,能凑齐银子,别,别,我说,我说,其实是我家与礼部尚书范谦乃是世家,他是国史馆总裁,时常带着我们几个翰林到宫里查阅典籍,故此能将刀子带着潜入宫中,嗷……” “继续!” “其实是下官将刀子带入皇城,转交一个钦安殿的持斋内侍,至于剩下就与下官无关了。” 刘翰林奄奄一息的说道。 可怜他在这个恶魔的折磨下真的已经快崩溃了。 “持斋内侍?” 杨丰看着孙暹。 “除非有特旨,否则后宫里是不让僧道进的,故此在汉经厂与番经厂都有挑选出来的内侍,平日里持斋念经,服僧服,充作宫中法事,钦安殿等处香火也是他们。那里与坤宁宫不过一门之隔,因为深处后宫,平日里疏于防范,若是有人带入凶器,的确能找时机交给张忠,难入的只是玄武门,不过这些人有到外面去置办法器的。 可能藏在法器里带入玄武门。 只是小的不明白这些狗东西如何这么大胆,这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孙暹擦着头上冷汗说道。 “他们有家吗?” “呃,倒是有些的确已无家人。” “那就是了,既然没有家人,如何怕你抄家灭门?念经念多了,念昏了头的有的是。还有谁与你同谋,赶紧些别耽误我工夫,你都已经招了这么多了,也不怕再多招些。” 杨丰拎着烙铁喝道。 “还有翰林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 “没了?” “有,有,还有,开原伯能不能提点下官一下?” “呸,我乃正人君子,岂是陷害无辜者,自己好好想想,你们赶紧去抓这些人,把番汉经厂所有内侍全抓起来,带过来让他认是哪个,把范谦也抓起来,不管他是不是同谋,都先抓起来再说!” 杨丰喝道。 然而…… “叶向高和孙慎行跑了?” 抓捕结果让杨丰很意外。 “开原伯,他们昨日就已经离京,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刘一燝的两个兄弟,也都是新科进士,估计是猜到了刺杀可能失败。” 孙暹说道。 刘家兄弟还是很有本事,一科中三个,他们那个布政使的爹教育真好。 “不是猜到刺杀可能失败,而是无论失败成功他们都得跑,刘翰林,你这几个同党可比你聪明,不对,你还有事瞒着我,你刚才就没招你俩个兄弟,肯定还有没招的,兄弟们,给他上夹棍,我最恨那些不老实的了。” 杨丰喝道。 那些锦衣卫迅速解开刘翰林,然后直接往夹棍里面塞。 “我招,我招,下官与他们商议的,无论成败与否,都去南边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就算陛下不死,也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如今还在宫里的是开原伯找的替身。 陛下已经多年不出宫,朝臣里面原本见过的就不多,也就是这几次被开原伯请出来,但外地的文武官员多数都没见过陛下。 只要他们跑到南边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然后换上个替身当傀儡,那南方群臣必然相信。 再说他们就算知道陛下没死也会相信陛下死了。 开原伯,此事真不是下官主谋。 这是顾宪成,高攀龙几个无锡被贬的官员主谋,他们都是上次京察,和赵南星等人朋党,试图帮吏部尚书孙鑨,就是被开原伯杀的孙矿哥哥,借着控制京察对付王锡爵,赵志皋几个阁老,结果一起被陛下罢官的,之前就在暗中联络准备策动南北一同起兵对付开原伯。 这次阁老们要海运漕粮,更是让他们觉得忍不下去。 再加上苏锡常等地士绅看山东士绅都借着这个机会不交税还能敛财,故此也想跟着学而已,只要陛下驾崩,无论是真被开原伯害死还是没被害死,他们都可以说被开原伯害死,现在换上的是替身,这样南都就可以拥立新君,彻底与京城断开关系。 不用向京城运粮了。 四百万石粮食,他们都舍不得给京城。 更何况阁老们一心想着安抚开原伯,他们早就已经不满,如今不但还继续安抚开原伯,甚至要给开原伯运粮,还让税监南下搜刮银子,这些最后都是要落在他们头上的,他们如何肯答应? 但公然另立新君是造反。 都是饱读诗书的,平日里也是忠孝节义,当然不能做这种事情,可要是陛下被开原伯害死,他们再立新君就可以了。 至于陛下。 无论生死他们都不要了。 在他们看来,如今的陛下最好是驾崩了,左右大明就不缺做皇帝的。” 刘翰林在夹床上挣扎着说道。 孙暹在一旁都傻了,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这就是他玛的忠臣义士?” 孙督公愕然说道。 “哈,我就猜是这样,赶紧去奏明陛下吧,他已经不是他了,他如今已经成了他的替身,真他玛机灵,还替身!” 杨丰笑着说道。 他紧接着看了看刘翰林。 后者用谄媚的目光看着他。 “我倒是很好奇,就你这胆子,是如何没跟他们一样先逃跑,而是继续留在京城的?” 他说道。 刘翰林一下露出忧伤的表情。 “下官,下官其实是与他们抓阄的。 此番总要有人留在京城,故此我们几个抓阄看谁留下,下官与叶茂才抓了留下,孙慎行与叶向高抓了走,他们昨日就南下汇合赵南星准备去请潞王南下,赵南星此前已经在真定招募了一批人马,到时候直奔卫辉去请潞王南下。 而且保定巡抚李盛春是湖广人,此前也早就与他们同谋,会与他们一同弃官护着潞王南下的。 总督军务邢玠也一样。 虽然邢玠的确不知道这个计划,但只要孙慎行几个到开封说陛下已经被开原伯所害,那他必然会带着讨逆各军与山东靖难军合伙,他自己就是山东人,怎么可能与山东靖难军没有联络,这些日子他在开封其实就是在准备一同靖难,只是还在等时机而已。 到时候整个南北就全听南都朝廷的。 京城这边终究没钱没粮,南都朝廷有钱有粮,到时候收买九边各总兵与开原伯为敌就行了。” 刘翰林哭着说道。 “呃,真是大阴谋啊!” 杨丰惊叹道。 正文 第一四五章 杀尽江南百万兵,匣中宝剑血犹腥 “诸位阁老,有什么想法?” 杨丰笑着说道。 阁老们全都沉默不语,看得出心情都很复杂。 “今天咱们也不是御前会议,索性都开诚布公的说说,你们自以为都算计的很好,尽量的先哄着我,然后在南边悄悄准备,只要有足够的武力在手,就可以和我讨价还价了。 的确都是老谋深算。 可惜,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猪队友。 你们算无遗策的时候,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背后什么时候冒出一群疯子。” 杨丰说道。 “开原伯不去抓捕逆党,在此说这些有何用? 山东逆党作乱已非一日,穷途末路之下,勾结部分朝臣铤而走险,也在情理之中,朝廷也在进剿,开原伯要是心急,那老朽就请旨换开原伯总督军务,到时候一举荡平逆党,也是开原伯大功一件。至于牵连几个南直待罪乡宦,那给南直下旨捉拿就是了,此辈因被陛下贬斥,心怀怨恨,勾结山东逆党行刺也算不上什么稀奇。 至于逃跑的逆党该追捕就追捕。 开原伯在此何为?” 赵阁老缓缓说道。 他和赵南星这些人并不是一伙的,甚至算得上是政敌。 当年赵南星和顾宪成就是给吏部尚书孙鑨当打手攻击内阁,本质就是内阁和六部的斗争,也是东林党崛起的序幕,虽然这时候东林书院还没重开,但东林书院的几个大佬全都在这场斗争波及,而且结成战斗友谊。 或者说都是因此被罢官的。 赵南星是冲锋在前的,顾宪成是幕后军师,闹大后薛敷教,顾允成上阵,最后斗争白热化了高攀龙,安希范登场,东林八君子五个都在这场斗争中上阵然后因此被罢官,还包括东林三君里面两个。他们被罢官后借着这场斗争的名气和心中的不忿,开始在各自家乡广收门徒,摆出指点江山姿态抨击朝廷,一时间成为南直隶士子心中的偶像。 最后干脆把实际上很古老的东林书院重建作为大本营。 然后在接下来的数十年间,靠着他们科举上的才能,对八股文的钻研,逐渐培养起大批门徒考中进入官场。 常州,苏州,松江三府本来就科举重地。 明朝近三百年总共出两万多进士,这三府加起来就有两千多,至于三甲就更可怕了,几乎每一科这三府都得出一两个,而后期随着同盟军的扩大,尤其是邹元标为首的江西集团,再加上南直隶的全面加入,浙江的部分加入,这个集团实际上控制了大明超过四分之一的进士产量。 科举时代,哪个地方有发言权看什么? 不就是看进士产量吗? 为什么辽东永远没有发言权? 整个明朝期间辽东总共出了六十来个进士,不一定能赶上这三府多的时候一科的,这样的地方有什么发言权? 一个控制四分之一进士产量的集团…… 如果皇帝没有足够的能力,不懂用规则之外的手段,那真就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过现在东林党还只是雏形阶段。 但这次刺杀,已经展现出这些政治集团的动员能力。 “追不上了,他们是昨天早晨走的,不出意外这时候已经出顺天府,保定巡抚李盛春既然是他们同谋,那肯定已经安排好一切,估计明天我们就能收到李盛春弃官南逃的消息了。” 杨丰说道。 “开原伯拿出突袭京城的神速,想来还是能追上的。” 张位不无讽刺的说道。 “张阁老又调皮,什么突袭京城,明明是进京诉冤的,再说我就算追上又能怎样,还不是我这个弑君逆贼斩尽杀绝,以成竖子之名,就让他们走吧! 左右我是要去江南了,到时候再相见也不迟。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盛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不对,这画风不合适!” 杨丰说着站起身。 紧接着他走向门外,然后突然间转过身…… “杀尽江南百万兵,匣中宝剑血犹腥,这画风才对,哈哈哈哈……” 然后他就那么狂笑着走了。 后面阁老们一脸恐慌…… “赶紧五百里加急给邢昆田,让他务必截住这些人,怎么都如此冲动,就不能再等一年,无非几百万石粮食而已,又不是让他们多交,过去交多少还是交多少而已,怎么就一个个如此看重,苏州府随便挑出个大户人家,一年哪个不得收几十万石租子?” 沈一贯怒道。 他真被这些家伙气坏了,不过他本来和这些家伙不是一伙的。 “你觉得邢昆田会拦吗?” 赵阁老幽幽地说道。 “呃?” 沈阁老无言以对。 就是啊! 邢玠为什么要阻拦啊? 他现在巴不得祸水南引,让杨丰去江南呢! 这样看起来赵南星未必是多么纯洁,说不定他真的属于那种义士,牺牲自己保全家乡父老,如果杨丰真要下江南,那么北直隶是不用担心了,杨丰不可能先收拾北直隶士绅了。他带着大军到天津坐船南下就行,至于中间的山东应该也很好办,比如邢总督亲自招降,衍圣公等人幡然醒悟,主动带着山东靖难军向皇帝陛下请罪…… 反正无非就是牺牲几个官员。 再说这场叛乱是三位藩王带头的,所以把三位藩王扔出来当牺牲品就行。 都是明白人。 都知道该怎么操作。 只要南都那边真敢另立新君,杨丰肯定带着皇帝御驾亲征,然后山东军民一看果然是皇帝,什么杨丰弑君都是胡说的,既然杨丰没有弑君,而且还保护皇帝御驾亲征,那他就不是奸臣了。 咱们都被那些坏人骗了。 万岁,我们都是忠臣,我们坚定的站在您这边去讨伐江南逆党,只要您不分我们的地,我们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江南遍地黄金,开原伯,您就别盯着我们这群穷鬼了。 大家就是这样卖来卖去,北方士绅卖南方士绅,南方士绅卖北方士绅,山陕那边快快乐乐鼓掌助威,山东士绅表示我光荣反正,反正只要杨丰有事做,不至于顾上祸害他们,那他们是没什么节操的,不过这样算算对杨丰的绥靖似乎也是没什么节操的,绥靖还不就是想让杨丰祸害北方? “唉,这大明怎么就成了这番模样?” 沈阁老慨然长叹! “那到底该怎么办?” 张位问道。 “还能怎么办,随他们去吧,给南都那边送信,说明一下情况,剩下的咱们也管不了,但愿南都那边能撑住,咱们这几把老骨头,跑又跑不了,继续在这里虚与委蛇着吧!” 沈阁老站起身说道。 当然,关键就是那个跑不了啊。 养心殿。 “陛下,这是刘一燝的供词,因其他逆党昨日就已经逃走,故此臣未能追及,若李盛春真与其同谋,恐怕此时他们已然到达保定,保定总兵杜桐率军在德州前敌,保定并无其他兵马,李盛春找些借口南下,是无人能阻挡,且赵南星在真定已经私下招募党羽,他们会合之后必然到卫辉劫持潞王。” 杨丰一副沉重的表情说道。 “没给沿途地方官员下令拦截吗?” 万历面无表情的说道。 “已经下令,但未必有用,甚至很可能会有更多官员随李盛春一同南逃,臣已经给李如松下令,让他立刻赶往卫辉保护潞王,不过就路程算,他未必能赶得上,逆党劫持潞王之后必然去山东,那时候他也无能为力了。” 杨丰说道。 李如松的募捐大军已经到唐王那里了。 这支狼群一样的募捐队伍,到目前为止已经募捐超过三百万,其中两百万已经送到杨丰这里,而剩下还有崇王和周王,这两家应该还能弄出不少,最终整个募捐数量可能达到四百万。不过在超过两百万后,李如松的募捐力度明显有所减弱,这个混蛋应该开始私藏了,只不过没敢私藏太多,毕竟他手下也跟着部分京营监督的。 而消息传到他那里得五天,他就算真想拦截,骑兵到达卫辉也同样至少得五天以上。 总之时间很紧。 更何况他也未必会真想拦截。 这又不关他的事,他就是搜刮银子换李如梅那些人而已。 他没有必要搀和这个,再说他接下来的立场还很难说会怎样,就算不会和南方合伙,也只会中立看热闹。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 他这几天受到的打击有点多,一直就这样萎靡不振。 真伤心了。 他真没想到他的衮衮诸公们居然会这样对他。 “陛下,咱们得做最坏打算,若逆党的确挟持潞王南逃,在南都另立朝廷,或者干脆连潞王也不用,直接扶持其他藩王,那为了大明江山社稷,也就唯有陛下御驾亲征了。” 杨丰说道。 “若然,朕就只能效法武庙了!” 万历继续那么萎靡的说道。 “陛下,振作一些,有臣在,几个幺麽小丑而已,翻不起什么浪花。” 杨丰一脸忠肝义胆的说道。 万历僵硬的一笑…… 幺麽小丑的确翻不起什么浪花,大魔王面前他们算个屁啊! 正文 第一四六章 圣主明君登基啦 卫辉,潞王府。 “大王,如今国难当头,您就别推辞了,快,请大王上轿!” 卫辉知府曹鈇迫不及待地推着潞王…… 他真的很着急。 “你们快放开我,太后还没给我信,若陛下真被逆贼所弑,太后岂能无信给我!” 潞王抓着门框高喊着。 他早就知道万历根本没死,他是万历的亲弟弟,李太后的亲儿子,在李太后身边还不知道多少亲信,杨丰还没查出真相时候,在他送信的就已经南下,沿途他也有大量商号在保定等地,一路上接力传递,实际昨天他就已经知道了皇宫失火,他哥哥遭遇刺杀的事情。 他可不想给这些家伙当枪使,成功了他也必然是傀儡,失败了他就算有李太后护着恐怕也少不了白绫一根毒酒一杯。 做个太平王爷混吃等死多好? 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的未来充满挑战性呢? 然而…… “大王这是什么话,那逆贼既然弑君,又岂能放过太后,大王身为太后亲子陛下手足兄弟,此时岂能推辞!” 保定巡抚李盛春大义凛然地喝道。 紧接着他抓着潞王的手,从门框上往下扒,不过潞王终究年轻,就算酒色淘的有点虚,也比他们俩老头强,他们居然一时没拽开…… “都看什么,快来请陛下登辇啊!” 曹鈇喝道。 他这都已经改口了。 身为山东人的他这时候估计已经在心中欢呼了。 终于有出来吸引火力的了,原本山东士绅就担心开春后杨丰大举进攻,那时候无论成败,山东必然遭遇战火,虽然大家喊着靖难了,但其实也没做好真正拼命的准备。当初起兵一则山东巡抚是顺天人,而且被抄家丧失理智了,二则不是很清楚杨丰的战斗力,他的真正战斗力是李如梅突袭京城失败后才真正展现,在此之前更多是因为京营倒戈。 至少对于山东士绅来说,对他的战斗力评估依旧只能说正常边军水平,直到李如梅突袭失败,才都猛然发现这家伙真的很能打啊! 李家家丁能打是尽人皆知的。 他们都全军覆没,那杨丰部下可真的很恐怖了。 但那时候山东士绅们已经欲罢不能了…… 这样的日子真很爽啊! 军费是逼着三藩和衍圣公掏的,再加上截留的税款,加起来几百万两银子就招募了五万军队,根本就没多少,新兵一个月也就一两银子,就算还要置办些装备也没几个钱,鸟铳无非就是二两银子一支,五万人全用鸟铳才十万两,总共军费也就花了一百来万,剩下实际上全都被各级贪墨了。 然后大家都不交税了,还能一起借着靖难捐敛财。 这样的日子简直就像五石散一般。 让人欲罢不能啊! 偶尔心中担心未来,紧接着也被靖难捐的快乐淹没,直到眼看开春,才忽然想起真要打仗啊! 但现在…… 有人给他们当枪了! “快,快,都上,把陛下请上辇!” 一起过来的广平知府乔因羽喊道。 他是陕西人。 但是,陕西人也是忠臣义士,既然他们说陛下被杨丰弑了,那当然要同仇敌忾。 事后知道真相无非再幡然醒悟而已。 难道他们还不让投降吗? 然后众人一下子清醒,赶紧就像狼群般蜂拥而上,抓胳膊的抓胳膊,扒开手指的扒开手指,赵南星还推着轿夫赶紧过来,人多势众的他们,迅速解决了潞王的反抗,就那么像移宫案时候衮衮诸公拖着天启一样,把他叔祖拖向轿子,直接按了进去…… “你们莫要害我!” 潞王也像衍圣公一样哭着。 恍如一个被强行按到花轿里的无辜少女。 周围王府属官,护卫们全都默默看着,他们是不会干涉的,一则他们本身也是士绅体系中的,二则周围全是赵南星带来的义士…… 雇佣军。 北直隶有的是这样的。 响马,山贼,盐枭,水匪充斥北直隶,尤其是从三角淀到白洋淀的几百里水网沼泽区,宁晋泊在内的大陆泽沼泽区,连绵的大清河水系,滹沱河水系,整个北直隶中部完全就是盗匪丛生之地。同样这些盗匪和士绅又组成一个互相合作互相依存的基层社会,他们勾结起来控制地方,贩卖私盐,鱼肉百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 现在全都面对杨丰的威胁。 顺天府清丈,打土豪分田地,整理盐政,红巾军民兵化,剿匪,让顺天府境内乱七八糟全被赶出来。 赵南星招募的义士就是这样一群乱七八糟。 不然他还能招募谁? 顺天府周围的农民都已经在传播顺天的改革,难道还有跟他们混的? 一帮忠臣义士们,就这样在潞王的哭嚎中,把他塞进轿子,为了防止他从里面跑出来,赵南星还叫过几个义士盯着,或者说拿长矛堵住轿子,然后八个轿夫抬着潞王走出王府,后面还跟着一连串轿子,都是他的家眷。 王府门前老百姓愕然的看着这场面。 不过大家还是很开心。 毕竟这个祸害终于离开还是值得高兴的,潞王可不像他哥哥那么宅,实际上他就喜欢骚扰地方。 “都看什么,那逆贼杨丰在京城放火,烧死了陛下,又弄了一个假的陛下,如今潞王殿下已经继位,还不都跪下叩拜新君!” 赵南星喝道。 周围老百姓一片哗然。 不过人群中几个士子首先反应过来,既然这话是赵侪鹤公所说,那就断然不会是假的,人家那是名满天下的忠臣,大儒,他说的肯定是真的,所以这些士子们首先对着轿子下拜,欢呼圣主明君的诞生。而周围老百姓也没兴趣分辨,爱谁做皇帝他们还不是一样交税,既然这些士子都拜了,那也就跟着拜呗,然后所有人开始拜见圣主明君。 圣主明君依然在哭。 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如何他这个身份已经明确,紧接着他已经称帝的消息,就会在民间迅速传播开。 “走,请陛下幸南都!” 孙翰林深吸一口气,踌躇满志的喊道。 然后那些轿夫开始向前,大明的圣主明君就这样踏上了前往南都的道路。 卫辉城外。 李如松默默看着远处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 “大帅,看起来没多少人,咱们这五百兄弟突袭,想来足以。” 他身旁一名将领说道。 李如松摇了摇头,只是在那里默默看着。 在他身后五百名长途奔袭的精锐骑兵,全都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统帅,他们是从汝南一路奔袭至此,原本还在敲诈崇王,得到加急的军令后,立刻抛下大队人马全速北上,三天狂奔五百里到这里,任务就是拦截潞王,如今已经到了却不动手是什么鬼? “在此等着!” 李如松笑着说道。 说完他独自骑马向前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对面正在向东奔曹州的队伍里面,赵南星就独自骑马走出,很快两人就照面。 “李都督,可知杨丰弑君?” 赵南星拱手说道。 “李某不知,李某只是接了兵部的命令,前来拦截潞王,请潞王回府而已。” 李如松笑着还礼说道。 “杨逆火烧乾清宫,烧死陛下,又弄了一个假的当傀儡,此乃从京城逃出的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证实,保定巡抚李盛春同样确认,我们正迎潞王去山东,号令天下忠义讨伐弑君逆贼。李都督受大行皇帝厚恩,能有今日全赖大行皇帝赏识,如今大行皇帝被这逆贼所弑,李都督何不随赵某前去拜见新君。” 赵南星说道。 “杨丰是否弑君,某进京一看便知,李某还不至于认不出陛下真假,但在此之前,还请潞王暂时回王府。” “李都督,难道不想这从龙首功,陛下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李都督精兵,护卫陛下讨逆,待陛下登基之时,自然裂土封王,效仿黔国公故事,以李家世袭辽东为国藩屏。” “李某只是为国戍边,不敢有非分之想。” “李都督,何苦相逼?” 赵南星叹了口气说道。 “赵公,陛下生死,你我心知肚明,就像你说的,李某能有今日,全靠陛下赏识,既然如此,李某自然要忠于陛下,你们与杨丰之间如何,有李某无关,李某只知道这江山得是陛下的江山。杨丰若真弑君谋逆,李某自然会带着兄弟们与他血战到底,可要是有人想借此谋夺陛下江山,李某也一样不答应,请赵公回去转告大王速回王府。 否则,李某就只能冒犯了。 李某虽然就带了五百亲兵,但想来也足够。” 李如松说道。 赵南星看看他身后依旧按兵不动的部下,再看看已经走远的潞王…… “赵某懂了!” 他无奈的说道。 紧接着他掉转马头,追赶着很快进入队伍,然后队伍后面那些装着银子的车辆开始减速,其中一辆马车上的箱子掀下,无数金银在阳光下撒落…… 李如松笑了! “进攻!” 他突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直冲向那些金银,后面五百骑兵立刻跟随。 正文 第一四七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没拦住?” 杨丰看着李如松。 李都督因为急于赶到卫辉,所以只带着五百亲兵奔袭。 结果对方兵力众多而且都颇为悍勇,最终他们没能截住潞王,只是击溃了其后卫并抓住几个姬妾…… “那就算了吧,真要是抓住了还让陛下难做。” 杨丰说道。 他本来就算计好了是这个结果的。 潞王不南下去登基,他这里又如何御驾亲征? 不过暂时还不急,毕竟潞王这时候还没到南京,还没公然登基昭告天下。 最新的消息是他到兖州然后被请到了衍圣公府,估计是去捞一把,之前他们从卫辉带出一百多万两,结果被李如松给突袭了,多半都被截下,其实李如松奔袭五百里就是为了这个。潞王就藩才不到十年,就积攒了近两百万的家业,不过之前已经被逼着捐了五十万,李如松又截下近百万,剩下也就还有几十万,所以到衍圣公府上打秋风是必然的。 可怜的衍圣公。 李如松笑着把一本账簿递上。 “开原伯,请过目。” 他说道。 “我不想看这个东西,总之你再给我留下两百万就行。” 杨丰笑着说道。 “开原伯,说好对半分的,总共多出不到三百万。” “那也行,你让手下兄弟都把从潞王府抄出来的宝石珍珠什么的也分我一半。” “呃,好吧,那就再留下两百万!” “对嘛,都是爽快人,没必要在这些细节上计较!” 杨丰说完随手把账簿拿过来团了团直接扔到外面的春雨中。 这样李如松此行的搜刮,总共给他带来四百万的进账,加上之前剩下的,杨丰手中目前可动用的资金,总共还有八百万。 虽然接下来很多地方的税收肯短时间无法到手,但朝廷也不会给藩王们发俸禄了,实际上就养着京城里越来越少的文武官员,另外还有京畿的军队,主要是京营和蓟镇等总兵部下募兵。这些应该够短时间使用了,反正很快就会有巨额的收入到手,唯一的问题是开春之后因为漕运的中断,粮食可能会比较紧张…… 也不算严重。 到不了饥荒的程度。 再说那时候也就该御驾亲征了,可以到南边去吃饭。 “李兄,如今这情形你也明白,到处都是逆党作乱,朝廷的税也收不上,漕运也断了,接下来还得讨伐逆党,这么多文武百官还得养活……” 杨丰开始絮叨。 “开原伯想说什么?” 李如松警惕地问道。 “很简单,我没钱管辽东了,所以以后辽东的钱粮得自己解决。” “开原伯,您不能这样,辽东还有十万大军!” “有十万吗?” “员额八万三千三百二十四。” “实数呢?” “呃?” “李兄,辽东我是不会管的。 但是,你可以放心,朝廷会任命你为总督辽东军务,给你个尚方宝剑,文武官员先斩后奏,辽东巡抚和巡按御史,各道,统统都裁撤,就是你想换地方官也随你便,只需要向朝廷推荐一下就行,朝廷会给你任命的,总之就是以山海关为界,山海关外一切由你来做主。 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 杨丰笑着说道。 “开原伯,李某没有任何惊喜,阁下无非是顾不上北方,想哄着李某给你把后背守好而已,等你解决了其他的,我不信你会真的放弃辽东,到时候李某给你当这个苦力,结果还是一场空而已。” 李如松淡然说道。 “如果到时候你的实力很强,我对付不了你呢? 那时候你就是辽东王了,甚至你们李家世世代代都是辽东王,你看,有这么好的未来,为什么不去争取一下,左右辽东也没有能打过你李家的,你们李家趁着我在南边顾不上的机会,迅速完成对辽东的控制,你都说了有八万大军,只要你真有八万精锐,我是肯定对辽东没兴趣的。 毕竟做什么都要讲究成本,如果我重新收服辽东需要动用数十万大军,还得死伤以十万计,耗费无数钱粮,那我为什么非要收服,只要你还是大明的臣子就行了! 剩下该做生意就做生意呗? 说到底和江南比,你们那地方真不值钱! 试一下! 为什么不试一下呢? 你会成为辽东王的,你是一个要做王的男人!” 杨丰比李如松还激动的说道。 然后就让他和野猪皮恶斗,看看是野猪皮打过李如松还是李如松打过野猪皮。 “开原伯如此自信,就认为自己能战无不胜?” 李如松说道。 “广宁伯,你还是不相信我。 回头我就让陛下给你封爵,现在就这样称呼吧。 广宁伯,我是大明皇帝吗?我不是,对于我来说,大明退回藩镇时代,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还控制着皇帝,我是那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最强者就行,像那些好的地方我必须要抢到手,比如说江南,可不值钱还要费很大力气的地方,我抢了做什么? 辽东能给我带来什么? 八万募兵,一年近两百万的军饷包袱? 我有那两百万做什么不行,非要去给你们吃空饷?” 杨丰说道。 “辽东无法自给……”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没有粮食自己想办法,去抢蒙古人的牲畜,去抢建奴的粮食,另外你还管着朝鲜,可以让朝鲜王给你交粮食,很快倭国会再次进攻他们那里,他不给你粮食你就不管他们,或者你还可以哄着南方那些士绅,就说你可以和他们一伙,只要他们给你海运粮食。 我不介意的。 我其实一直很好奇,高句丽人可以在辽东立国,契丹人可以在辽东立国,女真人都能在边墙外的冰天雪地立国。 太祖时候辽东粮食都能自给,正统年间才一钱多点银子一石米。 怎么现在辽东就不能自给? 不能自给那就想办法,女真的贸易给你们,建奴那里人参不计其数,西虏那里牛羊马匹不计其数,再不济你们抓朝鲜女人卖到关内,都能每年捞足,想丰衣足食得自己动手,不能总是指望别人。 我再帮你们一把,叶赫部西边十几里的山里有银矿,我之前在那里做生意发现的,你去揍他们一顿抢过来。 你们不会连抢都不会吧? 当然,你们不能抢关内,你们要是敢抢这边,你弟弟应该会告诉你后果,现在整个顺天府都在红巾军化,这一带几百万人口全都和京城一样,接下来我要把永平府一样红巾军化,有胆量你们可以再来试一下,不过那时候你要是再被抓个弟弟,可就不是能用银子买回去的了。” “开原伯,你比我们还像强盗啊!” “呃,看来我不需要再多教你了,总之你的任命很快就下,广宁伯,回去做你的辽东王去吧,我看好你哟!” 杨丰说道。 接下来辽东就是个养蛊之地。 猴子很快就会重新开战,李如松未必有兴趣再管朝鲜,然后倭军吞并朝鲜威胁到野猪皮,野猪皮肯定求李家,李家也肯定看着他和猴子拼,有银矿做诱饵的话,只要能证实了,那李如松肯定会对金台吉下手,但炒花集团和金台吉关系密切,两家和李家都有血海深仇…… 这样算算接下来的辽东会很热闹,但无论如何,只要李家的封印解锁,他家那些家丁,还有辽东各地将门就是这片土地上的老大。 这些家伙养了八千家丁,还不算数万募兵十几万军户。 这时候的野猪皮实力完全不足以抗衡这个集团。 “开原伯,我们还是朝廷的官军。” “好吧,好吧,我一年给你们一百万,剩下的你们自己解决,怎么就跟个买菜的老娘们一样,一点都不爽利。” “行!” 李如松毫不犹豫地说道。 一百万就足够。 他要一百万是为了真正控制其他各家。 “但每年给你们一百万可以,你们必须每年向关内输入一万头牛,五千匹马,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弄的,这个数目必须够,当然,这些都会折价给钱,并不是白要你们的。” 杨丰说道。 “行!” 李如松毫不犹豫地说道。 无非就是出去抢呗,要不然他们养着那么多家丁干什么,一万头牛五千匹马而已,自己放牧养一部分,不够出去找个部落搞犁廷,一个部落就够了,就算为了这一百万,也绝对值得出去扫荡一场了,说到底李如松也明白,杨丰不可能和过去的朝廷一样,继续养着他们了。 这一天是必然的。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说过,我是一个尊重实力的人,我愿意与真正有实力的人分享一切,而我们的大明朝很大,也有足够可以分的,只要能互相达成满意,完全可以这样商议着来。以后你们在辽东自己过,咱们该做生意做生意,有什么出去发财机会自己做不了的,也可以联合起来,毕竟我们还是有一个共同的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杨丰一脸认真地向着皇宫方向拱手说道。 “哈哈哈哈……” 李如松终于没忍住,在那里大笑了起来。 正文 第一四八章 投降,也要争第一 辽东就这样被甩出去了。 至于如何整合内部,那个是李如松的事,杨丰是没必要操心了…… 也没什么难度,他们李家本来就是这个集团的老大,剩下祖家这些次一级的也都是听他们的,再加上李如松现在有银子,一手尚方宝剑一手银子,想完成内部整合很简单。 就是辽东的文官们要倒霉了。 接下来肯定就是辽东利益的重新分配。 李如松还不至于傻到动那些将门,所以原本掌握大权的文官们,会成为这场重新分配的牺牲品,还有那些已经文人化的将门,这样的将门数量也不少,辽东旧家族大多文人化,比如复州刘家这样的。这也是李家做大的重要原因,辽东旧的世家绝大多数都往科举上挤,反而李家这样纯粹的武将做大,尤其是李成梁还有那么多儿子。 不要小看这个。 古代家族就是拼儿子数量的。 东李西麻,李家就是儿子多,麻家儿子侄子也多。 而野猪皮又得去给他的老主人跪下磕头了,因为目前来讲辽东最怀璧其罪的就是他,他的人参是目前辽东最重要的商品。 谁不喜欢呢? 虽然他的贸易多数都与李家合作,但终究不是真正李家的,过去因为李家就是个地方豪强,可以和他合作,可现在李如松是要做王的男人,那就很难说会不会继续容忍他了。他是什么心思,别人不知道,难道李成梁还不知道?别说是李成梁了,顾养谦都知道,顾总督早就提醒过朝廷,野猪皮是个祸害,只不过那时候李家需要这个祸害。 但现在李家心态不同了。 李如松还会容忍这样一个祸害继续在身边吗? 卧榻之畔啊! 还有朝鲜国王要哭了,他就不喜欢李如松,他就喜欢秋毫无犯的戚家军,可现在他要想保住自己的国家,就只能去跪着求李如松了,不过李如松现在肯定没兴趣管他,除非他能给李如松足够的动力。但这时候的朝鲜,真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了,他们返回汉城时候,原本十几万人口的汉城,总共还剩下三万八千九百三十一个活人。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女人。 所以他也就能用女人来收买李如松,这样的话可以鼓励一下,能挽救那些可怜的朝鲜女人,也算是功德无量。 唉,开原伯总是如此仁慈。 总之…… 养蛊去吧! 只要整合好了内地,辽东完全不值一提。 就算倭国灭了朝鲜又能怎样,猴子的下一关是野猪皮,李如松肯定推着野猪皮和猴子打,而且野猪皮同样也会对朝鲜的地盘感兴趣,等到他和倭军真正大规模交战,发现后者实力不过如此后,他肯定会反推回去的。和寒冷的辽东山林相比,朝鲜已经是好地方了,既然倭国能抢,他为什么不能抢,然后他和猴子在朝鲜展开争夺。 最后无论什么结果,都是被杨丰踩死的货。 至于朝鲜…… 大明会给他们报仇的。 春暖花开的季节很快到来,整个顺天府转入春播。 因为多了两万头牛,再加上很多佃户和军户真正分了田地,春雨滋润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满怀希望播撒种子的人们,而且运河解冻后商船也开始到来,尤其是天津沿海解冻,渔业盐业全都恢复,拖网捕捞是必须得上了,排桨蜈蚣船加上大型拖网轻松扫荡海河口的渔场。 至少天津不用担心缺吃的了,涨潮的海河会将一船船海鱼轻松送到天津。 这时候倭国就已经使用拖网捕捞,欧洲北海渔场甚至已经开始出现生态破坏性的拖网捕捞。 剩下只是初级的加工而已。 但无论如何,渔业都是杨丰未来重要的发展目标,甚至他还在组织那些纤夫疏浚运河,建造大量小型高速排桨船…… 从大沽口往京城运输海鱼。 这趟水路四百里,只要两天内能运到,那么京城就能吃上鲜鱼。 无非就是价格高而已。 一艘排桨船几十个人轮番划桨,运输几千斤迅速处理过的海鱼,真要是拼命划船,四十八小时内绝对能到,遇上顺风二十四小时都行。 甚至冰鲜都没问题,大沽口有大量海冰,沿海渔民因为没有淡水都习惯在海边储冰,然后喝融化的海冰,虽然也不是真正淡水,但对于大沽口的那些渔民来说,这就是能喝的淡水,这些海冰就能提供冰鲜,冬季里杨丰特意让天津的纤夫们去储备了大量海冰。 而就在这个春天里,潞王也在济宁登船开始南下,他刚一离开,衍圣公就入朝请罪了…… “陛下,罪臣罪该万死啊!” 衍圣公哭着趴在万历脚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嚎着。 万历无语的看着他。 衍圣公和当初被绑去起兵举义一样,也是被绑着来京城的,只不过对外说是衍圣公自缚进京,来看看陛下是不是真被逆贼弑了而已。 不得不说衍圣公总是如此深明大义。 要知道万一陛下真被弑了,或者没有被弑了而对他起兵一事震怒,他是要掉脑袋的,但为了能够给山东那些忠臣义士们,确认陛下的生死,他也就义无返顾的不顾自己安危前来,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简直不愧圣人之后,足以让天下人敬仰。 简直太伟大了。 后面山东士绅无不赞颂衍圣公。 至于他见陛下的结果…… “陛下,罪臣真是鬼迷了心窍,居然听信了那些奸贼,以为陛下真的被那逆贼……” 衍圣公正说着,突然间本能的一哆嗦。 然后他转头用谄媚的笑容看着杨丰,后者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被开原伯弑杀,故此一时间也没多想,就立刻起兵欲前来救陛下,如今才知道是罪臣糊涂,罪臣错把开原伯这样的忠良当逆贼,如今铸成大错,罪臣唯有俯首阙下,以待陛下赐罪。” 他继续对着万历哭嚎。 旁边阁老们一个个捂着胸口,明显有点被他的无耻刺激了。 “衍圣公似乎在逆党行刺陛下前,就已经起兵靖难了吧?” 杨丰阴森森的说道。 衍圣公赶紧转头。 “回开原伯,那都是山东巡抚张允济主谋,他家是顺天府固安县的,因为和冯盛明等人合谋引寇,被开原伯抓了,他怀恨在心,就与兖西兵备道李日茂合谋唆使德王谋反。老朽是被他们抓去的,老朽抵死不从,路上还想跳崖自杀,您看我这头上,就是那时候留下的伤疤!” 衍圣公赶紧摘下方巾,露出脑门上的疤痕。 然后他又哭了。 “都怪老朽性子软弱,被他们抓到济南后,被他们关起来逼着出面,没有继续以死抗争。” 他擦着眼泪说道。 “你说被他们逼的就是了?” 杨丰怒喝一声。 紧接着他向万历行礼。 “陛下,臣觉得衍圣公所言多有不实,最好先交锦衣卫严加审问,断不能让他如此轻易蒙混过去,衍圣公带头起兵靖难,此事早已天下皆知,不能因为他的一面之词就相信的。” 他说道。 衍圣公傻眼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阁老们。 “陛下,老臣觉得……” 赵阁老沉吟一下。 衍圣公可怜巴巴的期待着。 “还是审一审吧,毕竟谋逆事大,不过衍圣公身份尊崇,审问时候尽量不要用刑,就算是非得用刑,也尽量不要用太重的。” 赵阁老说道。 衍圣公用哀怨的目光看着他。 “既然如此,就交锦衣卫吧,速速审问清楚。 另外下旨晓谕山东军民,此前种种皆因误会,再加上部分奸人煽诱,遂使君臣阻隔,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再执迷不悟即为谋反。今以总督山东军务邢玠,护送英国公宣慰山东,解兵安民,除张允济,李日茂等一干逆首,其他但解兵者皆赦免,原山东官员戴罪以白身领职以待处置。 德,鲁,衡三王禁足府中以待处置。 山东应解京钱粮速速解京!” 万历说道。 杨丰有些意外的看着皇帝陛下,很显然皇帝陛下有点自作主张啊! 皇帝陛下没有看他,只是继续摆着帝王威严,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皇帝陛下其实也有点轻微的颤抖。 “走吧,衍圣公,咱们去诏狱喝茶,那里可好了,我最近又新做了些好东西,您去给鉴赏一下?” 杨丰走过去拎着衍圣公的脖子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拎着衍圣公,半拖半走的向外走去,可怜的衍圣公还不时向后伸着手,仿佛在做最后分别一样,不过后面并没人在乎他,皇帝陛下正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双腿,尽量摆着帝王威严,至于阁老们在互相看着,一个个脸上带着深沉。 山东官员士绅投降的太干脆了。 哪怕皇帝开始御驾亲征,到了他们再投降也还能说有点节操,可前脚送走潞王后脚就投降,这种操作简直是太…… 太狡猾了! 这摆明了就是怕杨丰误会,干脆敞开大路告诉他,这运河随便他走,后面就是粮食缺乏也没问题,山东这边税粮也交上。 这些无耻之徒! 正文 第一四九章 这该死的懦弱 “衍圣公,咱们这诏狱,还是头一回接待衍圣公这么尊贵的客人吧?” 杨丰看着吓瘫了的衍圣公说道。 “回开原伯,确是头一回,衍圣公文班之首,算是咱们大明文臣里面排第一号的,虽说并无实际官职,但身份尊崇,真要是大朝会时候,就是三公在文班里面也得站他下首。” 负责诏狱的锦衣卫说道。 “蓬荜生辉啊!” 杨丰看着衍圣公满脸笑容的说道。 “十万两!” 衍圣公仿佛心有灵犀般尖叫着。 “吔,你们家到底有多少银子,上次你就送了十万,给张允济等人招募靖难军掏了二十万,被潞王打秋风又二十万,这才半年就拿出六十万了,看来你家里真的很有钱啊!” 杨丰说道。 衍圣公其实破财不多。 真正破财最多的,其实是德衡鲁三王,这三王被逼着每人掏了五十万两充当靖难军的军费,结果现在又被山东官员士绅们卖了,接下来不用杨丰教,万历也知道该趁机把这三家废了。可怜三藩是真冤啊,被逼着掏银子起兵,然后又被出卖,接着还要被撤藩,哪怕是杨丰此刻想想都觉得他们冤啊! “开原伯,您也知道这些,老朽真没有了。 我孔家虽然传承至今,可期间遭逢劫难也多,正德年间还被盗匪多次攻陷,家产荡然无存,孔家就是那两千多顷祭田,还要赡养族人,从正德年间至今不足百年,纵然有些积累也不过数十万两而已,如今你要一笔,他要一笔,我孔家真比当年被流寇洗劫还干净。 老朽求开原伯,您就放过我吧!” 衍圣公抱着他腿哭嚎着。 看得出是动了真感情,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其声哀婉悲戚,简直让人闻之恻然落泪,就连那些锦衣卫都一个个不无唏嘘…… “开原伯,十万的确有点少,他既然已经捐献过十万,那咱们再要个三十万两也算给圣人面子了,毕竟他家当年的确被流寇洗劫过。” 那锦衣卫说道。 “呃?” 衍圣公都傻了。 “将军,将军,老朽哪有如此多的银子。” 他哭嚎着。 “衍圣公,两千多顷免税的祭田,这还不算你孔家的隐田,左右那曲阜县令是你选的,难道还有人会查你孔家田产?曲阜城内商税归你,那曲阜县就跟你孔家封地一般,要说这一年不落个十万两,你是把我们当猴耍吗?这公爵都是五十万两,如今少要你十万两,已经是给你祖宗面子了,你要是再不懂事,就别怪兄弟们不客气了。 兄弟们,伺候着衍圣公! 让衍圣公也鉴赏鉴赏咱们诏狱的好东西!” 那锦衣卫喝道。 这些家伙这几个月跟着杨丰,那绝对是快活的很,现在几乎已经完全变成杨丰的爪牙…… 他们的确是锦衣卫。 但本质上还是京城军户里面的一份子。 那些顶着锦衣卫指挥之类头衔的,的确都是勋贵,可普通锦衣卫就是些当差的军户而已,本身就是京城百姓的一份子,现在整个京城绝大多数都是开原伯的党羽,他们自然也免不了。 紧接着那些锦衣卫一拥而上,在衍圣公的挣扎哭嚎中,把他绑到了一个特制的铁椅子上,椅子面上全尖锐的铁刺,衍圣公一坐上就惨叫起来,然后还被这些混蛋用皮带绑住。可怜的衍圣公惊恐的看着一旁,那里一个锦衣卫正在往椅子底下填木柴,还塞进去了引火的松针松塔…… “衍圣公,我给您驱驱寒气!” 他拿着火媒,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说完就要往里面伸…… “别点火,别点火,饶命啊!” 衍圣公疯狂挣扎尖叫着,然后因为挣扎立刻就变成惨叫了,毕竟他屁股下面是尖锐的铁刺,保持不动是所有铁刺一起,不会往里面扎的,但一挣扎就肯定会往里扎了。 “慢着!” 突然间杨丰说道。 那些锦衣卫赶紧停下,一个个疑惑地看着他。 衍圣公仿佛筋疲力尽般,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衍圣公,他们都不懂事,你别跟他们计较,不过十万两的确少了,作为公爵是少不了五十万的,上次你捐了十万,这次理应再捐四十万,但为了给圣人面子减去十万,还有三十万,但既然你家遭过灾,也不是不能再通融,不过这个得看你的懂事不懂事。” 杨丰说道。 “开原伯但有吩咐,老朽无不从命。” 衍圣公毫不犹豫地说道。 杨丰示意那些锦衣卫都出去,后者茫然的离开,然后这间刑室里就剩下了杨丰和衍圣公,后者战战兢兢的看着他,明显感觉到了不妙。 “第一,你要上表怒斥奸臣,尤其是那些南逃的,他们挟持潞王,还散播谣言说陛下驾崩,潞王继位,这种大逆不道的逆臣,你必须与他们划清界限,让天下都知道他们是逆贼,不要听信他们的谎言。” “老朽这就写!” “第二,你要对之前在山东,被逆党胁迫的事情,原原本本做个交待,最好写的细致些,让陛下明白你是被迫的,然后编成小册子上奏陛下,请陛下下旨刊印在民间散发,连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大义觉迷录。” “老朽自然是要写的!” “第三……” 杨丰笑容诡异的看着衍圣公,后者都被他看的浑身发毛。 “衍圣公,我其实也有一颗文艺的心。” 杨丰突然颇为羞涩的说道。 “呃?” 衍圣公目瞪口呆。 “我虽然出身寒微,但一直好学不倦,哪怕身在关外苦寒之地,依旧不忘每日研读圣贤典籍,我也很勤奋的,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行事如此偏激,那不是我生性狂悖,我其实是一个很温文的人。但我在关外苦寒之地研读圣贤典籍时候,越看越发现这天下儒生的路走歪了,而且完全偏离圣贤本意,简直就是读圣贤书读上了邪路。 真的,就如今这些儒生,孔夫子活过来都能气得砍死他们。 我越研读越着急。 我急啊! 所以我才入关。 我想的就是把他们拉回正途,让他们做一个真正的圣贤弟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搞的简直不堪入目,这样也就能让大明恢复朗朗乾坤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没跟任何人说,今天是见着衍圣公,见着孔圣之后,我才终于得以倾诉衷肠。” 杨丰一脸忧国忧民的真诚说道。 “开原伯果然深明大义。” 衍圣公颤巍巍说道。 估计是被他这浮夸的演技给雷的。 “所以,我想请衍圣公帮我。” “呃,老朽如何帮开原伯?” “很简单,我准备请陛下设立国学研究院,衍圣公自然是院长,然后衍圣公对天下儒学一些叛经离道的行为进行匡正,对圣贤典籍进行最权威注解,这样以后就不会出现走上邪路的情况了。” “开原伯,老朽虽然是衍圣公,但才疏学浅,难当此任啊!” 衍圣公颤巍巍说道。 这回是真哆嗦了。 做衍圣公如何才能始终受天下儒生尊崇? 闭上嘴! 做好一个牌位就行。 牌位不能开口,牌位就是牌位,牌位开口那就是妖异了。 衍圣公不能对儒学有明确态度,甚至最好连儒学的文章都别写,平常写个诗词装逼就行。 因为天下儒生几乎每个人都对典籍有自己的研读,如果他明确表态,那么以衍圣公的这个身份加成,就会被利用来攻击别人,然后他就成了众矢之的,他表态越多,得罪的儒生也就越多,然后这些儒生就会攻击他,最终会扒他的皮,说到底衍圣公这个名字下面的脏东西多得是。 一扒肯定都是屎! 他做牌位。 大家就把他当个牌位尊奉着。 他敢开口,那这个牌位就动摇了,甚至会被砸翻,只要他得罪的儒生足够多,这一天是必然的…… 他的冷汗一下子冒出来了。 这家伙用心极其歹毒,想想就知道他会逼着自己说他想说的,按照他的意思解读典籍,可以说就是用来攻击天下儒生的,绝对不能屈服,这不是钱的事,这是要让他自掘坟墓,让他成为天下儒生的公敌。 “衍圣公,我是很真诚的请你。” 杨丰微笑着说道。 说话间他又引燃了那根火媒。 “开原伯,您放过老朽吧,老朽愿意再捐四十万两。” 衍圣公哭着说道。 “晚了,我已经开口请你了,你就必须得答应我。” “开原伯,啊……” 衍圣公还没说完,突然就惊恐的尖叫一声,拼命挣扎着试图站起。 杨丰笑着指头一弹,那火媒瞬间飞到了椅子下,然后里面干枯的松针瞬间被点燃,因为燃烧太快,来不及被上面的烟囱抽出,甚至里面的火焰都从衍圣公屁股下面的炉门向一旁喷出。 “开原伯,我干,我干……” 衍圣公看着那火焰,惊恐欲绝的尖叫着。 “真的,不反悔?这做了国学研究院的院长,可是要在京城为官的,你要是敢逃跑,我可是真会杀你全家的。” “我干,我干,你要我怎样都行,快放了我,啊……” 正文 第一五零章 大规模群体性事件 欺负衍圣公总是能让杨丰找到一种莫名的快乐。 其实也不能说是欺负。 毕竟这个衍圣公还不是写出八荒咸歌盛世的那个。 这个是那个的伯父,就是这个活的有点久,结果把儿孙都熬没了,才不得不让侄子继承,最终成就八荒咸歌盛世。 当然,就算没有这一出,这种雄文还是会有的。 这是衍圣公家族血脉相传,都融入到了骨子里的天性,在投降这种事情上他们总是要争第一,给李自成摆出大顺天子万万年,给多尔衮上八荒咸歌盛世,给威廉二世请圣像,幸亏光头佬机灵,直接把人绑走,让他们没有机会,要不然他们一定也会给招核高喊板载的…… 呃,画风有些诡异。 总之倒霉的衍圣公最终还是抵不住这该死的懦弱,在那张椅子上体验了不到五秒钟后,他就已经彻底被征服。 然后在杨丰的邪恶目光注视下,他哭着在刑室里写出了大义觉迷录。 “加上一句,八荒咸歌盛世!” 杨丰说道。 “呃,加在何处?” 衍圣公小心翼翼地说道。 说话间他还挪动了一下很疼的屁股。 “我哪知道,选个文理能通的位置随便加上就行!” 杨丰喝道。 衍圣公赶紧检查一遍,迅速找出个合适位置,然后塞进去了八荒咸歌盛世。 “文采斐然啊!” 杨丰看完感叹着。 衍圣公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向陛下求情,有这个就差不多了,说起来你也的确挺无辜的,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我不会看着你不管的,不过那银子你还是要捐的,再捐个二十万意思一下就行,另外献五万两成立国学研究院,把你那二十多万亩祭田拿出五万亩,作为未来国学研究院的院田。” 杨丰说道。 说完他就像个不负责任的渣男般,带着满足的笑容走了。 剩下衍圣公继续在那里嘤嘤啜泣。 而这个结果也让万历很满意,尤其是八荒咸歌盛世的雄文,让皇帝陛下难得露出一丝微笑,衍圣公捐款成立国学研究院,捐献祭田做院田,这同样也让他的正统性显得无可置疑。而那些说他驾崩的谣言不攻自破,毕竟这是衍圣公亲自验证的,只要不是铁了心要造反的,都很难不承认这个事实,至于依旧不承认的那些就是真正要造反的。 那样的无论做什么,别说是衍圣公验证,就是他自己去站在这些人面前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剩下的就简单了。 直接把大义觉迷录刻板印刷,然后分头送各地就行了。 而结果也很令人满意,随着邢玠率军进入山东,各地官员士绅全都放下武器待罪。 不过也有个意外。 兖州兵备道李日茂得知自己属于逆党首脑,不在赦免行列,立刻与跟随他的王好贤,徐鸿儒等人,率领以闻香教徒为主的五千靖难军南逃,邢玠上奏说不知去向,但实际上是跟着潞王南下了。 山东三藩禁足府中。 然后由皇帝陛下派魏公公过去,主持对三藩的撤藩。 随着那些大义觉迷录分发各地,原本谣言四起的北方各地迅速恢复平静。 河南巡抚荆州土,陕西三边总督李汶,山西巡抚魏允贞,陕西巡抚贾待问,从辽东调任大同巡抚李化龙,甘肃巡抚田乐等人纷纷上奏,表示不会相信那些谣言并恭贺山东的平定。这些家伙绝大多数都是北直隶的,之前李汶甚至已经在串联,准备一旦杨丰对顺天以外下手,他就联合起来勤王的,然后得知潞王南下的消息,全都迅速切换状态。 一个个又成了忠臣,李汶甚至上奏,请求调西北边军南下讨伐。 看得出他们都很欣慰。 有替死鬼的感觉都是很爽的,如果能跟着再去抢一波就更爽了。 然而…… 替死鬼们还在会议中。 南京。 “一群老朽,简直夏虫不可语冰!” 赵南星愤然怒喝。 他身后刚刚离开的兵部大堂里一片红色。 当然,是官袍的红色,不是红巾军的红色。 南京六部尚书,守备武臣,协同守备,操江都御史,提督操江武臣,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应天巡抚等等,数十名红袍官员齐聚于此,一个个表情严肃气度俨然的坐在那里…… 扯皮! 扯皮最好了,大家都喜欢扯皮。 潞王至今还没到南京。 实际上他连淮安都没过,潞王至今依然被堵在清口,甚至连清河县也都没让他进。 漕运总督兼凤阳巡抚褚鈇派兵在清口看着他。 而他只能住在船上。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很多天了。 南都群臣都是老狐狸,并不比阁老们差,究竟该怎么做得看情况再说。 这段时间主要是赵南星等人在南京活动,但京城的圣旨,兵部的公文,各家勋贵的私信,都不断送到,只不过因为情况没有确定,都被留着但没有回复,说到底这种事情实在太大,南京群臣也是各怀鬼胎,无法确定究竟该怎样,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都是老谋深算的,连这都不懂就扯淡了。 造反? 哪有那么容易定下来。 原本历史上他们也是让福王等人滞留清口很久。 而这已经是他们的第八次会议了,也和前面七次一样没有结果。 目前南京文官的老大是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杨成,而且他还掌南京都察院。 他是苏州长洲县人,背后的确是主张对抗杨丰的核心区。 但他本人是个七十多的老头,指望他振臂一呼是不可能的,这家伙还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三朝元老,什么都经历过,那是真正老奸巨猾的,反正让他带头是不可能的,他一把年纪还不至于这么傻,所以他想推着那些勋贵们带头。但勋贵们同样也不傻,干这种事情无非就是求富贵而已,大家都是富贵已极了,还去求什么,说到底拥立潞王无非就是谋个封侯之业。 但是…… 大家本来就是公侯啊! 那为什么要傻乎乎的带头呢? 所以守备武臣成山伯王允忠,协同守备安远侯柳懋勋一致不干,包括去年才袭爵的魏国公徐弘基同样不干,如果有人带头他们跟着可以,但要他们带头是肯定不行的。 剩下那就是镇守中官了。 呃,这个就算了,南京守备太监邢隆正在不断向京城告密呢! 根本没有人带头啊! “一群老朽,恶臭,陈腐,简直就是一群行尸走肉!” 赵南星就这样怒骂着走出兵部,外面等待的密密麻麻无数青虫立刻涌上,仿佛一片涌动的豆虫…… “梦白兄,如何?” 为首的顾宪成迫不及待的问道。 “还能如何,当然是再议,真恨不能一把火烧了这兵部!” 赵南星愤然说道。 “震厓公也不肯?” 长洲籍新科举人文震孟激动的挤到前面问道。 “年逾七旬,位极人臣,还欲何求?” 赵南星冷笑道。 然后周围一片愤慨的骂声。 这里都是南京国子监,还有淮扬苏松常镇徽湖嘉等地,甚至包括上游各地的书院,比如白鹿洞书院这些顶级书院的学生,他们在潞王南下之前,就已经开始串联起来在鼓吹靖难。这时候江南已经基本形成了书院议政体系,尤其是那些顶级书院,学生都是各地士绅子弟,他们背后是整个士绅集团,然后凑到一起学习之余指点江山。 抨击时政。 得益于明朝的宽松舆论环境…… 当然,主要是皇权不下县,而文官又是从他们中间出来的,当然也不会管这种事情。 总之书院某种意义上就成了大明版地方议会。 后来黄宗羲设计的理想国,就是以书院充当大明版议会然后玩联省自治。 只不过他被咱大清一巴掌抽老实,赶紧去给麻哥高喊圣主明君去了,最终这个理想国也就仅限于他的几篇文章里。 但这个设想是有基础的。 自从杨丰的种种恶行传到江南,在顾宪成,高攀龙这些下野官员挑动下,各地书院就已经开始了大讨论,大明已经出了董卓算是尽人皆知,之前山东靖难时候江南就已经出现举着孔夫子牌位,堵到衙门要求靖难的。现在杨丰弑君的消息再传开,各地士子们立刻确信无疑,这样的逆贼不弑君才是怪事,弑君是必然的结果。 所以在江南士子中,万历就是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是替身,其他任何解释都是没用的。 朝廷圣旨? 杨丰都弑君了发几份圣旨还不简单? 阁老们的私信? 他拿刀逼着阁老们写的呗? 什么是真相? 从北方逃回的孙慎行,叶向高,赵南星这些人才是真相。 真相就是杨丰弑君,然后用傀儡代替万历,真相就是皇帝已经遇害,真相就是潞王以皇帝亲弟弟身份南逃,准备在江南继位,然后号令天下起兵靖难。 “走,咱们进去问问!” 文震孟振臂一呼。 “同去!” 周围数千甚至有可能上万士子齐声高喊。 然后他们立刻就要冲向兵部衙门…… (还有一章稍晚些,今天上午有事没写) 正文 第一五一章 很好,很有精神! “这是要干什么,都散了!” 蓦然间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 正在试图冲击兵部的青虫们,纷纷愕然回头看着后面,一顶八抬大轿正在他们后面,轿子里坐着个没胡子的家伙…… “看看这个,知道这是什么? 衍圣公亲笔,大义觉迷录,衍圣公亲笔写了向万岁爷请罪的奏折! 都赶紧散了吧! 衍圣公亲自进京,已经觐见了万岁爷,万岁爷不但没死,而且好好的,乾清宫失火是不假,但失火时候万岁爷在养心殿,开原伯没弑君,倒是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燝,刑部主事叶茂才,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前吏部考功郎赵南星等人,才是真正弑君谋逆的。 只不过被救驾的开原伯抓住了刺客。 都赶紧散了吧,别再被他们给骗了,都是读书明事理的,干什么不好,学人家闹事?” 南京守备太监邢隆举着刚刚送到的大义觉迷录,像平日里一样威风的喝道。 南京守备太监在京城的确不值一提,就是个司礼监的外差,但在南京那是真正权势熏天,甚至都得管他叫千岁的。 至于他手中的大义觉迷录是刚刚送到的,不过这本可不是印刷的,而是衍圣公亲笔手写的,而且还盖着他的私章,就是为了向南京群臣证实皇帝还活着的消息。 “你们信我们,还是信这个阉狗?” 赵南星镇定自若地说道。 他才不怕这个呢,一个太监和他在青虫面前比信誉? “死阉狗,还想骗人!” “别理这阉狗!” …… 然后青虫们一片义愤的喊声。 就是,大家都是饱读诗书的,谁会相信一个死太监,南京守备太监和南京士子们是天然的敌人,没朝他吐几口老痰就已经很克制了。 “此乃衍圣公亲笔,你们连衍圣公都不信?” 邢隆怒道。 “请暂借一观,某倒是识得衍圣公笔迹。” 高攀龙阻止那些青虫,然后上前说道。 “还是高行人明事理!” 邢隆笑着递过去。 高攀龙拿过大义觉迷录看了看…… “假的,这阉狗欲欺骗我等,这笔迹不是衍圣公的,更何况衍圣公忠贞不二,又岂会写这种秽物!” 他怒喝一声。 紧接着他将大义觉迷录扔在雨后的地上。 邢隆瞬间傻眼了…… “快,将这狗东西拿下!” 他吼道。 “诸位同学,今日咱们先拿这死阉狗祭旗!” 青虫里面一个声音吼道。 “对,这死阉狗祸害百姓多年,今日就先除了他这奸贼!” “打死这阉狗!” …… 青虫们瞬间亢奋起来,一个个吼叫着蜂拥而上。 邢隆吓得一头扑到轿子外面…… “快,快拦住他们!” 他尖叫着就要往后跑。 他身边几个小太监和护卫的士兵哪敢动手,这些都是什么人,随便一个背后都是惹不起的家族。 就在他们犹豫的瞬间,蜂拥而上的青虫瞬间淹没了邢隆。 虽然青虫们战斗力很低,但邢公公这种太监也差不多,青虫对太监的战斗迅速分出结果,倒霉的邢公公好虎架不住群狼,只能抱着头惨叫着,在无数青虫的拳打脚踢中拼命想着往外钻。但紧接着就被更多拳头和大脚打倒,他就这样转眼间满脸是血,然后惨叫变成了哀嚎,哀嚎声越来越弱,而那些得到了发泄途径的青虫们,继续争先恐后的上前。 倒是颇有点古儒风采。 在他们后面的兵部大门内,杨成等人默默看着这一幕。 “震厓公,这阉狗伪造衍圣公笔迹,欲以这秽物哄骗我等,衍圣公是何等人,如何会写如此无耻的东西,看看这八荒咸歌盛世,简直令人作呕!” 高攀龙拿着已经完全变成破烂,而且都被泥水泡了的大义觉迷录,递给杨成说道。 后者默默接过。 然后他象征性地翻看了一下。 除了那句严重变形的八荒咸歌盛世还能勉强认出,其他真的就完全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墨迹了。 “果然是伪造,这的确不是衍圣公笔迹。” 站在他一旁的山东益都籍应天巡抚朱鸿谟很认真的说道。 这破烂还能认出,也的确是难为他了。 “文甫公乃衍圣公同乡至交,如此就没错了,高某还担心认错了,如今就算放心了,震厓公以为如何?” 高攀龙笑着说道。 就在同时后面的青虫们也终于停下了,一个个看起来神清气爽,只是地上的邢公公已经浑身是血,躺在那里不断抽搐着,突然间吐出一口血,然后继续抽搐着,继续不时吐出一口血。那些青虫们则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杨成,文震孟还拿手绢擦着手上的血迹,也不知道文徵明活过来,会不会为这个曾孙而欣慰。 杨成默默看着他们,然后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紧接着他把大义觉迷录扔给朱鸿谟。 “既然文甫说是假的,那自然就是假的,老朽与衍圣公并无交往,不认得他笔迹!” 他淡然说道。 “震厓公,如今陛下已驾崩,国难当头,公总宪南都,执掌兵部,为何还不迎潞王南下登基以讨逆?” 文震孟上前质问。 “文家小儿,国家大事岂能如此草率?” 杨成怒道。 “震厓公,国难当头,难道震厓公欲使我等闭嘴?” 文震孟未来的死对头温体仁怒道。 “震厓公,苏松读书人皆以阁下为尊长,为阁下之忠义,难道这就是阁下之忠义?不知阁下日后何以面对乡里?” 未来会中榜眼的太仓举子王衡上前质问。 “震厓公尚欲归乡里否?” 下一科进士吴江人周道登公然威胁。 然后一堆苏松常一带士子涌向前,一个个对着七十多的杨成怒目而视。 杨成欲哭无泪。 这些人说让他回不了老家,是真能做到的,就是聚集起来直接打到他家,然后一把火把他家烧了,这些人一样也是敢的,而且事后也没人敢管,话说这里面哪个背后都是不比他杨家差的世家,周道登可是周敦颐后人,文震孟是文徵明曾孙,至于王衡…… 那他玛是刚刚告老不久的首辅王锡爵的儿子。 这样的话…… “都静一静,老朽这就去请王荆石出山!” 他很干脆的说道。 要死也拉个垫背的,把王锡爵拉上再说。 “呃?” 王衡略微一愣。 紧接着他清醒过来。 “震厓公难道此时尚欲推脱?同学们,咱们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请诸公给个交待!” 他振臂高呼。 然后那些青虫们一片吼声。 “都闹什么,震厓公不过是欲请王荆石进京,一观陛下真伪而已,王荆石掌内阁多年,断不会将替身错认陛下,若陛下真已驾崩,王荆石自然能认出,事关重大,岂能不加分辨就草率行事?若陛下真已驾崩,那我等自然举兵,那时候倾天下之力与逆贼血战到底,若陛下依旧安在,我等举兵岂不是成了谋逆,此事岂容儿戏?” 漕运总督褚鈇忍无可忍的说道。 “褚公山西人,自然顾忌颇多。” 顾宪成说道。 士子们瞬间醒悟。 “对,别听这个山西人的。” “他必然与那逆贼勾结!” …… 然后是一片愤怒的吼声。 紧接着一个石头从人群中飞出,一下子砸在褚鈇脑门上。 褚总督惨叫一声,捂着脑袋,鲜血立刻流下…… “来人,快将这些疯子赶走!” 他愤怒的吼道。 “同学们,咱们今日就与这些奸臣拼了!” 王衡振臂一呼。 然后青虫们立刻蜂拥向前。 后面的王允忠等人一看不妙,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而杨成欲哭无泪的站在那里,好在他毕竟年纪最大,而且是苏州名臣,倒是没有打他的,那些青虫只是在他身旁蜂拥而入,褚鈇吓得掉头就跑,朱鸿谟反应最明智,他直接抱头往旁边一靠。 “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迎潞王的,我是讨伐逆贼的!” 他忙不迭高喊着。 几个原本准备群殴他的青虫立刻放过了他。 无数青虫就这样从兵部的大门汹涌而入,化作淹没一切的青色洪流,不断追打那些红袍的官员。 里面那些官员头脑清醒的赶紧高喊着迎潞王然后抱头蹲下,腿脚灵活的继续往后跑,甚至在家奴帮助下翻墙跑路,褚鈇这样年纪大腿脚不是很灵便的,很快就被青虫们追上。然后明显被当成奸臣的他迅速就在群殴中倒下,就像可怜的邢公公一样被拳脚淹没,好在褚总督身边是有几个亲兵跟着的,很忠心的拔刀冲过来抢人,那些殴打他的青虫赶紧躲开。 不过被抢出的褚总督已经鼻青脸肿。 尤其是脑门上的伤口,还在不断向下流血,他就这样哀嚎着,被两个亲兵挥刀开路,向后衙继续逃跑。 那些不敢靠近的青虫们无处泄愤,其中一个机灵鬼灵机一动,干脆掏出了火折子,反正就是逼着这些大臣们作出选择,自然是闹的越大越好,干脆就把兵部点着了,来个火烧兵部,这里全是士子,事后也没人敢追究的。 然后兵部大堂就这样被点燃。 正文 第一五二章 杀他个人头滚滚 然后就没什么悬念了。 在南京青虫火烧兵部大堂,群殴打死守备太监邢隆,打伤包括漕运总督褚鈇在内多名官员后,南京文武官员迅速做出决定,由守备武臣成山伯王允忠,魏国公徐弘基,南京礼部尚书王弘诲,操江都御史陈荐,率领军队前往淮安迎潞王南下…… 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这不是简单的士子们一时冲动,而是他们背后的那些江南世家,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这是江南那些世家们在警告南京群臣。 必须迎潞王南下。 如果南京群臣还犹豫不决,那就不是简单的一次士子闹事了。 接下来他们就会被视为奸臣。 他们家乡的那些世家们,就会让更多士子冲进他们家,烧了他们的房子,殴打他们的家人,甚至他们的宗族也会被迫把他们逐出家族,从此他们连家乡都不敢回,只能在外面流浪,就像二十年后的董其昌一样。董其昌的遭遇其实是这个时代江南士绅间的标准玩法,在需要的时候,地方那些世家随时可以组织起这样的行动。 一个奸臣算什么? 几年之后拿着圣旨的税监都能被打死,烧死,扔长江淹死。 皇权不下县。 地方上的世家才是真正的老大。 更何况南京群臣本来就在犹豫不决中,他们不是不想,怎么可能不想,魏国公这些人难道愿意和京城那些一样掏几十万两银子吗?杨成这种苏州世家大地主难道愿意向京城运四百万石粮食吗? 都想。 就是都不敢带头而已。 现在被推着也只能向前了。 然后他们就这样最终走向了杨丰期待已久的时刻。 京城。 御赐开原伯第。 话说伯爵没资格称府,王府才是府,百官只有第宅,庶民只有庐舍。 开原伯的这座赐第在咸宜坊,是新建的,因为他本人提倡遵守太祖制度,所以规模很小,三间门房,七间前厅,七间中堂,七间后堂,三间家庙,总共就这么五进,最后是个后延长十丈的小花园,当然,这是主体部分,两侧肯定还要有耳房厢房之类,但总的来说就这么点。 而且也没几个人住。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虽然这时候没有匈奴,但以卜言台周为核心的北元体系依然存在,所以西虏未灭,开原伯依旧何以家为? 卜言台周就是林丹汗他爹,布延彻臣汗,察哈尔部首领。 蒙古各部以当年俺答封贡开始,顺义王体系的各部已经算明朝藩属,但俺答汗是把正经大汗撵走,自己去找佛爷封的汗,所以他算是脱离北元大汗体系然后向大明称臣纳贡接受册封的。而真正的大汗被他赶到辽西去了,连原本察哈尔部的地盘都被他儿子辛爱抢了,但这个大汗依然存在,并且得到喀尔喀,科尔沁等部的承认。 所以这个汗庭依然有效。 北元体系依然存在。 当然,开原伯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主要是他找不到可口的。 皇长女倒是对他颇为倾心,皇帝陛下也有意让他尚公主,但十四岁公主还是太夸张了,开原伯对这种黄毛丫头没兴趣,至于其他试图把女儿塞给他的勋贵也不少,但同样都是这个年纪,这年头好人家的女儿,也没有拖过十五的。 所以除非他喜欢寡妇,否则想找个符合审美年龄的是不可能的。 话说开原伯也很无奈啊! “末将倒是颇有同感,我也不愿意找那些十四五的,什么都不懂,还是年纪大些的有味道!” 杜松深有同感地说道。 他已经被任命为大同总兵,至于原本的大同总兵李东旸,这种没有实力的赶紧滚蛋吧! 现在的大明总兵都得有实力才行,不能打的趁早滚蛋。 然后一帮粗坯们都笑了。 他们此刻正在开原伯府的小花园里面,一个十丈的小花园,自然也没什么太多东西可以布置,就是挖个水塘中间弄个凉亭,周围栽些花草树木,因为家庙是三间,所以家庙周围也都是花草树木,这样还显得园子大一些,这时候已经到了初夏,一帮人坐在凉亭中,吹着清爽的晚风,感觉还是很惬意的。 “都看看吧!” 杨丰笑着把手中一份公文递给杜松。 后者赶紧捧着看。 看完立刻站起来…… “开原伯,您就下令吧,这些逆贼胆敢谋反,咱们断不能容他们,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给您踏平江南。” 他义愤填膺地说道。 “是给陛下!” 杨丰说道。 这是苏州织造太监送来的密报。 半个月前,南京群臣迎潞王到达南京,然后拥立潞王继位,并改元弘光…… 好吧,就是这个年号。 同时弘光皇帝在南京昭告天下,就是说万历父子已经被杨丰谋害,如今京城的是替身,要求各地官员不再接受任何来自京城的圣旨和命令,并以南京发出的圣旨和命令为准。这份密报其实到的已经晚了,因为苏州织造太监已经无法使用驿站,所以是派人骑马到河南,才重新走驿站北上。 而弘光的圣旨,在十天前就已经到了河南,然后河南巡抚荆州土上奏,并以潞王公然谋反,请求朝廷调兵南下。 这几天就是各地官员纷纷以弘光给他们的圣旨上奏。 邢玠,贾待问,甚至包括几个藩王,就连淮河以北的几个州府地方官员,也同样上奏。 都是聪明人。 他们都很清楚,一旦朝廷大军南下,淮河以北是没戏的。 所以最明智的选择就是赶紧上奏,然后剩下等结果就行了,如果弘光那边最终打赢,大家就再倒戈呗,实际上这些家伙同时应该也和弘光秘密联系,这才是最标准的玩法。不得不说大明朝就是聪明人太多,然后只剩下勾心斗角,你坑我我坑他他坑你,坑来坑去就一起坑死了,但凡他们同心协力,也不至于让杨丰在这里看戏…… “对,对,是给陛下!” 杜松赶紧说道。 然后这份密报在杨元,尤继先,张世爵,杜桐,董一奎,他弟弟董一元等人手中传看。 董一元是宣府总兵。 他之前是辽东总兵,辽东分给李如松后就被调任宣府总兵。 他们董家本来就是宣府的,这样也算一个小军阀了,但他们肯定没有自给自足的能力,所以还是得从朝廷领部分军饷,但也和李如松一样,必须自己解决一部分,董一奎依旧是山西总兵,兄弟俩就控制了晋商向北的贸易,他们也有能力自己解决一部分。 剩下杜桐依旧是保定巡抚,他和他弟弟也是靠着商道。 从京城开始向西北经过大同,然后进入顺义王和三娘子控制的归化城,再分向其他各部。 俺答汗的这个老婆至今还活着。 而且又嫁给他儿子和孙子。 目前的顺义王体系各部,其实都臣服这个女人,杨丰刚刚派人去给她修一座耗资十万两的大庙,所以目前她和朝廷之间关系非常友好。 上次长昂被逼着献牛马谢罪时候,她派出的骑兵就是和赶兔一起,在侧翼配合明军,甚至扯力克还带着近三万骑兵威胁哈喇慎,而杜家兄弟就是在杨丰扶持下,主要控制和她的商道,董家兄弟的商道主要是对着哈喇慎和永谢布,某种意义上说杨丰就是在养军阀。 但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宣大这些地方没有能力真正自给自足,就得靠着商道,只要能确保稳定就行了。 军阀就军阀吧! 至于杨元,尤继先,张世爵这三人,是完全杨丰养着的。 剩下还有西北以麻贵为首的各总兵,但这些人不在杨丰控制下,陕西,北直隶,河南那些士绅在养着他们,三边总督李汶是河间任丘籍,他一直在暗中联络这些地方的官员士绅,后者想办法给他搞银子,然后送到他那里,由他收买麻贵等人。 目的很简单。 看着杨丰,如果杨丰不是南下,而是继续在顺天府向外扩张,那么李汶就率领这个集团起兵响应南方。 实际上那里的军饷本来也不是朝廷出的。 都是从山陕四川等地调运,只不过过去那些文官得层层盘剥,现在情况紧急就必须多分给这些武将了,总之那里与杨丰这边无关,杨丰需要养活的,就是目前在座的,另外加上每年一百万的李如松。 “开原伯,这些狗东西简直是大逆不道,连陛下是替身这种鬼话都敢编造,老朽给陛下打了一辈子仗,对陛下忠心耿耿,断不能容他们,只要开原伯一声令下,我董家子弟愿为前锋!” 董一元同样愤慨的说道。 “对,开原伯就下令吧!” “不砍他个人头滚滚,看来是压不住这股邪气了!” …… 其他众将纷纷表态。 那一个个眼睛瞪得发亮,就仿佛看到了一座等待自己的金山。 “好,要的就是你们这个态度,咱们都是忠臣,是忠臣就要杀这些逆贼,杀他个人头滚滚。” 杨丰站起身说道。 “对,杀他个人头滚滚!” 杜松激动地吼叫着。 正文 第一五三章 抬着夹棍下江南 然而喊出杀个人头滚滚的开原伯,接下来却没有任何实质行动。 他甚至都仿佛忘记了南边已经另立朝廷,而且喊出了要北伐的口号,并且迅速开始沿淮布防。 好吧,北伐也是假的。 江南士绅有个屁的兴趣北伐。 他们只是不想再给京城交税送粮食而已,四百万足够让他们背叛万历了。 但救北方士绅于危难之中,这么伟大的事业他们才没兴趣呢! 所以弘光朝廷迅速任命湖广籍操江都御史陈荐为总督江北军务,替换因为被殴打致伤而告老的褚鈇,并进驻扬州总揽江北防务,同时以南下的兖州兵备道李日茂为凤阳巡抚,驻军凤阳总揽洪泽湖以西防务,以前徐州兵备道徐成位为淮安巡抚总揽淮东防务。 然后以提督南京大校场汪弘器,江西副总兵朱文达,分别为淮安凤阳总兵沿淮布防。 后面那个是戚家军的。 前边那个应该是俞大猷旧部,他是漳州人。 原本跟着邢玠的吴惟忠和戚金弃军南下…… 他俩原本就是被阁老们指定给邢玠,然后招募新军训练准备对付杨丰。 计划不错。 可江南士绅没给他们时间啊! 戚家军哪是那么容易训练的,总共几个月能有屁用! 吴惟忠是义乌人,戚金是凤阳定远的,他俩不南下还能怎样? 不过他俩又被弘光继续委以重任,依旧在南京训练新军,江南士绅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准备训练十万戚家军,所以大批义乌老兵被重新招募,然后作为骨干训练士兵,而士兵也都是在附近招募那些山民矿工烧木炭的之类。无非就是银子而已,江南士绅就不缺银子,苏州随随便便找个大点的富豪,估计自己一个人就能养十万戚家军至少半年。 有钱! 那是真有钱。 无锡城里一个富商都能家产百万两啊! 苏州收租最高纪录钱家一年收了九十万石啊! 徐阁老家四十万亩啊! 虽然看走了眼,让海瑞给祸害了一番,这时候徐家未必有这么多了。 就一帮这样的家伙,养个十万戚家军还不是跟玩一样,所以杨大帅就给他们足够的时间,就让他们养起这十万戚家军,然后白嫖就行了。 天津。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杨丰满意地看着眼前的饭桌。 在饭桌旁是一家五口,一个个站在那里很局促的看着他。 开原伯突然跑到这个村子里,然后随便找了这户人家,突击检查他们的饭桌。 因为刚刚过了麦收,再加上这户人家是军户,之前已经分了地,所以桌子上是堪称奢侈的面饼,碗里是小米稀饭,甚至还有条鱼佐餐,此外就是盘青菜还有咸菜,虽然那青菜上油星不多,这也依然不错了。 “天天都能吃上这样的吗?” 杨丰问道。 “回大帅,托大帅的福,小的还是头一回过上这样好日子,虽说天天这么吃也不敢,但这些日子新麦下来还是能这么吃的。” 户主带着激动说道。 “那还是不够,要争取天天都能这么吃。” 杨丰说道。 “小的正攒钱买牛,有了牛再开几块荒地也能种得了,那时候就能天天这样吃了!” “对,攒钱,买牛,开荒,再攒钱,再买牛,再开荒!” “呃,还得多生娃,万一大帅有用兵时候,小的们也能报答大帅之恩!” …… 这就是朴素的理想啊! 朱元璋的理想啊! 大明太祖皇帝的理想社会就是这样朴实无华。 杨丰不无感慨地走出这间茅草屋,在外面已经聚集起来的村民围观中,看着前方一片丰收过的麦田,甚至一些早收割的麦田里,新种下的豆子之类杂粮已经长出…… “这里可惜不能种稻,要是能种稻就好了!” 他旁边的李无逸遗憾的说道。 这时候胡怀德等人已经调往京城,在那里训练京营,天津这边保留他指挥的一营戚家军,再加上由他们负责整训的总计一万镇兵,他们的职责是海防,另外还有保护漕运,不过主要还是练兵。不少士兵甚至已经把南方的家人接来,说到底他们在义乌也是一群社会底层的穷人,绝大多数都没有田产,过去要么做矿工要么给地主当佃户。 真正有屋又有田的,怎么可能出来当兵,为了一个月那一两半卖命? 现在这里什么都有,为什么不把家人都接来? “等减河挖通就行了!” 杨丰说道。 因为漕运大幅萎缩,纤夫们多半都闲着,所以被杨丰组织起来挖减河,挖通之后愿意留下的就地分田。 这条减河至关重要,它能冲刷天津至少四十万亩盐碱地然后变成稻田。 而且这些盐碱地下面,是无数年累积的腐殖质。 “那才真是好日子了!” 李无逸满怀憧憬的说道。 “江南能种稻,那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吗?” 杨丰说道。 “大帅说笑了,就算能种稻也是地主老爷的,剩下还得给官府,最后自己能留下三成就算好的了。” “若是没有了地主呢?” “那当然是好日子,江南亩产比这里高太多,这里一年种一季粟,也不过是两石而已,两石在江南算什么?顶多就是个中田,甚至还得算中下,上田那是四石开外,就是亩产五石多的都不稀罕。更何况江南是两季,冬天还有麦子或者油菜这些,一亩地一年出纯粮食四石开外,朝廷的税真没多少,一亩地田赋也就是三斗,丁银,徭役,火耗全折算进去,总共也就是四五斗。 别说民田了,就是苏州的官田重赋,实际也就是四五斗,加上其他那些,六七斗顶天了。 这真没人在乎。 都说朝廷赋税重是因为没人敢说地主的租高。 骂朝廷重赋,朝廷说不定还能减减,骂地主租高,明年给你再涨,不愿意就别种,有的是人排着队等着,江南地狭人多,就不缺种田的。 真没有地主,那些种田的就像如今这些军户一样,那才真是好日子!” 李无逸多少有些激动的说道。 “那么为什么不呢?” 杨丰说道。 李无逸愕然地看着他。 “你是个明白人,知道我搞这些是有目的的,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目的,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大明不再有那些大地主,或者说所有农民都能像这些人一样,靠着自己的田地就能吃饱饭。太祖当年用各种手段,抄家籍没将江南世家清理的差不多,把这些世家的田产变成官田,分给佃户耕种,让他们交你说的六七斗顶了天的赋税。 但后世都给他把心血毁了,那些世家又死灰复燃。 佃户们再遭二茬罪。 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把太祖高皇帝当年的心血,重新收拾起来,让江南那些坐拥万亩甚至几十万亩良田的世家豪门,统统把他们田产吐出来。 公平! 我要的就是公平。 勋贵压榨军户积攒百万家业,我让他们把银子吐出来,皇庄,藩王,侵占民田,我让他们还给百姓,这些世家豪门用种种手段兼并民田,我也要让他们全交出来,然后让大明耕者有其田,而不是耕田者饿着肚子养活那些十指不沾泥的家伙锦衣玉食。 这就是我要做的。 为了这个目的我可以挟持皇帝,我可以杀大臣,就是再把几十架夹棍摆出来,把那些世家豪门按在里面挨个夹,我也一样会做,那么现在我想问问你,还有你们,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去江南,把那些豪门显贵世家大族统统塞进夹棍里面,让他们交出他们的万亩良田,让那些本应该过上好日子的农民过上好日子吗? 当然,太祖还抄了他们的金银,我也会带你们去抄他们的金银,所以你们也不用担心没有回报。” 杨丰看着周围那些军官说道。 “愿意!” “愿意!” …… 所有人全都亢奋的喊道。 当然,不光是为了实现那个公平,重要的是抄家啊! “很好,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情,南边那些人已经起用了你们的吴副总兵,另外还有戚金,朱文达这些人,在训练新军,他们同样从义乌大量重新招募了你们过去那些同伴。如果我们大军南下,必然要与他们交战,这些都是自己兄弟,过去并肩作战的,我不想你们和他们手足相残,所以必须想个办法避免交战。 他们应该和你们一样,也愿意做我说的这些吧?” 杨丰说道。 “兄弟们都是苦出身,当兵也不过是用命换钱养活家人,真有这样的好日子谁会出来做这种提着脑袋的日子。 他们当然愿意做这些。 哪怕不为别的,还得为子孙后代不用被地主盘剥。” 李无逸毫不犹豫的说道。 “那么,我需要一些兄弟南下,去投奔吴副总兵和戚金这些人,然后混到他们的新军里面,告诉那些你们过去的兄弟,让他们知道我的目的,等到我大军南下时候他们倒戈就行,然后我带着他们一起,咱们抬着夹棍下江南。” 杨丰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一五四章 皇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这样就可以了。 让江南士绅先给自己武装起十万戚家军,然后过去直接白嫖就行,说到底杨丰有足够自信…… 他们武装起来的都是什么人? 已经得到的情报,戚金和吴惟忠主要招兵目标有两个。 一是旧军户,主要就是南京周围的军户流民,因为生活艰难,江淮甚至以北大量旧军户南下谋生。 朝廷之前做过调查,这批流民总数常年保持在五万左右。 北方军户本来绝大多数都是南方北迁的,在南京各卫多少都能找到宗族,而南京一带的工商业发达,本来就吸引失地人口过去,那些工商业主也需要这些廉价劳动力,然后双方你情我愿,这些本来可以算逃户的流民,也就被默许留在那里谋生了…… 要不然他们就落草为寇了! 吴惟忠二人以义乌籍戚家军老兵为核心,大量招募这些人当兵。 第二是棚民。 皖南山区无处不在的棚民。 实际上本身也就是以军户为主的逃户,在山里开荒种点庄稼,烧炭,挖矿甚至必要时候当土匪,不过多数都是挖矿的,尤其是那些煤矿,广德一带有大量的煤矿。因为本身戚家军就是义乌矿工为主,所以他们也更喜欢招募这些山里的矿工,组织性好,吃苦耐劳,很容易训练。 但无论是军户流民还是棚民,其实都可以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标准的无产阶级。 他们没有任何产业。 没有房屋,棚民的意思就是在山里搭个窝棚,没有土地,哪怕就是个佃户也不可能去挖矿,这年头挖矿死亡率堪比当兵,但凡不是没有饭吃,谁会跑去挖矿啊! 江南士绅武装他们? 那纯粹就是给杨丰武装起来的啊! 十万? 再多些更好! 杨丰正愁着自己手下兵力不足,目前还得借助那些旧总兵们,才能保持对局势的控制,真要是再白嫖十万戚家军,那他也就可以横扫天下,把所有垃圾统统踢到垃圾堆了。现在他还得拉着北方将门一起,并不是因为他喜欢扶持这些同样的垃圾,而是他手中就那几万京营,明显扛不住南北文臣武将集团的夹击,所以只能拉着武将对付文臣。 但并不代表着他认为那些武将就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大明的蛀虫,早晚都要进他的夹棍的。 杨大帅很快就在天津的戚家军老兵里面,挑选了两百多比较机灵的,而且由他亲自出马,对这些人进行了一番教育,主要就是灌输理论…… 其实也没什么高深的。 就是打土豪分田地,揭示一下剥削本质。 其他的也不需要,一个打土豪分田地就足够,不能指望这些人理解别的,这个时代需要最简单的口号,比如闯王来了不纳粮什么的,只不过为了照顾这个时代朴素的忠义思想,套上一个太祖旧制的皮而已。 大明太祖皇帝就是这么干的呀! 在江南时不时搞大狱,把江南那些世家抄家籍没,打包扔到凤阳开荒,然后把籍没的官田作为重赋官田给农民种,农民交大概十分之一的重赋,但因为没有了地主不用交租,所以就算交重赋一样很快乐,这个制度是朱元璋几乎可以说立国之本…… 他一辈子都在这么干! 只不过他是借着大狱的皮而已。 他那些一下子株连几万人的大狱,株连的可不是平民百姓,平民百姓也没有被株连的资格。 真正株连的就是江南这些世家。 一个空印案让多少世家破家甚至干脆灭门。 明末士子还在哀叹,洪武年间秀才科举做官,最后十之四五是没有好下场的。 可他们没有好下场的时候,老百姓在一天天过好,同样朝廷财政也充足,洪武年间岁入三千三百万石,现在岁入两千三百万石。 当然,麻哥这样的鼓励贪官收百分之八十火耗的时候,秀才做官那就可以说非常美好,所以无不歌颂圣主明君,连黄宗羲这样的都放弃反清思想,跑去给他歌功颂德,秀才们是真激动了。但就是老百姓怎样没人管了,收百分之八十火耗就等于交一石正税,得额外交八斗给官老爷们自己享用啊,可想而知老百姓也就只有吃糠喝稀了。 糠稀盛世啊! 只不过老百姓的话不会在历史上留下,留下的只是秀才们的而已。 说到底好与坏还不是随他们说。 老百姓又没有能力写本史书,记录自己生活的时代,这种没能力在史书上留下自己话语的人,也就只能湮灭于历史…… 不过这些湮灭于历史的人的后代,转而去捧秀才们的臭脚,这种事情就很让人莫名其妙了。 他们贱吗? 应该就是贱的。 “可那些藩王,勋贵不也一样?” 终于有一个机灵的士兵发现了问题。 然后两百火种面面相觑…… 对呀! 这些士绅的确不是好东西,可那些藩王勋贵大太监们就是好东西了? 他们还不是一样欺压人民盘剥百姓,可以说丝毫不比士绅差,但如果他们都不是好东西,那么他们头顶的皇帝…… 这个问题有些大啊! “问的好,你能问这个就是明白事理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小的,小的只是胡言乱语的。” 那士兵赶紧说道。 “但你的确问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藩王和勋贵算什么,或者咱们更干脆些,皇帝算什么?这个问题我现在没法回答你们,但你们可以自己想,皇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天下万民都要听他的,皇帝为什么要养着那么多藩王和勋贵,让他们压榨盘剥百姓? 这个问题我也在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皇帝算什么东西。 毕竟从古到今,天下都是有个皇帝,老百姓都要听皇帝的,但为什么会有个皇帝,为什么要听皇帝的,我也想不明白。” 杨丰说道。 “皇帝是天子,是老天爷的儿子!” 一个士兵突然很懂一样喊道。 “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我记得上次跟我一起,把皇帝从宫里逼出来的就有你吧?现在说皇帝是老天爷的儿子,那老天爷是不是早就该一个雷劈死你?” 杨丰说道。 士兵们立刻哄笑起来。 “不过皇帝真要是老天爷的儿子,第一个应该劈死我,但现在我不但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快活,这很显然他不是,什么天子,什么老天爷的儿子,统统都是骗人的,要不然咱们这些早就都已经天打雷劈了。同样也不会有古代那些谋朝篡位弑君夺权的了,曹操把皇帝圈起来,他儿子把皇帝踢到一边,最后还不是一个个富贵到死? 明显这是假的。 就是为了骗咱们,让咱们害怕皇帝,不敢对皇帝不敬的,如果咱们真信了这种鬼话,上次哪还敢进攻皇城,不怕被天打雷劈? 那时候有冤屈也不敢做什么,只能老老实实忍着,当官的也就好欺压咱们了。” 杨丰说道。 火种们纷纷点头。 这一点大家深有体会,皇帝真要是什么天子,现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该天打雷劈。 但既然都活的好好的,那就证明皇帝不是什么天子。 都是骗人的。 都是当官的说了吓唬人,让大家有冤屈也不敢找皇帝闹的。 “那皇帝究竟是什么?” 一个士兵茫然的说道。 “管他是什么,左右也就是个凡人,上次我离着皇帝近,看的清楚,看他走路姿势,弄不好还是个瘸子,就是龙袍挡着罢了,真要不是凡人,怎么连自己的腿都治不好?” 另一个说道。 “那铁拐李不也是瘸子?” “对呀,那为什么铁拐李是神仙,却治不好自己的腿?” …… 然后他们开始歪楼。 但无论如何,这些家伙对皇帝已经没有了敬畏之心,同样对于天子这种说法也是不信了。 “好了,都不要扯这些没用的,就算咱们想不明白皇帝算什么,至少现在皇帝还得有,倒是你们说那些勋贵藩王,这个都是小事而已,回头咱们让皇帝下旨把藩王全撤了,或者说扔到边塞去。对,当初太祖就是让他们在边塞的,韩王封地还在开原,咱们回头就让皇帝下旨,再把他扔到开原,把他的藩地全都分给穷人!” 杨丰说道。 火种们瞬间又振奋起来。 对,把士绅打土豪分田地,再把藩王扔到边塞,这天下立时清爽了,至于皇帝是什么没必要在乎,反正就是个在皇宫里盖章的,养着也没什么大不了。 说到底大家虽然都不明白皇帝是什么,但要说没有皇帝这种事情还是没人考虑的。 没有皇帝那大明朝算什么? 大明朝不就是朱家的江山,皇帝的天下吗? 没有皇帝,那大明朝究竟该算什么?没有皇帝还有大明朝吗?没有大明朝那大家这些大明朝的臣民算什么?这样算起来虽然皇帝就是个盖章的,却好像又不能少了,少了皇帝很多事情就没法解释了,会让人不知道自己算什么身份又该做什么的。 正文 第一五五章 我真的很强啊! 两百颗经过了突击培训的火种,在半个月后悄然南下。 然后杨丰那里煞有介事地给各地发去命令,说是天津备倭南军的部分士兵结伴南逃,要求运河沿线各地官府务必捉拿。 当然肯定没人捉。 各地官员收到命令后都幸灾乐祸呢! 而且这一事件迅速被那些官员士绅们解读为杨丰部下内乱,这些都是义乌籍的士兵因为担心家乡的亲人,再加上素怀忠义之心,所以看不惯他的恶行,不愿意为他卖命,在这种南北即将开战之际,毅然选择弃暗投明,不再继续与他这个逆贼同流合污…… 这是义士啊! 在这种特殊时刻能有这样一群义士,绝对是值得尊重的。 于是他们南下途中,受到各地官员士绅们的礼遇,又酒肉招待的,又送银子当路费的。 俨然望门投止一般。 等到过了徐州后,紧接着就被朱文达派人接去,朱总兵惊喜的从里面找出三十多个熟人,然后毫不犹豫地试图全部留下委以重任,此举引起吴惟忠和戚金等人的不满,最后弘光皇帝圣旨,给他留下三十个,剩下的赶紧送南京。他们到达南京后,随即被分入正在编练的新军,而且都得到了队长哨长之类官职,成为这支新军里面的骨干。 不过这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了。 而在这期间杨丰没有任何行动,就是在顺天和永平两府搞建设。 疏浚运河还有蓟运河,挖马厂减河,修卢沟河堤坝,巡视各地开荒,在大沽口北塘等地推广拖网捕捞,巡视盐政,整顿遵化铁厂…… 他仿佛忘了南边的弘光皇帝。 既然他不急,那阁老们就更不急了,他们巴不得给南边争取更多时间,所以同样仿佛忘了南边的弘光皇帝。 着急的只有皇帝。 可是皇帝着急也没什么用啊! 他又说了不算。 而在这期间各地督抚们也不断表明立场。 江西,浙江,福建,湖广全部倒向弘光,两广继续忠于万历,川贵滇忠于万历…… 当然,肯定都坐观。 而且不但是坐观,广东商人还快快乐乐地向南京不断运输军火。 实际上不只是广东商人,南方各地商人都很快乐,在弘光朝都有人的他们迅速瓜分了十万新军和两镇总兵部下十万官军的装备更新订单,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王弘诲为他的广东老乡争取了一百万两的,佛山加澳门军工复合体,迅速将大批火炮火枪运往南京。 包括最新的斑鸠铳。 这的确是一个真正的军工复合体。 粤西,粤北等地士绅控制的冶铁作坊,在山林铁矿附近用木炭冶炼优质生铁,通过水运送到佛山,在那里控制制铁业的士绅们,会把这些制成各类铁器和熟铁甚至钢,而敏感的军火制造会转移到澳门。最终这些产品远销世界,从东南亚到遥远的美洲,全都在使用从佛山出口的铁器,而葡萄牙人的铸炮厂,也会用这些钢铁制造大炮和火枪。 他们供应整个东方的殖民者和海盗,甚至果阿的葡萄牙殖民者,都在使用广东的大炮,而原本历史上葡萄牙复国战争,澳门送去了数百门大炮。 但只有广东肯定不够。 更重要的是其他大学士和尚书们也不答应啊。 于是另一位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蔡国珍同样为江西的乡亲们,争取到了一百万两的订单,分宜,新余两大冶铁基地铸造的大炮也迅速运来,他们那里有大型冶铁高炉,一炉可以装两千斤铁矿石,而且可以生熟联合冶炼。 然后南直隶本地的不干了。 你们广东人和江西人发财,是欺负我们南直的吗? 你们知道什么是苏钢吗? 然后芜湖的苏钢集团加入瓜分盛宴。 然后福建人不干了,你们知道什么是建铁吗? …… 不要抢,银子多的是。 弘光朝截留南京税款,抄了南京守备太监家,抄了苏州织造太监家,各地士绅带头爱国捐,截留扬州盐税,徽州商人带头逼着山陕盐商一起捐献,这种特殊时候就要人无分南北,一律要为讨逆出力。 你不捐? 那你就是逆党! 兄弟们,晋商是逆党,徽商们上啊!抢了他们的生意啊! 尤其是各地藩王们,这种时候更是责无旁贷,楚王什么的能不掏银子吗?身为太祖之后,这种时候你们不掏银子,那岂不是对不起太祖?看到南京的孝陵了吗?你们想去见太祖吗?所以在极短时间内,弘光朝廷就雷厉风行的搞到了五百万两军费,然后再同样雷厉风行的迅速撒出去。 大家都有份。 广东人江西人芜湖人瓜分了武器,那军服棉甲什么的可是苏松的强项了。 还有军队得吃饭,这粮食就得我们湖广人负责了。 …… 动员起来的士绅们就像全副武装的白象一样,惊喜的发现自己真的很强啊! 他们什么都有啊! 有钱,有粮,有人,要什么有什么。 一旦和北方的京城断开之后,他们竟然仿佛解锁了封印一般,一下子惊喜的发现,生活竟然可以如此美好。 皇帝就是个傀儡。 原本历史上的弘光至少还有马士英为首的军阀集团,不能算真正傀儡,他要是真正傀儡说不定还好些,就因为不是真正的傀儡,所以才导致南明内部的斗争激烈,以至于转眼间自己把本应该能维持的局面作没了。 现在的弘光什么都没有,连自己都是被绑来的,可以说没有任何权力,朝廷完全就是文臣们说了算,反而一下子政令通达了。 首辅杨成是苏州人,内阁大学士分别是广东人,江西人,浙江人,掌握主要军队的是湖广人,军队主要将领是南直和浙江人,而且重新启用了高攀龙和顾宪成等人,甚至把邹元标请出,原本还想请王锡爵出山,老王不肯出来,但他儿子王衡却是国子监的士子领袖。 可以说一下子众正盈朝了。 有什么事情不用管皇帝,众正们在一起商议就行,反正阁老们做决定,拿给皇帝盖章,阁老们都兼着尚书,也不用考虑什么阁部之争,有国子监这个直通各地的民意渠道,有什么地方上的不满也能迅速知道。很快江南士绅和朝廷众正们都喜欢上了这种全新的生活方式,只要他们想的都能做到,不用再伺候京城里面的皇帝,不用养活那些藩王…… 国家危难之际,所有宗室俸禄全部暂停。 不同意? 你们一群猪还有不同意的资格? 楚王抗议了一下,紧接着第二天楚王府外就聚集了数万爱国群众,然后可怜的楚王只能龟缩起来,不但没能要到俸禄,反而还得掏出捐款。 也没有那些阉狗搜刮…… 南京守备太监都被打死了,剩下苏州织造,凤阳守备太监,兴都守备太监这些还不是得夹起尾巴,实际上他们不但夹起尾巴,而且还要被逼着捐款,不捐那就只好是跟逆党勾结然后砍死了。 总之所有的负担全没了。 虽然还需要养军,但问题是养军的过程,那也是大家发财的过程。 那些银子又不是江南士绅出的,虽然部分截留的税款的确是,但主要还是逼着藩王的捐款,从穷鬼身上收的爱国捐,当然,名字肯定不是,实际上各地名字都不一样,但的确都摊派下去了,还有逼着扬州晋商掏的,抄守备和织造太监捞的,总之江南士绅们是没掏钱的。 然后通过各项采购全都被他们瓜分。 真的很快乐啊! 可惜快乐总是短暂的…… 万历二十五年正月十七。 朝阳门。 “该让他们的梦醒了!” 杨丰全身重甲,站在他的战车上,看着前方敞开的城门。 而在他身后是列阵的骑兵,而且是清一色的骑兵,总计三万骑兵在雪后的旷野上密密麻麻排列,阳光下无数旗帜猎猎,铁甲的反光一片银色,战马和人呵出的热气,形成仿佛一片薄雾。 而在骑兵前面是一个个全身重甲的大将。 杜松,榆林尤氏的尤世功,世威,董一元的儿子董大顺…… 这三万骑兵除了一万京营,其他全是各总兵拼凑,都是各家的精锐,杜松亲自带着杜家家丁,他的大同总兵由他哥哥兼职。 隆隆战鼓声中,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望着洞开的城门,在那里面一辆巨大的马车缓缓驶出,这辆马车高一丈多,宽近一丈,长度超过两丈,前面八匹马拉着恍如一座微缩版的宫殿。而在马车敞开的车门内,皇帝陛下一身金色铠甲,威严的端坐着,在后面还跟着一连串马车,第二辆马车里就是皇贵妃,甚至皇贵妃的身边还站着皇子。 也就是福王。 不过他这时候还没被封王。 郑贵妃可不敢把他留下,万一留下这期间暴毙怎么办? 御驾亲征的皇帝陛下,就这样在三万骑兵的目光中,缓缓驶出了朝阳门。 而在杨丰的另一边,是留守的太子殿下和文武百官,他们一个个跪伏在雪中送别皇帝陛下…… 正文 第一五六章 万历皇帝下江南 德州桑园。 “来了,来了,大驾来了!” 伴随着报信的骑兵喊声,以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为首的一帮文臣武将们,全都赶紧整理衣冠准备好了迎接。 这里面绝大多数脖子上还挂着根铁链子。 看着就跟带着大金链子般。 这是上次跟着靖难的那些山东官员。 他们虽然得到赦免,但却也不能没有惩罚,除了罚俸三年之外,还有就是带罪视事,也就是以有罪者的身份继续当官,既然有罪那就必须带着锁链了,哪怕是象征性的带着。所以这时候的山东各地官员基本都这副打扮,而且杨大帅还派出密探,在山东各地密访,有敢不带的立刻举报,然后锦衣卫就过来拿人。 既然这样…… 那就带着呗! 和这一点点羞辱相比,还是继续做官来的实惠。 反正杨丰也就能这样了。 他又不可能把山东的官员一口气全抓了,再说抓了也没用,再换上的还是科举出来的,还是士绅一家人,他根本没有自己人可以替换,最多也就是这样无理取闹般发泄一下阴暗的心理。 不过贪腐的确少了些,主要是他逼着皇帝下旨恢复了太祖酷刑。 剥皮实草。 允许地方百姓绑送贪官。 这种制度对士绅根本没用,但对那些异地做官的地方官多少有些用,毕竟官员和士绅之间也有矛盾,真要是地方官员过于贪婪,总会有士绅借着这个制度动手的。至于另外最重要一条,也就是士绅恢复交税,这个多多少少也象征性的有了一点,毕竟官员们本身并不拒绝多收税,既然圣旨已经下了,他们总要象征性收点。 尤其是目前这种局势下,那些士绅也不想给杨丰借口。 总之…… 比过去强了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而已。 至于老百姓那里肯定没有任何改变。 难道目前的大明底层百姓真有能力绑送贪官污吏? 开玩笑! 出不了县就得被盗杀。 官绅的确有矛盾,但在对付刁民上可是很团结,最终杨丰主导的恢复太祖旧制的所谓改革,也和封建时代所有改革一样,沦为没什么卵用的裱糊,就这还只有北直隶和山东遵守,连河南都没人鸟,山陕也没搭理,再往外就根本当这些都不存在了。 “好端端个花团锦簇的盛世,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河道尚书杨一魁看着前面逐渐走来的队伍感叹道。 他这个是工部尚书。 更准确说其实是以工部尚书衔总理河道,驻节济宁,专管河道,和京城的工部尚书不一样,类似于后来的兵部尚书督师,只不过他是专管黄河治理,主要任务是确保漕运安全,另外还得确保怀淮河不会淹了凤阳。他最后就是因为这个被万历撤职的,潘季驯的治河只是保护漕运,但却把黄河泥沙全都逼到了洪泽湖的出海通道上,导致淮安下游河道不断上升,出不去的淮河水堵在上游。 但凤阳作为皇帝祖坟不能淹的。 必须得保护。 最终整个明朝的黄河治理就处于一种令人崩溃的状态。 护了运河护不了皇帝祖坟,护了皇帝祖坟就护不了运河,好在这个问题到咱大清就解决了。 随便淹呗! 用不着特意保护凤阳的。 只要能确保京城的铁杆庄稼们能吃上江南大米,沿淮死活并不重要。 不过最终的解决还是铜瓦厢大决口, “陛下在他手中,我等又能如何?” 邢玠说道。 紧接着他走向前方。 杨一魁跟着。 很快大驾前导的仪仗过去。 然后巨大的马车或者说大與,在他们面前停下…… “臣总理河道工部尚书杨一魁叩见陛下。” “臣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叩见陛下。” …… 然后转眼一片撅起的屁股。 然而前面的大與上却没有任何动静。 邢玠和杨一魁疑惑地抬头,就在此时一个小胖墩出现在他们视野,后者走到他们面前,多少有些局促的向他们行礼…… “杨部堂,邢都堂,父皇陛下并不在大與之中。” 他说道。 “皇三子,陛下何在?” 邢玠猜也知道是谁,他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说道。 “邢都堂,父皇陛下出京之后就与大驾分开,由开原伯保护,连同母亲走另外一条路南下,此时我也不知父皇陛下在何处。” 福王说道。 “呃?” …… 邢玠等人全都傻眼了。 邢总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小胖墩,然后将目光转向他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无数骑兵正在冬日的旷野上源源不断到达,在他们前方形成千军万马的场面,士兵的说话声战马的嘶鸣声后面的马蹄声,这些都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 这是什么意思? 杨丰根本没在这支南下的大军当中? 他带着皇帝微服南下? 他就这么放心北方,不怕这时候有人在他后面,直接把他的老巢端了,他真就相信北方群臣不会牺牲万历? “大军何人为主帅?”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 “我!” 现年只有十岁的小胖墩说道。 “呃?” 邢总督等人再次愕然中。 “不过我什么都不懂,其实都是杜总兵和众位将军商议的,另外父皇陛下还说了,与邢都堂会和之后,就由邢都堂帮我指挥大军继续南下,然后到徐州等候他们,在他们返回前,不得渡淮进攻。” 福王紧接着说道。 “那咱们还等什么,杨贼肯定自知无法收拾局面,挟持陛下逃走,陛下跟着他必然已无生理,咱们还打什么,赶紧进京请太子登基,在让南都送回潞王,那逆贼只要露面就格杀勿论……” 一个迎接的官员瞬间就激动了,几乎本能地站起身喊道。 他胸前的铁链晃动着。 “嗖!” 一声破空的呼啸。 紧接着一支箭出现在他胸口。 他愕然低下头…… “这逆贼煽动谋反,人人得而诛之。” 福王身后的杜松拿着弓说道。 其他官员们愤然看着他,不过却没人敢说话了,杜松身后一排骑兵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仿佛一群护着骨头的饿狼。 而邢玠回过头,一脸无语的看着正倒下的官员…… “把这厮拖走!” 他说道。 这得多蠢才说出这样的话啊! 对面这三万虎狼之师就等着南下发财呢,更何况进京让太子继位,那眼前这位皇子答应吗?还让南都送回潞王,人家凭什么送回潞王,就算皇帝真死了也不能说就是皇长子继位,他是庶子又不是嫡长子,人家潞王没有资格吗?这时候他才发现,杨丰这个狗东西极其狡猾,看似把这支大军扔一边,但实际上各方勾心斗角之下,反而按照他的路子走成了最合理选择。 “诸位,我等皆陛下之臣,只要陛下一日尚在,我等就只听陛下的,其他种种都不过细枝末节,唯有这忠字必须坚守,既然陛下微服私访,那我等就保障大军供应,继续南下讨逆!” 他紧接着说道。 其他官员们明显没什么精神的敷衍着…… 多好的机会啊! 为什么非要管那个皇帝呢? 过去是没办法让他驾崩,但现在他已经失踪,为什么就不能当他已经死了呢? 为什么不试试呢? 为什么不呢? …… “对呀,为什么不呢?” 在他们南边四百里外,通往郓城的官道上,杨丰正骑着马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而在他旁边是一身皮袍,看起来就像个富商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同样骑着马…… 他能骑马。 出警入跸图里他不但骑马,而且还全副武装的骑马呢! 而且他的起居注里也写的很明白,他的确就是骑马去十三陵的。 所以皇帝陛下的腿疾,其实并不算很严重,至少不妨碍他骑马,他们一行离开京城,紧接着就在张家湾和福王等人分开,杨丰带着数十名骑兵保护万历和皇贵妃,一起直接走苑家口南下。 皇帝陛下的那辆大马车很慢的。 杜松护着福王,基本上就是每天五十里的行军速度。 而他们这些直接骑马的,可以按照九十里的标准速度南下。 不过实际上也不全是骑马,一直骑下去皇帝陛下和皇贵妃都受不了,所以实际上是偶尔骑马,但多数时间在沿途主要城市不断雇轿子。杨丰带着骑兵作为护卫,一路上骑马跟随着,对外则声称万历是从京城弃官南下的御史,这一年像这样的很常见,京城官员目前总数不到过去的一半。 毕竟在京城也没好处。 而且说不定哪一天还会遭到杨丰毒手。 但凡有可能的,这段时间都已经逃走,所以皇帝陛下沿途没人怀疑,他就是都察院一个南逃的御史。 名字是真的,只不过原主还在诏狱里。 “我就是想看看,邢玠和杨一魁这些人是不是忠臣,他们要是忠臣,自然会按照皇三子的话做,他们要不是忠臣,那杜松那些人会给陛下锄奸的,咱们大明就是忠奸难分才搞成这个样子,对于陛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知道谁是忠臣,这样算起来潞王南下也是好事,一下子就忠奸分明了!” 杨丰说道。 万历只是淡然一笑,这话从这个家伙嘴里说出来,真的很诡异啊。 “来,过来!” 他后面突然响起皇贵妃的声音。 然后他俩同时转头,看着轿子里的皇贵妃,后者正向路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招手。 后者畏惧的看着那些骑马的护卫。 他后面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老太太赶紧推了他一下,他这才端着破碗上前,皇贵妃拿着一块至少五两的银子,直接给他丢到破碗里,那破碗瞬间被砸的四分五裂,他用悲伤的目光看着自己吃饭的家伙,紧接着哭了起来…… “活菩萨恕罪,活菩萨恕罪,他什么都不懂,没见过银子。” 老太太跪在路边哭着说道。 皇贵妃在轿子里面讪讪一笑,然后赶紧放下了帘子。 然后路边那些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全都围了过来,杨丰无语的掏出把银币,直接向远处撒出去,那些乞丐瞬间扑了过去…… “皇,夫人,这样很麻烦的,您的善心不是这样用的。” 他说道。 “知道了!” 轿子里的皇贵妃没好气的说道。 “此处靠近运河,本应繁华之地,为何遍地乞丐?” 皇帝陛下皱着眉头说道。 放眼望去全是穷乡僻壤,破破烂烂的茅草房,衣衫褴褛的乞丐,旷野上一片荒芜的黄土。 “陛下,就是运河毁了这一带。” 旁边一个护卫说道。 这里就是直接称呼陛下,那些乞丐也不会明白的。 “何故?” 万历说道。 “这一带得保障南旺水脊,所有水都是为运河准备的,发大水时候为了保障运河漕运安全,需要向外放水淹了那些民田,干旱缺水时候沿途那些往运河注水的河流都禁止民间取水。但正经的是干旱为民间放水,发大水为民间排洪,这才是河道用处,如今为了漕运全反过来,周围农田自然被毁,这也是为何山东这一带匪患不断。 民不聊生,自然要反。 小的过去就是在运河上讨生活的,运河沿途的确繁华,但繁华的只不过是那几个大城镇,有贸易自然繁华。 但外面的乡村全都民不聊生。 这种临近开春时候更是最难的,只好家家户户让老小出来要饭,能要到一口也是好的,娘娘这锭银子不该给,她们拿着银子能不能活过今晚还难说,这些乞丐不一定是附近村庄,有的都是出来很远才能要饭回去,甚至就是一直要饭走几百里都可能。” 那护卫说道。 这时候那些抢完了银币的,已经开始有人跟着那老太太了。 “他们真敢抢?” 皇贵妃惊讶的说道。 “娘娘,抢是好的,先杀再抢才是正理,不然会有人告状的。” 另一个护卫笑着说道。 “可死了人地方不管?” 万历愕然道。 “陛下,有苦主才有人管,没有苦主的,官府能找个乱葬岗埋了就算是尽职了。” 那护卫说道。 “把她们送出三十里!” 杨丰说道。 那护卫赶紧掉转马头,追上了那老太太…… (今天一章) 正文 第一五七章 让一让,我要过去杀个人 半个月后。 临淮浮桥北端。 “这就是中都?” 万历用充满寒意的声音说道。 皇帝陛下那满含着怒火的目光,正在看着前方无尽的荒烟蔓草。 终于回到自己祖籍的他,此刻真的是怒火中烧,因为他在大明的中都没有看到什么繁华,放眼望去甚至还不如鲁西,鲁西只是穷,但人口还是不少,而大明的中都不但穷,甚至人烟稀少…… 简直堪称一片蛮荒。 “大雨大灾,小雨小灾,无雨旱灾。” 一个护卫说道。 这批护卫本来就都是淮南人。 杨丰特意挑选的,战斗力属于次要的,关键就是得熟悉沿途情况,本质上就是向导。 其中就有凤阳本地的。 “临淮,凤阳两县不是祖制免税吗?” 万历深吸一口气,依然带着些寒意说道。 “老爷,此乃中都,别的不多就是官多,凤阳府的官,留守司的官,镇守中官手下的,是官就得要老百姓当差,本来人口就不多,而且这地方年年灾,还得给官老爷们当差,最多甚至有一人要顶八份差的,老百姓真活不下去。小的就是凤阳县籍,不过小的是逃户,小的一家出逃时候,凤阳县总共人口也就是一万多点。 再就是留守司各卫,不过那个更少,一个卫少的已经不足千户。 人越少剩下的越发难过,差役还得堆给他们,卫所缺的粮食还得找他们,最后还是得跑。” 后者回答。 皇帝陛下再次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看了看一旁的杨丰…… “让卿看笑话了!” 他说道。 后者赶紧摇头。 “没有,没有!” 他说道。 万历冷哼一声,赶紧催马走向前方。 皇贵妃在轿子里白了杨丰一眼,然后他们跟着皇帝陛下继续向前,很快到了临淮桥。 这里已经有士兵检查过往行人,或者说在那里敲诈勒索。 不过他们一行一看就是有钱有势的,那些士兵还不至于连皇帝陛下身上那价格昂贵的皮裘都认不出来,所以赶紧放行,为首的军官还行礼呢,杨丰随手给他扔了锭金子,立刻就一脸谄媚的喊过一名士兵给他们在前面拎着鞭子开路。 他们刚走到这条一里多长的浮桥中间,对面几名骑兵过来,然后从他们旁边直冲过去…… “停下!” 为首的突然喊道。 他紧接着转头看着杨丰,然后本能的擦了擦眼睛。 杨丰一指万历,那骑兵再次擦了擦眼睛,不过这明显是个机灵鬼,他毫不犹豫的下马…… “大老爷,您如何至此?” 他行礼说道。 “朱大老爷从京城弃官南归,却不想在此相遇,王兄弟如今高就?” 杨丰回答。 好吧,这是火种之一。 “小的如今在朱大帅部下为哨官,兄弟们,朱大老爷乃京城贵人,这位杨大哥乃是我恩人,咱们先护送他们回城。” 火种之一王贵掉头喊道。 那些士兵赶紧行礼,原本开道的士兵被他们赶回去,然后由他们护卫着杨丰等人迅速过桥,直奔十几里外的凤阳城,很快就进了大明中都,刚进城就迎面遇上大队骑兵,为首一员老将疑惑的看着他们,王贵赶紧上前…… “大帅,这位是京城弃官南下的朱科道,与李军门乃是旧交,小的在京城与他家的杨总管相识。” 他行礼说道。 很显然这个就是朱文达了。 戚家军老将,义乌赤岸人,从起家就是跟着戚继光的,可以说完全就是戚继光提拔起来。 他也在蓟镇待过,担任东路南兵主将,但时间很短,他主要就是在南方各地带兵,从两广到四川,都镇压过乱七八糟的叛乱,之前是以都督佥事充镇守江西副总兵。但他没见过万历,实际上像他这种一直在外面带兵的武将,见过皇帝的真不多,皇帝陛下的宅属性让他完全不用担心暴露,整个凤阳城里估计也就是凤阳守备太监杜用近距离见过他。 连巡抚李日茂也就殿试时候见过他。 但那是十几年前。 而且是趴在大殿上考试时候,和他隔着至少几十米,之后他一个在外地最高才做到兵备道的,还没资格能进宫见皇帝,所以真正见了面,李日茂也不可能认识他。 朱总兵明显属于那种正派武将,一听是科道立刻尊敬起来,赶紧上前与万历互相见礼。 “朱科道,京城情形如何?” 朱文达问道。 一边说话他一边掉头,亲自带着万历前往留守司衙门。 凤阳巡抚李日茂就驻留守司。 “逆党大军已经南下,估计此时应该到济南。” 万历说道。 “陛下真被逆党所弑?” 朱文达说道。 “某只知乾清宫失火焚毁,至于陛下生死,这个传言的确有,但某也未曾再见过陛下。” 万历忍着怒火回答。 “那杨逆真杀戮群臣?” 朱文达继续问道。 “对,承天门前血流成河!”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说道。 后面杨丰矜持的一笑,再后面的皇贵妃继续白眼中。 “如此逆贼,若说弑君的确也干的出,既然孙翰林等人说亲眼见陛下是假的,那想来就真是了。唉,老朽也算受陛下提拔之恩,却不想陛下竟这样崩了,要说当年他继续任用戚公统领蓟镇,何至于有此祸!” 朱文达颇有些絮叨的说道。 旁边万历黑着脸。 他们就这样说着话走到留守司,然后万历下马,后面皇贵妃也下了轿子,一行直接走了进去,那些护卫包括王贵等人,留在二门外面保护皇贵妃,杨丰护着万历进去,很快他们就到了大堂。大堂里面正在议事,李日茂就坐在正面的桌案后,两旁分文武坐左右,还有一个老太监坐在武将那边上首,李日茂左右站着两个武将,应该是他的亲信保镖了。 “朱帅,这位是?” 李日茂疑惑的看着随朱文达走来的万历。 其他人也纷纷转头疑惑地看着他们,那个老太监一脸震惊的站起身,不过他很明显也无法确定,只是疑惑的紧盯着万历。 他也很多年没见过皇帝了。 “军门,这位……” 朱文达也有些疑惑地说道。 然后一只手出现在他肩膀…… “朱总兵,请让一让,我要过去杀个人!” 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朱文达愕然转头,下一刻他眼前人影闪过,紧接着杨丰到了他前方。 他本能般拔刀,但就在同时速度极快的杨丰已经到了李日茂面前,后者反应也不慢,在桌案后面猛然起身就要走,左右那两人则同时拔刀,杨丰以堪比战马狂奔的速度,整个人直接撞上桌案。这张沉重的桌案随着他的撞击猛然上翻,瞬间撞在李日茂三人身上,他们三人被撞得惨叫着同时后退,但杨丰顶着桌案继续向前。 猛然一声沉闷的撞击。 李日茂三人就那么被挤在了后面的墙上。 原本正在拔刀的两人,甚至连胳膊带拔出大半的刀,全都被撞得紧贴在身上。 他们就仿佛三只被夹住的老鼠。 而隔着桌案的杨丰,右手瞬间出现在李巡抚的脖子上…… “大胆贼子,还不快住手!” 后面朱文达怒吼一声。 杨丰无语地回过头…… “朱文达,你想弑君吗?” 万历怒喝道。 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朱文达傻眼了。 “别,别听他的,这不是陛下!” 杨丰手中的李巡抚,艰难地说道。 不过紧接着杨丰的手就收紧,然后他再也说不出话了,只是在那里张开大口试图呼吸,甚至连舌头都向外伸出,而他左右那俩还在竭尽全力的吼叫着试图拔出他们的刀,其中一个甚至拔出一点,但杨丰只是把腰一挺,他手中的刀立刻翻转,然后直接被顶进了他的身体。 他的惨叫声响彻大堂。 此时两旁那些文武官员也全都站起,武将们纷纷拔刀,文官们却愕然看着万历…… “朱帅,这不是陛下!” “假的,我见过陛下!” …… 文官们纷纷怒斥。 那老太监还是在疑惑地看着万历。 朱文达都快崩溃了…… “杜公公,这到底是不是陛下?” 他很无助的问道。 “咱家十年没见过陛下了,他的确像陛下,可要真是替身,咱家也分不出来啊!” 杜用同样很无助地喊道。 他应该是真的认不出,这种时候可以说一言生死,他的精神压力也很大,三十多岁的男子和二十出头的,相貌多少都有些变化,再说这一年多里,皇帝陛下也比过去瘦了许多,尤其是这一路走来,也晒的有些黑了,十年没见过他的人的确很难一时间迅速确认。 “杜用,你个老夯货,眼睛瞎了吗!” 就在这时候,外面骤然传来一声愤怒的尖叫。 杜用愕然转头…… “皇贵妃?” 他看着怒冲冲提着裙子走来的皇贵妃,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朱总兵,你还不信吗?” 杨丰说道。 说完他掐着李日茂的脖子,猛然将他从里面拔出来,然后就像摔一只死狗般直接摔在了大堂中。 可怜的李巡抚都被摔出响了。 他躺在那里抽搐着,紧接着脑袋一歪咽气了。 正文 第一五八章 黑化吧,皇帝! 朱文达的腿一软,直接就跪下了。 “陛下,臣罪该万死!” 伴着他的佩刀落地声,他战战兢兢地趴在万历脚下说道。 而在皇贵妃身后,王贵带着士兵们蜂拥而入,几个在门前的亲兵还想阻挡,却迅速被他们砍翻。 而里面那些文武官员全都傻了。 “都看什么,还不快见驾!” 杜用趴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喊道。 紧接着他就那么爬向万历…… “万岁爷,奴婢该死,奴婢这眼都瞎了,奴婢该死!” 他不断哭嚎着。 其他文武官员赶紧跪下见驾,杨丰接连两拳,将还被他挤住的两人打倒,而皇帝明显有些压抑着激动地看着面前一片跪伏的文臣武将,很显然他的帝王之威犹存,这些狗东西虽然在不明真相时候,跟着南都那帮人,但此刻面对他,终究还是没有胆量再抵抗。 两百多年的天子,终究还是能镇住局面的。 弑君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敢的。 “都起来吧,你们也是被那些逆贼骗了,附逆之罪统统赦免,朕此番前来就是让南都臣民看看,朕到底是不是朕。” 他说道。 就在同时王贵等人进来,迅速将李日茂三人拖走,不过没有拖到外面,而是扔在一边,包括李日茂剩余几个亲兵也被控制住,然后他们守住各门,而大堂里面杨丰翻过桌案,重新摆好太师椅,请皇帝陛下升御座,然后群臣重新参拜。这里主要就是中都留守,凤阳知府,留守司各卫,万历御驾亲征离京后,紧接着就有人向南京报告,如今沿淮已经进入临战状态。 目前弘光朝在北线就是淮安,凤阳两巡抚,然后加上西边的郧阳巡抚,不过因为南下的都是骑兵,所以这里就是最重要防线。 毕竟这里有浮桥。 而且这里是淮河上唯一的桥梁。 下游盱眙的浮桥已经毁了,原本历史上是万历三十几年重建的。 如果走东线也就是淮安,那么就必须得面对黄河天堑,那里因为黄海淮河汇流向东,就是平日乘船想渡过都有风险。 骑兵是肯定不可能走那边的。 所以只有强攻凤阳,或者在上游信阳等地涉水渡河直扑合肥。 所以无论怎么算,凤阳都是最关键的点,只要打开这里,下一站就能直扑清流关了。 “万岁爷,如今江北就是这里到盱眙五万兵马,吴惟忠率领三万屯合肥,汪弘器部下三万在淮安,剩下陈荐带着重新启用的邓子龙等部五万在扬州,再就是戚金部五万在南都,不过他那些都是正在训练中的,这大半年总共也就训练出五万可用的。 所有各军总归已经加兵部尚书督师的陈荐统辖。” 杜用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些有多少是被哄骗?” 万历说道。 “万岁爷,这个不好说,几个总兵应该都不知,朱总兵,邓子龙这些都是以为万岁爷被,被弑了,邓子龙还经常喊着要给万岁爷报仇,但南京城内的那几位尚书,还有陈荐这些,应该是心中清楚的。另外被重新启用的高攀龙等人必然知晓,实际上杨成等人就是被他们带着一帮士子逼着迎潞王的,单以杨成几个其实还没这么大胆子。 高攀龙,顾宪成,赵南星三人是主谋。 为了逼杨成迎潞王,他们甚至带着士子火烧兵部,将漕运总督褚鈇打成重伤。” 杜用说道。 “一群狗东西,这就是他们读的圣贤书?” 万历愤然说道。 他前面的文臣武将们全都低着头。 实际上这里面肯定有对一切心知肚明的,比如刚才那几个就说他是假的的家伙多半就是如此,但这种时候皇帝陛下需要的是稳定人心,迅速获得这些文臣武将的支持。 要算账也得以后。 至于杨丰…… 开原伯这样的忠臣,怎么可能干涉皇帝陛下的决定。 再说给皇帝陛下点适当的打击,也有助于他的成长,不经历点危险又怎么能让皇帝陛下尽快黑化呢? “都且退下吧,明日召集所有兵马,随朕去南都!” 万历说道。 “诸位,陛下驾到的消息请先保密。” 杨丰说道。 那些文臣武将们赶紧答应着匆忙走人,包括朱文达也跟着告退,他得赶紧去把自己散布在沿淮各处的部下召集起来。 凤阳城内其实没多少军队,这里主要是李日茂的巡抚中军。 杨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 “杜公公,这里面应该有他们的监军吧?” 他说道。 杜用愣了一下,随即醒悟。 “回开原伯,凤阳知府陈于廷是新任的,他原本只是光山知县,他是常州府宜兴县人,听说与高攀龙,顾宪成等人都是至交,就是这两人向蔡国珍推荐他接任凤阳知府,原本的凤阳知府病死。” 他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陛下,您还是移驾皇城吧!” 他说道。 “对,对,万岁爷还是去皇城吧,此处非驻跸之所,奴婢这就让人收拾皇城。” 杜用这才醒悟,皇帝陛下可不能在这里。 这凤阳又不是没有皇宫,虽然这座皇城就是个烂尾楼,但终究还是有些地方可以给皇帝住的,更重要的是那里面可以保证安全。 万历也没废话,紧接着就在他们簇拥中走出,外面那些军民丝毫不知道皇帝陛下驾到,他们都在外面好奇的看着皇帝陛下和皇贵妃,杜用迅速准备好了一辆宽大的马车,万历和皇贵妃一起坐进去,然后在杨丰等人护卫中走向皇城。 他们一直向前走着,没多久杨丰就露出诡异的笑容。 然后他开始脱衣服…… “开原伯,您这是?” 杜用疑惑地看着他。 “停!” 露出里面一身软甲的杨丰没理他,说完直接走到一匹驮马旁,然后打开背上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摞折叠的钢板。 这些钢板都是一米宽,一尺长,用铁环连接,总共六块。 展开后就是一个巨大的盾牌。 他拿着这东西走到万历的马车旁,直接给他挂在马车外,里面的皇帝陛下默默看着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倒是旁边坐着的贵妃娘娘惊慌起来,不过好在同时另外几名护卫也拿着同样的钢板走过来,迅速给他们把整个马车全部护住,这些钢板都是五毫米厚的,足以抵挡鸟铳的子弹和霰弹…… 其实万历里面也穿着软甲。 他和皇贵妃外面的皮裘里面都是生丝软甲,必要时候还能插钢板 “杜公公,您不怕死吗?” 接过手下递上的盾牌后杨丰说道。 杜用茫然中…… “您真英勇!” 杨丰笑着说道。 说完他示意队伍继续向前,前方一座小楼窗口,隐约有淡淡的烟迹冒出。 很淡,若有若无。 但已经足够了。 站在战马内侧,步行向前的杨丰,在走到楼下的同时,带着一脸诡异的笑容举起了盾牌…… “一,二,三……” 他看着杜用说道。 “砰!” …… 四个窗口一道道火焰喷射,密集的枪声蓦然响起。 下一刻子弹在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而同样万历的马车也在瞬间被十几颗子弹击中。 “啊……” 里面瞬间响起皇贵妃惊恐的尖叫。 杜用都傻了。 “杜公公,你太单纯了!” 杨丰诚恳的说道。 他身后那些早就躲在战马内侧的护卫们,在枪声过后,纷纷举起弓箭向着右侧还击,而王贵带着手下士兵,则径直冲向小楼,那四个窗口里面十几名火枪手正在从后面接过新的鸟铳,硝烟弥漫中一道道火光再次喷射。而杨丰却举着盾牌拽住中弹倒下的驮马,从它背上箱子里拿出一支造型霸气的火枪,一名护卫赶紧给他点燃火绳。 紧接着他就把这东西枪托抵肩,架在盾牌上的凹槽内对准了那些火枪手,伴随着扳机的扣下,茶杯般的喇叭状枪口骤然喷射火焰。 巨大的后坐力让他都被震的猛然后退一步。 一个窗口的火枪手瞬间就被清空。 “霸气!” 杨丰满意地把火枪扔开。 这东西准确说其实是炮,单纯口径得一寸多,只不过是短管,而且还是扩张状的枪口,所以根本没有什么精度,射程也很短,但里面装填的是霰弹,实际上就是个大喷子,几十米内一枪一片。 好吧,这就是个放大版的雷铳。 然后他拿起了第二支,被他指向的窗口,那些火枪手吓得赶紧逃跑。 “快,杀了杨逆!” 蓦然间前面巷口大批士兵涌出,在他们后面赫然是手持宝剑的凤阳知府陈于廷。 而在陈于廷身旁,是一个全身铠甲,但看模样和王教主多少有几分相似的三四十岁男子,手中拎着刀正在催促部下上前。 “王好贤,你爹好歹知道自己是个骗子,你这是达到了骗子的最高境界,连自己都骗啊,你以为你是谁,弥勒转世吗?你不过就是个骗子而已,徐鸿儒在哪里,于弘志还在诏狱里面等着你们呢!”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将手中的超大号雷铳对准了前方,随着扳机扣下,正在冲过来的士兵瞬间倒了一片…… 正文 第一五九章 朕到底是不是朕? 打完手炮的杨丰,大吼一声瞬间撞进了敌军中。 他最爱这种战斗了。 连武器都不用的开原伯,恍如狂暴的野牛般,先是一头撞飞了俩,就在同时右手扯过一个,在后者的惊恐尖叫中抡着他就砸倒了一圈,然后抬脚把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家伙踢出去。在对面的一片人仰马翻中,他跟在后面踏着遍地哀嚎的杂鱼们腾空而起,直接凌空撞上了一名骑兵,把后者撞得惨叫着从马背上飞了出去。 紧接着落地的杨丰到了马肚子下面。 然后…… “啊……” 他大吼一声仿佛举重运动员般双手托起了这匹马。 四百来斤而已。 对他这种双持弗朗机的猛将来说不值一提。 “快跑啊,他会妖法!” 然后对面敌军立刻崩溃了。 很显然他这种双手举起一匹战马的画风,明显超出正常人类范畴,看着那匹在半空中挣扎的战马,他们的士气荡然无存,不过就在他们掉头逃跑的瞬间,那匹战马也悲鸣着飞出,然后直接砸在另外几个骑兵当中…… “快上,杀了这妖人,赏银万两!” 复社四公子之一陈贞慧他爹惊慌的吼叫着。 好吧,陈知府的确没有自己的儿子名气大。 他的确就是监军。 他不但和高攀龙等人是好友,而且和孙慎行等人同年,可以说是这个少壮派小圈子的核心人物之一,在弘光被迎到南京后,他立刻就被高攀龙等人推举由光山知县升任凤阳知府。 他就是作为这个小圈子的监军来盯着李日茂,朱文达这些人的。 之前在留守衙门里他迫于形势只能装臣服。 但他一出来立刻直接就找到李日茂亲信的王好贤等人,后者是李日茂的抚标中军,而且此时的凤阳城内,最主要兵力就是这支抚标,总共五千跟着李日茂南下的闻香教徒。这也是李日茂手下类似亲兵的,而与杨丰有着可以说灭门之仇的王好贤,也立刻带领部下赶到设伏,他们的伏击倒是很成功,可就是没想到用张渔网网住了头恶龙…… 完全就是个笑话啊! “快上啊,这妖人是邪魔,就是来阻挡咱们建地上极乐世界的!” 他身旁王好贤同样惊慌地吼叫着。 下一刻一个黑影从天而降,瞬间将他俩打倒在地,当他们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眼前已经多出了一个伟岸的身影,紧接着两只手分别出现在他们的脖子上。 他们挣扎着被举起。 “邪魔?那么你又是什么?弥勒转世的三太子,这个称呼真好笑,难道你真以为自己是神灵?” 杨丰举着这位闻香教的弥勒转世三太子饶有兴趣地说道。 紧接着他环顾四周。 那些闻香教徒还在逡巡不前,不少人用茫然的目光,看着他手中被单手举起的王好贤,后者此刻只能无助的挣扎着,竭尽全力试图用双手掰开杨丰的手,但可惜他那点力气连这都做不到…… “看看吧,这就是你们的神仙。 在我手中他就像条狗。 我真很好奇,你们应该都是穷人吧?你们为什么相信这种需要你们用血汗钱来供养,需要你们献上自己仅有的那点钱财,供养他们花天酒地的所谓神仙?神仙会要你们的供养吗?神仙不是无所不能吗?既然无所不能为何还要你们供养? 记住了,但凡需要你们供养的都不是神仙。 都是骗子。 他就是骗子,他们一家都是骗子,他爹已经承认,自己就是为了骗钱,编了个狐仙赠香的谎话,哄骗那些信徒给他们钱财,让他们享福的,他们石佛口王家靠着骗你们这些信徒,聚敛上百万的银子。 不仅仅是他们王家,所有要你们供养的都不是神仙。 他们都是骗子。” 杨丰说道。 然后他掐着王好贤的那只手开始缓缓收紧。 倒霉的三太子无助的挣扎着,竭尽全力张大嘴,伸着舌头,双腿在空气中不停的蹬着,甚至很快就已经失禁了,而那些闻香教徒只是默默看着他们曾经的信仰,看着他就这样带着满身恶臭,逐渐停止了挣扎。 “真恶心!” 突然杨丰把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这家伙抬起脚,就在王好贤贪婪的呼吸着空气的瞬间,猛然一脚跺在他脸上,恐怖片一样的画面瞬间出现。 “我其实更喜欢这样。” 在周围惊恐的尖叫声中,杨丰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紧接着他把另一只手里的陈知府也扔在了地上,然后踩住脖子,后者的脸被迫始终面朝王好贤,然后看着没了脑袋的王好贤,还有他原本脑袋位置的那片放射状分布的乱七八糟,陈知府吓得发疯一样尖叫着。 “陛下,您不想当着这里所有军民问他几个问题吗?” 杨丰朝万历的马车喊道。 马车旁一名护驾的士兵,立刻摘下了挂在车前的钢板,然后杜用赶紧掀开里面的帘子…… “万岁爷驾到,凤阳臣民跪迎圣驾!” 杜用喊道。 那些军民们惊愕地看着里面端坐着的万历。 皇帝陛下已经换上了随身携带的十二团龙加十二纹章赭黄袍,头戴着翼善冠腰间玉带…… “陈于廷,你是上一科的进士,朕亲自为你做的殿试,算起来你也是朕的门生,朕此刻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这些人如此胆大,竟敢试图把朕烧死,又在南都造谣说朕已死?今日朕就在此处,你来说说,朕到底是不是朕?” 皇帝陛下怒喝道。 周围的军民吓得赶紧跪倒,就连那些闻香教徒也本能的跪倒。 杨丰抬起了脚。 陈知府大口的呼吸着空气,紧接着他颇有些艰难的站起身,重新向着万历行礼,算是以这种方式承认了皇帝是真的,这样算他倒也颇有几分气度,没有跟泼妇般纠缠不清,只不过他脸上却带着一丝冷笑…… “陛下,这位是何人?” 他指着杨丰说道。 “此乃开原伯。” 万历说道。 “可是率领兵变士兵攻破皇城,逼迫陛下出宫,在陛下面前摔死蓟辽总督孙矿,当众殴打兵科给事中,又逼迫陛下封官赐银者?” “呃?” 万历看着杨丰。 “对,都是我做的。” 杨丰丝毫不以为耻的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惊愕中的军民们。 “当官的欠饷不发,还想杀人灭口,咱们兄弟们是不是应该绑送进京?这凤阳乃是太祖龙兴之地,太祖的旧制都还没忘了吧?这大明是太祖的天下,咱们照着太祖大诰做,难道还有错?既然太祖大诰准许的,那咱们兄弟绑送总兵王保进京伸冤是不是应该?” 他说道。 “是!” “对,就得这样!” …… 周围的士兵们,无论之前属于哪一方的,立刻都同仇敌忾了。 这种事情必须同仇敌忾,说到底当兵的最恨这个,此刻一看开原伯立时就光辉了许多。 “那这些狗官官官相护,不但不帮咱们伸冤,还设计伏击,试图同样杀人灭口掩盖他们收王保贿赂,甚至调动大军试图剿灭,把我们三千多兄弟全杀了,这样的狗官该死不该死?咱们无处伸冤,是不是该进京敲登闻鼓?那些狗官调动兵马阻拦,不让咱们进京,咱们是不是该和他们打?” 杨丰喊道。 “应该!” 所有士兵异口同声的回答。 这下子看开原伯,真就是无比高大的英雄了。 杨丰笑着看了看陈于廷…… “陈知府,你继续!” 他说道。 跟他玩煽动情绪? 简直是自不量力! “陛下,臣想知道,在京城以夹棍拷掠勋贵,甚至夹死武清伯者,是否此人?” 陈于廷冷笑一声,然后继续质问万历。 万历示意杨丰回答。 “对,是我干的,兄弟们都知道武清伯家多少银子吗? 四百万两,这光是金子和银子,还不算他家的房产,田产,他家一座园子就赶上半个凤阳城,身为陛下的亲舅舅,才不过二十多年,就从一个平民百姓有了这般家业,还不是陛下给的?可陛下缺银子时候,才找他借五十万两,他都宁死不借。 兄弟们是夹他了,也的确一时失手把他夹死了。 圣母皇太后都说了,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兄弟们,圣母皇太后,他亲姐姐都原谅我们了,你又算个屁啊! 至于勋贵我也夹了,只是一个也没夹死! 大明朝养了他们两百多年了,如今陛下缺钱,找他们帮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他们的一切不是大明皇帝给的吗? 大明皇帝从天下百姓手中收税,养活着他们这些勋贵,如今朝廷要养兵对付胡虏,没钱了,陛下爱民如子,又不想给百姓加税,故此找他们暂借些,他们一个个家产几百万,拿出三十万两帮陛下,难道不是应该的?如果不找他们借,难道要陛下给百姓们加税?” 杨丰喊道。 “对,就得找他们借!” “简直都是一群守财奴,这些狗东西就该夹死他们!” …… 然后连看热闹的百姓们都忍不住了,一个个怒不可遏的声讨那些勋贵。 “你继续。” 杨丰笑看着陈于廷。 正文 第一六零章 堕落的圣主明君 “陛下,于承天门公然屠戮群臣者可是此人?” 陈于廷说道。 杨丰一脸谦虚地站在那里看着万历…… “陛下,于承天门前火枪攒射,残忍杀戮数百文武官员及士子,酷毒堪比河阴之变者可是此人? 陛下,请明示! 臣等饱读诗书,自认明白忠义,但臣等所忠者,太祖之江山社稷,而非陛下本人,若社稷危难之际,陛下不能守护社稷,反而与逆贼同流合污,则臣等唯有行非常之事以救社稷。社稷为重,君为轻,若大明真有河阴之祸,而陛下却不能铲除逆贼,我等另立明君有何不可?” 陈于廷傲然说道。 他还有这个大杀器在手呢! 说到底杨丰恶行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一个比一个骇人听闻,他就算再花言巧语,终究掩盖不了一个再世董卓的事实,兵变是申冤,就连拷饷还能美化成为百姓,可是在皇城门前屠杀文武百官,这个再美化也无法掩盖其真面目了,这场南北之战说到底南方终究是正义的。 他们不是弑君谋逆的奸臣,他们是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抛弃昏君,另立明主的忠臣义士。 对! 都是忠臣义士。 “不是,承天门前之事,乃群臣因捐款一事不满,故意威逼朕,朕一怒之下命京营开火,才打死部分文武,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万历缓缓说道。 他又不傻! 这种时候他必须和杨丰站在同一阵营才行。 南京是已经立他弟弟为帝了。 就算这时候真的除去杨丰,他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以他的头脑还不至于不懂,如果真的没有了杨丰,难道南都群臣就能把他弟弟再赶下去,再重新让他做皇帝了? 开玩笑! 那样谁知道他过些年会不会再秋后算账? 无论什么理由都不行,于谦的前车之鉴啊,只要他重新掌握大权,像目前南都及加入对抗他的那些主要大臣,终究有一天会倒霉的,就算他们活着时候不会倒霉,死了之后他们的子孙后代也会倒霉,但这些人继续拥立他弟弟,那才是真正可以公侯万代。 然后呢? 南北继续战争? 把未来交给未知的战争胜负? 而且他这段时间得罪的也不只是南边这些,京城那些勋贵也恨他,虽然他们的悲惨遭遇真不是他的责任,但杨丰若没有了,这些人剩下还能恨谁?如今太子就在他们手中,到时候奉太子继位,把他踢开也不是没有可能。说到底这时候大臣们没有怕他的,人家之所以还没加入南方阵营,只是因为害怕成为杨丰的第一目标而已。 总之一切都是未知。 但跟杨丰绑在一起结果却是明朗的。 杨丰需要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首先就得保证他这个天子,至于以后的事情暂时顾不上了。 更何况…… 这些人也根本除不去杨丰啊! “陈于廷,此事朕也颇为后悔,并下旨将这些人以原官归葬,被打死的士子也都赠官。 朕以国库枯竭,此前征讨倭国耗尽钱粮,如今西虏又多次袭扰,国家急需用钱,但朕不愿再向民间加赋,使百姓困苦,故此向京城勋贵及群臣募捐,此事交由开原伯负责,期间虽有波折,但实际除武清伯因身体原因失手之外,其实并未再有死伤。 且众勋贵多数明白事理,主动解囊相助。 但群臣却以此为由威逼皇城。 朕一时冲动下令开火。 且部分奸臣哄骗兵部尚书叶梦熊,总兵麻贵等人突袭京城攻入皇城,使皇城沦为战场,最终酿成一场惨剧,数千无辜伤亡,随后这些奸臣又勾结西虏引寇入关,若非开原伯迎战得胜,则京城都不免沦陷。 若南都群臣的确以此相责,朕愿下罪己诏以谢。 然何故谋反? 于宫中纵火之人已然查明,乃之前被朕罢官之吏部郎赵南星,行人高攀龙,吏部郎顾宪成等三人怀恨主谋,翰林院庶吉士刘一璟,刑部主事叶茂才二人勾结闻香教于宫中纵火,并欲以死士趁乱刺杀朕,幸亏开原伯及时赶到,朕才逃过这一劫,皇贵妃却因此受伤,至今身上留有伤疤。 且刘一璟已然招供。 另外他还供出翰林院编修孙慎行,国子监司业叶向高等人同谋。 一切证据确凿,口供历历,且多番以圣旨向南都群臣讲明,就连衍圣公都以大义觉迷录谢罪,尔等却何故纠缠不清?” 万历说道。 周围军民一片恍然的议论声。 这可是皇帝亲口说的,那这就是真相了,真相就是一**臣阴谋弑君,然后失败南逃,故意散播谣言说皇帝被杀,并且带着皇帝的弟弟南下,在南都哄骗南都群臣,拥立皇帝的弟弟继位。现在皇帝亲自跑来,向天下百姓证实,自己并没有死,还活的好好的,那这再纠缠下去真就只能说是逆贼了。 至于杀些大臣…… 他是皇帝啊! 他杀些大臣关老百姓屁事,老百姓闲得蛋疼了替那些官老爷们操心? 这年头大臣们一个个排队砍头有冤枉的,隔一个砍一个绝对还得漏网一大堆。 再说没听见皇帝都解释了,是皇帝想让勋贵捐款,免得再向老百姓收税,这些大臣不干,跑去威胁皇帝,才被皇帝一怒之下杀了的,多么好的皇帝,先想着百姓而不是勋贵,宁可找勋贵募捐也不加税。这样的好皇帝居然还反对,还攻打皇城,还引寇入关,还放火烧死他,这简直丧心病狂,这样的逆贼死了活该! 叫你们不干好事! “陈知府,陛下说的可清楚? 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不然咱们继续辩论辩论,你应该还想问我在顺天府荼毒士绅什么的吧?赶紧问,赶紧问,我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解释了,杨某这个人虽然出身寒微,但自问行事问心无愧,我做事都是为了大明,为了陛下,对得起自己良心!” 杨丰的确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在一旁说道。 “哼!” 陈于廷冷哼一声。 辩论个屁,真要是扯出他打土豪分田地,那这里的刁民们还不得疯啊? 他又不是傻子。 其实他们对杨丰早就进行过研究,很清楚这个祸害的真正威胁,什么万人敌的武力都不重要,再能打也扛不住火枪,鸟铳都得靠盾牌,真要是弗朗机一炮照样轰成渣渣。但就是这个打土豪分田地,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甚至都找不出对付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江南百姓深受圣贤之道熏陶,不至于像北方那些刁民一样道德沦丧。 然而…… 对于这一点他们真没有自信啊! 实际上江南各地的奴变,佃变甚至比北方更频繁,刁民这种东西是无分南北的啊! 所以,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和他辩论。 “不问,你为什么不问呢?你问问嘛,我一定回答的,真不问了,那也就是没有可问的了?那你这罪可就得好好说说了,在之前留守司衙门里面,你已经认出了陛下,但却在出来之后,又带着王好贤这种妖人,跑来公然弑君,这死罪可就少不了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向万历…… “陛下,这逆贼公然弑君谋逆,臣请就地诛杀以示天罚!” 他行礼说道。 万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陈于廷。 “准!” 皇帝陛下说道。 然后他微微叹了口气,重新放下了帘子。 他知道,自己和江南群臣们,再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从此往后他这个昏君的身份就彻底定性,大明朝曾经的君君臣臣也不复存在,未来的他也只能继续绑在杨丰的战车上,给他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傀儡。 外面杨丰直接把陈于廷踢翻,旁边士兵递过一把长刀…… “陈知府,临死之前你就真的没什么话说?没什么遗憾,没什么问题再问问我?” 杨丰双手拎着刀,不无期待地说道。 “某只恨身为一介书生,不能为国锄奸而已!” “你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奸臣呢?我所做的一切哪些不是利国利民,在我掌权这一年多,没有你们江南的漕运,都能让北方吃上饭,去年一年顺天府各地垦荒三百多万亩,今年就连天津海口的盐碱滩都能变良田。我就想问问,你们这些饱读诗书的才子们,有哪个能做到这样的成绩?你们治下哪个能让老百姓吃饱穿暖?” “阁下自夸之时,可想过那些被你冤杀的士绅?” “呃,那咱们就得好好说说了!” 杨丰瞬间就来了精神,连人头都不顾上砍了。 陈于廷也在瞬间清醒…… “欲杀则杀,不过一死而已,何用多言!” 他愤然说道。 差点被这个混蛋设计了。 “杀就杀!” 杨丰恼羞成怒的喝道。 他很干脆的手起刀落,鲜血喷射中,一颗饱读诗书的头颅就这样落地,周围那些军民们一片叫好。 “都精神起来,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开城门,明日咱们去南都,看看那些奸臣们是什么狼心狗肺,竟然敢弑君谋逆!” 杨丰双手拎着滴血的长刀喝道。 正文 第一六一章 碎颅锤 第二天,御驾亲征的大军南下。 不过因为时间仓促,朱文达只是调集了就近的一万守军,再加上杨丰负责统帅的那些闻香教徒,实际上这支大军总共一万五千。 这就足够。 这可是亮明身份的御驾亲征。 谁敢抵抗就是谋反,无论以什么样的理由,抵抗皇帝御驾亲征的都是反贼。 暗戳戳下手弄死皇帝可以,但公开以武力阻挡皇帝,那就只能是反贼,而且还是无论怎么洗都洗不白的,这种事情对于那些读圣贤书的官员来说,属于天然就得避免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刚到凤阳县界,定远知县就已经在迎候,甚至还无师自通的挂着铁链,就跟山东那些官员一样,不过皇帝陛下是宽仁大度的,所以亲自给他拿下铁链,于是大家就齐声高喊圣主明君了。但万历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给定远知县亲手拿下铁链的时候,这个家伙发出的加急奏折,也经过接力传递之后,送到了南京的内阁首辅杨成手中。 然后当万历在定远知县的迎接下,前往定远县城接受臣民朝拜时候,目前南京朝廷一帮重臣们也齐聚武英殿…… “陛下何在?” 首辅杨成看着赵南星。 后者目前身份是弘光的司礼监掌印…… 当然,赵南星没有自切,因为南都之前的太监老大是邢隆,被群殴打死,剩下几个大太监都民愤极大,多数被抄家抓起来,剩下些小太监肯定不行,但这个朝廷的制度不能变,司礼监和内阁的这个体制必须维持,所以就由文官们暂时代替太监。 反正弘光又没几个妃嫔。 而且皇宫里面宫殿这么多,人也没几个,随便找个地方当司礼监值房就行,也用不着太避讳。 实际上他们就是把弘光当傀儡,后者根本没有权力批阅奏折。 有什么奏折先交以赵南星为首的司礼监,后者把奏折给阁老,然后他带着一起南逃的孙慎行,叶向高几个在司礼监做最后定夺。 至于都察院是高攀龙。 原本南京都察院就缺右都御史,实际上是杨成掌都察院事,高攀龙被任命为右副都御史,实际上主持都察院事务。 而顾宪成以吏部左侍郎盯着大学士兼吏部尚书蔡国珍。 他弟弟顾允成以兵科都给事中在六科,作为六科的核心进一步监督朝廷。 一起南下的保定巡抚李盛春被派往老家湖广,总督湖广江西军务,实际上控制上游的防御, 总之大家还尊重原本的老家伙们,但这些少壮派瓜分各处要职,实际上真正控制了政务,至于皇帝陛下…… “陛下头疼,就不用让陛下费心了。” 赵南星说道。 杨成默默的点了点头。 反正来不来都一样,来了大家还尴尬。 他们就这样把弘光皇帝排除在了关乎他生死的会议之外。 “事到如今,那些废话也都别说了,你们也别再说什么神庙已经驾崩之类的话了。” 蔡国珍说道。 好吧,在这不到一年里,他们都已经给万历把庙号商议出来了,所以大明神宗皇帝连牌位都摆在了太庙,也不知道万历过来,在太庙看到自己的牌位是个什么样心情。 赵南星等人沉默不语。 万历的突然袭击,的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如果万历是按照正常情况,在杨丰的那三万骑兵保护下御驾亲征到达,那他们可以说万历是假的,是替身,毕竟大家不用直接和他照面,就算是直接照面也可以继续说他是假的。甚至就算不得不承认他是真的,也可以说他是被杨丰挟持的,至于之前说他死了的问题,这个把孙慎行两人献祭就行。 可现在完全无法还击。 说他假的? 万历都已经在凤阳露面,凤阳的朱文达,守备太监,中都留守这些官员,全都已经认了他是真的。 总不能说这些人全是被胁迫的吧? 杨丰就一个人啊! 又不是带着三万骑兵当帮凶。 同样也无法说万历是被胁迫的,现在杨丰根本不可能胁迫他。 这种鬼话也没人信,说到底南方绝大多数跟着他们的官员,尤其是那些带兵的将领,都是相信万历被杨丰弑了,所以才跟着弘光,像邓子龙这些老将本来就是万历提拔起来的,他们还是忠于万历的,所以朱文达毫无反抗立刻反正。现在朱文达带着五万大军在凤阳,杨丰自己带着几十个人护着万历过去,还说他是被杨丰胁迫的。 你们是侮辱群众智商吗? 说到底弑君谋逆这种事情天然就是不正确的,任何儒家体系的官员,都本能的要避免沾上。 绝对不能沾这个罪名。 那是无论什么结果,最后都是要遗臭万年的。 可以对皇帝暗戳戳下毒,给他放火,哄傻子上,总之这些都可以,但如果和皇帝面对面,哪怕手中拿着一支火枪对着皇帝胸口,也不能扣下这个扳机,那是会遗臭万年的。 儒生就怕这个。 别说万历还算不上暴君,就是真的暴君也不行。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这是儒家道德体系的基础,大家都是文化人,弑君也都有个新的理论基础。 “诸位,我等此番究竟是为了什么?” 高攀龙说道。 “老朽是被你们逼的,老朽如何知道你们为了什么?” 杨成说道。 “震厓公,您真是被我们逼的?我们不过是一群乡宦,士子,如何能逼迫您这位手握兵权的重臣?若不是您心中原本就想,只是没有胆量带头,我等就算再逼迫又能有何用? 被我们逼的? 您是为了你杨家那几十万亩良田,为了那几千人的纱厂,为了那遍及天下的商号,您就别诬陷我们了,不是为了这些,您当时直接一句话调动兵马镇压,几千士子又如何逼迫您?” 顾宪成说道。 杨成冷笑一声,但却没有回答。 “我等此番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些?杨丰在顺天府做了什么,诸位也都清楚,超过千亩的统统被抄家,田产分给佃户,金银入了内库,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他可是喊出了,他此番南下目的依然如此,那么诸位算算,自己都有多少田产? 都不要把罪责推卸给我等。 诸位都是手握重权,我等几个书生能逼迫你们? 但既然我等已经做了,那就得做到底,皇帝又如何,君无道,共逐之! 我等都是大明忠臣,但社稷为重君为轻,既然君已无道,既然皇帝都与那逆贼同流合污,我等为何不能逐之?陛下难道不是先帝之子?当年于少保于社稷危难之际,立代宗皇帝以救社稷,如今杨丰之恶甚于胡虏,胡虏来了都不会分咱们的田。 那我等为何不能立陛下以救社稷、 如今那昏君与逆贼联手而来,所目的无非洗劫江南财富,我等难道拱手相授? 杨丰口口声声要恢复太祖旧制,那太祖旧制是什么,诸位都清楚吧? 诸位难道以后想被抄家,田产籍没,想世世代代交赋税,想被那些刁民绑送进京,想贪墨点银子就剥皮实草? 剥皮实草啊! 这里按照太祖规矩,可有一个不用剥皮实草的?” 高攀龙说道。 那些官员们一片沉默。 的确,那种鬼日子他们是一天都不想过啊! 当官为了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谋利,田产不用交税,做生意不用交税,想怎么贪墨就可以怎么贪墨,想收百分之八十火耗就可以收,那才是盛世,太祖高皇帝那种黑暗时代,简直就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太可怕了! 刁民们居然可以绑送官老爷。 贪个百十两银子就得剥皮实草。 身为高人一等的士绅,居然还得和泥腿子一样交税。 这还有没有天理啦! 可是…… “那又如何,老朽终不能以古稀之年,与尔等为贼,老朽世宗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如今已历经三帝,皆以忠谨自守受知于帝,如今将死之年,难道还要与尔等一同做弑君贼?陛下既然还活着,既然已经来了,那潞王唯有退位待罪,老朽与南都诸位,皆囚服北上以迎陛下!” 杨成说道。 “震厓公,你老糊涂了!” 高攀龙走到他面前厉声喝道。 “老朽还没糊涂,你们再闹下去才真是昏了头!” 杨成喝道。 说完他就要往外走。 高攀龙脸色一变,突然间袖子里甩出一个小锤,毫不犹豫地照着杨成脑袋就是一锤,两斤多重的八棱六瓣紫金锤,瞬间就给杨首辅开了瓢。 后者惨叫一声栽倒。 他捂着明显都塌陷了的脑袋,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紧接着就咽气了。 “欲迎那昏君者,与此老贼一般!” 高攀龙拎着带血的锤头,正义凛然的喝道。 “诸位,那昏君与逆贼若到南都,我等田地财产无一可保,到时候大狱一起江南腥风血雨,此时唯有横下一条心,就与那昏君逆贼血战到底,如今杨丰大军还在山东,至少一个月内都到不了,我等还有二十万大军,难道就此束手等死?” 顾宪成喊道。 正文 第一六二章 炮打皇帝 高攀龙锤毙杨成…… 其实不只杨成。 紧接着蔡国珍也跳出来怒斥他们的丧心病狂。 然后高攀龙也毫不犹豫地满足了他的要求…… 的确是满足他的要求。 他这是做好事。 这两个老东西明显就是故意的。 这种都是老奸巨猾的,这是一看情况不好,立刻就想脱身之计。 不过不是他们自己脱身,而是他们身后的家族脱身,就算不被碎颅,他们一样也会自杀的,这俩一个七十多一个马上七十的,才不会在乎一死,反正无论怎样他们都是难逃一死。但他们这一死,等于以后无论谁赢了,他们的家族都能保住了,万历赢了,他们这是不肯附逆被杀,弘光赢了,他们好歹也是当初劝进之首,难道高攀龙这些后辈们还能对他们家族下手? 都是一个体系的,做事总得有个底线。 但他们自杀不利于士气。 毕竟皇帝还没来,这边首辅和大学士就吓得自杀,会让外面的文臣武将们沮丧的。 还是碎颅吧! 碎颅什么的最好了! 他们的碎颅立刻震慑了其他大臣,然后大家又齐心协力了,对外封锁万历南下的消息,对内重新整顿,准备决一死战。 至于两位大学士…… 被皇帝陛下留在宫里了,这种非常时期,阁老们在宫里辅佐陛下,什么被人碎颅了,你就那么想全家被人碎颅吗? 清流关。 “都是人才啊,我大明真是人才济济啊!” 杨丰感慨道。 他手中拿着一份密报,这是南京户部尚书周世选送来的,周尚书被高攀龙等人的丧心病狂举动,吓得立刻幡然醒悟,虽然力有不逮,无法为国锄奸,但也要以自己的方式与逆党划清界限。 所以他赶紧派出亲信迎着皇帝来告密了。 旁边万历一脸阴郁。 以他的头脑当然也迅速明白了这两位老臣的心思…… 同样也明白周世选的心思。 周尚书家是北直隶的啊,他要想保住家族也应该被碎颅,可是他才六十出头还不是很想死,好在不死也有别的办法,所以就用充当内应来显示忠心吧!都是老奸巨猾,都没有一个是真忠心,无论是取死的,告密的,还是抗拒的,统统其实都是一路货色而已。 玛的,和这样一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治理好国家? 此刻皇帝陛下心中充满愤怒。 “陛下,吴惟忠前来待罪!” 朱文达走过来行礼说道。 他后面一个老将穿着囚犯,胸前也挂着铁链,跪在那里等待着。 万历立刻换上一脸微笑,然后走过去给他摘下铁链,然后双手扶起…… “卿是忠臣,被那些逆贼蒙骗而已,是朕以前不能识卿之忠。” 他说道。 “臣罪该万死!” 吴惟忠感动的眼泪汪汪说道。 当然,他是不是知道实情已经不重要了,万历还不至于蠢到把一个手握三万精锐的大将推到一边,现在皇帝陛下已经清醒的意识到,拉拢住这些大将才是他未来最重要工作。毕竟南京的敌人已经不可怕,他现在还没过清流关,南京主要的五个总兵就已经有两个反正了。 剩下也不会有悬念。 戚金一直和吴惟忠一伙,他作为戚家军的年轻一辈,自然要听这个戚家军老将的。 汪弘器和邓子龙也是万历提拔起来的。 虽然万历也没见过他们,但这两人真正做大官的确就是在万历朝,邓子龙还因为犯罪,被万历坚持赦免过,他们俩应该不会有意外了,可以说弘光朝已经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地步,根本没什么可怕了。 但真正可怕的是身后那个笑眯眯的家伙啊! 万历很清楚,自己要用漫长的后半生,和这个家伙继续纠缠,是做汉献帝还是做那一堆被用完就弄死的傀儡,就看自己能不能拉拢住武将了。 这是保命的。 “吴将军!” 杨丰笑眯眯的说道。 “开原伯!” 吴惟忠很保持距离的行礼,同时看着他身后的王贵等人。 然后他也没再多说什么。 王贵等人也没上前给他们的老将军行礼。 “陛下,清流关守将乃臣部下陈烎,他还不知陛下到来,臣请入关晓谕,想来无需进攻,他自会开门迎候。” 他说道。 他之前驻扎合肥,得到朱文达的报信后,立刻抛下军队带着少数亲兵前来,就是为了将功折罪的。 “准!” 万历满意的说道。 然后他亲自给吴惟忠脱下囚服,后者赶紧继续泪汪汪的,随即走向前方的清流关。 杨丰举着百斤巨盾在他旁边跟着。 两人很快沿着山路到达高踞尽头的关城,然后在百米外停下。 这座关城明显还是新修的。 清流关虽然是南京在江北的主要门户,但南京毕竟都两百年没经历战火,就连作为前沿的广武卫,都分出一大部分去京城了,可想而知两百年的无用状态会把它毁成什么样子。明末有官员记载,他路过清流关的时候,还得在下面等着一大堆人聚集起来,一边敲锣打鼓放鞭炮什么的,吓唬住周围的野兽,才敢穿过这条山路。 不过现在重修的清流关,就明显可以称得上铜墙铁壁了。 不大的关城全都是坚固的青砖,上面的垛口可以看到一个个炮口,就连那些警戒的士兵手中,多数都是鸟铳甚至斑鸠铳。 “吴将军,请吧!” 杨丰说道。 “多谢开原伯为末将那些旧部伸冤,王保如此对待他们,末将也很愤慨。” 吴惟忠说道。 “那老将军若在,也会如杨某一般否?” 杨丰说道。 吴惟忠瞬间沉默了。 “末将做不到!” 他叹了口气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很是颓废的走向前方,一直走到关城下,上面放下吊篮,他紧接着走进去被提上关城。 杨丰站在那里悠然的欣赏着四周。 这时候已经开春,至少南方已经有了几分春天的样子,两旁砍伐树木清理出的射界范围内,是一片开始返青的新绿,古老的石板路向下延伸,而在射界之外松林间,皇帝陛下端坐交椅,身穿金甲,头顶还打着黄罗伞盖,两旁大批士兵护卫,同样全身铠甲的朱文达站立。 这一幕让他有些恍惚感觉不真实,就像在某个古装片拍摄现场…… “轰!” 蓦然间一声巨响。 他本能的往下一缩,下一刻密集的枪声响起,子弹不断撞在盾牌上。 支起的巨盾在暴击中不断晃动,仿佛怒涛中的小船,但依靠着他的力量和下面支起的撑子,依旧顽强的抵御着攻击,而他在后面通过狭小的观察孔,用惊愕的目光看着前方已经变成火山的关城。在那里无数枪炮喷射火焰,与此同时一种异样的炮弹呼啸声在他头顶掠过,他随着呼啸声转过头,就看见一个东西拖着淡淡的烟迹在万历不远处落下。 然后在树木间弹起,瞬间化作爆炸的火光…… “毒火飞炮!” 朱文达惊恐的大吼一声。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把万历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更多这个东西坠落,然后在他们周围不断弹起,又不断化作爆炸的火光,爆炸的硝烟中,被炸断的树枝坠落。 下一刻一身血的吴惟忠出现在关城上…… “快撤,快撤,安希范在关内,他们有伏兵!” 他吼叫着。 紧接着后面更多士兵出现,其中还有一个青袍的身影,后者不断催促那些士兵上前围攻,他们一个个举刀砍向吴惟忠,吴惟忠挥刀格挡攻击,然后迅速退到女墙边,毫不犹豫地翻过女墙直接从九米高的城墙跳下,摔在地上躺在那里生死不明…… 杨丰顾不上管他死活,举着盾牌低头撤退。 前面城墙上枪炮继续向着他攒射,子弹不时打着盾牌上,但却被坚固的锻钢挡住,甚至就连一枚明显是弗朗机的炮弹都没打穿。 这钢板足有七毫米厚,而且表面渗碳,是他的最重型护盾。 而那些落空的炮弹和子弹在他周围打出碎石和泥土飞溅。 头顶毒火飞炮的呼啸依然不断掠过,然后在万历周围炸开,虽然其实只有部分炸开,而且威力也就是个大号礼花,但却很有视觉冲击力,尤其是那里面明显装毒药的。 皇帝陛下已经完全被硝烟和毒雾淹没。 杨丰就那么在枪林弹雨中,举着盾牌一直退到皇帝身旁,然后赶紧把拉起来,连同朱文达一起,三个人缩在盾牌后面继续撤退。 皇帝陛下满脸是土,还有血,应该是被崩伤了。 毒火飞炮是大碗口铳发射的开花弹,前面用引信的,但里面就不到一斤装药而已,论威力是很难炸死人,就是吓人而已,虽然里面还装毒药,但这个时代的毒药也没那么狠。万历当时距离关城三百米,还有周围树木和士兵保护,使用直瞄的枪炮的确很难击中,但这种开花弹就不一样了,完全可以用爆炸的威力轰死他,轰不死也用毒雾毒死他…… “逆贼,这些逆贼,朕要诛他们九族!” 皇帝陛下在杨丰背后愤怒的咆哮着。 然后紧接着发出一连串剧烈咳嗽…… 正文 第一六三章 诛他九族 皇帝陛下的确已经怒发冲冠了…… 我到底有什么罪啊,你们非要这样对付我?连大炮都用上了!坏事都是杨丰干的,你们有本事去找他啊,为什么总是想着弄死我?我是你们的皇帝,你们这些混蛋进士都是我取的,官都是我封的,一个个锦衣玉食也是我给的,你们这样对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皇帝陛下在枪林弹雨中,在炮弹的爆炸声中,在心中发出悲愤的咆哮。 当然,他其实也明白。 主要是杨丰太难杀死,而他就容易多了。 至少他拎不动一百多斤的巨大盾牌啊,柿子总要捡软的捏,杀不了杨丰还杀不了他? 虽然杀他的效果的确不如杀杨丰,但如果把他杀了,也差不多算是把杨丰解决了一半,至少各地官员不用再考虑什么忠心问题,到时候南边立弘光,北边立太子,大家都有各自的快乐。 皇长子已经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万历御驾亲征之前就册封了,毕竟得要他留守监国。 而且这时候也没人争太子,这时候当太子又不是什么好事。 然后山东那边还可以立皇三子。 总之谁都不会再傻到要杨丰了,而且还可以联合起来先收拾他,大明朝终于恢复朗朗乾坤,至于以后三国杀什么的不重要。 肉烂在锅里。 左右还不都是士绅的天下? 什么弘光,什么太子,什么皇三子,还不都是官员士绅手中拿捏的。 杨丰的确故意造成这种局面,因这样可以保证万历会听话,但这样对于官员士绅们来说也是好机会,只要万历一死,那立刻就都有人可换了。 可是…… 我是无辜的啊! 皇帝陛下继续在心中咆哮着。 好在他还是在巨盾保护下,退出了炮弹的覆盖范围。 然后皇帝陛下立刻倒在地上,很没有帝王威仪的大字张开,仿佛灵魂都已经离开身体。 “万岁爷,万岁爷……” 皇贵妃和杜用等人赶紧跑过来,一个个哭着围着皇帝陛下。 下一刻在她们的哭声中,满脸是血和泥土,金甲都残破了,连头盔都掉了,头发都被燎了的皇帝陛下,仿佛诈尸般突然坐起。 “杀,杀,杀,杀光这些狗东西!” 他愤怒的咆哮着。 然而对于皇帝陛下的这个要求,杨丰表示还得等一等…… “陛下,此事的确急不得,清流关地势险要,且火器齐全,光是大炮就得一百多尊,且有毒火飞炮,新式斑鸠铳,想打开需等大炮运上来,以大炮轰击个差不多再以敢死之士强攻。如今大炮皆在后面,至少还得两天才能到,为陛下万全最好先下山,后面广武卫城可为驻跸之地,陛下安歇以待臣等打开此关。” 朱文达支持杨丰。 他们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守卫清流关的虽然不是戚家军系统的旧将,但也是他们这个浙江集团的。 陈烎是金乡卫世袭百户。 这个名字和山东某县重名的卫其实是温州的,温州平阳南边和福建交界的海防卫。 他就是这帮戚家军老将带过来的。 其实不用吴惟忠出面,朱文达就自信能够劝降。 所以他们就是来摆出皇帝仪仗,然后等着陈烎开门就行,根本没有准备进攻清流关,而且他们从凤阳到这里总共也不过三天,目前到达的其实就是骑兵的前锋,后续主力都还在路上,包括他们的重武器。步兵携带重武器最少也得六天才能走完这差不多三百里,尤其是中间藕塘关到这里还是山路,虽然明军这时候的火炮都是力求轻便,基本上以弗朗机为核心,但那也是几百斤的东西。 现在就进攻那只能是拿人命不断往里填了。 实际上就算大炮运到,朱文达也很清楚,接下来的战斗绝对没那么简单。 清流关这种地方重炮上不来,轻炮轰不动,对面火力比他们还猛,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补给,真要是强攻也是一番血战。 实际上强攻一样要拿人命填。 “开原伯,你不是有万夫不当之勇吗,赶紧打开这关城,把里面那些逆贼统统杀了!” 皇贵妃大发雌威。 一路上她倒是和杨丰关系越来越融洽。 “呃,皇贵妃,我觉得咱们还是听朱老将军的吧!” 杨丰赶紧说道。 “哼!” 皇贵妃很不满的哼了一声。 杨丰微微一笑。 他不着急。 他对这场战争的原则很简单,只要麦收前结束就行。 淮南和江南的农业模式现在主要就是稻麦轮种,只不过后面那个一部分是油菜,其他那些都不重要,只要保证不影响麦收,尤其是不影响麦收后的插秧,那么战争对农业造成的影响就可以忽略不计。 现在才不到三月,他还有足够的时间。 而且他也没准备真的强攻清流关,除非他亲自出手,否则想要强攻打开这里是很困难的,这是真正的要塞,但他亲自出手就要冒生命危险,他的盾牌的确能挡住关城上的火力,但那是在距离一百米的情况下。弗朗机这种东西本来就威力孱弱,一百多米外七毫米渗炭锻钢挡住很正常,但再近了对他来说一样危险,靠近到几十米就有被轰杀的可能。 完全没必要冒险。 他有的是办法解决这场战争。 既然这样就只好暂时先撤回去了,但他们刚要离开,后面突然传来很微弱的呼救声…… “老朱,老朱救我!” 杨丰等人愕然回头,就看见后面山路上一个人正艰难的往这边爬着。 “快三丈高跳下都没摔死?” 杨丰惊叹道。 “开原伯似乎不只跳过一次吧?” 贵妃娘娘明显依旧没好气地说道。 “呃,这个,臣当另算!” 杨丰谦虚的说道。 然后他举着那个已经可以说面目全非的盾牌,迅速冲向已经爬到半路的吴惟忠。 紧接着城墙上枪炮再次开火。 很显然他们就是故意让吴惟忠爬向这边,不过杨丰手中盾牌依然管用,他就那么恍如某大片般,举着盾牌顶着子弹和炮弹冲向前方,迅速跑到吴惟忠身旁把他护住,然后直接拎着他又退回去。 “这命真硬啊!” 杨丰把吴惟忠往地上一扔感叹着。 老吴被他扔的惨叫一声,忙不迭抱着自己的右腿,这条腿的角度很诡异,不过他从九米高跳下来,居然只是断了一条腿,由此可见这种死人堆里爬出来,还能活到六十的都是命足够硬。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 无非就是个四楼阳台,开原伯跳的多了。 惨叫了几声的吴惟忠,筋疲力尽的瘫倒,然后就那么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很快说明了他在清流关内的遭遇。 陈烎已经不在关内,而且陈烎的那些亲信部下也不在。 而高攀龙的好友,前南京吏部主事安希范带着大批家丁替换了部分守军,而且这些家丁明显都是些好手,应该是他们这帮人私下招募的雇佣军,其中有几个看模样还是倭人。估计是平户那边闽商手下的,长江口这一带是海商走私的重灾区,各地士绅多数都与这些家伙有勾结,从他们那里招募些打手很容易,平户那边几万闽商呢。 俨然闽商殖民地。 而且不只是平户,马尼拉,会安,暹罗,北大年,到处都是这些家伙。 而这些亦商亦盗的家伙,就是得和沿海这些工商业基地的士绅勾结,后者不给他们提供商品,他们就只能喝风了。 大明海外贸易的确就是那几个港口,但实际上大明沿海无处不是贸易港,只不过是走私而已。 走朝廷的市舶港口终究要收税。 但跟沿海官员士绅勾结起来,从走私港出去就不用交税了。 至于士绅雇佣私军,这个其实已经是公开的了,各地都在打着勤王讨逆的旗号,由那些大的世家豪门出面招募民团,有钱自然能招募到能打的,而安希范这些人别的不好说,就是这个银子足够,一个月几两银子,就足够让一个这样的雇佣军为之卖命。 几两银子算什么? 一年收租几十万石的江南士绅们,在乎这点银子吗? 从指头缝里漏出点,就够让无数死士为他们卖命了。 “他家很有钱吗?” 杨丰瞬间精神十足地问道。 “这些逆贼,朕要诛他九族!” 万历没注意他的关注点,在一旁愤怒的说道。 “要是株连九族的话,那就真的有钱了,无锡三大最有钱的家族,邹家,安家,华家,他是当年江南头号书商安国的孙子,他娘是邹家的,他丈人是谈修,世宗朝右都御史谈恺的从子。” 吴惟忠立刻说道。 “悠然神往啊!” 杨丰毫无廉耻的悠然神往着。 贵妃娘娘继续白眼中。 紧接着皇帝陛下被请到二十里外的广武卫城驻跸,朱文达以山下的小店建立军营,作为他进攻的前沿指挥部,开原伯则驻军后面珠龙桥作为主帅。 然后当天晚上主帅大人,就带着皇帝陛下和皇贵妃又一次失踪了。 好在他们临走前命令杜用充当监军,和朱文达还有重伤的吴惟忠,指挥接下来到达的大军继续进攻清流关。 既然这样朱文达二人就不管别的了。 正文 第一六四章 美人计 南京。 阅江楼。 当然,准确说是阅江楼的底座。 这个烂尾两百多年的烂尾楼,还是留下了一个足以让人欣赏浩荡大江的观景台。 “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皇帝陛下站在他老祖宗打下的地基上,看着眼前浩荡东流的长江。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青袍,倒是跟个普通书生一样,他和杨丰还有皇贵妃三人离开广武卫城后,直接返回藕塘南下含山,坐船入长江然后顺流直下,生平第一次踏入了他的南都。而正在回首眺望整个城市的贵妃娘娘,也是一身民间妇人的打扮,倒是看起来容光焕发,美艳的很,很显然这南都繁华让她的心情颇为愉快…… 这可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 只能说是之一,毕竟明朝的人口是个迷,而京城,苏州这些城市,都是和南京一个级别的,至于财富就很难说了,两京旧贵族多,苏州富豪多,苏州府自己一年交大明十分之一的岁入,就冲着这时候赋税和背后收入的可怜比例,两百年间得养出多少富豪可想而知。 至于次一级的城市同样很难说,明末商业指导书籍称京城,苏州,汉口和佛山为四大商聚。 不过后两个连编制都没有。 汉口好歹是个巡检司,佛山甚至理论上就是个乡,虽然这个乡大的有点过分,而环太湖几个主要的大城,算起来哪一个也都得数十万人口,甚至有可能接近百万级别,万历朝可是被遗老们怀念为全盛之时。这不是文人吹捧的全盛,咱大清的文人没必要吹捧前朝,他们只需要吹捧麻哥就行,但即便这样,他们仍然将万历朝称为盛世。 那就是真心怀念了。 “有如此繁华之地,老祖宗为何要跑到北方,在这里难道不好吗?” 皇贵妃说道。 “夫人,那您可就没有机会了。” 杨丰很是真诚的说道。 “呃?” 皇贵妃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咱们大明成祖皇帝迁都是正确的,大明是一个帝国,无论南北都是大明皇帝的,但北方经历数百年胡虏荼毒,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口了,太祖洪武二十六年整个北直隶加起来一百九十万口。太祖当年那可是编了鱼鳞册的,几乎可以说没有隐藏,几乎就是个实数了,而南直隶是一千一百万,南直隶人多,富庶,北直隶人少,而且穷。 但一个天下不能差太多,差太多就容易出事。 就像科举一样。 不管南北士子的学问如何,必须要按照一个比例选取。 做皇帝的必须维持一个帝国内部的公平,贫富尽可能公平,文武尽可能公平,南北地域也要尽可能公平。 把京城移到北方,以后南直隶的钱粮全部北上,南直隶已经很多的财富向北方转移一部分,使得南北尽量公平,而且军队也跟着北上,一个个卫带去的都是他们的家人,这样人口也就增加起来,同样逐利的商人也开始北上,这商业也就繁荣起来。 这样时间久了,南北原本的差距一点点缩小。 最后这两碗水也就端平了。 不过直到如今,其实也还没真的端平,甚至也很难真正端平,但皇帝需要的是为此而做什么,而不是什么都不做,继续让不公平扩大,那样是真的会出大乱子的,所以向南方派出税监也罢向士绅收税也罢,这些都是必须的,这都是在尽可能做到公平。” 杨丰说道。 “你这厮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南直隶人就该着养北直隶?” 旁边一个一直盯着贵妃娘娘的士子,瞬间就变了脸色,然后煞有介事的展开扇子说道。 他身旁几个士子也纷纷附和。 只不过全都盯着皇贵妃。 “那你要不养也行,你看北边三万铁骑就南下了。” 杨丰笑着说道。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挑起事端的。 皇贵妃的美艳很有吸引力,基本上一路走来,后面始终跟着青虫,这时候南京城里到处都是青虫,各地士绅都迫切需要最短时间知道这里的情况,所以自然拿出钱来,让这些子弟到南京快活。而且他们也都是胸怀壮志,在这种堪称风云激荡的大时代里,怎么能蜗居家乡,而不是前来一展抱负? 更何况这里同道中人也多,佳丽也多,可比在家守着黄脸婆快活。 所以这段时间南京城里佳丽们都生意兴隆,甚至不少扬州和苏州的佳丽们都跑来捞金。 尤其是扬州的。 毕竟扬州很有可能直面战火。 而皇贵妃这种,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也不是很大,尤其是那风韵气质绝对碾压那些庸脂俗粉,这些青虫们都快赶上闻着血腥味的鲨鱼了。 “三万铁骑,我江南何惧三万骑兵?” 那青虫傲然说道。 然后他很是风度翩翩的朝着皇贵妃一笑。 而皇帝陛下就在旁边,无语地看着他勾引自己的爱妃,他的爱妃倒是嫣然一笑。 然后那青虫就更加无法自己了。 “江南乃是我江南人之江南,当年成祖皇帝迁都,让我江南百姓白白养了京城两百年,却丝毫没给我江南人好处,赋税交的最多,科举却还得分榜,还得受那些北方奸臣阉竖压榨,这朝廷欠着我们江南的。如今陛下拨乱反正,重归江南才是正理,不但以后要迁都回南都,那科举也不能再分榜,学问不够靠皇帝做进士算什么本事?” 他说道。 “对,江南人乃江南人之江南!” “咱们以后不养北直隶!” …… 其他青虫激动的喊道。 “可你还没解释三万铁骑该怎么办。” 杨丰笑着说道。 “我江南有二十万雄兵!” 青虫怒道。 “可据我所知朱文达和吴惟忠两部已经倒戈,正在攻打清流关,这二十万一下子去了八万,还剩下十二万,南下的三万铁骑,加上他们两部就十一万,这已经势均力敌了。要是再有一个倒戈的,那就不是势均力敌,而是敌众我寡,弄不好又得困守大江了,这真是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 用不了多久就得再来场一片降幡出石头!” 杨丰笑着说道。 “哪里来的奸人,竟敢在此散播谣言,同学们,咱们扭送他见官!” 那青虫勃然大怒。 南京朝廷封锁了清流关的消息,甚至连朱文达二人倒戈的消息都封锁,但实际上毫无意义,总共那不到两百里路,这边民间早就传开了,只不过官府还不肯承认,继续说这都是谣言而已。 不过他却没敢上。 毕竟杨丰一看就是那种身材魁梧很有力量的,和杨丰比起来,他明显就像个小鸡崽。 “这怎么光说不练啊,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个?都是男儿家,怎么如此的懦弱,就这胆量还好意思吹什么二十万大军,难不成这南京城又要演一出二十万人齐解甲的大戏?” 皇贵妃妖娆地说道。 那青虫瞬间满脸通红,立刻就仿佛被注入了什么,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抓杨丰。 然而下一刻杨丰的拳头到了他脸上。 他就像被一个紫金锤砸中般,瞬间就满脸花开,然后惨叫一声带着飞溅的鲜血向后倒下,直接摔在了地上,其他青虫低头惊愕地看着他,他就那么顶着张面目全非的脸,在地上蹬着腿抽搐着。那些青虫就那么哆哆嗦嗦地看着他的脑袋歪向一边,然后一个个机械的抬起头看着杨丰。 后者狞笑着活动了一下沾满血的拳头…… “还有谁,我就问还有谁?” 他喝道。 紧接着他上前一步。 “杀人啦!” “杀人啦!” …… 那些青虫们惊恐的尖叫着。 然后他们以最快速度转身,向着下面逃跑。 但杨丰的速度同样快,他就像追赶鸭子般瞬间撞进他们中间,两个拳头抡开了狂殴,基本上一拳一个,拳拳见血,甚至连几个原本没有凑过来,只是逃跑慢了的都惨遭池鱼之殃。转眼间阅江楼平台上一片横七竖八的青色,虽然没被直接打死,但却也只剩下哀嚎了,不过还是有两个速度快的青虫逃离,然后他们就像看见亲人般,抓住几个赶来的士兵…… 这里其实是军事管区,毕竟这里是控制长江的重要制高点,不过年代久了那些卫所兵都不管了而已。 但巡逻的还是有。 他们看着上面的情况,立刻拔出刀冲上来。 杨丰拎起最初那个青虫的死尸,随手抛出去了十几米,那些卫所兵们瞬间清醒,为首的军官色厉内荏的呵斥着抓捕,但却丝毫不敢上前。 “赶紧的,不行就换人,你们不是有京营新军吗?” 杨丰好心提醒他们。 “快,去五城兵马司禀报指挥!” 那军官喝道。 南京也是有五城兵马司和巡城御史的。 一个士兵赶紧掉头跑去叫人。 杨丰把几个还在哀嚎的青虫拎过来,然后一个个摞起来,他就像坐在太师椅上般就那么坐下,后面万历看了看没再理他,继续转头背着手在那里欣赏着眼前浩荡大江,倒是皇贵妃在那里笑的很嫣然…… 正文 第一六五章 老贼万段 随后赶到的依然不是新军…… 这明显就是个刑事案件,不可能直接召唤野战军,再说新军在大校场,也不可能短时间赶到。 所以赶到的是五城兵马司的弓兵。 虽然名称是弓兵,但实际上不是弓箭手,就是类似警察的治安兵,所以他们到了之后也没进攻,只是在那里色厉内荏的喊话。 杨丰就那么嚣张地坐在一摞青虫上,视若无睹的继续欣赏着南京城,后面的皇帝陛下也一样在欣赏长江,他们这个位置很安全,就是山顶的一个高台,四周也没有比他们再高的。当年他老祖宗修了个底座,原本准备修个高楼,但后来觉得劳民伤财,就为了欣赏个长江,没必要这么麻烦,所以找了个上天托梦的台阶下然后直接停工了。 就这样一停两百年。 实际上原本历史上还得继续烂尾下去。 但这个底座却正好如同一个炮台般,只要装上重炮就正好用来锁断长江,而唯一的通道就是杨丰前面沿着山势向下的台阶。 “太祖风采,令人悠然神往!” 皇帝陛下感叹着。 看得出他心情也是很复杂…… 站在他老祖宗曾经指挥千军万马的地方,面对着可以说乱七八糟的江山,还有无数的乱臣贼子,皇帝陛下也感觉自己有点无颜转身。 他老祖宗在后面那片山上看着呢! 站在这里眺望勉强还是能看到他老祖宗那座大坟的。 “混账东西,为何还不拿下这贼人!” 下面终于来了管事的。 一个青袍文官怒冲冲走到弓兵后面喝道。 弓兵们这才战战兢兢上前,就在他们走到十几米外的时候,杨丰略微欠身然后从屁股下面抄起一个青虫,对着他们直接扔过去,那青虫转眼砸在弓兵中,瞬间砸倒了好几个,然后他们一起顺着台阶往下滚。剩下那些弓兵也吓得赶紧转身,忙不迭地跑下去,边跑边扶起那些受伤的,就这样一片狼狈的回到原点。 下面看热闹的一片哄笑。 这时候看热闹的的确已经很多了,不仅仅是台阶上,周围的山林中,甚至一些树上都爬了人。 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那青袍官气得骂着那些弓兵。 就在这时候,一直欣赏长江的万历转过头,他正好也在往上看,两人立刻四目相对,万历没有任何反应,皇帝陛下当然不可能认识这种青袍官,可是那青袍官却愣了一下。 “先把这里围住,别让这些贼人跑了。” 他紧接着喝道。 “老爷,咱们去叫些新军过来,带齐火枪一鼓作气拿下这贼人。” 一个弓兵卑躬屈膝的说道。 “蠢货,那不是白白给了新军功劳。” 青袍官喝道。 说完他径直走进轿子,然后颇有些匆忙的离开。 临走时候还回头看了看万历,脸上表情明显有些慌张。 “陛下,他认识您?” 杨丰说道。 看这表现明显就是认出皇帝陛下了。 “青袍官应是巡城御史,这些御史都是进士出身,且就是最近几科,尤其是最近两科,殿试时候我总是要去的,和他们都算是有过一面之缘,过了也不过是几年而已,若是有那些记性好的能认出也不奇怪。” 皇帝陛下淡然说道。 不过既然认出他,却没有过来拜见,那就是不想认他,这样匆忙离开,肯定是要给高攀龙那些人报信,也就是说这也是个逆贼,而他去报信的结果,肯定就是调集精锐来弄死他。 悲哀。 真悲哀。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人群中…… “这是何人?” 他疑惑的看着那里一个中年人。 “吔?” 杨丰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穿着大明服装的鬼佬,虽然知道这时候大明已经有这些家伙,但直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而后者也在好奇的看着他们,这个人身旁还有一个僧袍的老光头,两人明显是一起的,这种组合还是很有意思。 “你,说你呢,那个鬼佬,上来,上来!” 杨丰一指他喝道。 后者疑惑的看着他…… “听见没有,鬼佬,不敢啊!” 杨丰喝道。 后者笑了笑,和旁边老光头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两人坦然的走上来,几个弓兵赶紧阻挡,那个老光头呵斥一句,弓兵也就懒得再阻拦,反正要死也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俩很快走到了台上,一个鬼佬一个光头,站在一起倒是颇有几分相映成趣。 “你是哪个番邦来的?” 万历疑惑的看着那个鬼佬说道。 “鄙人乃泰西大西洋国贡使。” 鬼佬说道。 “大明藩国有西洋国,有西洋琐里国,如何又出来个大西洋国?” 万历说道。 “鄙人万历十年就到达大明,也正因大明朝贡名录并无大西洋国,故此一直逗留至今。” 鬼佬说道。 “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传教的,跟红毛人一伙的,红毛人就是信他们那个泰西教,他们的总头让红毛人保护这些僧侣,到各国去传他们的泰西教,估计知道这个理由进不了大明,这才谎称是贡使。广东濠镜那些红毛人那里,这些年应该来了不少这样的,这家伙既然是万历十年就来了,应该在咱们大明已经传教很久了。 说不定已经在大明有了信徒。” 杨丰说道。 利玛窦啊! 这家伙这时候的确在南京一带活动。 不过这个大西洋国的确莫名其妙,应该是他们随口编了个名字,大明的朝贡也不是随便一个就行,必须是在朝贡名单上的,所以西班牙人占领吕宋岛后就是以吕宋的名义和大明继续贸易。而荷兰人后来跑来挨打,就是因为他们不懂这个规矩,如果他们以被他们灭了的那些东南亚小国的名义,同样打着朝贡旗号进行贸易就简单了。 不得不说这时候这些家伙为了向大明送银子,也是可以说煞费苦心了。 “那他为何不是红毛?” 贵妃娘娘好奇地看着利玛窦。 “泰西也是很多小国的,他们人种也各不相同,有金发碧眼的,有红头发白的就像鬼的,他这种黑头发的是泰西南方的,那里气候和咱们江南差不多,而且也出产丝绸,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咱们这边传过去的,只不过粗劣不如咱们大明的。 泰西教总头就在他们那里,故此他们这些家伙很多跑到寺庙。 他们的寺庙可以收税,收的比咱们大明还狠,咱们大明民田多数都是差不多收成的二十分之一,他们收什一税” 杨丰说道。 “你连泰西都懂?” 皇贵妃愕然道。 “略懂,略懂。” 杨丰矜持地说道。 利玛窦尴尬的站在那里。 “传教就传教,若非那些造反的异端邪说,我大明并不禁止,何必谎称什么贡使,心存欺骗岂是诚信而来,如此行事,想来传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各地官府任由你游荡于南都岂非失职?” 万历说道。 “您真是英明,鬼鬼祟祟的确就不是什么好人,至于这位大师是何人,您一个大师为何与这鬼佬混在一起,他们可不承认佛祖,他们看来这世间就只有一个神灵,其他都是假的,您跟他在一起就不怕佛祖怪罪?” 杨丰看着那大师说道。 “老朽只是穿惯了僧袍而已,又不是真正的佛门弟子,至于同西泰老弟在一起,也只是为了讨论东西学问。” 大师淡然说道。 “呃,和他有什么可讨论的,他知道的还没我多,你要是真喜欢,哪天咱们讨论讨论。” 杨丰说道。 大师只是一笑而已,笑起来颇有几分高人姿态。 “快,这贼人凶悍残忍,罪无可赦,无需捉拿,直接碎尸万段!”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紧接着下面一阵混乱,大批扛着鸟铳和斑鸠铳的士兵出现,那些闲人吓得赶紧躲开,这些明显不是新军的士兵,迅速在台下架起斑鸠铳,开始向上面瞄准。杨丰以最快速度缩到那堆青虫后面,利玛窦和那老头也赶紧跑到了这个高台里面,下一刻伴随着密集的枪声,子弹在他们头顶掠过。 而杨丰前面还没死的青虫们,则在瞬间被打得血肉飞溅。 万历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他这边其实很安全,因为角度问题,从下面别说是开枪了,就是换成红夷大炮都打不着他,除非这些人冲上台,否则就不用担心什么。 但此刻的他真的很伤心。 “更衣!” 他缓缓说道。 旁边的皇贵妃赶紧打开他们携带来的皮箱,然后给皇帝陛下脱下外面的青袍,露出里面的生丝软甲,这软甲上甚至还插着很厚的防弹钢板,紧接着皇贵妃就拿出他那件十二团龙加十二章纹的衮龙袍给他穿上。 旁边的那老头深吸一口气…… “臣嘉靖三十一年福建乡试举子李贽叩见陛下!” 他直接跪倒说道。 旁边利玛窦愣了一下…… “西泰老弟,这位就是大明天子!” 李贽趴在那里说道。 利玛窦以最快速度跪倒在地。 “泰西僧人利玛窦叩见陛下!” 他说道。 “就冲着你这一跪,朕准你留在大明!” 正在换装的万历说道。 正文 第一六六章 皇帝陛下终于黑化了 “贼人万段!” 下面一个青袍官挥舞宝剑,恍如冲向皇宫的朱友珪般吼叫着。 然后那些明显是雇佣军的士兵们,悍勇的呐喊着向上冲锋,在他们后面的台阶两侧,列阵的火枪手支起斑鸠铳瞄准台上。 这东西威力巨大。 那一两多重的子弹足以击穿杨丰的生丝软甲。 所以…… 所以还得上盾牌。 杨丰在青虫的掩体后面弓着腰,迅速跑到了那个大箱子旁,以最快速度从里面取出两面锻钢盾牌。 这个都能把皇贵妃装进去的大箱子是他从山下一路扛上来的,里面装着他们的所有装备,他的盾牌武器,万历的龙袍,皇贵妃的私人用品,统统都塞在这个箱子里,至于进城门不值一提。实际上城门根本没人查,南京城门原本就是太监在收税的,这时候太监哪敢出来收税,就算收税也是对货物,要是行人携带的行李都检查那还进个屁。 这种级别的城市哪天不得十万级别的进出量? 杨丰双手盾牌就仿佛演戏中的蚌精般,在皇帝陛下等人有些惊慌的目光中跑回去,刚到掩体对面士兵就已经露头,他双盾护体立刻站起,下一刻密集的子弹呼啸而至,在七毫米厚的表面渗碳锻钢上打出火星飞溅。 甚至一枚反弹开的子弹都命中了一名士兵。 后者立刻倒下。 就在同时杨丰抬脚踢飞了一具死尸,那死尸正砸在士兵中,几个士兵立刻从台阶上滚落。 下一刻杨丰跟着撞上了他们。 两面盾牌就像悍妇手中的平底锅般,瞬间抽飞了两名士兵,他们向后又砸倒了更多的士兵,向下滚落的士兵又撞翻了后面的,在坡度很陡的数十米长台阶上出现这种事情肯定就是这种结果,最后几乎可以说转眼间,已经快要踏上高台的士兵就一扫而空了。 杨丰以最快速度坐下,紧接着双盾一合。 对面第二轮子弹呼啸而至,打在盾牌上弹开,在他身旁台阶上打出碎石飞溅,打的他整个人不断后仰。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退回,顺手将一具死尸拖过来加固他的掩体。 背后的利玛窦用震撼的目光看着他…… “这些家伙是什么人,他们为何有西班牙人的火绳枪?” 杨丰说道。 利玛窦犹豫了一下。 “说,如果你不想变成这个掩体的一份子,就老老实实交待你知道的。” 杨丰说道。 他的短促突击把那些士兵吓得不轻,这时候还在下面惊魂未定。 “将军阁下,这些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高攀龙带来的,据说是常州府的义勇队。 类似的还有好几支,都是顶着各府的名号。 至于这些火绳枪是广东商人为他们提供的,是在澳门和佛山生产,仿造的西班牙火绳枪,他们称为斑鸠铳,一个从京城回来的官员说,他们的敌人身上穿着重甲,鸟铳无法击穿,但这种火绳枪足够击穿,所以南京的兵部,还有各地那些组建义勇队的人都在购买。 不过士兵们并不喜欢它。 它实在太重,士兵们更喜欢鸟铳甚至三眼铳。” 利玛窦说道。 “你们给他们联系的?” 杨丰问道。 “不,不,这些与我们无关,是南京的礼部尚书王弘诲,他是广东琼州人,这种东西早就广东的商船用于防御海盗,一些山区的民间士绅也会买了用于防御盗贼,不过他们习惯用来发射霰弹。” 利玛窦赶紧撇清关系。 “快上,杀了这些贼人每人赏百两!” 下面又有几个青袍官到达,为首一个毫不犹豫地喝道。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紧接着他们重新整队,开始再次向着台上进攻,不过这时候的武器换成了长矛,所有人端着长矛密集靠拢,沿着实际上数十米长的台阶结阵上前。 “我喜欢这个!” 杨丰从后面的皇贵妃手中接过手炮说道。 紧接着他点燃火绳,双手握着这个夸张的武器,就在那些士兵靠近到十米时候猛然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 喇叭状枪口喷射的霰弹瞬间打倒一片。 不过因为那些士兵都是密集靠拢的,所以并没有形成滚落的效果,好在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因为皇贵妃紧接着又递过了第二支,杨丰没有开火,只是把枪口伸出去。前排已经知道了这东西威力的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惊叫着掉头,然后不顾一切的逃跑,后面那些因为恐慌蔓延,也开始掉头,最终他们在很陡的台阶上再次开始了翻滚。 “废物,还不如戚家军!” 杨丰鄙视地说道。 很显然这些雇佣军远不如戚家军,后者几乎不会出现溃败,互相之间是真正能够以死掩护同伴的。 这些…… 也就是光头军的水平了。 “快上啊,一人一百两,你们这些狗东西,快上啊!” 下面一个青袍官吼道。 “这是何人?” 万历说道。 他们的位置只能听到声音,实际上看不到下面,所以李贽小心翼翼地上前几步向下看了看…… “陛下,是前吏科都给事中史孟麟,宜兴人,万历十一年进士。” 他退回去说道。 “你既然是举人,能否告诉朕,圣贤书如何会教出这些狗东西?” 万历阴沉着脸说道。 “陛下,圣贤书不过是此辈之敲门砖而已,忠义这些东西嘴里说说而已,实则全为富贵,与渔利之商贾并无区别,京城之事动了官绅之利,如今陛下南下此辈为守财富自然要抵抗。这些与他们读过什么书并无关系,陛下之前不过是看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奏折被哄住了,实际上都只不过以道德仁义掩盖,最终都是为了私利。 臣就是不愿与这些伪君子同处,故此中举之后未曾会试,亦未曾求官,只是做个闲云野鹤,与那些贩夫走卒为伴。 贩夫走卒至少坦荡,干啥说啥! 更何况圣贤书也不是什么真的圣贤书,不过就是古人一些言论而已,其中谬误之处也不少,忠臣义士更不是读这些书读出来的,真要是读这些书读的好就能读出忠臣义士,那秦桧读圣贤书可比岳武穆读的好多了。儒生不过是自己往脸上贴金,将那些忠臣义士说成读圣贤书才成忠臣义士,但忠臣义士本就是忠臣义士,可不是读了四书五经才成忠臣义士。” 李贽笑着说道。 “你这话若放在过去,朕少不了治罪,可如今朕真的无言辩驳,是朕错了,朕以前太糊涂了。” 万历叹息着。 “陛下,臣还写了些文章,您要是想看,臣愿献上。” 李贽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下面突然几声嗵嗵的响声…… “卧槽,居然连掷弹筒也用上了?” 然后响起杨丰的惊叫。 下一刻天空中几个黑影落下,在地上弹起之后重新落下,上面带着的引信迅速燃烧到尽头,紧接着其中几个轰然炸开,铁片还有应该是碎石,在硝烟和火光中四散飞射,而且里面明显也是加毒药的,所以硝烟的颜色诡异,这时候大明的爆炸武器似乎都喜欢加毒药。 贵妃娘娘被吓得尖叫一声,以最快速度跳进那个大箱子,她进去之后才想起来…… “万岁爷,快进来!” 她朝万历招手,然后主动爬出来。 “爱妃,你进去就行,你看我这身材能进去吗?” 万历说道。 贵妃娘娘看了看他的身材,皇帝陛下的确进不去,她这才又钻进去。 然后一阵江风吹过,那些毒雾和硝烟瞬间散尽。 “陛下,这是飞礞炮。” 李贽说道。 紧接着那种嗵嗵的炮声再次响起,不过这些全都打近了,没有够到他们所在之处,反而在杨丰周围落下,其中一枚正好落在他脚下,杨丰以最快速度抓起这个很像超大号花炮的东西,然后直接扔了出去。 这东西紧接着在半空爆炸…… “陛下,把您的翼善冠摘下,拉出兜帽扣上,这东西威力很小,只要别被撞在身上炸开,那些碎片打不动软甲,利玛窦,你要想在大明待下去,就保护好陛下,有落在旁边的踢开就行。” 杨丰喊道。 嗵嗵声再次响起。 利玛窦无语的看着他,然后拿出个十字架,很显然他准备用这个。 然而他刚一拿出来,一个飞雷就正好落在他脚下,他吓得赶紧后退,李贽则赶紧挡住万历,紧接着飞雷炸开,最近的利玛窦惨叫一声倒下,几个弹片撞在李贽后背,老头随即向万历倒下。皇帝陛下身上也挨了弹片,不过这种飞雷就是个装满火药和乱七八糟的铁皮筒子,造成的弹片威力孱弱,根本无法击穿他里面的软甲,他只是被李贽撞得随即坐下。 就在他坐下的瞬间,一声凶猛的呼啸划过台下…… “玛的,终于来了!” 杨丰长出一口气说道。 在那些士兵的后面,数以千记的新军出现,其中为首的赫然是当初被他派来的那些火种,很显然他们已经发展了众多同志,这些新军面前的轻车落下,弗朗机的炮口对着台下士兵喷射火焰…… 正文 第一六七章 士绅总动员 突然赶到的新军,迅速冲垮了常州府义勇队。 后者只是高攀龙带来的私军,在南北对峙的这大半年时间里,苏州府,松江府,常州府等十几个府,都迅速招募了这样的义勇队。 理论上是各地官府招募了勤王,实际上就是各地士绅组建的私军。 然后到达南京同样只是理论上归兵部调遣,但实际由那些在南京为官的同籍官员控制,那些士绅对此都很热衷,因为这些义勇队的实力,代表着他们在京城的话语权。而目前在清流关抵抗的就是这样的联军,同样在南京城内监视那些勋贵和新军的也是这样的,进攻阅江楼的这些,就是右副都御史高攀龙直接指挥的常州府义勇队…… “其他义勇队也已经动手。 实力最强的苏州府义勇队就在皇城,他们总共近两千人。 此外还有赵南星从北方带领的那些,他们是守卫皇宫的,总数大概有三千多人,吃住都在皇城里面。 其他还有八个义勇队目前就在城内各处驻扎,至于带到清流关的是以松江义勇队为主的四个,之后又陆续增援了四个。 另外扬州,淮安等地也都有自己的义勇队,这些义勇队人数不一,多的都是过千,少的也有两三百。 至于武器与训练都是一个模子,以鸟铳为主再辅以部分斑鸠铳,打仗都靠着排枪,有点像是倭人的战术,但他们没有大炮,不过这个应该只是没拿出来,几尊大炮那点银子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实际上各地都在造炮造斑鸠铳,反而新军的斑鸠铳不多,尤其是福州那边还送来叫红夷大炮的,据说是福州海商从吕宋那边带回的,而且还带回了炮匠。 这东西威力巨大,已经在扬州城用上。 漳州的义勇队还带来一支水师,就在下关码头上停着,船上甚至还有不少倭人水手。” 带领新军而来的,原本天津南军队长李义说道。 他南下后被戚金编入新军当哨长,之前已经收到王贵那里送来的密信,实际上早就在等着杨丰到达。 不只是他,目前新军里面的火种们都已经在准备了。 他们在这大半年里,迅速依靠着杨丰教给他们的那套理论,发展出大量愿意跟随他们的士兵,而这些士兵又足以带动剩下那些只是盲从的,实际上需要的话他们随时可以让目前多数新军立刻倒戈。 说到底杨丰要做的他们都喜欢啊。 不过新军并不驻城内。 南京的新军驻大小两个校场,只是每天部分上城墙轮值,实际上这大半年训练出来的主力都在吴惟忠和朱文达部下,戚金这里的五万只是教导队和新兵,但教导队却绝大多数被火种们影响了。新兵们更好办,他们对那些将领不熟悉,但对这些教导队是熟悉的,而李义带来的就是最近的金川门的,这时候仪凤,钟阜两门早就堵死,最近的就是金川门,第二近的是定淮门。 “倭人?” 皇帝陛下愕然道。 “陛下,漳州海商常住在倭国有数万之众,往来倭国与大明贸易,这些海商的船上都雇佣倭人,不仅仅是他们,南洋商船也罢,在港之商号也罢都雇佣倭人当手下。” 利玛窦赶紧显示他的存在。 刚才他表现不佳,现在急需表现一下。 至于他的伤并不严重,就是被打了十几个铁砂子,飞雷制造的弹片不值一提,主要是还装这个,但铁砂子威力就无足挂齿了。 只要不感染就没事。 不过像他这样的抗感染能力应该足够了,要不然恐怕都活不到大明,能在远航数万里的海船上活下来的,那都绝对是命硬的,哥德堡号一趟航程,可是能死三分之一,所以这些来大明的传教士体格都抗造,龙华民甚至活到九十多。 “他没说实话,澳门也有。” 杨丰说道。 “呃,我只是说的笼统了些。” 利玛窦赶紧说道。 澳门的确有,而且还有一大堆,后来被明朝的兵备道知道,去绞死了好几个,然后勒令葡萄牙人自己清理干净,不过这时候的倭国人,的确是海上海盗殖民者海商们一致喜欢的。他们吃的像猫,出力像驴,忠心如狗,简直就是完美的好奴才,葡萄牙人雇佣他们,暹罗人雇佣他们,大明的海盗雇佣他们,东方的商业链上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 “这些刁民!” 万历恨恨的说道。 大明早就禁止了与倭国的贸易。 居然现在还有几万人在倭国常住贸易,那背后意味着什么就很明显了。 “这是江南士绅总动员啊,全都跳出来拼命了,那戚金是什么想法?” 杨丰问李义。 “不太清楚,小的们怕暴露身份,都没敢说出北方的实情,平日跟手下兄弟们也只是说些北方的分田地,但没敢说陛下生死这种事情,他的确就是以为陛下驾崩了。不过这几天协理新军的松江人吴炯一直在跟着他,而且新军几个主要将领也都有文官盯着,另外高攀龙等人多次宴请他们,估计是给银子收买,戚帅和他们的家人,也被以赏赐为名送到了皇城里面。 还有那些勋贵也都被以赏赐为名送进皇城。 实际这些天南京已经人心惶惶,民间都在传说朱吴二帅倒戈,正在进攻清流关。 朝廷则抓捕那些说这个的。 但南京城内储备的那些军需,却在一船船运到江北运往清流关,而且今日又有两支义勇队北上,也是去清流关方向。 实际上民间已经断定是真的,都开始有胆小的在逃跑了。 另外还有传闻说是盱眙的守将茅国器也已经南下。” 李义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街区突然升起了硝烟,紧接着密集的枪炮声传来。 “定淮门方向过来的,应该是刘虎带兵过来,和驻扎四望山的徽州府义勇队交战了,徽州府义勇队一千五百人,徽州盐商给了他们出二十万两,其中近半是斑鸠铳,而且还从澳门买了红毛甲,刘虎不一定能打开,他在定淮门的兄弟总共也就八百人。” 李义说道。 枪炮声越发密集,那里的战况明显很激烈。 “后面也有!” 贵妃娘娘惊叫着。 他们转头向城外望去,下关码头上大批士兵出现。 在这些士兵后面是十几艘明显的海船的战舰,而且他们里面不少个子矮小的明显是倭人,就像一群海盗般混乱的冲向这边,很快就冲进了护城河然后游到城墙下。这些很显然是水手的家伙直接向上面甩出飞爪,迅速登上了无人防守的城墙,然后再以同样方式下来,这些家伙干这个极其熟练,就这样像翻越个普通墙头般越过城墙。 而他们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这里。 就在同时背后的城市内,第二处战场也出现了。 “神策门过来的,那里是宁国府的义勇队在阻挡。” 李义说道。 南京城就这样突然陷入战火硝烟,紧接着城内又有多处战场出现,街道上已经可以看到惊恐逃跑的百姓,已经两百年没遭遇战火,上次被几十个倭寇就吓坏的他们哭喊着恍如末日降临。各处的战斗也越发激烈,尤其是最远处的正阳门方向,甚至可以看到城墙上的火炮在对着城内大明门射击,同样大明门上也有火炮在还击,两道原本守卫这座城市的城墙上火炮对射。 不过城墙下面因为太远看不到…… “新军在进城,正阳门今日是王丰在轮值,既然他向大明门开炮,必然是外面的兄弟在进城,如此算来戚帅已经动手,他得最先打开皇城,把里面的那些人质救出来!” 李义说道。 “他们在冲过来了!” 贵妃娘娘继续在惊叫着。 那些入城的水手们已经开始冲上狮子山。 那些新军在台上严阵以待,手中的鸟铳和抬上来的弗朗机瞄准下面,不过这时候还没法开火,因为山上全是树木,甚至还有一座寺庙,那些水手上山之后就被绿色遮挡。这些新军大半是新兵,同样没有经历过战火,看得出也很惊慌,几个军官在他们中间走动着提醒。 好在这座高台是很好的防御堡垒…… 后面连台阶都没有,就是一个直上的青砖墙,差不多有一丈高,想爬上来并不容易。 杨丰看了看硝烟四起的城市…… “既然这样,那就打吧,也让这承平两百年的南都,感受一下战火硝烟。” 他说道。 说完他直接走到台边。 下面第一批敌军冲出了树林,为首的几个手持倭刀,很明显都是倭人,他们蹦蹦跳跳向前…… 虽然这个词有点好笑,但明朝对倭人的进攻方式记载很明确。 就是蹦蹦跳跳。 尤其是喜欢跳着往下劈,估计他们也知道这样能让力量大些,力气不足就加上体重吧! “守住阅江楼,我来收拾他们!” 杨丰说完直接纵身跃下。 就在他落地同时,两个倭人怪叫着跳过来,两柄倭刀凌空斩落,杨丰瞬间向前一步,双拳同时轰出,两个还在半空的倭人直接倒飞出去…… 正文 第一六八章 对面的皇帝下山啦! 蜂拥而至的敌人并没有因为杨丰的两拳而止步…… 这些是真正的亡命徒。 这些全都是月港到倭国这些贸易线上的水手或者说海盗,这两个身份根据利益随时切换,能贸易则贸易,机会合适就迅速升起海盗旗,可以说刀口舔血当日常的他们还不至于被一个猛将吓住。以那些持刀的倭人当主攻,他们瞬间包围了杨丰,一个个悍不畏死地怪叫着举刀冲向他。 杨丰还是他的标准战术。 简单点说就是拎着两个被抓住的倭人当武器狂砸。 武艺? 不需要啊! 兵器? 也不需要啊! 就是一手一个倭人也不管抓哪里抡起来砸就行。 倭人再轻也是近百斤的东西,只要被砸上不死也是失去战斗力,他就像抡着两个大拍子狂拍般,瞬间砸出一片筋断骨折,砸出无数人影乱飞。 敌人的进攻无视就行了。 两个人体就是两个巨大的盾牌,刀砍枪刺都是他们来接,不过这样转眼间那两个倭人就已经支离破碎,但这个更好办,重新再抓两个就行了,砸出好心情的杨丰就那么咆哮着,在围攻的敌军中俨然一头狂暴的大猩猩,而周围只是一群不断被他砸飞的小猴子。 不远处几个火枪手迅速瞄准他,然后还没等开火一个倭人飞过去。 下一刻一片惨叫。 “放!” 背后响起李义的喊声。 紧接着那些新军手中火枪和弗朗机喷射火焰。 外围的敌军瞬间倒下一片。 但这些敌军数量众多,杨丰一个人是拦不住的,他们悍勇的钻出树林,然后绕开杨丰的战场,顶着新军的火力直接冲击高台,已经冲到台下的,则迅速扔出了飞爪,勾住了台上的砖缝,然后就像一群灵巧的猿猴般向上,甚至还有人直接搭上带来的梯子。 上面的新军手中长矛立刻向下攒刺。 敌人纷纷坠落。 不过这个高台毕竟不是城墙,没有女墙和箭垛,很快就有人冲上来。 皇帝陛下和皇贵妃几个迅速后退到了台中心,他们惊恐地看着那些就像饿鬼般爬上来的敌人,不过新军在那些军官带领下没有后退的,迅速拿着各种武器顶上去。几个拿手雷的士兵直接将手雷抛下,而更多新军从另一边的山下冲上来加入防守,部分新军绕过高台从侧翼进攻,甚至还有新军在地上撑起飞礞炮,就像撑着掷弹筒般向敌人抛射飞雷。 戚家军本来就装备这个。 战车防守时候,在车城内向外抛射飞雷攻击敌军,尤其是对付骑兵时候,这些飞雷很好用。 明军喜欢在爆炸武器里加毒药其实就是为了对付骑兵的战马。 毒不死人。 但能让战马受不了逃跑。 整个阅江楼高台就这样变成浴血厮杀的战场。 不过实际上没什么危险,主要是杨丰在下面,这些冲击的敌军后续很快就越来越少。 就是很吓人。 尤其是对从没经历过这种血淋淋场面的皇帝陛下来说。 他的确挨过炮弹,可数以千计的士兵在自己面前搏杀,死尸枕籍,鲜血流淌的场面…… 好吧,他其实也见过。 不就是尸山血海吗,承天门前又不是没有过。 这时候原本昏迷的李贽突然醒了。 几个最新冲上台的敌军正在用他的乡音吼叫着向万历所在处进攻。 “你们是何人手下?” 他用闽南话喝道。 那些人明显愣了一下…… “我乃南安榕桥李氏,此乃大明天子,尔等欲何为?” 李贽怒道。 “都住手!” 那里一个吼道。 那些已经攻上台的人立刻停下。 李义一看也下令暂停。 “这真是皇帝?” 那人疑惑地说道。 很显然他并不认识万历身上的衮龙袍。 “老夫南安榕桥李氏,现家于泉州,与李旦也是旧识,你们是华宇的人还是二官的,此乃大明天子,如何敢弑君犯驾?” 李贽喝道。 那人脸色一变,赶紧转身…… “都住手,别打了!” 他朝下面喝道。 不过他紧接着哆嗦了一下,因为下面早已经不打了,无数死尸堆积着,还有些垂死的在哀嚎,而活着的正在拼命逃跑,只有杨丰正拎着两个都扭曲变形了的倭人,孤零零站在一堆死尸中好奇的看着他,周围还有一堆直接跪下磕头,向着他膜拜求饶的。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杨丰一脸纯洁的说道。 “开原伯,老朽认识此辈首领,请暂且饶过他们吧!” 李贽走到台边看着这一幕也很震撼的说道。 “我给你面子!” 杨丰随手将两个倭人扔下。 然后他走到台边,助跑几步纵身一跃跳上台…… “不好意思,杀了你们这么多人!” 杨丰拍了拍都傻了的那人,实际上毫无歉意的说道。 那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都是些不值钱的倭奴,回头去平户再招募就是,将军真是神人,小的从南洋到倭国,就没见过能有如将军般神勇无敌的,将军简直就如关帝公下凡般。” 他卑躬屈膝地说道。 “哈哈,你倒是会说话,去把那些逃跑的都叫回来吧,不管你们是谁的手下,你们对我都还有点用。”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走到万历面前…… “陛下受惊了!” 他说道。 “哼,还好没伤着万岁爷!” 贵妃娘娘不满地说道。 “当年太祖身经百战,出生入死的时候多了,陛下身为太祖之后,不经历些战火怎知江山不易?更何况此处皆精锐,凭险固守又如何不能保护陛下周全?大明以武功立国,如今当以武功恢复太祖霸业,不见见血又如何知杀伐?” 杨丰说道。 当然,他纯粹就是不怎么太在乎万历的生死而已。 “受教了!” 万历倒是肃然说道。 “走吧,陛下,您也该收拾这乱局了!”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回头看着那人…… “你,带着你的部下将功折罪,此乃大明天子,你们想要的,他都可以给你们,你们背后是李旦也罢,还是其他那些海商也罢,所求无非就是朝廷能支持你们海外贸易。此事以后好商量,但此刻先得扫清逆党,只要能为陛下立功,就是以后给你们贸易专营权都可以,说到底你们想要的那些东西无非就是陛下一道圣旨而已。” 他说道。 当然,这个圣旨下了之后,将会带来何等的血雨腥风,这个就没有必要在乎了,反正又不是他的血。 这些海商的确和士绅勾结,但他们和杨丰没有根本矛盾,杨丰要的只是均田而已。 这些海商又没田,他们有田就不会出海了。 杨丰的确高举太祖旗帜,但不意味着他会恢复朱元璋的海禁…… 当然,朱元璋的海禁并没有错误,虽然他是小农意识,但必须得明白,洪武年间不海禁才会出事,因为他是纸币时代,放开海禁的结果,就是大量金属货币涌入,然后纸币体系崩溃。 跟某年的法币一样。 这是洪武年间的货币体系决定的。 哪怕是到了洪武末年,浙江这样的沿海地区,宝钞也仅仅一度贬值到铜钱的五分之一,但紧接着浙江铜钱使用就遭到洪武式打击。 而且他本人不支持海外贸易也是有理论支撑的,因为对大明来说海外贸易的那些香料,奢侈品都不重要,大明是吃粮食的,不吃胡椒无非少点调味品,但这些东西需要用丝绸,棉布,茶叶这些商品交换。而海外贸易越繁荣,国内桑麻棉茶这些的种植面积就越增加,然后挤占粮食作物的种植面积,作为一个全家几乎都饿死的人,他不关心钱财。 他只关心粮食够不够吃。 这个原则属于刻在他骨子里的,对他来说一切都不重要,只有粮食的安全是压倒一切的原则。 为此他甚至强行规定衣服下摆的长度。 全国节省一寸下摆,就是数以百万亩的农田重新种上粮食。 而明朝灭亡的事实也证明,他并没有做错,要了明朝命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海外贸易繁荣,导致的大量经济作物种植,最终让大明失去了最核心产粮区,源源不断涌入的白银背后,是苏湖熟天下足成为历史,是江浙产粮区已经无法做到自给自足,然后在饥荒面前再也无力抵御。 海外贸易不会带来粮食。 实际上澳门走私的重要商品就是粮食。 海商不会运载粮食这种低附加值的货物,他们甚至都到澳门去补给粮食,而澳门粮食供应是官方定额的,最终就是民间商人大量向澳门私下出售粮食。 而同样金属货币白银的疯狂涌入,使国家失去了货币主导权,财富不再由国家掌控,而是被士绅们控制。 但现在已经不可能恢复了。 那就索性全面转向海外开拓,用海外殖民稀释国内人口,这样闽南海商那些遍布南洋的商业据点,商业船队,熟悉航海的水手,就成了真正的宝贝,他们比四书五经可宝贵多了。 “陛下,请!” 杨丰说道。 万历看着面前战火中的南京城,然后深吸一口气。 紧接着血脉里还残留的祖先霸气终于被唤醒,他看着远处祖先的陵寝,就像当年站在这里的祖先一样,傲然走下台阶…… 正文 第一六九章 不好啦,皇帝造反啦! 盐仓大街。 浩浩荡荡的队伍如洪流般向前。 队伍最前面是一排轻车,如同移动的城墙般前推,轻车后面是一手盾牌一手长刀的杨大帅…… 百斤大刀没带,凑合着用吧! 实际上江南战场不适合百斤大刀猪突,毕竟这里冷兵器搏杀不是主流,相反提前登场的斑鸠铳威胁巨大,北方战场上骑兵伤不了他,就那些弓箭也罢长矛也罢都打不动他那套重甲,但在这里就算七毫米锻钢盾,一样也无法真正确保他万无一失。 近距离依然撑不住! 这东西的最高击杀记录,是在四百码距离上打死一匹马,也就是说实际威力堪比现代全威力弹。 可七毫米渗碳锻钢的防弹能力终究比不上现代装甲钢。 这盾牌还得改造,以后直接上复合盾,用生丝层叠中间再加上锻钢板。 这样在正常的交战距离上,对付斑鸠铳和小弗朗机就足够,毕竟就算能击穿盾牌也还要再打穿他的软甲,而真要是对上大弗朗机就白搭了,如果是红夷大炮那就什么都别扯了。 他扛一厘米厚锻钢都没用。 根本不用击穿,直接一炮连人一起打没,那动能足够让他被自己的盾牌拍死。 说到底超级猛将的时代已经落幕,在越来越强大的火器面前,霸王再世也终究顶不住一个举着火枪的农夫。 这是历史的必然。 所以他周围全是举着火枪的保镖。 盾车后面无数鸟铳手分列两旁,再向外是首尾相连的偏厢车,偏厢车外面是那些水手,他们拿着冷兵器就像外面巡弋的猎犬,而所有这些保护中的,是两辆并行向前的偏厢车,其中一辆偏厢车上站着一个身穿赭黄袍的男人…… “大明天子驾幸南都,南都臣民接驾!” 杨丰吼道。 在他身后跟随的军号手,立刻吹响了高亢的号声。 两旁那些吓得躲起来的居民们,纷纷从沿街的楼上,半开的门缝,甚至屋顶上偷窥着…… 没人认识皇帝。 这座曾经的都城已经太久没看到过皇帝了。 上回还是正德过来趟。 不得不说大明的皇帝们,在这一点上就是不如麻哥,这南京好歹也是自己的祖籍,没事多巡幸一下,给老祖宗上上坟,顺便逼着那些豪门贵族贡献些,操作好了走一趟就能捞不少。然后再扮演一下圣明天子,拍几只无关痛痒的苍蝇,让老百姓也感激涕零一下,觉得这天空都晴朗了。 青天大老爷啊! 作秀嘛! 当然,就是容易落水。 “大明天子驾幸南都,南都臣民接驾!” 杨丰继续吼道。 然后两旁还是一片窥视的目光。 很显然百姓们还在疑虑中,毕竟那边宫里已经有一个了,而京城那个据说已经驾崩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就很让人茫然了,更何况还是这样出现,丝毫不像个皇帝的样子。 “尔等皆军户,奉成祖皇帝旨留守南都,世代为大明镇守江南,如今大明天子驾幸南都,尔等何故隐匿?孝陵在侧,太祖高皇帝在侧,尔等难道不畏太祖高皇帝之神灵?” 他继续喝道。 “万岁爷,是万岁爷!” 然后一个哭嚎的声音突然响起,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从旁边的一处草堆里跑出来趴在路上。 “万岁爷,奴婢苏州织造孙隆叩见万岁爷,万岁爷,您终于来了,奴婢被这些狗东西抓捕,在这里都躲了大半年了!” 他继续哭嚎着。 “你这老奴还没死?” 皇贵妃愕然地看着他。 “皇贵妃娘娘,奴婢九死一生啊!” 苏州织造孙隆哭着喊道。 看得出他的确受了很多苦,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头发如乱草,看起来分明就是一个乞丐…… 好吧,他就是个乞丐。 他的织造衙门被抄了,他本人向北方告密的事情被手下亲信告发,好在他反应快逃跑了,但在逃跑途中遭遇抢劫,身上钱财被搜刮一空,还好他这种人都会拍马屁,最终那些强盗很满意饶了他一命。因为没钱吃饭只好要饭,原本想着到南京找之前一个亲信,结果那个亲信又把他卖了,他虽然反应快再次逃过,但却出不了城门,只好在南京城里就跟老鼠般东躲西藏要饭为生。 还好这座城市足够大,再者他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搜捕也不是很认真,总之他就这样在南京挣扎求生。 可怜孙公公那也是锦衣玉食的…… 他可是守着太监里面最肥的肥差,修个西湖就能随随便便甩出几十万的。 现在最可怜时候都跟狗抢食了。 “起来吧,你倒是还算忠心!” 万历感慨地说道。 孙公公哭着站起来,手里还习惯性的拿着他的打狗棒。 然后两辆轻车略微一分,他赶紧走到里面,因为他的亮明身份,附近一些窥视的,也大着胆子露头,甚至还有几个走出门的,这一带全是军户,南京城内和京城一样也是分坊的,而且和京城的坊不同,南京的坊是根据户籍职能分,而城北这些全是军户,就是为了战时能够最快速度集结。 毕竟南京遭遇的进攻最主要来自北面。 “朕乃大明天子,尔等岂非朕之臣民,为何还不行礼? 朕久居深宫,不知道民间疾苦,为奸臣蒙蔽,使得天下军户不免饥寒,此乃朕之罪也,幸得太祖高皇帝以杨卿示警,朕才得以醒悟,此番南下正为重整朝纲,恢复太祖设立军户之本意。 此前京城及顺天府已整理完成。 次及南京应天府。 朕在此明示尔等,其一,南都各卫军户依京城例,每兵赏银二十两,待朕入宫之后即发放。 其二,南都及应天府境内田土人口,交开原伯杨丰重新清丈登记并重新编制鱼鳞册,所有耕种军田者皆以所种赐之,就近之荒地则任其开垦,新开荒地永不起科。所有佃种诸勋贵及卫所将领之私田者,地租皆降低至三成,有多收者依照太祖旧制,任由军户绑送其进京治罪,沿途拦截者同罪。 其三,军户有借高利贷者,皆以借据归朕,由朕依照太祖旧制,一本一利代其偿还,再有私下讨要者,以勒索绑送官府,敢强行讨要者,格杀无罪。 其三……” 皇帝陛下站在偏厢车上,对着周围那些军户喊道。 前面的杨丰都惊呆了…… 皇帝陛下这是抢他的生意啊! 很显然万历也开窍了,反正他是要分田的,与其让他来出面做好事,获得那些军户的拥戴,还不如自己直接就做了,这样军户们会认为是皇帝好,让他来分田的。甚至皇帝还要做的比他更好,连那些军户的高利贷,都代替偿还,反正就是太祖旧制一本一利,应天府十几万军户,又不是全都借高利贷,就算借了的加起来能有百十万两就算多了。 高利贷这东西本金从来都不可怕。 可怕的是利滚利滚利滚利…… 一本一利而已。 皇帝掏的起! 而这些的效果就真可以说立竿见影了。 “圣天子临朝,咱们军户有救了!” 旁边骤然响起一声哭嚎。 紧接着一个男子从旁边的破门里冲出,一头扑倒在路上…… “小的留守左卫军户刘安叩见陛下!” 他喊道。 然后两旁无数人蜂拥而出,甚至还有女人和小孩,一个个跪伏在地,真心向着他们的皇帝叩拜,这些叩拜的人群瞬间就堵死了前方街道…… “平身,如今逆党尚未讨平,莫要阻挡大军。” 万历说道。 那个刘安第一个站起来,然后他转身看着后面的。 “兄弟们都起来,赶紧让开道路,青壮们赶紧回去拿兵器,咱们给陛下前驱,扫清那些逆党,女人和小孩也别闲着,赶紧去其他各卫告诉他们,陛下来给咱们好日子了,都赶紧拿起兵器跟着陛下讨逆。” 他喊道。 然后那些人混乱的让开道路。 尤其是那些青壮,紧接着跑回去然后拿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出来,什么锈迹斑斑的破刀,几辈子没用过的铁鞭,还有人套上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穿过的军服,甚至其中一个居然还拿出面破旗子。不过绝大多数其实就是拎着棍子,还有干脆就是扛着砍柴的斧头,这些军户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操练过了,连戚金募兵都不稀得要他们,但在士气的加成下,倒是都颇有几分气势。 其实分田地对他们刺激不大,毕竟城内军户多半不是种田的,垦荒更没什么意思,南京周围有个毛的荒地,连长江里面的沙洲上都种田了。 可是替他们还高利贷这就很刺激了。 当然,最刺激的是二十两。 直接发银子啊! 直接发银子的皇帝不是圣主明君是什么?至于他究竟是不是真皇帝,这个其实真的没人在乎,他就算不是真皇帝,只要今天能发二十两,那今天兄弟们就当他是真皇帝。 “众将士听令,向皇城进军,将那些逆贼统统砍了!!” 万历站在偏厢车上,俨然老祖宗附体般,手中拿着根长矛向前一指喝道。 正文 第一七零章 大明天子造反,哈哈哈哈…… 定淮门大街。 硝烟弥漫,炮声震天。 “对,就这么打,打胜了每人赏百两!” 上一科进士,如今的南京都察院御史,祁门人谢存仁站在妙耳山上,颇有儒将风范地挥舞宝剑。 他的青色官袍上还套着一件胸甲。 真正的胸甲。 从澳门高价买来的,也就是倭国大名的南蛮胴,只不过没有夸张的头盔而已。 而此刻他前面列成横队的士兵们,身上同样也穿着胸甲,只不过和他这种精装南蛮胴不同,就是澳门那边粗制滥造的,毕竟澳门也没几个盔甲匠,这时候整个澳门还不知有没有一千葡萄牙人呢!但好不容易捞到了一笔大订单又不能不干,所以他们和佛山的工匠合作造山寨版,也像明朝全铁甲一样,就是一个中间带折线的胸甲板,然后用皮绳和后面的板子合起来。 也算是板甲吧! 而这些全都穿着这样铠甲,头上顶着笠盔的士兵,和这个时代的欧洲同行一样支起斑鸠铳,用肩膀顶着枪托,然后瞄准下面的新军开火。 他们打完子弹立刻转身交给后面,同时接过后面递上的斑鸠铳,再次放到支架上继续开火…… 就是铁炮队那套。 只不过他们是斑鸠铳而不是铁炮这种渣渣。 数百火枪手的不断射击,居高临下牢牢压制住了试图通过的新军。 这是徽州义勇队。 总共一千五百人的雇佣军,他们背后那些富可敌国的徽商们,为他们配备了几乎能够买到的最好装备,这些盐商们就不缺银子,相反在朝廷的话语权是他们最迫切需要的,这样一支听命于他们的雇佣军,可以让他们在南京朝廷的分配中确保他们的利益。 另外这样一支雇佣军,也方便他们对付他们老对手,也就是淮扬的山陕盐商,尤其是晋商。 所以晋商也武装了一支。 他们武装起了骑兵的淮安义勇队,而且一水的边军老兵,实际上也不算专门武装起来,晋商本来就有大批这样的护卫。 然后两家互相下黑手,比如徽州义勇队在长江上扮演水匪,偷袭晋商的运盐船,或者晋商的淮安义勇队,在高邮一带扮演土匪,偷袭徽商的运盐船。 做生意嘛! 谁还不互相扔个炸弹啊! 不过现在面对共同的敌人,就必须得齐心协力了。 要知道杨丰是恢复开中制的。 这简直就是要了扬州盐商的命,都是从开中制的噩梦中解脱出来的,再恢复开中制,难道要盐商再去塞外赔钱开荒,然后用粮食换盐引?晋商还勉强有点能忍了,毕竟他们祖辈过去就是那样过来的,可徽商不行啊,徽商起家就是靠着开中制的崩溃,可以说真要恢复开中制,那跟要他们的命差不多。 要不然掏银子如此痛快,要知道他们给义勇队的军饷是一个月三两。 其实也没多少。 一个月无非几千两军饷。 不够扬州盐商们买个高级佳丽的。 但这能一样吗? 但三两军饷换来的,却是这些士兵真正在拼命。 他们站在这座并不高的土山上忍受着恐惧,机械的开火射击着,在他们对面的定淮门大街上,一辆辆战车的射击口是弗朗机喷射的火焰。炮弹不断落在他们周围,甚至打在他们中间,哪怕他们的铠甲,也挡不住弗朗机的炮弹,被击中一样要死。但为了三两银子的月饷和一百两的赏银,这些徽州山民们,依然顽强的站在那里向着对手射击。 他们一样在对新军造成杀伤。 轻车的盾墙挡不住斑鸠铳那实际上一两二钱重的子弹。 这种百米距离的战场对射虽然精度不高,却依然让双方全都不断丢下一具具死尸,就在同时新军的冷兵器手也在进攻,而保护他们的冷兵器手也在反击,双方都在妙耳山的稀疏林木间搏杀。 新军里面飞礞炮不断抛射飞雷。 但这个没什么用。 它的爆炸很难伤到穿胸甲的义勇队。 “有此神兵利器何惧那逆贼,杨丰何在,前来受死!” 站在胸墙后面的谢御史亢奋的高喊着。 “谁在喊我!” 后面蓦然传来喊声。 “呃?” 谢御史愕然回头。 然后他正看见后面的树林中,一个拎着盾牌的家伙在走出,而此人身后紧接着无数士兵涌出,而在远处可以俯瞰的街道上,一个赭黄的身影,正在大批士兵和战车保护中,哪怕距离远看的不是很清楚,谢御史猜也能猜到这是谁了。 “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赏万两!” 谢御史指着杨丰发出有点疯狂的嚎叫。 那些正在射击的火枪手纷纷转身,迅速绕过他占据的山顶。 他们在妙耳山的南边,依靠高度优势俯射西南走向的定淮门街,但杨丰是从北边过来,必须绕过谢御史所在的山顶。 但他们从两侧露头的瞬间,杨丰身后冲出的火枪兵立刻开火,刚刚露头的几个义勇队立刻倒下,其他那些赶紧停下,迅速寻找树木遮挡,然后架起斑鸠铳和他们对射。新军手中的鸟铳虽然威力不足,但射速却比斑鸠铳快的多,至于威力在这样的距离其实都一样,互相都能打死。 “打死他,打死他!” 谢御史则继续指着杨丰嚎叫。 拎着长刀的杨丰却以最快速度直冲而来,谢御史身旁几个高薪聘请的武林高手立刻迎战。 其中一个最先到达,举着铁锏就砸。 然后被杨丰一盾牌扇飞了。 后面几个略微一愣,但还是挥舞兵器上前,杨丰双臂一收盾牌护体,整个人直接撞飞了俩,而伸在外面的长刀也在瞬间将一名敌人腰斩,然后他几乎没有丝毫减速的到了谢御史面前。 后者明显茫然了一下。 他完全不知道杨丰怎么就一下子出现了。 “你在叫我吗?” 杨丰掐着他脖子举到半空狞笑着说道。 右侧几个火枪手转过了斑鸠铳…… “别打!” 谢御史惊恐的尖叫着。 或许这种状态的他说话声音不够清楚,也或许他只是个带队的,并不是真正的老板,那些火枪手依然扣动了扳机。 下一刻他被杨丰挡在身前,两枚一两二钱重的子弹,几乎同时打进了谢御史的身体,然后钻出他的胸甲,撞在杨丰的软甲上,不过这时候已经没有任何威力了,只是在他胸前撞了一下坠落。 谢御史在他手中抽搐了一下。 紧接着脑袋歪向一旁。 “可惜了一件好胸甲!” 杨丰说道。 而就在同时那些义勇队开始逃跑,因为在后面的树林中,无数新军还在不断涌出。 就连定淮门大街上的新军也开始了全线进攻。 孤立无援的义勇队迅速向东钻入树林,在东边的金川河畔还有一处战场,从神策门过来的新军,在那里遭到宁国义勇队的阻击,后者以金川河为屏障控制了主要的几座桥梁。 这时候南京城内完全陷入乱战。 之前看到阅江楼这个制高点的战斗,知道杨丰到达的火种们,纷纷带着部下新军赶去支援,但早就已经知道皇帝到达,而且李义率领新军攻击了义勇队,猜到新军可能倒戈的高攀龙等人,立刻调动这些义勇队就近拦截。而同样得知城内有变的戚金,已经带着城外新军进城试图进入皇城,但苏州义勇队和赵南星带来的御营则固守皇城。 整个城市一片战火。 杨丰迅速带着定淮门的新军赶回万历那边。 紧接着他们到达下一个战场。 不过徽州义勇队的溃兵已经和这里的宁国义勇队会和,腹背受敌的他们毫不犹豫的选择撤退。 杨丰一行越过金川河,然后向鼓楼前进。 不过杨丰并不急,因为这时候皇帝陛下的旨意正在迅速散播,而鼓楼以北这一带全是军户,南京的格局就是北军南民,北边这一块没有那些豪门贵戚,富商大贾,全都是穷军户们,只要把他们发动起来,剩下的就是席卷而下。目前那些文官无非就是靠着一万多点的义勇队,而且他们也没有增援,现在说到底就是还没认清形势,在那里负隅顽抗而已。 “朕今日始知为君者,想要万民拥戴是如此容易!” 万历站在他的偏厢车上,看着那些不断从各处涌出的军户说道。 “陛下,若是以前,就算知道如此,您可敢如此?” 杨丰笑着说道。 皇帝陛下立刻沉默了…… “不敢!” 他黯然说道。 “您看,不是您知道如此就行,还得您有胆量如此才行,若无拼个性命不要的勇气,如何敢一人敌天下?臣如今也跟您明说了,咱们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无我就无您,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若我死了,您就是下一个,此刻您的那些文武百官们,已经全都想要您死了。 您已经和我一样,成了天下士绅的公敌。” 杨丰很直接的说道。 万历默然看着远处他老祖宗越来越清楚的陵寝…… “如此算来,朕岂不是在造反?大明天子造反!哈哈哈哈……” 他紧接着大笑起来。 正文 第一七一章 嘴上是主义,心里全是生意 鼓楼。 “快开炮,就是这个逆贼,就是他在京城杀戮群臣!” 上一科榜眼,原本历史上的宣党首领汤宾尹,几乎是浑身颤抖着发出嚎叫。 此刻的他仿佛又回到那个大雪天,他跪在承天门外冻得浑身僵硬,然后用绝望的目光看着那些开枪的士兵。 哪怕已经到了南京,他也经常会在噩梦中被这一幕惊醒。 承天门前遍地的死尸,流淌的鲜血,那鲜红的血和洁白的雪,还有那些垂死中抽搐的身影。 那都是饱读诗书的进士啊! 他们受人尊崇,指点江山,教化万民…… 可他们却都在那些暴兵的子弹下,变成堆积的死尸,犹如冬日冻毙街头的卑贱乞丐般,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眼前这个人,他甚至依然记得这个恶魔举着喇叭的那副嘴脸,还有转个身就换个身份的那种无耻。但现在,复仇的时刻到了,这里不是京城,现在他也有枪炮,在这座鼓楼上,无数斑鸠铳和弗朗机指向这个恶魔。 这是他的士兵。 “榜眼老爷,大明门失陷了!” 他头顶的城楼上,宁国义勇队的一名哨长喊道。 宣州籍的汤宾尹愕然转头,看着远处的大明门方向,那里隐约可以看到原本对外射击的弗朗机已经转向里。 很显然新军攻破了大明门,正在利用大明门上的弗朗机向承天门进攻。 但是…… “别管那边,只要打死这个逆贼,大明的天就晴了,打死杨丰者赏银十万!” 汤宾尹继续加价。 反正只要杨丰死了,兑现不兑现是另一回事。 那些正在开火的义勇队们瞬间眼睛都红了,所有斑鸠铳几乎同时转向正指挥新军进攻的杨丰。 然后密集的子弹全都射向他。 躲在沙袋后面的杨丰,以最快速度缩下去,同时用手中盾牌遮挡头顶,然后子弹在盾牌上打出火星飞溅。 好在距离足够远,这些子弹并不能击穿。 而在杨丰身后,那些同样缩在这种沙袋后面的新军们,则支起一个个飞礞炮向着鼓楼抛射飞雷,虽然这东西炸不死敌人,但却可以干扰射击,火绳枪射速本来就悲剧,一干扰就更悲剧了。而他们前方更多新军推着轻车向前,为了抵挡斑鸠铳的大威力子弹,这些轻车上甚至挂上了湿棉,还有干脆在盾墙后面,再堆一层小型口袋制作的沙袋。 这个更有效。 哪怕只是一道十厘米厚的沙墙,就足以让穿透盾墙的子弹无效。 而进攻的新军全都缩在一辆辆这样的轻车后面,就像原本历史上的建奴攻城般向着鼓楼靠近,他们中间是一架架长梯。 但伤亡依旧是必然…… 鼓楼居高临下,本身就有巨大的优势,而且另一边是钟楼,两楼正好可以形成交叉射击,这两座堡垒一个锁断一条大路,两条大路在杨丰脚下会和成他们南下的鼓楼前大街。而且在钟鼓楼的外围,还有包括应天义勇队在内多支义勇队正在阻击,为首的同样也是从京城逃回的,上一科的状元,应天本地人朱之蕃,而且还是南京锦衣卫籍。 万历上一科录取的三甲,全都是目前抵抗他的核心。 说到底都经历了承天门事件的他们,都很清楚别无选择,面对一个都能干出河阴之变的逆贼,他们已经没有后路可退。 这不是多尔衮进南京。 睿亲王可是礼贤下士的,虽然他屠了扬州,但他对士绅们是尊重的,要不是他非要剃发易服,江南士绅根本就没准备抵抗,都准备好了和北方士绅一样高喊八荒咸歌盛世的。 但杨丰是什么鬼? 他在顺天府干了什么,这些南逃的大臣可都很清楚。 真要是他控制了应天府,那应天府的士绅就全完了,同样宁国这几个临近的府也全完了,超过千亩的直接抄家分田地,这样的暴行谁能忍,江南大地主们家产几千几万亩都是很平常的,而且都喜欢玩农奴制,也就是他们的僮仆,当年无锡邹望僮仆五千。 那可是连官都不算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大地主而已。 杨丰是怎么对付这个? 他可是让农奴们直接分走家产! 这根本没法忍。 江南士绅真的没有后路可退了。 不趁着现在本地刁民们还不熟悉杨丰的套路好哄,在这里拼死一搏,等刁民们都知道他会干什么,那时候想搏都没法搏了。 钟鼓楼的血战继续。 高薪雇佣的义勇队依靠地形和装备优势,和数量众多的新军,还有后续源源不断赶到的军户们,在这片南京城内军民的分界点展开激烈的攻防战,后面那些南京本地的士绅们,同样也在不断为这里送来增援。因为事发突然,本地军民其实绝大多数不明真相,他们习惯性的服从那些官员和士绅调动,一时间双方竟然在钟鼓楼形成僵持。 而就在此时。 皇宫。 “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南星套着板甲拎着刀,带着大批士兵闯入弘光的寝宫。 然而…… “呃,陛下何在?” 他愤怒的对着几个太监喝道。 后者全都低着头,站在那里哆哆嗦嗦着。 他毫不犹豫地挥刀砍翻一个,在后者的惨叫声中,剩下那些宫女太监全都跪下了。 “赵掌印,小的真不知陛下去哪里了,陛下就说到外面看看,结果就钻进林子里不见了。” 其中一个哭嚎着。 “搜!” 赵南星毫不犹豫地喝道。 那些跟随他的士兵赶紧开始搜捕弘光。 “怎么办?” 紧跟在他后面的大学士,户部尚书周世选低声说道。 “还能怎么办?找到陛下,去武昌继续,左右咱们不能让南方停下。 卫阳公,为了除掉这个逆贼,咱们大明终究要有人牺牲,江南诸公坐享两百年富贵,如今这时候他们不牺牲难道让咱们北方人牺牲?咱们北方人为保大明,已经受了两百多年穷,哪次胡虏入关也没少了遭兵灾,换来他们在南方安享太平盛世,如今也该他们了!” 赵南星冷笑道。 很显然这才是他这个忠义的真正目的。 南京已经守不住了,实际上皇城也已经被攻破。 这个结果是必然的,从新军倒戈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们的失败,但这个失败对北方士绅来说,并不能算是失败,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说是成功,因为接下来杨丰必然要面对江南各地的抵抗。这抵抗的烈火燃烧起来,没个几年是烧不完的,江南的钱财也是杨丰志在必得的,江南士绅也没有后路可退。 然后北方士绅就可以在后面继续苟安下去了。 最好他们一直这样打下去,打个几十年都完全可以,只要杨丰不回去祸害北方士绅,在江南他就是屠城都无所谓。 “后生可畏啊,老朽真的老了,远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深谋远虑,只是这样就苦了你了!” 周世选满意地拍着他肩膀说道。 “晚辈能为桑梓谋福,纵然死亦甘心!” 赵南星一脸庄严的说道。 当然,桑梓一样会回报他的,他的家族甚至家人,在北方可是很快乐,光这个义士的名号,就能让他的家族受北方士绅一致尊敬,更别说南方士绅同样也要给这个义士的面子,然后南北贸易上他的家族也会受照顾。 虽然他已经被他家族开除族籍了。 这样他家就不用被牵连。 这些玩法都会。 嘴上是主义,心里都是生意。 “找到了!” 外面突然传来喊声,紧接着伴着混乱的脚步声,一身杂草的弘光皇帝被那些士兵架了回来。 估计之前不知道躲在哪个草丛里。 “你们放过我吧!” 弘光皇帝哀求着。 “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乃大明天子,我等皆陛下之臣,唯有忠心以报陛下而已,如今南京逆党作乱,新军兵变,形势危急,唯有请陛下移驾西狩,前往武昌再做打算,陛下,请吧!” 赵南星说道。 “姓赵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弘光破罐子破摔的嚎叫着。 “陛下,臣纵然做鬼,也要保护陛下周全!” 赵南星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一招手,那些他从北方带来的士兵,或者说弘光皇帝的御营士兵们立刻架着皇帝,跟着他走出寝宫,外面大批骑兵已经集结待命,弘光皇帝直接被塞进一辆马车,然后向北直奔玄武门。这时候朝阳门也已经被新军控制,只能向北出玄武门,北安门,再到太平门出城,至于如何去武昌另外再说,反正谁都没空关心他们。 而周世选没有跟他们一起,北直隶故城籍的周尚书,一直在皇宫里面等着差不多他们出太平门了,这才向西出西安门,然后直奔钟鼓楼。 他可是卧底。 他早就已经向万历告密过了。 所以他用不着跟赵南星西逃,这时候应该去迎接圣驾帮助皇帝安抚民心,而在他出西安门的同时,戚金指挥的新军也攻破承天门,高攀龙指挥的苏州义勇队溃败,同样撤往西安门,赶去与外面的义勇队会和。 正文 第一七二章 暴君 就在皇城被攻克的同时,钟鼓楼的战斗也终于结束,虽然那些义勇队在银子的支撑下很顽强,但终归数量有限…… 他们面对的可是整个城市的军户。 南京城防各卫包括操屯运三军理论上员额高达十八万,其中有十二万操军也就是战兵。 十二万城防军。 当然,实际上数量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无论如何当整个南京的军户都被调动起来后,坚守钟鼓楼的义勇队还是毫无悬念的撤退,但问题是这时候他们无处可撤,因为戚金带领的新军已经攻克皇城并迅速控制了太平门。而且从聚宝等门进入的新军,还有从西安门追着苏州义勇队的新军,同样也在挤压过来,最终所有义勇队全都被挤压到一起,然后逃到了鸡笼山上。 “罪臣叩见陛下!” 带兵赶来救驾的戚金在北门桥向着皇帝陛下行礼。 他其实早就得到吴惟忠通知,也在等待动手的机会,万历在阅江楼出现,手下新军动手后,立刻有亲信告诉了他,紧接着他当机立断,集合大校场的新军进城直扑皇宫。 他身后跟着一大堆请罪的勋贵和官员们。 前者是他刚从皇宫救出来的,后面那些是看情况不妙自己跑来的。 “戚将军请起,此前之事与你无关,你也是出于忠心被那些减弱欺骗,都起来吧。” 皇帝陛下赶紧扶起他,然后对着后面的那些新军将领们说道。 皇帝陛下现在对这些人是无比重视。 后者赶紧起来。 然后那些勋贵和官员们也纷纷起身…… “朕可曾让尔等起来?” 皇帝陛下突然阴森森的说道。 那些勋贵和官员们吓得赶紧又重新跪下了,他们趴在那里低着头,时不时互相交换一下目光,很明显皇帝的反应不对。 “兵部何人执掌?” 皇帝喝道。 “回,回,回陛下,伪兵部尚书陈荐,已前往扬州督师,南京城内以罪臣主持兵部,只是罪臣唯有拱手而已,逆党钱一本以伪右侍郎主之,一切皆由他说了算。” 南京兵部左侍郎臧惟一战战兢兢说道。 他原本是右侍郎。 南京兵部原本没有左侍郎。 “朕问是不是你主持兵部?” 万历喝道。 “陛下,臣都是被逼的啊,那杨成就是被逆党高攀龙在武英殿锤杀的,臣不敢不从啊!陛下,臣一个山东人,又岂会与这些江南人混在一起,陛下开恩,臣真是被逼的啊!” 臧惟一趴在那里哭嚎着。 “你也是进士出身,当饱读圣贤书,平日里也口口声声仰慕先贤,视文忠烈为楷模,朕不求你手刃逆党,难道不同流合污都做不到?你执掌兵部,朕晓谕南都之圣旨当目睹,非戚金等被欺骗者,却仍旧与逆党同流合污,尚言非逆党,岂非荒谬,难道你以为朕愚蠢至此? 拖到一边,斩!” 万历喝道。 “呃?” 明显不适应他这种画风的臧惟一愕然了一下。 他可是正牌的老臣。 嘉靖年间进士,在京城吏部户部大理寺转了十几年,对皇帝陛下清楚的很,之前哪怕最坏的打算,其实他也没想过会被斩首。 可这皇帝…… 这皇帝明显不对呀!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拖到一边斩这句话的? 然而就在他惊愕的时候,杨丰已经狞笑着走过来,直接拎着他脖子就拖向一旁。 “陛下饶命,老臣历事三朝……” 臧惟一尖叫着。 “历事三朝尚且不知忠义,朕给你发的数十年俸禄岂非喂狗?传旨山东,抄他家以偿国库!” 万历喝道。 紧接着杨丰把臧惟一按倒,后者随即瘫软在地,这样很明显没法砍头,容易把刀砍坏的。 “抬铡刀来!” 杨丰喝道。 旁边有军户以最快速度抬过一口铡刀。 “陛下,臣请以铡刀行刑!” 杨丰请示皇帝。 忠臣嘛! 就是要多请示的。 “准!” 万历说道。 “陛下饶命,陛下饶了老臣……” 一直在哭的臧惟一瞬间清醒,发疯一样试图冲向皇帝,但旁边士兵立刻把他按住,然后按着他直接塞进了铡刀,杨丰扶着铡刀,踩着臧侍郎,猛然将铡刀按了下去,伴随鲜血喷射,臧侍郎的人头落地。 “这感觉不错,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像包青天了!” 杨丰意犹未尽的说道。 说话间他还用眼睛瞟着那些依然跪着的勋贵和官员。 后者吓得全都在哆嗦着。 “户部何人主持?” 万历说道。 周世选一激灵,不过想了想自己之前已经告密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他赶紧爬着向前。 “罪臣伪大学士,户部尚书周世选叩见陛下。” 他战战兢兢说道。 “你上次派人给朕送信,朕的确很欣慰。” 万历说道。 周世选低着头长出一口气。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你附逆之事实!” 紧接着皇帝陛下怒喝一声。 “呃,陛下,臣只是虚与委蛇,以待陛下而已!” “虚与委蛇?南都逆党谋逆至今,已近一年,朕不见你一纸,朕大军到清流关,你才送信,你说这是虚与委蛇?那此前近一年你在作甚?虚与委蛇,朕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虚与委蛇,孙隆,告诉他,你是如何做的!” 万历喝道。 孙公公赶紧谦卑的上前。 “回万岁爷,南都逆党阴谋迎潞王之时,奴婢就已经上奏,之后逆党迎潞王在南都称帝,奴婢也是立刻上奏,片刻也不敢耽误,之后逆党一举一动,奴婢皆及时上奏,直到被逆党察觉,奴婢只好潜逃,之后为躲逆党搜捕,只能在南京乞讨为生,才终于得睹天颜,重见日月。” 他说道。 “周世选,你还有何话说?” 万历喝道。 “呃?” 周世选傻眼了。 “朕念你的确给朕送信了,从轻发落,赐周世选自尽!” 万历紧接着喝道。 杨丰笑眯眯的拿着根上吊绳走到周世选面前。 “周,尚书,用不用我帮忙啊?” 他热情的说道。 周世选哭着瞬间瘫倒在地…… “看来是要!” 杨丰说道。 说完他看了看路边,正好有棵大树,他随即把上吊绳抛上去,然后做了个扣,又走到哭嚎的周尚书身旁,直接把他拎着后背拎起来,周尚书瞬间清醒,发疯版在他手中挣扎着,但因为后背被抓,所以只能像个被捏着盖起来的乌龟,奋力在空气中划动着四肢…… “陛下,臣报信了,陛下,臣为陛下立功了……” 然后他就那么被挂上了。 “打到城下了才报信,还有脸说自己立功,阁下之无耻简直是鄙人生平仅见!” 杨丰看着挂起来的周尚书感叹道。 就在同时,那些跪倒的勋贵官员中,一个红袍的突然爬起来,然后以最快速度冲向旁边的院门,紧接着其他人也清醒过来,其中至少三分之一同样果决的爬起来就跑。这里也不是什么荒郊野外,几乎是最繁华的闹市,他们也只能冲向那些敞开的院门,还有两个干脆跑向旁边的河堤,然后跳进河水中试图游泳。 杨丰笑着一挥手。 然后那些本地的军户们快乐的冲向了他们。 紧接着那个最先逃跑的,就被他进去的那家一个悍妇打出来,后者手中拎着个捣衣杵,就像拎着狼牙棒一样狂砸,那个官员抱着头,被打得惨叫着忙不迭重新跑向还跪着的那些…… “王卿,身为礼部尚书,这般模样不觉得羞耻?” 万历冷笑道。 好吧,这是礼部尚书王弘诲。 “陛,陛下,老臣也是被他们逼得啊!” 王尚书哭着跪倒在地。 “给那些逆党从广东购买枪炮,铠甲,这些也是被逼的?如此好的火器,朕倒是有些好奇,之前你为何不买来献给朕,让朕也知道红毛人那里,还有如此好用的火器?如今却变成对付朕的利器,朕都差点被打中,你这也是被逼得?朕定你一个弑君谋逆不为过吧?” 万历冷笑道。 王尚书悲愤的看着他。 “也铡了吧!” 万历挥手说道。 突然王尚书很坚毅的站起来,然后向万历再行一礼……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坐视逆贼行凶承天门,屠戮群臣,荼毒天下,非但不能号令天下铲除此贼,反而与其同流合污,不知有何颜面对孝陵?杨逆拷掠京城勋贵,一千余万两白银可是入的内库?杨逆屠戮文武之时,陛下可是替他诬陷群臣逼宫?杨逆荼毒顺天士绅,所得财物可是入内库?如此算来,臣等是否可认为杨逆乃陛下指使? 陛下既然不君,臣等自然不臣。 社稷非陛下之社稷,那太祖高皇帝之社稷,陛下祸乱天下,欲为桀纣,则臣等岂能任由陛下毁了这江山? 潞王陛下亲弟,当年太后亦曾欲以潞王代陛下,我等奉潞王为主,救社稷于危难有何不可?” 王尚书怒斥道。 万历的脸色瞬间涨红了…… “还不速铡此獠!” 皇帝陛下怒喝道。 杨丰赶紧把王尚书拎起来塞进铡刀下。 “你这暴君,独夫民贼,我纵然身死,亦当诉之先帝……” 王尚书挣扎嚎叫着。 正文 第一七三章 太祖召唤术 “你这个暴君,暴君……” 铡刀下的王尚书继续嚎叫着,直到杨丰手中的铡刀落下,他的人头在鲜血喷射中滚落。 皇帝陛下脸色铁青的看着他曾经的南京礼部尚书…… 骂人不揭短啊! 王尚书这番怒斥可以说属于疯狂打脸,毫无保留的揭示了他的本质,他就是个对杨丰无能,只能拿大臣撒气的废物,被杨丰折腾成那样,还得屈从于杨丰的淫威,给杨丰当傀儡,甚至还是主动给他当傀儡。身为皇帝既不能保护自己的大臣也不能维持天下的秩序,任由一个祸乱天下的董卓,在他面前继续肆无忌惮的祸乱着他的天下。 他还得继续主动出来给杨丰当枪使。 他现在就是在给杨丰当枪使。 杨丰想做的他出头,杨丰要杀的人他来下旨,杨丰要抄的家也由他主动来下旨…… 可是。 “朕乃大明天子,今年乃万历二十五年,朕已经给你们做了二十五年的天子? 自古为天子能到二十五年者有几个? 我大明至今十三帝,能到二十五年者无非太祖,世庙,朕给你们做了二十五年皇帝,为何欲求尔等一份忠心尚不可得? 逆党要谋逆,尔等附逆,逆党要对朕刀兵相向,尔等坐视,朕都已经进了这南京城了,尔等还是在观望,眼看着他们围攻朕于阅江楼,尔等就这么盼着朕早点死?朕养你们二十五年,就是一只狗养二十五年,也知道谁敢对朕动手就扑上去咬,就连孙隆一个阉人,都知道尽忠职守。 尔等自诩饱读圣贤书,可这节操竟然不及一个阉人? 京城的确出了些事,可京城种种与尔等何干?朕之前可曾下旨,要对尔等如何?纵然分田,也不过顺天,永平两府而已,至今未曾过顺天府,尔等在这江南就受不了? 更何况京城种种朕有何错? 朕的确逼着那些勋贵拿出一些银子,诸勋贵一切难道不是朕及列祖列宗所赐?朕有难处让他们拿出一些共渡难关有何不可?与国同休,难道只是朕赏赐尔等而尔等一毛不拔?这大明若亡,尔等难道自以为可继续富贵?更何况朕拿的多吗?朕之所取不过少数,除武清伯之外有何人为之破家? 依然富贵! 朕也的确冲动之下杀了些文武官员。 可朕乃天子,尔等口口声声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口口声声忠臣要以死事君! 难道就只是说说而已? 顺天府的确抄了些士绅,分了些田地。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不是你们自己说的?那为何朕要重新分一些王土你们就受不了?引寇入关者有之,勾结边镇袭击京城者有之,还有干脆弑君谋逆者,这就是你们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嘴上说的一个个冠冕堂皇,真动了自己的一块田,就立刻说朕是暴君了? 还敢提太祖高皇帝? 孝陵就在你我头顶! 今日朕就对着孝陵,学一学太祖高皇帝! 南京所有伪官,除了各家公侯伯之外,其他一律斩首,抄家籍没田产,家眷押往凤阳编入军籍垦荒。 不是向太祖高皇帝喊冤吗? 朕遂了你们心愿,太祖当年如何对待你们,朕如今就如何对待你们,朕这还比太祖仁慈,若太祖当年连你们三族一并抄了。 大明列位先皇,对你们太好,让你们都忘了太祖当年是如何对付你们,今日朕就真的恢复祖制,士绅免税没了,贪官剥皮实草,当官犯罪籍没田产,让你们也好好尝尝我大明祖制。” 皇帝陛下明显情绪很不稳定的吼道。 那些官员全傻眼了,一个个趴在地上哭嚎着,然后那些新军毫不客气的走到他们中间,按倒在地捆绑起来,直接从里面拖出,准备挨个砍头,至于抄家籍没这是大工程,需要一点时间甚至需要武力,毕竟这些家伙没几个本地的。甚至不少人的家还没投降,这样一搞就更不可能投降了,他们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抵抗到底的,反正不抵抗也是弃家荡产。 总之这是一件大工程,好在杨大帅就喜欢干这个。 “至于你们!” 万历转向那些已经在哭了的勋贵。 皇贵妃赶紧递给他一个小本本,皇帝陛下打开看了看,很显然皇帝陛下也在记着他的小黑账。 “怀远侯无罪,起来吧!” 他说道。 怀远侯常胤绪赶紧谢恩,然后起身战战兢兢的走到一边,他和孙隆一样,也是在最早就报告南京情况,之后拒绝出任弘光的官职,不同的是他身份和孙隆这种死太监不是一个级别,所以高攀龙那些人也没抓他。常遇春的这个后代还是两仪玄览图的制作者之一,这份大明的世界地图是坤舆万国图的高阶版,现代保留下了两份,一份深藏鞑清在沈阳的皇宫,作为最高级机密生怕被汉人看到。 一份在一个朝鲜大臣家中深藏三百多年,因为是最高级别的传家宝,所以后代居然没人敢看是什么,直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被其N代后人打开。 一看居然是明朝的世界地图。 “魏国公!” 万历喝道。 魏国公徐弘基哆哆嗦嗦地爬上前。 “你还是前年嗣爵,朕给你的赏赐也不少,不求你为朕手刃逆党,给朕送几封信总是可以吧?何至于片纸不见?念在你是中山武宁王之后,爵位保留,房产保留,另外献银百万两以赎罪,田产清丈,保留五千亩以祀中山武宁王,其他全部籍没!” 皇帝喝道。 “陛下,陛下,臣有铁券……” 徐弘基哭嚎着。 “若无铁券朕诛你三族!” 皇帝怒喝道。 “呃!” 魏国公赶紧闭嘴了。 然后他伤心的趴在那里继续哭着。 紧接着其他侯伯也依照此例,爵位保留,田产保留,献银赎罪,田产清丈后按照爵位保留不同数量,其他统统籍没,甚至包括南京各卫的指挥使们,虽然皇帝陛下现在拉拢武将,但这些废物们明显不在拉拢范围,与其拉拢他们,还不如榨出他们的银子田产拉拢底层军户。 没把他们一起砍了,主要还是为了保留最后一丝颜面,而且这些家伙毕竟也没真的抵抗他。 皇帝陛下现在已经很清醒了。 这些废物才是真正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甚至都不如那些士绅,后者还有造反的能力,这些废物连造反的能力都没有。 话说皇帝陛下现在都有点羞耻,自己过去得是多么蠢,才养着这么多既没用又没能力反抗的废物啊,早点把他们抄家了,还不至于有今天,不过他也知道这只能想想,这些废物别的本事的确没有,但是让皇宫起火的本事还有,如果没有杨丰这个恶魔镇压,他真敢这么干恐怕活不了多久。 这个恶魔…… 不得不承认这个恶魔是真有用。 在官员勋贵们的一片哭嚎声中,皇帝陛下迅速把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然后下旨以怀远侯常胤绪统领南京各卫,以戚金总督大小校场,也就是那些新军,以开原伯杨丰总督应天军务兼领应天府。 实际上这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可以试试解决杨丰…… 呃,纯属幻想。 皇帝陛下很清楚那些新军是谁招来的,他都没想到杨丰心机这么深,居然早就已经在布局了,新军里面居然有这么多内应,很明显戚金不是这支新军的真正控制者,杨丰才是,既然这样就不要做傻事了。如今形势一片大好,真要是冒险失败,那可就连性命都不保,而且没了杨丰这个恶魔,恐怕今天晚上魏国公这些人就能让他失火。 近千万两银子啊! 足够让一个皇帝死于火灾了。 “戚卿,鸡笼山残余逆党交由卿解决,从逆之士卒无罪,可准其投降,至于逆党伪官,就不用准其投降了,直接就地处决!” 皇帝说道。 “臣遵旨!” 戚金赶紧说道。 实际上退到鸡笼山的义勇队还不少。 之前在城内的总计一万五千各地义勇队,之前战斗死伤逃散的最多也就五千而已,所以那里还有至少一万,而且弹药充足,因为鸡笼山下就是这些义勇队最大的军火库,也就是南京国子监。各地义勇队都是各地士子带领,甚至连他们的军饷都是这些家伙发,所以他们把国子监后面的一片房屋当做军火库,弹药什么的都存在那里。 这些家伙明显不知道这样做的危险,虽说弹药不多,但炸平半个国子监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总之接下来的战斗并不容易。 而且这些人也不是说真就没有外援了,因为清流关还有一万义勇队,更重要的是他们背后,还有整个江南的士绅。 就冲皇帝陛下这杀的人头滚滚的作风,这场战争还只能说开始。 甚至就是这南京城内,今晚会不会再出大乱子也还难说,魏国公这些人可不是会老老实实掏出这么多银子的,更何况皇帝陛下还要他们的田产,这无论银子还是田地,可都是值得他们拼命的东西。 正文 第一七四章 重新打江山 夜。 南京城内的枪炮声依然在继续。 实际上已经被困住的高攀龙,顾宪成等人带着一万义勇队,在鸡笼山上拼死抵抗。 他们也只能拼死抵抗了。 毕竟皇帝陛下已经说了,那些士兵可以投降,但他们这些不行,就算投降也是要就地处决的。 而他们则威胁那些士兵们,敢投降就杀他们全家。 这些士兵都是他们在本乡本土招募,知道他们是有这能力的。 他们的家人就是地方的实际控制者,杀这些穷鬼的全家还不简单,而且这些义勇队很多都是本宗族里面的破落户,也必须依靠宗族才能生活,所以并没有出现义勇队大规模投降的情况,相反都在坚守防线。 鸡笼山本身就是要塞,背靠城墙和玄武湖,再加上覆舟山防守侧翼,北边是西家大塘的湖水。 短时间内足以支撑。 实际上他们还试图反攻太平门,毕竟对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是逃跑,只要打开太平门,就算钻山林也能逃出去。 不过反攻失败。 这些义勇队防守还是很有战斗力,毕竟他们的火器玩的不错,只要弹药充足他们可以坚持对射,但要他们进攻就难为他们了,实际上这种士绅团练性质的武装这都是通病,对射能坚持,冲锋立刻现原形。好在他们的对手,那些新军和他们半斤八两,目前就是双方对射中,新军也不敢强攻,这么短时间根本不足以让戚金训练出真正戚家军。 吴惟忠这样胸口中弹都能继续进攻的正牌戚家军,是根本不可能在半年时间训练出来的。 但覆舟山和鸡笼山之间的城墙,是在义勇队控制下的。 所以有些水性好的,已经在偷偷摸摸翻城墙出去,虽然无法突破太平堤上的封锁,但却可以游泳过玄武湖,总之并不是全都走投无路,就是这种初春季节在湖水中长时间游泳,需要很好的身体素质。而且湖中各岛也都已经有守军,真逃出去的希望也不是很大,就只适用于少数身体素质极好的,至少高攀龙这些人是根本没有可能。 至于对他们的进攻,这个是戚金的工作了。 杨丰护卫着万历直接进了他的皇宫,他们到达皇宫时候,实际上天就已经黑了。 至于给军户发银子,还有那些官员的处决,这些都得等明天。 当然,主要是万历这时候也没银子,得魏国公这些人把银子献上,他才能拿来发给军户,不过肯定不会欠账的,毕竟连同新军也是二十两,十几万人就在城里等着,他敢欠账人家就很难说会做什么了。 实际上也不只是他们。 吴惟忠,朱文达等人部下,同样也是要给二十两的。 所以皇帝陛下这第一波收获,到手之后立刻就得去一大半,皇帝陛下的压力也不小,散财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乾清宫。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杨丰站在这座大殿最顶层,看着远处不断闪烁的火光。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看皇帝…… “呃,陛下,臣只是有感而发。” 他说道。 “卿无需多心,朕从未怀疑卿。” 万历表情真诚的说道。 然后君臣相视一笑,画风相当尴尬。 “这南都皇宫不想竟然残破至此,这些留守太监也不知道都干什么的。” 皇贵妃赶紧岔开这个比较危险的话题…… 他都去日苦多了,这是什么意思?他都譬如朝露了,是不是准备急着过把瘾啊! 不能再讨论这几句诗了。 不过这皇宫的确很残破,他们旁边完全就是一堆破破烂烂,甚至头顶还有一小块星空在闪烁。 南京皇宫前三殿其实已经变成废墟,这里在两百年间也多次被烧,而且毁了之后也很难再重建,毕竟我大明皇帝一直缺钱,连京城皇宫烧了,都能拖几十年才重新修好,就更别说这南京的了。前面真正保持完好的就是武英殿,所以弘光只能在武英殿登基,后宫这边就更残破了,包括乾清宫其实也一样,但即便这样也必须住在这里。 准确说是躲在这里。 因为皇帝陛下和当初在京城一样,半夜从武英殿溜到这里的。 “卿真觉得今晚会有人动手?” 万历说道。 “陛下,臣以为今晚没有理由不出点事,陛下此番以雷霆手段,严惩这些逆党,难免会有人失去理智,想鱼死网破,今晚是唯一的机会,等戚金解决了鸡笼山上的逆党,他们也就不可能再有机会了。” 杨丰笑着说道。 “那你还杀的那么凶狠,还用铡刀铡,连我看了都害怕,如此一来还有谁敢投降?原本陛下进了南京,显示一下宽宏大度,再下一道圣旨,江南那些还在跟着逆党的也就知道顺逆,就像此前在山东一般,这江南转眼就平定了,可如今这一杀就难说了,人家就算为了保命也得拼死一搏。” 皇贵妃不满地说道。 “妇人之仁!” 万历呵斥道。 “妾身只是想早点平定江南。” 皇贵妃说道。 “娘娘,咱们南下是为了什么?” “我一个妇人,如何知道你们这些男人想要什么?” “娘娘,咱们南下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为了江南这块地,这里是咱们大明最富庶的土地,只要真正掌握这里,陛下就再也不用为钱粮发愁。” “可以前不也是陛下的?” “娘娘,陛下的确是江南之主,可控制江南土地的却不是陛下,而是各地那些士绅,那些世家大族,他们个个坐拥几千几万甚至几十万亩良田,对下压榨佃户甚至农奴,对上利用科举控制官场架空皇帝。两百年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成了这片土地上的真正主宰者,在下那些佃户农奴越来越苦,所有收成全都成了他们的。 在上皇帝却收不到税。 下则百姓饥寒交迫,上则国库空虚。 钱全堆在中间,全都在这些世家大族的手中。 而想要百姓吃饱饭,国库还能收足税,最完美的就是太祖那样,把这些世家大族全部端了,该杀的杀,不好杀的也要兴大狱,把他们的土地籍没,分给原来耕种这些土地的农民,他们直接向皇帝交税。 这就是太祖当年干的。 如今陛下需要的,就是恢复大明祖制。 同样这也是他们绝对无法忍受的,他们必然要反抗,既然这是必然,那陛下为何要跟他们客气?要的就是他们反,他们不反还没有好理由抄他们家,不需要对他们示好,咱们就是来和他们开战的,为何还要和他们示好,难道咱们向他们示好了,以后他们就能乖乖献上田产? 他们一样还是要反抗。 还不如就是狠一些,让百姓都知道,陛下就是为了帮他们而来。” 杨丰给他们灌输没有中间商的统治理论。 “可要是天下皆反又当如何收场?” 皇贵妃说道。 “太祖以一布衣一统天下,陛下如今可比太祖当年好多了,若天下皆反,那就再学太祖重新打江山,太祖带着军户横扫天下,有臣辅佐陛下,陛下如今为何不能再如太祖般扫荡那些反叛?” 杨丰说道。 当然,就是这个危险性比较大,容易各种原因横死。 但这个就没必要说了,身为忠臣不能让皇帝陛下担忧,就算他突然横死也比他害怕到睡不好觉强。 皇帝陛下默默看着他们南边,外面的皇宫一片漆黑,看不出他此刻的心情如何,不过他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就算还想和江南士绅和解,杨丰也不可能答应,从这种意义上说,皇帝陛下此刻就是不想造反也得造反,不过他也能猜到杨丰的目的,无非就是让他真正成为天下官员士绅的公敌。 可是…… 这样好像也不错。 皇帝陛下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壮大自己的实力。 只有手中掌握足以制衡杨丰的实力,他才能确保继续做皇帝。 可怎样才能壮大实力? 还不是得靠着银子和田地收买人心? 从今天那些军户的表现,他就已经很清楚了,想要获得拥戴,就是给银子给田地,他是皇帝,他给军户银子给军户田地,军户就会为他拼命,而只要军户认他这个皇帝,肯为他拼命,杨丰就不敢杀了他篡位。但银子和田地哪里来,只能用抄江南这些世家大族得来,这是唯一的办法,可以说抄江南这些世家大族就是保住他的皇位。 事情其实很简单的。 “卿果然是老成谋国之臣!” 皇帝陛下微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一片黑暗中,一点火光突然亮起,然后迅速变大,转眼间就已经变成明显在升腾的烈焰。 火光也照亮了那里,他真正居住的武英殿,就这样迅速被烈焰吞噬。 “让卿猜对了!” 万历冷笑道。 武英殿的烈焰继续升腾,而且还不只一处纵火点,多处同时纵火,让这座宫殿在极短时间内,就化作了一片火海…… “陛下,娘娘,且安歇,明日咱们再看好戏。” 杨丰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一七五章 作个大死 黎明。 一片废墟的武英殿前。 戚金和常胤绪黯然看着面前依旧还在冒烟的残垣断壁。 “万岁爷……” 他们旁边躺着的孙隆奄奄一息地哼哼着。 不过孙公公已经被严重烧伤,看起来整个人无比凄惨,而且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希望了。 至于他们的皇帝陛下依旧生死未卜。 那些太监和士兵们,正在废墟里面翻找着,但这终究是一座宫殿,哪怕烧成废墟也是很大一堆废墟,短时间内想要找出什么并不容易,而且就算找出了也很难确定是不是皇帝,真找出也是成焦炭了,实际上已经从废墟里抬出了几具烧成焦炭的尸体。 但不能确定身份。 大火烧起的太过于突然了,整个武英殿里面多数没跑出来。 昨晚戚金在指挥进攻鸡笼山,常胤绪在外面镇压城内防止有人搞事,宫里面的安全就是由孙隆负责…… 当然,实际上是开原伯负责。 常胤绪二人看到宫里起火赶到之后,武英殿就已经完全是一片火海。 以这个时代的消防手段,这种宫殿大火基本上是不可能救的,唯一的选择就是控制周围别蔓延,然后等着它自己烧完再清理。 “陛下何在?” 就在这时候,伴随着身后响起的喊声,魏国公和一帮侯伯,带着大批士兵和水桶什么的赶来。 常胤绪摇了摇头。 “魏国公,逃出的内侍说陛下和皇贵妃已经就寝,之后突然间火起,他们没来得及救陛下,紧接着大火就烧起来,他们逃出后孙公公也逃出,据孙公公所说他到寝宫也没找到陛下。不过当时大火已经烧到寝宫,他只是在里面一看,紧接着就被烧伤,之后拼命才从火里面逃出,至于陛下此刻究竟在何处,暂时还不得而知。” 戚金说道。 “那还能在何处,必然已经驾崩了!” 宁晋伯刘应芳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他直接跪下了…… “陛下,臣救驾来迟,不想才睹天颜,陛下就已龙驭宾天!” 他趴在那里嚎叫着。 就是嚎叫的声音明显有些怪异,仿佛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然后其他勋贵们纷纷醒悟,一个个毫不犹豫地跪倒,对着武英殿的废墟就开始哭丧。 但就是没看到有掉眼泪的。 “陛下,臣来,咳咳,来晚了!” 隆平侯张炳嚎叫中还发出了明显不协调的声音。 “诸位,陛下生死还未明,如今还不能断言驾崩,还是继续找寻再说。” 常胤绪阴沉着脸说道。 他当然明白这些混蛋是个什么心理,甚至这场火跟这些混蛋有没有关系都不好说。 这是故意的纵火。 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 宫殿失火不稀奇,但这么蔓延快的失火很罕见,甚至很可能得先浇油。 皇宫里面的确只有太监,南京皇宫本来就有大量太监,实际上南京守备太监过去管理数千太监,虽然不是全都在这座皇宫,但里面过千也是有的,之前弘光在的时候就是这些太监。而这些太监里面有一大堆都是这些勋贵们的人,无非就是家奴甚至姻亲里面找个破落户,送他进宫当内应而已,常胤绪自己家也有亲信在宫里。 他们真有能力放火。 尤其是这种一片混乱的状态,宫里面甚至连真正管事的都没有,孙隆也只是匆忙召集几个过去认识的太监,然后给皇帝略微收拾一下,但整个皇宫绝大多数都处在无人管理的状态。 从外面别说带进点火的东西,就是引入一支盗匪都很容易。 而万历进宫后的安全由杨丰和孙隆负责。 杨丰加了南京锦衣卫掌印,但南京锦衣卫就是些混日子的,甚至不少指挥一级的,昨天也在万历惩处名单。 所以杨丰根本没用锦衣卫。 甚至连新军都没用。 而在常胤绪等人看来,有他这个超级猛将保护皇帝,本来也不用担心皇帝陛下的安全。 然而…… “开原伯何在?” 成山伯王允忠抬起头问道。 “据孙公公所说,是与陛下在一起贴身保护。” 戚金说道。 王允忠看着面前一堆烧焦的死尸,然后再看看前面一片焦炭的废墟…… “哈哈哈哈……” 他骤然发出一阵狂笑。 “哈哈哈哈……” 然后那些原本正在哭丧的勋贵们全都一片狂笑。 紧接着他们纷纷站起,很显然这也没必要再演戏了,皇帝死了,杨丰死了,大明的天空豁然开朗。 大家已经可以笑了。 “这个狗东西传说的就仿佛妖魔般,原来却也不过如此,京城那些废物被他欺负的如同瘟鸡一般,如今到了南京却也只需一把火解决,就这京城那些还有脸吹嘘他们能打,能打就被欺负成那般模样? 临淮侯可以瞑目了。 走吧,赶紧出去把群臣都放了,如今陛下已经驾崩,北方太子殿下又被逆党控制,这大明不可一日无主,咱们究竟是迎皇三子还是迎潞王,终究得坐下来商议一番。戚将军,你那边就别再进攻了,咱们都知道他们也是一番忠心,不想社稷被逆贼篡夺,赶紧把高攀龙这些人请来,咱们再商议迎新君之事。” 安远侯柳懋勋笑着说道。 其他勋贵们纷纷表示正应该如此,魏国公虽然没有说话,但看得出也是颇为赞许的。 “诸位,陛下生死未明,莫要胡言乱语!” 常胤绪怒道。 “怀远侯,你这是何意?” 柳懋勋说道。 “安远侯,一则陛下生死不明,如今最重要的是寻找陛下,而不是什么拥立新君。 其二,陛下有太子,纵然陛下驾崩,亦有太子继位。 其三,群臣已有圣旨处置,纵然陛下驾崩,此时陛下尸骨未寒,诸位就撕毁圣旨岂是人臣之理?” 常胤绪怒道。 实际上这件事跟他没什么利害冲突。 皇帝陛下很大可能是死了,无论谁是新君都不会动他,他手中的铁券只要是朱家天子就都得认,可以说他原本没必要搀和,可眼前这些混蛋表现的实在是太无耻了。他现在可以确定,这火就是这些里面某人甚至某几个人放的,他们烧死皇帝另立新君,就不用再管之前的处置了,继续保着田产银子,还是像过去那样富贵荣华。 可是…… 你们能不能要点脸? 哪怕你们再等一天也行啊! 这他玛火还在烧呢,你们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恶心! 真他玛恶心。 哪怕你们关着灯呢! “怀远侯,莫非怀远侯与杨逆早有勾结?” 东宁伯焦文耀厉声质问。 “对,怀远侯,莫非你早就与杨逆勾结?” “先把他拿下再说!” …… 其他勋贵纷纷喝道。 紧接着他们带来的那些士兵就上前要抓常胤绪。 实际上他们昨天就已经看常胤绪不顺眼,大家一起受罚就你没事,还早就已经向万历告密,这种明显破坏团结的人,是会被整个集团唾弃的,现在还敢公然阻挠大家,不给你点颜色看看难消这口恶气。 “诸位想干什么?” 戚金怒道。 紧接着跟随他来的新军也上前。 不过他带来的新军不多,毕竟对面还有一万多敌军,万一趁机反击,很容易直接杀到皇宫的。 不过这些勋贵带来的也只是些家丁和宗族亲信,双方迅速在武英殿前形成对峙。 气氛一片紧张。 “万岁爷……” 中间孙隆还在不时哼哼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后面的武英门一片混乱,紧接着大批义勇队出现,为首的赫然是朱状元,他带着应天义勇队没有上鸡笼山,都是本地人,想逃跑用不着那么麻烦,直接分散逃回熟人家里躲着就行。跟在他后面的是无数本地士绅,另外还有原本那些已经被抓住并且关入南京锦衣卫大牢里的官员,他们后面还跟着南京锦衣卫里面几个特殊指挥,后者同样带着大批部下…… 这里特殊指挥还不少呢。 大明皇帝习惯把那些内附的西北部落首领扔到南京锦衣卫。 至于杨丰对待他们的态度,在这段时间早就传开,甚至遥远的云南都已经知道京城的事情。 “魏国公,那逆贼可烧死了!” 朱状元喊道。 “就在那些焦炭里面,至于是哪个就不好说了!” 焦文耀笑着喊道。 然后其他勋贵们一片哄笑。 他们的到来让局势瞬间逆转,尤其是那些应天义勇队的士兵,已经开始架起他们的斑鸠铳。 “天佑大明,终于把这个狗东西弄死了,都还等什么,赶紧去追陛下,再回来拨乱反正!” 应天府尹张孙绳激动的喊道。 “张府尹,你一个广西人跟着起什么哄啊!” 蓦然间一个声音在那片正在冒烟的废墟后面响起,紧接着一个仿佛恶魔般的身影出现…… “诸位,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 杨丰笑眯眯的说道。 这边的勋贵官员们一片愕然的目光。 “不过,我还给你带来了更大的惊喜。”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向右边沐浴在清晨第一缕阳光中的西华门城楼一指,下一刻那里一道道火焰喷射…… 正文 第一七六章 炮决 第一枚划破空气的炮弹,瞬间落在那些官员中间,巨大的威力就像击碎瓷器般打出一片残肢断臂。 然后带着血雾撞击地面。 又在石板的地面打出无数碎石飞溅后弹起。 开始第二轮肆虐。 而那些飞溅的碎石同样在周围打出血肉飞溅。 最终这枚已经肉眼可见的炮弹,在收割了超过十条学富五车的生命后,轻轻的撞上了朱状元的右腿…… 真的轻轻的。 看着就仿佛在他腿上蹭了一下而已。 然后朱状元骤然倒下,而他的大半截右腿却在同时和他分离,他倒在地上仿佛还没清醒般,看着身旁这条明显有些熟悉的腿,紧接着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然后双手抱住了自己身上还剩下的那截,断茬处鲜血正在喷涌,就仿佛一个喷水的水枪。 然后那划破空气的恐怖呼啸声,再次伴着炮弹的落下响起。 这一枚落在勋贵中。 首当其冲的宁晋伯几乎在瞬间化作一团血雾,紧接着他身后的东宁伯上半身也没了,旁边被迸射的血雨染成血红色的隆平侯尖叫一声直接晕了,而这枚炮弹在又打掉了某位伯爵的半边肩膀后才坠落。 然后它继续弹起撞在后面人群中,那些原本站着的人们立刻倒了一片。 “诸位,这可是你们买的红夷大炮,看看这威力,是不是很惊喜啊?” 杨丰笑着说道。 这的确是南京朝廷订购的红夷大炮。 那些闽南佣兵们刚刚从澳门运来的,原本是准备昨天就卸下,再以小船转运的到滁州,用于清流关的防御,但还没来及卸下他们就进城了。 总共六门两千斤级别的红夷大炮,实际上炮弹重量不到七斤,大致上也就是九磅炮的级别,青铜铸造的,澳门那边的葡萄牙人目前只会铸造铜炮而不会铸造铁炮,他们的铁炮铸造技术还得靠广东工匠,后来甚至还得雇佣广东工匠到果阿去给他们铸炮。 欧洲目前会铸造铁炮的也就是英国和瑞典。 因为铁矿石质量太好,欧洲人点出铸铁技术的时间很晚,甚至都已经到明朝了他们才开始会铸铁,最初甚至要用锻铁条箍起来当做大炮。 这六门大炮在昨天傍晚就已经偷偷卸下,然后以小船走水路秘密运到皇宫里面推上了西华门城墙,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杨丰可以确定今晚肯定会有人对万历下手的,这是毫无悬念的。一千多万两银子,足够买皇帝的命了,南京皇宫又不是京城,这里的太监他们根本不熟悉,短时间内也不可能熟悉,这里面还不知道多少外面勋贵官员的内应呢! 放火对他们来说轻而易举。 而火烧武英殿之后,他们肯定要跑来确定情况,然后根据万历生死来确定下一步计划。 杨丰就等着这一刻。 也算让皇帝陛下好好看看这些家伙。 他如愿以偿了。 而如今这六门红夷大炮也成了收割它们买主的恶魔。 六枚炮弹在武英殿的废墟前,瞬间打出了一片血色,恐怖的血雾之中残肢断臂飞起,支离破碎的死尸倒下,被吓疯了的官员们惊恐的尖叫着,在狂奔着逃离这片地狱…… “什么天潢贵胄,什么世家望族,你们都只不过是一群脑满肠肥,只知道不停吃吃吃的猪,你们唯一的价值就是被宰割吃肉,这片属于你们的花花世界也不过是建立在一个早已经腐朽的基础上,我随便一脚就能踏碎。你们觉得自己有银子,你们觉得自己有权力,你们觉得自己能对抗我,可实际上你们就是一群螳臂当车的虫子。 只配被我踩死。” 杨丰站在武英殿燃烧的废墟旁说道。 他面前的勋贵和官员,包括那些他们带来的士兵,全都在惊恐地逃跑,冲向后面的武英门。 但就在同时,那里大批新军士兵出现了。 他们手中的斑鸠铳瞬间对着冲向大门的人群喷出火焰,密集的枪声中最前面那些特殊指挥的部下,就像被割草般倒下。 紧接着红夷大炮的第二轮炮弹落下…… 西华门距离武英殿也就两百米,那些操作大炮的闽南佣兵居高临下俯射,这点距离对于红夷大炮这种长管前膛炮来说,基本上可以做到指哪打哪。 炮弹瞬间再次打出一片血色。 “开原伯,该住手了!” 常胤绪喊道。 他也被这种狂暴的杀戮吓坏了。 这都是勋贵和京城高级官员,剩下哪怕士绅也都些本地最高级别的乡宦,如今就像狗一样被屠戮,还是让他感觉过分了,要知道他也是这些人的同类,只不过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已,虽然这些人也是咎由自取,但这样肆无忌惮的屠戮依然有些过分了。 当然,他不敢说过分了。 毕竟这种时候杨丰就是连他一起杀,他也只能等死。 “怀远侯,看看这个,作为一个忠臣,难道你真要我停下?” 杨丰指了指那些烧焦的死尸说道。 那些死尸都跟炸糊了的鸡一样,在那里摆着,如果不是他半夜带着皇帝和皇贵妃溜出去,那么现在皇帝和皇贵妃很可能也是其中之一,甚至他自己也有可能会跟孙公公一样。可怜的孙公公浑身大面积烧伤,正躺在那里哼哼着,不过因为眼睛还勉强能看东西,所以那张严重烧伤的脸上居然也挤出得偿所愿的表情。 “放火的确是有人故意,但终究不可能是所有人,就算要杀也得审问明白了才行,如此不加审讯滥杀终究不妥。” 常胤绪缓缓说道。 “那么陛下生死未明,就在此煽动撕毁圣旨者是否可杀?” 杨丰说道。 常胤绪沉默了一下…… “是!” 他说道。 “那么带领兵马劫狱闯宫者是否可杀?” 杨丰说道。 “是!” 常胤绪无奈的说道。 “那么鼓吹继续拥立伪君者是否可杀?” 杨丰说道。 “是。” 常胤绪只能说道。 “那么我想问问怀远侯,这里有一个不可杀的吗?” 杨丰说道。 常胤绪沉默了。 真没有啊! 勋贵们煽动撕毁圣旨放了那些官员,那些士绅勾结逆党劫狱放出官员,还嚣张的跑到皇宫里,直接鼓吹再迎回潞王当皇帝,这全都可以算谋逆,全都是可以抄家株连三族的罪,杨丰杀他们没有任何问题。唯一的问题也就是没有经过审判定罪,但他们的罪行完全是不用审判的,大家都在这里看着呢。 剩下也就是杀的方式比较震撼一些。 炮决! 太凶残了! 在京城承天门前枪杀官员,在南京皇宫里面炮决官员勋贵。 这位大明开原伯,简直就是一个杀神般,用两场恐怖的杀戮,简直可以说血洗两京勋贵官员。 这样看来传说的魔王也不算污蔑他。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杨大帅曰杀杀杀。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杀杀杀杀杀杀杀,哈哈……” 然后杨大帅又抽风了。 而在他抽风般的狂笑中,那些红衣大炮的炮弹依旧不断落下。 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中血肉飞溅。 炮弹在石板的地面打出一个个醒目的弹坑,碎石飞溅同样收割生命,而武英门处早已经死尸堆积,甚至都堵塞了大门,而这边那些走投无路的勋贵和官员们也在跑向常胤绪和戚金。不过这没什么用,因为那些跟随戚金而来的新军也在射击,这些新军更愿意听开原伯的而不是他们统帅的,这些士兵手中鸟铳同样收割这些人的生命。 可以说转眼间整个武英殿前,就已经变成了一片血腥的屠场。 铺满公卿死尸的屠场。 “真有些遗憾,如果是在御街上就完美了,天街踏尽公卿骨啊,我最喜欢这调调了!” 杨丰真的很遗憾的说道。 这里观众太少。 在京城观众多,这里就这么几个人看,气势终究有些弱了。 “开原伯,此辈皆亡,则朝堂空矣,陛下终究需要大臣治国。” 戚金说道。 “是什么给了你们治国离不开他们的错觉?这些暮气沉沉的老朽,能给大明带来什么?僵尸般的腐臭?还是贪财纳贿的种种技俩?大明两百年了,再继续用这些老朽,只能继续烂下去,也该换换新血了。” 杨丰冷笑着说道。 “陛下!” 这时候常胤绪说道。 杨丰等人赶紧转回头,看着后面走来的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的目光,在那堆烧糊的死尸上扫过,然后看了看地上的孙公公。 后者已经快要咽气了…… “我大明养士两百年,却到头来不如一个阉人!”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前方那些正在炮弹轰击中逃窜的残余勋贵官员们。 “停下吧,别全打死了,也留几个到外面明正典刑!” 他说道。 杨丰随即举起手向着西华门挥动了几下,那里的六门红夷大炮立刻停止了射击。 正文 第一七七章 大规模组团凌迟 随着炮声的停止,残余的那些勋贵和官员士绅们全都瘫倒在地上,一个个仿佛劫后余生般,丝毫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其实也就被轰死三分之一而已。 武英殿本身就是一个单独的大院,而这个大院长度超过百米,宽度差不多得八十米。 就红夷大炮那悲剧一样的射速,这段时间里无非也就是向这里打进二十几枚炮弹而已,更别说后来都跑散之后,其实也打不中几个,所以真正炮弹造成的死伤并不是最主要,反而是那些士兵手中的斑鸠铳和鸟铳打死的更多,只不过那些被炮弹打死的画风都过于凶残,所以更加吸引眼球而已。 整个武英殿前一片血色。 残肢断臂到处都是,打成两半的死尸在血色中触目惊心。 那些幸存的因为精神崩溃,全都躺在鲜血中哭嚎着,估计其中有几个是真疯了。 这些都是真正富贵里泡大的。 尤其是那些勋贵们,恐怕已经一百多年没见过血了。 所以上次几十个倭寇,就已经把南京吓得风声鹤唳,而现在躺在尸山血海中疯了也很正常,他们的祖宗们都是浴血沙场的猛将,但现在的他们,真的就是群除了宰杀吃肉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价值的废物。 所以…… “中山武宁王之祀不可废,他有儿子了吧?” 万历看着抬过来的魏国公说道。 准确说是半截魏国公,至于另一半就没必要一起抬过来了。 原本历史上经历万历,泰昌,天启,崇祯,甚至一直挺到弘光南下的五朝元老魏国公就这样死了。 不过他没有投降咱大清。 他那时候已经病死,降清的是他儿子徐文爵,不过这时候应该也就才几岁。 徐弘基也是前年才继承爵位的。 “回陛下,有。” 常胤绪说道。 “以他儿子嗣爵,保留魏国公第,五千亩地,其他一律抄没,徐氏宗族一切官职尽皆革去,大明养了南北徐家两百年,对得起中山武宁王了!” 皇帝陛下很干脆的说道。 这样就可以了。 原本南京头号大地主就这样被解决了。 然后抬过来一个只剩下下半截的。 “这是东宁伯。” 常胤绪说道。 至于他是怎么认出的就不知道了。 “他祖上是?” 皇帝陛下问道。 勋贵太多,皇帝陛下也不是都记得清楚。 “胡元大将,太祖年间归附,天顺年间封爵。” “革了吧,一个内附的降虏,大明养他家两百年,也仁至义尽了,给他家留下两千亩地,伯爵第留着,其他都依照魏国公例子,族人也一并革去所有世袭官职。” 皇帝陛下说道。 东宁伯祖上是土木堡之变后增援京城的焦礼,不过他封爵应该是因为和朱祁镇关系好,后者夺门之变后立刻给他封爵。 然后押过来一个活着的…… “隆平侯。” “靖难功臣不可废,赐自尽,准其子孙袭爵,保留隆平侯第,三千亩地,族人世袭官职革去。” 皇帝说道。 隆平侯是向朱棣告密卖了建文的张信。 “陛下,陛下,罪臣有铁券!” 隆平侯趴在那里哭嚎着。 万历无语地向杨丰示意了一下,杨丰狞笑着走过来,拎着隆平侯走到一旁,双手抓着他的后背,在他的惊恐尖叫中,就像扔铁饼的运动员般,猛然间把他抛向不远处的墙壁…… “哎呀,陛下,隆平侯畏罪撞墙自杀了!” 他煞有介事的喊道。 “既然畏罪自杀,也算他还有一点良心,准他家人收葬吧!” 皇帝陛下说道。 紧接着剩下那些勋贵依次处理,太祖和靖难时候的人死,爵位保留,其他皇帝时候封的,统统都革去爵位,太祖和成祖必须尊重,但其他就无所谓了,然后各留下部分田产和房产,族人的世袭官职也统统革去。 这一点尤其重要。 这些勋贵都不是单纯一个爵位,所有从这个爵位设立开始,延续下来的那些分支,统统都有世袭官职,以魏国公例,除了一个魏国公外,还有一堆指挥使甚至千户百户,徐达的后代到现在,最低也是个南京锦衣卫百户。从这一点上说老朱家的确对得起徐家了,是个徐达后代都是领俸禄的,甚至不少女人也都一样有封号领俸禄。 南北两京勋贵集团,是仅次于藩王集团的第二大财政负担。 虽然明朝俸禄低,这些人也没有别的权力,但架不住他们繁衍到现在人口众多啊! 现在统统革去。 而京城那边其实也都已经革去了。 也算是以这种方式,对勋贵这个集团进行个彻底了断。 别说他们有冤枉的,但凡之前喊着皇帝驾崩了,赶紧迎潞王或者迎立皇三子的都是死罪了,误认为皇帝驾崩情有可原,但迎潞王就是逆党,迎立皇三子至少也是个逆罪,因为太子才是储君,皇帝死了只能太子继位。你们居然敢抛弃太子换别人,不抄家诛三族就已经对得起你们祖宗了,更何况这把火肯定是其中某些人放的。 然后剩下就是那些官员和士绅了。 万历不无感慨地看着这些已经被捆起来扔在自己前方的衮衮诸公们…… “统统磔于市!” 他说道。 然后那些官员士绅一片发疯般的哭嚎。 “陛,陛下,南京并无足够刽子手,不如挑几个为首的,其他都斩首。” 常胤绪战战兢兢说道。 这里面还有数以百计的官员和士绅,磔于市就是凌迟处死,最初的磔刑的确不是凌迟,但现在的磔于市就是凌迟,圆嘟嘟就是磔于市。这么多人,而且还都是官员和主要乡宦世家,统统拉出去磔于市,那对皇帝陛下形象有很大影响。更重要的是现在光复的还只有一个南京,整个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其实绝大多数地方还在那些拥立弘光的官员们控制下。 同样那些地方士绅也还在观望。 这样的大规模磔刑之后,这些人也就不可能投降了,也就是说江南的战争将继续下去。 甚至还可能把更多官员和士绅推到弘光那边。 说到底这种方式有点挑衅官员士绅的底线,大明朝的皇帝们打几个廷杖都能引来天下一片骂声,更何况是这种方式,可以说此举就等于自己戴上了无道昏君的帽子,然后天下官员士绅共同抵抗。虽然万历是皇帝,可真要是天下官员士绅共同抵抗,那么人家也能找出一堆理由换个皇帝,甚至就是继续咬死了这个皇帝是假的。 哪怕天下官员士绅都知道他是真的,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妨碍他们咬死了就说他是假的。 说到底真假还不是由人说? 这天下真正见过皇帝的能有几个? 再说现在的皇帝画风和过去差别如此巨大,简直就可以说完全两个人,那么说他是假的也很合理。 说到底这不符合规则。 皇帝要重新收复江南很简单,把这些人都放了,和山东一样让他们挂着锁链处理事情,然后也赦免各地官员,哪怕也让他们挂着锁链,然后这些人会痛痛快快的投降献出弘光。这才是正经的玩法,但把这么多官员士绅磔于市,那就是明明白白告诉各地官员士绅,你们别抱什么幻想了,我就是来弄死你们的,一点希望不给人家留下,那人家不拼命才怪呢! “怀远侯,此辈依律是否够的上磔于市?” 然后奸臣出马了。 常胤绪沉默了。 “很显然依律是足够了,那我大明依法治国,法律怎么规定,咱们就得怎么来! 至于刽子手不够的问题好解决。 不就是行刑嘛,谁还不会呀,就算割不了三千六百刀,割个三百六十刀,甚至三十六刀都是可以的,这种小事随便找几个屠夫就能干,杀猪宰羊的就能解决,这个怀远侯就无需操心了,一切交给杨某,既然陛下已经下旨,那咱们就索性今天行刑! 也好震慑那些逆党。” 杨丰说道。 “陛下,臣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常胤绪直接跪下了。 他是真心希望皇帝陛下能够理智些,这不是冲动的时候,杀这些人没什么,逆党就是该杀的,但别杀的这么凶残,至少给那些还跟着弘光的官员士绅一点希望,这种举动说句不好听的,甚至能用自绝于天下来形容。真把这些人全都磔于市,那天下官员士绅也就不会再对皇帝抱任何希望了,所有人都会明确抛弃这个皇帝转而支持弘光。 包括那些现在还没有倒向弘光的。 皇帝陛下站在那里,阴沉着脸看着那些哭嚎求饶的官员士绅们,很显然他此刻也有些犹豫了。 “赶紧的,陛下都已经下旨了,把这些狗东西全都带走,带出去准备行刑!” 旁边杨丰很干脆的替他下了决心。 然后那些新军士兵直接上前,在官员士绅们的挣扎哭嚎中,把他们一个个拎起来拖向外面…… “陛下!” 常胤绪继续跪在那里哀求着。 然而皇帝陛下终究也只是长叹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 正文 第一七八章 混世魔王杨丰 保泰街。 这里是一个十字路口,向北安仁街,向南丹凤街。 而此刻这里就是进攻鸡笼山的前沿。 因为占据鸡笼山以司天台为中心的逆党手中那些斑鸠铳也罢,小型弗朗机也罢,能有效杀伤的极限也到不了这里,这里实际距离司天台差不多四百米,而斑鸠铳的有效杀伤距离也就是三百,小型弗朗机也差不多,就算炮弹和子弹能落在这里,也跟扔个石头差不多了。 纯属浪费弹药。 而这里也是新军主要的迫击炮阵地…… 好吧,其实是大碗口铳发射的毒火飞炮,不过可以称为迫击炮了。 所以麻哥时候那个发明开花弹的并不是什么发明,臼炮开花弹在明朝后期就已经大规模使用。 至于掷弹筒,也就是飞礞炮,因为射程短还得靠的更近才行,所以那些士兵沿着进香河的河堤一直抵近到鸡笼山下。 而真正的重炮,也就是大型的千斤弗朗机之类,则架在鼓楼上,现在那六门红夷大炮已经用船运来,正装上鼓楼准备轰击司天台,南京城内水运的发达非常有利于这些重炮的转运,实际上南京的水运网络一直延伸进皇宫,而且还能进玄武湖,还能一直进长江。 大明的京城首先是军事要塞,然后才是城市。 这里本身一切的设计,都是为了军事,城内这些山头同样也是作为要塞,所以占据了鸡笼山,台城,覆舟山这个要塞区的逆党,至今依然在负隅顽抗。 当然,主要是新军依然缺乏攻坚能力。 “这新军,终究还是差了些!” 杨丰眺望司天台。 那里依然在向外不时开火,主要是对付抵近到山下的飞礞炮,不过因为没有重炮甚至没有千斤弗朗机,所以他们无法对付鼓楼上的炮火。 哪怕这时候鼓楼上的红夷大炮还在往上推,但仅仅千斤弗朗机的炮弹也已经把司天台轰的面目全非,八百米的距离虽然有些远,但也不是不能够到,而且鼓楼本身就是个九米多高的城台,足以避开建筑物的遮挡,等换成红夷大炮就更容易了。 “大校场的都是新兵,原本末将就是负责训练的,训练到堪战就送往江北各帅那里。” 戚金说道。 他这时候其实才四十,和吴惟忠这些人比起来属于晚辈。 “那这些义勇队都是跟谁训练的?” 杨丰说道。 义勇队明显也有自己的战术。 他们甚至在鸡笼山上构筑了胸墙,火枪手站在胸墙后面开火。 “倭人,据说还有红毛人,各义勇队也不尽相同,就连火器实际上也不是一个地方购入,濠镜,佛山,甚至还有从吕宋购入,芜湖那边也在自己造,江西以铸炮为主,新余分宜各处官冶都在铸造弗朗机及各类火炮,据说已经开始仿照红夷大炮样式铸造大铁炮。 从濠镜购买的是铜炮太贵,若是铁炮的话就很便宜了。 训练士兵的人也是各自雇佣各自的,但多数是倭人,毕竟倭人便宜,而且平秀吉应该已经知道这些,他也有意让倭人过来当兵,至于苏州和松江义勇队舍得花钱,都是雇的红毛。 还有雇吕宋的。 不过据末将所知实际上不是吕宋,也是咱们大明的,只不过居住吕宋故此谎称吕宋人而已。” 戚金说道。 这时候西班牙人还没搞屠杀。 不过就算他们搞了也没用,只要他们还依赖和大明的贸易,就必然会出现大批华人居住马尼拉的情况,实际上马尼拉屠杀之后,紧接着那里还是很快充斥华人,到万历末年时候基本上就已经恢复。这时候西班牙人在东方就是依赖从马尼拉到广州的贸易线,每年从美洲往广州送银子送的西班牙国王都忍无可忍,而大明商船出海的牌照,基本上也都是去吕宋的。 好吧,我大明商船出海也是有牌照的。 通常一年发一百来张,拿了牌照,出海到南头的边检盖章,然后就可以扬帆马尼拉了。 所以大明合法的海外贸易一样繁荣。 同样西班牙人去广州,也是顶着吕宋贡使的招牌。 过去是直接到广州市舶司,后来改成到澳门,然后大明官府派人过去检查并且收税,西班牙商船递上采购清单,市舶司召集三十六行供货,一切交易都在市舶司进行。 但船始终在澳门。 最后货物送到澳门装船然后离开。 至于葡萄牙人虽然目前以西班牙国王为国王,但他们和西班牙人不一路,他们是从果阿过来,每年一个来回,初夏季节从果阿起航,乘着西南季风到澳门然后继续北上倭国,最后在秋天返回澳门装货。 然后返回果阿。 去倭国一是从广州带部分货物过去,但主要目的是把白银换成黄金。 欧洲,大明,倭国的金银比价有很大差异,商人单纯炒汇就能大赚,东西方贸易线上可以说遍地黄金,只要你有命能拿,哥德堡一趟死三分之一,这还是没有遭遇真正危险,就是中途的各种疾病和意外。而海盗才是海上最大危险,可以说只要踏上这条路的,那就是真正亡命徒,脑袋掉了当碗大个疤的,从不会在乎别人的命,也不会在乎自己命的疯子。 所以指望大明的士绅走这条路是不可能的。 大家舒舒服服躺在秦淮佳丽怀里,听着江南丝竹,吟咏风花雪月,然后等着那些佃户农奴送上血汗钱多好? 出海? 那是傻子才做的。 整个大明肯做这个的只有福建,或者说闽南那些没有足够土地可剥削,人口又多到容纳不了的地方。 幻想士绅控制下的大明走上海外开拓,无疑是纯粹的做梦。 明明可以躺着剥削,为什么非要出去把脑袋别裤腰带上求财?明明有无数佃户农奴可以压榨,为什么跑出去和风暴,瘟疫,海盗拼命? “这些废物们真的只配宰杀啊!” 杨丰感慨着。 他前面的大街上一个个十字型的木头架子正在立起,无数军民正聚集在那里看着,而这些木头架子旁边,是一个个捆绑着的官员士绅,他们身旁是临时招募来的刽子手。实际上就是城内的屠夫们,真正刽子手是绝对的手艺活,一个城市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毕竟磔刑这种事情往往多年才能有一回。 所以指望有足够的刽子手伺候这么多大老爷是不可能的。 只能雇佣那些屠夫充数。 要他们割三千六百刀的确难为他们,同样要他们割完一天还能活着,也是难为他们。 可就是割个几百刀完全没问题。 草率些就草率些吧! “大老爷,您别怪小的,小是杀猪的,也是头回做这个,要是没割好您担待着些!” 一个最近的屠夫还在一边磨刀一边絮叨着。 “这位是?” 杨丰看着那个瘫在地上的官老爷。 “这是南京通政司右通政李植,当年就是他以御史弹劾冯保二十大罪,之后又与江东之等人不断弹劾张居正,冯保党羽,才得以被陛下赏识。” 戚金说道。 “包括戚帅?” 杨丰说道。 戚金默默点了点头。 “右通政,正四品啊,这位兄弟,问一下,你接下来要剐一个四品大员,此刻心中是何感受?” 杨丰问那个刽子手。 后者摸着脑袋,看着瘫在地上的李植…… “回大老爷,小的接这活的时候,心中其实也害怕,这都是文曲星,咱一个杀猪的如何敢无礼,若不是为了一百两银子,小的真不敢接这活,可如今在这里磨着刀,看着他这副模样,还有都尿了,小的也明白了。什么文曲星,他真要是文曲星,这时候早就一个雷劈死我了,什么四品几品,就是一品的宰相,还不是和猪羊一般。 小的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平日里有权有势咱们怕他,可细想起来他再有权有势,终究也是一刀,再大的官也不过一刀。 真没什么可怕的!” 那屠夫说道。 “哈哈,我喜欢你这句话,再大的官也不过一刀,咱们老百姓用不着怕他们,拼的一身剐,还敢把皇帝拉下马!” 杨丰笑着说道。 “大老爷说的在理,只要敢豁出去命,谁还不是一刀而已。” 那屠夫也笑着说道。 就在这时候,后面的鼓楼方向骤然传来凶猛的呼啸,紧接着多枚炮弹在他们左侧天空中急促的掠过,瞬间打在司天台上,然后就看见那里原本还在支撑的楼阁直接倒塌…… “传令准备进攻!” 杨丰对戚金说道。 这是那些红夷大炮发射的炮弹。 戚金立刻传令下去,而杨丰拍了拍那刽子手的肩膀…… “赶紧些,本帅进攻时候,你要开始行刑,算是给本帅助威!” 他说道。 “呃,大老爷您是?” 刽子手战战兢兢说道。 很显然他之前并不知道杨丰的身份。 “本帅杨丰!” 杨丰说道。 “混……” 那刽子手脱口说出一个字然后赶紧闭嘴。 “混世魔王杨丰?哈哈,不用害怕,刚才你不是说过吗?再大的官也不过一刀,我也一样,用不着怕我!” 杨丰说道。 正文 第一七九章 夫子庙前做刑场 然而杨丰在衮衮诸公们惨叫声中进攻的计划失败。 因为…… 敌军崩溃了。 在六门红夷大炮四轮射击后,鸡笼山上已经坚守一夜的义勇队,就毫不犹豫地崩溃了。 实际上他们能坚守到现在,已经对得起士绅们给的军饷了,说到底这种士绅团练性质的武装,本身就是渣渣而已,只不过依靠宗族关系,能提供点比官军略强的战斗意志。但也仅仅是略强而已,在这种比烂的时代里没有沦为垫底,但也比垫底的强点有限,和真正的军队相比依然不是一个级别,比如李二鬼子的淮军比八旗强,但遇上倭军就变成被吊打了。 之前能坚守也仅仅是因为他们对面的新军一样渣渣。 后者终究不是戚家军。 而戚家军实际上是封建时代的一个奇迹。 这支军队是戚继光用尽所有办法才达到的一个极限。 几乎全义乌籍的宗族乡土捆绑,持续多年的忠义捆绑,严格的纪律捆绑,从不拖欠军饷的利益捆绑,所有这些加起来,才在一个古老帝国腐朽的后期,打造出一支丝毫不输于历史上那些开国之初顶级军团的军团。 这不是岳家军那些。 岳家军强悍的前提是流民光复故土的希望,玄甲军强是因为府兵分田,一个府兵分百亩地谁不拼命,明初卫所兵的强悍是民族的绝地反击和分田…… 后者更重要。 戚继光在没有任何加成的前提下,能打造出戚家军本身就是个奇迹。 既然是奇迹,那就不是谁都能复制的,戚金同样也没这种能力,浑河之战的那支浙军已经是他能力的极限,但这支军队也达不到正牌戚家军的标准,至少纪律性远远不及,他们战前甚至和白杆兵械斗过。 不过后来两家还是捐弃前嫌了。 而杨丰同样也没能力复制,而且他也没有必要复制,他又不是和戚继光一样被朝廷捆着,所以他直接抛开戚继光那套,然后上外挂。 分田。 这个就简单高效多了。 红夷大炮的出场,压垮了义勇队最后的一点意志。 杨丰无语地看着前方这座馒头状,或者说竹编的鸡笼子状小山包上,那些纷纷从胸墙后面逃离,放羊般跑向山后的义勇队,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到其中有几个红袍的身影在拼命阻止。 但毫无意义。 还有一个红袍的被冲倒,然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估计被踩到草丛里了。 “赶紧上!” 他对一旁的李义说道。 他这时候才想起,自己该弄出望远镜来了,大明最早的望远镜应该就是利玛窦从欧洲带来的,然后紧接着大明就开始自己制造并改进,和同样是由他带来的自鸣钟差不多,大明的自鸣钟一度比欧洲还好,甚至大明还有人把望远镜装到大炮上以便观察落点。 就跟瞄准镜一样。 这个时代的大明极其善于学习,对西洋事物只要喜欢就毫不犹豫地拿来。 世界地图,自鸣钟,望远镜乃至红衣大炮,斑鸠铳,甚至战列舰,明末水师就已经能开出带几十门大炮,专门用于侧舷对轰的战舰了。 然后咱大清吓得连天工开物都列为禁书了。 新军立刻冲向鸡笼山,剩下的战斗就是追击清剿而已,义勇队就算逃跑也没地方可逃,他们身后是南京城墙最高的一段。 二十米级别的。 就算想用绳子下去都有极大可能摔死。 “开原伯,小的们还剐不剐了?” 那屠夫陪着笑脸说道。 “先等等吧。” 杨丰说道。 在这里行刑就是为了吓唬鸡笼山上这些,现在他们已经崩溃了,那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更何况接下来还有更多新人加入。 这得换个地方。 比如? 他忽然想起一个好地方。 “把这些架子都拆了吧,咱们得换个地方行刑!” 他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两个时辰后。 夫子庙。 “这个地方就比较合适了!” 杨丰站在天下文枢坊下,欣赏着对面的夫子庙,满意的说道。 夫子庙前剐衮衮诸公…… 这想想就很有成就感啊! 不过紧接着转过身的他就发现了一个不合适的东西。 “把这个推了!” 他指着泮池对面的大照壁说道。 “开原伯,为何推倒照壁,此乃文庙所属,如此怕是不妥。” 戚金小心翼翼地说道。 “孔夫子是谁?教化万民者,看看这文庙搞得俨然宫殿般,老百姓看了都畏惧,更别说还搞个照壁挡住,这岂不是有违孔夫子有教无类之本意?所以说必须得推了,而且不但这照壁要推倒,周围的高墙也要推倒,既然是教书育人之地却弄一圈高墙围着,这岂是广纳天下学子之意? 平日有人想去学习,是不是还有守门的阻拦?” 杨丰凛然正气的说道。 “呃,此地不只是文庙,也是应天府学,后面是通着的,平日的确都有人看着避免闲杂人等惊扰。” 戚金说道。 “什么叫闲杂人等? 什么叫惊扰? 但凡来这里的,那都是为了沾一沾孔夫子文气的,那都怀揣着一颗真诚的求学之心,就这样的还阻拦,孔夫子在天之灵也不开心啊,以后统统都推了,就跟棂星门一样,弄个样子就行,以后这夫子庙敞开大门以示有教无类!” 杨丰说道。 好吧,他这串歪理邪说其实只是因为大照壁挡住了视线。 既然他这样说了,戚金也就只能照办,紧接着大批士兵涌到对岸,然后开始推倒照壁,不过这道照壁是青砖的,所以推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好在这个问题不难解决。一个南下的戚家军老兵很干脆的抱来火药包,就是杨大帅之前炸京城城门那种,先在照壁根上砸出一排窟窿,然后塞进去一个个火药包。 反正周围也没几个居民。 紧接着所有人后撤,一排火药包同时点燃,伴随一连串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原本高耸的照壁,变成了残垣断壁。 硝烟刚散开,那些士兵就再次冲上去,一顿狂砸之后残垣断壁就变成了碎砖头。 那视线豁然开朗。 仿佛空气中都充满了自由的芬芳。 “这才是夫子广纳天下之本意!” 杨丰满意的说道。 然后空气中依然飘荡的硝烟呛的他咳嗽了一声,仿佛孔夫子在冥冥之中表示赞许。 而在他身后的棂星门前,那些士兵和屠夫们继续忙碌着,迅速立起原本立在保泰街的那些木头架子,之前在保泰街瘫着的衮衮诸公们,就这样一个个被绑在这些木头架子上。因为没有了前面大照壁的遮挡,他们此刻被南岸聚集的百姓们尽览无遗,甚至两旁的秦淮河河面上,也有不少画舫过来,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佳丽在为恩客们哭泣。 这一下子以后生意锐减啊! 尤其是那些养母们,都是真金白银砸下去的心血,却一下子摊上了这样一个逆贼! 那心情恐怕就跟股市跳水一样,眼看着佳丽们砸手里了。 “开原伯,小的们是否可以开始了?” 那个屠夫凑到杨丰身旁,满脸堆笑地问道。 他后面一帮屠夫们,全都拿着已经磨好的刀在等待着。 “开始吧,伺候好大老爷们!” 杨丰说道。 “开原伯放心,小的们一定伺候大老爷们满意。” 屠夫赶紧说道。 紧接着他向那些同伴们一招手…… “兄弟们,动手啦,开原伯说了,好好伺候这些大老爷们,不想咱们这些粗人也能如秦淮河上的头牌一般,伺候这些大老爷们,那可是得伺候好了!” 他喊道。 然后他拿着刀走向李植。 李通政惊恐地挣扎尖叫着,仿佛看着一条靠近自己的毒蛇…… “一百零八人同时凌迟,这场面何其壮观!” 在一片惨叫声中,杨大帅激动的说道。 夫子庙棂星门前一百零八个木头架子,就这样仿佛一片森林般立着,而一百零八个之前高高在上,甚至掌握无数人生死大权的官老爷被绑在上面,一百零八个原本杀猪宰羊的屠夫,就这样拿着他们过去杀猪宰羊的刀,伺候着这些过去需要他们仰望的大老爷们。 而大老爷们也像过去他们手中的猪羊一样,在那里不停的惨叫着。 一开始还有屠夫放不开,但很快就纷纷进入状态,和过去对付猪羊一样专心的对付起大老爷们。 而无数士兵和百姓就在周围看着。 一开始他们同样也很震撼,但很快他们就开始说笑起来。 很显然这些曾经让他们甚至需要跪伏的大老爷们,和他们其实也没什么不同的,什么文曲星,什么世代簪缨的豪门世家,什么天潢贵胄,还不是一样会像那些猪羊般任由他们宰割? 官老爷? 官老爷长着三头六臂吗? 官老爷们刀子下去不死吗? 终于开始走上刁民路线的南京军民们,就这样欣赏这一百零八人行刑的大戏。 “啊,有请我们的新人!” 杨丰站在牌坊下,看着正沿着大街押过来的长长的俘虏队伍。 好吧,鸡笼山的围剿战也结束了。 (还有一章,上午排队打疫苗) 正文 第一八零章 妖魔,一个妖魔在大明游荡 鸡笼山的战斗结束的毫无悬念。 皇帝陛下的圣旨早就下了,那些士兵投降就行,走投无路之下当然能投降就投降了。 他们的确害怕家乡那些士绅会报复他们的家人,可那只是存在这种可能,但此刻不投降可只有死路一条,根本连逃都没地方逃,这是在南京城里,又不是在外面可以钻山林,周围一圈高耸的城墙圈着呢! 至于那些官员的确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只能拼死抵抗,可他们又没什么战斗力,就算再拼死又有什么用? 倒是里面那些雇佣来的倭人,在这时候展现了他们的价值,为保卫他们的雇主战斗到底,结果也就在新军围攻中求仁得仁了,不愧是这时候东方最好的奴才人选,还有几十个葡萄牙佣兵选择了向新军投降…… 真没职业道德。 而那些逆党核心官员们,被击毙的,被踩死的,投井跳城墙的,总之最后还剩下二十多个被俘,其中包括了高攀龙和顾宪成兄弟俩,不过他们三人不是新军在战场抓到的,而是躲进鸡鸣寺,然后被深明大义的大师们绑送出来的。不得不说大师们的确深明大义,实际上像他们这样的还有好几个,鸡笼山周围全是各种寺庙,甚至包括官方祭祀体系下的十庙,这些在南边山脚下整整一片。 整个这座小山头过去就是皇家禁地。 因为最顶上是司天台。 实际上这时候官方的名字不叫鸡笼山,而是叫做钦天山,就是因为这座司天台在上面,而鸡笼山属于民间的称呼。 而这些寺庙也都绑送了逃到他们那里的逆党成员。 “桀纣,桀纣之君!” 高攀龙看着行刑的场面,用颤抖的声音嚎叫着。 “天祸大明,生此桀纣之君,太祖高皇帝,您睁开眼看看吧!” 另一个扑倒在地上嚎叫着。 其他人也一片哭嚎。 “叫什么叫,他们完了才轮到你们,还敢喊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再加上你们九族,你们知足吧,你们是没摊上太祖高皇帝!” 杨丰喝道。 这些人不需要再审判定罪。 皇帝陛下早就已经下旨,对他们不接受投降,战场上格杀勿论就行。 原本就应该在鸡笼山上就地枪决,而现在之所以还俘虏,也只不过是要他们过来一起而已,实际上杨丰对他们也没什么兴趣…… 哪怕这里面都是大佬。 高攀龙,顾宪成这些可是大明未来的风云人物。 但现在他们连东林书院都没重开,只是一群被江南士绅推出来冲锋陷阵的失意政客而已。 他们被选中不是因为他们有本事,而是他们有闯劲。 顾宪成可是以一个吏部郎中,就试图在幕后操纵整个朝廷的官员命运,这都是足够有活力的。 有活力。 这就是后来东林党崛起的原因。 明朝官场一直就是被南直隶,尤其是苏松常这三府控制,科举时代哪里出进士多哪里就能控制官场,苏松常加起来出的进士最多,自然就容易结成利益上的共同体,再加上手中掌握的财富也最多,这一手权力一手银子,那想不说了算都难啊! 但东林党的崛起,却是工商业发展催生出来的。 因为工商业在隆庆开关后野蛮生长,源源不断到手的海外白银,让江南士绅越来越不安分。 他们想要更大的权力。 所以他们对朝廷那些老朽们越来越不满,这些人就像王锡爵等等越来越没有闯劲,不能再满足他们的要求,不能代替他们和皇帝恶斗,简单说他们需要更有活力的新一代官员代替这些老朽们。高攀龙和顾宪成这两个失意政客就成了他们的最佳人选,说白了这就是两杆枪而已,真正使枪的人都在江南的私家园林里面舒舒服服的享受人生呢! 没必要在乎这几个人。 他们也不是巨富。 高攀龙家放高利贷的,但高氏不是无锡顶级世家。 顾宪成家也算不上,顾家虽然是个古老的世家,但这时候分支太多,单纯无锡而言算不上顶级,而且顾宪成家是外地迁过去的,还没有族谱,自己说元末丢失了。 总之他们两家油水不大。 有华家,邹家这些,他们在杨大帅的抄家名单里只是小角色。 而此刻杨丰真正在乎的是被押过来的那些俘虏。 也就是那些义勇队员们。 “看看,都看看,这才是好奴才,我从北走到南,头回知道还有这么听话的奴才!” 他指着那些被俘的义勇队员喊道。 后者被新军押着,按照他的命令到泮池南边,然后就站在大照壁的那堆废墟中。 这些数量还不少。 实际上至少还得七千左右。 单纯泮池这边是站不开的,所以在后面街道上还有一大堆,甚至还有在别的地方正在押过来的,连那些看热闹的军民都被他们挤到两边,最前面直接面对杨丰的,大概也就几百人,毕竟大照壁本身也就百米多点长度。 杨丰紧接着登上了一艘小船…… 这个泮池是秦淮河的一部分,然后往北挖了一块,所以实际距离南岸足有数十米,需要坐船才能拉近他和这些俘虏之间的距离,很快这艘船就到了泮池的中间,两边都是站满了军民的桥,甚至还有几艘船从桥下钻出,也进入泮池里面载着看热闹的。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 杨丰指着其中一个俘虏说道。 后者明显懂他的话,吓得赶紧在废墟中跪下…… “起来,我不需要奴才!” 杨丰说道。 那人惶恐的战战兢兢起来。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宁国府泾县人,叫沈弘。” 他说道。 “为何当兵?” “小的没田地,只能在山里开几块薄田,平日也多是采药砍柴打猎,一家人饥一顿饱一顿,时常几天都吃不上饭,恰好本县招兵,一个月三两银子,有这种好事,小的自然就当兵了,大老爷,小的真不知道别的啊。” “你家为何没田地?” 杨丰问道。 那人犹豫了一下…… “小的祖父还在时候,遇上灾荒交不上赋税,只好借了高利贷,之后利滚利就再也还不上,官府抓了去在牢里关着,只好把田拿来抵债。” “那放贷给你家的是何人?” “是本县刘老爷。” “刘老爷乃何人,家业如何?” “刘老爷中过举,没考中进士,在外地做官到一任知州,后来告老回乡,听说做官时候得了些银子,因是做官的也不交税,买地之外就是放贷,如今积攒五千亩良田的家业,儿子是贡生,如今就在这南京国子监读书,也是他回乡带着本地大户招兵的。” “知道他们为何要招兵抵抗吗?因为我在顺天府行太祖祖制,高利贷最多一本一利,田产超过千亩者统统籍没,然后分给无田者,对于那些贪官污吏行太祖剥皮实草之法,他们都怕我过来,哪怕他们弑君烧死陛下造反,也要阻挡我在陛下支持下继续行太祖祖制。 你真是好奴才啊! 我来是把刘老爷这样的贪官污吏剥皮实草,让他不能以高利贷来谋夺你们的田产,把他这样大地主的田产籍没,然后给你们这些没有田地的。 你却给他们卖命,为他们当兵来抵抗我? 还说你不是好奴才? 你不觉的自己很下贱吗?” 杨丰说道。 大明的奴才可是骂人的话。 那人瞬间愣住了…… 其他那些听懂了的俘虏们也全都瞪大了眼睛。 “别听他骗你们,他是骗你们给他卖命!” 高攀龙在后面一下子急了,他毫不犹豫地尖叫着。 杨丰微微一笑。 “是呀,我是要你们给我卖命,可我会给你们分地啊!” 他说道。 紧接着他张开双臂…… “我,杨丰,在此对你们承诺,我会抄没所有那些大地主的田产,然后把它分给没有土地的贫民,我会让耕者有其田,佃户可以得到他们耕种的田地,不用再向地主交租,所有农民都可以就近开荒,所开荒地依太祖制度永不起科,永远不需要交税。 所有高利贷全部一本一利,敢超过一本一利者以敲诈论处。 所有那些士绅以义子为名所收奴婢,一律按照太祖制度,与亲子一同分割家产。 那么,你们愿不愿意跟着我,咱们一起到你们的家乡去,就这么做?” 他就像一个蛊惑人心的妖魔般说道。 “我看你们谁敢,谁敢背叛乡里就杀全家,死了不准入祖坟!” 那些官员里面一个明显是宁国府的,在那里发疯一样嚎叫着。 “啊,你们害怕他们!” 杨丰笑了笑。 紧接着他转过头…… “张屠子,先放下你手里那个,先过来伺候这位大老爷,你有本事割他三百六十刀还能不死,我额外赏你一百两!” 他喊道。 那个正在伺候李植的屠夫瞬间转身,眉开眼笑地看着那个官员…… “快,快,把这位大老爷请上来!” 他喊道。 杨丰转回头看着那些俘虏。 “那么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愿不愿意?” 他说道。 正文 第一八一章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愿意!” 对面那些俘虏们发出了齐声高喊。 他们之前不可能知道这些,南京朝廷一直封锁顺天府的那些事情,官老爷们也不是傻子,当然很清楚杨丰最可怕之处…… 刁民们都是一样的。 凭什么觉得南方的百姓就那么驯顺? 实际上南方的百姓一点也不驯顺,各地奴变佃变早就是常事,尤其是湘赣闽西一带,佃变打的地主不敢去收租的事情都有,这要是刁民们都被勾起来,那可真就要星火燎原了。 所以必须得严密封锁消息。 反正这个年头信息传递手段有限,很多老百姓一辈子都不出县,地方上掌握外界信息的就是士绅,只要士绅想封锁这些很容易,实际上很多偏远山区的县这时候连士绅都未必知道这些。这个真不是夸张的,到广西,云贵那些不在主要交通线上的小县城,不是特意给他们送信,就靠那些邸抄来传递,信息延后一年都不是什么稀罕的。 所以杨丰的这些东西,此刻也更有冲击力,所有那些听懂了的俘虏们都在激动的看着他。 仿佛在看着一个浑身光明的神灵。 但在另一些人的眼中,这就仿佛一个浑身释放着妖雾的妖魔了。 他们如丧考妣般在那里嚎叫着,用各种词汇咒骂着杨丰,咒骂着刁民,咒骂着皇帝,咒骂着一切可以咒骂的,一个个捶胸顿足,呼天抢地,仿佛这世界已经暗无天日,仿佛这天下已经妖魔横行。 而旁边木头架子上,则是那些正在行刑的官老爷们惨叫声。 杨丰转身看着他们…… “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有脸摆出这副模样?” 他说道。 那些官老爷们继续着。 “你们没有一个人不贪赃枉法,按照太祖制度你们都够剥皮实草,你们没有一个人不是强取豪夺,你们的锦衣玉食都是犯罪得来,但凡你们中间能再有一个海刚峰,我还能对你们有点尊重。 可你们中间没有。 如果你们不服,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清廉吗?” 杨丰指着其中一个喊道。 “不清廉,刘主事出了名的贪财,他家在城里有个铺子,想找他办事先得到他家铺子里买一堆粗劣的布匹,他在苏州进价还不到卖价的一成,每年这样捞几万两还在外面自称清廉!” 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刁民笑着喊道。 “对,小的上次就买过,那棉布稀的都能当渔网。” 另一个笑着喊道。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声。 “那他呢!” 杨丰指着另一个喊道。 “小的是府衙当差的,韩府丞办案就看钱多钱少定罪,有理无钱那是莫要进门,开原伯想查,小的给您一一找出来,这两年他捞了不下五万。” 人群中一个差役喊道。 “开原伯,您说的没错,这里没一个干净的,咱大明做官的,小的活到如今就见过海青天一个干净的,剩下全都是贪财纳贿的,要照着太祖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的祖制,这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能跑的了,开原伯如今剐了他们,太祖也欢喜。” 又一个年纪稍大的刁民喊道。 杨丰看着那些还在恬不知耻的嚎着的官老爷们。 “那么你们还有什么脸摆出这副模样?你们贪赃枉法,你们盘剥百姓,你们鱼肉乡里,你们用你们那些肮脏的手段,压榨出百姓的血汗钱,强取豪夺兼并他们的土地,在秦淮河上吟咏风月,在自己家的园子里锦衣玉食,逼得他们在外面饥寒交迫,卖儿卖女。 那么他们凭什么不能讨回一个公道? 你们说他们是刁民? 对,我们就要做刁民,我们不但要做刁民,还要做逆民,就是不做你们这些官老爷喜欢的顺民,奴才。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你们这些官老爷压迫了我们几百年几千年,如今我们已经忍到头了,我们不会再忍下去了。 我们要向你们讨还公道。 还他玛的伦理纲常,那是你们的伦理纲常,那是你们用来捆绑我们的伦理纲常,我们的伦理纲常就一句话,谁敢骑在我们头上,我们就砸碎他的狗头,什么帝王将相,什么王公贵族,只要还敢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我们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天街踏尽公卿骨。 兄弟,伺候着这些大老爷们!”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又从怀里掏出他那个带着逆字的红布条,然后直接扎在头上。 那些新军核心的南下老兵们,也纷纷拿出他们的,或者扎在头上或者系在脖子上,然后红巾军就这样正式在南京亮相,他们带着那些士兵,迅速将地上那些哭嚎着的官老爷们拎起。而那些已经忙碌了差不多的屠夫们,则一个个眉开眼笑的解下他们之前工作的成果,然后把这些新人换上去,在周围那些军民的叫好声中开始他们的下一轮。 杨丰依旧站在泮池的船上。 而他身后的那些俘虏们,也在激动的看着这一幕,很显然这一刻的他们,已经在发生脱胎换骨的改变。 就在这时候蓦然间一阵远远的炮声。 杨丰转头看着北边。 这时候一名骑兵匆忙分开人群走过来…… “大帅,伪兵部尚书督师陈荐,率领逆党增援清流关,已到下关江面,水师正在与其交战。” 他行礼说道。 杨丰看了看那些义勇队…… “兄弟们,抬上这些官老爷们,出去让这些逆党看看,这就是他们的下场,顺便把他们都扔长江里面喂鱼!” 他说道。 两边桥上看热闹的百姓赶紧让开,紧接着那些义勇队蜂拥而过,将那些木头架子拔出来,连上面的官老爷们一起抬着,俨然哈丁战役时候护卫真十字架的圣殿骑士团般,抬着一个个木头架子和上面或者死了或者快死了的官老爷们浩浩荡荡杀向城外。 一路之上更多军民加入,洪流般涌出南京城。 下关江面。 湖广籍伪兵部尚书,原南京都察院操江都御史陈荐,站在他的战船上,用愕然的目光看着涌向码头的这片洪流。 他的这支援军规模庞大,足有两百多艘各类战船。 只不过多数都是小型的蜈蚣船和沙船,这支舰队原本是驻扎三江营的,扬州是弘光朝江北防御的核心,两淮各镇总兵都归他节制,和上游的总督湖广江西军务李盛春一东一西,构成整个防御体系。皇帝陛下的出现,让整个江北一下子陷入混乱,朱文达和吴惟忠的倒戈,让淮扬这个防御区没用了,尤其是驻守盱眙的大将茅国器也倒戈。 他正在进攻天长。 陈荐不得不把增援天长的任务丢给邓子龙,把正面阻击南下骑兵的任务交给汪弘器,然后自己率领水师赶回南京准备防守长江。 然而他却没想到,刚到燕子矶就遇上了昨晚从城内翻墙逃出的孙慎行。 后者是从鸡笼山后面,用绳子从二十多米高的城墙上下去,然后仗着年轻而且水性也还行,一直游过玄武湖,这才终于逃出生天,原本是想在燕子矶一带弄艘船去镇江,却没想到正遇上他的水师,然后被接到船上,并且告诉了他城内发生的一切…… 当然,实话实说。 因为陈荐作为弘光朝核心是知道一切的。 “再靠近些!” 陈督师说道。 他脚下的战船立刻向着码头靠近。 而在他不远处的江面上,包括十二艘闽南雇佣军在内的数十艘战船,正在和他的战船交战。 这些老海盗们已经开始玩侧舷对轰,十二艘大型海船在江面深水航道上一字排开,不断向着他的水师战船开火,后者主要就是操江水师,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南京本地人,因为不知道真实情况,担心自己的家人,这时候反而作战很英勇,以蜈蚣船为主的他们不断冲向对手,并且在近距离以弗朗机和斑鸠铳之类对射。 陈荐根本没看这场战斗,只是死死盯着这片洪流。 当然,主要是那些木头架子。 或者说木头架子上那些形状和颜色都很诡异的东西。 不仅仅是他,这艘战船上的其他官员,还有报信的孙慎行,全都在死死盯着这些东西…… 距离在不断拉近! 越来越近。 “啊!” 突然间孙慎行尖叫一声,一下子扑倒在甲板上…… “云从兄!” 他悲戚的嚎叫着。 远处奄奄一息的高攀龙,在木头架子上艰难的抬起头,虽然想说些什么,但却已经没有能力做到。 而此刻这艘战船上所有人也都看清了他们。 “桀纣,桀纣之君!” 其中一个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陈荐一动不动地看着码头上,那些木头架子被一个个摆开,虽然距离远很多仍旧不足以看清模样,但这时候就算猜测也猜到了。 战船上一片悲愤欲绝的咒骂。 陈荐突然深吸一口气。 “掉头。” 他说道。 “楚石公?” 孙慎行悲痛的抬起头。 “回扬州,此后我等与这昏君恩断义绝,如此桀纣之行,已不配社稷之主,天下当共击之!” 陈荐说道。 正文 第一八二章 觉醒年代 “一,二,扔!” 杨丰站在岸边,喊着号子指挥那些士兵。 后者抬着一个个木头架子,上面是那些受了刑罚的官老爷们,然后在杨丰的喊声中同时用力,把这些木头架子抛入长江…… “此辈自诩清流,当付之浊流!” 杨丰高喊着。 俨然那些传说中的大反派附体般。 因为都是绑在木头架子上,所以他们短时间也不会沉下去,随着江水的流淌很快就会被带入江心,然后继续在那里随波逐流,就像展示桀纣之君的标志般被下游士绅们看到,激励着他们与万历划清界限。 至于这些人本身,已经没有再继续行刑的必要,他们就算还没死的这时候也就剩下一口气了。 那些屠夫们终究不是专业人士。 手法相对粗糙。 不专业啊! 就在这边往长江里扔的时候,江面上陈荐乘坐的战船完成掉头,然后开始顺流东下返回扬州。 其他战舰有掉头跟随的,也有留在那里没走的。 那些水师士兵已经看到了岸上的亲戚朋友,后者明显不像有危险的,实际上都欢乐的很,还有不少就在跟着扔那些木头架子,虽然这些水师士兵们依旧搞不清情况,但这种时候明显不需要再战斗了。 最终只有一半的战舰跟随陈荐。 而随着他们的离开,南京之变也正式落幕。 但是…… 真正的战争也拉开序幕。 就在当天傍晚,顺流直下的陈荐到达京口,得知南京屠戮群臣的惨剧,之前已经组建了镇江义勇队,并且派往淮安前线的镇江知府,毫不犹豫地召集各县士绅并宣布组建第二支义勇队勤王。 当然,是勤弘光这个王。 就在同一天晚上,得知万历南下消息的邓子龙,率领部下反攻扬州,但却被扬州徽商以三十万两银子收买部下将领,后者临阵倒戈袭击邓子龙中军,邓子龙不得不带着亲兵逃亡。紧接着淮安城内义勇队袭击了同样准备反正的汪弘器,后者混战中被杀,他是漳州卫籍,祖上还是朱元璋时候的将领。 不过淮东各军内乱,也让茅国器趁机攻破天长,紧接着清流关守军弃守,以松江义勇队为首的一万义勇队,在滁州登船沿着滁河趁夜入长江东逃。 绝望中的滁州士绅组织义勇队死守滁州。 但终究已经没什么用,紧接着朱文达攻破滁州和茅国器部会师。 不过这已经是五天后了。 南京。 勉强维修了一下的大善殿。 这里就相当于京城的慈宁宫位置,因为朱元璋当皇帝时候不需要修建太后所居,所以这里就是大善殿,朱元璋用来读书的地方,后来永乐迁都,这里也没变过,这些年虽然残破,但却因为规模小,匆忙维修一下也就能住人了。 万历现在就以这里当前殿,至于他和皇贵妃居住后面九五飞龙殿。 “看看,看看,都跳出来了,都是些逆贼!” 杨丰拿着一摞急报愤然说道。 这是他派出到附近各地接收政权并逮捕伪官的新军送回的报告。 这些千人级别的分队,无一例外遭到各地士绅抵抗,太平府士绅继续以原太平府知府为首,不但没有允许新军进城,反而组织义勇队袭击了新军,攻城失败的新军退到马鞍山,紧接着前往和州的新军,也遭到士绅义勇队袭击兵败并且同样退到南岸。 同样对镇江的接收,也遭到弘光军的阻击失败。 所以在这五天里,南京的皇帝陛下只是收获了句容,溧水,以及江北的六合,江浦,滁州,连全椒都没拿下,那里的士绅以从清流关南逃的太平府及和州义勇队在县城固守。 总之皇帝陛下是回来了。 但他的士绅们已经彻底抛弃了他,这几天各地都在誓师勤王,而且勤的都是弘光这个王。 尤其是不少死尸也漂到了下游。 高攀龙和顾宪成倒是没有找到,估计已经真的喂鱼了,但顾允成的死尸在镇江被捞起来,虽然已经被鱼啃咬的面目全非,但熟悉他的人还是能认出,紧接着陆续又有几具死尸被捞起,他们正在作为万历这个桀纣之君的罪证,在以隆重仪式送往家乡。 而到达常州的顾允成立刻引爆了官员士绅的怒火。 短短五天时间里除了已经被拿下的滁州和凤阳之外,南直隶其他各府全部明确抛弃了万历。 包括庐州府。 之前被吴惟忠留下的几个将领,全部在士绅收买下倒戈。 甚至就连朱文达部下,都出现了将领兵变,部分将领直接带领所部叛逃,所以这几天他虽然拿下滁州,但却不敢再动了。 甚至他都不保险。 毕竟他和吴惟忠的家人都在义乌。 之前他们愿意为万历而战,只是因为他们对皇帝的忠心,但他们忠于的是过去那个万历,而且万历在凤阳境内挺正常的,没看到有换画风迹象,他们这些的确是忠臣,但他们也是传统的大臣,对一百零八人凌迟这种事情,其实也是很惊诧的,更何况他们的家人还在士绅手中。 总之朱文达按兵不动,就连之前冲的最勇猛的茅国器也开始裹足不前,他家可是远在温州。 总之一时间皇帝陛下隐约都有了点众叛亲离的味道。 虽然他已经进入南京并控制了这座京城,但实际上反而更像孤家寡人,而这都是杨丰凌迟造成的…… “开原伯,老朽倒是有些好奇,你这样做究竟是何目的?” 李贽笑着说道。 他目前还是没有官职的白身。 实际上这个老头不但做过官,而且做了很多年的官。 他之前最高做到知府,举人出身这已经很高了,哪怕这个府是云南的,据说做官做到家里挺穷的,连女儿都能饿死,而且居然在做知府时候弃官讲学了,这个人就像很多哲学家一样,一辈子充满了正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总之是个性格很叛逆的,而且越老越叛逆,之前讲学的时候公然收女弟子,声称好女子便可立家,何必男儿,但这个叛逆的思想家却有不少高官弟子。 比如万历末年的蓟辽总督汪可受。 现在他倒是很受万历的青睐,目前思想也很混乱的万历,因为衮衮诸公们的背叛,也开始有点叛逆倾向。 毕竟他之前受到的帝王教育已经崩溃。 那些儒家弟子们灌输给他的那些东西,已经被衮衮诸公们用事实证明,统统都是用来骗他的。 然后叛逆的李贽就眉清目秀了。 皇帝陛下正幻想着自己是朱棣,这就是自己的姚广孝。 “什么是何目的?难道这些逆党不应该凌迟吗?” 杨丰很纯洁的说道。 “开原伯,老朽人称狂生,但老朽只是性子狂了些,并不蠢,我虽说不齿于那些勾心斗角,但也是做了几十年官的,咱们既然也算共同经历生死,那老朽就实实在在问开原伯一句,你如今被称为活董卓,那不知开原伯,是真欲为董卓还是欲为曹操? 阁下总不至于觉得自己更像伊霍吧。” 李贽说道。 “像谁很重要吗?” 杨丰反问道。 紧接着他站起身看着外面。 “董卓,曹操,伊霍,都不过是对帝王而言,你自认为狂生,但我看你根本不是什么狂生,你依然跳不出君臣这个牢笼。 可我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有君要有臣? 如果你局限于君臣这个牢笼里,那么你可以说我是董卓,我自己都觉得我比董卓也差不了多少,你也可以说我是曹操,曹操做的其实还没我狠,可是如果跳出君臣这个牢笼,我不是董卓也不是曹操,我就是我。我的确在做陛下的官,可我不认为他是我的主人,我与陛下都是平等的人,如果说我忠于什么,那我只忠于这片土地。 甚至不是大明。 大明只是朱家皇帝给她的名字,刘家皇帝给她的名字是大汉,李家皇帝给她的名字是大唐,朱家皇帝给她的名字是大明。 可她是什么? 她就是这片土地。 我不忠于陛下,不忠于大明皇帝,我不忠于任何人,因为任何人都平等的,谁也没有资格要求别人忠于他,我忠于的只是这片土地,如果说她有一个名字的话,那么你可以认为我忠于华夏。 那么跳出这个君君臣臣的牢笼,跳出朱家皇帝的臣民这个身份,跳出朱家皇朝这个范畴,你再来评价我做的这些。 我有什么不对吗? 腐朽的制度禁锢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打碎它,贪官污吏残害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我凌迟他们,土豪劣绅鱼肉百姓,我抄他们家,胡虏侵略这片土地,我把他们的头砍下来做肥料。我做的一切都没有错,站在儒家那套君君臣臣的陈腐思想体系下,你们可以说我是董卓是曹操,但跳出这个牢笼后,我只是在做一个华夏人民该做的。 我在扫清这片土地上的一切污垢,重新还她一个玉宇澄清,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过上富足而且有尊严的日子,而不是给什么人当奴才。” 杨丰说道。 正文 第一八三章 皇帝陛下疯了 李贽的确是明末最叛逆的思想家,但就算是最叛逆,他也没有超越儒家思想主导下的君臣体系。 明末所有试图思考的人都没有。 无论他之前的还是他之后的,哪怕顾炎武这些都到明亡之后的,统统都始终局限在君臣体系中,顾炎武喊出的也仅仅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实际上也不是他喊出的,是梁启超给他总结出来的。 但其本意也只不过因为满清入关,有些良知的士大夫都认为亡天下,所以抵抗应该是全民的。 简单说就是民族意识的觉醒。 但是…… 抵抗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为了重建汉人的君臣体系。 黄宗羲喊出的大同世界,也只不过是江南士绅幻想圣主垂拱,然后他们以近乎欧洲式的地方自治。 自治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是能够不用再给国家交税了! 说白了那就是东林群贤思想的延伸,东林群贤受追捧的根源,不就是江浙这片最富庶的土地上,士绅们不想承担对整个帝国的责任,他们认为自己不应该养活北方那些穷鬼们。黄宗羲他爹可是东林后期的智囊,真正的核心人物,他的思想只是在上一代的思想上继续发展,然后在满清入关被一棒子打断骨头后,知道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所以趴在那里自己做白日梦。 但依旧没有超越君臣。 地方自治的头顶仍然是圣主明君,大同世界也不过是儒家那个圣主明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而李贽这一代人也一样。 李贽的思想核心是标准福建商业集团的,重商主义,简单点说他是和欧洲那些启蒙思想家一样,因为资本主义的萌芽开始逐渐思考皇权与民权问题,简单点说就是皇权体系已经严重束缚了工商业的发展,他们这些思想的先锋们,开始认识到这有问题,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但是…… 他们没想过超越君臣体系的新制度。 而且这些家伙们的思想,对于这时候的帝国来说本质上都有害,江浙集团发展的后果已经尽人皆知了,福建集团的结果是北大年那几个鼓动荷兰人入侵大明的闽南商人。 真正的带路党哟! 李贽本人其实真要说最大的贡献,倒是堪称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锋。 第一个从根本上否定儒家伦理体系中对女人的定位。 另外是平等思想。 但这个本身并不稀罕,大明本来就不是欧洲,没有欧洲那套贵族体系,两千年前就已经有人高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现在更是已经公然在喊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了,他提出的平等思想没那么重要。他就算不提出,老百姓们对贵族其实也没什么敬畏,最多对皇帝陛下畏惧,对官老爷们的确畏惧,但那只是因为他们是官老爷。 畏惧的是权力。 但对这些官老爷本身同样也没有畏惧。 欧洲需要启蒙思想家,才敢把贵族塞进断头台,大明百姓们只要有人带头现在就可以把他们片了。 “老朽自诩狂生,但的确还不够狂,你才是真正的狂徒,的确,老朽比你差了不少,依然站在一个牢笼中,站在牢笼中的人看不到真正的天下,跳出牢笼才能公正的看待你!” 李贽感叹道。 “你可以回去跟陛下明说,我这个人对做皇帝根本没有任何兴趣,他可以完全放心,但他也别做傻事,我本人虽然对做皇帝没什么兴趣,但那是对皇帝这个东西就没什么兴趣,所以如果他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那么人民要把皇帝这个东西彻底扔到也是有可能的。 他最好从现在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让人民尊敬拥护他。 至于外面的事情……” 杨丰笑了笑。 “陛下但噤声,有臣在!” 他笑着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笑着,昂然的走出了这座宫殿。 紧接着一直就躲在二楼的皇帝陛下和常胤绪,甚至还有利玛窦就走出来…… “简直是大逆不道!” 怀远侯愤然说道。 皇帝陛下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心情很复杂的样子。 “太可怕了,这就像尼德兰那些叛乱分子,我简直无法想象,在大明居然也会出现这样的人。” 利玛窦同样很震惊的说道。 “尼德兰叛乱分子?” 皇帝陛下看着他。 “陛下,尼德兰是西班牙国王的领地,但他们因为背叛了信仰,改信异端,拒绝承认国王的权威,发动叛乱并且自己宣布废黜国王,成立一个称为联省共和国的,没有君主的国家。不过西班牙国王不只有尼德兰,尼德兰只是他一小块领地,所以西班牙的军队正在尼德兰对这些叛乱分子进行镇压。 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 利玛窦说道。 “乱臣贼子!” 怀远侯义愤填膺地说道。 “对,乱臣贼子!” 利玛窦对这个词深表赞同。 然而…… 面对乱臣贼子,他们又能怎样呢? “陛下,如此看来他倒是还不至于会危及陛下,左右事已至此,唯有静观其变了,倒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只要陛下能得到人民拥戴,他就算想做什么也是不敢的,他能走到如今,还不就是得民心军心?只要陛下一样得民心军心那他也就不敢动陛下了,他说陛下最好从现在开始,学着做一个好皇帝,让人民拥护陛下,这倒是很有道理。” 李贽说道。 “难道陛下之前就不是好皇帝?” 常胤绪愤然说道。 李贽只是微微一笑。 “朕之前做的的确不好,对张居正朕错了,废弃戚继光朕错了,受那些文臣哄骗朕错了,以往种种如今思之,实在所错甚多,先拟一份罪己诏,顺便给张居正平反,再给戚继光追封一下,以他之功也够个伯爵,给他追封个伯爵,准其子孙世袭。” 万历缓缓说道。 “陛下,如此恐怕没什么用。 张江陵平反与百姓无关,戚继光追封也只是收那些旧部之心,但对老百姓也没什么关系,想收民心得给些实在的,左右如今陛下就算真是下了旨,各地也不会遵旨,那就索性搞的大些。 百姓真正想的无非好日子,好日子其实也容易。 给天下限定地租,无论皇庄,藩王田庄,官民田,一律不得超过三成,废掉各地卫所,以军户所种卫所田产赐予,废除此前户籍限制,什么商籍匠籍乃至贱籍一律取消。废除此前官府专营产业,不过盐业还是继续按照杨丰的意思,但茶叶,丝绸这些统统取消限制,左右就算陛下不下旨,如今也没人管了,索性做个顺水人情。 此外还有各地藩王俸禄索性下旨废了,左右这时候也没人给他们,各藩都有的是田产,足够养活自己,都是几百万亩的良田,养活几千宗室有何难?陛下下旨还能让天下百姓看到陛下好意。 还有限定各地火耗。 此前海刚峰已然定下了二分的火耗限额,那陛下就以圣旨,限定天下火耗皆二分。 百姓想的,陛下就做,百姓不喜欢的,陛下就废除。 如今天下又没人听陛下的,朝廷也没那些言官阻挡,陛下何不放开手,做这些顺水人情?” 李贽说道。 “那天下岂不是乱了?” 常胤绪惊叫道。 如果说杀那些官员是让那些官员士绅激于义愤同仇敌忾,那这些圣旨下达就让天下官绅从利益上别无选择了。 皇帝限定三成地租? 这是要天下地主跟他拼命吗? 皇帝限定二分火耗? 这是要天下官员跟他拼命吗? 取消藩王俸禄? 停发,拖欠这些可以,实际上过去也是经常拖欠,韩王最高纪录拖欠整整六年的俸禄,但取消是另一回事? 藩王们会造反的。 可以说这些东西以圣旨下达,就是皇帝自绝于天下了。 “怀远侯,他们的一切都是源于太祖高皇帝,太祖高皇帝打下江山,才有了他们的一切。 换句话说他们本来就没有这些。 而如今最重要的是让天下百姓拥戴陛下,承认大明皇帝,如果没有了大明皇帝,他们什么都没有了,藩王都会变成庶民,官员士绅难道觉得杨丰的手下会有他们的容身之地?那些地主的地契是大明朝廷发的,若没了大明朝,难道他们觉得杨丰会认这些东西? 所以根源问题很简单,就是大明这个国还是不是老百姓承认的,老百姓是不是还认大明皇帝。 这就是杨丰的理论。 百姓还认大明,还认大明皇帝,陛下就依旧是皇帝。 百姓不认大明,不认大明皇帝,那么就像西泰老弟所说那个尼德兰叛乱分子一样,直接宣布废黜皇帝。 陛下,咱们不能再用过去的那些伦理纲常,道德规矩了,我们自己也得跳出这个牢笼,站在牢笼之外才能真正懂他,在一个全新的,他建立起来的规则中和他相处?” 李贽说道。 “为何要在他的规则中?” 常胤绪愤然说道。 “因为,因为他是对的。” 李贽缓缓说道。 下一刻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拟旨吧!” 过了许久,皇帝陛下才黯然说道。 正文 第一八四章 自绝于天下 这时候的万历其实很清楚,自己完全可以破罐子破摔了。 现在就算奇迹降临,杨丰出门时候天打雷劈,一道闪电劈死当场,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最好也是朱祁镇。 当然,是圈养时候的朱祁镇。 这还得看他妈的面子,但凡他妈哪天死了,他也就是个无疾暴毙的下场。 实际上更大的可能,是杨丰前脚死了,他后脚在这座京城面对兵临城下的各路勤王大军。 勤他弟弟那个王的。 然后南京再次被攻破,而他终于赶上他和火灾已经错过两次的约会, 他已经完全捆绑在杨丰的战车上,而现在最害怕的其实只是杨丰把他从车上踹下去而已,既然这样就破罐子破摔吧,李贽说的很对,杨丰之所以这么短时间把天下搅得的大乱,并不是靠着自身多么能打,而是得民心军心,和他交战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打不过他,而是己方士兵总是在他的煽动下,就像被施了妖法般竞相倒戈。 但同样军心民心也成了束缚他的绳索。 只要万历这个皇帝得民心军心,那他就不敢把皇帝踢下车,那样的话他是自掘坟墓。 所以…… 那就干呗! 左右自己已经是天下共击之了。 更何况这些圣旨也不可能被各地官员遵守,相当于吹个牛,但老百姓会知道皇帝真心对他们好,然后真心拥戴皇帝,至少目前杨丰控制区这些,会这样认为的。那么杨丰就算真想把皇帝踢开,也得顾虑民心军心,要知道一旦失去军心民心,他的失败也就是必然了,他现在可是天下官绅公敌,再失去军心民心,就靠他自己玩个屁。 皇帝陛下紧接着由李贽草拟诏书…… 反正这里也没内阁,别说是内阁了,六部都片完了,整个南京朝廷就还剩下个怀远侯和戚金,现在连应天府都没有官员,杨丰正在城内和在京城一样,以坊为单位在推选公社委员。 顺便扩充他的逆民队伍。 这厮就好这口。 那些逆民们这些日子就跟狂欢一样。 在抄完了那些勋贵和本地世家之后,杨丰一口气搜刮出至今还没称量出具体数量的金银。 主要是太多。 真的短时间内称量不完。 反正已经称量完的金银加起来折合白银超过五百万,剩下的杨丰对外声称大概也得五百万,但他那纯粹是哄骗外面的人,实际上皇帝陛下亲自估算,十倍的确有些夸张,但五倍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好在有京城勋贵团的财富锻炼,皇帝陛下还不至于被南都勋贵的财富气得吐血,这些金银就全堆在皇宫里,皇贵妃就像中了邪一样,每天都要跑到里面,有时候还偷偷趴在上面。 一副让皇帝陛下都感到羞耻的嘴脸。 正是因为数量太大,所以杨丰真的不敢再继续称下去了。 万一刺激出城内兵变就不好了。 一千万两银子,就够衮衮诸公们烧死皇帝,这近三千万两银子,会不会刺激的军队兵变真的很难说。 银子面前什么都是不保险的。 因为手中不缺银子,杨丰给皇帝陛下兑现了之前承诺,所有军户,所有士兵,甚至包括被俘后倒戈的义勇队,统统一人二十两,包括倒戈的水师,还有目前在江北不知该如何的朱文达部下。 甚至连凤阳军户都一兵二十两。 但这些所有加起来,也只不过分出去五百万而已。 有银子到手,南京这地方又不缺粮食,实际上南京城内堆满粮食,整个城市俨然狂欢一般,不但城内布匹被购买一空,连织造府的绫罗绸缎都被杨丰拿出来卖了,所以分出去的银子又收回不少。连秦淮河上的佳丽们,都被银子刺激的放下身段,原本招待豪门显贵的头牌们,纷纷在画舫上为百姓献艺…… 过去接一位客人几百两的确不可能了。 可是大不了多接啊! 秦淮河上头牌献艺,听一个时辰的曲子一两银子,大家凭票入场,一晚上捞个几百两还不容易? 就是姑娘们累些! 但是…… 总要吃饭嘛! 唉,也不知道那些佳丽们在画舫上,对着眼前无数粗鄙汉子是什么心情。 就这粗鄙汉子们还不满意。 毕竟他们很难对佳丽们拿手的那些东西感兴趣,所以佳丽们还得被迫去适应他们的口味。 而皇帝陛下的诏书,无疑把这场狂欢推上了巅峰。 但是…… 南京以外就不一样了。 淮安,甘罗城。 “桀纣,这个桀纣!” 淮安巡抚徐成位,看着手中万历昭告天下的罪己诏,一脸鄙视的说道。 然后他随手从一名士兵手中拿过火把,直接把这份罪己诏就要放到火上,不过就在点燃的瞬间,他突然又把火灭了。 紧接着他重新卷起诏书。 “准备迎敌,打退贼兵每人赏银十两,击中贼船者赏百两,此番北兵南下必然劫掠,不想桑梓残破者就血战到底!” 他喝道。 “尊令!” 两旁那些将领们纷纷行礼。 他们前方从洪泽湖出来的淮河水浩荡东流,而在下游咫尺之外,一条浑浊的黄流从西而来,然后汇入青色的淮河,清浊两色的水流瞬间撞击逐渐融汇然后化作一条更加激荡的大河继续东去。而在那道西来的浊流上,无数漕船正在顺流而下并且随着水流撞向南岸,因为两河汇流水面浪涛,这些南下的漕船都在河水中不断摇晃仿佛随时都能倾覆。 这就是大运河最至关重要的清口枢纽,从西而来的浊流就是黄河,这时候运黄还没完全分离,宿迁以下漕运依旧走黄河。 而那些漕船就是载着南下大军的。 “开炮!” 徐巡抚喝道。 在他左右十二门红夷大炮同时喷出烈焰。 一枚枚威力巨大的炮弹划破空气,紧接着落在前方河面上,一枚炮弹正中一艘漕船,紧接着那上面碎木飞溅,很快就在波涛中开始下沉。 “赏!” 徐成位说道。 旁边亲兵赶紧拿着银子走到炮位,直接把银子赏给那些炮手。 后者一片欢呼,其他士兵满脸艳羡,赶紧操作着大炮,继续更加认真的瞄准河面漕船,在炮声中不断有漕船被命中,有几艘直接沉没,不过就靠这几门红夷大炮是阻挡不住源源不断涌出的漕船。在炮弹的轰击中,一艘艘漕船继续从黄河上驶出进入黄淮汇流的波涛中,并借助黄河水流的冲击直冲南岸。 很快就有漕船靠岸。 但因为南岸没有码头,船上载着的士兵只能跳入水中,然后趟着及腰的河水冲向岸边。 这些都是全身重甲的悍勇老兵…… 其实是杜松这些人部下精锐,他们之所以选择进攻淮安,而不是绕到西边走临淮浮桥南下,其实就是为了打开淮安抢一波。 他们南下就是为了抢银子。 不为了抢劫,他们闲得蛋疼了放着好好的军阀不做,跟着杨丰和皇帝一起南下冒险? 而这也是徐巡抚死守淮安的原因。 这三万骑兵组成的狼群,真要过了淮河那完全就是一路洗劫,都是以前同殿称臣的,谁还不知道谁呀,徐巡抚也是官场老人,隆庆年间就已经做到知府,还能不懂这些事情?同样他背后的淮南士绅也懂,所以淮安城内集结了扬州,淮安还有泰州,甚至部分江南增援来的义勇队。 甘罗城就是主战场。 这里守不住就只能退守淮安了。 所以之前在扬州的红夷大炮全部运到这里, 实际上这段时间福建和广东还运来更多大炮。 说到底江南士绅就不缺银子。 只要他们齐心协力肯掏钱,那红夷大炮真不值一提。 两千斤级别的就才几百两银子而已,三千多斤的巨炮才一千两,比起十两银子还赠送药筒的弗朗机的确贵,但对江南士绅来说一千两银子算个屁,再说他们花银子从红毛人那里买炮,回头把布匹瓷器茶叶什么的价格一提,这银子最后还是要回来的。 做生意! 都懂! 现在是什么时候? 再不齐心协力,难道等着杨丰把他们片了? 此刻在甘罗城南边的通济闸后面运河上,无数满载物资的漕船停靠,而大批义勇队就在黄河南岸等待,因为河水不断冲刷,在南岸已经形成绵延的峭壁,就像城墙般护在岸边。就在那些渡河的漕船上士兵趟水走出,并且踏上河岸的泥滩后,紧接着这些峭壁上无数斑鸠铳喷射火焰,在泥泞中根本跑不动的九边精锐家丁们,立刻在子弹撞击中倒下。 而甘罗城的红夷大炮依旧在不断开火,炮弹也在不断击中后续漕船。 在城南的码头上,一箱箱弹药不断被运进甘罗城。 很快对岸清河县城的城墙上,一面旗帜挥动,正在从黄河驶出的漕船纷纷重新靠岸。 渡河的试探就这样结束。 “停下吧,告诉南岸这些人,扔掉武器投降就免死。” 徐巡抚满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拿出那卷诏书…… “备船,送我去北岸见邢都堂,我就不信了,他们北方官绅能受得了这个。” 他说道。 正文 第一八五章 让地主老爷尝尝工农的铁拳 徐巡抚渡河与邢玠会谈的结果是紧接着双方就休战了。 当然,邢总督的说法是打不过黄河…… 不是臣等不努力啊! 实在是逆党的黄河防线太坚固了。 那红夷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杜松等部骑兵虽然勇猛,但终究无法飞越那黄河天险,所以只能暂时在清河驻军等待时机再进攻。 反正就是停下了。 南下的两万骑兵,还有同行的三万山东军,全都在他们的统帅,总督山东河南军务邢玠带领下,在黄河北岸停下,然后无所事事的骚扰地方,不过诡异的是漕运居然畅通,从淮安北上的漕船依旧在渡过黄河,只不过肯定不会到京城。而同行的京营骑兵则转往临淮浮桥,直接在凤阳过淮河南下,然后在浦口渡江到达了南京,这支骑兵的到达也让南京终于有了真正的骑兵。 “这是把魑魅魍魉们都炸出来了吗? 杜松呢? 他不想捞银子了?” 得知了这个消息的杨丰说道。 “回大帅,杜松等人在第一次试探进攻时候,就死了两百多人,而且还被俘了五百多,守军的红夷大炮和斑鸠铳的确厉害。 尤其是那些红夷大炮,只要被打中的漕船几乎必沉。 他们也有些退缩。 徐成位承诺只要他们按兵不动,每个月给他们那两万骑兵二十万两银子,还放回了被俘的那些,连之前死了的都一人给一百两。杜松几个不想拼命死自己的亲信,每个月二十万也满意,邢玠还保证他们的正常粮饷不变,由他负责在山东河南等地筹措。 这样杜松等人一个月近三十万,他们自然按兵不动了。” 南下的京营骑兵第一镇总兵张彪说道。 他是原本神枢营千总。 杨丰对京营的改编就是把佐击,游击,参将这些统统踢出去,然后从千总把总这些里面,再筛选提拔起部分有能力的作为主要将领,而步兵里面混入大量戚家军老兵当主要军官,但骑兵里面就只能是原本京营的那些了。毕竟骑兵专业性更强,戚家军的那些步兵并不擅长这个,最终他把京城的京营整编成两个骑兵镇和四个步兵镇。 加上天津的一个镇,实际上就是七个镇。 这次南下他带来了骑兵第一镇,实际上总兵力一万骑兵,而且是真正全都有马的骑兵。 他的编制还是按照这时候的传统。 镇,就是总兵所辖,下面是协,一个镇前后左右四协,然后再加上总兵自己的中军所辖各营,实际上就是后勤辎重医疗这些,真正作战的一个协也就一千五百人左右,而协之下就是营了。 一个营三百多点。 和建奴的牛录差不多,实际上骑兵作战就是几百人一个作战单元。 再多就不容易在混战中有效指挥了。 总之一个骑兵镇的战兵辅兵加起来就是一万,其中最强的是总兵直辖的具装骑兵营。 一千重甲骑兵。 至少短期内,这种骑兵还是很有用的。 “他们这是玩寇的死性不改啊!” 杨丰说道。 这个结果也很正常。 杜松那两万骑兵堪比十八路诸侯,就是各大将门拼凑,他只不过是在后面各大总兵委托下,作为一个带队的而已,而这些家伙全是玩寇玩惯了的,不走临淮浮桥只是为了去打开淮安抢劫。这些混蛋南下的目的就是抢劫,而抢劫的主要目标就是淮安和扬州,毕竟这两地都是淮盐中心,随随便便抢一个,基本上就不虚此行了。 但现在他们却发现淮安并不好打,不拼上大量死伤连黄河都过不了。 而淮安这边徐成位又这么给面子,直接一个月给二十万两,那这个数字也足够他们满意了。 他们跟着杨丰南下的心理预期,也不过是捞个两百万。 两万骑兵。 捞个两百万真的已经不少了。 更何况还有邢玠给的。 这样只要他们在淮北保持进攻姿态,就能不用死人直接不停收银子,简直就是美得很,不怕这样一直在淮北待着。 至于这边…… 打仗哪有一定会打开的? 对方的红夷大炮一炮糜烂数十里,而且还有黄河天堑,他们这些北方士兵本来也不擅长水性,短时间打不开淮安也无可厚非,这种大规模战争打个一两年还不是平常的很。再说他们的主帅是邢玠,这种做解释的事情又不用他们管,他们只管把责任甩给邢玠就行。 而邢玠是绝对支持他们玩寇的。 尤其是万历的圣旨发出后,邢总督就更不会让他们渡过黄河了。 哪怕用银子栓,也要把杜松这些人栓在淮北。 绝对不能打通向南京的通道,就是确保淮东这一块在弘光朝廷手中,这样北方士绅就可以继续苟安下去,快快乐乐看着杨丰在南方折腾了,毕竟这样就等于南北隔断了。 他们有足够的理由。 至于万历的圣旨连理都不用理,大家的确都收到圣旨了,抗旨不尊当然是不行,比如废除藩王的俸禄什么的,这个肯定是要执行的,而且要认真执行。但收二分的火耗,这个是肯定不能执行,反正皇帝在江南,朝廷也不可能监督他们执行,他们的确接旨了,他们会遵旨的,但是他们也照样收百分二十的火耗。 怎么? 不行啊? 你皇帝在南京,难道还能来山东盯着我们? 至于士绅的地租…… 那个其实直接无视就可以了。 不过为了面子上好看,可以给皇帝陛下发个告示。 至于士绅不听,那地方官员也没办法,这种事情只能是督促,但要逼着他们去做也不可能。 地方官员哪有这样的执行能力。 总之,只要皇帝在南京,他的一切圣旨就全当放个屁,歌照唱舞照跳,快快乐乐在北方继续苟着,吃着瓜看着南方的恶斗,如果南方士绅能够围攻皇帝陛下成功,那这大明的天空也就晴朗了。这么好的事情,完全值得普天同庆,至于谁当皇帝反而不值一提,是万历也罢,弘光也罢,甚至京城的太子也罢,都是不值一提的,但如果万历打败了南方士绅…… 那就很尴尬了。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让杜松这些人南下。 “你去告诉杜松,就说我这里有五百万两,他想要就带兵过来,如果一个月内他们到不了南京,那这些银子就没他们的份了。” 杨丰说道。 “属下这就去见他!” 张彪笑着说道。 说完他赶紧告退离开了。 “玩银弹攻势,难道欺负我没银子吗?” 杨大帅恍如光头佬附体般,摸着他并不秃的脑袋傲然说道。 当然,杜松这些人能不能来,其实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之所以带着杜松这些人南下,就是为了捆绑住九边将门,然后确保九边的防御,而这一点靠的其实就是银子。目前九边基本上藩镇化,这些将门不存在玩寇这种事情,他们玩寇杨丰也不会多给银子,但他们想要守住地盘,却必须要有足够的银子,毕竟九边早已经无法自给自足。 粮食,盐,军火这些统统都得买。 这样带着杜松等人南下,让他们再捞一笔银子,基本上短期内就不用担心九边各镇缺钱了。 实际上他们防守九边并不难。 过去时不时搞个西虏犯塞,其实只是为了让朝廷继续掏银子而已。 至于他以五百万引诱杜松,其实就是为了看戏而已。 他这边挥舞银子让杜松过来,那边却要拼命拉住杜松,那就得看邢玠和徐成位能再掏多少了。 五百万哟! 就是这样便宜杜松这个混蛋了。 他这属于两头吃,能怎么玩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哈哈哈哈……” 杨大帅仿佛戏台上的奸臣般大笑着。 紧接着他走出了他的伯爵府。 这里实际上就是阅江楼平台,虽然这时候南京城内有的是可供他选择的,但他还是对这里情有独钟,所以让人给他在这个可以说俯瞰长江的制高点上修建了座小木楼,作为他的伯爵府。 当然,真正原因其实是夏天快要到了,而这南京城里就这个地方风大。 而且这里不仅仅是他的伯爵府,还是未来的炮台,他正在铸造八门三十二磅级别的巨炮。 铜的。 这一波抄家,还抄出了大量铜钱,甚至很多都已经锈蚀,估计还是明初积攒下来的。 那时候铜钱就是好东西。 毕竟朱元璋强制使用纸币,铜钱甚至很多地方禁止流通。 但现在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了。 另外再加上军火库里还有不少碗口铳之类铜制老式火器,杨丰直接全拿来熔了铸炮,他甚至连寺庙里的大钟都搜刮一空,统统重新熔炼然后铸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这八门炮弹重达二十四斤的巨炮。 然后把这些巨炮架在这里。 将整个江面完全覆盖在射程以内,毕竟短时间内这场战争还结束不了。 那么接下来南京就必然要面对上游下来的进攻,就像当年朱元璋在这里面对陈友谅的大军一样,或者又像太平军在这里面对清妖一样,实际上目前他的局面倒是很像太平军。镇江一带是包括两万多义勇队,现在已经改称团练了,甚至还在纷纷起一些好听的名字,比如常胜军之类,总之那边是这些团练再加上狼山镇总兵,吴淞总兵等部六万多募兵。 俨然江南大营。 北边是以扬州为核心的一万团练和三万被将领带着倒戈的新军。 再加上驻仪真旧江口的水师,俨然江北大营。 真的有了清妖的味道。 倒是上游目前只是那些地方官员组织的团练,不过弘光已经到达武昌,楚王暂时让出自己的王宫给他当行宫,兴都那边正在给他整理宫殿,未来皇帝陛下将以兴都为皇宫…… 幸亏大明有四个都城。 因为不用考虑北方的防御问题,所以郧阳巡抚董裕率领五万大军南下,很快他就会与湖广江西的各军会和,然后顺流直下剿灭前皇帝,不过为了照顾皇家体面,所以弘光朝廷至今不承认万历是真的。他依然是他的替身,是杨丰谋害了万历皇帝,然后弄了个替身荼毒江南,真正的万历已经死了,弘光朝廷为了一了百了,甚至给他连庙号都起了。 神宗。 而且昭告天下。 因为这边万历的圣旨也在昭告天下,所以两相对比之后,原本就尊奉弘光的各省统统毫不犹豫地继续尊奉弘光。 没有一个理睬他们前皇帝的。 甚至包括江西,湖广境内的那些藩王。 而周围的两广和云贵川,是否会明确选队站,这个还得等一等。 因为时间太短,还不足以让这些地方知道一切,不过他们就算知道了,很可能也不会立刻做决定。 毕竟…… 可以不交税啊! 不知道该交给哪个皇帝,那还交什么税啊! 各省税款留着自己用不香吗?尤其是广东,市舶司的一年四万两银子关税,留在自己手中不香吗? 好吧,这个数字真有点侮辱人。 总之未来的大明,正在向着北洋化大步迈进。 走下那道长长台阶的杨丰,紧接着登上了他的专用战车,这辆四匹马拉的战车甚至还是四轮的,站在车上的他直接拔出插在地上的红色旗帜,然后在头顶很招摇的挥动着,在他身后跟着的另一辆战车上,鼓手不断敲击着战鼓,伴随他的战车向前,他的吼声也在鼓声中响起…… “红巾军集合,该让地主老爷们,尝尝咱们工农的铁拳了!” 他的声音在城市中回荡。 然后那些居住在城北军户区的红巾军们,纷纷从他们的住处涌出,一个个亢奋的拿着他们的武器,跟随在杨大帅的战车旁。 他就这样不断向前。 然后更多脖子上或者头上系着红巾的士兵涌出。 很快在战车后面,一片红色的洪流形成,甚至还都打出了各自的旗帜。 “红巾军集合,所有逆民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来,跟我来,红巾军的战士们,杀出城去,让那些地主老爷们,尝尝咱们工农的铁拳!” 杨丰的吼声继续向前…… (麦收,一章,我都快晒糊了,三十一度晴天) 正文 第一八六章 五路屠江南 工农的铁拳…… 杨丰并没有夸张,他这次召集的就是工农队伍。 南京目前的各军成分混乱,新军,本地的卫所兵,被俘后吸纳的义勇队,北方南下的京营,全都挤在这座城市里面。 京营骑兵是他的嫡系,这个肯定是单独放在最重要位置。 所以这支骑兵直接驻扎皇城,负责保护皇帝陛下,或者说保护皇宫里面那堆积如山的金银,而他们的战斗力足够强悍,只要他们在皇城里面,杨丰就可以放心离开而不用担心后院起火。但对外作战就不需要他们了,很快南方就要开始进入梅雨季节,这些北方骑兵水土不服,真要是出去作战,说不定病死的比战死的更多。 本地卫所兵是南京城防守备军,不过他们本质是民兵,皇帝陛下撤销军户后以公社为单位组建的民兵。 不只是他们。 整个南京城内也都已经公社化。 一切仿照京城制度,皇帝陛下直辖应天城,各坊推选委员组建公社自治,开原伯为总理实际上管理应天各公社。 然后全民皆兵。 但这样的民兵没有对外作战的职责,他们就是协助京营城防的。 而新军和义勇队重新整编为南京京营,同样也是按照京城的京营编制,总共组建目前五个镇,因为都是步兵,所以每个镇一万五千人,总兵力六万,这个兵力的确少了些,不过装备精良士气旺盛。 这五个镇直接归总督应天军务杨丰统辖。 这才是专门对外的。 而这四个镇的组成就是工农,破产农民,佃户子弟,城市里失业工匠,周围山林里面的棚民,矿工,绝对的无产者,其中数量最多的是棚民,也就是失去土地的流民,其次佃户子弟,而且多数都是南京周围这些府,尤其是浙江山区和皖南山区的。 失业工匠则以环太湖这片工商业城市为主,比如原本苏州义勇队就全是那些失业的机工。 这时候苏州大半个城市都是纺织厂。 小的织户,就像个体户一样,家里有几张织机,一家人买棉纱织布然后再卖棉布买粮食,大的豪绅工场,这个就是真正工厂化了,甚至就是几百数千张纺织机的工场都有。 比如当年的徐阁老家。 那就是已经迈入大资本家行列里的。 同样这种大规模纺织业的环境下,失业工人就是必不可少的,因为人口众多土地都种桑棉,导致粮食供应严重不能自给,必须大量从江西湖广这些产粮区购入。这样那些工人,一边受士绅雇主的剥削,一边受奸商的压榨,那日子过的什么样,看看民国时候的上海纺织业就知道了。 包身工都是必不可少的。 当然,他们通常称为僮仆,顶着雇工名的奴隶,大明的普通士绅肯定无权收奴隶,但签合同的包身工不是奴隶。 哪怕徐阁老也就有权收十几个家奴,但这不妨碍他的工厂养几千和奴婢没有区别的女工啊! 童工更是必须的。 大英帝国都能把自己国家的四岁小孩送到工厂,凭什么觉得大明的士绅比大英帝国的绅士们更有节操? 四岁就不能干活吗? 大英帝国八岁小女孩都能拉煤车。 江南的问题和北方还不一样,北方其实有的是土地开荒,就是这些土地产量低,所以开荒之后不够交苛捐杂税的,但不收税就有开荒价值了。 但江南连开荒都没地方,而拥挤的人口密度,也必然出现这种大规模的无产者。 大校场。 “你们脚下无寸土,头顶无片瓦,你们的家里从没有隔夜粮,每天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想着怎么活下去,你们每天从不停歇,你们在盛夏的织布机前就像你们的织机一样不停转动着,在毒日头下除草,在随时都可能掩埋你们的矿洞里挖煤。 可你们的血汗都哪里去了。 你们为何每日不停,就像拉磨的驴一样不停,却始终只有永无休止的苦难? 为何那些地主士绅却可以锦衣玉食? 这个世道不公平,你们付出最多的辛劳,得到最少的回报,你们每天流血流汗,却要把自己收获的一切都给别人。 这不公平。 而我,来南京,就是要让一切都公平。 公平,公平,还是他玛的公平!” 杨丰在战车上嚎叫着。 他面前五个镇的京营在校场上排成巨大的阵型,而他的战车就在这些列阵的士兵面前不断向前。 “公平!” “公平!” …… 那些士兵们亢奋的吼叫着。 他们的将领,则在各自的阵型前默默看着,这些将领是旧的,包括四个总兵也都是。 戚金。 刚刚从北边逃过来的邓子龙,不过老邓是真正忠心的,他是纯粹因为对万历的忠心,至于其他的他不关心,这个老头属于那种愚忠,反正他不管万历做了什么,就是万历屠杀群臣他也照样忠于万历。这一点上其实也不只是他,在这个臣节的底线上,这些武将做的都比文官强,比如汪弘器,朱文达,吴惟忠这些都没有背叛万历。 哪怕这些人的家其实都在弘光控制区。 毕竟这也是个二十多年的皇帝,这些将领基本上都是在万历手下做到大将级别的,对皇帝这点忠心还是有。 茅国器。 陈烎。 这俩都浙江的,跟着吴惟忠来的。 剩下还有杨丰自己统辖一个镇,前面四个是原本的新军,他自己统辖的这个镇是义勇队拼凑,主要是两军战术不同无法混编,新军是戚家军战术,战车弗朗机鸟铳为主,义勇队是斑鸠铳轮射为主。前者机动性差,主要依靠水路,适合江南平原水网,后者适合山地,当然,前者也能山地作战,无非就是扔了战车换鸳鸯阵而已。 “邓老将军!” 杨丰喊道。 “末将听令!” 邓子龙赶紧上前,他都六十多了。 “你部留守南京保护陛下!” “呃,末将尊令。” “戚将军,你部向西进攻太平府,一直打到湖口为止,若遭遇逆党大军,则就地阻击以待后援。” “末将尊令。” “茅将军,你部向宁国府,一直打到徽州为止。” “末将尊令。” “陈将军,你部向湖州。” “末将尊令!” 各路的大军就这样迅速安排完。 而杨丰本人将率领直属于他的第五镇向镇江。 四路向外进攻,实际上还有第五路,那个是朱文达负责,他在江北还有三万新军,主要任务是向扬州。 不过这时候他其实主要防守。 因为合肥的新军已经北上,并且迅速切断了通往凤阳的大路,而凤阳同样已经转入防御,因为皇帝陛下的圣旨,导致原本弘光奔逃,江南指麾可定的大好局面瞬间逆转,一下子南京朝廷成了天下官绅的公敌。 所以目前这里真就是在被包围中。 就连和北方的联络,也只剩下泗州这一个通道,而且这个通道并不稳固,因为天长等地士绅也在不断搞事情。 甚至滁州都有士绅造反。 朱文达经历部下将领大量带着兵马倒戈之后,目前也就是能守住江北,这还幸亏杨丰发银子,否则这时候他手下都该跑光了,虽然他手下也是新军,但他很明显不可能和杨丰一样。这样他手下那些将领们,就很容易被收买,而且这些将领家也都在弘光控制区,对方拿出银子,他们带着手下,手下士兵又没经历过杨丰的妖法,当然就是听当官的。 “第五镇随本帅向镇江,杀,杀他个天翻地覆,杀他个人头滚滚,杀尽江南百万兵,匣中宝剑血犹腥!” 杨丰嚎叫着。 “杀!” “杀!” …… 士兵们亢奋的吼叫着。 紧接着他手中那面红色旗帜挥动,然后他脚下战车转向校场外面,而全是步兵的第五镇立刻跟随,无数旗帜在天空飘扬,战鼓声中喊杀震天,一万五千士兵杀气腾腾踏上了前往镇江的道路。 而校场上戚金等将领面面相觑,很显然也被开原伯的画风震撼了。 他们可都是传统的大明武将…… “他不会真想在江南杀个尸山血海吧?” 陈烎惊悚地说道。 “他就是喊喊而已,尸山血海是不会的,可人头滚滚就不好说了,这下子江南士绅可真要遭遇一场浩劫了!” 戚金感慨着。 “倒是颇为快意,老朽在军中近四十年,时常被气得想大杀一场,最好杀个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但可惜也只敢想想,如今老了,却不想还能看到!” 邓子龙颇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时候常胤绪走到他们身旁,四人赶紧给鄂国公行礼。 现在常胤绪已经恢复了当年老祖宗的爵位,常家其实中断很久,常遇春死后这个爵位没有被继承,他儿子常茂封郑国公,因罪削爵,紧接着常升封开国公,死于靖难,传说是涉嫌蓝玉案,但应该是谣传,蓝玉案有朱元璋钦定的逆臣录,里面没有常升。 至于这个怀远侯是嘉靖重新封的。 现在他作为万历身边最重要亲信,当然要给他晋爵了。 “诸位将军,陛下赐宴!” 他说道。 四个人面面相觑…… 宴无好宴啊! 正文 第一八七章 解放 当然是宴无好宴啦! 皇帝陛下赐宴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让他们学杜松啦! “皇帝陛下又调皮了!” 杨大帅看着手下的密报对此进行准确的评价。 实际上万历也没想瞒着他,整个皇宫都在他的骑兵控制下,皇帝陛下有什么能瞒过他的耳目,再说这时候又不是在京城,无非就是大善殿那么一个小院子而已…… 他在院子里和贵妃娘娘喝茶,都能被城墙上守卫的士兵看到啊。 所以这种赐宴就是公开的,只不过是故意等他走后,这样可以在他和这些将领之间制造裂痕。 但实际上完全不需要。 戚金这些人又不可能忠于杨丰,越是忠臣义士越不会与他一伙的。 毕竟他都把逆字贴在脑门,而且他那套皇帝与人民的理论,也早就已经传播开了,这种大逆不道的理论,早就已经给身上贴好标签,戚金这些人接受他的指挥也只是因为忠于皇帝。他是皇帝任命的总督应天军务,这些将领是忠臣,那么皇帝的任何旨意都必须执行,哪怕皇帝是要他们接受一个贴着大逆不道的标签的人的指挥。 这就是忠。 忠臣就是要这个样子。 但要说杨丰拉拢他们是不可能的。 能跟着杨丰的,只有已经被他妖法蛊惑成逆民的。 龙潭。 两军对峙。 镇江士绅当然不可能允许他荼毒自己的地盘。 所以他们是不会在镇江迎战杨丰的,炮弹落在城里可是毁的他们房子,同样杨丰到镇江乡村喊一嗓子打土豪分田地啦,那样也会很麻烦的。 最好的办法就是拒敌于家门之外。 所以龙潭就是战场。 这时候的长江和现代差别很大,从镇江向西到栖霞山基本上就是条直线的江岸,而北边从瓜埠山到瓜洲也是条直线的江岸,南北岸相距近十公里的宽阔长江,在枯水期变成无数浅滩沙洲芦苇荡,还有一条条错综复杂的水道,恍如一片广袤的迷宫。 而尊奉弘光的操江水师,就在北岸的仪真。 或者说就控制着这片恍如迷宫般的江面,当年金兀术就是被韩世忠堵在这里。 这里就是黄天荡。 而南边则是宝华山的数十里群山。 所以只要在龙潭到下蜀这段江边阻挡住杨丰就保住了镇江。 “大帅,敌军以龙潭巡检司城为中军,伪应天巡抚朱鸿谟为主帅,在龙潭巡检司城架上了红夷大炮,据说总共八尊,都是两千斤的,他手下五千之前从清流关撤回的义勇队。而正对咱们的是他们的前军,伪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两万,不过多数都是新军,但董承祺手下有一千精锐骑兵,是扬州晋商给他的。 这些是扬州晋商从九边雇佣的打手。 估计是想以骑兵冲咱们。 另外伪江南总兵彭绍贤以所部伏兵宝华山等着袭击咱们后方,他是浙江海盐人,手下一万新兵,但配给他五千义勇队。 至于江北的水师属下没能探听到。 不过必定就在江上隐藏,等待开战时候从咱们北边登岸。” 逆民之一,前镇江义勇队的小队长,现在的京营第五镇中军侦查营哨长汤斌骑着马跑到大帅面前报告。 他胸前红巾随风飘扬。 实际上这些原本的义勇队才是杨丰的真正亲信,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都渴望打回家乡去,然后按照杨丰说的,把那些土豪劣绅打土豪分田地,让他们的亲人朋友从此世世代代过好日子。也正是因为这种一致的理想,这些原本来自各府的义勇队员,全都团结在了杨大帅身边。 他们可以互相帮助,将各自的家乡全部解放。 好吧,就是这个词。 这个新鲜而且充满吸引力的词语,还是杨大帅教给他们的,解放家乡的信念让他们团结在了一起。 至于他探听到的这些…… 他带着一百多镇江本地籍的士兵溜回家,各自找自己家人分散出去打听,然后汇总起来就行,彭绍贤的确是伏兵宝华山,可姚斌自己家就是宝华山里某个小山村的,什么伏兵能瞒得过这些本地人?就是江北的水师他的确探听不到,那个超出他能力,但只要镇江西边这一带,他需要的只是发动群众,距离这么近,镇江这一带老百姓都知道南京的事情。 解放…… 解放的就是他们啊! “那就……” 杨丰沉吟着。 他前方敌军已经列阵,一千骑兵就在对面。 不过除了这一千骑兵之外,剩下就明显都是标准的大明江南官军了,董承祺是员老将,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手下就这一千骑兵顶用,既然杨丰没有出动京营的骑兵,那么他用这一千骑兵就足矣,因为杨丰的这些步兵,摆出了一个在他这种老将看来,明显可以用脑残来形容的阵型。 “那就别让乡亲们等久了,各军前进!” 杨丰紧接着下令。 他身旁战鼓立刻敲响,前方列阵的士兵立刻向前。 杨丰直接跳下战车,扛着他那面大旗走向前,迅速从列阵的士兵中间走出,一直走到了最前面。 “走的整齐些,别让人家笑话,营哨队所有主官全到最前面!!” 他举着旗帜喊道。 在他身后那些营长哨长队长甚至伙长们全都走到自己部下前面,他们一个个同样扛着旗帜,而在他们身后是排列成横阵的火枪兵。 甚至他们中间连长矛兵都没有。 这么短的时间,是不可能把他们训练起来的,无论西班牙方阵,莫里斯方阵还是古斯塔夫,统统都不是这么短时间能训练起来的,让这时候的他们在战场上根据指挥调动是会把自己搞乱的。而他们会的就是开枪,用斑鸠铳开枪,而且是倭国铁炮队的那种轮射,既然这样就让他们开枪好了。 对面的骑兵开始向前。 “停!” 杨丰喝道。 他手中旗帜左右挥动。 那些看着这面旗帜的军官们立刻停下。 紧接着他们后面的部下停下。 “准备!” 最前面的杨丰手中旗帜向上高高垂直举起然后垂直落下。 “准备!”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军官,都在对着自己部下发出吼声。 那些士兵立刻吹燃火绳,插上支架,然后架起他们熟悉的斑鸠铳,而那些军官紧张的看着他们的大帅,后者手中旗帜依然垂直,而远处那些骑兵已经开始了冲击,这些盐商的雇佣军们明显都很轻松,因为这边就是一个纯粹步兵火枪手组成的线列,连长矛都没有。 这样的阵型对骑兵来说就是送菜的。 事实上在他们看来,自己不用冲到跟前这边就得溃败,所以马背上的骑兵端着长矛呐喊向前。 这都是晋商和陕商从边镇雇佣的。 扬州这些北方盐商都有这种习惯,当年倭寇袭扰扬州,也是被这些盐商雇佣军打退的。 一千骑兵纵马狂奔而来。 所有士兵全都在颤抖,这是他们第一次野战…… “镇定,有我在!” 杨丰举着旗帜站在最前面吼道。 他的形象让士兵们安心许多,主将在自己前面和在自己后面,对于士兵来说完全就是两个境界。 骑兵继续接近。 很快已经进入也就两百米内。 “开火!” 杨丰手中旗帜骤然向前一指。 “开火!”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军官同时发出了吼声。 下一刻所有瞄准中的士兵,全都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一道道火焰喷射中一两重的子弹射向骑兵,虽然距离太远,但得益于骑兵的目标比步兵大的多,而这些斑鸠铳就算两百米也依然威力十足,所以仍旧有少数骑兵坠落马下,不过这没有影响他们的冲击。 反而他们在加快速度。 而在杨丰身后的士兵们则以最快速度接过身后递上的斑鸠铳,在硝烟弥漫中再次瞄准前方开火。 瞄准目标就顾不上了。 大概射向前方别打到天上就行。 而在他们身后接过斑鸠铳的士兵,则迅速给这东西枪口插上一尺半长的三棱锥。 紧接着第二轮射击完成,而骑兵距离已经不足百米,这时候那些士兵吓得都已经开始忍不住想跑了…… “打回老家,打土豪分田地!” 杨丰在枪声中吼道。 “打土豪分田地!” 那些军官们也在颤抖中吼叫着。 士兵们的士气陡然提升,面对着距离不足五十米的骑兵,他们又迅速射出了第三轮子弹…… 最可怕的一轮。 这样的距离支架火绳枪射出的子弹,几乎瞬间放倒了一片骑兵。 “防守!” 杨丰几乎已经毫无意义的吼道。 开完枪的士兵没有逃跑,而是发疯一样以队长为中心,按照他们这些天主要训练的战术拥挤起来,然后拿着已经插上三棱锥的斑鸠铳,对着外面竭尽全力伸出,而那些营长哨长队长们则把他们带矛头的旗帜指向前方。下一刻汹涌而来的骑兵直冲他们,但面对着这些寒光闪闪的三棱锥,还是本能般让开,同时在马背上用长矛刺向这些士兵。 然后他们带着狂奔的惯性,就像绕开一个个岩石的水流般从这一簇簇步兵中间冲了过去。 然而…… 后面是两个步兵协支起的数千支斑鸠铳。 正文 第一八八章 赤色风暴 “大江东去浪千叠,引着这数十人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真是千丈虎狼穴……” 混战的战场上蓦然响起杨丰的吼声。 那些在一匹匹狂奔而过的战马中,惊恐地收缩成一簇簇的士兵们,一下子镇定了许多。 尽管因为骑兵战马的阻隔,他们看不到最前面的大帅,但大帅的吼声证明着他与自己同在最前沿。 这就足够了。 对于士兵来说这就是军心。 而且这些士兵很快也发现,骑兵其实并不敢真正冲他们。 他们这样拥挤在一起,手中举着加上三棱锥后长度已经近七尺的斑鸠铳,就足够让骑兵避开。 后者手中长矛虽然都是丈二,但很明显对于狂奔的战马来说,这点长度差依旧是很危险的,冲击中刺杀的结果是刺死一名步兵的同时,自己也撞到那些向外的三棱锥上。除非减速停下然后靠近居高临下用长矛刺,但这些一簇簇的步兵里面还有那些军官,后者手中那些旗帜实际就是真正的丈八长矛,只不过带着个用于号令的小三角旗而已。 一旦骑兵停下对刺可刺不过这些丈八长矛。 更何况人家还有火枪。 真要停下谁也不知道对面什么时候喷出火焰,然后在近距离给自己致命一枪。 所以狂奔中的骑兵都很干脆的避开,从这一簇簇步兵之间的空隙冲过,在后面转向准备换弓箭。 然而…… 后面是第二道步兵线列。 杨丰的确没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让这些步兵学会在战场调动。 他玩不了古斯塔夫,玩不了莫里斯,同样也玩不了西班牙方阵,这些统统都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在战场上完成长矛与火枪的阵型转换。 但是一个简单的三线阵没有任何难度啊! 冲过去的骑兵一头撞上了后面密密麻麻支起的斑鸠铳。 紧接着密集的火焰喷射,硝烟弥漫的线列前,一两重的子弹狂风暴雨般横扫匆忙转向中的骑兵。 骑兵一片混乱。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不觉得灰飞烟灭,可怜黄盖转伤嗟。破曹的樯橹一时绝,鏊兵的江水犹然热,好教我情凄切。这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杨丰的吼声继续响彻战场。 在后面密集传来的枪声中,那些收缩起来的步兵里面,一些胆大的开始重新装填弹药,然后以同伴肩膀为支撑,对着周围混乱中的骑兵开火,这样近距离的射击精度极高,伴随着枪声,他们前方骑兵不断坠落,然后越来越多的士兵胆子大了起来,开始加入到射击行列。 不过那些盐商高薪豢养的骑兵也足够悍勇,部分陷入这个火力陷阱的干脆继续向前冲。 但也有很大一部分冲向侧翼的山林。 这片战场一边是江水,一边是山林,冲向山林就等于退出战斗。 而那些最悍勇的继续冲击二线步兵,然后二线步兵和一线一样,也在完成最后一轮射击后,迅速以那些队长为中心收缩成一簇簇,一些胆大的还在最里面对着骑兵射击。 骑兵还是从他们中间冲过去。 没有骑兵会真的去撞,面对一堆寒光闪闪的三棱锥避开是本能。 但后面是三线步兵…… 然后最悍勇的这些骑兵也放弃了继续冲击,他们的战马已经不可能再有最初的速度了。 “你们看,胜利其实就是这么容易。” 最前方站在一堆死尸中的杨丰,举着他那面旗帜转头对还在茫然中的士兵们说道。 后者的确很茫然。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周围散落的骑兵死尸。 这就赢了? 这就是传说中可怕的铁骑? “记住,只要你们不逃跑,骑兵就奈何不了你们,他们的弓箭射不过你们手中的火枪,他们的战马不会明知道前面是无数尖刺还往上撞,骑兵的长矛也没法和步兵的长矛比长度。 你们根本不需要害怕他们,只要你们不逃跑,胜利的就是你们。 重新列阵,该咱们向他们进攻了!” 杨丰说道。 那些士兵们迅速分开,然后像最初一样排列成横阵。 “前进!” 杨丰举着那面旗帜大吼声。 紧接着他迈步向前…… 头顶蓦然响起炮弹的呼啸,紧接着一枚炮弹落在前方,但因为距离太远,这些炮弹动能不足,只是在地上打出些泥土,而就在同时又有几枚炮弹落下,其中一枚正打在步兵中间,两个步兵立刻在血肉飞溅中倒下,杨丰却一手旗帜一手盾牌继续向前…… “红夷大炮在两里外,八尊红夷大炮就算给他们一刻钟,也不过是打出不到一百枚炮弹,能打中咱们的不会超过十枚,咱们为什么要害怕十枚炮弹?” 他边走边喊道。 那些士兵迅速镇定下来,一个个扛着斑鸠铳跟随着他们的统帅,连统帅都不怕这些炮弹,他们又怕什么? 他们就这样向前走了差不多三百米。 “停!” 杨丰喝道。 紧接着他手中旗帜挥动。 所有士兵立刻停下。 而他们对面的敌人已经开火,这些是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下的步兵,准确说其实绝大多数都是临时工,面对着走向自己的杨丰,他们只是在用弗朗机虎蹲炮鸟铳甚至各种火门枪,混乱的向着这边射击。但因为距离超过两百米,这些武器更像是为自己壮胆,哪怕弗朗机打出的实心弹,也一样无法击穿杨丰前面那块坚固的盾牌。 至于对杨丰部下的士兵,除非直接命中否则一样打不死。 实际上都没有多少能真正击中的,这些临时工说不定到现在射击的次数加起来都不超过十次呢! “准备!” 杨丰手中旗帜垂直上下。 背后一支支斑鸠铳开始瞄准,经历过战斗的步兵们稳稳的瞄准,他们的训练水平就远不是对面临时工能比,平日单纯的训练中,两百米距离已经有人能击中人形靶了。 “开火!” 杨丰手中旗帜向前一指。 身后所有斑鸠铳同时喷出了火焰。 紧接着那些士兵以最快速度换上新的斑鸠铳然后再次开火,他们就这样几乎都没注意看自己的对手,只是向着前方那片阵型连射三轮。 然后…… 他们的敌人崩溃了。 杨丰不到一个月时间的确训练不出真正军团,可是这些官老爷们不足一个月时间更不可能啊。 就是些临时工而已,能等到这边开火之后才溃败,这就已经对得起领的那点军饷了,其实别说是士兵,就是狼山镇总兵董承祺自己都在亲兵保护下逃跑,作为一个老将他其实根本也没把这些步兵算作士兵,在骑兵进攻失败后他就已经做好了溃败的准备。 “天哪,难道你们就是用这样的军队来抗拒王师吗?” 杨丰很有装逼风范的吼叫着。 在他身后那些士兵们一片哄笑…… “红巾军,进攻!” 杨丰紧接着大吼一声。 然后他举起盾牌,扛着红旗呐喊着开始了向前狂奔。 在他身后整个京营第五镇一万五千名士兵,全都和他一样呐喊着开始了狂奔。 无数红旗在天空飘扬,恍如席卷而过的赤色风暴。 最前方的杨丰加速到了极限,恍如狂奔的战马般在直冲向龙潭巡检城。 而城头上八门红夷大炮也在喷射火焰,他在炮弹打出的泥土飞溅中勇往直前。 在他身后看着这样场景的士兵们发疯一样吼叫着,也和他一样在炮弹打出的泥土飞溅中勇往直前,不过因为双方速度的差距,中间的距离也在拉大,但这反而更加让那些士兵疯狂,他们就像被什么支配般,无视了一切危险疯狂向前。 城墙上的红夷大炮继续开火,而那些使用斑鸠铳的团练也在开火,炮弹和子弹都在向着杨丰射击。 但他却如有神助般毫发无损…… 他太快了。 这些枪炮本来就没什么精度,其实不瞄准他,只是胡乱打说不定还能击中。 但越瞄准越打不中。 红夷大炮是用火绳做引信射击的,这个年代开炮前第一件事就是求神拜佛保佑别炸膛,当然不敢直接用点火杆戳。 而火绳枪同样也有很大的延迟。 真正瞄准一个高速移动目标的结果就是根本打不中。 而七百多米的距离,对于杨丰的速度来说就是一分多钟而已,那些红夷大炮都不够打第二轮的,他就这样在整个战场上数万人的瞩目中,一手盾牌一手红旗恍如猛兽般一头撞到了城下,紧接着他手中盾牌向上飞出,瞬间砸在城头,就在同时他纵身跃起直接左手到了女墙上…… 巡检司城。 也就是四五米高。 这点高度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弹跳而已。 可以说眨眼间他就站在城墙上,紧接着抓过一名倒霉的士兵,挡住射向自己的子弹,然后将死尸砸在火枪手中,转身以最快速度冲进城楼,一个红袍官正好一脸惊慌的沿楼梯迎面跑下来,他一把扯过直接甩出城墙…… “啊……” 后者带着惨叫声坠落。 而转眼冲上城楼的杨丰,无视那些吓得跪伏在地的士兵,直接对着城外晃动了红旗…… 正文 第一八九章 快跑啊,混世魔王杨丰来啦 “张福,解释解释,什么叫解放!” 杨丰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那些被堵在城内的团练。 外面的董承祺部倒是都跑了,但原本在这座小城堡里面的团练,却绝大多数没能跑出去…… 这个城堡太小。 而杨丰的进攻速度实在太快。 一万五千大军都跑疯了,绝大多数连进城都顾不上,再说就这屁大点小城堡转眼就冲过去了,然后就东西俩城门,把东门一堵全封在里面,而被封住的团练也不可能是那种血战到底的,一句缴械不杀全都很干脆的放弃了抵抗。不过他们仅仅放弃抵抗可不够,这些都是之前在清流关抵抗的,主力是松江义勇队,此外还有常州,嘉兴,湖州,杭州,广德等地的。 而杨丰手中这个镇的核心是苏州义勇队,然后再加上应天,宁国,徽州和金绍宁衢州严等地。 全是好地方啊! 整整齐齐一个都不能少啊! 只要收编这些团练,他就凑齐大明这片最富庶的土地了,剩下就是带着他们挨个府州县,把那些掌握最多钱财的世家拎出来放血。 “解放……” 第五镇第一协第一营第二哨哨长,原本苏州义勇队队长张福明显有些局促的看着下面那些团练。 “解放就打土豪分田地,把那些欺压咱们的地主,那些放高利贷的奸商,那些不给咱们工钱的东家,全都抓起来吊死,再把他们的田分了,把他们的银子和粮食也分了,让穷人全能吃饱饭!” 他喊道。 “这就是解放!” 杨丰满意的说道。 那些团练一下子精神陡然振奋起来。 张福可是标准的吴语,比杨丰的官话容易听懂,而这些团练至少一多半是吴语区的。 “真的?” 一个团练难以置信地站起身说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看他…… “我叫杨丰,就是那个混世魔王杨丰,那些官老爷们说的没错,对这些官老爷和士绅来说,我就是个混世魔王,我在顺天府已经这么干了,我在应天也已经这么干了,他们都是看到我这么干,才愿意跟着我的。我还要在江南,在大明所有地方都这么干,你们想不想以后都有自己的田地,你们想不想以后不用再受那些官老爷压榨,你们想不想世世代代都能吃饱饭?” 他吼道。 “想!” 那个团练第一个高喊着。 “对,想!” “打土豪分田地!” …… 剩下那些团练纷纷站起身高喊着。 转变就是这么简单。 李自成一句闯王来了不纳粮就横行天下,杨大帅的打土豪分田地可比闯王来了不纳粮狠多了。 “那就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来,跟我来,咱们去把那些土豪劣绅统统吊死!” 杨丰举着旗帜高喊。 说完他直接从城墙上纵身跃下,然后径直在这些俘虏中间穿过。 在他后面那些原本监押这些俘虏的红巾军不再管他们,直接扛起自己的斑鸠铳跟随着,有几个红巾军走到俘虏跟前,然后抱着一箱箱红巾向他们示意,那些俘虏看着这东西,很快就有人拿起来系在自己脖子上,而只要系上的那气质立刻就不一样了。 “都过来,把大炮运到镇江!” 城墙上的红巾军高喊着。 然后那些系上了红巾的俘虏们赶紧上城墙,把之前他们从镇江运来的那八门红夷大炮,再重新弄下城墙装上船往回运。 而此时杨大帅已经扛着他的红旗,带着城外重新集结的大军向前。 远处观望的董承祺继续逃跑。 杨丰带着他的大军也一步不停在后面追着,这家伙始终走在最前面,扛着他那面醒目的红旗。 汤斌则带着镇江籍士兵骑马在周围搞宣传。 沿途不断有躲避战火的百姓从山林水荡出来迎接他们,他们很快也为杨丰带来了彭绍贤那支伏兵的消息,后者明显是个聪明人,在确定就算出山袭击也白搭之后,已经带着部下撤往镇江,毕竟接下来最重要的是保住镇江。而且一些躲到江中的老百姓,还带来了操江水师的消息,这支水师已经西去,估计是想袭击南京…… “西去?” 杨丰颇有些意外的看着面前几个渔民。 “大帅,操江水师的战船两个时辰前就已经从仪真启程向西,他们走的是北边的江面,咱们在这边看不到。” 第二协第三营第一哨哨长宋乞说道。 他就是这一带的渔民。 而这几个渔民都是他的亲戚朋友,应该不会有内鬼的。 “这是要偷袭南京啊!” 杨丰立刻明白了他们的真正意图。 “大帅,要不要回师?” 李义说道。 他是第二协的统制。 目前京营的营及以下主官称长,但协的主官称统制,镇的主官称总兵,协这个编制本身就是明军里面的,以蓟镇为例实际上还有左右中三协,每个协负责一块防区,主将称协守副总兵,不过杨丰觉得这个不合适,直接改成统制,也就是旅级主官。 目前京营的各协统制多数都是戚家军的老军官。 第五镇四个协的统制,营长都是戚家军的老军官,但哨以下都是原本义勇队的那些底层军官。 “回师,为什么要回师,有陛下坐镇南京,咱们不需要担心那里!” 杨丰说道。 真不用担心啊! 真要是南京被攻破,皇宫当天晚上就得失火。 皇帝陛下有这个觉悟,所以完全不用担心那里,皇帝陛下会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的京城。 “走,继续前进,直接去镇江!”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呃,大帅,到镇江恐怕得半夜。” 宋乞赶紧提醒他。 这里是下蜀,他们都是步兵,到镇江的确得半夜。 “而且咱们从南京启程至今,已经走了八十里,还与敌军决战一场,继续走下去就算能到镇江,也筋疲力尽不能再战。” 李义说道。 “那么我们需要一种轻松而且迅速的行军方式。” 杨丰说话间看着那几个渔民。 其中一个立刻醒悟…… “大帅,给小的一个时辰,小的能给大帅召集最少两百艘渔船,就是一艘船装不了几个人,不过今晚江面风平浪静,若是在这里拆房子做木筏,也能装上士兵往下漂。小的和江上兄弟都能给大军撑木筏,咱们不用走江水深处,就在这近岸之处向下,到西津渡上岸,估计最多午夜时候到镇江。” 他说道。 “那就赶紧吧,打下镇江人人有赏!” 杨丰笑着说道。 剩下的就很简单了,这一带其实就不缺船,只不过因为打仗害怕被战火波及所以都躲到江里的芦苇荡中,这些渔民很清楚都在哪里,他们迅速返回江面召集那些渔船。而剩下的士兵们迅速伐木砍竹子,拆房子,这里还有官仓,所以房屋木料充足,而且这些士兵都是南方人,绝大多数其实都会水,撑船对于苏松常这些地方的人来说属于与生俱来的本能。 一个时辰后,无数渔船和木筏组成的浩浩荡荡队伍,就已经载着第五镇的一万五千大军顺流东下。 午夜。 西津渡。 “快,快,这上岸的地方有点远啊!” 杨丰颇有些焦急的催促着他部下的士兵们。 后者正在混乱的踏上西津渡的码头,而聚集在江边等待北上的各类商船漕船渡船全都拥挤着,船上的水手商贩们惊讶的跑出船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突然到来的士兵。甚至一些士兵来不及等着靠岸,直接撑着木筏靠上这些船只,然后踏着它们上岸,还有干脆就是直接跳下船,趟着江水上岸。 恍如指环王里的亡灵大军。 “大帅,这样不行,太乱了!” 李义颇有些焦急的喊道。 的确很乱。 他们的大军在长江上就像一片浮动的垃圾带般,还有因为实在靠不上岸到下游甘露渡的。 “不要管这些,所有人立刻跟着我冲,有多快就冲多快!” 杨丰喝道。 说完他扛起一个巨大的火药包,立刻向着镇江西门开始了狂奔。 后面李义颇有些凌乱的看着他们的大帅…… “快,都跟着,有多快就冲多快!” 他向着那些混乱冲上码头的士兵们喊道。 然后他也开始了狂奔…… 而他们的统帅因为速度太快,正孤零零一个人狂奔中。 这时候镇江城市规模不断扩大,早已经开始溢出,西津渡到镇江西门之间因为是京口闸所在,同样早就已经变成居民区和商业区,他就这样在午夜的街道扛着火药包狂奔着。在他后面是蜂拥而来的大军,不断有两旁居民被惊醒,一个个惊恐的在自己家门缝窥视着这支大军。 几分钟后杨丰到达西门,径直冲过运河上的小桥。 站在城门洞前的他毫不犹豫地点燃手中巨大的火药包引信,然后拎着外面的铁链子,将这个重达八十斤的庞然大物直接甩进了城门洞。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骤然撕碎了镇江城的宁静。 站在城门旁边的他捂着耳朵张着口,旁边城门洞如同开火的大炮般,向外喷射着火焰和碎块…… “快跑啊,混世魔王杨丰来啦!” 他扯着嗓子嚎叫着。 正文 第一九零章 太祖的凝视 嚎叫着的杨丰,一头撞进了正在喷涌硝烟的城门洞,又转眼间冲出到了主城墙下抛出绳索,跟野兽救美的金刚般瞬间站到了主城墙上然后直冲城楼,几乎迎头撞着那些混乱涌出的士兵冲了进去。 他双手齐出。 然后那些士兵混乱飞出。 一刻不停的他紧接着登上城楼,夜幕下的镇江城尽览无遗。 “打土豪分田地啦!” 他吼叫着。 而他身后的城外,最先到达的部下开始涌入瓮城,紧接着部分山民出身的红巾军士兵同样抛出绳索迅速爬上城墙,城内藏兵洞的守军也混乱的冲上城墙,双方立刻展开混战,但守军的数量其实很少,根本无法阻挡住源源不断登城的红巾军,很快就开始向着城下溃败。 而那些红巾军也追着他们冲下城墙。 紧接着主城门被打开。 外面的红巾军汹涌而入迅速淹没这座城市…… 这里其实没有几个守军,董承祺所部在高资镇等着阻击他,董总兵倒是想撤回镇江防守,但镇江这边主持军务的常镇兵备道彭国光拒绝,而是要他在高资镇继续阻击,避免战火波及镇江毁了士绅们的财产,至于彭绍贤这时候虽然在撤回镇江,但他很显然不会比杨丰更快的。 所以镇江目前就是新组建的镇江团练,另外还有彭国光从江阴带来的部分临时工。 面对汹涌而来的一万五千红巾军,这些渣渣们除了投降就是逃跑。 倒是镇江团练还试图抵抗…… “你们蠢吗?我们是来抄那些士绅的家,给你们分田地的,你们给士绅卖命不觉得下贱吗?” 杨丰站在城楼上喝道。 “兄弟们,都别给那些地主老爷卖命了!” 带着部下赶到的汤斌和那些镇江籍士兵同样喊道。 镇江团练们面面相觑。 “快上啊,咱们都是本家,你们莫要被外人哄骗!” 后面一个老乡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喊道。 “张老爷放你们高利贷时候,可想过你们是本家?他收你们七成租时候,可想过你们是本家,前年灾荒趁机逼着你们卖田时候,可想过你们是本家,咱们都是乡里乡亲,谁还不知道谁呀!” 汤斌笑着说道。 一个团练突然转身,毫不犹豫地照着老乡贤一枪,虽然他拿着的还是轻型的鸟铳,但这么近距离子弹依旧打得老乡贤猛然向后栽倒…… “老东西,这时候想起是本家了!” 他愤然说道。 然后其他团练也毫不犹豫地掉转了枪口。 后面那些仓促之间,带着家奴们赶来的本地士绅们全傻眼了,在那里眼看着这些团练手中鸟铳喷出火焰,然后一个个在枪声中倒下,剩下的也全都吓得忙不迭转身逃跑,那些家奴赶紧护着他们。 “杨四,你想自己继续世代为奴吗?” 汤斌喊道。 一个家奴愣了一下。 他手中的老爷明显有了不祥的预感…… “阿四,咱们是一家人。” 他颤巍巍说道。 “上次拿鞭子抽你的可是他,如今我们来了你就是一家人了,要是我们不在你还得照样挨鞭子!” 汤斌继续说道。 那家奴猛然将老爷一推,紧接着抬脚把他踹倒在地…… “兄弟们,不趁着机会脱了奴籍,难道想为奴到天荒地老吗?” 他喝道。 然后那些家奴们纷纷把他们手中的老爷推倒,几个明显有旧恨的还干脆骑上去饱以老拳,那些老爷们也再无往日威风,在这些家奴狂殴中,一个个哀嚎着不断求饶,仿佛一只只扭动的虫子。 明末江南的奴那可是真的奴。 实际上很多地方还有初夜权的…… “奴女未配聓,早破其瓜,妇未耦子,先割其鲜。” 这都是有记载的。 而且还有相对文明的,就像欧洲领主收初夜税一样的,佃户女儿许嫁人时候,先馈银田主,此名河例,不得不说我大明士绅在奴役方面也是天赋满满,在朱元璋当年那么多明确法律压制下,不过两百年就玩的如此彻底。不过这一点北方士绅也不差,河南士绅早就已经有权在佃户死后卖人家妻女了,至于鲁南苏北初夜权也属于常规操作。 “彻底玩烂一个好的制度,真的也就是一百年啊,这利益集团一旦形成,总是要在向下突破底线中越挖越深,然后一直挖到天塌地陷埋葬一切。” 杨大帅看着眼前奴隶狂殴奴隶主的场面感慨着。 而在他脚下,红巾军继续源源不断涌入这座城市,然后冲向一条条街道和桥梁完成对整个城市的控制。 他们几乎没有遭到任何实质的抵抗。 这座城市的官员在以最快速度登上一艘艘内河船,然后沿着通往南水关的府河也就运河在城内的分支,迅速逃离这座城市,沿着运河继续逃亡,只有那些本地的士绅,还在拼命试图抵抗,但他们却没想到,自己组织起来的家奴和团练们纷纷加入倒戈的行列,甚至一些家奴已经把他们奴隶主捆绑起来,在街道上押着展览…… 镇江就这样轻松拿下。 而就在此时,皇帝陛下正穿着一身金甲,就像他的老祖宗一样,再一次站在了阅江楼的平台上。 “这厮倒是会享福!” 皇帝陛下无语地看着杨丰那座小楼。 很显然这个地方的确比他的皇宫好,虽然这时候还没到夏天,但在皇宫里面已经有些闷热了,毕竟梅雨季节即将到了,但这里四面通透,清爽到甚至都有些寒冷…… “他连个丫鬟都没有吗?” 皇帝陛下很意外地说道。 “回陛下,开原伯都是与士兵一同吃饭,至于丫鬟的确没有,就是雇了个婆子每日过来给他清扫,衣服也是这个婆子洗,也没见他去过风月场所,自己也从不蓄私财。” 这里的守将说道。 “王莽谦恭未篡时,演戏收买人心而已。” 鄂国公冷笑道。 “回头给他找些女人,堂堂一个伯爵,岂能如此寒酸!” 皇帝陛下说道。 很显然皇帝陛下终于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能折腾了,这明显就是精力无处发泄啊。 给他多找些美女,让他沉沦在温柔乡才是正理。 真要是以后能用美女陷住杨丰,让他从此沉迷女色变成药渣,也就容易对付了。 说完之后皇帝陛下走到一尊巨炮前。 一群士兵正在为它装填弹药,其中一个士兵抱着比人头还大的炮弹,费力的走上台阶,然后放进它的炮口,另一名士兵拿着推弹杆,用力的将它直接推到了最底下。利玛窦则趴在大炮后面,拿着笔在计算什么,但一名军官很不客气的把他挤到一边,然后对着旁边一个木板,开始指挥士兵调整炮口。 在这门巨炮指向的前方江面上,无数战船正在逆流而来,最前面的那些大船不断喷射火焰,和江面上的水师交战。 这是杨丰铸造的二十四斤巨炮。 不过目前就铸造出这一门,这种级别的大炮铸造远比普通火炮复杂,因为涉及到冷却问题,成功率一向很低,哪怕欧洲熟练的工匠,铸造这种级别的大炮废品率通常也超过七成,体积太大,材料成分不够均匀,在缓慢的冷却过程中会出现内部的暗伤。 表面还看不出来。 只能造好之后装药试验,一旦炸裂就只能重新铸造。 最终这样一遍遍进行,直到铸造出经过检验合格的大炮,所以一门这种级别的重炮造价往往是普通火炮的几十倍,就是因为废品率太高,必须花很长时间才能完成。 杨丰也只是刚刚铸造出这一门合格的。 “行了!” 那名军官很快说道。 说完他将一小截引信插进点火孔。 “陛下,还是让他们开火吧!” 鄂国公说道。 “卿无需多言,朕如今背后就是孝陵,当年太祖高皇帝在此指挥大军击败陈友谅,朕又如何不能与将士们一同战斗,拿来!” 皇帝陛下傲然的向旁边一伸手。 一名士兵赶紧将手中的点火杆奉上。 皇帝接过这东西,俨然他老祖宗附体般,迅速将前面火绳戳在了引信上。 引信立刻被点燃。 常胤绪赶紧扶着皇帝迅速后退几步,其他人也以最快速度后退。 下一刻引信消失在点火孔,紧接着伴随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炮身推着四轮炮架猛然后退,然后被极粗的棕缆拉住,而前端炮口火焰和硝烟喷射,炮弹的呼啸划破空气。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江面,转向那艘敌军最大的战船,而那名军官还在念着数字,就在他数到十的时候,那艘战船上突然间仿佛被什么巨兽咬了一口般,整个船头几乎一下子都没了。 “陛下神炮一击命中,摧毁敌军旗舰。” 利玛窦赶紧拍马屁。 “哈哈,这也是太祖高皇帝保佑,将士们,继续开火,有此巨炮,何须畏惧!” 皇帝陛下很满意的傲然说道。 不得不说只要杨丰不在,皇帝陛下的心情都舒畅了,那自由的空气都香甜了许多。 那些士兵赶紧重新清理炮膛装填炮弹。 而那艘敌舰已经开始下沉…… 正文 第一九一章 公审大会 操江水师对南京的偷袭转眼失败。 不过倒也不能算完全失败,虽然他们没有登陆下关,但却在六合等地士绅箪食壶浆的欢迎下夺取瓜埠,并配合从扬州出击的团练,完成了对六合,天长等地的光复…… “光复?” 杨大帅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急报。 “这他玛脸皮真厚!” 他说道。 这是皇帝陛下送来的。 其实主要是皇帝陛下炫耀自己亲自发炮击败敌军的辉煌胜利。 另外也是告诉他,戚金等部已经无法继续向外进攻了,因为董裕的大军从武昌南下到达了九江,正在等着和江西北上的大军会和,后面是南赣的兵马,所以戚金率领部下到达采石矶布防,而原本前往宁国和湖州的茅国器和陈烎两部也不得不回防南京。 而江北朱文达部被包围在滁州。 事实上这时候南京也已经算是彻底被包围了。 而且不只是上游的董裕部,南边浙江军也已经北上,浙江巡抚刘元霖率军出湖州,在宜兴等地士绅箪食壶浆的欢迎下已经快进溧阳城了,杭严道伍袁萃指挥的另一路浙军进入徽州,已经和徽州新组建的团练一起在丛山关布防。目前整个南直隶的战局就是各路大军围困南京,而且万历明显在耍花招,他现在就是拉拢戚金等人收缩防御确保自己安全。 但是…… 坐视杨丰在东线孤军深入。 如果这时候杨丰战败,那么他还有戚金这些加起来近十万大军,还有能力确保南京并且和弘光朝讨价还价。 而且他还有北方。 虽然北方官绅一样恨他,但如果是合伙对付南方官绅的话,这些人说不定还能和他合作,毕竟邢玠还带着大军在淮北,但一切的前提就是,他在南京能够维持足够的实力并且继续得到军民拥护。 这一点最重要。 这时候的皇帝陛下已经明白了,军民的拥护才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他是肯定不能对杨丰下手的,因为军民拥护他的前提是相信他,或者相信他的那道圣旨。 但军民真是相信他吗? 人家相信的是杨丰! 可以说杨丰代表着他那和军民一心,只要他还和杨丰捆绑在一起,军民们就可以死心塌地支持他,因为有杨丰在他是不可能食言的,他敢食言也没用,杨丰会继续打土豪分田地的,大不了踢开他这个皇帝。但如果杨丰在东征过程中兵败身死,那么军民们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那时候他就是他们的唯一希望,然后他就可以和官绅集团谈判一下。 大不了修改一下之前杨丰搞出的那些。 说到底经历这场乱子,谁都明白过去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他要是真敢说在杨丰死后,彻底向官绅们投降,那南京军民一样会让他暴毙的。 甚至那些军头都不干。 杜松这些人现在是可以被收买,可文官们要恢复过去制度,他们一样立刻举起屠刀。 总之皇帝陛下现在就是固守南京,收买军心民心,然后坐视杨丰东征,暗戳戳幻想杨丰能够被雷劈死,自己以杨丰继承人身份,接过他的遗产,然后再以人民皇帝的身份和官绅谈判,最终彻底结束这场混乱,重新以中兴大帝身份继续君临天下。 人总要有幻想。 万一能成呢! 当然,对于他的这些小心思,杨丰唯有报以一笑了。 “押上来!” 他大喝一声。 此刻他正在镇江大市口一座新搭建的高台上。 而在他周围人山人海,整个镇江城可以说万人空巷,就连周围的房屋墙头屋顶都挤满了人,在高台周围是一圈维持秩序的红巾军,伴随他的喊声,大批本地籍红巾军押着一个个胸前挂着牌子的土豪劣绅走来,最前面的是没来得及逃走的知县,知府老爷跑的快,这时候估计已经到丹阳了。 后面是本地大户们。 他们就这样被押到台上面朝外跪倒。 周围一片亢奋的吼声,还有不少愤怒的朝他们仍乱七八糟,虽然臭鸡蛋什么的比较稀罕,但镇江这地方臭鱼烂虾还是不缺的,这东西也适合当武器,再来些死蟹就更凶残了。 然后整个台上一片恶臭。 那些官老爷和土豪劣绅们低着头,一个个战战兢兢不敢动,不过也有明显读书读傻了的…… “冤枉啊!” 其中一个老乡贤嚎叫着。 “冤枉不冤枉你说了不算,得人民说了算,他有罪吗?” 杨丰一拍惊堂木喝道。 “有!” 下面一片整齐的回答。 “呃,一一道来!” 杨丰说道。 “青天大老爷,小的是他家奴妇,小的女儿才十二就被他强要去作丫鬟,当晚就被他给祸害了,后来被他送给一个好友,小的后来听说,小的女儿被带走没几天就给折磨死了!” 一个女人哭着说道。 “禽兽!” 杨丰愤然怒斥。 “她是我家奴,自然我想怎样就怎样啊,这奴告主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老乡贤同样愤怒的吼道。 很显然他并不是因为这种事情被当众揭穿而愤怒,对于他们这种文人雅士来说这都是司空见惯,大家不就是收个小婢女吗,十二又怎么了,文人雅士不喜欢水灵灵的小丫头,难道喜欢那些老妪?至于被朋友看上割爱相赠,那也是真正的风流雅事,足够流传千古作为佳话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吗?这都能当做他罪行?简直太荒谬了?这还有没有王法了,这还有没有法律了,还奴告主,这简直是天理不容! 他真不是因为自己被揭发而愤怒。 他是因为这种在他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居然可以被当做他的罪行而愤怒。 “请圣旨!” 杨丰喝道。 旁边手下迅速把圣旨奉上。 “大明皇帝圣旨,废除天下奴籍,你要王法,咱就给你王法,如今她已非奴籍,可告你否?” 杨丰喝道。 “圣旨,哪里来的圣旨,这是假的,伪诏!” 老乡贤明显精神异常的嚎叫着。 他依然感觉自己无比正义,他没有罪,他出离愤怒了! “敢说圣旨是伪诏,简直大逆不道,就地枪决,家产籍没!” 杨丰喝道。 两名士兵立刻涌上前,迅速把老乡贤按倒,后者还试图挣扎,紧接着一个士兵举起鸟铳顶到他后脑勺就是一枪。 其他土豪劣绅吓得全瘫倒在地。 “下一个!” 杨丰喝道。 有了这个榜样,周围那些百姓瞬间激动起来,一个个开始控诉这些土豪劣绅们平日的罪行,说到底这个时代,那就没有什么真正好乡贤,排队枪毙都不用隔一个枪毙一个,直接挨个都没有冤枉的。就像大明朝的官员一样,出个海瑞那属于奇迹,大明朝的士绅出个好人也一样属于奇迹,既然是奇迹就不可能随随便便出现。 “什么?活埋佃户?就地枪决!” “勾结海盗?就地枪决!” …… 杨大帅的惊堂木不断拍下。 然后在百姓的欢呼声中,一个个修桥补路的好乡贤被按倒在台上,紧接着顶着后脑勺一枪,还有民愤极大的,连死尸都被愤怒的百姓拖下去,开始享受圆嘟嘟的待遇。剩下那些全都瘫在那里,哭嚎着向百姓求饶,求他们看在乡里乡亲的面子上放过自己,但很显然这已经不好使了,既然他们平日盘剥乡里乡亲时候也没考虑过乡亲,那这时候乡亲们为什么要饶他? 不断响起的枪声中,镇江城内一个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倒下,他们的鲜血流淌中新的时代就这样开始了。 “我等就究竟何罪,而使阁下欲灭天下儒生?” 一个还没被检举的乡贤愤怒的看着杨丰。 “不要胡说,我与衍圣公可是好朋友,何来灭天下儒生之说?至于尔等难道不是罪有应得。” 杨丰笑着说道。 “阁下何必哄骗一个必死之人?” 那人冷笑道。 很显然他也知道自己无法幸免于难了。 “我可没骗你,杨某行事光明磊落,决不杀无罪之人。” 杨丰说道。 “以阁下罗织之能,可有无罪之人?” 那人说道。 “那你说他们这些罪名是真是假?” 杨丰说道。 那人看了看那些打靶中的士绅…… “真!” 他最终还是黯然说道。 “哈哈哈哈,你不觉的自己很可笑吗? 你自己都知道他们的罪行是真的,却又说我杀他们不对?凭什么?就凭你们是儒生,就凭你们读书多?你们读书多就可以比别人多长一个脑袋? 杨某说的很清楚,我不杀无罪之人,如果没有人检举你,你就是无罪,我会放了你,可如果有人检举你,你有罪,那我就要杀你,我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两个字。 公平! 乡亲们,你们说,你们要什么?” 杨丰站起身吼道。 “公平!” 周围是响彻云霄的吼声。 “对,公平,过去我们乞求公平时候,你们不给我们公平,现在我们不再向你们乞求公平,我们要拿起火枪告诉你们,你们不给我们公平就去死,大老爷,时代变了,你们儒家那套愚民的东西没用了。” 杨丰说道。 正文 第一九二章 青天大老爷 实际上杨丰尽管搞得画风很狂暴,但却一直把自己隐藏在目前的道德体系当中。 也就是说他没有超出老百姓的接受标准。 他是个好人。 他真是个青天大老爷。 这时候的老百姓依然相信传说中的圣主明君…… 这一点也是必然的,以目前老百姓的道德观念,没有皇帝的共和国仍旧是无法想象的,皇帝统治他们属于天经地义,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不过是有个圣主明君,还有一堆青天大老爷,然后他们就可以吃饱穿暖。但指望他们有更高的觉悟是不可能的,这些在未来需要通过教育,尤其是思想上的启蒙运动,才能逐渐使他们明白皇权的本质。 但不能指望短时间内实现这一点。 这个过程甚至会很漫长。 说不定得几十年才能让他们真正觉醒,甚至有可能得上百年,这个事情真的不是一蹴而就。 那么此刻在镇江百姓的道德观念里面杨丰是什么人? 忠臣! 万里护驾,讨平逆党,高举圣旨,惩奸除恶。 这不是忠臣是什么? 关于他的那些谣言都是诽谤,他又没篡位当皇帝,他就是把南京那些官老爷全片了,也改变不了他是个忠臣的本质。 对于老百姓来说,真正的忠臣就是要把这些混蛋全片了。 人家是正牌大明皇帝封的开原伯总督军务,带着大军来讨伐逆党,他手中可是拿着圣旨,他在像老百姓幻想中的真正青天大老爷一样,在这里高举圣旨为他们主持公道,他不是忠臣,难道这些罪行累累的官绅是忠臣?至于打土豪那是合法的,因为这是对逆党的抄家籍没,当年太祖高皇帝就喜欢干这个,同样杨丰干这个只不过是恢复太祖时候的祖制而已。 此乃大明祖制。 连祖制都不合法那大明皇帝还有个屁的合法性。 分田地更是合法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大明的土地都是皇帝的,皇帝怎么处置当然都行,过去皇帝要圈占皇庄时候,老百姓不也要忍着,那时候官老爷和士绅们还都会劝他们忍着,怎么现在要分地主的田了,地主们就不能忍了? 忠臣如是乎? 他代表皇帝过来把这些犯罪的士绅土地籍没分给佃户有什么不对吗? 那些官绅再怎么造谣诋毁他,都改变不了他是奉旨行事的本质。 至于官绅说皇帝是假的…… 荒谬! 这么好的皇帝怎么可能是假的? 难道解放奴隶,打土豪分田地,让青天大老爷来救民于水火的皇帝是假的,反而那个纵容官员贪赃枉法,土豪劣绅盘剥百姓的是真的? 这怎么可能! 老百姓心中有杆秤,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清楚的很。 弘光时候为了组建团练,地方官员可是大肆搜刮,各种捐搞得民怨沸腾,可杨丰来废除苛捐杂税,废除丁银,废除徭役折银,所有老百姓以后只需要交田赋就可以了。 这么好的皇帝一定是真皇帝。 老百姓必须支持。 不支持这样的好皇帝岂不是傻子? 就像朱元璋时候他再怎么折磨江南的世家,也没有哪个能揭竿而起,苏州士绅脑抽在大街上高喊起兵,转眼被老百姓扭送官府,这就是真正获得了底层百姓支持的结果,那些上层的士绅再怎么挣扎,都必须面对这种陷在汪洋大海中的无奈局面。 镇江百姓心目中的大明天字第一号忠臣,就这样用一场公审大会,迅速完成了对镇江士绅的清洗。 然后是抄家。 金银留着送南京皇宫。 高利贷借据拿来,皇帝早就说了以后他替百姓还,不过既然放贷的多数都是被打靶的,所以也就不用还了。 土地籍没准备清丈然后分给佃户重新登记,不过目前暂时先自己种着,毕竟快要麦收了。 奴婢们看身份,以义子义女收的,分割房产店铺单独立户,属于种田农奴的直接分到自己的地,也可以恢复原本的姓氏。 正牌家属分给处房子按照人口给田地自己种田。 虽然全杀了的确是个永绝后患的办法,但杨大帅还是心太软,有时候他的确为自己不能和建奴一样快快乐乐屠城而苦恼,甚至就连李自成他都做不到,所以最后算了算,在镇江也就才打靶了一百来个。然后完成这场清洗的镇江,紧接着开始效仿京城推选公社,还是依照坊为单位,整个镇江城内十五坊…… 其实是十二,但有三个坊人口增长太快,所以各自分出一图,最终形成十五坊。 而城外是七个坊。 这座城市真的已经不小了,连城外都有七个坊,也就是说三分之一的人口溢出城墙范围。 这在江南是普遍的情况,这片土地上人口实在太多了。 镇江城这总计二十二个坊,各自按照职业推选委员,这些委员又共同组成委员会管理本坊,然后合起来组成镇江公社,直接听命于杨丰任命的总理。 实际上是他暂时兼职。 同时由他任命各局主官,因为短时间内没有自己的干部队伍,这些主官就是在那些委员里面挑选,但这不是定例,以后会从外地调来,短时间内只能这样先把地方管理体系建立起来。再说这时候就算从外面调,杨丰也没有可调的,除非从南京,但应天公社也是这样的官员,总共才上任一个月,就算调来也一样,还不如这些本地的。 这个问题得慢慢解决。 接下来他需要的就是在扩张中,不断建立一个个这样的公社体系,然后将这些公社体系内的官员互相调动。 这需要时间。 短时间内只能这样凑合一下。 而且这些被推举起来的委员,肯定是地方上有一定能力的,且不说人品是好是坏,但能得到别人支持,就代表着他有足够能力让人信赖,实际上因为最初感情都很纯粹,这些委员的人品绝对比旧官僚强。 这种推选的制度就算要烂掉也需要点时间。 这就可以了。 至于这样的官员最后免不了腐化…… 这个他也没办法,他很有自知之明,他没能力真正建立一个完美的体系,他又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他的真正目的无非就是在大明这个腐朽的基础上,在可控的范围内完成一场有限的变革,摧毁旧的利益集团,在摧毁过程中建立一个以自耕农为主体的国家。 至于这个国家顶着什么牌子并不重要。 有个皇帝也不重要。 万历只要继续这样在好皇帝的道路上努力,那么他也不介意保留这样一个国家的象征。 杨丰是不会做皇帝的。 他只需要让皇帝陛下噤声就行。 但是,最重要的一定是自耕农为主体的。 明末谈其他的都没用,什么工业化啦,大明就是工业化太高,但凡江浙经济作物全铲平改成水稻,说不定还不至于亡国,也别指望海外贸易,海外贸易带来的白银只会加剧通货膨胀,而海外贸易肯定带不回粮食,倭国同样饥荒,朝鲜也是饥荒。 东南亚的确可以一年三季,但最好的水稻产区爪哇岛上也就百十万人口。 更别说落后的农业技术,时不时的洪灾,瘟疫全都会减产。 就他们产出的余粮能养活大明饥荒中的一个城市吗? 大明有这个世界上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口,把这时候整个世界能买到的余粮全弄来都养不活一个饥荒中的陕西。 更别说在海外的粮食采购,运输,甚至对土著镇压,全都需要巨额投入,有可能投入比产出还低。 真的。 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后就撑不住解散了。 强盗公司都能破产。 唯一的办法就是大规模移民过去,利用大明的农业技术搞开发。 好吧。 这的确是看似合理的。 但英国向北美第一批移民一万多人二十年后还剩下一千,那还是环境相对好一些的北美。 更别说东南亚这种瘟疫遍地的。 像北方饥荒重灾区西北的人口迁移爪哇岛,第二年不死一半绝对是老天保佑。 实际上他们就是迁移到云贵,都照样撑不住。 李定国,马进忠这些西北南下的悍将,基本上全都早早病死,说到底还不就是适应不了南方的气候。 相反内部的均田地自耕农化才是成本最低的。 不但成本最低,而且还能在这个过程中,建立更加有效的政权体系,然后再推广新作物,肥料,农业技术,建立更加系统的救灾体系,开拓新的食物来源比如捕鱼之类,大规模鼓励开荒,哪怕这些荒地产量低,但只要数量足够多,终究能够收获些粮食。 大不了种些更适合的。 比如高粱。 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把原本的利益集团清理掉,让那些寄生在土地上的士绅集团死翘翘。 他们的罪恶反而不重要。 但没有他们最重要。 杨丰就这样在镇江开始杀气腾腾的改造。 而就在同时,他的敌人们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恶魔的真正可怕,就在杨丰改造镇江的时候,整个江南的官绅也动员起来,一场以诛杨为最终目的的士绅总动员也开始。 正文 第一九三章 温柔陷阱 就在杨丰改造镇江期间,各路大军开始形成对他的合围。 浙江巡抚刘元霖亲自率领三万大军进抵丹阳,从镇江逃出的常镇兵备道彭国光也迅速纠集包括彭绍贤部在内的两万大军固守丹徒镇,加上董承祺部在高资镇,江北督师陈荐亲自坐镇京口,各路加起来总计十万大军,把镇江城完全包围起来。 甚至操江水师都到了。 然而…… 全是渣渣。 杨丰自己都没亲自出手。 李义带着一个协和一万民兵出击,董承祺在操江水师的支援下,总共坚守不到半个时辰就弃高资镇,然后南逃丹阳。 他又不傻。 杨丰在的日子才是好日子。 作为一个久历边镇的老将他是深谙玩寇之道,这段时间江南士绅都快把他当祖宗伺候了,他一个过去的粗坯能有这样待遇,还不就是拜杨丰所赐,要不然江南这些世家名门哪个会正眼看他? 这时候越败退越有价值。 因为他的败退意味着周围士绅更加恐惧,他们越恐惧就越会给他送银子。 所以一直跑到丹阳的他,只是被刘元霖略微责备了几句,他和他那支宝贵的骑兵却立刻成了宝贝,不但直接被甩了十万两犒军银,而且军饷还加到了每个月五两,连他自己都被丹阳士绅馈以美女。刘巡抚虽然带了三万大军,但其实多半都是在浙江雇佣的临时工,浙军的确战斗力还行,但问题是之前为弘光拼凑江北防线时候,能打仗的都被抽走了。 吴惟忠,茅国器,陈烎这些都是浙江的。 剩下本来就是些渣子了。 这种情况下董承祺的这支北方骑兵,和他这样一个在北方熟悉军务的老将当然就很重要了。 击退董承祺部之后,杨丰和南京的联系恢复。 紧接着他亲自出击丹徒镇,彭绍贤手下的团练在杨丰部下那些原本团练引诱下兵变,彭绍贤以亲兵护卫着彭国光弃城而逃,一直逃到孟河城才停下,幸亏董承祺部骑兵出击,否则李义的前锋都能一直追杀到常州,不过这两战之后周围的这些敌军全都老实了。 直接龟缩起来,任由杨丰在镇江外围清丈田产分地。 这时候南京的防御圈也确立,陈烎部驻守句容,茅国器部驻守溧水,戚金部驻守采石矶,邓子龙部守卫南京城,江北朱文达部依然控制滁州,凤阳守备太监杜用率一万人从滁州南下,和水师一起控制江浦,后者和阅江楼的巨炮一起锁断长江…… “可惜臣没在此目睹陛下杀敌风采!” 杨丰站在巨炮后面适当的吹捧了一下皇帝陛下。 “若非卿铸此炮,朕又如何能有与将士并肩杀敌之机会。” 皇帝陛下赶紧吹捧他。 然后两人很默契的哈哈一笑,一时间尽显我大明君臣一心。 “陛下,臣此番赶回就怕这南京出事,如今一看有陛下坐镇,那就是铜墙铁壁一般了,原本想着臣与陛下到这南京,就能轻易解决逆党,却不想逆党竟然如此冥顽不化,但这兵连祸结,已失陛下本意。”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疑惑地看着他。 “开原伯,若阁下早明白这些,那又何至于闹到如今?” 常胤绪怒道。 “鄂国公说笑了,我只是奉旨行事,你这是指责陛下吗?” 杨丰说道。 “呃,鄂国公且勿多言!” 皇帝陛下赶紧呵斥鄂国公。 “陛下,臣觉得这仗打来打去也不好,如今陛下已经驾临南京,咱们南下之意至少已经完成一半,而潞王终究也是陛下亲弟,这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的? 继续这样兄弟相残,圣母皇太后在京城也难过。 不如陛下下一道弭兵之诏,暂时各军皆停止交战,然后请潞王派人到南京来好好谈谈。 这也是成全陛下兄弟之情。” 杨丰说道。 “呃?” 万历,常胤绪,李贽等人全都愕然的看着杨丰。 这家伙吃错药了还是拿错剧本了,这种话居然能从他嘴里说出? “陛下,臣此乃真情实意。” 杨丰笑着说道。 他当然不可能是真情实意。 其实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快要开始麦收了。 接下来的这几个月是江南农业最重要的几个月,麦收,插秧,一直到秋收之后播种,可以说整个江南的农业全都集中在这几个月,这段时间他是不准备打仗的。而且不只是这一次,以后这个时间段他都要避免作战,另外他连下南京和镇江后,目前也感觉扩张过快,急需一个稳定的时间来整顿内部,所以要万历出面主动提出停战。 “你要打就打,要停就停,他们难道就能听你的?” 常胤绪怒道。 “他们可以不听啊,可他们又打不过我,若是真打,再有半个月我就能进常州城,更何况长江控制在咱们手中,他们有资格拒绝吗?” 杨丰说道。 常胤绪立刻无言以对了。 的确,虽然目前看似各路大军合围镇江,但实际没有一个敢进攻的。 上次龙潭之战已经让各军清醒了,真正战场上他们打不过杨丰,甚至真正战场上他们最主要敌人都不是杨丰,而是自己部下的士兵,带着一群随时可能倒戈的士兵,迎战一个堪称万人敌的猛将,还有一支强悍的军团,这完全就是自寻死路。 皇帝陛下和他过去的这些封疆大吏们,其实一直保持着秘密联系。 只不过是通过常胤绪而已。 所以常胤绪很清楚,以陈荐为首的下游督抚们,这时候其实也在害怕,杨丰展现出的破坏力太强大,他们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敌人,本身万人敌不说,那煽动之能简直让他们瞠目结舌。而且深谙挑拨绅民关系之能,最擅长打太祖牌,左手圣旨右手大诰,蛊惑愚民纷纷化身逆民,简直就像是有妖法般,那妖法使出瞬间刁民就疯狂如野兽。 迎着骑兵不退啊! 官老爷们其实也都有自知之明,他们很清楚自己手下军队是什么水平。 能接敌而逃真已经是上勇了。 更何况杨丰还有一个重要法宝,就像他说的,长江被他控制着,这段时间苏州已经出现粮荒,甚至连刁民抢粮都有了,苏松常一带种棉花种的粮食根本不能自给自足,全靠江西湖广的运输,没有上游的粮食供应,用不了多久这一带就得饥荒。 然后就是内乱。 而且这一带的棉花供应也开始紧张。 苏松常不是光靠本地棉花,运河上从北方带来的棉花也很重要,尤其是鲁西南运河沿线都是棉花产区。 然后走运河到苏松。 同样上游的淮河沿线及支流也是棉花产区。 杨丰锁断镇江,这些棉花也被堵住,虽然运河还有芒稻河和白塔河两条入江通道,南边也有多条入运河通道,但这些运力和京口没法比,甚至白塔河还是只有季节性通航的,这时候杨丰提出谈判,对于江南士绅来说真就是天上掉馅饼般的好事。 他们可以在这期间继续赚钱,然后重新整顿他们的军队。 “卿真是用心良苦,既然卿有此意,那朕就下这个弭兵之诏!” 万历说道。 “陛下圣明。” 杨丰笑着说道。 实际上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给北方运输粮食。 虽然顺天府经过改造后,粮食产量已经大幅增加,但要说完全自给自足也是不够的,而且宣大这些地方也需要粮食,去年是因为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为了祸水南引,所以尽量保证京城的粮食供应。毕竟如果京城粮食不足,那杨丰最简单的不是下江南,而是在北直隶和山东打土豪,把士绅囤积的粮食榨出来,这种情况下他们需要保证京城粮食供应。 更何况还能赚钱。 但今年就很难说会怎么样了。 双方暂时和谈,然后他从南方向北方运粮。 这一点和杜松等人利益上是一致的,他们会在这个问题上支持,而且这场战场拖的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好处。 一个月三十万的好日子当然要拖久些。 所以漕运会保持畅通,只不过原本的漕运变成商运,另外再加上海运一起向北方运粮。 至于得不到税粮,这个真的不值一提,他在皇宫里屯着几千万两白银还怕没有上门送粮食的?敌对是敌对,生意是生意,英荷打出脑浆子,也没耽误荷兰商人在伦敦买英国人的战争债券是不是,为什么大明的商人就更有节操? “不说这个了,卿如今从镇江凯旋而归,正好也处理一些私事,朕看卿至今未能成家,虽说为卿择一良妻还需要慎重,但也不能使得卿身边至今连个伺候的没有,皇贵妃在这些天为卿挑选了些好人家的女子,卿可到宫中看看是否合心意。” 皇帝陛下说道。 “呃,臣何敢劳皇贵妃费心?” 杨丰愕然道。 “皇贵妃视你如兄弟般,这种事情理应替你想着,卿为朕在外出生入死,朕又岂能使卿继续孤身一人。” 皇帝笑着说道。 这个温柔陷阱才是对付杨丰的最好办法啊! 男人嘛! 皇帝陛下就不信一堆美少女还捆不住他那颗狂野的灵魂。 正文 第一九四章 榨干计划 皇宫。 “看看吧,看中哪些就带走,用不着跟本宫客气!” 皇贵妃斜倚短榻,颇为妖娆地指着前面一片美少女。 真的是一片啊! 至少一百多水灵灵的美少女站在那里,一个个身上花枝招展,就像一百多棵柔嫩的各色郁金香,在绿色的田野里随风轻摇,俏丽的脸上一双双渴望的眼睛羞怯怯看着杨丰…… “这南京勋贵们苦心调教,才养出这些俏佳人,自己都还没来得及享用,如今可是便宜你了。” 皇贵妃说道。 好吧,这是南京勋贵团家养的佳丽们。 这年头有钱人都这么玩,而南京这些勋贵们更是登峰造极,他们都是真正有奴婢名额的,买些资质好的小女孩,然后从小养在家里,专门教她们琴棋书画甚至各种专门技术,最后拿来自己享用,送礼,或者专门用来装逼,其中不乏想象力丰富的都专门用特殊方式喂养,比如从小只喝奶什么的。 在这个娱乐方式或者说装逼方式匮乏的时代,有钱实在没处花的这些豪门显贵们,只好在这些方面攀登高峰了。 当然,现代也有。 毕竟有些事情属于本性。 但现在南京勋贵团几乎全完了,虽然爵位的确多数保留,但都是些几岁的小孩在继承,继续养着她们以后用来当奶妈吗? 更何况他们也没钱养了。 一家就那几千亩地还被限定了地租,过去的俸禄也没了,除了本身居住的府邸,其他房产如园林之类统统都没了,就连过去的生活标准都不可能维持,一个个都忙着遣散那些家丁仆人车夫厨子之类,怎么可能还有钱养她们。 所以鄂国公出面让这些勋贵献给了皇帝。 实际上是卖给,毕竟南京勋贵们现在都缺钱,名义上是给皇帝用来充当皇宫的宫女,南京皇宫太监不缺,但宫女的确没有,不过实际上就是准备给杨丰布置温柔陷阱,用来榨干这个家伙。 皇贵妃亲自负责主持这个榨干计划。 当然,她的真正目的是把这些美少女全弄走,别留在这里抢她的生意。 “看看这些水嫩的俏佳人,一下子就想起我年轻时候。” 她继续感慨着。 “皇贵妃如今依旧倾国倾城。” 杨丰说道。 “哈,说的都那么言不由衷,嘴上夸我,眼睛却看着对面,连装都不会装。” 皇贵妃鄙视的说道。 “皇贵妃,我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杨丰说道。 “对!” “那我全要!” 杨丰看着一百多美少女,很有气势地双臂一张说道。 “哈,你倒是胃口真好!” 皇贵妃鄙视的说道。 “您就说行不行吧!” 杨丰笑着说。 这样的好事当然全要了,虽然这些美少女都太小,拿来享用是不可能了,但好在她们还可以做别的,弄个大宅子圈在里面,然后杨大帅亲自负责,相信很快她们就会获得新生,然后开始快乐的生活。而且也可以借此展现自己想停战的诚意,让外面那些被他压迫的喘不过气的家伙,对未来能有些幻想,毕竟他都开始沉迷女色了。 这样就明显不像是准备继续折腾下去的。 一百多个美少女在周围,还有精力出去搞什么打土豪也未免太夸张了。 “行,你全要就全给你,不过你那个小楼应该容不下这么多吧。” 皇贵妃说道。 “那您再给赏赐一处宅邸呗!” “你倒是不客气,还好本宫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自己看着挑吧,这些都是上次籍没的勋贵家园子,你看着喜欢哪处就要哪处。” “那我还是全要呢?” “那就全给你,左右这些园子也都没什么用。” 皇贵妃很干脆的把手中一摞画好的图都给了他。 杨大帅心满意足的拿过这摞图,象征性的感谢了一下,然后朝那一百多美少女一招手…… “来来,都跟我来,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 他说道。 美少女们一片羞涩。 然后他就跟牧羊人带着羊群般,带着浩浩荡荡的美少女队伍走了。 皇贵妃继续斜倚在短榻上,看着他们消失在自己视野,然后皇帝陛下和杜用的身影从她后面走来,杜公公是专门过来充当皇宫总管的,因为目前南北两京事实上已经被隔断,皇帝陛下在南方能信赖的大太监也就还剩下他了。 “我就说嘛,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哪有不吃腥的鱼,万岁爷早就该这么办了,要是在京时候早早把皇长女配给他,说不定他还能真给万岁爷办事。” 皇贵妃说道。 “哼!” 皇帝陛下冷哼一声。 他也想啊! 他早就想把女儿塞给杨丰了,可人家已经拒绝了,他总不能继续硬塞吧! 他不要面子吗? “万岁爷,他既然已经开了这个头,想来以后也就很难再控制住了。 这种事情只要上了瘾,哪还有能脱身的。 以后奴婢再给他继续找些女人,这江南就不缺这样的,有钱人家有的是养着的,就是这样用女人捆他一辈子,也只是举手之劳,他说到底就是个山林出来的野人,还不知富贵日子该如何过,只要让他尝到了富贵滋味,就像那些被喂养的野兽般,习惯了张嘴就来的美食,如何还有狩猎的凶性?” 杜用陪着笑脸说道。 话说杜公公一个太监能懂这些真的很不容易啊! “朕也不是想对付他,说起来这大明江山积弊已久,有他这样一个出来砸烂那些陈腐之物的莽夫也是好事,不过就算如此也终究得有个限度,他能就此收手也算悬崖勒马。 这富贵朕还是要给他的。 说起来他虽然罪行颇多,但终究也是有些功劳的。” 皇帝陛下满意地说道。 当然,主要是弄死杨丰的成功率太低,如果他能沉迷美色无害化,那就让他继续沉迷呗。 “万岁爷圣明!” 杜用赶紧说道。 而此时杨丰已经带着他的美少女队伍,登上了一艘艘小船,然后驶出皇宫就像展览般在南京城内缓缓向前,因为旁边就是洪武街,所以很快就聚集了无数看热闹的,不过那些逆民们对此没有感觉,反而都在真诚的为大帅叫好,这种从皇宫里成船往外拉美女的壮举还是很霸气的…… 利玛窦也在人群中。 杨丰还和他举手打招呼呢! “就是这个人知道欧洲的事情?” 利玛窦身旁,另一个穿大明服装的鬼佬说道。 利玛窦微笑着和杨丰打招呼。 “这的确很让人费解,但他的确知道很多欧洲的事情,而且应该不是从我们这里,毕竟我们不可能在这里提火刑柱,也不会提猎捕女巫,可他不但知道这些东西,甚至还知道阿维尼翁之囚。” 他说道。 “或许他与荷兰人有联系,北大年的福建商人与荷兰人都是一伙的,如果他曾经去过北大年,很可能从荷兰人那里知道这些。” 那个鬼佬说道 这是刚刚到南京的郭居静。 “也就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否则只能是魔鬼告诉了他。 但不管他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他都是一个可怕的敌人,我们想要在这个国家立足,就必须得想办法解决他,他不仅仅知道我们的事情,对欧洲各国的情况也很清楚,同样对海外贸易和殖民很有兴趣,我实在不敢想象,这个庞大帝国一旦踏上海外贸易和殖民的道路,对于我们来说是多么可怕的。 在东方没有人能抗衡这个庞大的帝国。 他们有比整个欧洲还多的人口,几乎世界上绝大多数的财富,他们的大炮和火绳枪制造的和欧洲一样好。 甚至比欧洲更好。 如果他们像两百年前那位皇帝一样,打造一支强大的舰队,那么好望角以东就没有欧洲国家的容身之地了,无论西班牙葡萄牙还是那些信奉异端的荷兰人甚至英格兰人,统统都得在他们的阴影下颤栗,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维持这个帝国的内战,避免他们向外。 你这次回澳门,一定要让他们明白,帮助浙江和苏松那些官员就是帮助我们自己。 他们需要新的武器,那就给他们新的武器,他们需要佣兵训练军队,那就给他们佣兵。 而且不仅仅澳门。 你还得去马尼拉,告诉那里的总督,还得去果阿,也告诉那里的总督,甚至给梵蒂冈写信。 还要让梵蒂冈派更多人过来,带着欧洲最好的新知识。 我们还得获得这位皇帝的信赖,他喜欢这些,我们要帮他制造地球仪,绘制世界地图,给他望远镜,给他翻译书籍,矿冶全书,几何原本这些统统带来,不用害怕他们学会这些,他们的矿冶技术比我们更好,他们也有自己的数学家,但这些却可以让皇帝陛下喜欢我们,让我们的人到他的宫廷之中。 他也需要对付这个人。 我们要让皇帝陛下依赖我们,信任我们,接受我们的一切。 那时候我们会成为他的红衣主教,那时候就算想让这个帝国沐浴在神光辉下也轻而易举。” 利玛窦说道。 郭居静立刻庄严的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正文 第一九五章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魏国公东园。 其实就是白鹭洲公园。 至于瞻园是徐家魏国公府的附属花园,和徐家的魏国公府一样都是太祖所赐的,这个还是得给人家留着。 其实瞻园也不是徐达修的,只是那块地属于太祖所赐。 明初勋贵各种制度极其严格,自己有多大花园都是限定标准的,哪怕给了地也不能擅自修建这种园林,这属于违制。 瞻园是第六代魏国公徐俌时候才开始修建的。 徐家从徐俌开始,在南京城内及城外修了一堆园林,瞻园也就是西园,这座东园,莫愁湖,南园,北园等等,总共加起来十座,不过并不是单纯魏国公名下的,实际上分属徐家其他子孙,这座东园也不是徐弘基名下,但既然是抄家籍没当然不会管别的,徐家只保留魏国公就行了。 剩下统统抄了。 最多给他们保留居住的宅第,但这种园林是必须籍没的。 然后这些园林又随着皇贵妃手中那摞图,一起转成了杨丰所有。 此刻在这座园林里面的一片临水的绿草间,一百多美少女正席地而坐,一脸羞涩的看着杨丰…… “都脱了!” 杨丰说道。 美少女们羞涩地看着他。 “听到没有,赶紧把鞋都脱了!” 杨丰拎着根柳树枝说道。 美少女们只好一个个脱下鞋子,露出散发脚汗味的袜子。 “再脱!” 杨丰手中柳树枝一甩。 美少女们赶紧脱下袜子露出里面包裹严实的脚。 虽然驴蹄子是不可能的,但像她们这样年纪的裹脚也是必然,就是裹得程度轻只是让脚尽量纤细小巧,但驴蹄子这种夸张的审美,至少大明朝的目前还没达到。至于明朝文人文章里的三寸金莲不过是修辞而已,也可能有些专门服务业的佳丽的确裹到很小,但正常人家没有。 皇贵妃的那双鞋子六寸也有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已经堪称是一种折磨了,本来就弱不禁风,还得脚下忍受着束缚的痛苦。 “都把这个解开,然后找个地方烧了!” 杨丰拎着柳树枝在她们中间,就像个监考的老师般边走边说道。 他还很夸张地掩着鼻子,仿佛在抵挡什么奇怪的气味。 而那些美少女们则红着脸解开自己的裹脚布,默默卷起来扔到一边,还有比较放松的在那里活动着摆脱了束缚的脚丫子,看得出一个个心情也很愉悦,毕竟这东西真没有女人喜欢。而就在这时候,两个膀大腰圆的悍妇抬着一个大箱子过来,里面是满箱子的黄马甲,放下之后她们迅速离开。 “一人一件,都套上!” 杨丰说道。 美少女们赶紧穿上袜子鞋子,过去领了自己的黄马甲套上。 这时候那两个悍妇又返回,扛着两捆绑在竹竿上的竖长条旗子,上面赫然写着各种夸张的口号…… “打碎贞节牌坊!”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 总之全是这类东西。 她们放下之后又抬来一个沉重的大箱子。 “五个人一组,一个拿旗子的,两个拿传单的,剩下两个嘴皮子好使的负责发传单。” 杨丰抓起箱子里一把传单说道。 这上面同样是一堆夸张的标题…… “震惊,贞节牌坊的真相。” “丧心病狂,论缠足的畸形审美本质。” …… 美少女们的确很震惊的看着这些传单,上面的内容对她们幼小的心灵有着巨大的冲击力,然后还在那里互相交换看着,不少人还露出恍然的表情…… 然后李贽出现在杨丰身后。 “不得不说,你这些解读虽然别有用心,但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李贽拿着一张传单说道。 这个赫然就是那个贞洁牌坊的真相。 这东西说白了就是南宋儒学家们内心阴暗心理,靖康之变他们无耻的献女人保平安,虽然没有保住平安,但却留下了耻辱的记录,这种情况下南宋的儒生们不研究真正的错误在哪里,反而在贞节牌坊上大肆鼓吹,让女人们知道我们虽然出卖你们,但你们也应该以死维护我们的尊严。 这种心理最终演变成了扒灰公的夫为妻纲,失节成了违背天理。 胡元时候江南农奴主们发扬光大。 徽州大儒郑玉明确指出,寡妇为丈夫殉节是光荣而伟大的,但丈夫为亡妻而死就是不对的。 这属于易天地之位,就和天地倒转般可怕而荒谬。 到明朝时候就连朱元璋都对此表示支持,开始制度化修建贞洁牌坊。 不过在这一点上也不好指责他,他就是一个泥腿子乞丐出身的,他怎么可能懂这么多东西,从南宋灭亡开始近百年的断代之后,宋朝的很多东西早就已经不可能在民间真正流传下来。如果算上南宋这个过渡期,这得两百年的断茬,他怎么可能知道北宋那些女人是可以随便改嫁,他的治国理论说到底还是靠那些儒生灌输,他只能通过这些人知道过去的一切。 但这些儒生只会告诉他,他们想告诉他的。 但现在杨丰以震惊体对此进行重新解读后,且不说对不对,但至少已经足够震惊了。 “你这明着是为女人,实则是想毁理学根基,不过是用女人来吸引别人而已!” 李贽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险恶用心。 “那你是支持还是反对?” 杨丰说道。 他就是这个目的啊! 只不过他需要更加吸引眼球的方式,还有什么比一群美少女跑到大街上,宣传妇女解放更容易吸引眼球呢? 而就冲着李贽和之前泰州学派那些人在女人中受追捧,就知道大明南方的女人们本来就已经在试图思考了,现在他让这些美少女出去,必然会引起那些女人的共鸣,然后让他的这些私货先在女人中间传播,然后再从女人开始向男人中间扩散。 三纲五常。 这是一个几百年时间固化成为天经地义的理论体系。 破一个就动摇全部。 怀疑一个就怀疑全部,既然夫为妻纲是出自这样一个龌龊的思想,那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又是正确的吗?错了一个难道其他两个就一定是正确?当真正的怀疑开始时候,理学的基础也就开始崩塌。 “哈,老夫平生最不齿那些理学腐儒,你这些东西倒是颇对老夫胃口,再说这以女人与男人同等,还是老夫第一个喊出的,你只不过是跟在后面,那今日老夫索性就帮你一把!” 李贽说道。 说完这个老头扛起了那个腐儒祸国,妇女解放的旗帜。 “都排好队,都过来,跟着李卓吾先生,都别害羞,表现好了回来有奖励。” 杨丰笑着喊道。 那些美少女们赶紧起来各自瓜分传单,这时候她们已经很有兴致了,毕竟就是些初中生而已,还是很喜欢凑热闹的,而且她们都是识字的,这些传单上的内容都看过了。而她们本身对杨丰已经视为自己的主人,读着这些震惊体当然立刻毫不怀疑,现在居然还有一位大名鼎鼎的名儒给自己带头,那就更没有任何怀疑了…… 闹呗! 都是十四五岁年纪,就喜欢闹了。 过去被各种管束,必须缠着脚战战兢兢学习琴棋书画,现在突然来了个给她们释放天性的,都跟那些被解除了束缚的小脚脚一样快乐了。 “走,跟着老夫一同出去,咱们这也算是向腐儒们下战书了!” 李贽扛着腐儒祸国,妇女解放的旗帜昂然向前。 他后面就像跟着一串小黄鸭一样,跟着一百多身穿黄马甲的美少女。 这个老头是真正的狂士,和之前他在寺庙里给妇女讲课相比,这其实也不算太夸张,他叛经离道的行为多了,否则张问达弹劾他时候也不至于说他一旦入都门,就容易给京城招致蛊惑,俨然视为洪水猛兽般,而顾宪成更是指责他使天下学术涂炭,可想而知这个老头带给儒生们的恐慌。 他这个老喷子的战斗力太强。 这些家伙实在没有办法以正常方式对付他,只好借助朝廷之手将他铲除,避免他继续在民间散播歪理邪说,毕竟死人是开不了口的。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老头明显有些亢奋的举着那个旗子在这座园林的大门口高喊着。 “腐儒祸国,妇女解放!” 小黄鸭们齐声高喊。 他们这支奇怪的队伍,就这样昂然的走了出去,然后在门前一片震惊的目光中,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走向前方大街,很快就有女人凑到小黄鸭们身边,然后开始接过她们手中的传单。 而杨丰则骑上马,带着他的亲兵卫队,跟在后面给她们充当保镖,确保她们不会遭到儒生的攻击。 这南京儒生可依然不少。 杨丰上次清洗只不过是针对城内那些参与了抵抗的豪门世家,但这里又不是只有豪门世家,中小地主甚至普通富农商人家一样有的是儒生,实际上不少在京城为官的本地世家也没动,他们至少目前还是忠于万历的,现在小黄鸭们公然诋毁儒生们的圣人,掘他们的根基,这些儒生们能忍住才怪呢。 正文 第一九六章 悍妇凶猛 “专业工作还是应该交给专业人士啊!” 杨丰满意的看着前方街道。 带领着小黄鸭们的李贽,迅速在沿途引发轰动…… 说到底她们宣传的东西太过于疯狂,这和杨丰杀戮官员不一样,他再怎么杀官员终究还是拿着圣旨,而且杀几个官员,哪怕是在夫子庙前杀,甚至推了大照壁都不是针对儒家。 就算推了大照壁那也是为了尊重孔夫子有教无类的本意。 杨大帅本人从没攻击过儒家。 甚至他还口口声声喊着自己跟衍圣公是好友。 他做的那些事情无关思想,哪怕在儒家体系的官员士子眼中,也只是把他当做一个狂悖的逆臣,但这种野蛮人伤害不到儒家,儒家弟子又不在乎野蛮人,他们跪的野蛮人多了,杨丰杀几个官员难道比得上屠城的异族?儒家弟子还不是照样把异族奉为圣主明君?他们对忽必烈的喜欢可远超对朱元璋,所以这种不涉及思想的都是小事。 杀些官员士子算什么? 杀了他们剩下的士子们岂不是更有机会了,大家还在苦苦读书,不就是因为这些老朽窃据庙堂,让后面的年轻人想做官都没机会? 杀了? 杀了更好! 真的。 他们还等着开科举呢! 南京城内目前儒生比较多的原因之一,就是原本今年应该应天乡试了,所以一些还抱着幻想的士子都跑来等着。 而且其中不乏认为皇帝杀了那么多大臣,急需新人填补朝廷,特意跑来等着做官的,至于目前和杨丰的战争,这个并不妨碍他们两头下注,一边在家乡齐心协力组织团练,一边跑来等着做官,世家不都是多头下注,哪有抱着一家的,这样无论哪头赢了都能确保宗族富贵。 都是老传统。 可这是什么? 这是要抛弃他们儒家弟子吗? 这都直接攻击他们的圣人扒灰公了! 直接攻击目前儒家作为最高标准的三纲五常。 甚至还攻击的如此丧心病狂! 什么贞洁牌坊的真相,什么儒家官员献女媚敌,什么身为男人不能保护自己女人反而哄着女人去献身于敌! 这是人话吗? 那是奸臣干的,不能因为少数奸臣的行为,就认为儒家的不对的,儒家没有错误,错误的只是奸臣而已。 还有裹脚…… 呸,你们懂不懂审美。 那是为了美,为了艺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知道什么是美,裹你们脚是为了艺术,是为了我们看着美。 什么? 把你们脚裹成畸形? 那与我们何干,我们看着美就行,别说把你们脚裹成畸形,就是让你们人变成畸形都得听我们的,懂不懂什么叫纲常? …… 这是想要天地易位啊! 总之小黄鸭们刚出去没多久,就被一群愤怒的青虫拦住. 本来这些家伙在南京游荡,始终没有应天乡试的消息,更没有吏部来找他们去做官,实际上目前吏部就是一群胥吏,一个主事都没有,更别说再高级的,而那些刁民们对他们越来越不尊重,甚至城内居然还是一群刁民自己管理地方,尤其是这一点,更加让他们就像一群正在走向暴怒的愤青…… 朝廷没有士人了吗? 杀了那些官员就杀了,为什么不起用新的士人? 我们都在等着啊! 那些在乡的乡宦,那些还没考中的举人,甚至贡生,哪怕是监生,就是实在没人秀才也行啊,大明朝秀才也能做官的,多少人还在翘首企盼,结果一个士人不用,反而让这些刁民做官,这简直就是天地易位纲常沦丧国已不国。可以说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的他们,在小黄鸭的喊声中终于出离愤怒了,他们要用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好好教训一下这些小贱人。 然而…… 小贱人们前面还有一个老喷子啊! “大帅,您还别说,这个老头说的句句在理!” 杨丰身旁的卫队长,原骑兵第一镇所属营长杨虎,用尊敬的目光看着正在舌战群儒的李贽。 后者学问可不是这些腐儒能比。 人家批判理学的前提是,他真正精通理学啊! 四十年前人家就已经是举人了,这些士子顶多他徒孙级别。 而他弟子汪可受万历八年就已经是进士,这些腐儒跟他对喷,那真是自取其辱了。 再加上还有那些牙尖嘴利的小黄鸭。 聚集起来的小女生们往往有着强悍战斗力,网上初中生可是战斗力惊人,聚集起来就更可怕了,还有不少受她们那些传单吸引的女人也加入,能这么短时间被吸引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一时间大街上正在形成群雌粥粥,小女子大战酸秀才的盛景。 转眼间让前方大街就已经被堵的可以说水泄不通。 “他,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杨丰淡然说道。 李贽的确和他并不是一路人。 李贽的思想是为资本主义发展而服务的,他的思想原则是反对理学,因为这种僵化的思想严重妨碍了工商业者。 他的理想应该是自由资本主义。 这也是明末心学崛起的原因,就是僵化的理学连部分士绅都受不了,但他们不可能超越儒家,毕竟他们第一重要的还是做官,所以就用一个开放的程序来修改儒学。心学就是个锅,什么都能往里装,王艮都是心学,谁敢说不是,人家可是王阳明嫡传弟子,不管王阳明喜不喜欢这个学生,他是王阳明弟子,这个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说白了就是打着心学的旗号,对儒家典籍进行符合自己利益的解读,而不是继续扒灰公那套条条框框,无论他们的解读本质如何,哪怕其实跟儒家毛关系没有,但顶着心学这个旗号,他们就可以说自己是儒学。 然后他们就是大儒。 他们就能凭借名声大肆收徒并发展自己的思想体系。 说到底就是经济的发展让一部分思考者,已经在踏进新时代的门槛,继续向前就是类似欧洲的思想启蒙运动。 但可惜…… 被异族的铁蹄踏断了脊梁。 然后随着明末那些遗老的最终凋零,儒家也就在奴家的道路上彻底趴下,一直趴到最后连人都不算,只能算是一堆粪坑里的虫子,在那里蠕动着,等着新时代的大脚踩下,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恶心一下别人。 但这个时代他们不能算虫子。 不过他们和杨丰也有着本质的不同,毕竟杨丰的思想已经超越太多,他们这些连自由资本主义都没进门的家伙,在他眼中就像一个拳王面前,正在打军体拳的小学生。 很有趣。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用他们来对付理学的腐儒们的确不错。 毕竟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 腐儒们与小黄鸭的战斗越来越激烈,甚至已经开始出现恼羞成怒的…… “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一个青虫愤怒的喝道。 “你不是你娘养的吗?” 一个小黄鸭说道。 “对,骂我们女人,岂不是连你娘一起骂,你这么不孝还有脸说自己读圣贤书?” 另一个小黄鸭补刀。 “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 另一个小黄鸭拍手唱着。 “你们这些小贱人!” 那青虫愤怒地伸手推她们,那手正好推在一个小黄鸭胸前。 后者瞬间脸色就变了…… 然后她哇的一声哭了。 “你这措大光天化日之下敢动手动脚?” 旁边一个正在听小黄鸭解释传单的大胖娘们怒吼一声。 紧接着她冲上前,就像座肉山般撞上那青虫,后者被她不下两百斤撞得直接倒飞出去,然后砸在了同伴中间,或许因为体质太弱,也可能因为悍妇太过于凶猛,竟然一下子晕过去。那些青虫们哗然,几个立刻上前,就要抓那悍妇,小黄鸭们立刻反击,还有干脆用她们那些旗帜就像倭国的足轻一样往下拍的。 那悍妇更是凶猛异常,仗着吨位优势直接撞向前,简直就是所向披靡,恍如一员带着足轻冲锋的猛将。 而且不只是她。 很快又有不少悍妇加入了战场,甚至还有脱下鞋子抽的。 周围一片哄笑。 “诸位连女人都打不过,不知还有何颜称君子六艺?” 李贽笑着说道。 杨丰带着他那些手下同样在后面笑着。 “大帅,雨花台举烽!” 杨虎突然惊叫道。 杨丰立刻转身向雨花台方向望去,那里的烽火直冲天空。 “走,去望江楼!” 他说道。 紧接着他转头催马直奔望江楼。 而就在同时,街道上的人们也看到了烽火,原本的混战立刻结束,所有人全都慌张的离开,雨花台上烽火是连接戚金所部的,这里燃起的意思只有一个,上游的敌军过采石矶了。之前郧阳巡抚董裕指挥的湖广军一直在湖口,他这支大军号称十万,是目前南京要面对的最强威胁,但在评估了一下南京的战斗力之后,董裕仍然没有直接东下,而是驻军湖口,继续等待从江西北上的援军。 后者里面甚至包括了不久前宣布向弘光效忠的广西军。 很显然他终于等到了。 (昨天去老丈人家,回来有些晚,抱歉) 正文 第一九七章 战斗民族 阅江楼。 杨丰站在神威大将军炮前,默默看着几乎遮蔽了江面的战舰。 原郧阳巡抚,现在的弘光朝总督上游军务董裕,率领号称二十万大军乘着上涨的江水越过采石矶…… 当然,就算江水不上涨,戚金的一万五千步兵也拦不住他们。 二十万大军啊! 虽然实际数字肯定没这么多。 但既然敢吹牛说二十万,那么十万以上是绝对有的。 戚金那里连个拦江索都没有,采石矶的确是江防要塞,但那是在有拦江索的情况下。 那里重要就重要在这里。 这种下游拦截上游的江防必须有拦江索,而采石矶那个小山头,恰好又是这一带长江岸边最适合固定拦江索的,当然,也包括浮桥水寨,舰队,所以那里才是这一带至关重要的点。但戚金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万五千步兵带着弗朗机,他那里连红夷大炮都没有,对于这种级别的舰队东下除了看着没别的办法。 而且不只是他们这些乘着战舰东下的,池州兵备道率领的三万乱七八糟也在从陆上进攻戚金部,实际上他现在属于身陷重围,能不能跑出来还难说,毕竟他的后路事实上已经断了。同样南边的徽州浙军也已经出丛山关,和浙江巡抚刘元霖部一起牵制茅国器和陈烎两部,而镇江的第五镇也同样被牵制住,再加上被隔断在江北的朱文达部,可以说目前南京能获得的支援全部被切断。 保卫这座城市的就只有城内两镇了。 “陛下!” 身后喊声响起。 杨丰转身看着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 “臣恭迎陛下!” 他说道。 皇帝陛下很有帝王威仪地走上来,一身镀金的山文甲,看着倒是有点祖宗遗风。 “卿平身!” 他说道。 然后他直接走到了神威大将军炮前。 这个名字还是他给起的,而且这时候已经增加到了三门,另外两门分别称为天威大将军炮,安国大将军炮…… 这年头都这样。 并不是说只有大明习惯给这种大炮起这些名字,欧洲人一样给他们的重炮起那些乱七八糟名字,甚至还给这些大炮搞一堆乱七八糟花纹,有时候一多半的工时都用在制作这些花纹上。杨丰没这兴趣,所以他铸造的这些大炮原本就是光溜溜的,不过架不住皇帝陛下和那些军官们的爱好,所以这三门大炮上全都找工匠刻上了各种精明的图案。 神威大将军炮因为是皇帝陛下御用过的,甚至还刻上了蟠龙,还刻字记录皇帝陛下使用的过程。 尤其是战绩。 而此刻皇帝陛下再次站到了他的大炮前。 江面上正在交战。 原本驻浦口的长江水师在敌军到达前,就已经撤回了新江口,这才是水师的真正基地,而且在阅江楼的巨炮保护下,这支水师虽然实力不弱,但和董裕的这支大军比起来还是差距太大。尤其是后者占据上游优势,长江上的战斗,上游对下游就是近乎碾压的优势,哪怕长江水师的那十几艘大型战舰,单挑都能打赢敌人的任何一艘战舰也没用…… 人家直接从上游放火船就行。 所以目前的情况就是董裕的舰队占据江心州一带航道,从上游压制住长江水师然后保护在大胜关的登陆。 而长江水师则在巨炮覆盖范围内,出击用舰炮对其进行袭扰。 长江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拿来!” 他很豪迈的一伸手。 旁边军官赶紧把点火杆递给他。 皇帝陛下亲自趴在炮上指挥瞄准,这东西瞄准并不难,因为杨丰早就已经制作了射击表,打哪里直接调就行,因为敌军战舰距离太远,所以这门大炮一直提高到最大仰角。 然后他这才点燃引信。 伴随炮口火焰喷射,在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炮弹呼啸飞出,在军官的计时中一直飞行十几秒,最终落在至少四千米外的一艘敌舰上,倒不是皇帝瞄准好,而是江面战舰实在太多。虽然这样的距离炮弹其实没多大动能,但二十四斤重的铁球,从高空高速砸落,也不是这种内河战舰的松木板子能承受,这艘小型排桨战舰立刻开始了下沉。 “万岁!” 周围一片山呼万岁的喊声。 皇帝陛下满意地把点火杆递给杨丰…… “朕与这大明江山,就交给卿来守护了,击退贼兵,富贵与卿共之!” 他说道。 “臣遵旨!” 杨丰赶紧接过点火杆。 紧接着皇帝陛下面对那些士兵们。 “卿等一切听从开原伯,奋勇杀敌,勿忧富贵,太祖高皇帝孝陵在上,翊钧在此起誓,富贵当与众将士共之!” 他说道。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杨丰赶紧带着将士们躬身行礼。 装完逼的皇帝陛下,带着一脸欣慰又在他们的恭送中走了。 杨丰看着皇帝陛下的身影,在山下重新登上他的马车,在常胤绪带领的侍卫保护下远去…… “大帅,末将请令率军出击大胜关!” 旁边邓子龙行礼说道。 很显然邓总兵被皇帝陛下激励的满腔豪情壮志了。 “老将军是江西人,杨某不想让老将军与桑梓交战,老将军守住城墙就行,这种出击之事还是交给骑兵吧!” 杨丰说道。 “呃,大帅是信不过邓某?” 邓子龙愤然说道。 “对!” 杨丰很干脆的回答。 邓子龙瞬间涨红了脸,然后愤然一甩胳膊,带着他的亲兵离开了。 “张彪,派第一协出击,不必恋战,吓唬一下敌军就行了!” 杨丰在他身后说道。 “末将遵令!” 骑兵第一镇总兵张彪赶紧说道。 然后他也跟着下去,迅速上马直奔皇城,去集结他的部下出击大胜关。 董裕的大军正在大胜关登陆中。 从上游进攻南京就是在那里登陆,然后再向南京城进攻。 而他们首先面对的应该是外城墙,从大胜关向东南,避开沿江一带错综复杂的水网,直接进攻大小德安门然后夺取雨花台这个制高点,在那里就可以用大炮向聚宝门轰击。所以聚宝门才修建了那个夸张的巨大堡垒,就是因为一旦从上游进攻南京,那里就是必然的核心战场,其他正阳等门还差些,现在让骑兵出击吓唬他们一下就行了。 这场战争对杨丰来说,真正重要的并不是防御。 实际上董裕拼凑不了多少真正能打的,他部下核心就是过去的湖广,郧阳,南赣,偏沅,广西五个巡抚所辖。 但这些军队在明军系统里面不说最弱,但也肯定比九边那些弱。 他们面对的敌人不一样,就是在各地对付那些乱七八糟土司叛乱,流民造反之类的,而且多数是步兵,极其缺乏骑兵,就算有也都是南方马,比如贵州水西马之类的,和骑兵第一镇不是一个级别。 杨丰想击败他们并不难。 放弃外城墙防御,收缩回内城墙固守,等到耗尽了他们的士气,然后集结骑兵第一镇冲出,一口气就能把他们冲垮,但这不符合他的目标,这场战争需要好好利用一下。借着外部压力,真正实现他的战斗民族化,让这座城市恢复当年朱元璋时代的武勇,这里有工业基础,朱元璋为这里留下无数世袭工匠,这里有人口,几十万青壮唾手可得。 那就组织起来啊! 他已经在这里完成了公社化,每一个坊就是一个公社,每一个公社的青壮都是民兵,只不过以前没有真正的军事压力,更多只是有个名字而已,现在就是要让他们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民兵。 变成一个个民兵营,民兵旅,甚至民兵师。 所有人都进入战争状态,青壮年拿起武器,工匠们为他们制作弹药,女人们为他们做饭救护伤员。 就是小孩都可以组织起来运输物资。 秦淮河上的佳丽们变成文工团,那些说书艺人为他们说英烈传,那些唱戏的为他们唱单刀会,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都在外界的压力下,变成战争机器的一个螺丝钉,让整个城市变成一台战争机器。在这个过程中,他想要的一切都能迅速实现,真正的管理体制,真正的军事工业,甚至医疗体系,他想要的为真正大众服务的文化。 这一切统统都会有。 最终整个城市的男女老幼像他们的祖先一样,恢复他们曾经的武勇,真正恢复成为曾经的战斗民族…… 两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就是这样。 两百多年的时间让他们逐渐变成了一群弱鸡,但现在就是他们恢复的开始。 他们头顶,当年那个带着他们祖先横扫天下的人,还在看着他们呢,而只要这一切完成,那剩下就是杨丰带着他们,再一次横扫天下而已。 一个真正的战斗民族! “走!” 杨丰说道。 说完他也走下了狮子山,然后登上他的战车扛起了红旗。 在他身后是不断敲击的战鼓。 他就这样像上次集结士兵时候一样,在长街上不断向前…… “各公社委员到朝天宫集合!” 他在战车上吼叫着。 正文 第一九八章 保卫公社 伴随着战车在南京的一条条街道上疾驰,杨丰的吼声也响彻整个城市,紧接着在一个个还残留着围墙的坊内,那些委员们迅速走出涌向朝天宫。 京城上次的战斗证实了坊墙的价值。 所以杨丰对南京和镇江的坊墙,同样保留甚至进行修缮加固。 这东西真有用。 冷兵器时代巷战的情况不多,一旦被攻破城墙基本上就完了,城内百姓就算想抵抗也很难,可是热兵器时代这种布置就很有用了。 就算敌军攻入城内,也必须面对一道道阻挡住绝大多数巷口的坊墙,步兵会在两侧的夹击中被打靶,再强的士兵也架不住旁边墙后突然飞出个手雷,而骑兵的冲击会轻易的被阻挡。坊墙阻隔后面谁也不知道隐藏多少抵抗者,就是大炮推进来都会因为射界被阻挡而难以发挥作用,剩下只需要把主要大街一堵,那简直就是完美的街垒防御体系…… 当然,如果城内百姓造反那就成了一个忧伤的故事。 “在这上面开射击口!” 杨大帅指着建安坊的坊墙说道。 这个坊的十几个委员正在坊门前向前行礼。 “大帅,敌军有多少?” 会长小心翼翼说道。 南京的坊和京城一样,各坊内部都是这些委员组成委员会。 然后杨丰指定其中一个作为会长,下面一个民兵委员,一个财务委员,一个教育委员。 这些是公社发工资的。 至于税收之类是公社下属的税务局负责,其他事务也是各局,同样按照过去的五城制度设立分局,总之就是京城公社制度的照搬,这种管理方式虽然相比过去增加了人员数量,但也的确更加高效,唯一的问题就是财政支出增加,但问题是税收也同样暴涨。 像这样的城市,光内部的商业税收就足够养活一个管理体系。 甚至还得有大量的结余。 北宋开封城一年光商业税四十多万贯,就是开封一座城市的,连周围的那些州县都不算,由开封城商税院负责收的。 虽然那时候是铜钱。 但是…… 就算折算成银子,那按照现在的银子和铜钱换算,也是二十多万两银子。 如果按照目前南京的正常工资水平,二十万两银子足够维持一个近万人的公务员团队。 实际根本不需要这么多。 以这个时代的事务量,一个两百万人口的城市,有两千名吃公社财政的,就可以说绰绰有余了,毕竟这个时代很多现代部门都根本不需要,而且各坊治安问题是民兵们自己负责,公社需要的只是让各分局派人过来指导一下。而这个全新的管理体系,现在就要第一次真正面对战争考验了,此刻这里所有委员,都在用紧张的目光看着杨丰。 杨丰微微一笑。 “二十万,若算上周围还没到的,大概还得更多,和当年的陈友谅差不多,你们害怕了吗?” 他说道。 那些委员们明显一片恐慌。 实际上这也很正常,虽然杨丰把城市公社化改造,但对于这些百姓来说无非就是换了个管理体系,人还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两百年没经历战火,当年几十个倭寇流窜过来都能引起恐慌的人。 本质没变。 现在一听几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不惊慌那反而是怪事了。 “慌什么,还是不是男人了,连老娘都没觉得怕!” 路边一个大胖娘们鄙视地说道。 “妇人家闭嘴!” 委员里面一个应该是她男人的喝道。 大胖娘们用威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昂然走进坊门。 那男人深深的忧伤了一下…… “害怕没什么丢人的,面对强敌是人都会害怕,可是害怕归害怕,难道就因为害怕,就要面对敌人屈膝投降了?我现在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喜不喜欢目前过的日子,愿不愿意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想不想以后世世代代过这样日子?” 杨丰说道。 “想!” 那些委员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 甚至就连周围那些百姓,也都在同时高喊着。 当然想了。 那些欺压百姓的豪门显贵没有了,现在的勋贵全都夹着尾巴做人,贪官污吏也没有了,至少现在还没有,公社官员是真正清廉,他们其实都是各坊委员里面挑选的,敢不清廉小心第二天民兵打上他家,城内盗贼也绝迹,在这种民兵体制下,想抢东西那是自寻死路。 工商业繁荣。 各坊全都在建免费的学校。 原本形同虚设的养济院,惠民药局全都普及到坊,而且是真正的运作着,前者就是国营养老院加孤儿院,后者是国营免费医院,朱元璋时代这是真正的国营医院,一直普及到县一级的。 医生由太医院直辖。 从太医院选派医生在各地常驻任职,需要的药材通过对各药材产地每年出产的以抽分方式获得。 明朝税收体系里这个抽分一直是很重要的。 所有药材生产商必须拿出一部分给国家,然后国家分配给各地这种国营免费医院,专门用来给没钱的贫民治病。 另外这也是地方医药行业的主管。 但他儿子时候就已经基本没什么卵用了,以至于朱棣下旨特意警告,不能徒有文具而已。 然后一代不如一代。 到现在实际上就是个瘟疫发生时候才被想起的摆设。 但杨丰是真正把这东西恢复,虽然免费医疗不太可能,但利用这个制度建立现代医疗体系还是可以的,公立医院加乡村医疗所,培养接生婆搞好消毒卫生提高人口增长率是完全可以的。但对于已经很多代没看到这东西真正运作过的老百姓来说,现在恢复运作的惠民药局,那就简直可以说奇迹了。 他们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就看到了一个全新的未来,经历了无数代的腐朽之后,这片土地上真正在萌发新春。 “那就行动起来,用你们自己的双手去保卫她啊!” 杨丰说道。 这时候后面其他各坊的委员们也在赶来,朝天宫的大门前人们越聚越多。 “外面的敌人有二十万,我们的兵力是两个镇,两万五千人,这两万五千人就算全都到城墙上去,也无法填满内城的城墙,更别说是外城墙了,可你们难道不是人?你们喜欢你们目前的好日子,想让她继续下去,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也过这样的好日子,甚至过更好的日子,那么就拿出你们的行动来。 男人拿起武器到城墙上去。 女人和小孩在下面为男人运输弹药送水送饭。 工匠们在城里面,为士兵们制造武器弹药,所有人都为抗敌出力,一同保卫我们的公社。 敌人有二十万又怕什么,我们这座城里有两百万人,为什么要害怕二十万敌军?” 杨丰喊道。 “对,是男人都上城墙!” “对,保卫公社!” …… 那些委员们立刻一片激动的吼声。 “走,到朝天宫,该如何做咱们得好好安排一下!” 杨丰满意的说道。 紧接着他第一个走进了朝天宫。 他身后那些委员们,立刻跟随着他涌入。 而就在此时,他们的敌人也已经踏上了大胜关…… “王浚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弘光朝总督上游军务董裕,一边矜持地吟诗一边踏上面前的码头。 实际上他更想用陈友谅来比喻,毕竟目前他的情况更像陈友谅,但一则不吉利,二则终究不像个大明的大臣,这样也就只有这句诗更合适了,而在他身后也像当年陈友谅一样,带着浩浩荡荡遮蔽了江面的庞大舰队。这是湖广和江西两省拼凑,其中甚至还有几艘巨型的楼船,这是去年新建造的,虽然这东西在这时候打仗已经不太合适,但运输士兵却很好用。 他们在上游,那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能够运输大量士兵及时增援南京。 所以战船越大越好。 而在他两旁的码头上,一艘艘战船停靠,无数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踏上这片当年大明太祖皇帝战斗过的土地。 “扩庵公,那我等就等着一片降幡出石头了!” 他身旁跟随的一个儒生笑着说道。 他身旁跟着一大堆儒生,他是江西抚州乐安人,路过九江时候,白鹿洞书院一大堆士子跟着来装逼。 “哈哈哈哈!” 董总督看着远处南京城开怀大笑。 这时候他们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他随即转头向那里望去,一艘战船因为拥挤搁浅在了岸边,上面几个随行的儒生,正在呵斥岸上士兵,应该是想让他们趟水过去背自己上岸,但后者没怎么搭理他们,引起那几个士子不满。 董总督只是一笑而已。 紧接着他就将目光转向了雨花台方向。 而那几个士子也终于屈服,很不爽的掏出银子来,这才有几个士兵走进江水,过去背他们上岸。 “那是什么?” 董总督看着雨花台下面,一片绿色中几片异样的反光。 他身旁跟随的一个武将立刻表情凝重起来…… “结阵,是骑兵!” 他紧接着吼道。 正文 第一九九章 铁蹄踏青虫 几分钟后。 “玛的,反应真快!” 京营骑兵第一镇所属营长冯杰,在他的马背上骂道。 他们前方的码头依然在一片混乱中,但一支登陆的步兵已经在最短时间内完成列阵。 而且还利用一片沼泽护住了码头。 不过没有大炮。 很显然他们的突袭依旧足够突然,登陆的敌军还没来得及把大炮搬下来。 “停止前进,列阵!” 他吼道。 紧接着他收起了手中的长矛。 原本他是想利用突袭优势,直接端着长矛冲击,出击的整个骑兵协,就他这个营冲的最快。 但现在因为这支步兵的反应速度太快,却没法这样做了,因为对方已经支起长矛,而且竖起了盾墙,甚至盾墙前方鸟铳手都已经在列阵等待,这样就必须换一种战术了。伴随他的命令,他身后狂奔而来的骑兵立刻减速停下,收起长矛并重新结阵,然后纷纷拔出了他们的短铳,在他们军官的喊声中拿出钥匙开始给他们的短铳上弦…… 好吧,这是转轮打火的短枪。 这东西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就是个简单的簧轮系统而已,能做自鸣钟就能做这个。 京营骑兵可是杨大帅在北方专门训练的新式骑兵。 而且他要的是一支纪律化的骑兵,而且还是一支可以快速补充的骑兵。 也就是说只要会骑马,基本上训练几个月就能上战场,而且不怕消耗,可以迅速补充,然后在战斗中去和那些精锐的家丁们兑子,说白了就是杨丰没能力也没时间像李如松这些将门一样,用半辈子去打造一支精锐。所以他们本身的武艺不是最重要,事实上他再怎么训练自己的骑兵也不可能和那些将门手下的家丁比武艺,人家是用半辈子时间训练,无数战斗磨练出来的。 跟家丁们骑兵格斗? 那才傻呢! 京营这些都是原本京城及附近军户,他们就是一群骑马的弓箭手而已,让他们跟家丁格斗不是送菜吗? 所以就走科技化吧! 所有骑兵人手两支转轮打火的短枪。 至于剩下的武器包括了长矛,一把直刺的双刃骑兵剑…… 就是剑。 但比古代的剑更细,更厚,甚至都可以算带着双刃的锥子了。 至于大明骑兵标志性的铁鞭,那个还是扔到一旁吧,没有从小训练的武艺和足够的力量,那东西真不是普通骑兵能玩的,至于普通的军刀,那个在这种依然大量装备铠甲的时代,用处真的不是很大。 真管用的话,大明的家丁们也不会喜欢铁鞭了。 其他锏锤狼牙棒连枷什么的,也就别扯了,那都是需要武艺的,混战中抡个小八棱紫金锤需要真正的技术。 但直刺的骑兵剑就可以了,带着战马狂奔速度的骑兵剑,可以轻易地刺穿任何骑兵能承受的的铠甲,而骑兵需要做的就是学会保持直冲的姿势。 就是容易断手腕。 但这个对于一支兑子战术的骑兵来说并不重要。 杨丰可以几个月拉出一支骑兵,战场上就算一对一的兑换,那些家丁们也一样撑不住啊! 两兑一都撑不住。 李如松家半辈子培养出的精锐,战场上敢这样兑换吗? 当然,今天不需要兑换,他们前方只是一群还算凑合的步兵而已,所以那就用这种骑兵对付步兵的标准战术吧。 “进攻!” 冯杰手中锥子一样的剑向前一指。 在他身后一匹横担着两面战鼓的马背上,鼓手一手一根鼓槌,迅速敲击着进攻的节奏。 而就在同时重新列阵的骑兵立刻向前。 总共三个骑兵哨分别保持六排横队,以并不快的速度向前,然后形成一个大的带着间隔的横阵,此刻的他们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表演,而他们身上那些光灿灿的全铁胸甲,也的确让他们看起来很好看,他们就这样右手缰绳左手短铳,以比小跑强不了多少的速度向前,并且在向前中逐渐加速。 对面鸟铳手立刻开火。 子弹在他们中间呼啸而过,其中一名骑兵明显晃了一下,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 “没打进去!” 他得意的喊道。 周围骑兵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这种全铁甲有一定的防弹能力,厚度最厚处都到五毫米了,不过就是只有胸前正面这一块而已,连后背都是块皮甲,不过大明的鸟铳的确威力比较悲剧,如果换成斑鸠铳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靠拢!” 他们旁边跟随的哨长吼道。 所有骑兵继续保持着加速,并在加速中尽量靠拢。 对面鸟铳手继续开火。 他们是倭国铁炮队那样的轮射,实际上东方的轮射就是这样。 前排射击,后排装弹,至于欧洲式的轮射需要队形训练,而且需要真正纪律化的队形训练,哪怕仅仅是交换一下位置,但这在战场上对士兵就是一个很高的要求了,如果不是训练有素,这个交换位置就会造成混乱。就大明后期的炮灰临时工们,如果能做到在战场上交换位置轮射,那就已经脱离临时工,可以用真正的军队称呼了。 真的。 大明的临时工们为什么要交换位置到前面送死? 趁机掉头逃跑不行吗? 本来就是临时工。 本来就是打一枪然后逃跑的。 在前方火光和硝烟喷射中,一名士兵的战马中弹,一下子栽倒,后面骑兵赶紧绕开他。 不过前后有足够的间隔,只是横队之间靠拢而已,所以影响不了队形。 但他们依然没有开火。 相反他们在哨长的吼声中却还在继续靠拢,到最后简直都快贴在一起,而且还在拼尽全力催动他们的战马,这时候他们甚至不需要缰绳,因为所有战马都在拥挤着向同一个方向,根本不需要管它们。所以骑兵们迅速拔出他们的剑,他们就这样左手短枪,右手锥子一样的剑,在马背上继续狂奔向前,很快加速到了可以说极限。 他们就这样仿佛自杀般撞向前方弥漫的硝烟和硝烟中一根根长矛,所有骑兵没有畏惧,相反他们都带着一种狂热,这些可是杨丰真正嫡系,他们在北方的亲人已经在享受杨大帅新政下的美好生活了。 战死? 为杨大帅战死那是荣耀。 他们的亲人可以得到巨额抚恤金,他们的子女可以免费上学,他们的父母可以得到杨大帅的赡养。 当然,前提是大明皇帝一直听大帅的。 而这就需要他们的战斗了。 “为了大帅!” 马背上的骑兵吼叫着。 而他们前面的鸟铳手却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 就在这些鸟铳手挤进盾牌的时候,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一定的混乱。 而就在此时,那些骑兵们也已经到了跟前,在无数马蹄践踏声中,在骑兵疯狂的吼叫声中,面对撞击而来的战马和马背上一个个指向自己的枪口,长矛和盾牌手们再看着身边逃跑的鸟铳手…… “砰!” 骑兵手中短铳骤然喷出一道道几乎糊脸的火焰。 下一刻本来就已经开始有人也跟着逃跑的盾牌和长矛手们,就这样在几乎可以说糊脸的火焰中彻底崩溃。 惨叫着倒下的。 丢弃武器逃跑的。 惊恐的转身准备加入逃跑的。 原本还能维持的防线,就这样在瞬间崩溃了。 几乎同时狂奔的战马撞了进去,马背上的骑兵们手中长剑直刺,带着狂奔的速度撞击践踏而过。 甚至还有人直接将手中短枪砸向步兵。 然后是第二排。 密集的枪声中还在试图抵抗的残余步兵也开始加入逃跑。 而冲进阵型的骑兵们,举着他们的剑继续撞击向前,混乱逃跑的步兵不断被他们撞翻,践踏,或者被他们的剑划开咽喉,甚至还有骑兵拔出他们备用的那支短枪开火。而他们前方就是混乱中的码头,那里大批步兵看着防线的崩溃也在惊恐地逃跑,已经没有了阻挡的骑兵们,就像看到了美食般直冲过去,然后在混乱的步兵中肆无忌惮的冲杀着。 就在同时另外两个哨也撞开了防线,迅速加入到对码头步兵的收割。 倒霉的步兵们惊恐的四散奔逃,甚至慌不择路的逃到江水中,而最倒霉的是那些之前还指点江山的士子。 这时候谁管他们死活啊。 连董总督都在亲兵们保护下,以最快速度逃到了船上。 数十名青虫在那些溃逃的步兵中惊恐尖叫着,不断被他们撞击推搡,就像是置身角马群中的一群小绵羊,甚至有人被直接撞倒,还有倒霉的被无数大脚在身上踩过。 但很快就不是大脚了。 换成马蹄了。 好在江边那些战舰上都有火器,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很快就有战舰开始向着骑兵射击。 “撤退!” 冯杰看着前方喷射火焰的战舰喊道。 然后他看了看脚下,脚下一个青虫正在哀嚎中蠕动着,真的就仿佛一只青色的大豆虫。 他决定还是帮他一下。 然后营长阁下控制着他的战马,一下子立起来,紧接着前蹄重重落下。 正好踏在那青虫背上。 后者就像只被践踏的蛤蟆般,四肢瞬间伸展开…… 正文 第二零零章 一切为了公社 就在骑兵玩马踏青虫的时候,朝天宫大殿前广场上已经人山人海,应天公社所有委员齐聚…… 两千多人呢! 明朝南京五城所辖是整个南京城。 也就是外面那个一百多里长的外城所圈起来的范围,甚至还不只是这个范围,向城外也都扩展了一块,而且都扩展过了长江,比如对岸的浦子口就在北城所辖。 总人口在推选委员时候,顺便也进行了核查,拥有本地户籍的无论原本军籍还是民籍,加起来总共二十万户,包括了废除奴籍后拆分的,原本大家族被强制性拆分的。另外一些在本地的流民,也同样被编入户籍,包括那些寄籍的商人,实际原本历史上南京城在万历三十八年进行过类似的核查,那时候核查出来的数字是不到七万户。 而现在多出的十几万户,其实就是杨丰强制拆分的结果。 也不算太强制。 毕竟这种按照户籍的推选,户是最重要的,那些大家族在明白这一点后,也主动开始自己拆分,毕竟一户就是一个投票权,他们继续抱着全家几十上百口子也就是一票而已,但拆开明显就有利多了。 既然反抗不了,就得慢慢学会适应新制度,这些大家族也不是傻子。 还有就是解放奴隶之后由奴隶们组成的家庭,这个数字尤为庞大,光魏国公家自己就多出一千多户,他家以前原有各种身份不入户籍的奴婢超过三千人。 现在全入户籍。 反正他家现在也养不起。 为了市恩,皇帝陛下亲自担负起奴婢安置工作,不但从抄没的产业里面给他们分配住宅,还亲自从内库拿银子帮助他们成家,没有工作的安排工作,别的不说宫里面有的是岗位。他那里整个一片废墟还在清理中,皇宫的修缮属于皇帝自己的事情,用不着老百姓管,所以由他动用内库雇人,这些被原主赶出来的奴婢正好被他雇佣了。 至于内库…… 皇宫里面堆着几千万两银子,他随便拿来用就是了。 至于最终核查出来的目前南京总人口的确不到两百万,但也已经超过一百五十万,这是准确的核查数字,由此可见明朝官方人口统计多么坑了。 要知道官方江宁县在籍坊厢也就是五城范围内才三千户。 原本半个南京城由民籍承担差役的,就是这三千来户,话说看着这座城市拥挤的街道,得多么大脑洞才得出三千户这个数字,可是大明的官员们直到现在还是在用这个数字。而最终的推选是按照每百户推选一个委员,然后在各坊共同组成委员会,所以最终推选出的委员数量超过了两千。 因为取消了军民匠商等户籍区分,所以不再根据四民分别。 现在大家都一样属于公社。 所以都是公民。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系着红领巾的,他们也属于公民,但自己以同袍互相称呼,所以单独形成一个集团,而且还是占据委员里面压倒性优势的一个集团,也就是逆民们。 不过现在通用的称呼是红巾军。 此刻两千多委员全都拥挤在朝天宫大殿前,密密麻麻一片脑袋,偶尔还有几个戴方巾的…… 士子也是人。 儒生怎么了,我们不能歧视儒生。 “一切为了公社!” 杨丰吼叫着。 “一切为了公社!” 所有委员们一起振臂高呼。 “各坊集合在册民兵,民兵委员带领,全部上就近的外郭城墙,配合守城的京营作战,外郭城墙以内和内城墙以外的老弱妇孺全部撤到内城,如果没有亲友投靠,就直接进那些园子,园子不够就到皇城里面安排住处,粮食,牲畜统统带入内城。 内城以外不留一粒米一只羊。 守城将士饮食由城内做好,然后再送过去。 至于那些非在册民兵里面,原本军籍商籍士籍和农民青壮由各坊会长安排委员带领,前往钟山,幕府山等山修筑炮台,堡垒,以备不测。 所有原本匠籍青壮,于各坊各厂打造军械,务必使所有民兵全都有兵器。” 杨大帅对着身后巨大的南京城防图喊道。 这座城市实在太大,哪怕一百五十万人口也填不满,实际上超过一半区域甚至还是农田,钟山,甚至幕府山都是在城内的。 这个问题很容易被忽略了。 一百二十里周长,简直堪称大到丧心病狂。 “大帅,就是铜铁缺少!” 铁作坊的会长喊道。 南京的坊是根据职能设置的,铁作坊,铜作坊,银作坊,这就是南京城内的金属加工基地。 不过也不只是他们。 在外城还有铁匠营这种专门的武器制造基地。 “去皇城,各处官衙,把能拆的铜铁器全拆了,上次抄没的铜钱还有,全拿出来熔炼,去那些寺庙寻找,所有大钟,铜像,香炉,一概不留,全都熔炼用来铸炮。不用担心什么佛祖怪罪,真有佛祖就不会怪罪咱们,若本来就没有佛祖咱们也不用担心,尤其是那些铜像,那都是可以做大炮的。” 杨丰喊道。 他就喜欢干这个。 话说南京城最让他喜欢的就是铜管够。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这座城市最多的就是寺庙,而且还都是等级很高的,像泥胎这种低端货几乎看不到,但凡有就是铜像,甚至还有大量贴着金箔的,更别说是那一口口巨大的铜钟了,那可都是上好的青铜。虽然没有永乐大钟这种级别的,但那些顶级大庙里面十几吨重的铜钟也不稀罕,这样的随便一口略作精炼,就是铸造一个野战炮营都足够。 估计这一波铸炮运动之后,京营就可以真正实现野战炮兵化了,现在京营还以弗朗机为主。 这个东西终究不适合时代了。 接下来得上野战炮了。 “还缺火药,木炭好办,硫磺也够,这个本来用的少,但硝有些缺少,如今火药都是精炼,配方也都是用硝多的,全都是火枪大炮,真要是打起来,恐怕一天就得打出几万斤,南京比不得京城,没那么多储备。” 工部火药局原本匠籍的委员喊道。 这个的确没法比。 京城那些大地窖里有足够的火药,都足够到制造天灾了。 但南京真不行。 “对,这个确实不够!” …… 其他几个委员附和。 “所有各坊让那些女人带着小孩,到那些茅厕挖老厕土,刮老墙上的土硝,你们这些火药匠家的女人到各坊找会长领着她们。” 杨丰喊道。 “也只能这样了!” 那个委员点头说道。 很显然他本来就已经计划这样做了。 “炮弹好像还缺少。” 杨丰忽然想起,这炮弹也是一个问题,子弹是铅弹,炮弹都是铸铁,但南京本地没有铁矿,单纯城内搜刮铁器只能造武器,总不能砸锅铸炮弹吧? “这个容易,换石头弹也一样,窦村的有人没有!” 一个委员喊道。 “有!” 后面一个人举手喊道。 “赶紧都进城,找地方看哪儿石头合适吧?” 那个委员笑着喊道。 然后其他委员们也纷纷笑了起来。 好吧,石匠们其实是住在城外的,不过他们也在五城兵马司所属,是靠近城墙的厢户,在城为坊,近城为厢,乡村为里,这是明朝的标准地方体系,而南京厢坊都是五城兵马司所辖。至于石匠在城外就很正常了,实际上他们在东边沧波门外,就是为了就近采山上石头,南京城墙里面没地方采石头。幕府山主要是石灰岩,那里其实俗称石灰山,不可能用来做石器,剩下去哪里采石头,难道采钟山的,那可是大明皇帝祖坟,理论上别说挖山了,砍树都不行。 “就到钟山北边找吧,有合适的就采,还有木炭要是不够,也到北边砍树烧炭,太祖高皇帝不会怪罪的。” 杨丰喊道。 既然这样那就去挖吧! 木炭这个问题的确也是必须考虑的,南京本地又没有煤矿,无非就是城内囤积的煤炭和木炭,烧完了终究是要烧木炭的。 “对,一切为了公社,太祖高皇帝不会怪罪的。” 大门处一个喊声突然响起。 所有委员们愕然回头看着那个出现在视野的赭黄袍。 皇帝陛下终于登场了。 他现在是不会放过任何显示存在的机会,这可是争取民心的好时候。 那些委员们赶紧起身,纷纷向着他们的皇帝陛下行礼,后者甚至还带着皇贵妃一起呢,一身盛装的皇贵妃珠光宝气,很显然从那堆金银珠宝里面又找了不少好东西。 然后皇帝陛下赶紧上前一步,亲自扶起一个年纪最大的委员。 “众卿平身!” 他说道。 然后他用欣慰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些委员们,同时自动过滤里面的红巾。 “众卿为保南京,群策群力,翊钧无能,累及天下万民,实在惶恐,如今唯有与众卿并肩作战,今日翊钧非帝王,亦是应天公社一员,前来与众卿同列,听从公社调遣!” 他说道。 “一切为了公社!” 然后他在一片震惊的目光中振臂高喊。 正文 第二零一章 人民皇帝 杨丰紧接着反应过来…… “一切为了公社!” 他和皇帝陛下一样振臂高喊。 “一切为了公社!” 然后朝天宫的大殿前,所有委员连同那些看热闹的公民甚至逆民,也一起发出了响彻天空的喊声。 不得不说这场面其实也很魔幻。 在这喊声中皇帝陛下昂然走向前,将一柄尚方宝剑双手递给杨丰。 “卿执此剑,有敢不尊号令者斩之!” 他说道。 搞得仿佛杨丰真需要这个一样。 杨丰赶紧躬身接过。 然后皇帝陛下满意地走到他身后,里面的道士赶紧为皇帝陛下搬来交椅,身穿赭黄衮龙袍,头戴翼善冠的皇帝陛下居中端坐,搞得仿佛京城御前会议般看着前面的杨丰和那些委员们。很显然他也学聪明了,知道因势利导了,既然杨丰已经制造出了这个逆民集团,而他又必须依靠这个集团,那他为什么不摆出这个人民皇帝的姿态? 说到底他是皇帝。 应天公社的所有人,包括杨丰和那些逆民们,也都承认他是皇帝。 他老祖宗能以一个要饭的起家,给他打下这万里江山,他凭什么不能以皇帝身份重新收拾天下? 人民皇帝又如何? 人民皇帝难道就不是皇帝了吗? 他老祖宗当年难道不是带着人民打天下的? 现在天下已经这个样子了,没有杨丰和这些逆民们的支持,他无论去哪里都是死路一条,就是回京城都没有好结果,京城那些大臣们,勋贵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让他驾崩然后换他儿子。说到底他没有退路了,虽然那些大臣的确是杨丰杀的,抄家也是杨丰干的,但账总归都要算到他的头上。 他这时候要是回去找个歪脖树,说不定京城那大臣还能给他个好的庙号。 否则没有了杨丰和逆民集团,他也只能以一个自己替身的身份,永远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真的。 对于这个帝国超过三分之一的土地来说,他已经是神宗万历皇帝了。 他的牌位都已经供奉在太庙了,他被杨丰谋害的消息,早已经被弘光朝昭告天下了。 他已经死了。 死人是不会再活过来的。 所以只要踏入弘光朝控制区,他就是个逆党扶持的傀儡,人人得而诛之的。 但继续跟杨丰和逆民们报团,至少北方还得认他这个皇帝,至于现在他的事实上傀儡身份,这个其实也没什么难受的,他本来就是个宅男,现在也不过是换个皇宫继续宅着,而且还不用为朝政操心。每日里和自己最爱的女人在皇宫里指挥着宫女太监还有那些雇工,重新修缮自己的皇宫,然后一有机会就出来,在臣民面前显示一下存在感。 收获一下万民朝拜。 挺好的。 要说杨丰对他,也不比当年张居正更差。 他在张居正的阴影下度过了十年,真正自己说了算也才十几年,而这十几年里又在文官的捆绑中努力挣脱。 其实这样算起来,他也不是不能适应这种生活。 这样一想,皇帝陛下就好受多了,大概做皇帝这才是正常日子,端坐在那里的他看着前面跟委员们商议城防的杨丰,恍惚间回到了自己的金銮殿,这不是那些什么逆臣逆民,这就是自己的臣民。 他们在商议保卫自己的江山呢! “大捷,骑兵协出击大捷,毙敌逾千,斩附逆伪官二十四名!” 就在这时候,外面一名骑兵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着。 而他后面是大批凯旋而归的骑兵,马背上驮着那些青虫的死尸,周围跟着欢呼的人群。 这样的战争没有斩首记功,就是避免士兵们为了钱而滥杀,在这种内战中只要斩首记功,士兵们保证会杀良冒功,这属于基本操作,杜绝的唯一办法就是不再根据首级记功。至于战功的评定另外有一套办法,更多是根据团队完成任务的程度来奖励,而杨丰的要求除非敌军重要人物,否则没必要管死尸,所以他们就把这些青虫们带回来了。 这个比砍几百个脑袋更值钱。 这些都是秀才起步的,说不定里面还有贡生,举人,至少在老百姓看来,一个秀才可比一个军官等级高多了,哪怕最近青虫们大不如前,对于老百姓来说也是比低级军官强的。现在这些文曲星们一个个就像死狗一样,被这些骑兵驮在马背上,这种场面还是很轰动,而朝天宫里面的委员们也纷纷迎出,看着这支凯旋而归的骑兵们…… “大帅,末将出击大胜关,攻破敌军阵型,在码头冲杀一阵返回,这些是跟随贼军而来的士子。” 冯杰下马将自己马背上那个青虫抛下。 人群中突然一声悲号,紧接着一个看热闹的青虫扑过来…… “子文兄,子文兄你这是怎么了!” 他抱着那青虫哭嚎着。 很显然这是遇上熟人了。 “唉,都是饱读诗书的,做什么不好要去做贼,既然你认识,那就替他收尸吧!” 杨丰说道。 “大帅慈悲!” “大帅真是慈悲为怀!” …… 周围立刻一片吹捧他的。 那青虫继续哭嚎着。 “诸位同袍,诸位父老,贼军虽然势大,但我等万众一心,上有太祖高皇帝庇佑,下有众将士奋勇杀敌,何忧不能破敌,当年太祖高皇帝带领诸位父老祖上在此大败陈友谅,定鼎江山,今日诸位跟随陛下重开日月,中兴大明!” 杨丰喊道。 然后皇帝陛下也在后面走出。 “万岁万岁万万岁!” 然后军民们齐声高喊。 紧接着那些委员们在各自会长带领下散开,各自回去召集民兵,组织各坊男女老幼一同为保卫南京而尽己所能,就连杨丰也送走皇帝陛下,和冯杰等人一同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走了。很快朝天宫前就只剩下那个青虫抱着他的好友,在那里哭嚎着,也不知道是哭自己朋友,还是在哭他们已经失去了的美好时代。 那个时代他们受人仰望,所有刁民在他们面前都卑躬屈膝,那个时代他们拥有各种特权,不用交税,犯了罪都能没事,毕竟有功名连板子都不能打,坐船出门都不用给钱。 不但不用给钱,还得收船主的钱。 他们可以风花雪月,指点江山,他们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高居庙堂,就连那些将军都得跪伏他们脚下。 自称门下走狗! 可现在这世道究竟怎么了? 为什么这些粗坯们都能像狩猎般杀戮他们,带着他们的死尸回来邀功了? 更重要的是,这些粗坯们都敢杀戮他们,带着他们死尸回来邀功,那他们该用什么来对抗? 天灵盖吗? 那个青虫就这样嚎啕大哭着。 天上突然下起雨,下的就像某个电视剧的场景。 在他周围还有几个青虫兔死狐悲般看着,还有几个人过去试图劝说,不过那青虫真哭的挺伤心,而且雨也越下越大,紧接着他们也就散开了。 说到底日子终归还是要过的,不就是被粗坯们砍了几个士子吗?上次杨丰在夫子庙前片一百多个高官显贵的大场面都经历过,这几个士子又算的了什么? 我们还能怎样? 我们也很无奈呀! “大帅,这些人未必就这样老实,说到底他们都恨咱们,只不过都怕死,不敢有什么动作而已,但却就像是蛰伏的毒虫般,等着机会咬咱们一口,这些读书人心肠最毒了。” 不远处一处巷口,杨虎看着那些青虫的离开说道。 他身旁原本已经离开的杨大帅,也在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 瓢泼大雨中一个青虫怀抱另一个青虫的死尸,在那里嚎啕大哭,这种场面明显有些异常,难道他们还有外交之情? “他们与平常百姓的最大不同是什么?” 杨丰一边欣赏着这画面一边说道。 “识字,能读书会写文章。” 杨虎说道。 “那么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是什么?” 杨丰说道。 “杀?” “不,是让所有人都识字,都能写文章,那时候他们就毫无价值了。” “属下懂了,所以大帅才在军中要兄弟们都学习,晚上一起读书识字,还要公社组织民兵晚上学习,对小孩免费办学堂,等咱们兄弟们全识字会写文章,甚至所有民兵所有小孩都能识字写文章,那时候他们就是一群狗,最大的本事也就剩下能汪汪几声了。” “对,但更重要的是那时候可以随便杀了,毕竟有时候狗汪汪也很烦人!” 杨丰笑着说道。 那时候就需要一场真正的风暴了。 不过现在还是尽量不要杀的太多,毕竟这个时候识字的人很宝贵,他们多少还是有点价值的,其实这些人都是聪明人,现在只不过还没完全认清形势,毕竟目前看来南京属于被包围,这种时候像他们这样的人,是肯定不会放弃对圣主明君的幻想,有点情绪失控也可以理解。 不过一旦他们真正认清形势,一样会八荒咸歌盛世的。 就像衍圣公一样。 话说杨大帅忽然有点想念衍圣公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京城过的怎么样。 正文 第二零二章 万众一心 事实上不只是衍圣公,连京城的消息都很长时间没收到了。 一则距离实在太远,哪怕正常情况下五百里加急,从京城送信过来都得至少五天时间,但实际操作中肯定不止。 更何况现在南京被包围。 不过杨丰现在并不担心京城那边。 整个顺天,永平两府三百多万已经完成新政改革的军民,会让他们的家园变成坚不可摧的堡垒。 而且这时候北方士绅正开心呢。 他们才不会蠢到这种时候把杨丰再引回去。 就算有少数顺天府等地流亡士绅想着做还乡团,周围各地士绅也不会傻到允许他们这样做,看着杨丰和南方士绅纠缠,在北方继续苟安下去多好,为什么给自己找麻烦。万一杨丰再下令京城各军出击,那北直隶士绅可倒霉了,因为顺天府的新政,周围刁民们早就在焦急等待,现在保定,河间两府士绅都已经开始有人在自己减租了。 不减不行。 顺天府境内有的是荒地,他们不减租,那些佃户就跑去开荒了。 去年河间士绅就已经在悄悄减租,以此拉拢住佃户,避免后者逃亡,说到底他们就算有良田,没人种终究没用啊! 而直到南京被包围为止,以邢玠为首的北方三省都依然尊奉万历,并且在淮北始终保持进攻姿态,然后快快乐乐等着徐成位送银子,虽然没兴趣来救他们的皇帝,但也的确没承认弘光。至于以李汶为首的西北集团,杨丰已经很长时间没得到消息,但既然云贵川还没公然承认弘光,他们也肯定不会这么快下注,西北集团只能和北三省及四川共同进退。 他们得依赖这些地方的粮食。 他们应该都在等。 等待这场应天之战的结果。 雨花台。 “一,二,用力推!” 杨大帅吼叫着。 然后他和周围的士兵一起,推动着面前的巨大方木。 而在他们前面还有一群被赶着的牛正不满的哼哼着,沿着山势缓慢移动着。 在方木上是一个巨大的水缸…… 大炮。 准确说是臼炮。 但因为口径巨大俨然水缸一般。 伴随着他们的吼声和那些耕牛的哼哼,这个装在巨大的方木底座上的臼炮就这样一点点向前,然后他们身后传来山呼万岁的喊声,紧接着皇帝陛下再一次出现在杨丰身旁,煞有介事地同样推动着方木底座,底座下面四个并不大的车轮就这样缓慢转动。 很快伴随着欢呼声,它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在雨花台的制高点,是一圈用麻袋装土围起来的半圆胸墙,胸墙后面是夯实的地面。 而这尊巨大的臼炮就在这里停下。 指向天空的炮口下面霍然开朗,山下情况一览无余,雨花台山下一道夯土的城墙从东而来,在右侧山下折向北,最东边隐约可见的是夹岗门,而他们正对着的是凤台门,凤台门向西不远就是几乎紧挨着的小安德门和大安德门。而这三门也是主战场,在三座城门外一里处,就是无数正在喷射火焰的大炮,甚至可以看到类似红夷大炮的重炮…… 骑兵的袭击没有阻挡住登陆。 董裕带来的是十几万大军,怎么可能因为骑兵袭扰而被阻挡住。 他们之前只是没有防备,先登陆的是步兵挡不住骑兵,但紧接着就换成战车兵先登陆,然后就没有骑兵们的机会了,说到底大明朝的将军们对付骑兵经验丰富。事实上明军战术核心就是抵御骑兵,两百多年和蒙古人的纠缠中,让他们有无比丰富的反骑兵经验,至于后来打不过建奴,反而正因为建奴不是骑兵,人家战车比明军玩的更溜。 所以蒙古骑兵一样被建奴暴打。 在换成战车先登陆,确立登陆区阻挡骑兵袭扰后,十几万大军迅速完成登陆然后开始了真正进攻。 而战场核心就是这里。 凤台门,大小安德门,先以重炮轰开夯土的城墙,然后夺取雨花台制高点继续轰击聚宝门。 南京外城墙又不是内城墙那种夸张的实心砖城墙。 外城墙是夯土的,只有城门一带才有包砖,绝大多数地方就是纯粹的夯土城墙。 这个挡不住红夷大炮。 而董裕带来了三十多门红夷大炮。 为了剿灭他们之前的皇帝陛下,江西和湖广士绅们真正爆发了,坐拥新余等冶铁基地,还有原本大明最大的铜交易市场芜湖,铸造红夷大炮对他们来说就是下个狠心而已。明朝后期的铜基本上都是从长江汇聚,无论德兴,铅山,四川梁山,云南这些地方的铜都汇聚芜湖,虽然理论上送南京,但实际上在芜湖就被民间商人瓜分一空。 为此南京曾经多次上奏,因为芜湖民间商人截留而导致南京没有铜北运。 但朝廷也无可奈何。 现在为了剿灭他们曾经的皇帝陛下,上游各地士绅真的倾尽全力了。 三十多门两千斤以上的红夷大炮,数以千计的大小弗朗机,全部都对准了凤台门城墙疯狂轰击。 整个雨花台下炮声震天硝烟弥漫。 这攻城力度让利玛窦惊呆了。 真的。 他一个欧洲人都没见到过这么多的火炮在一处战场上。 虽然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弗朗机,但问题是这时候弗朗机在欧洲也一样是当大炮使用的,而他们野战使用的也就是三磅炮之类,这种上千门炮狂轰的场面在欧洲还是根本看不到的。 “陛下,请!” 杨丰奉上刚刚制成的望远镜。 皇帝陛下俨然运筹帷幄的将军般接过,然后对着那些红夷大炮。 “此物甚佳,可令工部多多制造!” 皇帝陛下满意地说道。 然后旁边杨丰扛起一个更大的,直接放到前面一个木头架子上,就像大炮般对准了同一个方向,皇帝陛下默默看了看自己手下的小玩具,紧接着抛给了旁边的利玛窦,后者如获至宝般接过,在那里贪婪的看着。 杨丰记错了,望远镜并不是利玛窦带来的,甚至这时候他还不知道望远镜这种东西,很显然欧洲人发明望远镜还得晚几年,不过肯定就是明末。 “装弹!” 杨丰喊道。 那些士兵们立刻开始装填弹药…… 炮弹太大,以至于需要龙门和滑轮才能完装填。 巨大的圆球状炮弹用牛皮兜子兜住,用滑轮吊到炮口处,然后割断牛皮兜子下面用绳子勒住的口子,它立刻从里面坠落已经装好火药的臼炮,紧接着杨大帅从部下手中接过一个木头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长木塞子。炮口处一名士兵拔出炮弹上面还带着蜡封的木塞,然后杨大帅看了看敌军距离,拿剪刀剪下了一截木塞,这才将剩下的塞进去。 好吧,这是开花弹。 这年头开花弹只能用臼炮发射,至于木管引信不值一提。 就在他完成这些,然后一名炮兵插上炮尾引信,准备开火的时候,山下突然传来海啸般的喊声。 杨丰愕然抬头。 山下凤台门右边不远处城墙上尘埃弥漫。 “城墙被轰塌了!” 伴随护驾的鄂国公惊叫道。 夯土城墙,而且是两百多年的夯土城墙,能在红夷大炮的轰击下撑到现在就不错了。 而就在此时,远处列阵的敌军开始向前,很显然准备冲击这个缺口,而守城的邓子龙指挥部下和民兵继续阻击,虽然他们也有红夷大炮和无数弗朗机斑鸠铳之类,但却分布在漫长的城墙上,真正抵挡这边的数量有限,明显已经无法阻挡敌军的强攻。 “开火!” 杨丰毫不犹豫的说道。 炮兵迅速点燃了炮尾的引信,紧接着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撤退,一直跑到后面的沙袋护墙后,就在他们探出头的瞬间,前方臼炮火焰喷射,伴随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那枚巨大的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硝烟和火光中飞出,就像一个恐怖的怪物般直冲天空。 后面一点淡淡的烟迹和向外喷出的火星,随着它的飞行而上升。 所有人全都盯着它,然后它就那么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不过那点淡淡的烟迹却依旧能够指示它的方向。 很快它开始了坠落。 所有人的目光也随着它向下。 敌军已经快要接近缺口,邓子龙在城墙上挥舞着刀,催促着士兵们冲向缺口准备阻击。 敌军继续蜂拥向前,他们就像撞向堤坝的洪水,拥挤着向唯一的缺口挤压。 然后…… 一团恐怖的烈焰骤然在他们头顶炸开。 因为爆炸点距离地面也就十几米,在雨花台上可以清楚的看见,这团烈焰就像在池塘的水面推倒一座假山般,瞬间激起无数残肢断臂的浪花,火光闪耀之后硝烟和尘埃一下子淹没了很大一片敌人。而原本冲锋中的敌军,也在这瞬间被吓得停下了,全都看着炮弹爆炸处,看着天空中飞起的残肢断臂,紧接着仿佛得到什么命令般,所有人以最快速度掉头逃跑。 这时候,巨大的爆炸声才传到雨花台上。 “骑兵,出击!” 杨丰吼道。 雨花台下集结的骑兵立刻向前,紧接着凤台门和小安德门同时打开,两路骑兵汹涌而出。 不过也就在此时,城外敌军中间大批战车冲出,迅速列阵,一名将领骑着马在阵前冲过,挥舞着刀指挥部下完成布防,紧接着溃兵就到达,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开炮,弗朗机的火光中,前方部分溃兵倒下。剩下的吓得赶紧停下,然后在这个将军阻挡下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转身面对城内冲出的骑兵。 不过那些骑兵也不傻,端着长矛在后面溃兵中冲杀一阵之后立刻返回。 “此乃何人?”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将军。 他身旁的鄂国公接过望远镜看着那人…… 不过这里也根本看不清容貌,毕竟距离超过两公里呢,这破望远镜能看清什么? “大帅,此面乃湖广军,应是前四川总兵李应祥,九溪卫籍,此前革职在家,被伪帝启用。” 一名军官说道。 “倒也有些本事!” 杨丰说道。 进攻海龙屯的主力之一,实际上对面都是这样的,海龙屯之战明军主要就是在西南调集,李应祥,童元震,吴广都在对面。 紧接着他看了看那些炮兵…… “再发一炮!” 他喝道。 那些炮兵赶紧重新装填,不过开花弹没有了。 那东西成本极高,那里面装的全是特制火药,就是偶尔用来镇场子的,这种臼炮真正打的是花岗岩炮弹。 紧接着一枚巨大的花岗岩球被装进炮口,然后伴随炮口火焰的喷射,直接飞向城外,坠落在了敌军红夷大炮阵地上,虽然没有击中红夷大炮,却正好落在岩石上,化作无数碎石向外飞射,将附近三门弗朗机全部摧毁。 敌军炮兵立刻后撤…… 他们又没有办法威胁到雨花台上,在这尊臼炮射程内他们只有挨打的份。 之所以靠这么近,只不过是为了尽快轰垮城墙而已,但距离远些也一样,就是效率低多消耗些弹药而已。 “继续射击!” 杨丰满意的说道。 而就在同时,大批早就等待在城墙里面的民兵,立刻推着车子扛着木头甚至挑着担子冲向那段缺口,迅速在后面再筑起一道城墙,还有人在向那道缺口不停的倒水。这是夯土的,平常都得经常维护避免被水泡坏了,现在垮塌后再倒上水就成泥潭了,而且梅雨季节已经到来,接下来这里会天天下雨,最终这个缺口就变成一滩烂泥。 踩着烂泥艰难的走进去,后面是新修筑的城墙和无数枪口。 那会变成一场悲剧的。 “陛下请放心,只要我军民万众一心,别说是二十万敌军,就是两百万敌军也别想打开这应天城。” 杨丰回头对皇帝陛下说道。 “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兵们齐声高喊。 皇帝陛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再次举起右臂…… “一切为了公社!” 他喊道。 很显然他清楚士兵们真正想要的。 “一切为了公社!” 下一刻是响彻天空的吼声。 (今天一章,上午改文了。) 正文 第二零三章 朝气蓬勃的刁民时代 第一轮攻城持续三天。 三天里弘光军尽管将凤台门一带城墙轰成了一段段废墟,但却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他们踏着废墟的进攻总会被城内守军顶出来。 然后紧接着城内数十万民兵,又会在短时间内修筑新的城墙,堵住他们轰开的缺口。 而骑兵也会在每一次弘光军败退时候,从城内冲出去反击一阵,最终结果就是三天里凤台门外尸横遍野,不过杨大帅很仁慈,每一次都准许他们到战场上把伤兵和死尸抬走,然后这些抬回去的伤兵又在彻夜哀嚎,甚至很快因为伤势过重而死去,他们的悲惨结局让弘光军的士气迅速垮了下去。 三天后他们就停止了进攻。 不过外围的战局倒是对他们还算有利。 戚金因为失去弹药补给,最终撤离之前固守的采石矶,然后前往溧水和茅国器部会和。 他们和陈烎固守的句容,再加上镇江形成南京东面的屏障。 不过东边以刘元霖为主帅的各军也没有进攻,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临时工们的成色。 而且这时候各地都在麦收中,那些士绅也不想打仗,因为长江至今被战争锁断,上游的粮食还是到不了下游,所以这一季麦收对他们也很重要,苏州为核心的工业区粮价天天涨,这些小麦收获后会为各地士绅带来巨额收入…… 赚钱最重要。 甚至刘元霖背后的浙江士绅还故意维持这种局面。 因为长江航运被阻断的结果,是上游的粮食必须走南路。 也就是从江西水运到上饶东边的玉山,然后通过一段很短的陆路到江山再继续水运衢州一路东下,到杭州重新转入运河向苏州,这是过去浙江主要的外部粮食来源,江西百姓阻击运粮船的主要战场。但现在苏州工业区暴涨的粮价,让运营这条线路成了暴利,那些控制这条线路的浙江士绅们,这时候巴不得杨丰在南京堵上一辈子。 江北同样依旧在对峙中。 因为盐引制度事实上已经崩溃,私盐贩子们正快乐拥抱自由。 虽然战争阻断长江航运,但大家还可以走淮河,所以合肥的士绅们也就很快乐了。 淮盐通不通他们说了算啊! 从淮安水运到寿州转东淝河到合肥,然后转淝河南下巢湖进长江。 坐收过路费的好日子谁不喜欢? 所以这场战争实际最着急的就是湖广江西,原本他们可以直接运粮食到苏州去卖,现在必须找中间商了。 这也是他们这么卖力的原因。 但打不开南京终究没办法,哪怕下游的操江水师就在不到十里外,后者目前驻扎瓜埠,经常出击到下关附近江面,和上游水师不但互相能看到,甚至双方将领已经在北岸陆地上会面,可狮子山上巨炮和长江水师的战舰,就卡在他们两军中间,让他们始终无法通过这最后五公里。 这是长江。 别说五公里了。 就是五十米也不行啊! 堵着就是堵着。 反而是作为消费者的苏松士绅也不急,毕竟他们又不会买粮食吃,粮价上涨倒霉的是小织户,同样还有原料上涨也是他们倒霉,最终的结果是小织户破产被这些大资本家兼并,就像灾年地主趁机兼并土地一样。所以那些大的工厂主反而也在有意推动这种局面,说到底战争只是特殊情况,这个时候少赚些银子,但可以利用这个逼死小作坊主完成资本家的血腥扩张。 在这场战争的推动下,明末的资本主义萌芽开始真正钻出地面,舒展他们的第一片叶子。 而着急的就是湖广江西。 所以董裕才能短时间内拼凑十几万大军南下。 而南京城内杨丰也不急。 他这里又不缺粮。 南京有过去江南最大的粮食储备库,而镇江有过去江南最大的粮食运输中转站。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缺粮。 相反他对目前的局面还很满意…… “朝气蓬勃啊!” 杨大帅骑着马,满意的走在南京的街道上。 在他身旁是一队扛着长矛走过的民兵,一个个精神抖擞,完全没有过去那种底层百姓的畏缩,昂首挺胸,仿佛两百多年前他们的老祖宗,肩膀上丈八长矛如林,腰间则是各种自己选择的武器,短刀,三棱锥,甚至小锤头,小斧头,他们的制式武器就是长矛和火枪,但这种防身短兵器随便。 不过多数是三棱锥。 轻便,制造简单,甚至自己在家找根铁棍就能打制出来。 而在他们身旁还跟着些小孩在跑着,一个个拿着竹子做成的刀,学着大人的样子互砍。 刁民的二代们就这样诞生了。 一队运送食品的车子经过,车上的大桶里散发出米饭的香气,周围还有保温的棉被,后面车子里明显是鱼,虽然城内肉类的确相对较少,但鱼是要多少有多少。杨丰已经放开了玄武湖,随便进去捕鱼,那里已经足有两百多年没人进去捕捞了,整个玄武湖因为是黄册的储存地,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是官员进去都得审批。 里面挤满了鱼。 这些送饭的会一直把饭菜送到前沿。 远处的街口还有一个说书的正在说英烈传。 这时候英烈传早已经流行,现代保存最早的刻本是万历十八年,至于作者是谁就不知道了,明朝后期小说产业极度繁荣,但对于版权问题忽略就行,而各地书商互相盗版,往往一部受欢迎的小说出来,用不了多久就出各种版本,至于最初的作者是谁很难查清,有可能是某个出版集团雇佣枪手…… 真有。 福建建阳出版商余象斗,就是在家雇佣一大堆不得志的书生,然后凑到一起不断制造挂在他名下的畅销书,什么南游记,北游记之类。 颇有大仲马之风。 但要说到底是谁写的真不好说,只能算在他的头上。 而且他的做法在这时候的书商之间,已经可以算得上标准玩法,但凡科举上有希望的肯定不会干,就是些对前途已经彻底死心的书生。 版权意识也有。 翻刻必究什么的也会写在封面,狠的还有诅咒死全家。 但事实上只是无能狂怒。 那个说书的还颇受欢迎,周围聚集了不少闲人,不时传出叫好声,让杨丰意外的是居然还有个青虫默默站在那里…… “把他叫过来!” 杨丰说道。 杨虎立刻下马,带着两个士兵过去,在那个青虫愕然的目光中,直接把他带到了杨丰停下的树荫中。 那青虫默默看着他。 “你是哪里人,姓甚名谁?” 杨丰问道。 “松江府学生员徐光启见过开原伯!” 后者最终还是行礼说道。 “既然是松江生员,为何在南京,莫不是给逆党做奸细?” 杨丰喝道。 老徐年纪已经不小,看起来比万历还大,不过他这种年龄还是生员的情况并不罕见,五十老童生都不稀罕,这个时代科举内卷也很严重,毕竟明朝的生员举人进士都是有定额的,而只要考中秀才,就可以一直不停考举人,考中举人只要不想直接做官,也可以一直不停考进士。 所以目前会试时候,通常参加考试的举人多达五千,其中多半其实都是历年积攒下来的。 白头的都有。 秀才考举人也一样。 “开原伯,生员原本来南京等待乡试,却因朝廷开战,无法还乡不得不滞留南京。” 徐光启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不是逆党同谋,那可以到公社领取通行证,然后凭通行证回乡,至于乡试这个暂时还未定,不过你可以放心,科举乃朝廷选才之制,以后肯定还是会搞的,就是过去的科举过于陈腐,需要改革之后再进行。” “开原伯是说不会废除科举?” “当然不会,废除科举如何选才,不但不会废除,而且还要扩大,以后官吏皆由科举。” 杨丰说道。 科举制度本身没什么问题。 就是考的东西有问题,所以未来需要的只是改造而已,但这个改造过程会很漫长,总之他的士兵和民兵夜校教育真正培养出足够人才前,是肯定不会重新开始科举的,否则反而便宜了儒生们。等过个三五年,各地夜校教育结出成果之后就可以重新开科举了,那时候需要考的肯定不是四书五经,而儒生们只剩下识字和能写文章这两条之后,其实和一个夜校培养出来的民兵没有区别。 都站在同一个起点上。 “看来你对我误会不小,我真不是什么混世魔王,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大明能够恢复太平盛世,只不过手段有些不同寻常而已,但我大明到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也只有非常手段才能挽救。看你也是个明事理的,本帅今天心情不错,索性就跟你好好聊聊,把这位徐生员带上,也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为国为民,什么才是真正的忠臣。” 杨丰说道。 该谈判暂时休战了。 南京的确不缺粮食,但京城肯定缺粮啊! 他的确堵了长江,可下游也堵着他向京城的粮食运输啊! 做个交换呗! 正文 第二零四章 自由平等博爱,或死亡 白鹭洲。 这里现在已经变成临时医院,大部分受伤的士兵和民兵都在这里,还有部分甚至是敌方士兵。 毕竟敌军其实也多次突入到了城墙内。 被城内守军打出去后,难免会在城内遗留大批伤员,这些当然不可能扔到一边等死,所以一样也得到救治。 目前都感激涕零,并且在杨大帅的教育下开始认清弘光集团的罪恶。 而那些小黄鸭们现在就是充当护士。 至于医生是南京太医院的,南北两京都有太医院,这个过去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衙门,现在反而成了城内最重要衙门之一,毕竟其他衙门多数都成摆设,就算还运作的也无所事事。这些衙门都依然存在,只不过主官们都没了,只是些过去的低级官员在,俸禄还是由皇帝发,但之前南京六部管整个南直隶,现在南直隶还听南京的总共也就六个县。 其中两个还是应天公社,一个还是镇江公社,还有滁州被隔断。 所以实际归朝廷管的地方就是溧水和句容两县。 而南京太医院却因为杨丰新政的医疗制度而真正重要起来。 这场战争更是让几乎所有医疗资源都调动起来。 外伤救护。 瘟疫预防…… 这个尤其重要。 虽然至今实际因为交战伤亡的也就不到两千,但这个季节可是瘟疫高发。 所以在南京太医院的主持下,整个城市都在进行大规模卫生运动,哪怕因为条件限制,仅仅停留在撒石灰,严禁喝生水,清理野狗野猫等手段,但也的确进行了有限的预防。南京被围困之后别的可以缺乏,但石灰是不会缺乏,整个幕府山都是石灰窑,古代预防瘟疫这是必备物资,实际上也是主要物资,毕竟让他们喷消毒水也没有啊! 然后就是烟熏,这也是重要手段。 所以整个南京城天天弥漫着艾草的烟味。 而外伤救治方面消毒已经是必须的,古老的花椒盐水也是有用的,这一点利玛窦正瞪大眼睛盯着。 可怜他们连这都不懂啊。 这时候的欧洲正是卖票参观手术的时代,外伤救治就三个字,快准狠,手起刀落都不带让血喷到衣服上,至于完事之后是死是活,这个交给他们的神灵来解决吧。历史上提到利玛窦时候总说他们带来的,可他们从大明究竟学了多少东西回去就没人提了,搞得好像他们来扶贫一样,但实际上东西方科技交流获益的不可能只是东方。 “我有一个梦想!” 杨大帅一脸神圣而庄严地说道。 他前面是一个开着门的房间,里面烧着消毒的药物,烟熏之中医生正在为一个被子弹打伤的士兵取子弹。 “嗷!” 那士兵在花椒盐水的腌制下发出狼嚎般的嚎叫。 然后那个医生用自己那双同样被腌制过的手,用镊子从旁边锅里拿出他的特制手术刀,无视士兵的嚎叫在那里割开伤口…… “有一天华夏土地上不再有饥荒,不再有战乱,不再有奴役,甚至不再有贫富贵贱的分别,所有人都能自由平等博爱的生活。” 杨大帅用很抒情的语气说道。 “嗷!” 里面士兵继续破坏气氛。 “何为自由?” 徐光启问道。 他其实刚从广东回来。 他的家庭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前因为多次考举人失败,甚至不得不跑到广东教书,不过也就在广东他认识了郭居静,这是他接触传教士的开始,不过这时候他只是对这些人有好感,还谈不上信他们。他从广东回来就是为参加应天乡试的,但这一科应天乡试被取消,他也就滞留南京,之前他其实就是跟利玛窦这些人在一起的。 “自由即所有人皆拥有,做一切不伤害其他人之事,不受他人奴役的自主权。” 杨丰说道。 “何为平等?” “平等即无高低贵贱之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何为博爱?” “己所不欲,勿施予人。” “然开原伯所为,似乎与这句话并不符吧? 开原伯言自由,生员的确无话可说,毕竟开原伯解放奴婢,若论奴婢制度的确不对,同而为人,一人何故世代奴役一人?宋时罕有奴婢,胡元大兴奴婢,太祖定鼎虽允许奴婢,但实际以法律限制数量,故依然罕有为奴婢者。 如今江南无论何名义,童仆数千者比比皆是。 开原伯与陛下解放奴婢并无不对,若依太祖制度,江南士绅皆无权使用奴婢。 开原伯言平等,生员亦赞同,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乃先贤之制,虽然实际如何并不好说,但大明律的确并无贵贱区别。 但这博爱二字,开原伯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些惹人笑?” 徐光启说道。 “因为我的话还没说完。” 杨丰笑着说道。 “生员洗耳恭听。” 徐光启说道。 “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 杨丰傲然说道。 徐光启瞬间瞪大了眼睛。 杨丰却转头看着那些正在好奇看着他们的伤兵…… “我们要自由,我们要平等,我们要博爱,谁给我们自由,平等,博爱,那么我们就给他自由,平等,博爱,谁拒绝给我们自由,平等,博爱,那么我们就给他们死亡,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 他吼道。 “自由平等博爱,或者死亡!” …… 那些伤兵们混乱的吼叫着。 尽管他们并不理解这些意思,但既然是大帅说的就是对的。 “徐生员,我有一个梦想,可我也知道什么是梦想,难道我要奴隶恢复自由,那些奴隶主就给他们自由了?难道我要平等,那些达官贵人就给我平等了?难道我要博爱,那些士绅就给佃户农奴们博爱了?笑话,光要他们交税,他们就敢刺杀皇帝了,大明闹到如今难道不就是因为陛下新政,可陛下最初的新政,难道不是仅仅要士绅交税而已? 看看,仅仅要他们交税而已,他们就已经敢杀皇帝造反了。 就这还想要别的? 我要自由平等博爱,可我也很清楚要不来。 既然如此,那就给他们死亡,杀个人头滚滚,让他们知道,我们要的他们最好给我们,如果他们不肯给我们自由平等博爱,那我们就给他们死亡,看看如今的南京城,才剐了一百多而已,我们要的都有了。 乞求? 我们为什么要乞求? 难道我们的双手拿不动刀枪吗?” 杨丰说道。 这时候前面的医生完成了他的手术,一颗变形了的铅弹从那名士兵身上取出,紧接着又开始缝合…… 明朝有外科手术。 甚至现代还在明朝古墓出土了全套手术器械,柳叶刀,镊子,缝合针,这些统统都有,所以不要一扯中医就是玄学,古代医生该懂的都懂,连兔唇缝合的美容手术都有,断肠缝合都有,气管缝合,血管结扎,截肢这些全有,古代医生们都干过,手术消毒同样懂,他们的理论当然达不到现代医学的高度,但不代表他们世代相传的经验不会让他们找到正确的道路。 很快这个士兵的缝合完成,然后小黄鸭们一拥而上,一边安慰着他一边给他迅速包扎,外面看热闹的士兵们一片笑声。 “徐生员,既然你是松江人,那么你不妨回去告诉那些士绅们,我并不反对工商业,事实上你在这里也看到了,南京城内工商业依旧繁荣,甚至我还鼓励工商业,现在民兵的军械都是那些工匠们自己的作坊制造。我要对付的人是那些大地主,是那些贪官污吏,是那些旧的豪门显贵,搞工商业的只要不反对我,那么我不会动他们。” 杨丰说道。 徐光启只是微微一笑…… 苏松控制工商业的士绅们,哪个不是同样的大地主啊! 纯粹搞工商业的,怎么可能混的下去,只有手中掌握万亩良田,能够从这些良田获得足够低价原料的才能真正搞大型工厂。 从外面买棉花纺纱的,怎么可能干的过手中有农奴种棉花的? 早晨到市场买棉纱,回家织布然后卖了换粮食的,如何能干的过一边卖给他们棉纱一边卖给他们粮食的大地主,更何况纺纱都是水力,那河渠同样在大地主手中控制着,人家干活也不是用雇工,直接就是半奴隶性质的僮仆,杨丰说不对付那些搞工商业的,只对付那些大地主,但在苏松这两者是同一伙人。 “另外你再带一份圣旨,出去给董裕,陛下仁慈,不想这样打下去累及百姓,尤其是战火阻断长江,听说苏州那边都抢粮了,再这样下去饥荒就不好了,故此下弭兵之诏,准许他们派人进城来,对交战期间长江航运问题进行谈判。” 杨丰紧接着说道。 “开原伯可以准许上游商船过去?” 徐光启惊喜的说道。 不光是苏州缺粮,松江一样缺粮,苏松常都要面对这种问题。 “当然可以,打仗归打仗,不能累及百姓,弘光和伪朝廷犯罪,又不是百姓们犯罪,但究竟该如何,还得先商议再说。” 杨丰大义凛然的说道。 正文 第二零五章 屁股歪了,脑子也就不好使了 嘴上正义心中生意的杨大帅,在送徐光启出城后第二天,就迎来了董裕派来的使者…… 谁还不是嘴上正义心中生意啊! 董总督和他背后的湘鄂赣士绅们这么卖力,还不就是因为没法卖粮食了? 大明财富看苏松,可苏松的粮仓在湘鄂赣,苏松那些纺织厂衣被天下,赚来的金山银山得分他们一半,每年新粮下来,无数上游士绅的运粮船顺流直下然后在镇江进入运河。然后沿着运河一直到苏州甚至继续南下杭州,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粮食都变成了白花花的银子,又变成苏松产的布匹,淮北的盐,返回上游继续再赚更多银子。。 但杨丰卡在南京,这银子运不到他们手中了。 不但这银子运不到他们手中了,原本湖广那些贩运私盐的士绅也因为长江航运阻断,无法从淮北贩盐了。 这长江就是大明帝国的大动脉,上游无数支流甚至包括云贵川的商业全都靠着这条大动脉,这一堵得耽误多少生意啊! 这才是他们卖力的真正原因。 难道真为了大明? 开玩笑! 大明皇帝算个屁啊! 呃,大家都知道大明皇帝其实就在南京。 聚宝门。 “熊解元,要不要先进宫见见陛下啊!” 杨丰看着熊廷弼。 好吧,给董裕做使者的是熊廷弼。 因为双方目前不适合有官方联系,既然杨丰派出个秀才当使者,那董裕自然也不会派出任职官员前来,于是今年湖广乡试刚刚考了第一的熊廷弼熊解元就被他派来了。应天乡试的确已经耽误了,但别的省乡试还继续,实际上就连顺天乡试也一样继续,不管怎么样,这进士还是要考的,尤其是弘光朝廷,甚至要继续按照原本时间到明年考科举。 当然,是在承天考。 为此甚至都在承天开始修建考场了。 这也是广西最终选择加入的原因,毕竟广西原本属于科举的边缘地区,比如圆嘟嘟的老家藤县,半个世纪就出了他一个进士,而且他还紧接着抛弃家乡亲人跑去东莞落户了。 如今弘光朝考科举,少了那么多竞争者,广西士子肯定会出更多进士。 科举啊!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咱大清要不是废了科举,说不定还能多撑几年呢! 现在弘光朝一开科举,立刻就成了天下士子心目中的圣主明君,就连河南部分州府都开始向弘光效忠,至于熊廷弼这时候是董裕的幕僚,这场直下南京的进攻很大程度上就是熊廷弼在帮他谋划。 至于熊廷弼知不知道真相…… “不必了,我等为弘光陛下之臣,不知还有别的陛下!” 熊廷弼傲然说道。 很显然他知道。 事实上这时候但凡有脑子的,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就是因为清楚,所以才更加坚定的抛弃万历。 “忠义者如是乎?” 杨丰说道。 “于少保岂非忠义?阁下乱天下,大明社稷存亡一线,在此之时惟有当机立断保存社稷者方为忠义,难道英宗北狩之时,还能继续以英宗为帝?” 熊廷弼毫不客气地说道。 “你们这是把我比作胡虏啊!” “胡虏乱华,阁下亦乱华,胡虏尚知尊儒重道,阁下屠戮贤良,如此看来阁下为祸甚于胡虏。” “这是祸?” 杨丰指着前方欢乐的百姓说道。 “呃!” 熊廷弼也有些愕然地看着前方一片欢乐的街道。 眼前景象的确让他有点不适应,要知道他们可是在民间把南京形容的恍如魔窟地狱一般,甚至有传言杨丰这个混世魔王还吃人,每天都吃一对童男童女,还说他的手下那么能打,就是因为吃人的。还有说他夜御百女,玩完就吃了,俨然石虎再生,总之在他们的向民间宣传中,南京城俨然狮驼岭一般…… 这时候西游记已经出了。 一般认为最早的西游记刻本是万历二十年,但实际上肯定更早,所以倒是很适合用来抹黑杨丰。 虽然熊廷弼知道这是编的。 但他也认为这时候的南京城内一定很恐怖,不说率兽食人,但至少也得每天死尸遍地,毕竟杨丰都能一次性剐一百多高官显贵,那要说之后就不杀人那简直就是荒谬。 可眼前这是什么鬼?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一队民兵扛着长矛,高唱战歌昂首挺胸在他们旁边走过。 “……这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街口的戏台上,一个唱戏的正在叫好声中唱着。 “卖瓜子啦,杨大帅都说好的瓜子!” 还有小贩在叫卖。 …… 但紧接着他还是迅速清醒过来…… “愚民何知,不过为汝蒙骗而已。” 他恶狠狠的说道。 “哈哈哈哈!” 杨丰突然笑了。 熊廷弼终究才二十来岁年纪,还是难免脸色一红。 “杨某明白了,你们其实什么都明白,只不过你们的屁股本来就是歪的,于是就算看到太平盛世,也只好在心中拼命哄骗自己,说这是假的,这就是些愚民的狂欢而已,你们就算知道皇帝陛下是真的,也只好在心中拼命给自己找个于少保的外衣,仿佛穿上之后你们就真是忠臣义士了。 你们眼看着百姓们都在欢歌,也只会捂着自己耳朵,在那里拼命喊着我不听我不听,他们就不是在欢歌,他们就是在痛哭。 然后出去之后继续编造这里是多么民不聊生,时间久了你们都能把自己骗了。 这叫什么? 这叫屁股歪了,脑袋也就不好使了。” 杨丰紧接着说道。 “哼!” 熊廷弼无言以对。 然后他们就这样穿过欢乐的街道,熊解元目光复杂的看着两旁,看着那些走过的民兵,跟着卫生队撒石灰的女人,拿着竹刀追着他们的小孩,估计此刻心情也颇有些失落。要知道他们那边这时候士气低迷,甚至逃兵不断,因为梅雨季节到来,军营里不说瘟疫爆发,但每天也都有不少士兵病死,而且原本还听话的将领们也开始不那么听话。 克扣军饷,吃不饱饭,受伤无人管等等已经成为普遍情况。 和城内比起来,那完全就是黑暗与光明般截然不同啊。 可是…… 承认这一点吗? 不,不,绝对不能承认,承认这个混世魔王治理下,比衮衮诸公治理下更像太平盛世?承认南京城内百姓安居乐业?不行,绝对不能承认,眼前这肯定都是假的,是杨丰故意逼着老百姓演戏的,这里怎么可能安居乐业,一定是会像魔窟般…… 他真就像杨丰说的,仿佛在捂着耳朵般拼命在心中告诉自己眼前这一切全都是假的。 假的。 一定是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 然后两人就这样一直到了狮子山…… 杨丰依然以这里为指挥部,毕竟南京目前并不只是上游的敌人,下游的操江水师一样很有威胁。 而且上游的水师也多次试图登陆。 他们现在进攻的重点反而不是凤台门了,那里有京营骑兵,他们就算冲进城墙也一样会因为骑兵的反击而败退,这一点之前的战斗已经证实,但如果能够解决长江水师,就可以直接在这边进攻狮子山。说到底狮子山上目前已经增加到八门的巨炮,和这八门巨炮掩护下的长江水师,才是截断长江的主要威胁,而他们的主要目的也就是长江航运。 然而…… “徒惹人笑耳!” 杨丰站在巨炮后面傲然说道。 紧接着巨炮发出怒吼,炮弹呼啸着飞向远处。 而熊廷弼默默看着远处江面,那里炮声隆隆,硝烟弥漫,一场大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中,实际上这场战斗就是为了配合他而进行。 目的就是示威。 但可惜示威的结果真就是徒惹人笑耳。 顺流而下向着新江口进攻的水师,正在炮弹激起的水柱间一艘艘下沉,眼前这些巨炮射程太远,基本上他们的战舰过江心洲立刻就要面对炮弹,而且这些巨炮的炮弹太大,任何一枚炮弹的命中,都会造成一艘战舰重创甚至沉没。他在这里眼看着一艘巨型楼船,在燃烧着开始沉没,而他们的小型战舰虽然可以冲击江边,但在长江水师的炮舰和城墙上的红夷大炮轰击中同样也是死路一条。 这个防御体系又不是只有巨炮。 以巨炮为核心,再加上山下内城墙,原本的仪凤门城堡,左右还有向外延伸的外城墙,中间还有随时可以杀出新江口的水师。 实际上在江边还有一系列堡垒,比如龙江关,祭祀坛,水驿城。 这里可是整个南京城防最严密之处,南京北军南民的格局,就是以狮子山为防御核心的。 当年朱元璋手中没有这样的巨炮,而现在八门巨炮,二十多门红夷大炮,数百门弗朗机和其他火炮,无数包括斑鸠铳在内的火枪,正在让他当年设计的防御体系真正变成坚不可摧的要塞。任何进攻者都必须面对至少三层甚至四层的火力网,但实际上别说进攻狮子山了,就是踏上江岸都做不到…… 江岸是无数民兵。 他们在一道绵延的胸墙后面,支起无数斑鸠铳,对着那些冲击江岸的小型战船射击。 有不少小型战船甚至冲到岸上,但船上士兵还没等踏上陆地就在炮弹和子弹的射击中倒下,鲜血在江水中扩散,死尸在血色中漂浮,后面跟随的小型战船迅速放弃登陆,然后向着北岸逃跑,但紧接着后面城墙上红夷大炮的炮弹就落在它们中间,几艘战船很快就被击沉。 熊廷弼就这样默默看着远处的战斗,直到己方水师再一次败退…… “说吧,如何才能放开长江。” 他很干脆地说道。 他已经很清楚,至少目前来说,他们没有任何打开南京的可能,甚至继续进攻下去,弄不好自己都会溃败…… 这个可能性很大。 虽然湖广江西也是江南,不存在不适应气候,但这种梅雨季节在哪里打仗都很容易爆发瘟疫。 更何况打仗也是要花钱的,他们这一次能够大举进攻,主要是靠着从湖广和江西各藩王手中榨出的银子,湖广可是一堆藩王,江西也有好几个,是逼着他们掏银子支撑作战,但这种事情不能长久,这笔银子已经快花完了,接下来再打就是士绅们掏银子了。 打这一仗就是为了打开长江航运继续赚钱。 可要是不但不能赚钱,反而要持续往里赔钱,那恐怕就算他和董裕想打,后面的湘鄂赣士绅也不干。 谈判最好了。 “第一,你们的水师必须撤到大胜关以上,操江水师必须撤到瓜埠,以后不得出现在阅江楼的视线内。” 杨丰说道。 熊廷弼默默点了点头。 这一点是必须的,否则他们打着商船旗号突袭怎么办? 杨丰不会连这点最基本的都忽略。 “第二,既然是开放商旅,那么就不能阻止任何商旅,无论他们是去下游还是来南京,你们都不得阻挠。” 杨丰说道。 熊廷弼继续点头。 这个就算他们想阻挠也没用,只要放开了航道,那些商人当然不会直接越过南京而下,城内可是有的是银子,只要杨丰撒出银子,包括湘鄂赣那些士绅一样也会快快乐乐把粮食钢铁甚至硝运到南京的。 “第三,既然我们放开长江,那么你们也同样放开运河,包括下游出海的航运同样放开。” 杨丰说道。 “这才是你真正想要的吧?” 熊廷弼说道。 “对呀,我要的就是向京城运粮,你们要的就是向苏松运粮,而我卡着你们的航道,你们卡着我的航道,既然这样咱们就交换一下,皆大欢喜,你进城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扭扭捏捏,有什么直接摆出来,说到底我是不信你们湖广士绅真就想为国锄奸。 还不是为了向苏松卖粮食? 还不是为了淮盐能够从长江直接运到你们那里?” 杨丰笑着说道。 “哼,我等皆为国为民,岂是为私利者!” “哈,这就叫死鸭子嘴硬!” 杨丰鄙视的说道。 (今天一章,头疼。) 正文 第二零六章 红颜祸水啊! 熊廷弼嘴上大义凛然,但身体还是很诚实的。 紧接着他们的水师就后撤。 而且在大胜关的各军同样后撤江宁镇。 如果不是继续强攻,他们已经没有必要非在大胜关,之前是因为戚金部卡在采石矶,但现在戚金已经撤到溧水,到太平府的陆路通道畅通,董裕当然不会在大胜关等着杨丰的骑兵时不时偷袭…… 在太平府多舒服。 至于江北弘光军的统帅陈荐对于暂时休战也支持。 他就是湖广人。 他面对的主要威胁并不是杨丰,而是黄河北边的邢玠或者说杜松为首的狼群们,那两万饿狼本来就要求运河航运畅通并给北方运粮,他们背后可是边镇,而边镇的粮食又必须从京城转运,京城缺粮就意味着边镇更缺粮,所以杜松等人在这一点上和杨丰是绝对的同盟。 不满的只有浙江集团。 但刘元霖的浙军别说杨丰,连镇江的第五镇都打不过。 他们只能接受现实。 苏松常的士绅们也满意。 毕竟他们那里已经在出现抢粮的风潮了,麦收都没压住,再继续下去会出现饥民造反的,这种时候赶紧把粮食运来才是最重要。 就这样在持续数月战争后,江南转入休战状态。 当然,南京依然被围。 休战是休战,又不是和平了,说到底就是暂时缓一缓,在这种赚钱的季节里以赚钱为主。 另外之前的战争也已经让弘光朝的官员们明白,至少他们目前是没能力解决杨丰的,所以暂时休战,然后练兵也是最好选择,趁着这几个月时间,继续造大炮,继续造更多斑鸠铳,从外面雇佣更多可靠的士兵。尤其是教官,而且过去的义勇队和团练模式明显不够,他们需要组建类似京营那样的新军,至于将领也不能用旧将,旧将领们早晚会走到玩寇的道路上。 这些混蛋根本不想真正对付杨丰,就是想着大家的银子。 所以必须用士子。 那些真正文武兼备的士子。 于是弘光朝的新军化同样迅速展开。 “道理我都懂,可就是不明白这个江西省军,弄个写戏曲的做统领是个什么意思?” 杨丰说道。 弘光朝新军化当然不会是为了皇帝增添武力。 所以他们搞出的计划是天子六军…… 也就是把原本的官军改编,最后变成六个军,相当于杨丰的镇,然后使用旧将领统辖,就是把原本乱糟糟的旧军整编化,淘汰那些临时工,已经不适合战场的破铜烂铁,最终至少达到戚家军化。 但各省都编练省军,不过实际上是各巡抚辖区。 就是团练晋级。 直接上楚军湘军淮军之类。 地方士绅负责财政,兵源不再使用容易被蛊惑的穷鬼,这一点尤其重要,而是各大世家出底层宗族,然后交给那些本地乡宦或士子中文武兼并的。 为了和官军区别,直接改称统领。 楚军统领熊廷弼,他现在可是湖广士子的一面旗帜,湘军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偏沅巡抚治下应该不缺能打仗的,毕竟那也是镇压土司们的最前沿,而南直隶分成三家,上游以现代安徽部分为主称淮军,淮军统领何如宠,下游以应天巡抚辖区也就是苏松常为主,统领孙慎行。 另外还有淮扬单独一支。 不过大家都知道,扬州是徽商和晋商的殖民地,所以统领是个歙县士子毕懋康,而江西因为南赣巡抚穷,所以和江西巡抚辖区一起,最终拼凑的省军统领是大名鼎鼎的剧作家汤显祖…… “熊廷弼是个有才能的,孙慎行也算家传知兵,至于何如宠不清楚不评论,毕懋康据说也是家学知兵,可这个汤显祖是怎么回事,虽然我承认他戏曲写的好,可难道戏曲写的好也能打仗?” 杨丰说道。 “他是邹南皋的亲信,邹南皋如今已经就任弘光朝大学士,举荐他统领赣军也是必然。” 李贽淡然说道。 汤显祖的确是邹元标亲信。 实际上这时候弘光朝已经迅速获得了南方士绅的认可。 江西系以邹元标为首,江西科举吉安府第一,南昌只能排第二,而吉安府士子以邹元标为尊,他又是正牌的清流名臣,弘光当然要起用,最初的确还扭扭捏捏了一下,但杨丰片南京群臣的暴行,最终还是让他毅然做出决定…… 忠臣义士岂能容这逆贼? 而他加入弘光朝廷,性质就跟商山四皓选边刘盈一样。 当然,这些都是必然。 别说邹元标了,前首辅王锡爵一样抛弃万历,虽然他本人还在装模作样扮演隐居,但他儿子可是弘光手下亲信,另一个前大学士申时行,在苏州同样扮演隐士,但他二子申用嘉也跟着弘光。说白了就是大家都已经抛弃万历,但这些老臣已经不考虑什么做官,保留个名节顺便也算脚踩两只船,但家族中坚们,已经全都跟着弘光争取世代簪缨了。 他们又能怎样? 他们也很无奈啊! 杨丰的做法让他们连苟一下的余地都没有。 但凡杨丰能给他们点希望,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可这个逆贼根本就不给他们一点希望啊! “一群逆贼!” 逆贼说道。 实际上这些统领们都不是地方士绅中最高等级…… 最高等级谁会这么傻,一旦失败可是要灭门的,单纯凑钱支持弘光最多也就是个从犯,这些出头的可都是主犯,所以都是相对小的世家。 “开原伯就不怕他们真训练出强军?” 李贽说道。 “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请讲。” “我最喜欢看着我的对手,拼尽全力然后自以为足够对付我,结果在战场上被我一巴掌拍死,踩死几只蚂蚁有什么乐趣,怎么也得踩死些蝗虫,蟑螂,屎壳郎什么的,我一直为我的敌人不够强而苦恼,真的,碾压他们的过程让我很没有成就感,如果他们能够让我的生活快乐些,那么我为什么不喜欢呢?” 杨丰一脸邪恶的笑容说道。 “呃?” 李贽无言以对。 “大帅,京城的信使到了!” 杨虎在后面说道。 “终于来了!” 杨丰说道。 这还是自从被围开始,第一批到达南京的信使。 他们带来的消息不好也不坏。 京城的确缺粮。 但也没缺到受不了的地步,主要得益于去年顺天府的大规模开荒,尤其是那些粗种作物的种植,比如高粱,大豆,还有山区种的玉米,这个时代玉米的确产量低的可怜,实际上直到咱大清末年,玉米在薄地亩产也就才几十斤,这个数字是真的,二三十斤都有,但问题是在此之前这些农田根本没有开发价值。 它能给人们带来的收益基本上为零。 这就是为什么明末开始,各地山民最显著标志就是种玉米,徽州山区棚民种玉米甚至造成水土流失,以至于和地方士绅发生械斗。 它的确不能增加亩产,好地没有种玉米的,它的价值是让原本没有开垦价值的荒地,尤其是山区有了开垦价值。 亩产三十斤的确很少。 可如果不交赋税的话,亩产三十斤对农民来说也是好事。 顺天府连续两年的大规模开荒,把原本被皇庄圈占的荒地,洪水泛滥的沙土地,没有任何水源浇灌的山区,统统变成了农田,而今年还要加上减河挖通后天津一带的优质稻田,这些让京城在没有了江南漕运的情况下,依然维持着粮食的供应…… 当然,还有很重要一点是渔业的补充。 总之京城的粮价依然维持在一个正常年景的水平。 至于九边则是靠着长芦盐区的开中制,那些盐商为了能从边镇将领手中换取盐引,不得不想尽办法向边镇运粮,虽然盐商们苦不堪言,但的确让宣大等地粮价同样维持在一个正常水平。说到底朱元璋当年设计这套制度,就是用坑商人而肥边镇,逼迫盐商就算哭,也得哭着给他想办法解决边镇的粮食,不管是从内地运输粮食过去,还是自己组织人去开荒,都得让边镇粮食充裕。 至于盐商经商之苦…… 一顿饭几百只羊的时候盐商的确不苦了。 可国家的边防体系垮了。 总之杨丰最担心的问题并不严重,京城的确粮食紧张,但也仅仅是和过去正常年景差不多。 而北方也依然维持着和平。 但实际情况也和南方差不多,北直隶各地也在搞团练,而且阁老们控制的朝廷和各地官员全都支持,甚至他们还同样在引入斑鸠铳,红夷大炮,尤其是原本海上贸易的限制形同虚设,红毛商船甚至都已经从倭国到登州了,闽南海商集团也公然驶到锦州和盖州贸易。 反正朝廷也不管了。 地方士绅又不傻,过去他们就在搞走私,现在朝廷不管了,沿海又不向他们收税,走私直接变自由贸易呗! 所以目前的大明,已经完美实现了门户开放。 连胶州都有红毛商船过去了,这种不要中间商的直接交易,正在引起中间商们的愤怒,已经有倭寇袭击胶州和登州了,因为倭国在朝鲜恢复进攻,所以倭寇袭击登州属于很合理的。 不过倭军的确正在朝鲜境内再次高歌猛进。 他们从一个月前发起进攻,短短一个月就从釜山打到了南原,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应该连全州也拿下了,南原失陷的消息,是朝鲜国王派出的求救使者向留守监国的太子殿下奏报的。在传递到南京的这段时间里,别说是全州了,估计汉城都已经很危险了,而全州失陷也的确让倭国有能力袭击登州,所以邢玠正调动杜松部下骑兵北上登州。 反正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这段时间他们吃山东人民的喝山东人民的,给山东人民做点事也是应该的。 所以倭军如果真敢登陆山东的话,就会面对两万如狼似虎的边镇骑兵,而且多半还是精锐家丁,另外还有装备了红夷大炮和斑鸠铳的山东团练。 想象一下连三千辽东骑兵都吃不下的倭军对上杜松的两万骑兵…… 那真是个悲剧。 不过要是他们只在朝鲜的话,就足够一直打到平壤了。 反正李如松现在没兴趣救他们。 大明世袭辽东总兵赐尚方宝剑总督辽东军政兼奴儿干经略使广宁伯李如松最近正因为他家的老奴不太恭顺,派他弟弟李如梅带着五千精锐骑兵,以老奴与叶赫部布扬古联姻,没有预先向他家通报为理由突袭建州卫。正带着军队在外面讨伐的老奴毫无防备,被李如梅烧杀一番抢了十几万斤人参,而迫于李如松淫威,本来就在摇摆之中的布扬古,随即拒绝了他的联姻。 出嫁的是布扬古的妹妹。 这时候哈达部也在求婚,他妹妹不缺男人。 最终老奴只好亲自去见李成梁,至于如何见面的不足为外人道,但之后李如松也就在自己亲爹的说和下,重新和老奴言归于好。 但他之所以犁庭,是因为老奴联姻叶赫部没有告诉他。 他并不是阻挡两家的联姻。 叶赫部居然就此悔婚,这种事情就很不道德了,所以李如松决定为自己的好兄弟出头,然后他又逼着老奴出兵,两家合伙跑去屠了几个叶赫部的寨子,并且大举围攻叶赫西城, 布扬古抵挡不住,只好又同意婚事。 但这又引起哈达部的孟格布禄愤怒,所以原本坐观的他偷袭建州部。 为了恢复女真各部的和平,李如松在镇北关亲自主持裁决,最终决定布扬古这个妹妹的归属,但会盟期间意外发生,李如桢这个无耻之徒,在看到这场战争的女主角东哥之后竟然色心大起,趁夜玷污了她的清白。李如松气得要砍了自己弟弟,但最后还是在老奴苦劝下改成杖责八十,但东哥清白已经被毁,最后只好嫁给李如桢了…… 虽然李如桢早有妻妾。 但是…… 布扬古表示他不介意他妹妹做妾,只要以后李如桢多孝敬一下他这个大舅哥就行。 “红颜祸水啊!” 对于这个结果,杨丰也唯有长叹一声了。 (今天一章,老妈摔倒韧带拉伤,刚从医院检查回来) 正文 第二零七章 哭陵 李如松的神操作,终究证明了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野猪皮实力日渐增强。 那就随便找个借口过去犁廷一次就行了。 哪怕是联姻没通知李家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哪怕这已经是野猪皮娶的第二个叶赫部女人了,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娶了叶赫东城城主金台吉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大老婆孟古哲哲。而这个新娶的其实是他老婆的堂侄女,号称女真第一美女的东哥,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甚至建州部和叶赫部再下一级通婚是普遍情况。 他们无非就那几个大的部落,互相之间通婚,然后和蒙古人通婚,然后被现代那些编电视剧的编成各种爱情故事,但实际就是一群关外野人,想想就知道一个个万把人甚至几千人的小部落,而且近亲通婚严重,再怎么折腾还能折腾出什么美女。 也就是他们这种位置条件不好,条件好的喀啦慎,土默特这些部落其实就喜欢从晋商手中买汉女。 当然,可能的话也抢。 总之建州和叶赫互相通婚那是惯例。 但是…… 我就说这是你这个老奴不尊重我这个旧主人啊! 你必须得禀报老主人,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身为老奴娶妻怎能不得到主人的恩准呢? 你这是僭越。 好吧,就是这么蛮横。 然后人家不嫁就不嫁吧! 但不嫁反而又成了叶赫部的罪责…… 布扬古估计都快崩溃了。 你们到底要我怎样,我嫁妹妹是不对,不嫁妹妹也是不对,合着我怎么做都是不对的。 而李如松逼着野猪皮和他去叶赫部屠寨子,也就等于让本来就刚刚恢复和平的两部再次成仇敌。 之前叶赫部和他们就在战争,实际上布扬古他爹布寨就是死在和野猪皮之间的战争中,老爹死在人家手中,他却把妹妹嫁给野猪皮,不得不说布扬古也的确是个人才。不过他把妹妹嫁给李如桢也差不多,因为他爷爷清佳砮是李成梁弄死的,他爷爷清佳砮和金台吉的爹杨吉砮是野猪皮之前女真最强组合,但被李成梁设计诱入镇北关伏兵杀死。 当然,这都是过去了。 大家都是人才,要放眼未来,不要纠结于往事。 这次联姻本来就是野猪皮趁着战胜之威,想玩恩威并施通过亲上加亲让叶赫部和他同盟,但这一闹简直不共戴天了,而且还让原本就看野猪皮不顺眼的乌拉部加入战争,目前女真各部主要就是叶赫和乌拉两部与他在争雄,恩抚叶赫打击乌拉是野猪皮的主要战略。 这下战略也破产。 而原本已经战战兢兢的叶赫部,却突然因为李如桢的管不住下半身而成了李家的亲家,突然一下子抱上了辽东这个最强势力的大腿。 野猪皮? 野猪皮算个屁啊! 他不过是李家的老奴,但叶赫部可是李家的亲家。 野猪皮立刻在叶赫部面前矮了一头。 而且他以后也不敢再对付叶赫部。 否则李如松就更有理由跑去给他犁廷了,实际上李如松这次就是因为意识到野猪皮的实力扩张太快,在短短十几年里,已经成了女真最强,李家玩了半辈子的平衡,就像大英帝国对付欧陆一样,这种情况下当然不能坐视了。他们过去受制于朝廷,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甚至还得借助野猪皮玩寇,想打击野猪皮也没法做。 但现在不一样。 李家已经是朝廷承认的辽东王了,辽东就是李家的地盘了,李如松再不动手那就是傻子了。 不但这次搞野猪皮,以后他们还要继续搞他。 而连女人都没抢到的野猪皮,惹不起李如松,剩下的满肚子怒火,当然要转而对着乌拉部发泄了。 但李如松让自己弟弟娶东哥同时为了补偿乌拉部,又送了一大批铠甲兵器给乌拉部,一时间乌拉部兵强马壮起来,甚至李如松还逼着李如桢和孟格布禄拜了把子,失去个女人却拉来个大腿的孟格布禄迅速忽略了前者,和李如桢真的把酒言欢了…… 对他们来说女人算个屁啊! 女真第一美女又如何? 就叶赫部那总共也就几万人口,能出的美女是个什么成色可想而知了。 李如桢送的婢女不香吗? 求亲只是因为乌拉部自己打不过野猪皮,想拉着叶赫部同盟,但现在有李家做靠山不香吗?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冰天雪地里就那点部落,搞得仿佛春秋战国合纵连横般。” 杨丰评价道。 不得不说辽东目前的局面很让他满意。 实际上他对那里真没兴趣,辽东对他来说唯一重要的,就是必须把野猪皮按死在小嫩苗状态。 这时候的野猪皮的确是女真最强,但也仅仅是最强了。 乌拉部,叶赫部都有与他一战之力,而且他内部还有他弟弟,在李如梅的犁庭之战中,因为舒尔哈齐和杨丰一直有交往,李如梅当然不敢犁他家,而舒尔哈齐也诡异的坐视他犁自己哥哥家,之后李如松对他赞赏有加,还特意赠送了些铠甲什么的,甚至表奏朝廷给他加官。 照目前这个局面,野猪皮除非有天降奇遇,否则真的也就只能做一个那片土地上无数昙花一现的大酋长之一。 这个结果就可以了。 心满意足的杨丰昂然走向前方…… “陛下,当年成祖皇帝派遣郑和下西洋,扬我大明国威于四海,今日陛下在此主持新舰入役,想来用不了多久,臣就能看到新的大明宝船宣教化于万国,让大明的旗帜如日月般,遍及这个大地的每一个角落!” 他一脸忠臣的笑容说道。 旁边皇帝陛下微微一笑。 此刻他们就在当年郑和启航的龙江关。 这里实际上就是下关,南京城北江边的一座水关,上关是上新河,下关是龙江关。 当年城北从幕府山向西这片江滩上有大量设施,从稳船湖开始一直到宝船厂,整个城北沿江这一带就是当年大明的主要海军基地,不过现在经过近两百年时间,已经就只剩下地名了。稳船湖都已经快淤死,而宝船厂也早就已经变成小船厂,不过因为新江口的水师始终存在,所以造船能力还是有。 同样材料也有的是。 就是质量差些。 大明的战船属于快速消耗品,所以不会用太高级的木料。 就是松木,杉木,好的用樟木之类,倒是广东海商喜欢用铁力木,他们那些船就非常结实了。 但长江上以杉木和松木为主。 既然有船厂有工匠有木料,当然要把战船造起来。 别的不好说,给长江水师造一批红单船还是可以,这可是太平军时候长江上主要战船,所以此刻他们面前的,就是以最快速度建造的八艘炮舰,排水量算也就是个两百吨级,硬帆,虽然是长江作战,但也能进入大海,未来长江水师主力舰就是这个。而南京这边的造船,也让上游和下游两支对手立刻行动起来,之前的水战中,长江水师的那十几艘炮舰表现极好,对手们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上游的芜湖和下游的吴淞全都在造类似的炮舰。 甚至吴淞制造的因为是下游深水区作战,所以吨位比这些还大,都已经到三百吨级了。 舰炮也到了三千斤的。 除了木板材料造成的防护水平差不少,单纯吨位和火力上,已经和欧洲主力战舰差距不大。 这时候欧洲也没有什么巨舰,实际上就是一堆五百吨以内的。 大明水上战斗的科技水平直线上升。 实际原本历史上明军的学习就很快,在见识了欧洲夹板船的实力后,到明末时候就已经可以拉出侧舷对轰的战舰了。 而且最多也装数十门炮。 眼前这八艘红单船级别的炮舰,就已经装上了二十多门千斤和两千斤级别的红夷大炮,此外还有几门千斤弗朗机。 但是…… 这跟皇帝有个屁关系。 还宣大明教化于万国,现在连宣大明教化于全国他都做不到了,还扬大明国威于四海,他现在也就能扬皇威于皇宫四堵墙,还不包括墙上,墙上就已经不是他的地盘了。这些乱臣贼子们过去一个个半死不活,连个倭寇都解决不了,现在全都转眼兵强马壮起来了,陆地上全是新军,廉价的鸟铳都快没人用了,一水的斑鸠铳。 过去那些乱七八糟将军炮全都没人用了,一水的红夷大炮,最多就是重量不一样而已。 现在连过去的战舰都不稀罕玩了,开始造新式战舰了。 你们都这么有本事,当年是怎么一个个半死不活,连个倭寇都能打到南京的? 给皇帝办事时候一个个半死不活,现在保护自己银子和田产时候全都如狼似虎起来,大炮,火枪,战舰,就跟不要钱般拼命往上堆,再也没有过去多交几两银子的税就高喊与民争利的劲头,合着过去就是在哄着我过家家啊! 一群逆贼! “有卿与众将士,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皇帝陛下言不由衷的说道。 然后八艘炮舰在他面前列队向前,侧舷一个个炮门打开,向着对岸喷射火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隆隆炮声中是山呼万岁声。 皇帝陛下举起右手,向着自己的勇士们致意…… 至于究竟是谁的,这个就只能心里明白了,不过总的来说皇帝陛下还是很满意的。 至少在这万岁声中他能找到片刻的满足。 他终究还是皇帝。 他终究还是公认的帝国之主。 既然这样为什么想那么多,杨丰再狂悖还不是要在自己面前称臣,自己是君他是臣! 呃,皇帝陛下也很会苦中作乐。 就在此时一艘漕船从下游缓缓而来,船上几个身穿官服的身影,默默看着这些开炮的战舰,还有岸边那些拄着长矛扛着火绳枪的民兵,后者一个个精神抖擞昂首挺胸,而其中一个官员的目光看起来格外复杂,甚至可以说茫然,仿佛一只走进了塞伦盖蒂大草原的帝企鹅,看着身旁狂奔的角马群。 我是谁,我究竟在哪里? “吔,这不是状元公吗?” 杨丰意外的说道。 万历也默默的看着这些人,尤其是那个状元公,倒是旁边的李贽上前一步…… “澹园老弟,久违了!” 他喊道。 后者赶紧还礼,不过没有说话,紧接着他们的船靠上码头,他第一个上岸对着万历拜倒…… “臣翰林院侍读学士焦竑叩见陛下!” 他喊道。 好吧,这是状元焦竑。 就在同时和他一起来的那些官员们纷纷叩拜。 这些都是翰林院,都察院,六科,总之全是京城的中下级官员,身份最高的就是焦竑,翰林院侍读学士,从五品,不过他还有一个特殊之处,他是南京本地人,不过算不上什么顶级名门,焦家祖籍山东,明初才迁移过来,一直不是很有势力,直到他高中状元。 因为他在京城为官算是忠臣,所以焦家逃过了杨丰的魔爪…… 不过也不算逃过。 他爹因为年纪大了,再加上家里田产超标,被杨丰强制分地,气得一口气走岔了,所以目前瘫痪在床,他哥哥在广东做知县,倒是没受什么影响。 “都起来吧,南京朝堂一空,召你们前来各有重任,长途而来实属不易,先各自休养半月,半月后再量才任用。” 皇帝陛下战战兢兢地说道。 旁边杨丰笑容诡异,就像一条毒蛇般在看着皇帝陛下,而皇帝陛下努力控制住颤抖的身体。 “陛下!” 杨丰突然说道。 皇帝陛下身子随即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呃,陛下,码头湿滑,小心落水。”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在鄂国公的搀扶下尴尬一笑,然后鄂国公忠肝义胆的挡在他前面,仿佛一只朝着老虎狂吠的忠犬,而焦竑等人面色凝重,跪在那里静静等待,整个码头上一片沉寂,只有风吹动前面的旗帜在猎猎…… “万岁爷,万岁爷,不好了,朝鲜贡使跑到孝陵去哭陵了。” 杜用突然急匆匆跑来,边跑边喊着打破了码头上的寂静。 正文 第二零八章 献祭 孝陵。 享殿前数十名朝鲜人,在一个五十多岁的文臣带领下,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柳成龙是怎么溜进来的?” 杨丰无语地说道。 那个文臣就是棒子们用来命名宙斯盾舰的西厓柳成龙,他们其实十天前就已经到南京了,而且在此之前他们已经到过京城,但监国的太子殿下告诉他们已经交由李如松全权负责朝鲜事务,可怜他们就是因为李如松见死不救,所以才不得不到京城的啊! 当然,李如松也不是真的不救他们。 就是让他们等等。 到明年再救。 可他们等不到明年了,柳成龙启程前别说是全州了,连稷山都丢了。 那里就是甲午时候牙山之战的主要战场,朝鲜地形从汉城南下主要关口就在天安,牙山这一块地方,过了这个关口道路分叉,分别南下全罗的产粮区和东南向庆尚道。朝鲜南部的战争都少不了这一块,无论万历援朝稷山之战,甲午牙山之战,朝战初期史密斯特遣队差点被全歼的乌山之战,全都是在这一小块群山间进行的。 同样从南向北的进攻,只要过了这一块群山,那汉城也就只剩下背城一战死守汉江…… 当然,也可以跑路。 实际上就冲着柳成龙的这一圈折腾浪费的时间,朝鲜国王殿下肯定已经从汉城跑路了。 柳成龙一行在京城哭求无果,只好再继续南下哭求,他们是乘坐海船先到了宁波,然后浙江的官员很爽快的把他们送到南京。 你们找万历皇帝吧! 我们是弘光皇帝,这种事情跟我们无关。 然后他们怀着茫然的心情又到了南京,结果皇帝陛下的答复还是已经交给李如松处理朝鲜事务。 可怜走投无路的柳成龙,就这样跑来绝望的哭陵了。 “开原伯,这孝陵早就没人看着了,孝陵卫的男女老幼都在民兵,这里日常就是隔些天清扫一下而已。” 杜用说道。 他说的的确也是实情。 大明朝孝陵卫…… 那就是个军户卫所,只不过住在孝陵周围而已,和大明朝其他卫所一样早就变成一群纯粹农奴,而且他们不仅仅是要受将领奴役,还得受守陵太监奴役,所以杨丰一改革立刻借着之前全民抗敌收缩进内城。 这时候虽然已经停战,但多数依然留在内城居住。 只是隔些天组织民兵到孝陵打扫一下,反正也没人来挖朱元璋的坟。 总之就在这种疏于防范的情况下,柳成龙带着他的那帮求救贡使,跑来对着朱元璋哭陵了,毕竟他们连国号都是朱元璋赐的,这种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来找老主子哭诉也是情有可原。数十名朝鲜官员就那么趴在享殿前,一个个哭的跟泪人一样,哭着哭着柳成龙忽然踉踉跄跄的站起来,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白绫,就那么在附近搜寻着。 杜用看了看杨丰。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柳成龙,后者估计也很奇怪,怎么也没人来拦着,剧本不是这样写的啊! 不过已经拿出白绫了,自然也不好停下。 所以他只好继续寻找…… “那棵合适!” 围观的人群中,一个闲人喊道。 然后周围一片哄笑。 柳成龙忧郁的看着这些刁民。 作为一个朝鲜历史上都值得一艘宙斯盾舰的名臣,他之所以采取这种不理智的手段,其实主要就是到达南京后,对这个刁民的世界已经绝望了,朝鲜的这种名臣也都是大儒啊,这时候的南京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礼乐崩坏的世界。这不是他梦想中的大明,这不是那个儒家的圣地,在这里他看不到主圣臣贤,看不到儒家纲常,看不到他们这些儒家信徒们真实理想中的一切…… 这就是个礼乐崩坏的世界。 无法无天的刁民,杀戮文臣的武将,儒生在这里畏畏缩缩,最受皇帝信任的文臣居然鼓吹在男女平等。 男女平等欸! 这他玛是什么鬼东西? 而且皇帝身边居然有红毛鬼。 还颇受信任。 这是被他们感恩戴德的大明万历皇帝吗? 几年前不是一切都还好好的吗?这究竟是怎么了?是什么让一个主圣臣贤的好端端世道,就这样一下子变成了鬼蜮横行?如果大明都已经这样了,那朝鲜还有救吗?他仿佛一下子整个世界都崩塌了,看着周围的这些刁民,看着不远处那个看着自己的当世董卓,他对这个世界真的彻底绝望了。 他就那么行尸走肉般走向了歪脖树,在刁民们的哄笑和自己同伴的哭声中,默默把白绫搭在树杈上,然后静静的做了个套子,又自己去搬来块石头…… “太祖高皇帝,外臣将以魂魄诉冤于陛下!” 他两手抓着白绫高喊着。 然后他静静等待着。 杜用看看杨丰,杨丰依然无动于衷,柳成龙也转过头,用忧郁的目光再次看着他。 杨丰继续无动于衷。 柳成龙只好转回头继续忧郁着…… “你到底上吊不上吊,磨磨蹭蹭一点都不爽利!” 旁边刁民高喊着。 “就是,赶紧的,我们还得回去做工!” “不吊就赶紧下来!” …… 其他刁民哄笑着。 柳成龙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这些刁民,然后他就那么悲号一声,带着对这个崩坏世界的控诉,猛然把脖子伸进白绫,同时脚下一蹬石头,就那么一下子挂在了歪脖树上。这时候那些哭嚎的也不哭了,周围哄笑的刁民也不笑了,全都瞪大眼睛看着不断蹬腿的柳成龙,还有人在看着杨大帅,很显然这再不救就真凉了。 柳成龙在歪脖树上继续晃动着,蹬着腿上…… “开原伯,再不救就真死了。” 杜用小心翼翼的说道。 “胡说,什么死了,他这明明是以身为祭,替朝鲜王来献祭于太祖高皇帝,这是他的无上光荣,是朝鲜君臣百姓对大明,对太祖高皇帝的忠心,我们为何要阻拦?回头问问他家人,同意的话就葬在孝陵周围,然后在这里竖个碑,把他的名字刻上去,作为外臣表达对大明和太祖高皇帝忠心的楷模。 另外这种事情要鼓励,那些藩属国的名臣,来太祖高皇帝这里献祭,属于外臣的最高荣耀,献祭的越多越证明这些藩属国对大明的忠心。 你们还有没有接着献祭的? 你们献祭的越多,越证明朝鲜对大明的忠心,说不定数量足够多之后我会考虑出兵的。” 杨丰笑着说道。 “呃?” 那些朝鲜贡使们面面相觑。 而歪脖树上的柳成龙,也在这一刻彻底停止了蹬腿,挂在风中微微晃动着,仿佛一个枯萎的丝瓜。 “没有了?你们这又如何让我明白你们对大明的忠心?你们这让我很难办啊!” 杨丰说道。 然后贡使里面两个向着享殿行大礼,然后颤巍巍站起来,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歪脖树,很快他们就准备好了一切,各自把脑袋伸进了套子…… “太祖高皇帝,外臣尽忠了!” 他们高喊着。 然后一个个蹬开了石头。 “三个,就才三个?” 杨丰不满的说道。 剩下的贡使们继续面面相觑,最终又有四个行大礼之后站起身,然后加入了自挂东南枝的行列。 他们其实别无选择。 倭国对朝鲜的入侵和他们内部的斗争不一样,猴子搞这场战争,就是为了抢更多土地分给手下那些骄兵悍将,经历了持续的战国时代,制造了数量众多的武将集团,而这些武将个个都不是善茬。但倭国又太小了,地盘根本不足以用来给这些骄兵悍将们分配,猴子想要内部不再打起来,就只能向外抢更多地盘分给这些家伙…… 当然,抢不到也没事,只要他们死在战场上,自然也就不用分地盘了。 但对于朝鲜的旧贵族地主来说,这就是一场浩劫了,因为倭国那些将领们的目的就是他们的土地。 底层农奴们反而好些。 毕竟那些倭国武将们同样需要农奴,但越是上层越没有退路。 上层连投降的可能都没有,无论他们抵抗还是投降,结果都是要把自己的土地拿出来给倭国那些武将的,李如松是不会救他们的,他们又没有能给李如松的好处,李如松最近正盯着女真和蒙古,也没空管他们。 弘光那边根本就是事不关己,再说也没有救他们的动力。 湖广和朝鲜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倒是倭寇占据朝鲜的确有可能袭扰浙江。 但是…… 这时候浙江哪顾上管倭寇啊! 旁边一个巨盗呢! 倭寇跟杨丰比起来算个屁啊! 那就是个小毛贼和江洋大盗的区别。 再说当年倭寇都是什么人大家全都心知肚明,现在也根本不具备出现倭寇的条件,就算倭国真以朝鲜为基地袭扰江浙,就他们那些破船过来,都不够那些新式炮舰打靶的。 真就是打靶。 浙江省军水师营都在建造能装四千斤巨炮的巨舰了。 不过不是为了抵御倭国,而是北方无法从陆路支援杨丰的京营,正在大沽口同样建造新式炮舰,实际上去年杨丰就已经在大沽口建造了第一批这种炮舰。而他被困南京的消息,正在让北方爪牙们全都行动起来,既然陆路有重重阻挠,那就干脆走海路,所以今年天津水师一口气造了三十多艘新式炮舰。 他们很快就会南下。 而在海上阻击他们这项工作,就只能交给浙江省军了。 而且不仅仅是这个麻烦。 最近因为李贽成为帝师,再加上杨丰通过李贽,向闽南海商集团转达了合作的意愿,所以福建在围剿万历的问题上开始摇摆。 当然,这只是表面上的原因。 实际上是因为沿海自动开放,导致原本占据垄断优势的闽南海商集团受到严重影响,尤其是江浙各港口全都开始公然对外贸易,甚至公然让葡萄牙商船过去,给闽南帮巨大打击,包括广东帮也很不满。闽粤和浙沪矛盾加剧,已经有闽南海商在海上扮演海盗袭击浙江商船,而沪浙两个新兴集团也开始试图扩大倭国朝鲜以外的贸易,尤其是南下进入南洋这个堪称宝库。但这是闽南集团和广东集团绝对不能容忍的,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矛盾甚至比和杨丰的矛盾更大,毕竟海商们都没有万亩良田…… 有万亩良田可以躺着赚,谁还会去海上拼命? 所以海军很重要。 合伙围剿杨丰的同时,省际之间的战争也开始悄然出现。 乱了。 真乱了。 但乱了的结果,却是各地武力值正在突飞猛进,原本掌控秩序的朝廷不再掌控秩序后,各地因为利益纠纷产生的矛盾逐渐浮出水面,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为了争夺利益必然要提高自己的武力水平。 这是本能。 尤其是还有杨丰在有意无意的引导他们正确道路。 就这时候倭国那点水军? 还真不够看啊! “我感受到了一点点你们的忠心!” 杨丰看着一个个挂在歪脖树上的身影满意的说道。 剩下那些朝鲜人用期待的目光眼巴巴看着他…… “但是,这还不够!” 杨丰说道。 “开原伯,外臣这就回去,敝国上下对大明无不忠心耿耿,纵然做大明的狗也是梦寐以求,只要开原伯肯出兵,外臣这就回去,让更多敝国对大明忠贞不二的人来向太祖高皇帝献祭。” 一个朝鲜官员赶紧说道。 “不能随随便便弄些人来糊弄,太祖高皇帝震怒,那可就不是仅仅不救你们那么简单了!” 杨丰说道。 肯来自挂的都是什么人? 那绝对都是真正忠臣义士,能为朝鲜而死的。 自古艰难惟一死! 换句话说剩下都是怕死的。 这样筛选一遍之后,朝鲜剩下也就没有什么忠臣义士了,一个满朝都是软骨头,随时可以做墙头草,卖李家绝对不会犹豫的渣渣的朝鲜,才是一个符合大明利益的朝鲜。 至于他这样做,朝鲜人会不会心中不满…… 这很重要吗? 他们对美军一样不满,但美国爸爸说要走,还不是得哭着喊着哀求人家留下? (今天一章,在医院用手机敲的,太累。) 正文 第二零九章 崩坏的大明 柳成龙等人的自挂,其实对于朝鲜来说没什么改变,因为他们自挂之后的第二天,杨丰就得到了汉城陷落的消息…… 而且这个消息也已经是一个月前了。 李昖面对倭军的进攻,毫不犹豫的再次弃汉城而逃。 不过他在逃跑前倒是做了正确的决定,就是留下权栗固守开城,阻挡倭军对他的追杀,同时释放之前被抓起来的李舜臣,并由他替换明显无能的元均统领朝鲜水军,事实上就将抗击倭军的任务交给他俩了。 不过这时候的朝鲜军,表现其实比上次时候强了不少。 上次他们是真的两百年不知兵,在大明庇护下唯一的战斗,估计也就是镇压一下刁民,持续这样两百年,那战斗力糜烂的程度可想而知,但上次血淋淋的战争也让他们开始成长,而且他们跟着明军也学到了不少,对吴惟忠和戚家军的尊崇,让他们的火器战术进步很快。 甚至到萨尔浒时候,明军还征召部分朝鲜火枪兵参战。 总之朝鲜军的确打不过倭军,但要说和上次一样转眼面临亡国之祸,也是不可能的了。 这样很好。 这样的结果就是两家打的更激烈。 死的人也更多。 而对于李昖和手下那些大臣来说,其实他们并不在乎死伤多少,甚至不在乎丢失多少土地,哪怕他们最后只剩下一座城市,只剩下一个朝廷,只要大明爸爸肯出兵救他们,最后他们还是会重新恢复自己的国家。既然这样那就先让他们继续打着吧,大明终究会救他们的,只是他们还需要等一等,等倭国人给他们减丁到一定程度再说吧! 至于现在…… 他们喜欢来自挂就自挂吧! 反正无论他们自挂多少,杨丰都不会出兵的,倒是可以命令李如松出兵,或者让天津水师去捞些朝鲜娘们什么的。 而焦竑等人的到达,很快也让皇帝陛下在南京有了自己的朝廷。 焦状元被任命为武英殿大学士…… 虽然武英殿已经烧了。 但他这个大学士就是冠名而已,有没有其实无所谓,而且烧的是武英殿,武英殿那个院子又不是只有这一座大殿而已,周围附属建筑还不少,只不过当初挨了几发炮弹,现在重修修缮一下就行了。这样皇宫里面就形成了皇帝居住大善殿类似乾清宫,但实际居住后面九五飞龙殿,以大善殿为主要办公场所也就是内廷,而前面武英殿作为外廷,召见辅政的阁臣办公。 至于随他一起来的那些官员,也分别被任命为六部及科道官员。 简化后的。 比如南京六部只有右侍郎。 其他尚书,主事,郎中,员外郎之类统统没有,就一个右侍郎带着一帮八品九品官和小吏管理。 都察院也就是一个右佥都御史掌院事,然后带着三个御史。 六科就三个人。 一个给事中身兼两科重任。 实际上就是先把这个朝廷的架子搭起来,但就目前皇威不出皇宫四堵墙的情况下,他们也就是来当摆设,实际上军政事务完全归杨丰,他是总督应天军务兼应天府尹兼应天,镇江两大公社总理,应天府尹管辖应天所属各县,应天公社管应天城。 至于朝廷所辖…… 好吧,朝廷所辖其实还是有的。 还有个滁州呢! 虽然滁州被隔断在江北,江浦,六合两县连浦口,全都已经被弘光朝的江北大营控制,但朱文达终究还是在滁州城没有背叛万历,而且根据停战协议,南京向滁州的水路交通是畅通的,所以南京朝廷还可以向他发号施令。 全套朝廷班子伺候一个滁州…… 老有面子了! 至于李贽依然保持帝师风范,总之他虽然不参与朝政,但却用他的那些异端邪说在蛊惑皇帝,让皇帝陛下在邪路上越走越远,不过这不是他带给万历最重要的改变,他带给万历的最重要改变,是万历和闽粤海商集团开始亲近。 说到底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闽粤海商的敌人是皇帝吗? 当然不是。 是杨丰吗? 也不是。 分田地对他们又没有任何影响。 相反江浙士绅开始进入他们的传统控制领域,那才是真正无法忍受的。 而江浙士绅的敌人却是皇帝或者说皇帝和杨丰这个组合。 这种情况下和皇帝陛下暗通款曲,也就成了必然的选择,更何况也不能算是暗通款曲,因为广东本来就是尊奉万历的,哪怕至今那些准备射向皇帝的枪炮里面仍旧近半是他们制造的,也改变不了他们是忠臣的事实。同样皇帝陛下对他们的忠义也非常赞许,所以焦竑大学士拟的第一道圣旨,就是慰勉广东军民,尤其是两广总督戴燿,更是被加少保。 戴少保可是福建人。 不但是福建人,而且还是闽南海商核心区漳州人。 不过这时候他的辖区只有广东,因为广西巡抚已经向弘光输诚,另外两广总督本来也就管不了广西民政。 明朝的两广总督兼广东巡抚,但广西是单独一个巡抚。 总之皇帝陛下就这样迅速组建起自己的小朝廷,虽然只是自娱自乐,但至少也像个皇帝了,平日也有模有样的搞个早朝,话说他在京城都多年不上朝,如今到了南京反而早朝了。 根据杨丰收买的太监密报,皇帝陛下早朝时候,主要其实就是扯淡,毕竟他除了扯淡也没别的事情,不过实际并不是那么简单,皇帝陛下早朝主要是把利玛窦拎过去,一起听他讲海外,尤其是对欧洲的政治制度,很显然他在试图从中寻找一条全新的道路,但收获不多…… 他能收获个屁啊! 这时候的欧洲哪有什么值得大明学习的政治制度? 学习他们的神罗皇冠下面七大选帝侯,三百多诸侯?哪怕皇帝的知识水平有限,也知道这就是个春秋,连他玛战国都没进化到,这边两千年前就进化到大一统了,皇帝陛下不可能从这种政治制度上寻找到先进的东西。所以利玛窦也就能给他讲讲海外风土人情什么的,但问题是这些也很快讲不下去了,因为某一天皇贵妃去某个新开的学校搞亲民活动的时候,顺便给他带回一本杨丰编写的世界地理…… 而且还不只是世界地理。 甚至杨丰还单独编写了科普性质的一系列教材。 中学生课本。 目前杨丰在应天公社建立小中大三级学校体系。 小学不用说了,中学就是将原本识字的蒙童凑起来,不学四书五经,改成他编写的课本,至于大学…… 其实是士兵夜校里考试出来的。 至于每一级的学期都是一年。 这个时代难道还要他们学高数,学外语,学做化学实验? 具备一些基础的科学知识,学会阿拉伯数字,能做四则运算,能写简单的文章会做基本的表格…… 这就已经是人才了! 一年的学习时间就足够了。 未来在那些中学生培养起来进入大学前,就是从士兵和民兵夜校里面考试培养速成类大学生,这样只要一年时间,杨丰就能获得一批具备一定基础知识,而且对自己无比信赖的干部人才,现在他真的最缺这个了,在这个时代推选制度是没有前途的,未来的公社各级必须是选派干部。 现在没有就只能临时凑合。 就这样可怜的利玛窦,连最后一点在皇帝面前装逼的机会也被剥夺了,他的地理知识只是中学生的课本,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气馁,为了能够挽回皇帝陛下对自己的宠爱,他奋发图强,开始召集人手翻译几何原本,制作坤舆万国图,毕竟杨丰的世界地理只是个大概,到时候他画出坤舆万国图,制作地球仪,就足以压倒这个恶魔…… 他已经认为杨丰是恶魔了。 毕竟这个人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就算是真与荷兰人有联系,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的东西。 东方的荷兰人是个什么水平,利玛窦还是很清楚的。 那些黑色太阳笼罩下的异端文化水平极低,不可能有这样丰富的知识。 恶魔。 一定是恶魔的爪牙。 在这片异端的土地上,恶魔的爪牙正在蛊惑卑微的凡人,他身为神灵的仆人,要拼尽全力与恶魔斗争。 他要用更多知识向皇帝陛下展示他才代表着真理。 一定要比这个恶魔的爪牙更多更好,让皇帝陛下最终接受真理之光…… 他都计划着让梵蒂冈邀请一位真正的学者,到东方来让皇帝陛下真正见识到欧洲的底蕴,说到底他也很清楚自己水平有限,他只是一个传教士,而不是一个真正的学者。不过这时候欧洲也的确没什么像样的,欧洲科学真正开始发展得到下一个一百年,十六世纪顶多算科学的黎明,等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至少也得牛顿那批人。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在平静中过去。 在经过了之前持续的战争后,各方都在忙碌着,为下一场大战做准备,训练他们的新军,铸造更多大炮,制造更多火枪,甚至连杨丰使用的转轮打火枪都已经不是秘密了。淮扬团练常威军统领毕懋康,也不知道是自己灵感乍现还是从哪里弄到的技术,迅速制造出新式自生火铳,和杨丰的骑兵所用一样,不需要火绳来点火。 就是价格贵些。 然而淮扬盐商们表示,你解释解释什么叫价格? 既然杨丰的骑兵可以用这种新式火枪,凭什么我们淮扬骑兵不能使用? 买了! 咱们也训练杨丰那种糊脸开枪的新式骑兵! 不得不说盐商们就是大气,所以毕懋康的常威军迅速开始装备自生火铳,然后武装一支三千人的新式骑兵,而马匹就不值一提了,山西盐商们还不至于解决不了马匹这种小事,不但要给骑兵配自生火铳,还要配备好马,直接找顺义王从他那里买马。 淮扬玩骑兵,浙江玩舰队…… 浙江省军常捷军所属水师营,已经完成他们新式战舰建造,甚至已经有了实战经验,他们在浙江外海轰沉两艘倭寇海盗船。 至于为什么被俘的所谓倭寇居然说闽南话,这个一定是他们为脱身,故意说闽南话试图蒙混过关,对于这样狡诈的海盗直接砍了就行,不过他们砍完这些海盗后没过半个月,福建士绅就大张旗鼓的在泉州欢迎李旦荣归故里。不过李旦可不是孤身回乡,他是亲自带着三十多艘商船回来的,至于这些商船上为什么全都带着大炮…… 当然是防御海盗啦! 而这期间围观者依然在围观中…… 他们在忙着发财。 以黔国公为首的云南集团都赚疯了。 因为他们那里有交战各方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铜。 锡。 因为朝廷对采矿业的禁制实际上已经不存在,沐家为首的云南武将集团,士绅集团,土司们,全都在疯狂寻找新的矿山,驱赶着军户,农奴,奴隶,蜂拥到一个个铜矿坑里开采冶炼,短短半年里铜价因为铸炮业需求,从一两银子一千五百文,一口气涨到了一千文…… 而且还在继续上涨。 毕竟红夷大炮这种东西必须得用铜。 哪怕现在各地工匠,都已经进化到了铁膛铜炮,但终究一门大炮绝大多数还是铜。 而且还是优质的青铜。 云南恰好全都有。 四川士绅同样也赚疯了。 因为他们手中控制着战争需要的另外一项主要资源。 硝。 一个个硝洞里,那些熬硝工匠们夜以继日,他们开采出来的硝石,通过长江水运源源不断运往下游,弘光朝买他们的硝,万历朝也买他们的硝,甚至北方的将门和组建团练的士绅们,也要买他们的硝。这可是最宝贵的战略资源,没有铜还能勉强用铁炮凑合,但没有硝别说炮,就是鸟铳都变烧火棍。 广东卖枪炮,云南卖铜锡,四川卖硝,三省齐心协力保证江浙的战争。 至于跟谁混…… 谁有空管那个。 都忙着赚钱呢! 整个夏天里大明居然陷入诡异的平静中。 正文 第二一零章 皇帝陛下的野望 九月底。 南京城南方山脚下。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朕今日终于得免古人之责了,此时回想往日,朕真的愧对百姓啊!” 皇帝陛下站在丰收的稻田中感慨着。 他这段时间就习惯把愧对百姓挂在嘴边,用这种方式收买人心,效果倒是很好。 老百姓是真的尊敬皇帝陛下了。 不过后果也很严重,就是皇权的神圣性荡然无存。 毕竟一个天天喊着自己不对的皇帝,很难让老百姓再畏惧,对于老百姓来说他是个好人,是个好皇帝,但仅此而已,皇帝这个词本身已经没有任何神圣性可言,什么真龙天子都完全是个笑话。 不过皇帝陛下依然乐此不疲的展现他的与民同乐。 仅仅不到四个月的时间,这些停战后才开始插秧的水稻,就已经进入了收获季节。 此刻一片金色的田野上,到处都是忙碌的农民,他们正在快乐的收获着属于自己的劳动果实。 至少绝大多数属于他们自己。 丁银没有了,徭役折银没有了,田赋重新确定为大致十分之一,不过实际上还是根据农田情况,制定不同的科则,或者说税率,但大致上就是相当于亩产的十分之一,这个税率理论上并不低。我大明的田赋是朱元璋定的,实际上民田大致只有二十分之一,重赋官田才到十分之一。 但是…… 现在只有税粮啊! 就是交上那相当于产量十分之一的税粮之后,剩下的全都归自己了。 说到底税收这种东西,不怕多一点,就怕不能明明白白收,无论二十分之一还是十分之一,甚至哪怕五分之一,对于老百姓来说也都能接受,五分之一对于自耕农来说完全是一个可以接受的数字。但就怕不能明明白白,然后里面加入各种乱七八糟,一个火耗就能让老百姓苦不堪言,虽然火耗是一条鞭法之后才出现的,但损耗可是自古都有的。 过去老百姓交粮食的时候,一样也是要交各种损耗的。 虽然损耗与他们无关,但官老爷不可能自己掏钱补上,所以还是得通过对他们的加收。 而加收是没有标准的。 没有标准的东西还不是随便官老爷们凭良心…… 如果他们有的话。 新的田赋制度还有一条,就是但凡官员征收别的,一律直接由民兵绑送进京,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这一条就足够了。 “陛下如今,无愧圣主明君!” 杨丰恰当的吹捧了他一下。 然后一个推着车子路过的老农,激动的看着皇帝陛下,赶紧趴在地上…… “万岁爷,草民活了五十多年,终于看到盛世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哭着说道。 然后周围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 皇帝陛下扶起老农,然后挥手向周围农民示意他们无需多礼。 那老农就那么带着满怀激动,推着他那辆装着麻袋的车子继续走向他的家园。 “陛下也无需自责,彼时有彼时的难处,朝廷所需终究来自田赋,九边数十万大军,宗室,满朝文武,衣食无不来于田赋,朝廷一向钱粮不足,若当初就如此,那朝廷所需钱粮何来?” 焦竑忍无可忍的说道。 好人谁不会做? 要不是抄家抄了几千万,你们现在还有资格在这里装逼,扮演什么圣主明君? 还有脸装逼? 你们敢这样玩不是你们仁慈和聪明。 而是你们脚下踩着南京勋贵和世家豪门两百年积累,没有他们的血泪,甚至他们的尸骨,就目前南京这朝廷,还想玩这种爱民如子?早他玛拎着刀子,逼着老百姓把粮食给你们养活十几万大军了,更别提还造枪造炮,还造什么新式战舰了。 看着他俩这幅嘴脸,焦阁老仿佛在看到天空中无数冤魂在哭泣。 “焦阁老,请你解释解释,太祖时候一年三千三百万的岁入,是如何到陛下时候变成两千四百万的?据我所知这还是高的,之前最低甚至到了一千八百万石的岁入。而太祖时候民田二十税一,重赋官田才十税一,也就是说太祖时候的田赋收的实际上并不比陛下如今收的多,太祖时候人口比如今也就一半而已,田地也少的多。 当然,咱们朝廷那个数字你我心知肚明。 太祖时候能靠着这样的税率,以更少的田地人口收三千三百万石,那后来是怎么变成一千八百万的?” 杨丰说道。 焦竑无言以对。 “焦阁老,你我都很清楚,咱们大明从来不是税率多少的问题,别说是十分之一,就是二十分之一,太祖一样能收三千三百万石,相反苛捐杂税横行,火耗收到两成时候,朝廷岁入反而就剩下两千四百万石了。 这是税率的问题吗? 杨某可以与阁老赌一把,等江宁,上元,溧水,句容四县秋税征收完成,与过去秋税相比,若是不能达到两倍,杨某将莫愁湖的园子输给你,若是超过了两倍,那只需要焦阁老当着百姓的面认个输就行。焦阁老,有没有这兴趣?那可是莫愁湖的园子。” 杨丰说道。 “老朽平生从不赌。” 焦阁老淡然说道。 赌个屁啊! 上元和江宁过去的田地多数都在勋贵手中,而勋贵的是基本不交税的,光魏国公家估计就得几十万亩,现在徐家就剩下五千亩,也就是说光他家,就得多出几十万亩交税的。如果加上其他勋贵,今年秋税别说两倍,再加个两倍都完全有可能,虽然免去了丁银和徭役折银,可这两样是在户籍上的,而之前上元县在坊厢户籍的才三千户啊,过去根本就等于没收过。 而且不只是勋贵的过去不交税,那些豪门世家的也一样。 他家过去光合法的免税田就有两百亩,这是他本人名下合法的,不过实际上因为状元身份,官府根本不会查他家田产数量,然后他把他兄弟姐妹的,全都挂到他的名下。所以他家,他兄弟姐妹家,甚至女婿家,全都加起来实际数千亩良田就没交过税,而这也是地方士绅通用做法,也就是说一个官员身后甚至可以是整个家族都不交税…… 这是惯例。 而且都是光明正大的惯例。 湖州董嗣成考中进士后,直接给地方县令请求优免的田产里面,明明白白写上家里有原本承担徭役四人,几处田产,还有妹夫经营的一处田产,还有宗族里面穷人经营的一处田产,总之一一罗列,然后敢求台下俯念大臣之体,得赐宽免…… 县令还能怎样呢? 自己就是个七品官而已,人家都明说了我是大臣,这种事情当然要俯念大臣体面啦! 而南京周围所有乱七八糟,现在被杨丰一把扫荡。 所有别管过去是什么性质的田产统统重新清丈,重新发地契,所有人无论什么身份一律没有免税,统统交税,而且不收白银,直接收粮食,就这样税粮不翻个四倍,那就真是笑话了。 赌就是输。 焦状元还没有当众认输的爱好。 “不敢赌就不敢赌,用不着找什么借口。” 杨丰笑着说道。 他对两倍这个数字是完全可以确信的。 别的地方不好说,但南京周围这几个县,因为勋贵这个特殊的集团存在,过去几乎绝大多数田产都没交过税。 上元县服徭役的户籍上都能只有三千多户啊! 半个南京城理论上在籍的,需要交税的就才三千多户啊! 多么夸张。 就在他们说话间,李贽带着一个身穿青袍,看着就像个穷书生,但神情隐然带着几分阴鸷的中年人一起走来,走到万历面前,那人赶紧跪下行大礼,而李贽只是和平常一样躬身行礼。 “陛下,福建泉州民李旦为助陛下讨平逆党,献银万两。” 李贽说道。 “草民福建泉州商籍李旦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旦趴在那里用闽南味的官话说道。 “身为商人,能有如此义举,亦可比古之弦高,传旨授奉政大夫,赐飞鱼服,荫其子入国子监,并追赠其父中宪大夫!” 皇帝陛下欣慰的说道。 李旦赶紧趴在那里谢恩,看得出真有些激动,都有点颤抖了。 不得不说一个海盗王,居然被一个没有工资,没有职务,除了死后刻在碑上之外没有其他用处的五品文散官搞成这个模样,也是很让杨丰感到唏嘘的。这格局还是小了,也难怪最后被西班牙人抄家,说起来就马尼拉那点西班牙军队,几万身兼海盗和海商双重职业的华人,真要是有个雄心壮志的首领,是绝对有能力反杀的。 “李旦,听说你在马尼拉有座金山?” 杨丰问道。 这是美洲那边流传的故事,西班牙人通过他的手,向大明输入太多白银,都眼红到造谣他有金山了。 李旦疑惑的看着他…… “此乃开原伯!” 李贽赶紧介绍。 “下官见过开原伯,下官世代经商,往返月港与马尼拉,红毛人以下官生意做得颇大,故此戏言而已,若真有金山,那也是为陛下备用。” 李旦说道。 “哈哈,果然忠义,卿有何求,但说无妨!” 皇帝陛下明显很开心的说道。 “回陛下,臣世代经营海上贸易,多往各处番邦,吕宋,琉球,暹罗之类,因身份低微,不过一商人而已,多受其轻视,且如臣这般前往海外之大明商人亦如此,故臣恳请陛下赐一圣旨,并派遣官员宣慰各番邦晓谕其臣民,使其知大明皇威,不敢欺辱大明商人。” 李旦说道。 “何用另外派遣,以卿为南洋宣慰使即可,但有敢轻视欺凌大明商人者,卿可征召就近官军及藩属讨伐。” 皇帝陛下很干脆的说道。 反正就是画饼而已,就近有个屁的官军。 而李旦要的也就是大明这张虎皮,他们闽南帮遍及南洋,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业据点,单纯如果说武力,他们是有能力对抗任何一个势力的,这时候南洋最强的欧洲殖民者也就是荷兰,但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就几千人,而闽南帮光在会安就五千多,在马尼拉更是数万,在北大年也有数千人…… 当年被俞大猷打跑的海盗林道乾带去的,他娶了现在的北大年绿女王。 不过他已经死了。 但这个绿女王依旧统治北大年。 闽南集团在整个南洋加起来有超过五万人,而这里面无论实力还是威望,李旦都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官方身份。 “杨卿,朕记得你编写的那些书里,有介绍泰西大国阴厄兰,其女王得海商义民之助,以水师击败以西把你亚,而后开拓海上,与弗朗机等国争雄,甚至组建远征舰队到达南洋?” 皇帝陛下问道。 “确实如此。” 杨丰说道。 至于他把英格兰翻译成阴厄兰就不用提了。 大阴帝国嘛! 再说他翻译的也没错,利玛窦还给翻译成谙厄利亚呢,至于以西把你亚是西班牙,大明对西班牙和葡萄牙没有区分,虽然是因为不知道底细,但也的确符合目前两牙关系,他们本来就是一个国王。 “那人叫什么?” 皇帝问道。 杨丰装作思索状。 “陛下,臣倒是知道,此人名为德雷克,乃是一名海盗首领,被谙厄利亚女王伊丽莎白招安后,率领部下海盗为其作战,并在以西把你亚舰队远征其国时候迎战于其国都伦敦城外海上,并一举将号称无敌舰队的以西把你亚舰队击败。” 利玛窦赶紧表现自己的无所不知。 “好,就以卿为朕之德雷克!” 万历满意的说道。 如果他知道德雷克和伊丽莎白之间的关系,不知道还想不想用这个形容。 不过杨丰此刻却嗅到了一股阴谋的气味,李旦在这个时候过来,很明显是故意安排好的,就是为了当着他的面,反正鬼鬼祟祟也不可能瞒过他,索性以这种方式见面。皇帝陛下这是早就已经与李旦勾结了,他们这是演戏,皇帝陛下这是要搞忠勇的皇家海军,有朝一日讨伐陆军叛逆们。 正文 第二一一章 石头也要过三刀 阅江楼。 这时候是真的楼了。 而且不是木制,而是直接上混凝土。 准确说杨丰其实是在阅江楼的平台上又修建了第二层,然后将这一层用青砖和混凝土修了一个碉堡。 至于水泥这个小事而已,幕府山有的是石灰岩,无非就是多试验一下而已。 这个碉堡内部还是三层的。 仿佛在阅江楼平台上插了个炮楼。 但这个碉堡却让下面的重炮得到了有效保护,任何以步兵向炮台的进攻,都必须面对这个碉堡的俯射火力,而碉堡本身外壁极厚,设计就是能抵挡十二磅级别加农炮的五十米外直射,至于五十米内…… 这东西杵在山顶,敌人根本不可能把十二磅炮推到五十米距离内。 此刻楼顶的瑟瑟秋风中,杨丰端起酒杯看着李旦…… “李兄,请!” 他说道。 李旦笑着赶紧喝酒。 “开原伯有何吩咐请示下,下官无不遵从。” 海盗王说道。 他可是真正的海盗王,虽然也可以说海商,但这年头这俩身份没区别,而从南洋一直到倭国,海上无论闽南海商,广东海商,还是倭国,琉球海商,甚至包括欧洲来的殖民者,都必须一定程度上给他面子。他自己的最大据点马尼拉,他兄弟欧阳华宇,二官在倭国,主要贸易路线就是从澳门和月港向马尼拉输入各种大明商品。 棉布,麻布,生丝,蔗糖等等甚至包括铁器。 这些商品的贸易,甚至完全冲垮了吕宋本地土著的纺织,以至于那里的土著都不会织布了。 而连接美洲的马尼拉大帆船,又将他的货物一直运输到美洲,印第安人身上就穿着他贩卖的大明产麻布,西班牙殖民者连铁钉都用佛山产,所以他的名字一直流传到美洲,美洲传说中在马尼拉有一个甲必丹坐拥金山。而最终他的财富让西班牙人控制不住贪婪的欲望,用一场血腥屠杀结束了他和闽南商人们对马尼拉商业的控制…… 大明可不是没有海外开拓的。 事实上大明商人和欧洲殖民者在南洋的斗争一样激烈而血腥。 而且持续几个世纪,从明朝后期一直斗到鞑清中期。 只不过欧洲殖民者背后是国家撑腰,而这些华人背后不但没有国家撑腰,事实上无论大明还是鞑清都把他们视为叛逆,对于后者来说倒也不错,后期在南洋的华人主力就是反清失败逃亡过去的。至于这场斗争最后的结果,其实也很难说华人失败了,因为最终东南亚的格局变成欧洲殖民者掌握统治权,但华人负责在他们的统治下发展经济给他们交税。 斗争。 但也合作。 实际上现在也是如此。 “那么咱们就爽快些,陛下让你干什么?” 杨丰微笑着说道。 “开原伯,难道陛下的圣旨您没看过?” “你这就不爽快了,我问的是陛下有什么秘密任务给你?” “开原伯,下官不明白。” “李兄,你我并无利害冲突,你是海上的蛟龙,我是陆地上的,你要的是海上赚那金山银山,我要的是推行新政,让大明的农民都吃饱饭,可以说井水不犯河水,你这种聪明人不会不明白这些,咱们这位陛下对我有些误解,总是怀疑我有谋朝篡位之心。 天可怜见! 我要是有这种心思,又岂会等到现在? 但是,我也不希望皇帝陛下有时候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傻事,那时候搞得互相之间都很尴尬。 那么,你愿意为了保全我与陛下之间的君臣和睦,把陛下交给你的秘密任务告诉我吗?” 杨丰真诚的说道。 “开原伯,我是个商人。” 李旦微笑着说道。 “好说!” 杨丰很干脆的甩过去一张地图。 “自南海以北都在这图上,那些箭头是洋流,也就是倭国人的黑潮,你们应该知道这些,但画在地图上的应该没有吧?” 他说道。 李旦面色凝重的看着这幅明显手绘的地图。 当然,这时候他们这些海商的地图也都差不多同样简陋,这种东西在整个大航海时代都是船长们的宝贝,一张海图甚至有可能决定一个国家,比如葡萄牙掌控海上贸易,就是得益于那些探险家为他们绘制的地图,而哥伦布的远航,依靠的就是一幅现代搞不清绘制者的航海图。 杨丰这张手绘版肯定简陋,但再简陋也是真实的地理,而不是这个时代那些看起来模样诡异的地图。 至少他画的更准确。 坤舆万国图画的可是几乎看不出山东半岛。 “开原伯手中还有别的?” 李旦很认真的说道。 “当然有,南洋,小西洋,红毛人走的好望角,大西洋,甚至西班牙大帆船来的阿塔普尔科和大东洋,阿美利加,我统统都有,我甚至还知道很多这时候没有人知道的岛屿和陆地。” 杨丰笑着说道。 小西洋是印度洋,大东洋就东太平洋 “陛下要我去找两广总督戴燿,在广东编练新军,利玛窦承诺从泰西为这支新军雇佣一千红毛兵做教习,都是真正战场上杀出来的老兵,另外他还提议购买大批黑奴,用这些黑奴阉了训练一支净军,他说泰西不少番邦就是这么干。另外陛下让广东税监太监将在广东所收税款,都交给我编练水师,并建造新式的大战舰,一旦陛下有需要时候,以水师载着新军勤王。” 李旦说道。 “陛下真调皮,那你答应了?” 杨丰说道。 “开原伯,我是个商人,讲究公平交易,陛下能给我的就那么多,我能给陛下的也不会超出陛下给我的,陛下不过是胡思乱想,新军也罢,水师也罢,那都是要花钱的。 而且要花很多钱。 没钱什么也做不了,陛下难道以为广东税监太监还能收税?我来之前广州百姓刚刚围殴过税监太监,据说被打的跑进布政使衙门哭求救命,手下税吏有十几个被扔进珠江,那么还有谁能掏钱? 难道一个飞鱼服,就能让我掏真金白银?” 李旦笑着说道。 “你不是献上了一万两吗?” “那又不是我献的,那是戴燿托我转交的。” “那你到底答应没答应?” “当然答应了,陛下正是踌躇满志之时,我岂能不答应,不过就是聊慰上意耳。” 李旦说道。 “聊慰上意耳,哈哈,聊慰上意耳,的确,咱们做大臣的,不能扫了陛下的兴,他喜欢怎样咱们就答应着,聊慰上意耳!”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又举起了酒杯…… “喝酒!” 他说道。 当然,李旦不可能真就是说了实话。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也很明白了,皇帝陛下无论想干什么,终究是要掏钱的,这种时候一件飞鱼服,肯定没法让人卖命,李旦可是商人,这些家伙也没什么国家观念,他们就认钱,皇帝陛下无论要他做什么,最终给钱才是最重要的,他们还不至于真的为几个死后刻在碑上的官衔给皇帝陛下卖命。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有些天真了。 当然,也可能是憋久了难免有些异想天开。 更何况他周围一帮子纸上谈兵的和居心叵测的,也不可能真给他什么好的计划。 焦竑是个纯粹的学者,李贽就是个最多做过偏远地区知府的,而且做知府期间喜欢什么都不管,利玛窦倒是个狡猾的,但他的狡猾只限于想方设法让皇帝陛下依赖他们,一千雇佣军,他也真敢吹。就这时候远洋航行死亡率,到这里一千雇佣军,从欧洲启程得两千,整个澳门目前葡萄牙人数量,其实也就才千把人而已…… 两千? 还得有战斗经验的。 那恐怕得他们那位爸爸亲自出马才行。 至于买黑奴倒的确是一个好选择,实际上这东西在南洋并不稀罕,就是澳门的葡萄牙人一样也有,净军更是大明皇帝早就用过的。 但是…… 还是那句话。 没钱扯个屁啊! 而就在杨丰和李旦喝酒时候,新的风暴已经开始。 丹阳经山的林木间,汤贡生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远处山下,在那片丰收的金色中是一个个欢乐的身影,他们在收割着成熟的稻谷,女人在欢笑,小孩抱着一捆捆稻谷奔跑,男人们在不停忙碌着。 “贼,都是贼!” 汤贡生发出了悲愤的咆哮。 然后惊起了旁边树上的乌鸦,在他头顶混乱的飞过,其中一只泄愤般用一泡鸟粪报复他,正好落在了他的方巾上,不过汤贡生并不知道,他只是在那里用冒火的目光,看着眼前这片丰收的场景。因为这些刁民们,收割的是原本他家的田地,上一次杨丰坐镇镇江时候,第五镇和镇江民兵的进攻,让整个九曲河以北全部解放。 就是这个让士绅们切齿的词。 因为这个词意味着他们的家被抄了,他们的土地被分了,如果不是汤贡生逃跑的足够快,这时候估计他也已经被枪决了。 好在他跑了。 而且因为他家在丹阳县城有商号,所以并没有一蹶不振。 相反因为之前就积极参加组织团练,反而成为目前丹阳士绅中说话很有分量的人物。 “老爷,都准备好了!” 他身旁一个狗腿子卑躬屈膝的说道。 在他们身后是数百名团练,都是丹阳一带的渣子们。 这时候丹阳城还属于弘光朝,而且是前沿重镇,总督江南大营兼应天巡抚刘元霖的总督衙门设在常州,而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驻丹阳,所部三万大军,另外就是以城内姜家为首,加上汤贡生等士绅组织的民团。 因为对面就是分田地的民兵区,所以民团不可能再从农民中招募,实际上就是丹阳本地的泼皮无赖,打家劫舍的毛贼,运河上敲诈勒索的烂赌鬼,总之全是这种渣子。不过现在变成民团,反而都一个个抖了起来,主要工作并不是真的打仗,他们也没能力打仗,就是给丹阳士绅们武装收租…… 刁民们都学坏了。 哪怕这时候还在弘光朝控制区的刁民们,也开始学会抗租抗税了。 所以必须得武装收租。 当然,今天并不是这么简单…… “葛四!” 汤贡生喝道。 紧接着一个身上穿着铁甲,肩膀上扛着铁鞭的家伙走过来。 这个叫葛四的是他亲信,过去是带着一帮泼皮无赖,专门在运河上敲诈往来客商的。 “等会冲上去,见人就给我杀,石头也要过三刀!” 汤贡生恶狠狠的说道。 “老爷,能玩女人吗?” 葛四眼冒绿光的说道。 “没出息的东西,都让你见人就杀了,女人不是人吗?” 汤贡生喝道。 葛四立刻回头看着那些民团…… “兄弟们,杀出去,这些刁民一个别留,男的杀光,女的抓回去!” 他喊道。 “烧光,杀光,抢光!” 汤贡生在一旁补充。 那些民团一片亢奋,恍如一群激动的疯狗。 “杀!” 葛四举着铁鞭吼道。 然后他带着疯狗们直冲向前方。 “老爷,姜老爷可是严令不得挑起战端。” 狗腿子小心翼翼的对汤贡生说道。 正在欣赏疯狗的汤贡生冷笑一下…… “他们姜家的地还没被分,当然怕打起来,咱家怕什么?一群老朽,凑到一块骂这些刁民时候都有力气,真让他们动手全往后退,他们以为那妖魔能让他们安安稳稳过这个冬天?” 他鄙视的说道。 实际上刘元霖和各地士绅,目前都不想打仗。 毕竟打仗就意味着有可能失败,虽然也有可能胜利,但终究还是有可能失败。 他们又不是这些失地士绅,一旦失败可是连自己土地都要失去,这些是破罐破摔,巴不得打起来,一旦胜利可以夺回失去的一切,可是他们却要考虑一旦失败就会失去一切的问题。所以还是维持现状最好,尤其是苏松一带,也不想再打起来又一次航运中断,至于那些失地士绅的心情…… 关他们屁事! “他们不想打也得打,都快些,烧光,杀光,抢光,让这些刁民们都去死!” 汤贡生抽风一样嚎叫着。 正文 第二一二章 幕府将军杨丰 “杀光这些刁民!” 葛四高举着铁鞭,带着他手下的团丁们,就像疯狗般嚎叫着冲出山林,直冲向前方正在享受丰收喜悦的人们。 被惊呆了的人们站在稻田中茫然的看着他们 甚至忘记了该做什么。 说到底虽然目前分属两个阵营,但本质上都是乡里乡亲,甚至很多人都互相认识,根本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这些农民们根本就没想过,民团团丁会对着他们举起屠刀,看着这些拿着刀枪冲向自己的民团团丁,他们真的没想过是来对他们进行屠杀的。 葛四转眼冲到最近的老农身旁,后者还本能般朝他呵斥着,很显然知道他是谁,但葛四手中铁鞭却毫不犹豫的当头砸落。 那老农惨叫着倒下。 葛四还怕他没真的被砸死,紧接着低头又是一铁鞭。 “杀光这些刁民!” 杀人的感觉让葛四很享受,他拎着带血的铁鞭抬起头嚎叫着。 这一幕让剩下的人们立刻清醒,所有人惊恐地抛下他们手中的稻谷,男人冲向地头放着的长矛,女人抱起小孩后撤,远处几个民兵军官吼叫着召集民兵赶来增援,原本丰收的喜悦一下子变成血色。而那些民团团丁也在疯狂的杀戮着他们遇上的每一个人,哪怕这些人和他们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乡里,但在杀人抢女人的刺激下,这些民团团丁们全都化身恶魔。 最近处那些猝不及防的农民纷纷倒下。 因为都分散在稻田中干活,就算这些农民不少都是在民兵中的,而且地头上都放着武器…… 这里已经靠近前沿,为了防范对面士绅抢粮,民兵下地都带着武器。 但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组织起来,尤其是那些老弱妇孺,更是只能在惊恐逃跑中被团丁追上砍翻,他们的鲜血在丰收的稻田流淌。 而葛四直冲向前面一个逃跑的少女,这应该是那老农的孙女,那年轻秀丽的身影仿佛一盘美味在等待着她。 他已经在幻想自己把后者按倒的场景。 少女却突然停下了,然后弯下腰似乎在地头拿起什么。 葛四狂喜的全速直冲向前,转眼到了她身后,那弯着腰的身影更加让他难以控制自己…… “小娘子,老爷让你快活……” 他的喊声戛然而止。 那少女直起腰转过了身,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她,而她手里赫然是一张弩。 “你这个反动派去死吧!” 她尖叫着。 葛四吓得赶紧停下,但也就在这瞬间,少女扣动了扳机,竹片层叠的弩臂立刻释放,伴随弓弦的响声,一支木羽箭呼啸飞出,准确射中葛四脑门,距离太近甚至让半个箭身都没入他的脑袋。 撞击的力量让他的死尸向后倒下。 少女看着惨死的亲人,哭着捡起他的铁鞭,发疯般照着他脑袋砸落,因为个子矮力气小,砸落的铁鞭甚至让她猛然弯腰,不过铁鞭也准确落在葛四脑袋,十斤重铁鞭立刻砸得他面目全非,而迸射的鲜血溅到了少女的脸上,她依旧带着满腔仇恨不停砸着。 葛四身后几个手下惊愕的看着这场面,一时间竟然没敢向前。 然后他们也没机会上前了。 少女后面另外几块农田里的青壮们迅速冲过来,手中端着长矛直奔这些团丁。 后者也就是杀老弱妇孺的胆子,一看对面长矛立刻就慌了。 而在这些青壮后面,那个身上溅满鲜血,都已经把葛四脑袋砸的恍如烂西瓜的少女,也杀气腾腾的再次拿起她的弩。 这是女民兵的标配。 就是用竹片叠加起来作为弩臂,正式的名称是宣湖射虎弩,在江南这种竹片弩廉价而且制造简单,各地民兵全都大量制造,以补充火器不足,本身威力的确并不强,但几十米射死人还是足够,而且箭头其实都带毒。这个少女站在自己亲人的尸体旁,带着满腔仇恨再次瞄准,紧接着她的木羽箭飞出,又一名正在不确定是否逃跑的团丁倒下。 剩下的立刻醒悟,毫不犹豫地开始了逃跑。 而他们后面追击的民兵青壮,挺着长矛喊杀着向前,再后面更多女人同样拿起她们的弩加入战斗,木羽箭的破空声中团丁不断惨叫着倒下,然后被满腔仇恨的民兵追上,直接钉死在地上。 局面就这样逆转。 在这边反击的鼓舞下,所有那些民兵们无论男女,全部加入战斗,青壮端着长矛聚集起来冲锋,女人在后面举着弩射,就连老人和小孩,都捡起地上的石头扔。满腔愤怒和仇恨的民兵们,瞬间化身为保卫家园的猛虎,向着这些恶狼发起了进攻,而后者也在瞬间原形毕露,只敢欺负弱小的他们,只好惊恐的向着着山林逃窜。 山上观战的汤贡生都傻了。 他还在等着自己的爪牙们血洗这些刁民,却没想到成了刁民们反杀他的爪牙。 这是过去那些看到他就吓得浑身颤抖的泥腿子? 这是过去那些连泼皮无赖都能随便欺负,面对官老爷,除了跪地求饶什么都不敢的村夫? 是什么把他们变得这么凶悍? “刁民!” 他只能哆哆嗦嗦地挤出两个字。 而且不只是被攻击的这片稻田,远处得到消息的民兵们,也全都在放下手头的工作,然后抄起就竖在地头的长矛,涌向这边加入围攻,甚至还有部分民兵是拿着鸟铳之类火器的,枪声又向更远处传递消息。站在他这里,可以清楚的看见至少五六里范围内,一片片稻田,一个个村庄里,民兵们都在聚集起来,报警的炮声不断响起。 而山下不少跑的慢的团丁已经被包围,然后他们吓得纷纷跪下,还有几个在用手指向他这里…… 汤贡生立刻清醒。 “快走!” 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然而这时候已经晚了,山下的民兵已经开始冲向这边。 不过好在那些溃败的团丁同样涌向这边,虽然这样其实等于给民兵带路,汤贡生刚跑到半山腰,后面山路上就已经出现民兵的身影。 这里又不是深山老林,就是片以一座百多米高山头为核心的丘陵区,周围人口茂密,山里同样村庄遍布,现在民兵全是一个整体,这一带是镇江公社下属民兵第二旅。周围乡村都有完整的指挥体系,外面枪声响起,各处民兵队能听到的立刻全组织起来,然后接受上级传递的命令,甚至都有专门的号令体系,一出事就是整个民兵区的总动员。 效率比过去的朝廷官军还高。 后面逃不过去,外面又有民兵在进攻,汤贡生只好在同样也跑不出去的团丁们簇拥中,开始钻进山林中隐藏。 还好单纯经山来说,也算是山高林密。 海拔一百多米呢! 而且周围是数十里的一个个小山头,同样熟悉地形的他们躲藏起来,短时间内还不至于被民兵抓住。 四个时辰后。 “石头也要过三刀,这个口号真是一脉相承啊!”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手中的急报。 丹阳民团偷袭正在秋收的民兵,杀害三十多老弱妇孺,但紧接着被反击的民兵击溃逃入经山,愤怒的民兵聚集数千人包围经山,试图抓住主谋的汤贡生,后者连同三百多民团被困住。但逃跑的几个民团士兵返回丹阳报信,目前驻丹阳的弘光朝镇江知府,主持镇江民团的本地士绅之首姜家,立刻调动数千民团赶到经山救援,和围攻经山的民兵发生交战。 但被民兵击溃。 而汤贡生一伙继续被困经山。 然后驻丹阳的狼山镇总兵董承祺派出骑兵增援民团。 京营第五镇驻九曲河前线的第二协紧接着也派出一个营增援民兵,双方就这样以经山为核心开始摩擦…… “大帅,打吧!” “对,这次也该扫荡这些反动派了。” …… 杨大帅面前的幕府参谋们一个个摩拳擦掌。 他现在已经组建幕府了。 当然,是奉旨组建。 毕竟杨大帅如今统辖实际七个镇十万大军,而且这还只是南方的,还不包括水师,连北方全加起来实际上是十七个镇和两支水师,另外还有顺天,永平,应天三个府,虽然应天只是部分。这个庞大而且分隔南北的军政集团,没有一个统一的指挥体系也是不行的,所以无比信赖开原伯的皇帝陛下,直接下旨准许其开幕府…… 天下兵马副元帅幕府。 皇帝陛下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杨大帅是天下兵马副元帅,相当于皇帝陛下的郭汾阳。 对于郭汾阳这样的忠臣,当然要无条件的信任了。 开个幕府算什么? 皇帝陛下还指望开原伯给他再造大明呢! 不过现在这个幕府,实际上也就管应天的军政事务。 至于京城那边是顺天公社和充当他爪牙的魏忠贤在主持,杨丰临走前就是把权力交给顺天公社,大事由公社各局局长和顺天,永平完成新政的各州县民兵旅长们共同会议决定,平常各地自己管自己,但接受顺天公社各局指挥,实际上各州县还都有朝廷的官员。 而魏忠贤充当顺天公社代理总理,紧急情况下他有权直接调动京营作战。 总之那边就是魏忠贤带着顺天公社各局事实上主持,重大事务召集各地民兵旅长们会议。 杨丰对魏忠贤还是信任的。 另外皇帝陛下对魏忠贤同样也是信任的。 他的这个顺天公社代理总理,不仅仅是代替杨丰,也是代替皇帝,至于他的能力也值得信赖,反正京城那边就是守,只要顺天公社不向外扩张,周围士绅是肯定没兴趣挑起战端的。 至于外敌…… 完全忽略就可以了。 那些军阀化的总兵们不出去欺负他们就可以算心地善良了。 杨丰这边的幕府构成也和京城差不多,也是应天公社各局局长兼职幕府各处,但多出参谋处,后勤处,装备处另外还有个政治处,至于参谋处的参谋们实际上就是从士兵和民兵夜校考试选拔,然后单独进行培训。而且是由杨大帅亲自培训,边培训边工作,至于他亲自培训出来的都是什么风格就不用说了,绝对都有招核参谋的风范…… 虽然招核参谋们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形容词。 但是…… 有用啊! 尤其是在开拓上。 在杨丰的思想灌输下,他们正一腔热血要解放全大明,甚至要布大明皇威于万国。 “打,必须得打,命令第五镇,务必全歼这支民团,若能生擒那个姓汤的最好,抓住后在当地凌迟处死,而且要装到马车上,一边走一边凌迟,回头我再请陛下下一道圣旨,以后再有敢这样杀戮无辜百姓的,一律诛九族。” 杨大帅迅速做出了决定。 不下狠手打断这种歪风邪气,以后这样的事情会不断发生。 说到底随着收获季节的到来,周围各地那些流亡士绅们,也都已经到了控制力的极限,过去他们还能忍住,是因为庄稼还在成长,可现在已经在收获,看着那些民兵们收割着原本会送进他们仓库的粮食,他们真的仿佛一群被抢了美食的疯狗,这个汤贡生只是其中之一。 在准备和他一样做的还有的是。 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这支民团彻底剿灭,一个不留统统杀了,这样就算有士绅想玩还乡团,那些团丁也没这胆量。 直到目前为止,双方这场战争还没有失控,都还能维持底线,周围弘光朝官员士绅横征暴敛归横征暴敛,但却维持住最基本的秩序,毕竟这些文人不是五代那些军阀,而且他们的武力也不敢真正让秩序崩溃,那时候他们一样也没有能力保证自己安全。怕的就是汤贡生这种已经失去土地,为了恢复过去的日子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玩这种得不到就毁掉的疯狗。 只要出现一点苗头,都必须以雷霆手段掐灭。 “再传令各镇,立刻进入临战状态,骑兵第一协增援镇江,向各地民兵发放库存的旧式火器。” 杨丰紧接着说道。 正文 第二一三章 扒他祖坟 倒霉的汤贡生在杨丰发出这道命令时候,其实就已经被民兵从经山的某个石头缝里揪出来了。 五千多民兵在搜山呢! 别说他了,就连他手下那三百民团,也都没跑的了。 虽然丹阳民团的确出动三千多人试图营救他,这一点上姜家还是够意思,但问题是他被困住一片山区,这片山区南北四十里,东西也得二十里,中间虽然不能用崇山峻岭形容,但也全都是起伏的山丘,这样的环境里民兵们想要阻击民团简直太容易了。 实际上民团也打不过民兵。 姜家救他算仁至义尽,但又不是说必须要救出他。 这件事属于他和背后一帮流亡士绅的独走,对于丹阳那些还没被分田的士绅来说维持现状就好。 所以救援就是意思一下而已。 经山脚下。 “打死这狗东西!” “剥皮实草!” …… 伴随着无数愤怒的吼声,已经完全无力自己行走的汤贡生,在两个膀大腰圆的民兵拖拽下,就像一条没了骨头的狗般,在那里惊恐的向前,浑身哆嗦着看着前方那些愤怒的面孔…… 然后就是不断落下的老痰了。 当然也少不了拳头,耳光,鞋底等等。 还有颤巍巍的老太太,在愤怒的拿着簪子扎他。 也有拿针的。 就是纳鞋底用的那种针锥,至少五厘米长,大针比牙签还粗一圈。 “嗷!” 汤贡生被扎的发出惨叫。 后面他那些手下也在享受差不多待遇,他们惨叫声仿佛对他的回答,这支队伍就这样不断向前,然后沿途更多愤怒的百姓加入,连小孩都追着他们朝他们扔石头,倒霉的汤贡生很快就面目全非,甚至一只眼睛,都被一个小孩扔石头打成了熊猫眼。 说到底他们的行为性质太恶劣了。 虽然现在分属两方,而且的确分了他家的地,但打仗归打仗,战场上打不过死了谁也没怨言,可屠杀老弱妇孺算什么,简直丧尽天良,这种人完全可以说泯灭人性了。更何况原本都是乡里乡亲,被他们杀了的老弱妇孺里面不少都是过去和他们认识的,甚至还有几个算汤家宗族里的姻亲,这样都能下得去手,简直就是令人发指了。 “扒了他祖坟!” 突然人群中一个吼声响起。 “对,扒他祖坟!” …… 然后是无数同样的吼声。 这个真可以有,事实上对于这些朴素的乡民来说,能想到最凶残的也就是扒他祖坟了。 紧接着那两个民兵拖着他,在周围愤怒的人群簇拥中,向着他家的祖坟方向走去,说到底乡里乡亲,谁还不知道谁啊,他家祖坟就在这经山脚下,此刻这里聚集的男女老幼几乎无人不知。过去那可是本地最显赫的存在,平常就是动了一草一木都要被汤家抓去,然后不脱层皮是别想被放过,据说以前还有因为冒犯他家祖坟被逼死的。 而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扒祖坟无疑是除了死之外,最严厉的惩罚,甚至对于那些世家来说,有时候死宁可一个两个家族成员也要保住祖坟。 世家嘛! 没有祖坟,没有族谱,算什么世家? 不过这时候汤贡生倒是完全不考虑这个问题了,他在周围的老痰拳头和锥子之类围攻中只剩下哀嚎了。 而距离人群不远处,第五镇所属第二协,却在严阵以待。 “统制,敌军骑兵来了!” 第二协统制吴泽身旁参谋,用望远镜看着远处山顶挥动的信号旗说道。 吴泽深吸一口气…… “准备迎敌!” 他喝道。 在他前方所有士兵开始对自己的武器做最后检查。 这个协所属四个步兵营依然是三线阵,一个营在前,中间长矛方阵,三十六乘六的长方形,左右各十六乘六的火枪方阵,两个营在后,一线营后面空着,所以两个长矛方阵中间有间隔,两个长矛方阵外侧是三十二乘以六的火枪方阵,后面是作为备用的四十八乘六的火枪方阵。 这是替补。 一旦前面火枪手有损失,为了维持火力持续性,这些就会上前补充。 然后是三线。 也就是吴泽身旁第四个营,这是后卫也是作为预备队。 而在一线的正前方,则是他的旅属炮兵,总计十二门野战炮,炮弹重量两斤半。 这种火炮的确威力差些,但优势同样明显。 轻便。 总共也就才五百斤,在江南的环境可以随心所欲的机动,就是拆开后抬着走山路都行。 很快远处刚刚完成抢收的稻田中,大批骑兵的身影出现。 这也是他们的老对手,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部下,但相比起上次,这支骑兵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三千,而且都是盐商们从山陕招募,实际上其中包括李汶的西北集团特意送来…… 他们不会公然支持弘光。 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会暗中为弘光朝提供支援。 说到底杨丰是官绅们的公敌,这一点无论南北都是一致的,北方不会蠢到引火烧身,但如果能把他剿灭在江南,他们一样会出力,再说弘光朝是给钱的,对于麻贵为首的西北将门来说,能捞钱又能灭杨,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西北将门里面还有不少和杨丰是不共戴天,或者说后者逼着他们不共戴天的,这些人当然非常乐意前来。 这支骑兵就是如此。 奉命前来营救汤贡生的骑兵们,迅速在收割后的稻田停下,然后以最快速度完成列阵。 他们在那里默默看着这边那些愤怒的百姓。 后者已经把汤贡生拖到了祖坟,正在快快乐乐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开炮!” 吴泽看着那些骑兵淡然说道。 参谋疑惑的看着他。 “他们越界了!” 统制很干脆的说道。 紧接着他的命令下达,最前方十二门野战炮立刻喷出火焰,炮弹在骑兵前方打出泥土飞溅,一枚炮弹甚至在地上弹起,然后正中一匹战马,这战马立刻悲鸣着倒下,骑兵们一阵混乱,但依然没有向前。 这些骑兵也就一千多点,虽然他们自信的确骁勇,但就为了汤贡生好像不值得进攻。 毕竟他们后面没有跟随着步兵。 “问问他们,到底打还是不打,别像群偷东西的野狗。” 吴泽说道。 参谋笑着催马赶到一线。 “到底打不打,别像群偷东西的野狗!” 一线紧接着响起士兵们整齐的吼声。 然后是哄笑声。 对面骑兵成功被激怒,紧接着数百弓骑兵冲出。 这些来自西北的雇佣军举着手中弓箭,以最快速度直冲向前。 几乎同时那十二门野战炮开火,两斤半重的铁球呼啸飞出,瞬间打在骑兵中,被击中的骑兵在血肉飞溅中倒下,而这边炮兵以最快速度擦炮膛,重新装填弹药瞄准,紧接着第二轮炮弹飞出。这种轻型野战炮的射速甚至超过火绳枪,欧洲三十年战争检验的结果,在步兵用火绳枪射出六轮子弹的时间里,三磅野战炮能够打出八轮。 所以排队枪毙时代大炮始终都是战场上决定性的武器,射程远,威力大,射速居然和火枪差不多。 甚至精度都更好。 试探性进攻的骑兵依然在向前。 毕竟这东西造成的杀伤真的很有限,一支具备了最基本素质的骑兵,就足以迎着大炮冲锋。 但紧接着大炮换成了霰弹。 闷雷般的炮声响彻金秋的原野,呼啸着划破空气的大号霰弹,在骑兵中继续收割着生命。 害怕的骑兵在疯狂吼叫着,试图为自己壮胆, 但就在同时,一线两翼火枪手扣动了扳机。 密集的枪声中,一枚枚减小了重量,但威力依然充足的子弹打在骑兵中。 斑鸠铳的确太重,而且一两重子弹同样太重,所以杨丰改成苏尔式,但因为新式火药和制造工艺进步,威力并没怎么下降,定装子弹当然也是必须,明军本来就是竹管定装火药,叉架虽然保留但也可以不用。 用了精度高些。 而完成开火的火枪手,默默抱着他们的新式火绳枪,从小队之间的空隙走向后方。 这些火枪手都是二十四人一队。 也就是四乘以六,但四人相对靠拢,中间只有很小空隙,而队与队之间却留出足够宽的通道,以备这些火枪兵轮射,第一批向后的同时,第二批迅速向前补上并开火,然后同样从旁边通道走向后面装弹,第三批再次补上开火,所有人默默的完成这个程序,子弹不停射向冲向这边的骑兵。 冲锋中的骑兵不断从马背坠落,不过伤亡并没有阻挡他们,他们在马背上嚎叫着举起弓箭,试图进入射箭距离。 终于他们即将成功。 但那些火枪手却以最快速度掉头,然后排着队撤向长矛方阵后方。 而最前面的炮兵,甚至毫无风度的掉头就跑,连他们的火炮都直接扔在那里不管了。 当然,骑兵对这些火炮也不能做什么。 因为他们不能停下。 就在一线火枪手撤退的同时,二线左右两个火枪方阵也同时喷出火焰,密集的子弹从两个方向夹击,倒霉的骑兵继续倒下,而他们也不可能直冲前面三十六乘六的巨大长矛方阵,那密密麻麻靠拢的长矛手拿着的,可是长度接近两丈的巨型长矛。 就像一片长矛的密林。 骑兵毫不犹豫地在他们前方转向,然后直冲二线阵型右翼火枪方阵,并在转向中泄愤一样向长矛方阵射箭。 二线右翼火枪方阵立刻变阵,六排变三排,前排半跪,二排躬身,后排直立,所有火枪全部对准前方,但却没有再开火,只是一个个默默看着冲向自己的骑兵在瞄准。而这支骑兵也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毕竟这是单纯的火枪兵,只要冲上去就必然冲垮,然后就可以尽情收割,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伤亡近百,哪怕为了面子也得有所收获。 这可是银子。 而且这些骑兵本来就属于对杨丰极度仇恨的那种。 他们就这样直冲向前。 而此时那些撤到一线长矛方阵后方的火枪手,开始在侧面对着这些骑兵开火。 这样射击命中率极高。 不过骑兵不想管他们,只是抛开弓箭拿起长矛,发疯般加速向前。 那些火枪手依然没有开火,所有人保持着瞄准姿势,忍受着恐惧,看着这些冲向自己的骑兵,距离在不断接近,很快就只剩下了不足十丈,就在骑兵们几乎确信他们将是胜利者的时候,所有火枪手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在这样距离上对骑兵这样大型目标的射击几乎就是糊脸,伴随着雷霆般的齐射,狂奔中的骑兵瞬间人仰马翻。 甚至连后面还在冲锋中的,都因为来不及躲闪而被倒下的同伴绊倒。 完成齐射的火枪手们,趁着骑兵的混乱,以最快速度掉头,迅速跑向二线长矛方阵的背后。 最远也不过几十米距离而已,很容易撤过去的。 而就在同时,三线火枪兵加入射击,连同一线背后的那些,再次对冲击二线右翼的骑兵形成交叉火力。 骑兵仓皇撤退。 他们为这次进攻死伤超过三分之一。 完全超出了他们承受能力,而且他们的冲锋也已经让战马疲惫不堪,他们从出击开始已经跑了近两里。 “可惜咱们没有骑兵,不能出去反击啊!” 吴泽遗憾的说道。 的确,这是步兵对骑兵天然的无奈。 “统制,总兵府命令,接大帅钧旨,对敌方任何挑衅,予以坚决反击,骑兵第二协明日傍晚赶到。” 他的参谋长拿着一份公文走过来说道。 “好吧,明日傍晚我们就有骑兵了!” 吴泽满意的说道。 “还有,大帅钧旨,如果活捉汤贡生,就直接凌迟处死,而且要装到马车上边凌迟边游街,至于他部下参与的民团,抓住之后一律斩首,另外如果汤贡生九族被抓住,一律处死。” 参谋长说道。 “大帅英明,对这种狗东西就该如此。” 吴泽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远处正在发泄仇恨的百姓们…… “去告诉他们吧!” 他说道。 正文 第二一四章 战犯 丹阳望京门。 “快,伺候贡生老爷过来!” 镇江民兵第二旅旅长葛盛带着亢奋吼道。 在他身后一片哄笑,在数百名穿着平民服装的男女簇拥中,紧接着一辆特制的马车缓缓而来,在这辆马车上竖着个木头架子,而汤贡生就被钉在架子上,不过他现在还没死,只是在那里低着头不时发出一声哀嚎。 这已经是第三天。 增援的骑兵第二协和从镇江增援的步兵第三,四两协,包括水运而来的第五镇所属重炮营,此刻全都在丹阳城下。 双方在丹阳北边的分界线就是练湖。 这时候的丹阳北边还有一座不大的湖泊,据传说是周瑜练兵的,正因为北有练湖东有运河,所以向丹阳进攻实际主要是从西边,而从分界线到这里,也就是二十里路。在民兵们一致要求到丹阳城下凌迟汤贡生后,主持这边事务的第五镇总兵李义很干脆的同意,然后由他的副总兵冯山带着这三个协,护送民兵前来当着丹阳官绅行刑…… 杀鸡儆猴。 这就是敢屠杀百姓的下场。 “对面的人听着,大明皇帝圣旨,丹阳贡生汤凤,虽饱读诗书,然不改豺狼之心,以世胄之家,行禽兽之事,杀戮妇孺,残害无辜,无异率兽食人,实乃枉披人皮。虽其附逆伪君,已身犯大逆,但以大明律之大逆罪不足以惩其罪行,故设立战争罪,凡犯下战争罪者,一律诛九族。 今日以其为始。 丹阳附逆官绅速速移交其九族,否则我军将以武力进城自行逮捕!” 葛盛举着一个喇叭筒,对着望京门上喊道。 当然,回答他的是炮声。 城墙上打出的炮弹,紧接着落在他不远处,然后激起泥土飞溅。 他转头看着身后…… 身后重炮营的阵地方向硝烟升起。 下一刻炮弹呼啸着在他们头顶划过,然后准确撞在望京门上,其中一枚炮弹甚至正中云阳楼也就是城楼。 他随即转回头。 “看清楚了,我等都是平民百姓,今日前来就是传旨而已,手无寸铁,谁敢朝我们开炮,那就是和他一样的战争罪,一样诛九族!” 他举着那个喇叭筒吼道。 城墙上的大炮再次开火,不过炮弹却在他们头顶高高掠过。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汤贡生,旁边一个专业刽子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行刑!” 他吼道。 “行刑!” “行刑!” …… 那些实际上是民兵的男女吼道。 然后刽子手走上马车,开始伺候汤贡生。 城墙上的大炮依旧在开火,但却没有敢瞄准他们的…… 诛九族啊! 这时候就算一炮打死汤贡生,也没什么意义,反正他都是死,被炮弹打死无非痛快点,可就为了他痛快点,让自己冒诛九族的危险,这明显是不可能的,别说城墙上的守军了,就是那些官绅也没这兴趣,现在他凌迟不凌迟对这些人来说根本无所谓 他也算死有余辜,这时候丹阳城内士绅正恨他。 原因很简单。 第五镇越过分界线以后,丹阳附近那些刁民全都不交租了。 都这种情况了,还交租岂不是傻子,刚刚收获的新稻谷留着自己吃不香吗? 给南京朝廷交税,也比给地主老爷交租强啊,实际上不但不交租,胆大的还都在帮着第五镇运输军需呢。 这都是他害的。 此刻丹阳城头那些士绅,看着外面被片的他,不少人竟然隐约有几分快意。 不过打还是要打的,毕竟这些匪军就是欲加之罪,摆明了是想攻丹阳,现在他们需要做的就是坚守,然后等待从常州和金坛过来的援军,只要能够击退这支匪军,那么至少今年秋收的安全就保证了,他们可以继续收租子。 说到底租子才是最重要的。 双方炮战继续。 丹阳城作为目前江南大营的前沿要塞,连驻军手中的再加上民团的,光新式大炮就二十四尊,剩下还有大量弗朗机,实际火力比第五镇还强,后者的重炮营是十八门九斤炮,也就是十二磅炮。但第五镇的炮兵水平,那就不是守军炮兵能比的了,这时候京营炮手是要懂科学的,连抛物线就要会计算,而且还要学会简单的测距法。 双方对射的炮弹就这样不断在天空交错,而在炮弹下面是对汤贡生的凌迟。 不仅仅是他,他的那些手下也一样作为从犯被处决,这些家伙在汤贡生后面一个个拉出来砍头。 还把他们的脑袋都堆起来。 吓得城墙上那些炮手们全都提心吊胆。 生怕自己的炮弹误伤葛盛等人。 作为普通士兵,他们早就知道就算被俘也没事,愿意加入人家欢迎,不愿意加入还能发路费回家,所以根本不用担心什么,可这要是击中葛盛这些,那可是要和这些人一个下场。 混口饭吃而已。 就算真打不过还可以投降。 可断了自己后路这种事情就明显夸张了。 “大炮再多终究还得靠人来打!” 第五镇的重炮阵地上,指挥这场行动的冯山举着望远镜说道。 在他前方那些炮兵正在忙碌着,清洗炮膛,装填弹药,瞄准开火,所有人机械而又平淡,仿佛他们不是在向对手发射致命的炮弹,而是在做着自己最简单的本能,这是日复一日持续训练的结果,同样这也是一支强悍炮兵必备素质。他们甚至平淡的无视那些掠过头顶,甚至就落在附近的炮弹,仿佛那同样不是可以随时夺取自己生命的东西。 而保护他们和他们手中大炮的,是一道临时堆起的土堤,只不过在土堤中间断开一个个射口。 射口两侧是装土的麻袋和木墙。 毕竟单纯的土堤很容易在炮击中垮塌然后阻挡射界,但开口太大又保护不了后面的大炮。 所以只能用沙袋和木墙。 而在这些炮位后面,是一条之字形通向城墙上炮弹射程外的壕沟,这条壕沟很宽,而且也并不是很深,但仍旧足够运输弹药的人在里面安全通行,他们运来的一箱箱弹药,维持着这些重炮的不断轰击…… 大炮再多终究也得靠人来打,进入火器化时代的战争是一门科学。 “敌人的援军到了!” 他身旁的重炮营营长说道。 冯山的望远镜随即转向南边,远处列阵的敌军出现在视野中。 “常胜军!” 他说道。 好吧,这其实是应天省军。 也就是原本的苏松常镇团练,只不过改编后成了应天省军,军号是常胜军。 这也是目前各省军里面实力最强的,总兵力高达一万二,聘用红毛教官,实际上是玩西班牙方阵,但属于那种山寨版的,毕竟他们能够聘用的红毛教官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将领,就是在西班牙军服役过的低级军官,大致上有那个模样,知道基本的战术,但涉及到战役指挥就别扯了。 当然,好处是西班牙方阵也不需要太强的战役指挥。 实际上常胜军就是四个西班牙大方阵,也就是团,战场上直接四个大方阵往那里一摆就行。 骑兵是冲不动的。 而常胜军通常也会和弘光朝官军一起行动,后者为他们提供骑兵和炮兵。 这时候他们的省军和官军已经分的很清楚,士绅们也没兴趣养着那些将领们吃空饷招募临时工,但朝廷也很清楚省军强就很难收税了,虽然官员们都是各省出来的,但他们终究还是习惯大一统的思想。 尤其是还有旧军队系统要安抚。 藩王系统…… 呃,这个忽略就行。 但旧军队系统的确得考虑。 最终官军也进行了整编,而省军则限制规模,指定他们的军队构成。 常胜军就是被限制为纯粹的火枪长矛兵,但通常和苏松总兵一起行动,后者手下以骑兵和炮兵为主,然后加上部分戚家军化的战车步兵。 而各地省军并非都是西班牙方阵,真正西班牙方阵的就是常胜军。 “有点意思!” 冯山笑着说道。 常胜军已经停下并开始列阵。 他们的阵型还是很威风,四个三千人的大方阵在平原摆开,左右是配属的两千骑兵,前面是数十门轻型的红夷大炮,甚至还有更多弗朗机,而且都是重型的千斤弗朗机,不得不说这东西在大明真的太受欢迎了,哪怕现在都已经开始大造红夷大炮了,也依然遍布各军。 当然,主要是便宜。 红夷大炮是铜的,弗朗机是铁的。 就这东西造价,如果不是实在扛不动,给士兵一人配一尊都没问题。 “骑兵是冲不动了,从哪个面冲都是被火枪打靶,而且他们都是交叉火力的射击,只能是长枪兵冲过去对枪,不过那样走到跟前得被他们射死无数,还是得上大炮,这么密的阵型拿重炮轰最快活了,还得用臼炮开花弹,把四十斤臼炮拉过来换开花弹轰!” 重炮营长说道。 他们是有臼炮和开花弹的,第五镇单独有臼炮营。 但这一次并没携带,毕竟臼炮对轰击城墙没用,往城内打就是伤及平民了。 实际上这样也有炮弹落在城内,不过都是打高了越过城墙的,这种炮弹没什么威力,被它砸中那是真的运气差到极点。 臼炮不行。 臼炮会引起城内大火的。 这时候一名军官骑马带着一个儒生过来…… 冯山部下三个协也已经列阵等着了。 两个步兵协并列摆开,只不过因为有骑兵配属,所以步兵实际上两线,三线是两个骑兵营,而另外两个骑兵营在二线和火枪兵混编,也就是一个个小的骑兵方阵和火枪方阵间隔排列。这样整个阵型的侧翼就全在骑兵守护中,不用担心敌方骑兵进攻,一旦敌方骑兵攻击这些骑兵,反而会遭到混编的火枪兵射杀,等他们撤退时候就该这边骑兵出击了。 这就是瑞典的步骑混编阵型,骑兵彻底沦为步兵的配属,而步兵在战场上也终于具备了对敌方骑兵的反击力量。 那军官很快带着儒生到了他们面前。 “将军,我们已经签了停战协议,你们这是违背承诺!” 那儒生愤然指责。 “那么是谁先违背承诺的?” 冯山说道。 “我方承认汤凤有罪在先,但你们已经抓住他并凌迟,我们对此无意指责,他屠杀老弱妇孺的确该死,但你们不能因此越界进攻,如果你们继续进攻丹阳那就视为撕毁停战协议,我方将重新进攻。” 那儒生看着正在片着的汤贡生说道。 “阁下贵姓?” “长洲生员冯梦龙。” “冯生员,咱们既然都姓冯,那我就跟你直说。 我们是奉旨前来捉拿汤逆九族,据我所知其九族就藏在丹阳,如果丹阳交出其九族,那么我们自然会撤军,如果丹阳继续窝藏其九族,那我们就必须打开丹阳,我们接到的军令就是如此。 至于你们说什么进攻……” 冯山看了看远处的那四个大方阵。 “那就来吧!” 他很干脆的说道。 “你们只想要他九族?” 冯梦龙皱着眉头说道。 他和文震孟,水太凉这些人都是一伙的,不过水太凉现在还没二十,而文震孟现在是弘光亲信,他这些好朋友都是苏州年轻士子的中坚。冯家虽然也是士绅之家,但到冯梦龙这辈已经家道中落,要知道他弟弟是后来贫病而死,这种齐心协力抵抗杨妖的时候,只能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了。 他家没钱就出力吧! “绝无虚言!” 冯山说道。 “那鄙人先告辞了!” 冯梦龙说道。 说完他匆忙一拱手然后离开。 “他们好像害怕打仗啊!” 重炮营长看着他的背影,饶有兴趣地说道。 冯山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望远镜丢给他…… “自己看看下面那些列阵的,是不是都在吓得哭,三个月而已,能练出什么精兵啊!能摆出阵型就已经不错了,就是过来摆个阵型吓唬人而已,真要是觉得自己能行,难道你以为他们还需要过来谈?” 他说道。 重炮营长愕然举起望远镜,然后紧接着笑了…… 正文 第二一五章 红旗卷起农奴戟 冯山猜的没错…… 常胜军真的就是不敢打啊! 一支总共也就才组建三个多月的军队而已,他们能把这个四团大方阵摆出来就已经是尽全力了。 打仗? 那些刚刚学会排队的士兵,都已经吓得在哭了啊! 让他们面对敌人开枪,那是真会崩溃的。 所以他们真的就是来吓唬一下而已,毕竟到目前为止,双方依旧只是摩擦而已,这件事是汤凤独走挑起的,但本身弘光朝各集团都不想打,至少他们今年冬天根本就不想打。各地都在忙着训练自己的省军,而三个月是肯定不够的,至少得明年冬天才行,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勉强够。 所以这段时间他们需要的是和平。 毕竟训练省军需要银子。 无论上游还是下游,都需要维持长江航运来赚钱然后训练军队。 淮扬军需要盐业收入。 常胜军需要保证外地棉花能够进入苏松的工厂,需要上游的粮食保证工人不会因为缺粮造反。 上游各省需要他们向苏松的粮食输送带回银子做军费。 浙江需要运河上带来的各种商品来维持他们的海外贸易,只有海外贸易繁荣,他们也才有银子训练省军,建造新式战舰…… 所以稳定最重要。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他们又不能眼看着丹阳落入杨丰手中。 那么还能怎样? 过来摆出阵型搞军事威慑或者说讹诈呗! 剩下的交给丹阳自己解决,反正丹阳士绅搞出的祸事,不能指望别人给他们擦屁股。 不过丹阳士绅仍旧拒绝交出汤家的九族。 地方士绅都是姻亲窝子。 汤家九族得把丹阳至少三分之一的士绅牵连进去,这种株连太狠,大明律才三族,这种时候丹阳士绅真的看着外面被片的汤凤,都已经有大块人心之感。但交出九族是不可能的,同样让匪军进城也不可能,剩下就是凭本事了,京营继续轰击城墙,城内继续开炮还击,外面两军继续列阵对峙。 然后…… 九斤重炮轰不开丹阳城。 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十二磅本身就是野战炮,指望野战炮短时间轰开丹阳这种包砖城墙还是很有难度。 尤其是在之前几个月里,丹阳城还刚刚进行了修缮。 这时候的丹阳城坚固程度不说堪比南京城,但至少也是山海关级别,话说咱大清哪怕有了红夷大炮,也没尝试过去轰开山海关,事实上他们连宁远都无法用红夷大炮轰开。东方式样的夯土包砖城墙,虽然在防御实心弹直射方面的确比不上棱堡,但也不是野战炮能轻易轰开,否则江阴也不会坚持那么久。 实际上第二天冯山就停止了对城墙的轰击,不过却继续驻军城外,而城内也不敢反击,常胜军同样不敢进攻,双方居然在丹阳对峙起来。而就在他们对峙过程中,各地秋收也在一片风声鹤唳中迅速完成,甚至包括冬小麦油菜等越冬作物的播种,也在随后迅速完成。在这期间杨丰也没有新的命令发出,实际上他主要是在各地巡视指导秋收和播种,尤其是随着各地乡村民兵组织的建立,他之前承诺的义务教育,医疗体系建设,也都在兑现当中,此外还有新的税收体系…… 这个倒是很简单。 实物税的最大问题在于运输,但这个现在还不是问题,毕竟目前应天朝廷控制区,事实上也就东西两百多里,而且还有发达的水运。 各地乡村的村长,民兵队长负责本村税粮征收,然后带着民兵运输到乡,乡就有粮所负责收储,而粮食短时间内就储存这些粮所,同时在府县建立起大型的粮库,从粮所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不断抽调税粮送入粮库,而粮所始终维持一部分库存,一旦出现饥荒立刻就近投入市场…… 这种制度其实应该配套粮食的统购统销。 但目前杨丰做不到。 因为本地粮食产量是肯定不能自给自足的,就那点地盘怎么可能养活南京的一百五十人口? 只能靠外面的粮商。 既然要靠粮商来输入粮食就不可能统购统销,甚至还要维持南京的粮价高于苏松,否则那些上游来的粮商就直接过去了。 所以只能走储备粮调节市场的路线。 而他这边没有进一步行动,弘光朝各集团当然也不会再挑事,汤凤的凌迟和他手下那三百多颗人头,也让那些流亡士绅暂时老实了些,毕竟为了发泄怒火而导致九族一起完蛋这种事情还是太恐怖。再说他们的九族也不干,凭什么因为你们一时冲动,让我们跟着倒霉,同样他们手下的民团也不干,本来也就是混饭吃的,凭什么为你们而自断后路? 时间就这样很快入冬。 连最后那些不准备种越冬作物的晚稻都完成收割。 然后…… 丹阳城外。 “大帅!” “大帅!” …… 欢呼声响彻收获一空的田野。 在无数男女老幼激动的目光和喊声中,一辆四轮马车缓缓从他们中间驶过。 马车上一个身穿银甲的身影,披着红色的披风,手中拄着巨大的关刀,伴着身后的战鼓声,不断向他们颔首致意。 杨大帅莅临战场。 “把那些跪着的拉起来!” 杨大帅说道。 马车旁跟随的卫兵立刻走到人群,将几个激动的跪下磕头的拉起。 这些都是本地刚刚加入的。 冯山对丹阳的进攻,让半个丹阳赤化…… 好吧,就是这个词。 弘光朝官方,就是将这些被京营控制,然后展开分田地的情况称为赤化,毕竟那些农民会迅速戴上红巾,举起红旗,自称红巾军,而同样将京营称为同样颜色的匪,而杨丰的混世魔王身份继续,但简化为赤魔,总之就是这样逐渐形成了专门的称呼。 而这些刚刚赤化不久的,对于杨大帅真的感激到唯有磕头了。 和那些需要一点时间才能享受到赤化好处的不同,他们是立刻就享受到了丰收的喜悦。 刚刚收获的稻谷直接就是自己的了。 那几个人被拉起来,站在那里依旧激动的看着杨丰。 “都听着,以后我大明男儿只跪天地父母,除此之外谁都不用跪,谁敢要你们向他下跪,你们就直接砍了他的狗头。 记住一个词。 平等。 生而为人皆平等! 跪天以光照万物,跪地以土养众生,跪父母赐己身。 其他没有值得你们跪的,神佛不值得,帝王不值得,那些官老爷更不值得,我也不值得你们跪!” 杨丰喝道。 那些人赶紧行礼听从教诲。 就这样君师也被杨丰踢出接受跪拜的行列,实际上这套新规矩在南京已经开始正式施行,而且万历还捏着鼻子下旨承认,也就是说大明皇帝已经官方正式宣布废除对皇帝的跪拜。至于对官员就更不用跪拜了,包括师礼也改成了普通的揖礼,而焦竑等人虽然很不情愿,但终究不能抗争,索性捏着鼻子在圣旨上加了王政复古…… 王政复古是个筐,什么都可以往里装。 反正他们是大儒,他们说这是王政复古,那这就算是王政复古吧! 为了王政复古,皇帝陛下早朝都已经取消了跪拜,不过此举又引起开原伯的上书不满。 因为这新政是对大明人民的,但为了使番邦知道大明之尊,那些番邦人士见皇帝还是要跪的,不但要跪,而且他还为番邦人士专门设计了一套三跪九叩的大礼来作为觐见大明皇帝的礼节,所以早朝上别人都对着皇帝陛下作揖时候,利玛窦只好跟咱大清官员一样撅着屁股三跪九叩。 不过他表现淡定。 那三跪九叩的大礼行的可以说一丝不苟。 实际上这时候欧洲人见大明皇帝或者官员,在跪拜问题上从不纠结,无论这些传教士还是澳门的葡萄牙商人,哪怕对两广总督,也一样跪的很干脆,利玛窦记载的他甚至见南京守备太监都趴在地上高喊千岁。 至于马尔嘎尼不跪十全老狗,纯粹是一路之上见识了咱大清的太多丑态,对这个鞑靼人的大酋长本身就充满鄙视,故意在这个问题上找茬的,再以后欧洲人都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就有样学样了。 在欢呼声中杨丰一直到了炮兵阵地上,而此刻前方的丹阳城下,已经是一片红旗招展。 “红旗卷起农奴戟啊!” 杨丰感叹着。 此刻的场面还是很符合这句诗的。 因为此时丹阳城下的,几乎全是各地赶来助战的民兵。 随着秋收和播种的结束,镇江,句容,丹阳本地民兵全来了,反正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过来帮忙助威也好。他们都是各地民兵军官带领,连吃喝都完全不需要别人管,民兵队自己就有专门做饭的,粮食也是自己带来的,甚至还有连这些都不用带着,直接带钱过来的。 他们周围有的是商贩。 这些民兵绝大多数都是冷兵器,虽然戟的确不多,但长矛如林的场面还是称得上。 实际上戟也有。 既然是民兵,就很难有制式化的武器,基本上弄到什么用什么,还有连长矛都装备不上的,干脆就是自制的大棒子,为了加强威力还在前面装一个硬木做的锤头,俨然扛着大锤的小丑女一般。 还有干脆就是把自己家锄头截断锄刃然后把后面磨尖的。 至于扛着家里的斧头,镐头,连枷这些的也比比皆是,农具怎么了,农具一样能杀敌。 哪怕来个欧洲铁罐头骑士,不是一样也扛不住一镐头? 三县至少十万民兵,此时将整个丹阳围的可以说铁桶一般,就连城东的运河都被民兵控制,所有向城内运输的军需都被拦截,而驻扎在这边的常胜军继续保持警戒,或者说依旧在每天摆出阵型吓唬人,但就像个纸老虎一样,始终不敢发起任何进攻。 生怕让自己原形毕露。 不打他们还能用西班牙方阵的形象吓唬人,毕竟四个团级大方阵,在战场上摆开还是很威风的,就是这时候欧洲,这种级别的阵型也是战役级别,在周围民兵看来这些长矛如林,火枪密密麻麻的阵势的确很威风,但一打起来万一那些士兵直接溃败,恐怕就很难让杨丰忍住推平他们的欲望了。 不能打! “大帅,那个姓冯的又来了!” 冯山看着远处说道。 冯梦龙这段时间其实经常过来和他交涉,随着对峙的时间持续,丹阳城内士绅也试图谈判了。 毕竟他们也很害怕。 “冯梦龙,江西把个写剧本的弄出来带兵,苏州让个写小说的当使者。” 杨丰感慨的看着被带向这边的冯梦龙。 不过这时候他的三言应该还没写,最早的喻世明言也得天启年间,不知道这时候凌濛初在干什么,按年龄算这时候凌濛初也应该加入江南士子集团了,他是湖州人,而且也是世胄之家,另外还是出版商世家。 很快冯梦龙到了他面前。 “有话快说!” 杨丰毫不客气的说道。 冯梦龙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个江南士绅宣传中的魔头。 “阁下,我方愿意交出汤凤三族,汤凤杀戮妇孺,的确罪大恶极,但依照大明律就算大逆也不过株连三族,九族并非国法。” 他说道。 “九族非国法,十族又如何?” 杨丰傲然说道。 “呃,成祖诛方孝孺十族只是传言,史书并无记载,且方孝孺纵然三族之内也有不少存留后代。” 冯梦龙老老实实说道。 “十族是你们这些士绅说的,三族也是你们说的,怎么话都让你们说了? 既然你们都说成祖诛方孝孺十族,那我大明就是有祖宗成法的,而不是一定要遵守大明律,陛下诛此等人神共愤之战犯九族也是祖宗成法,岂容你们讨价还价?本帅给你们最后六个时辰,六个时辰之内必须交出汤逆九族,否则本帅亲自率领大军进去自己抓捕,只是那时候,本帅抓的就不只是他的九族,而是所有附逆官员士绅了。” 杨丰是说道。 “若如此,我方唯有一战了!” 冯梦龙深吸一口气说道。 (终于出院了,我这两年属于厄运缠身啊,去年十月家父去世,十一月丈母娘查出肺癌晚期,至今隔不多久就得去医院住一段时间,一月老妈又做了腰椎手术,好不容易这几个月没出意外,结果老妈又不小心滑倒摔成半月板撕裂,希望下半年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了,真的都快哭了。) 正文 第二一六章 信仰的力量 “唯有一战?” 杨丰鄙夷地看着冯梦龙…… “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拿什么来和我战斗?各怀鬼胎的官绅?只想捞钱的将领?还是那些一触即溃的士兵?你在这里喊着唯有一战,你后面的顾天埈,钱龙锡这些人同意吗?肯为了丹阳士绅与我拼命吗?你们身后苏松常那些士绅也愿意让你们一时冲动给自己招来灾祸吗?” 他说道。 冯梦龙沉默了。 他就是个幕僚而已啊。 这时候常胜军的统制是从京城逃回的翰林顾天埈。 昆山籍,万历二十年探花,爷爷还是弘治年间的状元,可以说根正苗红的世代簪缨。 实际上这一年从北方逃回的官员很多,毕竟他们在北方也没意思,甚至连捞钱都不可能了,就靠那点固定的俸禄,连出去潇洒都不够,日子过得都快淡出鸟来了,不仅仅京城,就是在北方其他地方为官的南方人,也都不断有受不了弃官而归的…… 京城的红巾军们不会让京官捞钱,北方的那些士绅难道就会允许南方籍地方官在自己地盘捞钱了?。 那也是他们的钱啊。 虽然是地方百姓的,但归根结底是他们的。 倒是南方士绅不敢这样对待在南方为官的北方人。 毕竟目前这种局面下,北方士绅继续作壁上观很重要,所以北直隶任丘籍的刘元霖依旧是总督江南大营兼应天巡抚。 而顾天埈本人军事能力为零,他只是身份尊崇而已,所以常胜军的实际事务就是他手下一帮幕僚负责,松江籍的钱龙锡,苏州籍的陈仁锡,宜兴籍的吴宗达等等,全是苏松常三府士子中的少壮派。冯梦龙只不过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一个普通的幕僚,真正要说作为顾天埈身边主要幕僚的是钱龙锡和陈仁锡,这俩是常胜军主要说了算的。 而那些葡萄牙佣兵就是钱龙锡通过松江的传教士雇佣…… 实际上这时候因为大明某种意义上已经四分五裂,权力更多转向地方,而战争又刺激着各地对新技术的追求,所以传教士们正欣喜的面对开放的大明,沿海各省都已经不再限制他们的进入。 当然,他们要带着好东西。 新式武器,佣兵,懂军火制造的工匠…… 只要带着这些东西的,都会迅速成为士绅的座上宾,然后获得准许在各地居住甚至修教堂。 这也正是各地军事力量突飞猛进的原因。 目前在松江的是这些传教士的老大,教廷在东方的负责人范礼安,他原本历史上这时候北上倭国,但现在大明比倭国更重要,他直接从澳门北上亲自主持在松江的事务。他从澳门带了一百名佣兵,甚至还带来三百套半身甲,应该是从吕宋的西班牙人那里弄来,松江士绅正在尝试根据这些半身甲仿造。 这种明显比大明版的板甲更好。 而他也因此被松江士绅接纳,徐光启,钱龙锡这些都与他关系密切,虽然信他那套暂时还没有,但也的确允许他居住上海,而这座小县城,也正在因为海外贸易而崛起。 当然,他也和利玛窦一样,把自己打扮成儒生,甚至研究四书五经,和儒生们吟诗作对,就连自称都变成了道人。 最初的这批传教士就是这样。 他们利用欧洲带来的实用知识获得士绅的敬重,大明士绅在接纳新知识方面是开放的,同时他们利用贿赂获得地方官员准许,在广东他们一次就贿赂两广总督陈瑞一千枚金币和不少自鸣钟,玻璃镜之类东西。然后再把自己打扮成来交流学问的西方学者,依靠知识打入士绅的社交圈,但他们本身的这种行为,其实是绝对超出教廷红线的。 放在欧洲是绝要对上火刑架的。 所以龙华民接替利玛窦之后,立刻就开始进行整肃。 然后…… 他就被大明整肃了。 “你们跟葡萄牙人学了点皮毛,就自以为有能力对付我了?那今日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战场上最重要的。”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一旁的冯山…… “进攻!” 他说道。 后者立刻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冯梦龙紧张的看着远处,他们这里是一处略微高起的土丘,可以俯瞰正在列阵的两军。 伴随这边的命令发出,京营的阵型前方,那些野战炮立刻喷出火焰,炮弹随即在常胜军阵型前打出泥土飞溅,也有炮弹直接打进阵型,巨大的动能让这些炮弹轻松打倒一串。已经列阵多日,原本已经不再慌乱的常胜军士兵们,立刻惊慌起来,还有人在本能的转身,不过这时候看出这种阵型的好处了,偶尔几个试图逃跑的没用。 他们甚至都挤不出去。 勇者不得独进,怯者不得独退。 与此同时常胜军阵前的野战炮也瞄准了京营开火。 不过因为炮手的水平比较差,他们的大炮数量虽然略微多些,但命中数量却少的多。 当然,与阵型不同也有关。 常胜军是大方阵,长矛手为核心,就是一个巨大的四方块,炮弹就算略微打高一样会落在后面士兵中,尤其是常胜军摆出的,还是老式的三千人大方阵,这时候的西班牙方阵应该没有这么多人了。西班牙方阵也不是不变的,这种横行近一个世纪的步兵方阵,一直都在不断改进中,后期基本上一个方阵就是一千人左右。 这应该跟他们雇佣的葡萄牙人本身就多年没回欧洲有关。 光核心的长矛兵,就一个长宽都超过五十米的巨大方块,这样的阵型和一条线相比,那个更容易被击中就不用说了。 而且京营就是六个士兵的纵深。 就算被击中,以很难造成太多伤亡,毕竟就是六个人,一发炮弹总不能准确到全打死吧? 但常胜军光长矛手就是二十七人的纵深。 双方火炮对射继续,但常胜军明显扛不住这种纯粹拼意志的交战,越来越多的士兵试图逃跑,京营这边任凭炮弹的攻击,却始终维持岿然不动,哪怕以冯梦龙的军事知识,也知道这两支军队差距很大。 对面实际指挥常胜军的那些葡萄牙佣兵当然更清楚。 紧接着中军旗帜挥动,两翼护卫的骑兵出击。 但京营这边依然不动。 吴淞镇总兵部下两千骑兵直冲京营阵型,他们和之前的狼山镇骑兵一样首先选择冲击步兵…… 毕竟京营的步兵看起来很好冲的样子。 而京营骑兵依旧没有动,只是在两翼默默看着。 冲向步兵的吴淞镇骑兵,在霰弹和子弹的射击中丢下一路死尸,然后终于冲到了京营步兵面前,但这些丝毫没有节操的家伙,却以最快速度躲到了长矛手的身后。吴淞镇骑兵不可能去撞长矛的密林,只好冲向后面的主阵型,然后继续在火绳枪的交叉火力中丢下一具具死尸,但当他们冲到主阵型后,这里的火枪手们和前面的一样,也迅速躲到了长矛手身后。 骑兵们继续向前。 他们在左右两侧长矛的攒刺中,不得不收缩成一线,在原本火枪手的位置冲过这道线列。 然而…… 后面还是火枪兵啊! 马背上的吴淞镇骑兵毫不犹豫的掉头了。 他们根本看不到冲开的希望,因为后面的火枪兵后面是骑兵。 他们现在就是在左右长矛林的夹击中,面对着前面火枪手的攒射,还有侧翼火枪手的夹击,还不得不被逼着通过一个狭窄的缺口,这个缺口都不够三个骑兵并排通过的。 对面还是密密麻麻的火枪。 撤! 不撤就是傻子了。 但就在这时候,两翼的骑兵京营冲向了撤退中的他们。 狂奔的战马上,京营骑兵排成密集到不需要控制战马的阵型,一手短枪一手骑兵剑,在撤退的吴淞镇骑兵惊恐的目光中,就那么一直冲到了几乎能看清眼白的距离,然后直接对着他们糊脸一枪,打完子弹就举着骑兵剑探身向前,整个人化作长矛撞向了他们…… “你们就是用这样的士兵来对付我吗?” 杨丰笑着说道。 战场上的吴淞镇骑兵已经被赶了鸭子。 这些骑兵其实也有短枪,但他们可没有冲到糊脸开火的胆量,面对那些凶悍到完全一副同归于尽架势的京营骑兵,唯一能做的就是全速逃跑。 冯梦龙还能说啥,只能在那里默默看着,不过好在常胜军的主阵型还没崩溃。 然而…… “步兵进攻!” 杨丰说道。 冯山立刻发出了步兵出击的命令。 刚刚完成重整的步兵,立刻开始向前,所有长矛手双手向上举着他们的长矛,仿佛一片移动的密林,而那些火枪兵则扛着他们的火绳枪,原本突出在前的两个长矛方阵回到主阵型,最终形成一个横亘战场的巨大线列,所有人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对面的敌军不断前进。 对面的大炮在开火。 炮弹不断在他们前后落下。 甚至有炮弹直接打在他们中间打穿阵型。 但在战鼓声中,所有士兵依旧默默向前,仿佛他们是一群机械,而且随着距离的拉近,对方的火枪手加入射击,子弹也不断落在他们中间,但这个线列依旧和之前一样,在战场上迎着炮弹和子弹默默向前。 “这才是真正的士兵!” 杨丰傲然说道。 不过常胜军的表现也让他有些意外,那些士兵虽然惊慌,也有逃跑,但绝大多数还是能够坚持,甚至正面那些火枪手,还能面对着京营士兵开火,虽然这应该主要是因为京营士兵没有开枪。但常胜军的表现,也对得起江南士绅这几个月在他们身上花的银子了,不过他们的射击并没什么用,就那破火绳枪能打中一百米外的人真是奇迹了。 倒是那些火炮换成霰弹后,的确给京营造成一定伤亡。 但这也没用,因为这些大炮最少也得一分钟打一轮,实际上因为炮手训练程度不够,他们能一分半打一轮就不错了。 霰弹射程也就两百。 两百米对于步行的士兵来说能让他们打出几轮? 又能有多少命中? 在子弹和霰弹中不断有人倒下的京营,依旧维持着阵型稳步向前,后面跟随的士兵快速上前,补充伤亡造成的空缺,后面跟随的救护队紧接着将那些阵亡和受伤的士兵抬走。但京营依然没有开火,仿佛他们就是去自杀般,迎着对面敌军的枪炮向前,这种诡异的表现,甚至让对面常胜军都吓得哆嗦了,他们的子弹也多数都打空。 冯梦龙也惊骇的看着这场面。 这不是士兵。 这是死士。 除非真正的死士,否则战场上不可能有这样迎着大炮依然不开火的。 一万多死士? 他用看一个妖魔的目光看着杨丰。 “我不会妖法,我也不是什么魔王,我只是给了他们希望,我只是告诉了他们,他们和他们的后代,还可以有另一种活法,这是信仰,信仰的力量。” 杨丰淡然说道。 面对着死亡的京营步兵们终于停下了。 停在距离他们的敌人只有几丈远的地方,停在了互相能够看清面容的地方。 然后原本的六排变三排,所有人同时对着他们的敌人举起了火枪。 而他们的敌人…… 他们的敌人还没等他们瞄准就已经崩溃了。 前沿的所有常胜军士兵,全都惊恐的抛弃他们的武器,发疯一样掉头,拥挤推搡甚至互相践踏着,拼命远离他们背后几丈外密密麻麻的那数千个枪口。 然后…… “你还觉得你们有能力对抗我吗?” 杨丰拍了拍冯梦龙肩膀说道。 说完他转身走了。 而冯梦龙傻了一样看着战场,数千火枪手的齐射,让整个战场仿佛被一道云墙隔断,在云墙的另一边,是彻底崩溃了的常胜军,无数堆积的死尸后面,所有人都在发疯般拥挤着逃离。而在云墙的这一边,是端着长矛冲锋的京营,密密麻麻的长矛撞向溃败的常胜军,就连那些火枪手都向枪口插上三棱锥,然后加入冲锋的行列。 “回去告诉顾天埈,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可能只要丹阳了。” 杨丰突然回头笑着说道。 正文 第二一七章 你别走,你快回来…… 胜利者当然有资格要的更多…… 当然,杨丰本来就准备这个冬天发动大规模进攻的,他不可能傻乎乎等着苏松常的士绅们训练出西班牙方阵。 虽然这种战术比起他的古斯塔夫那套属于落伍的,但不代表这种战术会被后者碾压,实际上接下来欧洲血腥的三十年战争中,西班牙方阵仍然是哈布斯堡家族主要的战术,古斯塔夫阵亡的吕岑会战中,帝国军的核心就是由几个西班牙方阵在支撑。 这种战术的确落后。 但是…… 它依然很难打。 欧洲冷热混合时代三大方阵,西班牙方阵,莫里斯方阵,古斯塔夫方阵或者说线列,战场上并非先进一定克制落后,更多还要看士兵素质,哪怕到西班牙方阵落幕的克罗鲁瓦战役,使用莫里斯方阵的大孔代,在对付西班牙核心步兵时候也没有绝对优势。 更不用说吕岑会战这样连古斯塔夫都阵亡在战场的。 这东西不是说落后了,就会被先进的吊打。 而杨丰要的其实已经得到了。 好吧,他要的只是苏松常的士绅们,给他训练出一批有一定基础的方阵步兵而已。 白嫖总是快乐的。 而现在这些正在溃败中的已经合格了。 他们能列出整齐的阵型,他们会使用火绳枪轮射,甚至他们已经能够在战场上向着对手开枪。 那么还要更多干什么? 白嫖过来,然后搞搞诉苦大会什么的,坚定这些士兵的意志,然后直接就可以用在战场了。 这个很容易的。 第五镇里面一大堆他们老乡呢! “准备攻城!” 他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对面的丹阳城。 “快,推过来!” 冯山高喊着。 他们的炮兵阵地后面那条之字壕内,伴随着一群耕牛的向前,四门巨炮正在缓慢向前,巨大的重量让炮轮在夯实的地面上依旧压出清晰的车辙,以至于前面不得不跟着专门铺设道路的,就是根据地面的坚硬程度,在那些明显无法承受其重量的路段铺设厚木板充当路面。 “攻城炮!” 杨丰继续对着冯梦龙装逼。 后者没有选择黯然离开,再说常胜军已经在溃败了,他回去说不定死在混乱的战场上。 在这里至少杨丰还不至于杀他这样的使者。 他默默看着这四门实际上是二十四磅或者十八斤巨炮,这是杨丰专门铸造的攻城炮,江南是水网地形,不存在运输的困难,唯一需要解决的只是从码头到战场的,但这种短途运输终究好解决。而就在此时,那些原本在外面的民兵们也纷纷跳下之字壕,加入到推动大炮的行列,他们就像群工蚁般,将这四门大炮一直推到了炮位上。 紧接着军官们拿出射击表,对着上面的数字指挥士兵装填弹药瞄准,很快四门巨炮完成准备。 “你觉得丹阳能抵抗多久?” 杨丰说道。 “丹阳城内守军两万,民团五千,青壮数万,大炮弗朗机斑鸠铳无数,阁下纵然轰开城墙又如何,难道你觉得就凭这一万多京营,再加上这些民兵,能打开如此重兵防御之坚城?” 冯梦龙傲然说道。 “哈,你的自信很有趣,可惜我最多在天黑前,就能拿下丹阳。” 杨丰笑着说道。 就在此时,第一门攻城炮喷出烈焰。 十八斤重的巨大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以超音速凶猛的撞击在丹阳朝京门右侧城墙上,之前已经被十二磅炮轰出无数弹坑的城墙,伴随它的撞击瞬间开始大块坍塌…… 丹阳。 “快,都快些,那妖魔食人,若得入城,此间男女皆杀尽!” 丹阳民团团总,从京城逃回的前大理寺评事姜志礼,一脸惊慌的催促着那些民团团丁们。 当然,他知道杨丰不吃人。 但这个妖魔会杀人啊,尤其是会杀他这样的,他可是当年在承天门的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要不是一个同僚被子弹击中后倒在他身上护着,他这时候早就已经做鬼了。不过这是他自己说的,实际上是他机灵的把一个受伤的同僚扯到了自己身上,然后用后者当肉盾才逃过一劫。 但这个肯定不能说。 所以就笔削春秋,稍微改改变成了那个同僚的义举。 他还特意去后者家中哭拜,供养人家妻子,总之那人也可以瞑目了,汝妻子吾养之嘛。 还想怎样? 本来就是受伤的,不过是为他再挡一颗子弹而已。 同样他的这番经历,也被他拿来渲染为杨丰吃人的证据,他亲眼看到那妖魔站在被屠戮的大臣中,抓起一个直接下口,连洗都不洗,而且就喜欢吃那些忠臣义士,比如说他们这样的,说是忠臣义士血有芬芳。总之他就是杨丰吃人这种传言的源头,不过每天一对童男童女,夜御百女,御完就吃这些乱七八糟,纯属那些传播的人不断加工。 目前已经发展到他每顿都要吃一对童男童女,而且就喜欢人肝刺身了。 姜志礼面前那些团丁们,默默地抬着弹药走向马道。 而他们头顶的城墙上硝烟弥漫,大炮开火的巨响不断传来,与此同时城墙上不时传来沉闷的撞击,甚至都能看到城墙在颤抖着,天空中蓦然一声凶猛的呼啸掠过,姜志礼和那些团丁们惊恐的转头,不远处的一座高塔被炮弹正中,巨大的撞击力量瞬间贯穿塔身。 飞出的炮弹和带出的碎砖一起坠落。 然后那高塔顶部猛然一晃。 紧接着化作无数碎块坍塌下来…… “都看什么,这妖魔亵渎神灵,神灵会保佑咱们的,他会被天打雷劈的!” 姜志礼身旁本地士子汤道衡吼叫着。 崇祯的甘肃巡抚这时候还很年轻,他和汤凤同宗,而且绝对在九族之内,云阳汤氏可是本地头号望族,这也是为什么绝对不能交出九族的原因,这丹阳士绅不说一半,绝对超过三分之一在汤凤九族之内啊! 九族可是包括姻亲的。 那些团丁赶紧继续。 很快最前面的团丁抬着弹药冲上城墙,但也就在这时候,伴随一声沉闷的撞击,城墙猛然一晃,然后就看见那些团丁毫不犹豫的丢弃弹药,发疯一样掉头就往城下跑。还没等姜志礼等人反应过来,他们右侧的城墙上突然响起一种怪异的声响,紧接着伴随外面响起的垮塌声,那城墙上一道横向的裂痕赫然出现,然后在他们惊恐的目光中瞬间变大…… 他们就这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半截城墙向前倒下。 “城破啦,快跑啊!” 惊恐的尖叫骤然响起。 “顶住,后退者格杀勿论!” 汤道衡拔出刀吼道。 几乎同时,伴随呼啸声,剩下的半截城墙中部,突然化作无数碎块喷射,甚至带起了大段的城墙跟着倒塌,十几个在那里的团丁立刻被砸倒,而在这些碎块中,一枚巨大的炮弹呼啸而过,瞬间撞塌了城内的一栋房屋。 团丁们面面相觑…… 外面海啸般的喊杀声骤然响起。 一个团丁踏着倒塌的城墙迅速爬上去,惊恐地看着外面,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默默走下来,在下面同伴询问的目光中走着,甚至连问他外面情况都不回答,但走到差不多人群后面,突然间拔腿就跑,而且边跑边脱身上的衣服。 团丁们瞬间清醒,下一刻就仿佛得到命令般,所有人忙不迭地逃跑。 同样都边跑边脱衣服。 “混账东西,都停下,临阵脱逃者格杀勿论!” 汤道衡还在那里挥舞刀嚎叫着试图阻挡。 一个逃跑中的团丁,抬脚把汤少爷踢倒在地上,然后直接从他旁边跑过去。 “你们这些狗东西,都回来,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你们回来……” 汤少爷就像个召唤渣男的弃妇般,坐在地上哭嚎着。 然后一阵混乱的声音在后面传来。 他愕然转头…… 城墙上的守军正在从马道蜂拥而下,因为过于拥挤,其中一个还被挤出马道惨叫着坠落。 他瞬间清醒过来。 团丁跑了就跑了,本来就不是守城的主力,但这些守城的官军不能跑啊! 最先冲下城墙的军官正好到了他面前,他一个恶狗扑屎抱住后者的腿…… “刘把总,刘把总,你们别走,打退贼军人人有赏,一人一百两,我汤家倾家荡产也给银子!” 他嚎叫着。 刘把总犹豫了一下。 一百两的确不少,值得考虑一下。 就在同时一枚炮弹正中他们身后的城墙箭垛,带着无数碎砖仿佛霰弹般向着他们头顶喷射,在炮弹掠过的呼啸中,那些碎砖打得士兵们一片惨叫,后面几个迫不及待的士兵立刻推着刘把总。刘把总低头看着汤少爷可怜巴巴的目光,最终还是露出渣男本质,直接抬脚把他踢翻在一旁,然后伴着汤少爷绝望的哀嚎在士兵推搡中远去…… 考虑个屁啊! 有命花的才是银子,没命花的最后还不知道便宜哪个。 “你别走,你快回来……” 汤少爷的哀嚎在他身后回荡。 至于姜团总…… 呃,姜团总早就跑了! (恢复两更,不过也不敢保证,老妈出院了也得躺着养,所以我得做饭,还有一个九十八的姥爷得送饭,小孩还都放假了。) 正文 第二一八章 红日 “这还没天黑啊!” 杨丰看着天边的那轮红日说道。 实际进攻过程也就花了一个时辰,主要也就是轰塌城墙花的时间。 而冯梦龙黯然地看着身旁,在他身旁是无数汹涌向前的民兵,杨丰甚至都没有动用京营,后者正在追击常胜军,这时候无论常胜军还是吴淞镇兵,全都已经彻底被赶了鸭子,为了尽可能多抓俘虏,或者说为杨大帅尽可能多收获新兵,京营就根本没参与攻城。 进攻丹阳的其实是民兵。 无数的民兵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高举着一面面红旗,就像山洪般喊杀着冲上丹阳城墙的缺口,然后涌入这座城市。 至于守卫这座城市的官军…… 当然都跑了! 守卫丹阳的目的是等待援军,现在援军都已经被赶鸭子了,那还不跑岂不是傻子了。 守卫这里的可是官军。 好吧,在大明这个词基本上与不战而逃画等号了。 丹阳守军是董承祺的狼山镇兵。 其中主力骑兵是盐商在山西招募的边军老兵,这些相当于董承祺的亲兵,而步兵是在南通一带就近招募的募兵。 主要是周围卫所军户子弟。 他们当兵的唯一目的就是那每个月二两的军饷。 省军和官军骑兵的军饷是三两,官军步兵是二两,就这还得看长官良心,不克扣军饷是不可能的,狼山镇总兵董承祺那是边镇老将,玩寇,克扣军饷什么的都是刻在骨子里。弘光朝的镇将都差不多,不为银子谁跟他,本来就都是万历提拔起来的,他们和杨丰又没有必须拼命的利益冲突,之所以跟着弘光还不就是舍得给银子收买? 而士绅们本来也不指望他们,各地士绅真正寄予希望的就是省军,至于这些官军又不是他们发饷,官军的军饷是朝廷税收体系供应的。 当然,是就近调用。 本质上还是苏松常镇这些府的税收。 但弘光朝不会承认万历的圣旨,所以这些地方士绅还是不交税的。 也就是说这些税收还是和过去一样,主要由那些自耕农承担,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些官军是这些自耕农交税养活,好在这些地方本身就是大明赋税重地,而且不需要再解京,所以倒是军饷充足。 毕竟苏州一个府的税收就高达两百多万石。 苏松常镇加起来每年相当于近三百万两银子的税收,这时候这一带已经是折银征收了,通常是每石折银六钱,苏州府一个府就是一百多万,但过去这些税收多半是要输送到京城的。现在他们是肯定不会给弘光送去,这些税收直接留在本地供应官军和各地官员,那绝对是绰绰有余,哪怕还要拿出一部分凑份子给杜松那些人也依然还有余。 实际上各地官员最近这几个月都很快乐,有余钱的意思是他们可以捞钱啊。 但和那些省军还是没法比的。 省军才是士绅的亲儿子。 虽然理论上省军是巡抚主持组建,但实际上是由各县士绅公推一个代表,基本上都是地方世家大族的族长们,然后在府城组成一个什么堂,至于堂号这个自己随便起,毕竟属于民间组织,不能搞的太正式。这不是士绅议会,这就是各地耆老乡贤在府城聚会,搞个喝茶听戏吟诗作赋的地方,可不是什么议政,巡抚去找他们咨询属于巡抚贤德。 就是这样的。 然后省军的军费,由这些人商议之后确定各地的份额,再摊派到各地以募捐方式解决,省军的统领之类主要将领也是由这些人公推。 然后交给巡抚任命。 当然,就是象征性的走个程序而已,毕竟朝廷的颜面还是要照顾一下。 这种某种意义上说是朝廷和地方互相妥协的制度,倒是满足了目前各方的需要。 士绅们有了军权。 这一点可以说是他们始终都在梦寐以求的。 至于需要供养省军,这点钱真的不值一提,虽然是士绅募捐,但傻子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自己出钱的,巧立名目逼迫穷鬼们交钱而已,这种小事他们还不懂那就夸张了,然后他们反而通过供应军需把这笔钱转到了自己的口袋。 当然,象征性还是要捐一些的。 而通过这种方式,他们手中掌握了直属自己的军队,再也不用担心朝廷敢找他们收税了。 什么? 敢收税? 看看这边的大炮,我们准许你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美洲那些刁民逆贼的好日子不是梦啊! 旧的卫所将领也得到了安抚,官军还是有的,他们还是可以继续捞钱的。 甚至可以比过去捞的更多,过去他们领军饷还得打点太监,现在这里是不会有太监需要他们打点了,总之不用解京,直接本地使用的税款,保证了旧的军政体系上下皆大欢喜,人人有钱捞,大家都有钱,不得不说这种快乐的日子真的就像有毒一样让人欲罢不能。 至于弘光皇帝…… 他都是皇帝了还想要什么?难道他还想修皇宫?兴都皇宫难道不能住吗?难道他还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还想不想做圣主明君了? 至于宗室…… 宗室难道没有藩地吗? 完美。 完美的制度。 但现在,这一切却被杨丰打得原形毕露。 省军还是在溃败,官军还是在逃跑,大明还是过去那个大明,一切看似改变了,却又实际上什么都没变。 站在城墙上被轰塌的缺口,冯梦龙看着眼前这座崩溃的城市,心中真的很悲凉。 所有人都在逃跑。 官军在逃跑,而且在逃跑中还不忘抢劫,民团在逃跑,边跑还在边脱下衣服避免被抓住,士绅们也在逃跑,伴着女人的哭嚎,他们拖家带口以各种方式涌向城南,但他们就算跑出去又能怎样,城南的常胜军已经溃逃了,原本在运河东岸的民兵正在冲过运河,迅速切断他们南逃的道路。 不过…… 也有不逃跑的。 这座城市的平民们却在欢呼着迎接入城的民兵。 “清算的时候到了,丹阳的人民们,拦住那些逃跑的土豪劣绅,别让他们带着你们的血汗离开,拦住那些贪官污吏,他们的罪行还没得到惩罚,他们骑在你们头上太久了,你们该把他们掀翻踩在脚下,把他们打倒在地,去打开他们的大宅,拿走原本属于你们的东西。” 杨丰站在夕阳背景中,对着那些欢呼中的平民吼道。 后者震撼的看着他,看着这个背衬一轮红日的身影,紧接着他们就爆发出了海啸般的欢呼。 “打倒土豪劣绅!” “把那些贪官污吏都抓住!” …… 他们吼叫着。 然后他们拿起一切可以当做武器的东西,加入到了入城的民兵中,迅速涌入一条条街巷,涌向那些士绅的大宅,甚至冲向那些逃跑中的士绅,直接把他们打倒在地,把他们捆起来游街。原本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现在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风,一个个哭着向他们哀求,甚至像他们过去一样跪在他们面前,尤其是那些平日民愤就大的,紧接着就变成被围殴的对象。 “看看,这就是你们对抗我的资本,我真的很好奇,你们这些儒生总是高喊得民心者得天下,那么你们难道不明白谁才是得民心的?” 杨丰说道。 “阁下可曾给我等留下退路?” 冯梦龙冷笑一声。 “呃,这个嘛……” 杨丰沉吟了一下。 “这个真没有!” 然后他坦诚的说道。 说完还很有大反派风采的在那里大笑起来。 “我为什么要给你们留下退路?你们有资格要我顾忌你们吗?在我面前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螳臂当车的虫子,我为何要管虫子们怎样?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大势已起,就如洪流漫卷,你们要么接受现实,要么就只能被扫荡。 给你们留退路? 你们配吗?” 他说道。 冯梦龙默默看着眼前迅速陷入狂欢中的城市。 当然,按照他们的审美,这应该算是群魔乱舞了。 无处不在的刁民们在大街上殴打着原本的官员,押着原本地方上尊崇的士绅们在游街,官衙的仓库被打开,贫民们在分粮食,士绅的大宅被打开,他们囤积的粮食布匹被瓜分,甚至还有民愤极大的几个士绅,被刁民们直接挂到了路边的歪脖树上。 还有外面入城的民兵,在一队队分散开带领他们。 毕竟不少士绅也会拼死抵抗的,这时候随着新式火器普及,就连普通乡绅也喜欢买几支火枪防身。 比如新式自生火铳。 甚至还有一些全副武装的悍妇,也在一队队巡逻中,这些是外面进来的女民兵们,实际上她们的职责是维持秩序,比如那些趁乱对女人下手的,就要面对这些女民兵们手中的大棒和弩了。杨丰有全套的应对措施,避免在一座城市展开这种狂欢时候造成失控,民兵入城带领或者引导本地百姓打土豪,女民兵维持秩序,对敢于趁乱做坏事的坚决镇压。 这些女民兵对他的忠心甚至超过男人。 绝对执行他的命令。 正文 第二二零章 大明 “大帅,这些人都不傻,道理他们其实都懂,但真要他们跟咱们一起就未必了。 宗族对他们来说就是天。 就算是做佃户,在宗族里面也是种好地,灾荒时候宗族有救济,争水时候宗族一起上阵,宗族里有学堂,就算鳏寡孤独,在宗族里也饿不死,宗族里面有人发达了,他们也会跟着沾光,甚至宗族里有人做官了,他们都能跟着一块去混个差事。 说到底这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世世代代的积威。” 冯山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说的也是实情,这个时代宗族就是如此。 李贽做官做到女儿都能饿死,除了他官小不擅长捞钱之外,还有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做官后,宗族亲属一大帮子全跟着他,他那点俸禄和灰色收入,不但要养活自己家,还要养活跟着一起就像游牧一样的宗族。虽然这对于他来说的确堪称悲剧,但却也是这个时代宗族的常态,所以这个时代的宗族真的就是天,完全进退一致,带着造皇帝反都行。 杨应龙就是宗族的最高阶段啊! 而这时候饭已经吃完,那些俘虏和京营凑到一起,正在围着几个匆忙搭起来的戏台看戏,而且是杨大帅主持排演的新戏曲。 白毛女。 当然,是修改版的。 杨大帅本人又不会写这个,但他那些小黄鸭里有很多懂啊! 她们本来就是那些勋贵专门养了娱乐的,琴棋书画歌舞戏曲样样精通,虽然她们是唱戏,但既然会唱当然也会写,找几个最擅长戏曲的,然后凑到一起组成创作班子,杨大帅亲自负责指导,最终完成大明版白毛女,虽然和正版存在些差距,但好在这并不重要。 故事最重要。 欺男霸女的土豪劣绅,放高利贷逼债,苦命女逃亡,杨大帅带着红巾军为民伸冤…… 各种元素凑齐,那想不引发共鸣都不可能。 江南民间最普遍,也是民愤最大的,就是放高利贷,高攀龙家就是专门放高利贷的。 写完之后迅速召集戏班子排演。 现在已经有十几个戏班子专门在各处军营巡回演出,然后收获一片打倒土豪劣绅的吼声。 接下来杨大帅还要以此为开端,展开一场新文化运动,借助江南识字率高的优势,鼓励创作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作品,把那些戏曲,民间故事,小说的主角彻底抛弃才子佳人。真正写人民的故事,尤其是展开白话文运动,本身明朝江南出版业就发达,各种市井小说已经开始有这种苗头了,然后再把报纸普及开,甚至官方公文也完全恢复白话…… 这可是大明祖制。 朱元璋连同他儿子的圣旨一大堆就是白话的,包括他那套大诰也是白话。 军政建设,经济建设,文化建设一个都不能少,虽然杨丰现在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盘,但也要建设成一个完美的巴掌大地盘。 至于这些俘虏…… “只要有一个肯加入我们的,那也是成功,更何况你觉得他们回去之后会怎样?” 杨丰笑着说道。 “他们回去后必然会被重新召回常胜军。” 冯山说道。 “那么有了这一次的经历,知道咱们优待俘虏,而且还发路费,战场上他们再面对咱们时候会怎么做?他们会在差不多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逃跑甚至缴械投降,而他们会带着那些还不知道我们政策的一起,最终他们会把在我们面前逃跑和投降当成习惯。 左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来我们这里吃喝一顿,还能拿着一两银子离开,那么为什么要和咱们拼命? 如果常胜军的将领们因此责罚他们,甚至杀他们严肃军纪,就会让他们对这些自己宗族的将领产生仇恨,当时间久了,仇恨积聚到足够的时候,他们不就愿意加入我们了?如果常胜军将领没有责罚他们严肃军纪,他们就会一直不停这样下去,他们每一次溃败丢给我们的,可都是不计其数的大炮和物资,他们成了咱们运输队。 这一次他们丢下的弹药粮食武器加起来,价值至少五十万两银子。 那你觉得他们后面那些士绅能撑多久?” 杨丰笑着说道。 他这本来就是个稳赚不赔的。 缴枪不杀,优待俘虏,本来就是一个高明到极点的战术。 这种战术会让敌人把投降当成习惯,放回去之后下次再投降,而且会带着更多敌人一起投降,然后不停投降,不停把装备物资送来,而敌方首领不得不面对自己变成运输大队长,自己打不赢任何一场战斗的悲哀局面。如果战争的目的是赢得战争,而不是杀光敌人,那敌人投降也是赢得战争,敌人一直不停这样投降就是不停实现战略意图。 然后一直这样走向胜利。 当然,如果战争的目的是杀光敌人,那这种战术就没有意义了。 但这场战争的目的只是赢得战争。 “大帅英明!” 冯山由衷的感慨着。 “大帅,镇江急报,操江水师炮击北固山炮台,炮台守军反击,击沉敌炮舰一艘,敌军遁归瓜洲。” 一名军官报告。 “他们也就这点胆量了,炮击?演戏而已,告诉李义,不用管他们,淮扬军这是摆明了想作壁上观。” 杨丰冷笑道。 的确,淮扬军真想增援江南,哪还需要炮击北固山,就他们那些炮舰上的十二磅级别火炮,也根本不可能轰的动炮台,但这时候下游江段完全在他们的控制下,真心救援江南,直接在大港登陆啊!去炮击镇江是什么鬼?这时候淮扬的船出运河又不是非得走瓜洲,下游北新河,白塔河全都已经疏浚,想运输多少军队出淮扬都很容易。 不登陆大港攻击京营侧翼民兵区,而是跑去炮击镇江,这就摆明了是在演戏搪塞江南士绅。 当然,可以理解。 毕竟杨丰进攻江南就等于淮扬这一次安全了。 至于淮扬,江南唇亡齿寒,这种道理士绅们也懂,但是懂是一回事,愿意为此付出行动是另一回事。 唇亡齿寒而已。 但终究也只是齿寒而已。 更何况万一杨丰进攻江南时候被炮毙呢? 人要有理想,万一他真的被炮毙了呢?万一就是真的呢?总之还是让江南士绅独自抵抗他好了,更何况江南士绅后面也不是没有援军,浙江省军,江西省军都会支援他们的。 “传令各军,目标常州!”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紧接着他走向那些正在看戏的俘虏…… “兄弟们,如今也吃饱喝足了,也看着戏歇息足了,杨某也要带着大军去打常州了,你们都到那边去登记领银子,愿意跟着我们的就跟着一起去常州,不愿意的就自己拿着银子走吧!” 他喊道。 那些俘虏赶紧向他行礼,然后纷纷走向领银子处。 不过也有不少没动。 “大帅,您真去打常州?” 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的攻城炮都已经开始装船,当然要去打常州,不只是常州,我还要一直向前打下去,直到把整个大明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清理干净,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杨丰说道。 “大帅,小的们都是武进的,若大帅真打常州,小的们愿意跟随!” 那人激动的说道。 “对,小的们愿为大帅前驱!” “小的跟随大帅!” …… 他后面数百名俘虏一起激动的喊道。 “好,那就去领你们的武器,咱们兵发常州!” 杨丰说道。 紧接着有京营军官带着他们去领武器。 杨丰看了看冯山…… “你还担心宗族控制他们,他们不敢反抗宗族吗?” 他说道。 冯山也笑了。 “大帅,属下明白了,他们不敢反抗宗族,只是因为咱们还没打过去,只要咱们确定打到他们家,宗族算个屁啊,族长老爷的田也是田,族长老爷的银子也是银子,打土豪分田地一样不会犹豫,说到底他们不是不敢,只是咱们没到他们那里而已。” 他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 宗族对他来说真的很容易解决,事实已经证明,这种让皇权不下县的东西就是个渣渣,在新时代的洪流面前没有任何抵抗能力,说到底宗族团结起来的族人只是因为政权无法给底层保护,底层只能依靠血缘关系,向那些有势力的士绅靠拢获得保护…… 但凡政权能给他们保护,他们鸟个屁的宗族! 而他的民兵体系恰恰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宗族能给底层的,民兵体系一样也能给,而且给的更多。 可以说这个体系天然就是克制宗族的。 现在这些俘虏的确不敢加入红巾军,可一旦红巾军出现在他们家乡,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倒戈,加入到扫荡那些土豪劣绅的行列。 哪怕后者是他们的族长。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杨丰看着眼前壮观场面感叹着。 说到底他的势已成,已经具备了扫荡向前的能力,任何敢于阻挡他的人,都必须面对一个恍如浩荡奔流的浪涛般,碾压一切敌人的强大集团…… 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他就是一切魑魅魍魉的噩梦。 正文 第二二一章 江南大营 奔牛镇。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红颜流落非吾恋,逆贼天亡自荒宴。 文人的笔,骚客的嘴,我信你个鬼啊! 明明是一个贰臣给一个汉奸洗白,都能变成流传千古的凄美爱情,汪某人自愧不如啊!” 杨大帅抽风般感慨着。 好吧,这里是陈圆圆的家乡,不过这时候陈圆圆是肯定没有的,恐怕就连她妈都未必出生了。 不得不说这话语权的重要。 明明是咱大明太子左庶子咱大清国子监祭酒,名列十全老狗钦定贰臣传的贰臣,为了洗白他们这个群体,把亡天下的责任全推给李自成所写的洗白诗,就是因为写的好,反而变成了流传千古的爱情传奇。 啊,呸! “大帅,孟河城敌军出击了!” 冯山匆忙走来打断了大帅的抽风。 这个小镇属于战略要地,也是常州敌军在后退至城墙前,唯一可以阻击的地方。 奔牛镇属于运河码头,而向北是孟渎直通长江,孟河城是常镇兵备道彭国光守卫,手下主力反而是淮扬兵,毕竟他那里要堵住红巾军向泰州扩张,所以坐镇京口的淮扬军统领毕懋康分出一千火枪骑兵给他。 另外原本跟着他的常镇总兵所部还有一万募兵。 而奔牛向南是扁担河,这条直通滆湖的河流又和白鹤溪交汇,最终可以水路直通丹金溧漕河一直去金坛,这样就等于在奔牛以东,以南,形成一道三角的河流屏障。 而且这些都是常年疏浚,专门用于内河航运的,河面虽然不宽,但河水却都足够深。 从丹阳逃出的狼山镇总兵董承祺就在孟渎东边。 而且总督江南大营刘元霖,也已经亲临前线,他手中还有三万浙江兵,由浙江总兵统辖,另外还有浙江省军常捷军,这个是一万,全部火枪兵,战场上和浙江总兵所部配合作战。而原本溃逃金坛的常胜军,吴淞镇总兵彭绍贤部,也同样从金坛出击,随时准备向杨丰后方进攻。 当然,只是随时。 毕竟杨丰后面是浩浩荡荡的二十万民兵。 这个农闲季节大家都很闲,所以跟着杨大帅武装巡游呗! 镇江,丹阳,句容,甚至武进本地的,还有部分金坛一带的,不管是已经完成民兵化的,还是纯粹属于自发的,反正系上红巾就是一家人,天下红巾军是一家,无非几十里路,没有兵器的就扛着农具,有船的撑着小船,十里八乡赶庙会般蜂拥而至。 整个丹阳到奔牛之间人山人海。 别说男人,那些悍妇们一样快快乐乐的拎着捣衣杵…… 捣衣杵怎么了? 南京的悍妇们不是也一样用捣衣杵,把捣衣杵头上固定个三棱钉什么的,就是板甲也一样给你干穿。 悍妇凶猛啊! 总之目前的情况,就是杨大帅二十万大军兵临孟渎。 而他的对手是可以说弘光朝江南大营全部,刘元霖手下就是吴淞,狼山,浙江,常镇四总兵,另外加上常胜军和常捷军,本来这个兵力也很强的,加起来十几万大军共同组成江南大营。 但是…… 谁能想到都败的那么突然呢? 他其实不想在孟渎阻击,但问题是常州士绅不干,真要是固守常州,那炮弹打进城,损失的可都是他们的财产,更何况就算是城外,他们也有无数财产,常州这种江南核心城市,那居民早就已经大量溢出,城外光那些士绅修的园林就有一堆呢! 毁了谁赔? 所以必须得在孟渎阻击。 至于死伤的士兵,这个关常州士绅屁事,给他们发饷不就是要他们死的吗? 做人要讲良心,命都已经买下来了。 该死的时候就得死! 所以身为北方人,其实也没什么决定权的刘元霖,只好在常州士绅的驱赶下出来在孟渎阻击了。 “走,去看看!”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登上战车。 “大帅!” “大帅威武!” …… 周围的民兵们一片沸腾的欢呼声。 然后杨大帅的马车,就在他们的欢呼声中迅速向北,很快到达了奔牛镇外面收割过的稻田中,这里的小麦已经播种,这种稻田区的冬小麦就是直接撒在田里然后挖沟铲土随便一盖就行,别说人践踏了,就是骑兵践踏都没事,实际上怕的不是践踏,反而是没被盖在土里。 整个田野一片黑色。 全是从田里挖出的肥沃湿泥土颜色,甚至还有些水光。 这一带可是正版水乡,往下挖一铲子基本上就出水了。 而此刻在这片黑色的平原上,一支军团已经列阵完成,一辆辆轻车组成绵延的城墙,弗朗机的炮口向外伸出,而在城墙后面是跟随的骑兵。 这是官军。 常镇总兵是新设立,原本的金山参将钱世桢,嘉定人,武进士出身,他部下一万募兵,使用戚家军战术,以车营为主,但原本的鸟铳被更换为斑鸠铳,再加上大量的小型弗朗机,实际上火力极其凶猛。作为辅助的重炮也有,只不过在优先度上,官军肯定不如那些省军,所以他只有八门千斤红夷大炮,但千斤弗朗机有四十多门。 对于支撑弘光朝军备的士绅们来说,铸造大炮从来不是麻烦,麻烦的只是铜越来紧缺,所以铜炮越来越宝贵。 但是…… 铁炮不一样啊! 现在这东西的价格不但没上涨,反而越来越便宜了。 主要是各地士绅没了管制,所有那些有条件的都在冶铁,湖广,江西钢铁产能短短半年翻了一翻,连铁矿缺乏的浙江都在冶铁铸炮,而北方士绅也不会错过这个捞钱的好机会,所以山东,河南的铁也在南运,更别说都已经快赚疯了的广东士绅了。 佛山人口都暴涨。 就是人手不足,不得不从外面大量雇佣工人。 说到底大明这种大国,真正开动起来根本不是欧洲那些屁大小国能比,朱元璋时候钢铁产量就接近两千万斤,嘉靖年间光是广东自己就超过两千万,所以铁制武器在大明真的不值一提。 最终互相竞争之下价格一路走低,和铜炮完全就是两个情况,后者是真没办法解决,现在大明的铜钱对白银已经破千。 一两银子换不了一千文铜钱。 当然,云南的士绅们也都乐疯了。 云南甚至已经出现为争夺铜矿而发生的大规模械斗,而以黔国公为首的云南将门和土司之间也多次冲突,不过在利益的刺激下,杀红眼的军户们,倒是逐渐开始恢复当年老祖宗风采,牢牢压制着那些土司。说到底不是他们不能打,而是没有足够的利益驱动,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恢复老祖宗当年风采也就是分分钟而已。 “这个钱世桢倒是颇有治军之才!” 杨丰看着正在逐渐逼近的那道城墙。 车营对古斯塔夫线列,东西方战术的真正碰撞啊! “大帅,出动骑兵吧。 轻车虽然挡不住斑鸠铳,但也能保护士兵到达三十丈内,这个距离弗朗机霰弹就足以打伤咱们的士兵,而且弗朗机射速快,再加上他们的斑鸠铳,对射咱们会吃亏的。就算咱们顶着霰弹逼近,也一样会死伤很多,这东西数量太多,而且射速太快,咱们装填一次的工夫,他们能喷四五轮霰弹,他们有盾墙和身上铠甲保护本身占优。 但车营行动迟缓,变阵缓慢,无法攻击前进,遇到骑兵必须停下准备防御,咱们就用骑兵逼停他们。 然后大炮轰击!” 冯山说道。 玩戚家军战术? 他们才是正版,这些都是他们的徒弟啊! “骑兵协,出击!” 杨丰说道。 早就在待命的骑兵第一协立刻出击。 看到这边骑兵出动,对面的淮扬骑兵也立刻冲出,而他们的车阵继续向前,不过虽然是在平原,但这些轻车的移动速度依然很慢,毕竟他们脚下是泥泞的稻田,而且还有无数沟渠,想要推着沉重的战车走快是不可能的,哪怕这些战车只是减重后的轻车。 两支骑兵迅速拉近距离,马背上所有骑兵都是相同的动作,密集靠拢然后举着短枪,组成一个个小阵型然后形成大的波次。 但淮扬骑兵阵型混乱。 这实际上就是正版和山寨的区别。 毕懋康的确是个军工专家,他能给骑兵配备同样的转轮打火短枪,但却不能指望他的骑兵在三个月里,就真的变成一支京营骑兵那样的火枪骑兵,后者是杨丰在北方训练了一年多才能上战场的。而淮扬这些骑兵本身的确都是老兵,可他们擅长的是弓箭骑射,是冷兵器格斗,让他们玩这种火枪战术…… 这就叫纸上谈兵。 “玛的,怎么看着想笑啊!” 马背上的冯杰一手短枪一手骑兵剑,看着对面乱糟糟的阵型笑道。 “营长,他们学咱们学的就像群鸭子!” 密集冲锋的骑兵中一个喊道。 “那就打鸭子吧,换!” 冯杰喊道。 下一刻所有骑兵全都收起他们的火枪和剑,然后从身后摘下了携带的长矛…… 对面骑兵一片混乱。 正文 第二二二章 大帅升天了 “骑兵玩火枪,本来就是条邪道啊,逼着一群原本能肉搏的老兵换上火枪去对射就更邪了。” 杨大帅愉快的欣赏着长矛骑兵波次冲击的壮观场面。 火枪骑兵冲击本来就是骑兵发展史上的一个误区,尤其是夸张的半回旋射击就更是误区,把到骑兵消亡才一起消亡的冷兵器抛弃,不得不说十六世纪的欧洲人脑洞很大。这种战术其本质不过是面对长矛方阵,骑枪冲击死亡率太高,而能冲阵的是翼骑兵级别,这种骑兵的成本可是极其昂贵…… 消耗不起啊! 实际上就算翼骑兵,其实也不敢冲长矛方阵, 所以就用火枪吧! 而且和步兵火枪手一样,这种骑兵还格外廉价。 毕竟不需要从小训练的武艺,不需要太好的战马,也不需要太强健的体格,只要会骑马开枪就能上战场。 本质上就是和步兵火枪手炮灰化一样把骑兵炮灰化。 但三十年战争证明,这种渣渣遇上真正骑兵还是会被吊打,所以被翼骑兵吊打了的古二爷迅速让他的骑兵拿起了剑,而早就知道结果的杨丰,从一开始就没让他的骑兵抛弃长矛,所以此刻马背上一个个夹着丈八长矛的京营骑兵,快快乐乐的撞向他们的敌人。 而对面那些明明会这种战术,但却因为老板就喜欢时髦,不得不拿着短枪的淮扬骑兵,却一边咒骂着一边在拼命掉头逃跑。 但一切都晚了。 就算他们及时抛弃短枪,重新拿起他们喜欢的刀或者鞭锏,也不可能对抗那些带着战马速度冲击的长矛。 转眼间淮扬骑兵一片人仰马翻。 夹着长矛波次冲锋的京营骑兵,踏着他们的死尸碾压而过。 就像冲散一群鸭子般冲散了这支骑兵。 而骑兵后面正在进攻的常镇兵立刻停下,以最快速度组建车营,应该说钱世桢还是可以的,转眼间在这片田园上,一个个战车组成的方城建立,盾墙后面那些士兵们战战兢兢的看着周围的京营骑兵。而再次换上了短枪的后者,在三十丈外对着他们胡乱开枪,乒乒乓乓,硝烟弥漫,看起来声势吓人,但却几乎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亡。 那是短枪。 这么远那东西肯定打不穿盾墙。 按照标准得十丈内开火,但那样骑兵会被弗朗机喷死。 但问题是常镇兵也不可能解散车城,那样的话这些骑兵立刻就会趁机发起真正的进攻。 只能这样对峙。 但是…… “开炮!” 杨丰淡然说道。 伴随他身旁的旗帜挥动,两旁的炮兵阵地上,一门门野战炮喷出火焰,两斤半重的炮弹呼啸飞出,瞬间击碎车营的盾墙。 然后是臼炮加入射击。 小型的九斤臼炮对着天空喷射火焰,带着木管引信的开花弹飞向车营,身后的爆炸让车营立刻乱起来。 “继续吧,他们敢散开就用骑兵冲,他们继续固守就用炮轰,另外告诉他们,他们可以选择投降,包括他们的总兵!” 杨丰说道。 旁边的冯山行礼接令。 而杨丰重新登上战车返回奔牛前线。 不过他返回奔牛的时候,东岸的刘元霖已经撤退了…… 刘总督又不傻,他其实就是出来装个样子的,他在常州城外又没有这个园那个园需要保护,就冲目前战局,他傻了才和杨丰玩野战,老老实实回常州关上城门固守才是正理。 他一个北方人不怕造成损失。 而常州可是后面那片繁华盛世的大门,那后面是整个大明最富庶的土地 有人替他操心剩下的。 所以在孟渎东岸看到钱世桢的进攻失败后,刘总督毫不犹豫地下令撤退,然后他就那么带着董承祺和浙江总兵李应诏,还有常捷军三部直接回常州,至于常州士绅们的愤怒…… 他们可以带着民团出城迎战啊!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杨大帅的大军继续向前,就在他抵达常州城下的时候,奔牛的战斗也以钱世桢部的溃败结束,而追击的任务交给民兵就行,当然不是那些助威的,而是正牌的民兵,这些民兵的战斗力足够打落水狗。而且他们也喜欢这个,毕竟民兵的装备差,但打落水狗可以捡装备,杨丰的制度,京营正规军战场缴获交公,然后按照功劳奖励。 但民兵不同。 民兵缴获的一切都归自己,所以打落水狗可以为他们带来铠甲武器,甚至抓了俘虏还有奖励。 这就是动力了。 常州,青山门。 “这贼人在作甚?” 总督江南大营兼应天巡抚刘元霖,在城墙上疑惑地看着外面。 此刻城外一河之隔的对岸,原本繁华的青山镇商业街,还有周围密布的士绅园林,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海洋,数以十万计的民兵密密麻麻聚集,一面面旗帜上还带着他们的番号,毕竟民兵也是军事编制。 而在他们中间,一个银甲的身影正在马车上缓缓向前。 他身后披着红色披风,手中拄着青龙偃月刀,身后跟着不断敲击的战鼓,全副武装的骑兵跟随,周围刁民们在不断欢呼,他们的欢呼声恍如海啸,甚至在这里都能听见。而刘元霖身旁那些耆老乡贤们一个个咬牙切齿,不过年轻的士子反而不多,年轻的这时候早就跑了,而且不是杨丰开始进攻才跑的,之前的几个月里常州的年轻士子就在家族安排下逐渐离开。 他们都很机灵。 都得给家族留好退路,包括钱财都得转移出部分,这叫有备无患。 “这妖魔明明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总共不过一两万兵马,都堂也太小心了。” 嘉靖进士,前翰林,目前已经居家多年的本地乡宦之首吴可行不满的说道。 这些刁民正在祸害他们吴家的园子啊!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 杨大帅直到目前,也仅仅带着第五镇,实际上只是第五镇的两个步兵协和重炮营,然后加上一个骑兵协,还有从南京带过来的攻城重炮协,他自己的护卫营,全都加起来也就是才两万人而已。 至于其他各部…… 都留守。 杨大帅也很无奈。 他的敌人实在太多了,江北的,上游的,从徽州北上的,本质上他是被四面包围中,刘元霖这边江南大营十万多点,上游董裕可是号称二十万,哪怕从徽州北上的也得五万,江北陈荐部现在也是号称二十万,这些就算都有水分,加起来也不少于三十万大军。 都在南京外围盯着呢! 他能用于这个方向进攻的就是第五镇,而且第五镇还得守镇江,对面就是江北大营呢! 然而就这两步一骑三个协,就已经把十几万大军的江南大营,打的只能龟缩最后要塞,这对于吴可行和他身后的士绅们来说,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他们可是掏了银子的,这几个月江南士绅齐心协力,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结果就换来这样的惨败? 做人要讲良心。 好歹你们能把他们阻挡在常州外围啊! 感情外面那些园子不是你们的,看看这些刁民们,多么好的风景就被他们给毁了。 看看那个…… 居然在砍花树生火? 噢,多少美好的事物就这样被毁掉了。 一想到这些刁民们在毁掉那些奇花异草,那些假山楼阁,那些原本用来吟咏风月,和美婢们一起游戏的花园,吴翰林此刻的心都快碎了,简直都有一种发愤欲狂的感觉,恨不能杀光这些刁民们。 “后庵公稍安勿躁!” 刘元霖陪着笑脸说道。 他可不敢得罪这个老家伙,人家爹进士,弟弟进士,而且儿子侄子全都是弘光的亲信,尤其是他儿子吴宗达,还是常胜军的核心之一,剩下姻亲一圈也都是进士,至于举人贡生什么的都不值一提,也就是这时候天下大乱,要是过去这个家伙一句话,整个常州府的士绅都得听着。 “哼,如此下去,贼何由得平?” 吴可行冷哼一声。 “都堂快看!” 一声惊叫突然响起。 刘元霖等人赶紧将注意力转向城外,然后就看见那些刁民中间,一个红色的东西正在逐渐变大,就仿佛是鼓起的皮囊般,在人群中伴着惊叫转眼间就已经竖立起来,可以看出这就是一个巨大的红色皮囊,不过肯定不是皮的,看起来倒像是绸子的,它鼓起后紧接着上升,很快就已经飘在了人群上空,而在下面还有绳索连接…… “好大一个孔明灯!” 旁边一个老乡贤惊叹道。 的确,这就是好大一个孔明灯,甚至可以看到下面的火光。 “这妖魔要干什么?” 刘元霖继续茫然着。 然后那个妖魔走进了这个巨大的孔明灯下面,紧接着它开始冉冉升起。 带着那妖魔一起。 城墙上和城内城外数十万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就那么越来越高…… “咳,下面的人能听到吗?” 然后一个声音在天空传来。 “听到了!” “大帅升天了!” …… 外面混乱的喊声迅速传到城头。 “混账,什么升天了!” 那个声音很不满的喝道。 正文 第二二三章 一个幽灵在飘荡 “城墙上的兄弟们!” 那个声音仿佛来自天空的神谕般,在青山门上空响起。 虽然距离有些远不是很大,但因为从上向下传播,中间没有任何障碍,所以这里每一个人都能清楚的听到。 甚至城内。 “我只是想问问你们,看着你们身后那些美丽的园林,看着那些被士绅养在里面的美女,看着他们仓库里堆积的粮食,绫罗绸缎,金银珠宝,你们难道就不动心吗?看着他们锦衣玉食的日子,你们就不愤怒吗?你们吃着最粗劣的食物甚至不一定吃饱,你们穿着最粗劣的衣服,甚至不一定穿暖,你们甚至连老婆都娶不起。 可他们凭什么拥有这些? 他们和我一样在战场上勇猛无敌,可以一个人迎战千军万马? 他们明明手无缚鸡之力。 而你们手中有刀有枪,你们任何一个都可以砍死他们……” 那声音说道。 “开火,开火,把他打下来!” 吴可行用颤抖的声音尖叫着。 “快开火!” “打下他,打下他赏银万两!” …… 两旁那些耆老乡贤们也瞬间清醒,一个个就像受惊的鸭子般尖叫着。 这种事情很可怕,本来这两年武人就已经不安分,但江南这些还好都属于那种驯服已久的,比起九边的将门还差些,但他们终究不是傻子,而且他们身边就是一片花花世界,一旦被杨丰煽动起来,那对于至少常州的士绅来说,就真的算是一场浩劫了。 士兵们面面相觑…… 似乎很有道理啊。 看看外面狂欢一样的红巾军,再看看后面繁华城市里一座座园林,想想之前这些士绅逼着他们出城迎战的嘴脸…… 为什么? 为什么不砍死他们夺了他们的金银珠宝? 吴可行毫不犹豫地拔出短枪,然后对准天上的热气球扣动扳机,然而他的枪却没打响,他疑惑的转头看着身旁的老奴,老奴赶紧接过,拿着挂在脖子上的钥匙给他上弦。 “看看,他连铳都不会放。” 那声音嘲笑着。 上弦完成的老奴把枪递给吴可行,吴可行对着天空的热气球扣动扳机,伴随枪口的火焰喷射,他也在后坐力的撞击中惊叫一声,虽然这东西是短枪,但那后坐力也很大。这时候的骑兵短枪实际上一点也不短,长度基本上和一支波波沙去了半截枪托差不多,这种东西开火可不是一个六十多的老头,仅凭单手就能够控制的住。 开枪瞬间就脱手了。 跳起的枪口子弹喷出,直接飞向头顶的城楼,而倒飞的短枪却正砸在一个老乡绅头上。 后者惨叫着,血从脑门流下。 士兵们终于没控制住,一下子全都笑了。 “看看吧,他们就是如此孱弱而无能,在你们面前简直就是一群猪羊,那么你们究竟是为什么,要看着他们享受荣华富贵,却在一旁仅仅为了他们施舍出的点残羹剩饭而为他们卖命?一个月三两军饷,真多啊,可他们随随便便吃顿宴席就得几百两,你们为了每个月三两银子,用命去保护他们的锦衣玉食,你们告诉我,你们是不是很贱? 是不是? 是不是很贱? 你们手中的刀枪难道不能杀人吗?” 那声音吼道。 然后下面枪声再次响起,这次是那些耆老乡贤带着的家奴,但开枪也没什么用处…… 人家在天上呢! 而且几乎就在城楼垂直的上空。 实际上气球下面还有根绳子,这是一个系留气球,杨大帅可不想被一阵风刮出几十里去,所以气球下面带着一根很结实的生丝绳,而生丝绳的长度差不多得有五百米,一直延伸到青山镇的一群牛背上,这样就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活动。 至于目前的高度大概是距离城楼顶部一百五十米左右。 而目前普遍使用的斑鸠铳都是一两子弹的,大致相当于英国内战时候的火绳枪。 初始动能三千多,球型子弹动能衰减极快,一百米骤降一半,一百五十米估计就和鸟铳差不多了。 打杨丰是没什么用的,最多也就是在热气球上开个孔,但实际上也很难,这种热气球都是多层丝绸,仿佛母衣众的巨大母衣,里面充满热空气的情况下真不一定能打穿,更重要的是朝头顶垂直射击,对于需要支架的火绳枪来说,那也是一项很有难度的工作。 总之下面那些士绅催促中,他们的家奴们混乱的向上射击,但却丝毫没有用,一个老乡贤气得拿鞭子抽打一个家奴…… “夺过他的鞭子!” 杨丰举着他的大喇叭吼道。 那家奴战战兢兢的挨着鞭子,跪在地上哀求着。 “你手中有火枪,你比他强壮,你居然忍受他的鞭打不敢还手?难道你就这么喜欢做奴才?你也是人,一样的人,为何要甘于被奴役,看看外面那些,他们里面很多人和你一样,也被这些士绅奴役过,可他们就站起来了,他们不再跪着被鞭打,你也可以和他一样。 被奴役的兄弟们。 听我的。 站起来,夺过这些奴隶主的鞭子,像个堂堂正正的人一样站起来,拿起你们手中的武器,把铳口对准奴隶主,杀死奴隶主,杀死所有拿着鞭子,企图奴役你们的人! 站起来。 别跪着,有火铳的人,为何要给拿鞭子的人跪下? 站起来,别跪着,站起来,把他打倒,站起来,打倒他……” 杨丰俨然龙妈般嚎叫着。 “站起来,别跪着,打倒他!” 外面是海啸般的吼声。 那个家奴仿佛被迷惑般抬起头,那个已经停止鞭打的老乡贤吓得后退一步…… “看看,他才应该害怕你,打倒他,打倒任何敢鞭打你的人!” 杨丰继续蛊惑。 老乡贤看着那家奴明显不正常的目光,吓得继续倒退…… “阿福,咱们是自家人,你莫要听外人蛊惑。” 他说道。 但下一刻那家奴突然大吼一声,猛然起身抬脚踹在他胸口。 老乡贤惊叫着向后倒下,而他身后就是城墙内缘,这种城墙向外都是有女墙和箭垛,但向内就是一道低矮的护墙,最多也就过膝盖,他的倒下直接就是向外翻了出去,然后带着尖叫砸在下面坚硬的地上,从超过九米高度砸落的结果可想而知,他就那么抽搐着咽了气。 那家奴茫然的看着下面的尸体。 “快,快拿下这个恶奴!” 吴可行愤怒的吼叫着。 那些士兵们没有动的,全都在看热闹,那些家奴面面相觑…… “混账东西,你们也要造反吗?需知这天还没塌下来,敢造反的一律杀全家!” 另一个老乡贤怒喝道。 “杀全家啊,好威风啊,兄弟们,你们手中的火铳难道不能杀人?他们的鞭子能杀你们全家?你们手中的火铳才是杀他们全家的,兄弟们,所有被奴役的男儿们,杀了这些奴隶主,杀了这些拿鞭子的,和外面的兄弟一样,分了他们的田地,从此世世代代不用再受奴役。 听他们的? 难道你们想自己的子孙后代,继续给他们当奴才吗?” 杨丰吼道。 “杀了他们,不做奴才!” “杀了他们,和我们一样分田地!” …… 外面的红巾军们高喊着。 那个家奴默默捡起自己的火铳,旁边一个老乡贤还在挥舞拐杖,催促着其他家奴上前,他就那么直接走过去,老乡贤吓得赶紧后退,而旁边的家奴却默默的退到一旁。那个阿福走到老乡贤面前,毫不犹豫的一枪托抽过去,坚硬的枪托正抽在老乡贤脸上,后者满口血和牙齿一起喷出,然后和之前那个一样向后倒下…… “兄弟们,不趁这机会脱身,难道真心为奴到天荒地老?” 他转身吼道。 “杀了那些奴隶主!” 杨丰在头顶吼叫着。 几个家奴几乎同时掉转枪口,紧接着伴随枪声响起,几个老乡贤立刻被子弹的巨大冲击力撞飞。 城墙上一片混乱,所有那些耆老乡贤全都吓得掉头逃跑。 几个士兵很恶意的伸出脚,然后把他们绊倒,看着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家伙在自己面前扭曲如蛆虫,他们全都在笑,还有几个干脆用脚踩着他们,然后那些家奴走过去,直接用枪托开瓢。那些将领们却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任何一个敢阻拦,他们都是明白人,知道这时候大势已去,敢出来阻挡,说不定自己就是下一个挨子弹的。 不过吴可行仍然没有清醒,他在混乱中一边逃跑,一边看着至今没有任何反应的刘总督…… “都堂,都堂,快下令开火,打死这些恶奴!” 吴可行焦急的高喊着。 刘元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在家丁护卫中,径直转身向城下走去…… 开火? 他傻啊! 这种时候还不跑那真是傻子了。 他一个北方人在这里又没什么需要拼命保护的,而且这段时间做总督趁机也捞了几十万两,甚至银子都已经被亲信家丁运回了北方,就目前这局面什么也没用了,赶紧跑出去想办法开溜吧! 正文 第二二四章 又双叒叕衣冠南渡了 “刘用斋,你要去何处?” 吴可行在城墙上,目瞪口呆地看着刘总督的离去。 然而刘总督并不理他,直接头也不回的骑上马,在两百多精锐家丁保护下迅速向南,有些士兵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们,但那些家丁手中的火枪迅速让他们的打消了念头,然后刘总督就这样消失在了街道的人群中。 “懦夫,你这个懦夫!” 吴可行绝望的咆哮着。 就在这时候,两个家奴从后面直接按住了他,然后抓着他的两只胳膊,而另外两个则一人一条腿,他们就这样在吴翰林的挣扎中把他抬起,旁边一个老乡贤已经被这样抬起,并且直接抛出了城墙,很显然他们也想做相同的事情,吴翰林在他们手中拼命挣扎,但却无济于事…… “一,二,扔!” 他们头顶的声音在高喊着。 然后四个家奴伴随喊声同时用力,吴翰林就那么尖叫着飞出城墙…… “开火!” 下面一个刚刚赶到的老者,愤怒的看着他的自由飞翔,紧接着发出了怒吼。 他身后跟随的大批火枪兵立刻扣动扳机,密集的火焰对着城墙上喷射,几个家奴随即倒下,原本很欢乐的士兵和家奴们,愕然的看着下面正在涌向这边的火枪兵。这些火枪兵是从旁边码头上来的,大北门直街旁边就是河道,这种水乡主要街道都是这样,一边长街一边水路,而在后面河面上,还有更多运载火枪兵的船正在到达。 街道上民团和青壮们在一哄而散,而登岸的火枪兵迅速列队,在街道上架起斑鸠铳瞄准城墙。 那个老者看起来不下八十,须发皆白,但仍旧拿着宝剑,站在火枪阵前颇有几分气势,他在那里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摔在自己面前不远处的吴可行,后者脸朝下,趴在地上轻微抽搐,但很明显已经快咽气了。 当然,不只是吴翰林。 实际上原本在城墙上的本地主要耆老乡贤,基本上都被扔了下来。 他们横七竖八的摔在石板的街道上,场面看起来颇为壮观,还有几个居然没有咽气的在继续抽搐着。 他愤怒的看着城墙上。 “开火!” 他吼道。 那些火枪手迅速展开轮射,密集的子弹打在城墙的砖头上,碎片飞溅中城墙上一时被压制不敢抬头。 “大炮啊,你们的大炮呢!” 天空中的喊声响起。 城墙上的士兵和家奴瞬间清醒,紧接着一门大炮就被转过来,炮口对准了下面的火枪兵,那个阿福直接把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轰!” 炮口火焰喷射。 密集的霰弹瞬间打得那些火枪兵死尸枕籍。 然后剩下的立刻溃败了。 而那老者拎着宝剑,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杨丰,很显然他并不能力挽狂澜,而杨丰也在一百多米高空,拎着喇叭筒子笑看着他。 这是茅坤。 湖州人,当年胡宗宪的亲信。 他也是当年抗倭那批老人里面硕果仅存的,虽然已经八十多的高龄,但作为浙江士绅中少有的军事人才,被请出山作为常捷军的顾问,同时也是浙江士绅推举来充当刘元霖身边监军的。 毕竟老刘是北方人,浙江士绅对他不是很放心…… 他们很有先见之明。 后面十几个青衫外套着板甲的士子,赶紧上前架着茅坤离开,包括那些火枪兵一起,迅速登上一艘艘内河船,就像他们突然到来一样,又突然离开,实际上后面很多还没登岸,就是直接在河面掉个头而已。而后面城墙上的士兵和家奴们掉转一个个炮口,继续快快乐乐的对着他们炮击,隆隆炮声中,这些常捷军的火枪兵仓皇逃离这座城市。 而此时常州的大逃亡已经开始了。 刘元霖在亲兵保护下逃跑,董承祺,李应诏也在亲兵保护下逃跑,那些士绅官员也在逃跑,整个城市转眼间一片大逃亡的景象,不得不说他们的逃跑也很干脆,很多人甚至连家人都顾不上,直接就是孤身逃亡。不过他们很多人其实早就把家人送到苏州甚至浙江,在常州这种前沿,聪明人都会这样的,只是那些美丽的园林,那些良田,美婢,统统丢给刁民们了。 此刻逃亡中的士绅们,无不在咒骂这该死的世道。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他们要在祖先的土地上流浪,为什么他们又要衣冠南渡…… 呃,他们本来就在南啊! 不过城内青壮倒是没敢趁机下手,主要就是那些常捷军在保护,这支一万人的浙江省军,在那些同样士绅家族的将领指挥下,护着城内官员士绅就这样走水路撤退,水乡城市的优点就是这种行动非常便捷迅速。 整个城市全是一条条互相沟通的河道,上船就可以迅速跑路,出城就直接进入运河。 实际上运河也分出一条穿城而过。 杨丰也没兴趣管他们,以他的这点兵力,是根本不可能搞什么歼灭战的。 哪怕仅仅是逃跑的这些敌人,数量也不比他部下少,而且一旦把对方逼急了拼命,就算胜利还是必然,但最后死伤必然惨烈,要知道像董承祺这些人手下可都是家丁…… 跑路是无所谓的。 实际上这些家伙就喜欢跑路。 因为他们只要手中有那些家丁,跑路出去一样还可以继续玩寇,甚至江南局势越危急,他们越发财源滚滚,现在是常州,江南士绅可能愿意每个月给他们十万两养着,要是跑到了无锡,那苏州士绅一个月掏五十万也有可能,如果杨丰的大炮能让苏州士绅听见,恐怕一百万也会掏。 这些老将们都是深谙养寇玩寇之道,对于他们来说才不在乎跑路,更不会在乎打几个败仗,甚至丢几座城市! 只要手下核心家丁在,他们照样捞银子。 但要是不让他们跑路,那他们就只能留下来拼命了。 就在城内官员士绅大逃亡的时候,青山门的士兵和家奴也打开城门,紧接着外面的民兵涌入,开始迅速占领这座城市,一切都和在丹阳差不多,民兵带着那些倒戈的士兵和家奴,还有主动加入的本地青壮,迅速在城市内分散开抄那些士绅的家。 女民兵们负责维持秩序。 不能骚扰平民百姓,不能侮辱妇女,不能抢掠商铺,敢以身试法就只能以身试这些女民兵的弩了。 敢武力反抗就得面对她们身后的男民兵了。 敢反抗男民兵,那接下来就该正牌的京营出动了。 不过也没那么傻的,有那些士绅家的财产可以分,谁还会惦记别的,杨大帅那可是能升天的人。 城外。 伴随着数十人的用力拖拽,熄了火的热气球逐渐落下。 在周围一片膜拜的目光中,杨大帅走出吊篮,旁边等待的冯山立刻上前接过大喇叭筒。 “城内的事交给民兵,你带着步兵协立刻追击,至少要到达锡澄运河,至于无锡就不用了,但锡澄运河以西必须拿下,如果不是进攻无锡的话,逃走的敌军应该不会阻击的。” 杨丰说道。 这是肯定的。 对于董承祺这帮来说,最好莫过于如此,无锡士绅那也是有钱的,实际上无锡士绅比常州士绅更有钱,虽然常州是府城,但以文化为主,而无锡才是常州府的工商业中心。如果红巾军打到锡澄运河,那他们这些人真是想怎么敲诈无锡士绅就怎么敲诈,同样苏州士绅也会拼尽全力,收买他们为苏州守住这可以说最后的屏障。 “大帅,为何不索性一鼓作气?” 冯山疑惑的问道。 “总共三个协,如何一鼓作气?” 杨丰说道。 他这一轮攻势的目标根本不是苏州。 扩张必须是有限度的,目前他的可用兵力并不多,再怎么算他也就是十万出头的军队而已,而且必须将绝大多数兵力,用于对上游和江北的防御,真正能抽出机动作战的最多能有一个镇。不要看他周围民兵多,这些就是助威的,真正遇上强敌,这些很多都扛着农具的民兵,唯一能胜利的方式,就是冲上去用人命堆死对手。 但那就真的尸山血海了。 说到底他目前的实际控制区面积太小,也就是说他缺乏稳固的后方,基本盘不够大。 他还得继续发育。 占领更多地盘,扩大基本盘的面积,然后训练更多新式军队,但苏松并不适合他下一步的扩张方向,苏松面临长江,如果他一直向前进攻苏州,那么占领区就是一个细长的带状,而且还要随时面对江北的南下进攻,同样也必须在长江沿线维持众多的兵力防御。 仅仅这一点,就能牵制他绝大多数军队。 所以这一轮进攻就止于无锡。 而真正的目标是…… “骑兵协,跟我走!” 杨丰登上马车喊道。 刚刚到达的骑兵协立刻跟随他向前…… “金坛,宜兴的兄弟们,跟我来,我带你们去解放你们的家乡!” 战车上的杨大帅高举旗帜吼道。 紧接着那些等待入城的民兵中,立刻就有无数人带着激动走出。 正文 第二二五章 命运的抉择 白鹤溪畔。 常胜军士兵顾四抱着斑鸠铳,战战兢兢地站在阵型前方。 他是刚刚回到常胜军的。 之前他被京营俘虏,但作为一个来自昆山,世代受儒风熏陶,而且还和探花公同族的,他意志坚定,并没有被妖魔蛊惑,所以吃饱领了一两银子路费离开丹阳后,并没有和那些懦夫一样选择溜走,而是重新找到常胜军,再一次为了家乡的荣耀站在了这里…… 他可是识字的。 他在顾家的义塾念过一年书的,不过最终还是因为家里太穷,需要让他回家帮忙织布,所以没有继续读下去。 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这时候他已经考中秀才了。 那时候就连教他的先生,都说他聪慧,继续读书大有前途。 想到这里,顾四忍不住转头看着后面,后面阵型的保护中,是一个身穿红袍外面罩着板甲的身影…… 探花公啊! “顶住,都顶住!” 探花公端坐肩舆之上,挥舞他的宝剑高喊着。 好吧,探花公连马都不会骑。 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家身为状元的孙子,自己又是探花,这样的身份不会骑马有什么奇怪,人家全部精力都投入钻研儒学,哪有空去学骑马,万一掉下来摔死,岂不是让一颗璀璨的新星就此陨落…… 总之常胜军统领顾天埈,就是坐在肩舆上指挥战斗的。 这在明朝后期文官里面其实并不稀罕,不但不会被视为耻辱,反而可以当做佳话流传的。 儒将。 这才是儒将。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要的就是这种风度,骑着马苦哈哈冲锋,回头满身血污甚至断个胳膊腿什么的,那还有个屁的风度。 不过此刻肩舆里的顾探花却并没有儒将风范,看起来倒是颇为惊慌。 顾探花在金坛收拾一帮常胜军的残兵败将,趁着杨丰进攻常州的机会,出击佯攻吕城,宣传的口号是截断其后路,但实际上就是在外面佯攻,真正意义上的佯攻,或者说佯而不攻,原本和吕城一带民兵对峙着挺满足的,然而没想到杨丰带着骑兵突然从常州杀回来了。 这个妖魔。 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放过彼此不好吗? 当然,顾四并不知道探花公此刻的心情。 但此刻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他不是因为家里太穷,不能继续读书,而是和探花公这样的有钱人一样,能够继续读下去,那么此刻会不会也中进士乃至探花? 看着探花公高高在上的身影,原本只有尊敬的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有些刺眼了。 同样一个词也浮出。 平等。 生而为人,为何不平等? 他也很聪慧,他自信读书也能成才,可就是因为家里穷,他只能辍学去做苦工。 而探花公不一样,人家有钱,可以请最好的先生,读那些他连看都看不到的私人藏书,人家的科举之路唾手可得。 而他,无论怎么努力,出身决定了他永远不会过上这样的日子。 而现在,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摆在眼前,他却像个傻子一样,在为这些有钱人卖命,维护那个不能给他希望的旧时代。 他真的很傻。 “敌军来了!” 他周围的惊叫声响起。 远处的地平线上,大批骑兵的身影出现。 “稳住!” 最前面的西夷教官用生硬的汉语喊道。 这些西夷教官还是很负责的,因为上次的溃败,现在已经站在最前面了。 这些跑到东方当雇佣兵的,全都是真正亡命徒,在士绅们高薪和传教士们鼓舞下都很英勇。 但顾四周围却是一片混乱,那些原本还能维持阵型的士兵们,全都哆哆嗦嗦地检查武器,甚至还有人都在低声哭, 因为从丹阳回来的并不多,所以现在他们能列出的只有两个西班牙方阵,而且因为大炮在全都丢了,所以没有炮兵支援,倒是还有吴淞镇总兵彭绍贤的一千五百骑兵。后者的步兵在上次溃败时候就已经跑散了,短短一天时间是不可能重新收集起来的,总之此刻战场上就是两个西班牙大方阵,加上一千五百骑兵,好在他们的敌人也只有不到两千骑兵。 不过这是在不算民兵的情况下。 算上民兵的话…… 顾四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因为就在骑兵的后面,无数旗帜突然浮现,而且不只是他们正面,甚至他们左右全都是。 旗帜下面是淹没了旷野的人头,就仿佛一道弧形城墙,在逐渐向着他们碾压而来,很快那些身影也都清晰起来,在这些呐喊着向前的民兵肩头,扛着各种各样的武器甚至农具。所有人的吼声让他仿佛置身海啸的堤岸,在面对着仿佛浩劫的力量,这力量让他忍不住颤抖,让他感觉要窒息,他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可就在同时他又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些全是和他一样的穷人。 做过俘虏的他,当然很清楚民兵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说这些民兵里面每一个都是他。 无数和他一样的人,团结起来就形成了这种仿佛浩劫的力量,这是属于穷人的力量。 而他…… 他又看了看后面的探花公。 “顶住,都顶住!” 探花公明显惊恐的尖叫着。 但他自己却在后退,很快就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 很显然探花公已经退到最后,说不定已经在上船准备跑路了。 他们是背靠白鹤溪列阵,这样可以从金坛获得水上补给,同样对于这些尊贵的士绅将领来说,也能以最便捷方式撤退,这条白鹤溪不只是通金坛,在向东进扁担河后还能进滆湖,然后走太滆运河进太湖一直撤到苏州,选择在这里迎战其实就是为了跑路方便。 “玛的,让咱们顶住他却逃跑,咱们在前面为这点银子拼命,护着他们在后面锦衣玉食,真不公平!” 旁边火枪兵愤然说道。 顾四沉默无言。 “他们真不难为俘虏,还好吃好喝发路费回家?” 火枪兵低声问道。 顾四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还好,不用担心被俘!” 火枪兵说道。 “可咱们是在最前面,一交战是要开火的,子弹可不长眼,到时候谁知道那颗子弹打在咱们身上。” 另一个火枪兵低声说道。 “都闭嘴,准备迎战!” 后面的军官喝道。 说话间还一鞭子抽在这个火枪兵身上,后者虽然有铁甲保护,但鞭梢还是在脸上扫出一道血痕,最初那个火枪兵脸色一变,拿着火枪就要转身,顾四立刻向他使了个眼色,那火枪兵忍着怒火停下,而挨了鞭子的火枪兵则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面的刁民们突然停下了。 紧接着一辆战车从后面驶出,战车上一个银甲的身影,举着一面红色的大旗在天空猎猎。 “我,杨丰,只为救穷人而来,尔等难道不是穷人,为何与我为敌?看看你们身后,看看顾天埈,看看那些跟着他的士子,你们难道和他们一样?你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穿长衫的,你们是泥腿子,你们和我身后这些人一样,我带着他们为解放穷人而战,为分田地而来,你们身为穷人为何抵抗?” 杨大帅在疾驰的战车上吼道。 “开火,打死这妖魔!” 军官在顾四身后吼道。 顾四和左右那些火枪手支起斑鸠铳,然而两旁的人却在看着他…… 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这时候零星的枪声响起,不过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就算斑鸠铳也打不穿杨丰身上的重型板甲。 而他后面的大炮立刻还击。 炮弹呼啸着落在常胜军中,距离顾四不远处一队士兵被击中,炮弹的巨大威力瞬间打倒七八个,紧接着那里的火枪兵就惊恐地掉头,那些军官立刻抡着鞭子咒骂,然后几个士兵和军官推搡着。对面大炮还在继续开火,然后更多常胜军士兵开始掉头试图逃跑,那些西夷教官和军官们喝骂着,试图恢复秩序,包括顾四身后那个…… “动手!” 顾四突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猛然转身,手中斑鸠铳向那军官一推,旁边之前那个被鞭打的士兵同时转身,手中枪托狠狠抽在军官脸上。 “兄弟们,别给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卖命了,咱们也要分田地!” 另一个火枪兵吼道。 说话间他瞄准前面一个西夷教官扣动扳机,枪声响起后者愕然倒下。 “杀了这些官老爷!” “杀了这些夷人!” …… 周围混乱的吼声响起。 说到底又不是只有顾四一个是回来的,这里面至少四分之一的士兵,不久前还跟京营一起看戏呢,之前不愿意加入是一回事,但战场上交战,尤其还是在算是被包围时候就是另一回事了。 而那些之前没有被俘的士兵,也在这些熟悉的同伴带领下,纷纷对着那些军官和教官开火。 后面的长矛手紧跟着也乱了起来。 混乱的蔓延中,常胜军的阵型也在迅速崩溃…… 正文 第二二六章 探花不如狗 “这些狗东西,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白鹤溪的内河船上,探花公看着岸上彻底崩溃的常胜军,嘴唇哆嗦着在那里絮叨。 他的确已经准备好逃跑了。 顾天埈又不是傻子,他本来就是一帮残兵败将。 他之所以敢从金坛出击也只是以为杨丰向常州进攻,而且以常州的防御肯定打成艰难的进攻战,所以不可能再回来收拾他,这样他只要在吕城附近装装样子就可以了,反正背靠白鹤溪和丁议河,无论向哪里跑路都是畅通的水道。 然而…… 这个妖魔居然玩回马枪。 就他那帮残兵败将怎么可能挡住,这时候不跑路就对不起他那考中探花的智商了。 当然,他的智商也不仅仅是考中探花。 他还是原本历史上万历党争中昆党的首领,昆山这个小地方,在明末政治格局中很强大,一堆高官显贵,而他就是这个集团的首领。 他的智商绝对是够的。 但跑路也得先让常胜军和杨丰打起来,否则白鹤溪又不是长江,站在岸边别说是大炮了,就是鸟铳都能从这边打到那边,如果不能先打起来拖住杨丰,他是不可能顺利逃跑的。说白了他就是把这支常胜军完全当炮灰,这种军队对于苏松士绅来说分分钟重建,而且他们雇佣的新一批葡萄牙佣兵,据说明年开春就能从果阿过来。 数量足有三百。 甚至还有一千在果阿招募的土人。 然而他却没想到,常胜军居然开战就崩溃,不但崩溃,而且还大规模倒戈,这简直让他感情无法接受…… “在那里,那是顾天埈,活捉探花公!” 远处一个声音隐约传来。 探花公瞬间清醒…… “撤退,快撤退!” 他焦急的喊道。 那些撑船的民团赶紧撑船。 这些船也是苏州过来,对于探花公的命令还是能执行。 然而就在这时候,远处大批涌来的士兵支起斑鸠铳,紧接着枪口火焰喷射,子弹呼啸而至。 顾天埈吓得赶紧趴在甲板。 但那些撑船的民团和他手下几个亲兵,却都在子弹呼啸中倒下,剩下没被击中的也清醒过来,以最快速度跳进河里,直接远离这个最明显的目标,等顾天埈清醒过来时候,这艘船上已经只剩下了他自己…… 这种小型内河船本来就装不了几个人。 “稚文,快救我!” 他朝旁边一艘正在逃跑的船上喊道。 那上面是他的主要幕僚钱龙锡,后者赶紧命令撑船靠近,但就在同时第二轮子弹打过来,钱龙锡船上一个民团立刻倒下,剩下几个迅速清醒,无视他的命令撑着船直接越过了探花公。探花公绝望的伸着手嚎叫着,但钱龙锡也只能在对面伸着手,两人就像一对苦命鸳鸯般逐渐拉开距离,好在紧接着后面又一艘船过来,船上是他的另一个主要幕僚陈仁锡…… “跳下河,跳下河!” 陈仁锡高喊着。 密集的子弹呼啸而过,在他船上打的碎木飞溅。 这时候那些火枪兵已经组成了数百人的阵型,这些原本苏松士绅训练了保护他们的士兵们,正用自己能达到的最快射速,在那里玩着火绳枪轮射,前排支起斑鸠铳开火,然后转身走向最后,后面上前继续完成同样的动作,打完和之前的一样走向后面。 而他们有十排士兵。 所有士兵这样周而复始,没有丝毫慌乱的完成轮转,不断将一两重的子弹射向河面。 子弹呼啸中陈仁锡也吓得趴下了。 然后他就这样趴在甲板上,同样看着对面探花公,两人就这样脉脉对视着远去。 但是…… 探花公就是不敢下水啊! 他平常洗个澡,都得香香的小美婢伺候,他爷爷可是状元大学士,这样的家庭他就没下过河啊。 他就那么在子弹呼啸中,趴在甲板上,向每一个路过的呼救,但这时候大家都忙着逃命呢,谁会傻到冒死救他,就算有理他的,也是让他先跳下河,但探花公又不敢。 好在很快他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因为一群拎着火枪和长矛的士兵,登上了他的这艘船…… “探花公,请吧!” 顾四笑着对被两个长矛手拎起来的探花公说道。 “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顾天埈悲愤的说道。 他现在真的只会说这句话了。 这些士兵可都是他的乡里,宗族,他从没想过这些人会背叛他,听着他们那熟悉的口音,此刻他心中唯有满腔的悲愤,这不仅仅是单纯的士兵叛变,这还意味着他们设想中,依靠宗族体系对抗杨丰的计划破产,同样还意味着苏松士绅自诩的儒家教化沦为笑柄。 后者更严重。 如果连昆山这种文教昌盛,儒风熏陶之地刁民都靠不住,那这大明真的没有希望了…… 世界一片灰暗。 “探花公都能背叛天子,我等为何不能背叛探花公?” 顾四冷笑道。 “尔等如此,就不怕家人获罪!” 顾天埈突然腰一直,恶狠狠地说道。 顾四手中枪托毫不犹豫地抽在他脸上,倒霉的探花公瞬间惨叫一声,喷着满口鲜血和牙齿倒在甲板…… “若我家人受牵连,大不了打下昆山杀你全家,有你这世代簪缨的探花公全家陪葬,我死全家又有何妨?” 他恶狠狠的说道。 紧接着他示意几个长矛兵拎起顾天埈。 “走,去献给大帅!” 他说道。 那些士兵快快乐乐的拖着顾天埈走下船。 顾四在后面活动了一下脖子,殴打探花公的感觉,让他非常受用…… “探花,有枪在手还不是一样打的不如狗,狗还会咬人呢!” 他自言自语着。 “啊!” 前面探花公突然一声尖叫。 顾四愕然抬头,看着站在也就到胸口的水中的顾天埈,他们脚下这艘船其实已经离开岸边一点距离,所以那几个等不到靠岸的长矛兵,干脆架着顾天埈直接跳下,反正就是在河水中走几步而已。 然后他一下子明白了…… “哈哈哈哈,难道探花公以为这河水能淹死你?” 他笑着说道。 (儿子发烧,这章就两千字吧。) 正文 第二二七章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金坛。 欢呼声中杨大帅犹如插图里的李自成般,一边向迎接的百姓拱手,一边进入这座和平解放的城市…… 当然,实际上士绅都跑了。 连常胜军都事实上崩溃,常州都已经被拿下,金坛士绅抵抗个屁,这里无非常胜军留守的后勤队,剩下就只有本地民团,金坛士绅还没指望那些渣渣一样的民团能抵挡住杨丰亲自统帅的大军,在得知白鹤溪常胜军兵溃,探花公被活捉后金坛官员士绅毫不犹豫地逃跑。 最先到达的京营骑兵第一协一个骑兵队就占领金坛。 然后剩下就是金坛百姓喜迎杨大帅。 而在杨大帅后面马车上,跟着被绑在木头架子上的探花公,他作为万历钦点探花也算天子门生,居然敢背叛他的皇帝兼老师,可以说不忠不义,所以需要送到南京由皇帝陛下亲自惩处。 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可以拿来展览一下的。 被绑在十字架上,低着头哼哼中的探花公,让刁民们心中对科举士绅的最后一点敬畏也荡然无存…… 探花欸! 还不是被绑在那里死狗一样展览? 四书五经读得好有何用,下笔千言终究不如斑鸠铳一杆。 “解放!” 杨大帅在欢呼声中,背衬着探花公的木头架子振臂高喊。 “解放!” 无数声音齐声高喊。 尤其是那些之前跟着一起自发跑去加入红巾军的本地人,更是欢呼着接受他们亲人的迎接。 然后一起欢庆他们的解放。 而杨丰对探花公的展览没有在金坛停下,紧接着他就南下溧阳,只有民团的溧阳士绅还是跑路,在常胜军兵溃后,这附近几个县其实都已经失去了坚守下去的意义,士绅逃跑是必然。然后他转头向宜兴,与此同时从常州南下的降军也到达太滆运河,面对两路夹击,宜兴士绅…… 宜兴士绅选择投降。 宜兴主要世家如丰义储氏,茗岭卢氏等等,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下,反正抵抗的结果也是死路一条,大家的目的只是保存家产,但宜兴这个地方特殊些,因为南边就是群山的屏障。一旦在这里坚守,的确会迅速获得苏州和湖州两个方向源源不断的增援,但宜兴会变成最惨烈的战场,也就是说在这里抵抗的结果,就是把自己变成苏松士绅的替死鬼。 把宜兴打烂,却保护了后面的各地士绅,最后自己的一切还是要被毁掉。 这种蠢事当然不能做。 法国人都不做何况是我大明士绅。 杨丰要的是分田地,这个抵抗也没用了,逃跑一样失去土地,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和家里的银子。 大家投降他总不好意思抄家吧? 他自己都说优待俘虏,大家跑到外面自己捆着素服待罪,他总不好意思下手吧? 于是宜兴士绅们赶紧绑了弘光朝的宜兴知县,然后跑到城外迎着杨大帅玩素服待罪了…… “茗岭卢氏。” 杨大帅看着素服跪在路边的一大帮子。 其中一个年轻人正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等候他的可以说命运裁决。 “算了,既然你们能主动归罪,也算是自首减等了,按律也的确该从宽,回头我定个标准,一家交些罚银算收赎吧,至于田产还是要分,但也会根据你们的人口保留一部分给你们,不会让你们连口粮田都没有,房产就不用分了,你们的商铺还是你们的,杨某对工商业还是支持的。 你们既然是茶商,那就继续做茶叶生意吧!” 杨丰说道。 也算是给还没出生的卢象升个面子了。 说到底茗岭卢氏这种为抵抗咱大清死了大部分族人的家族还是可以优待一下的。 那帮士绅赶紧叩谢,那个年轻人也夹在中间…… “你叫什么?” 杨丰指着他说道。 “学生宜兴县生员卢国霖。” 后者有些惶恐的说道。 杨丰没有再说什么,这是卢象升他爹,还是让他安安稳稳的生孩子吧! “大帅,南都送来揭帖,陛下亲率南都军民,击退逆党进攻,击沉贼舰数十艘并俘斩数千。” 一名军官走上前禀报。 “哈,陛下颇有太祖风采!” 杨丰接过揭帖,对着面前这些士绅挥舞着。 后者赶紧歌功颂德,瞬间完成了身份切换,一下子就都成了忠臣义士。 不过皇帝陛下的确又取得一次胜利,但俘斩数千什么的只是美化而已,实际上董裕指挥的上游各军,在这场战争中和陈荐的江北军一样,表现明显没什么积极性。陈荐只是让操江水师象征性进攻镇江,但实际上挨了打立刻撤退,他们的基地是瓜洲城,无非就是和镇江隔着那十里水面。 而董裕同样只是象征性进攻南京,但遭到守军的反击之后立刻又撤回。 他们似乎都在故意看着苏松常镇这些士绅倒霉…… 祸水东移嘛! 不过实际上也没这么简单。 更准确说他们似乎都想看着苏松这些纺织业基地被毁。 苏松毁了,他们那里的纺织业就崛起了。 这时候的士绅们已经很清楚工商业的价值了,但问题是在纺织业上他们再怎么竞争,都无法和苏松斗,最终只能依附于苏松纺织业上,靠向他们提供粮食和原料分一杯羹,但分一杯羹如何比得上也搞这个?江西,湖广这些地方的士绅看着苏松士绅靠着纺织业日进斗金,难道他们不羡慕吗?盛泽一个小镇号称衣被天下,他们不想吗? 但苏松走的太远,他们追不上。 而苏松的巨大产能,无数纺织工人,远超其他地方的纺织技术,都让他们无法企及。 争不过人家。 可如果苏松陷入战乱呢? 他们的机会不就来了? 事实上大明其他各省的纺织业,基本上都被苏松压制半死不活,他们廉价而且优质的布匹冲垮只要水运能到达的所有市场,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别说其他省,就是临近的浙江棉纺业效率都远不及松江。而苏州几乎大半个城市,都是纺织作坊,这两家还有无锡,盛泽这些周边城市,共同组成了一个巨大的纺织业基地,每天源源不断产出供应整个国家的棉布。 其他地方除非乡村自己织些土布,剩下真正想跟他们一样规模化的,只能在他们的产品冲击下破产。 山东纺织业的恢复就是咱大清血洗这一带之后。 目前的山东主要就是充当原料供应商,鲁西运河沿线饥民不断的原因之一就是士绅为苏松纺织业种棉花,而不是种粮食。 但他们不想自己搞纺织吗? 还不是竞争不过苏松,只能退而充当原料供应商。 现在杨丰做的这些,对于其他地方士绅来说,真的不是坏事,就像福建因为海上贸易的竞争,已经在脚踩两只船一样,上游士绅也意识到苏松倒霉,对他们来说就是机会,这种情况下他们更愿意坐视下去。这样一则避免把杨丰吸引过去替苏松士绅当替死鬼,二则趁机发展自己的纺织业,像江西湖广这些地方,苏松有的条件他们都有。 需要的只是摆脱苏松的压制。 现在很完美。 当然,苏松士绅也不傻。 无锡,锡山,龙光塔。 “这才是飞来横祸,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打这仗,如今银子花了,还是什么都没保住,反而让自己断了退路!” 前湖广提学副使,无锡邹家目前的核心邹迪光,看着远处硝烟弥漫的战场哀叹着。 的确是飞来横祸啊! 他那座著名的愚公谷园刚刚建成,原本想着以后就在这座占地五十亩的园林里面写写戏曲,守着小美婢们,然后和那些文士们诗词歌赋,就这样快快乐乐的过下半辈子,结果突然就噩梦降临了。此刻站在这座高塔之上,眺望实际上很近的洋溪河战场,他就忍不住有种想仰天长叹的冲动……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啊! 好端端的清白世道,一下子就妖氛笼罩了。 更重要的是,反抗的结果好像得不偿失啊。 “都是废物,花了那么多银子,到头来居然连一支偏师都敌不过,顾伯升纸上谈兵,就不该用他带兵,他懂什么带兵,黄口孺子,误国误民!” 安希范的老丈人谈修愤然说道。 “看起来倒是常捷军敢战,茅鹿门老当益壮,不想我无锡,竟然要靠浙江人来保住了!” 从京城逃回的孙继皋看着战场,颇有些意外的说道。 列阵在洋溪河南岸的常捷军火枪队,正在组成一个个方阵,用十轮射向着对岸射击,以此阻挡敌军渡过洋溪河,而运河东岸的高桥巡检城上,刚刚装上的红夷大炮则对着运河射击,阻挡运河上的运输船顺流而下。而刚刚得到重金许诺的董承祺和李应诏两部官军,主要是骑兵,则沿着洋溪河巡弋,同样阻挡北岸敌军的渡河。 当然,实际上根本没有敌军渡河。 他们就是在给自己壮胆,不过理论上斑鸠铳这种射程的火枪流弹也是能打伤几个民兵的。 而京营两个协和数万民兵的确已经到达,只不过因为高桥巡检城的重炮封锁了运河,只能在上游登岸。 军营已经建立。 而且此刻也在向这边炮击。 那些用运河船运来的野战炮,直接在洋溪河北岸排开,对着南岸的常捷军阵型轰击。 甚至大炮数量还在增加。 刘元霖在常州丢了太多大炮,再加上京营带来的,这些各种口径大炮全都在源源不断运到这里,在大炮轰击中常捷军伤亡不小,但这些浙江兵居然没有因此溃散,反而始终保持列阵开火。不过从无锡城内赶来的民团,也带来了大批火炮架在运河西岸,和对面敌军玩大炮对轰,实际上更多大炮也在从松江和苏州运来参战。 甚至部分松江水师营的舰炮都被拆下来,然后在江阴装船运过来。 以运河,洋溪河,惠山,高桥这些战略要地,共同组成的防御体系,正在形成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重炮对轰…… 欧洲战场绝对没有这种数量级别的火炮对轰。 要知道他们一场战役,能够出动几十门火炮就算是顶级大战了。 而现在,已经在惠山战场上的大炮,加起来就已经超过一百门,这是不算弗朗机,虎蹲炮这些旧式火炮的,单算红夷大炮样式的,千斤,两千斤,三千斤甚至包括五千斤级巨炮。 苏松士绅不缺火炮。 松江那边有三家火炮工厂。 都是从北方购买铁,从倭国购买铜。 至于大明目前正在与倭国事实上处于战争状态…… 呸,是不是对松江士绅的节操有什么误解?他们和福建海商已经闹到大炮对轰了,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争夺和倭国的贸易控制权吗? 猴子的部下在朝鲜烧杀抢掠,搜刮的铜多数都通过贸易进了他们手中,然后又铸造大炮用来对付杨丰,或者说对付万历皇帝,不过面子上还要维持,毕竟朝鲜人也经常过来哭,哭哭啼啼的还是很让人尴尬,所以松江士绅绝对没有和倭国贸易,和倭国贸易的都是海上的海盗。 总之现在他们真不缺大炮。 然而孙继皋这话刚说完,战场上的常捷军突然全都开始撤退了,龙光塔内一帮土豪劣绅全傻眼了。 他们赶紧跑下去,刚下锡山就撞上一脸焦急,带着常捷军撤退的茅坤。 “鹿门公,你这是……” 孙继皋拦住茅坤的轿子愕然道。 “别废话了,杨丰大军攻陷宜兴!” 茅坤很干脆的喝道。 呃? 孙继皋等人全傻眼了。 茅坤根本顾不上管他们,带着常捷军以最快速度冲向梁溪河的运输船,他家就是湖州啊,杨丰都拿下宜兴了,到湖州还能用几天? 他后面孙继皋等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转头看着跟随茅坤过来的董承祺和李应诏…… “孙侍郎,这浙军一撤我等孤掌难鸣,很难守住防线啊!” 董承祺一脸为难的说道。 旁边李应诏忙不迭的跟着点头附和。 孙继皋深深的忧伤了一下…… “二位都督,咱到一边细谈如何?” 他堆起满脸笑容说道。 (今天一章) 正文 第二二八章 狗咬狗 孙继皋和二位都督详谈…… 还能谈啥? 当然是痛痛快快的赶紧开个价吧! 他又不是地方上那些不懂事的士绅,之前他是在京城做侍郎的,对这些家伙清楚的很。 要说他们不能打那是扯淡。 董承祺也罢,李应诏也罢都是老将,前者九边后者抗倭,全都是在战场上混了一辈子的,手下亲信家丁也都是边军老兵,要说野战他们打不过京营还可以理解,但凭险防守居然还不停跑路,那就只能说是旧病复发了。而治疗他们这种宿疾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而无锡士绅恰恰最不缺的东西就是这白花花的银子。 总之在孙继皋和二位都督谈过之后,二位都督立马精神抖擞,带着手下精锐家丁开始死守洋溪河防线。 当然,实际上京营也没进攻。 双方就是隔着洋溪河和运河互相拿大炮轰击而已。 而趁着这个机会,苏松士绅也全都动员起来,开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甚至包括外国友人也加入这场动员,铸造大炮,重建常胜军,在惠山,高桥,锡山修筑炮台。 这一次甚至不再给穷鬼加税…… 毕竟常胜军都出现倒戈了,再加税不用杨丰打过来,这些地方百姓自己就该造反了。 说到底攘外必先安内,没有稳定的后方怎么抵御外敌。 花点银子就花点吧! 只要苏松这片地盘在手,以后想赚回来也用不了多久。 所以接下来士绅们不得不咬着牙真正掏钱了。 而就在无锡转危为安时候,太湖南岸却已经恍如末日降临…… 湖州。 “鹿门公,您可回来了!” 从长兴逃过来的前国子监博士臧茂循哭着趴在茅坤面前。 后者带着常捷军从无锡撤回,哪怕在太湖上全速前进,但仍旧没能抢在长兴沦陷前赶回。 杨妖从宜兴南下,在牛头山裹挟近万矿徒,再加上数以十万计刁民,俨然流寇般席卷而下,长兴本地刁民随即造反,城内臧韦徐刘顾等世宦之家仓皇弃城逃亡湖州,甚至湖州士绅也都开始准备逃亡。毕竟他们这里也没兵马,浙江省军就是常捷军,跟着刘元霖在前线,都以为前面十几万大军,杨丰怎么也不可能袭扰到湖州这个大后方。 然而…… 谁他玛能想到十几万大军屁用没有啊! 不过现在茅坤带着常捷军回来,还是让士绅们略微松一口气。 “哭哭啼啼,没个出息!” 茅坤怒道。 说话间他抬脚把臧茂循踹倒。 老头最近火气比较大,一堆年轻后辈不顶用,居然全指望他一个八十多的老头子。 臧茂循只是在地上哭着。 茅坤甚至比他爹臧继芳辈分还高,而且他和茅坤的儿子茅维是好友,踹他也得挨着。 “匪军如今在何处?” 茅坤喝道。 “回鹿门公,已到卞山。” 旁边知府赶紧说道。 “兵力。” 茅坤问道。 “呃,据说匪军仅仅一旅骑兵,只是附逆刁民数十万,裹挟如洪水猛兽般势不可挡。” 知府回答。 老头瞬间就长叹一声,然后环顾四周。 而四周那些基本上全是他晚辈的士绅官员们全都惶恐无助的看着他…… “能撤都撤吧!” 他缓缓说道。 都这地步了还打个屁啊! 以他的智商早就明白了杨丰的战术,而且以他的智商也很清楚,杨丰的这一招根本无解,祭出分田地这一招,对于那些贫民意味着什么,他这种身兼文武的老狐狸清楚的很,可以说只要杨丰向前,那就没有人能挡住,因为所有地方都是佃户农奴为人口的主体。 武装新式军队也没用。 新式军队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由地主子弟构成。 但凡家里有百十亩地,谁会为了一个月几两银子去拼命? 以江南亩产,一百亩地一年少说五百石,收租六成还三百石,一年什么都不干稳稳的入账两百两…… 这样的谁会当兵? 最终武装起来的无非是那些为了银子卖命的穷人。 哪怕是宗族,那也一样先是穷人才是宗族,但为银子卖命的他们,在分田地面前毫无抵抗力。 最终就像常胜军的倒戈一样,全是为杨丰武装的,而常捷军至今没倒戈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离得太远,知道就算倒戈了,轮到他们那里也不知道得什么时候。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很大程度上语言不通,常捷军是在杭州组建,以杭严一带山民为主,他们不一定能听懂杨丰的话。 哪怕杨丰也用吴语。 但吴语的区别大了,他在常州说的是针对常州本地人,严州那些山民们听懂个鸟啊! “鹿门公,咱们还有常捷军,咱们还能坚守!” “鹿门公,咱们不能撤啊!” …… 一帮士绅们哀嚎着。 “一群蠢货,常州数万大军不到一个时辰叛的叛,逃的逃,难道你们以为这一万火枪兵能顶用? 到时候真打起来城毁了还不是人财两空?” 茅坤怒道。 他也不傻,真打起来湖州就是战场,如果杨丰一举拿下,结果就是城内士绅被清洗,如果杨丰不能一举拿下,结果就是在这里打成尸山血海,最终用整个城市的覆灭来便宜了后面的各地,这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账,怎么算那都是肯定要赔本的。 无论杨丰怎么样,终究不是屠城的异族。 他就是为了分地而来,宜兴士绅投降都能被接受,也就是说只要士绅们接受他的分田地就可以。 抵抗他是必须的。 但是,不能是张巡守睢阳那种抵抗。 而是打擂台一样,互相展示实力的抵抗,可以武装起新军然后在战场上尝试击败他,但不能不死不休的打下去,尤其是不能搞那种死守孤城,尤其是在这个孤城是自己家乡的情况下。但问题是聪明人不只他一个,作为湖州人他明白不能在湖州死守,把整个城市打成尸山血海,可是别的地方士绅们也一样明白,对他们来说最好就是把湖州打成尸山血海。 这样就不用在他们那里了。 “军门到!” 就在此时喊声响起。 “下官见过都堂!” “学生拜见都堂!” …… 紧接着后面一片拜见的声音,甚至还有大批士兵的走动声。 茅坤却沉着脸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鹿门公,公以耄耋之年,为桑梓亲临战场,请受晚辈一拜!” 紧接着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茅坤缓缓转过身…… “老朽一介草民,何敢当宋军门之礼,不知道宋军门带了多少兵马?” 他说道。 来的是被弘光朝启用的宋应昌,虽然理论上不能本省为官,但巡抚是京官又不是地方官,所以在刘元霖带兵北上,并改任应天巡抚总督江南大营后,杭州人的宋应昌也被任命为浙江巡抚。不过这时候浙江军队都快抽空了,常捷军跟着刘元霖北上,另外一堆乱七八糟拼凑起来从徽州北上,目前还留在浙江的就是水师了。 这支水师倒是实力强大,短短几个月就造了数十艘炮舰,甚至多次和海盗们交战。 但是…… 战舰又开不到这里。 “晚辈带来一万兵马,加上常捷军,两万兵马足以守住湖州,鹿门公但请高卧,晚辈必不使匪兵过湖州。” 宋应昌说道。 茅坤看了看他身后那些明显的临时工们。 “宋军门,老朽倒是觉得,那杨丰也不是冥顽不化者,看他在宜兴所为,似乎尚可晓谕,老朽愿为桑梓冒险出城,若能晓谕其退兵,也免了这场浩劫,若不能,则老朽年过八十,又何惜一死?为向其显示诚意,军门可否先带领兵马撤出湖州,这湖州左右还有民团,若其不肯退兵,军门再进城如何?” 他说道。 “鹿门公,使公以耄耋之年犯险,万一有失,晚辈何颜以对浙江百姓?” 宋应昌微笑说道。 他怕的就是这个啊! 他从杭州带着一万临时工急匆匆跑来,就是害怕湖州也学宜兴啊! 这里是浙江的大门,堵住这里就是后面的太平盛世,堵不住这里,那下一个就是杭州了。 必须得死守湖州。 当然,把湖州打烂也就是必然的了。 但是,为了浙江士绅,牺牲一个湖州就牺牲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能想到那妖人不去打无锡,却转头南下湖州呢? 浙江士绅们会铭记湖州士绅为大家做出的牺牲,会为他们写书,写可歌可泣的书,写诗,写词,总之会让他们流芳千古的,总之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们牺牲,而茅坤很明显是不想当傻子,这边省军撤出,那边他保证把城门一关然后去跟杨丰谈判。 “宋军门,为了浙江百姓,你就让老朽去试一试吧!” 茅坤笑着说道。 “既然如此,那晚辈唯有代浙江百姓再拜了。” “只是这省军还是撤出去的好。” “鹿门公,这省军万万不能撤出,以防匪军趁机攻城。” “守城还有民团。” “民团何如省军?” …… 那些士绅全都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俩,不过很快其中的聪明人就醒悟,看宋应昌的目光立刻充满了警惕。 茅坤最终无奈的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那老朽就只能冒险一试了,宋军门,这城内就交给军门了!” 他说道。 然后他向前一步,对着宋应昌躬身行礼。 宋应昌赶紧扶住他…… “鹿门公,折煞晚辈……”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茅坤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宋应昌脸色一变,但还没等他后退,茅坤就突然惨叫一声,一下子栽倒在他身上…… “宋桐冈,你对鹿门公做了什么?” 臧茂循立刻怒道。 然后茅坤的儿子茅国缙,茅维等人也立刻哭着扑向他们的爹。 “杀人啦,宋军门害死鹿门公啦!” 后面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 然后本地士绅一片愤怒,全都涌向了宋应昌。 后者终究是文人,虽然也是带兵出征朝鲜的,知道这时候该当机立断,可面对这些全都是世代簪缨的,他还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湖州城其实是两个县,归安和乌程,两个县共用一个城,而这两个县一堆科举世家,要说宋应昌这种带过兵的文官,斩个武将毫不犹豫,可要他对这些世家子当机立断那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犹豫的这一瞬间,十几个士子已经包围了他。 紧接着就要抓他。 后面亲兵终于反应过来,立刻拔刀准备阻拦,而一个老乡贤立刻向身旁几个民团狗腿子使了个眼色,后者毫不犹豫地冲上去,那个老乡贤还在后面挥舞拐杖指挥着…… “宋军门害死茅太公,咱们抓了他见皇帝告御状!” 他高喊着。 “把这些外人都赶出城!” 另一个老乡贤高喊着。 然后那些民团立刻冲向宋应昌带来的临时工们。 宋应昌这时候已经被十几个士子按住,根本头都抬不起来,那些临时工和带队的几个军官,面对冲向自己的民团也全傻了,尤其是临时工们,本能的掉头就开始逃跑。而且很快湖州的青壮们也加入,老百姓不懂这些,但茅坤这个本地老祖宗级别的人物,的确是倒在那里生死不明,他们在后面又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地方上就是这些士绅说了算,他们说把外人赶出去,那肯定是要把外人赶出去的。 然后整个湖州城的青壮就这样动员起来驱逐省军。 码头上那些常捷军看傻了。 “出了何事?” 一个充当幕僚的杭州士子抓住跑过去的青壮问道。 “宋军门害死茅太公,沈老爷要抓了去告御状!” 青壮说道。 他说完紧接着挣脱。 “快走啊,沈老爷发话了,把省军赶出城。” 他亢奋的喊着。 “呃,什么乱七八糟?” 那士子直接傻眼了。 现在的他的确很凌乱,这他玛什么乱七八糟? “不对,他们想投敌,他们想把省军赶出城,然后向杨丰献城投降!” 他身旁一个机灵的突然惊叫道。 “快,湖州人造反了,快去营救宋军门!” 之前那个士子也清醒过来,拔出短枪对着那些常捷军士兵喊道。 正文 第二二九章 江南士绅喜迎王师 仁王山下。 杨丰颇有些茫然的看着湖州城。 两公里的距离而已,别说是枪声了,就是城市上空的硝烟他都能看见。 很明显这座城市里面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 “大帅,有人出城了!” 冯杰喊道。 他们的骑兵在这里用处其实不大。 这里是标准的江南水乡,虽然距离只有两公里,但却是无数的水道阻隔,而且还有西苕溪横亘,骑兵是肯定跑不起来的,而且总共也就两千骑兵,就算强攻也不可能打开湖州城,不过好在本来也没准备用他们,要知道这时候杨大帅周围足有十几万大军…… 常州倒戈的官军。 金坛,溧阳,宜兴等地跟随而来的民兵。 牛头山煤矿区的矿工。 他就像李自成的进军般,一路之上滚雪球般壮大,吸纳所有渴望过上好日子的人们。 男人,女人,矿工,农民,官军士兵,山里的棚户,奴隶,贱民…… 这个贱民和奴隶不一样,浙江存在大量贱民阶层,堕户,丐户,怯邻户,都是一个意思,有点类似倭国的秽多,来源比较复杂,各种说法都有,最远都到春秋战国了,不过总的来说主要是南宋时候开始遗留下来。朱元璋设立户籍制度时候改成丐户并禁止称呼其为堕民,主要从事各种被视为低贱的职业,不入士农工商,理论上连奴籍都不如。 奴籍可以种主人的田,他们连种田的资格都没有啊! 一听可以分田还不都跟疯了一样? 总之现在的杨大帅俨然流寇,不仅仅是步行跟随的,各种各样破破烂烂的小船也都堵塞了西苕溪。 而一艘不知道怎么从城里出来的小船,就这样在拥堵的西苕溪上,在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中,一点点艰难向前,好在看到这一幕的杨大帅,立刻派出骑兵在岸上驱赶那些小破船们让开,让它终于靠上了河岸。上面一个穿青衫的士子,战战兢兢的走过人群来到杨丰的马车前,然后就像看见亲人般,一下子哭嚎着扑倒,搞得杨大帅一时间很茫然…… “你是何人,为何如此?” 杨丰喝道。 “开原伯,快救救湖州百姓吧!” 后者号哭着。 “呃,发生了什么事情?” “学生湖州生员茅国缙,家父前河南按察司副使讳坤,因欲率湖州百姓迎接王师,被伪浙江巡抚宋应昌所害,如今宋应昌正在城内大肆搜捕,欲将城内忠义一网打尽,学生九死一生方才逃出。 求开原伯为学生及湖州百姓做主啊!” “吔,你爹不是常捷军统帅吗?” “回开原伯,家父只是幕僚,常捷军由刘元霖统帅,之前家父不知道内情,被这些逆党哄骗,但与王师交战后,已经幡然醒悟,开原伯才是忠臣,陛下必然是真的,那些逆党跟着弘光诬陷开原伯,实在罪该万死。故此回来后立刻向湖州百姓解释,湖州百姓皆幡然醒悟,都准备迎接王师,只是伪浙江巡抚宋应昌突然带兵赶到。 家父还想劝说他,结果被他所害。” 茅元仪他爹哭着说道。 “简直丧心病狂,兄弟们,立刻攻城!” 杨丰勃然大怒,毫不犹豫地喝道。 “进攻!” “进攻!” …… 混乱的喊声就这样响起。 然后那遮蔽了西苕溪的破破烂烂船只开始如同垃圾带般移动,转眼间一条事实上的浮桥组成,这边同样仿佛垃圾带一样的刁民蜂拥而过,抬着各种各样临时制作的梯子,迅速开始向城墙上攀爬。 城墙上其实已经布防…… 寥寥无几的布防。 实际上这时候城内都完全乱套了,宋应昌带来的省军,常捷军,士绅的民团和自发组织起来的青壮,全都在城内混乱的菜鸡互啄,几个清醒的杭州士子带着常捷军登城防守,里面湖州士子带着民团抢夺城门。大家都是战斗力悲剧,只能是菜鸡互啄,一方火力强大还有支勉强的正规军,一方熟悉地形,而且有兵力上的绝对优势。 乱战呗! 不得不说湖州士绅为了能投降,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呃,这样说有些诡异。 湖州士绅为了迎接杨大帅前来分田地,与帮助他们保卫田地的省军血战到底。 也难怪杨大帅很茫然。 但湖州士绅也没办法,投降杨丰只是失去田地,但和省军一起死守,那失去的就是田地,家产,甚至还有性命了,要是这场仗在别的地方打,他们绝对和浙江士绅一起并肩作战,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但现在要在湖州打,那么他们是绝对不会奉陪的。 还是投降最好了。 紧接着那些蜂拥而上的刁民们,在城墙上寥寥无几的反抗中,就像指环王里淹没大象的亡灵军团般,转眼间淹没了湖州城墙,然后很快城门打开,外面还在等待的也蜂拥而入。杨大帅甚至没有亲自动手,只是在后面由骑兵护卫,在茅国缙引导下昂然进入湖州,然后骑兵迅速分开,在扫荡残敌的同时,确保城内的秩序…… 这里没有正牌女民兵。 那些维持秩序的女民兵都是镇江公社的。 但这里没有镇江公社的民兵,所谓民兵都是在杨丰进军过程中,自发跟着的沿途青壮们。 接下来的战斗其实也不能称为战斗。 他进城的时候,城内的省军和常捷军就已经向东溃败,所以杨丰到达府衙时候已经可以看到箪食壶浆的欢迎了…… “忠义啊!” 杨丰看着面前的茅坤。 不过茅太公这时候已经真死了。 他之前的确是讹诈,就给湖州士绅一个动手的借口,以此来调动起地方百姓的斗志。 毕竟他都快九十了。 宋应昌这狗官居然害死他这种老人,地方百姓很容易同仇敌忾。 但问题是混乱中也没人注意,不知道谁踩了他几脚,一个快九十的老头,这段时间又累得筋疲力尽,再被踩几脚不死也得死了,不过宋应昌也没逃出,他同样在混乱中被踩伤,现在也被抓到了杨丰面前。 “把茅太公好好安葬,我会给陛下上奏封赠。” 杨丰说道。 茅国缙和茅维赶紧抬走他们的爹。 那些士绅们眼巴巴看着杨丰…… “行了,既然是光荣反正,那就既往不咎了,一切依照宜兴例。” 杨丰挥手说道。 那些士绅们立刻激动地拜谢,然后同样快快乐乐地抬着死尸走了。 他们也有不少在混乱中死伤的。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鼻青脸肿的宋应昌,后者很失落地坐在地上,茫然的看着周围一切…… “宋巡抚,感觉如何?” 杨丰笑着说道。 “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宋应昌黯然说道。 “我不会杀你的,好歹你也是那些戚家军尊敬的,哪怕为了照顾他们的面子我也不会杀你,甚至我还会放了你。” 杨丰说道。 他不可能杀宋应昌。 就是这个人把戚家军带到朝鲜的,而且他在朝鲜时候,戚家军的军饷也是得到保证的,就是他因为和石星在朝鲜战和问题上闹翻,被迫辞职回乡,戚家军才开始沦为弃子,王保敢屠杀戚家军就是因为他走了,戚家军在朝廷失去了可以说最主要的依靠。 哪怕为了照顾自己部下这些核心军官们的感情也不能杀他。 宋应昌意外的看着他。 “不过我想问阁下一个问题,你们觉得自己有能力抵抗吗? 看看这湖州,信不信我再向前,所有城市都会这样?清醒点吧,你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连自己内部都不可能团结,就这还想跟我对抗?我在向你们进攻时候,上游的董裕在作壁上观,江北的陈荐在作壁上观,他们都想我毁了你们这些城市,然后他们接过纺织业。 福建士绅早就向陛下输诚,甚至他们还得到陛下青睐。 因为和我的分田相比,你们抢他们海上贸易的份额,这才是他们最害怕的。 山东,广东,一南一北,至今向陛下效忠,他们想的只是你们拼死拖住我,而他们在后面继续高枕无忧。 甚至你们浙江内部都各怀鬼胎。 你们凭什么跟我斗?” 杨丰笑着说道。 宋应昌坐在那里悲愤的长叹一声…… “不过其实我根本就没想打湖州。” 杨丰突然笑着说道。 “呃?” 宋应昌愕然看着他。 不过宋应昌终究也是带兵入朝打仗过,军事上的头脑还是足够。 “你又在声东击西?” 他说道。 “对呀,我就是声东击西,我的目标是广德,宁国,太平这些地方,根本就没准备进浙江,来湖州只是为了堵死这个口子,防止你们从背后打扰我,可如今你们居然自己把湖州送到我手中,这我就只能说声却之不恭了,而且既然浙江的大门已经打开,如果不往前的话似乎也不对。” 杨丰笑着说道。 “不,不,不,开原伯,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你只要继续向西,只要您不出湖州,那要什么我们浙江都奉上。” 宋应昌猛然翻身爬起来,一边躬身行礼一边迫不及待的说道。 (昨天村里有个长辈老人去世,去帮忙了,三十一度,我都中暑了。) 正文 第二三零章 来啊,互相出卖啊! “这样啊!” 杨丰饶有兴趣的看着宋应昌…… “但是你们总得给我个理由吧?” 他说道。 “宁国,徽州等地浙江军全部撤退,湖州府原属乌程,归安两县之地,皆为开原伯所有,安吉州,孝丰县归开原伯,但开原伯大军不出湖州,下官亦保证浙江省军不会管这些地方士绅,双方以德清,武康县界为界,此后一切贸易畅通,另外浙江每年奉上五十万两为岁币。” 宋应昌略微一想就立刻说道。 “整数!” 杨丰说道。 “可,一百万就一百万。” 宋应昌很干脆的说道。 一百万而已。 毛毛雨啦! 最近这段时间的浙江沿海几乎完全进入了门户开放状态,吕宋船都已经直接到舟山贸易,这也是他们和李旦集团关系紧张的主要原因,过去李旦集团和广东商人几乎垄断和马尼拉的贸易。西班牙人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必须依靠吕宋这张皮才能获准进入广州和月港,而大明朝廷不知道这些,但李旦和他背后那些控制月港和澳门的地方士绅可是很清楚。 他们必须和李旦合作才能继续这种贸易。 但现在…… 直接到舟山就行啊! 而且不光是舟山,实际上浙江任何一座港口都欢迎他们。 谁不喜欢上门送银子的呢? 甚至继续向北到松江,那里一样敞开怀抱欢迎他们,不过松江更欢迎葡萄牙商人。 毕竟那些传教士都是和葡萄牙人勾结的。 而澳门的葡萄牙人现在也有不少转移到松江,他们正在试图在上海复制一个类似澳门的贸易港,面对长江带来的源源不断物资,他们正惊喜的发现这片新的宝库,所以他们并不是很喜欢与西班牙人分享。 虽然两家共用一个国王,但葡萄牙终究是葡萄牙,实际上他们对哈布斯堡家族也不是很喜欢。 总之他们也在明争暗斗。 但无论怎样,大明的海洋时代就这样因为朝廷统治的半瘫痪,而悄然间拉开了大幕。 外面的商船开始涌入各处港口,大明的商船也在各处港口驶出。 倭国,南洋,甚至遥远的小西洋,士绅们惊喜的发现,一片广袤的世界正在对着他们敞开大门,尤其是在杨丰的威胁下,土地越来越不保险,毕竟他们至今还没打赢过杨丰一次。而工商业,海上贸易,这些却是更光明的,至少杨丰从来没对工商业下手,南京,顺天的工商业都在得到他的扶持,甚至都和李旦这些海商关系密切。 那么…… 留条后路终究不是坏事。 真要是有朝一日,土地保不住了,还能靠工商业。 当然,这也是浙江士绅不愿意拼命的重要原因,毕竟拼命就意味着连这条退路都会失去。 他们都不是傻子。 朱元璋时代他们不是也一样过来了吗? 伴随着海外贸易的繁荣,原本主要通过广州和月港输入的白银,也开始向浙江这些港口进行分流…… 都有钱。 如果能用一百万岁币保平安,浙江士绅才不会管别人死活,要知道他们这样就是把徽州和宁国等地士绅卖了,原本这些地方就靠从徽州北上的浙军在帮助维持对红巾军的封堵。而浙军一撤他们全都得傻眼,徽州还好,至少还有个丛山关顶一下看看能不能顶住,但宁国,广德士绅彻底完蛋,然后带着戚金等部的杨丰会直插董裕的后背。 那时候董裕也只剩下撤退一个选择。 还得必须迅速撤退。 否则杨丰在上游把长江一堵,他们在下游又过不了南京,夹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非崩溃不可。 可以说浙江这样做就是把弘光朝卖了。 可是…… 为什么不呢? 只要能保住浙江,谁管他们上游死活? 他们上游这段时间不也是一样作壁上观,看着杨丰在这边肆虐? “这样多好,其实我这个人也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你们总是对我有些误解,觉得我就是来抄家灭门的,我承认我的确比较喜欢这种方式,但铁拳不打笑脸人,你们要是老老实实懂事,我就是想灭门不是也不好下手?你也回去转告浙江那些士绅,我要打你们时候,你们最好是趴下等着,如果你们都这样懂事,我还能不依不饶吗? 不要总是想着抵抗。 你们又抵抗不了。 何必呢?” 杨丰语重心长的说道。 宋应昌笑的也是一脸尴尬,不得不说杨丰之无耻也算让他叹为观止。 不过他也明白了,杨丰自始至终都没提他们承认不承认万历,也就是说杨丰对皇帝陛下也就是当个日用品。 没什么感情可言。 紧接着他就被杨丰释放,包括那些俘虏的常捷军和宋应昌带来的临时工,也都教育一下之后释放,不过在经过了教育之后,其中有一千多选择留下,在宋应昌被逼着明确承诺,不会为难任何加入红巾军的浙江人之后,又有一千多选择了留下,最终杨丰手中多出了三千浙军。 其中近两千是熟练的火枪兵。 另外那些在常州投降的士兵中也有大量火枪手,还有倒戈的常胜军。 于是京营的第七镇也诞生,而第六镇已经诞生,就是冯山所部,他们以原本第五镇两个协为基础,在民兵中征召部分补充兵,共同组成第六镇。 而第七镇统制就由杨丰自己兼职了。 他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坐镇湖州,迅速放出部下接管南浔和乌镇,琏市,此外还有安吉州和孝丰,这些地方虽然有士绅反抗,但规模都不大,毕竟湖州士绅已经做出了表率。而这些地方也不是全靠土地,南浔,乌镇这些都丝绸业,安吉和孝丰士绅倒是想抵抗,但没有帮助他们的,最终也只能委委屈屈的接受了他们必然的命运。 被放回的宋应昌迅速在杭州和浙江士绅达成共识,后者接受他对杨丰的一切承诺。 都是明白人。 他们不会做蠢事的。 而且为了不至于搞的太难看,还煞有介事的准备死守德兴,连宁波的水师都进了杭州,准备到时候决一死战,另外也是为了防止杨丰食言,毕竟杨丰都进了浙江的大门,总之他们也在全力抵御。 此举搞得宁国等地士绅全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所以他们全都继续作壁上观,甚至以武力阻挡还不知道真相的浙军出击,据说双方还发生冲突,但宁国等地士绅没有因此退缩,继续强行阻止浙军,继续坐视杨丰进攻浙江,用尽一切手段避免引起杨丰注意,甚至宁国士绅都开始贿赂戚金等人了。 既然如此浙江士绅也就放下了最后一点羞耻感。 但是…… 苏州士绅却傻眼了。 杨丰又不是非得向杭州进攻,掉头北上苏州也行啊! 话说苏州现在连军队都没有,常胜军倒是逃回不到五千残兵败将,可是紧接着又去无锡了。 现在苏州根本没有军队防守。 所以在南浔向杨丰投降之后,苏州士绅们也拿出了他们的应对之策…… “申阁老,杨某未能远迎,还请阁老不要见怪,听闻阁老不肯屈从逆党,甚至以死明志,我还以为您已经遇害了!” 杨丰笑着对一叶扁舟而来的申时行说道。 申阁老微微一笑…… “惭愧,都是家中老奴坏了老朽殉节,以至于如今愧对陛下!” 他面不改色的说道。 “这个老奴真是太可恨了,他怎么能在那时候割断绳子呢?不过我听说令公子似乎跟着伪君啊!” 杨丰说道。 “那孽畜已经被老朽逐出家门,与老朽再无任何瓜葛,申家再无这种不忠不孝的东西,倒是犬子在京城来信,盛赞顺天府在开原伯治下太平盛世,说我大明有开原伯,真乃天赐之福。” 申时行这是提醒他,你别光盯着我二儿子,我大儿子可在京城为官。 我脚踩两只船的。 “哈哈,元渚兄谬赞了!” 杨丰谦虚道。 然后一个老狐狸和一个小狐狸就那么相视一笑。 “开原伯,老朽此来也是代桑梓求个情。” 申时行拱手说道。 杨丰很坦然的一伸手…… “一百万如何?” 申时行笑着说道。 像他这种智商的还能不懂这个意思? “可!” 杨丰爽快地说道。 “开原伯果然是爽快人,苏松百姓也是被哄骗,要说起这忠心,这天下没有比苏松百姓对大明更忠心的了,苏州可是大明赋税第一的,这次就是听闻陛下出事,慌了手脚,才被那些逆贼哄骗。不过要说就此相信开原伯,这个也很难,毕竟事关重大,老朽也算是苏松百姓素来信赖,此番去南京,见了陛下,回来向百姓解释一番自然就拨云见日了。 不过为了避免战火,还请开原伯这些日子稍待。” 申时行说道。 先给钱,后谈条件,申阁老也是敞亮人。 “懂,懂,您老就放心去吧,这里有我盯着,不会出事的。” 杨丰说道。 “开原伯果然深明大义!” 申时行一脸肃然地向他深施一礼说道。 就是嘛! 浙江士绅懂的,难道苏松士绅不懂? 不就是卖队友嘛! 谁还不会是怎么着? 正文 第二三一章 挺着死,大家成仁 申阁老怀着他对皇帝陛下的忠诚,继续一叶扁舟奔向南京,而他身后的苏松士绅也和浙江士绅一样,悄悄将几艘装满银子的船驶入湖州…… 岁币嘛! 老传统了。 当年能给辽金,如今当然也能给杨丰。 左右能换取一时的平安就行,虽然苏松士绅制定了雄心勃勃的军事计划,甚至都已经跑到果阿雇佣夷丁了,但问题是这都需要时间,果阿过来的船至少明年初夏才能到达。 而现在他们无论如何,也要让杨丰停下。 所以当杨丰告诉他们,一百万只是苏州的岁币之后,他们又没有丝毫不满的再送一百万算松江府的份额,最终用两百万完成对杨丰的阻击,说到底银弹也还是很有威力的。 不过这都是秘密进行的,表面上苏州也已经全面备战。 战略位置最重要的平望甚至开始修要塞,而且为了抵御杨丰的攻城炮,平望要塞的城墙厚度将大幅增加。 另外为了便于形成交叉火力,在城墙四角发展出炮台…… 好吧,他们其实是在修筑一座初级版棱堡。 之所以说初级版,是因为这时候他们也接触不到正版星堡,那东西是荷兰人发展起来的。 他们那里的传教士都是意大利来的。 虽然棱堡的确是意大利发明,但意大利的棱堡雏形就是圆台,这个甚至把徐光启都带沟里,后来他在万历四十七年上书在京城修筑万年台,也就是在京城的城墙上修筑附属炮台时候,也是要修筑圆台。而苏松士绅在平望修筑的这座,很明显也是那些传教士在帮忙,而他们能拿出的也是圆台,总之面对已经到了门口的杨丰,苏松士绅真的全力以赴了。 同样浙江士绅也在全力以赴…… 他们当然明白,岁币这东西只能买暂时的平安,交岁币的前提是,得有交岁币的资格啊。 没有岳飞差点怼进河北,完颜构想称臣人家也不答应啊! 所以他们也修要塞。 为了避免那些城市的士绅再次投降,所以他们在德清以北,嘉兴以西分别修筑两座要塞。 这样士绅们就可以在炮弹落在自己头顶前,有足够时间决定是否投降。 总之一边是杨丰在湖州亲自主持之前占领的各地土改,一边是苏松和浙江士绅在竭尽全力备战,而后面各地士绅继续吃瓜,并快快乐乐享受着终于有人给自己顶雷的快乐。尽管熊廷弼等有识之士认为,如果继续坐视杨丰拿下苏松或者浙江,那时候就很难再对付他,这种时候应该全力以赴,齐心协力,而不是仅仅因为苟且偷安而坐视。 但是…… 呸! 苟且偷安有什么不好的? 难道你熊廷弼能打过杨丰不成? 既然不能保证打过杨丰,那就老老实实训练你的省军,再说难道你以为把杨丰吸引过来,然后苏松和浙江士绅就感激不尽,然后跟你齐心协力了? 呸! 他们一样会作壁上观。 都是明白人! 都是士绅,谁还不知道谁啊,都不会做蠢事的。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一个月。 初冬。 广德州。 京营第七镇侦查营士兵沈泰推着煤车走进瓮城。 “刘二爷,我四叔公家要的炭。” 他对门前检查的军官喊道。 好吧,他是本地人。 广德已经是最前沿了。 实际上四安镇都是民兵区,基本上可以说出城门就是红巾军,在城墙上都能看到远处的红旗。 而这里同样也是重兵云集。 毕竟宁国等地士绅也不傻,杨丰占领湖州后可以南下浙江,可以北上苏州,但同样也可以西进啊。 只不过西进的油水没有去那两边多而已。 宁国士绅承认自己比起苏松士绅来的确都是些穷鬼,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不会成为目标。 而想让杨丰安心向东,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明白向西成本太高。 所以由宣城籍的前兵部尚书徐元太亲自坐镇,宁国,徽州等地能拼凑的军队全都是在广德,而他本人也被弘光任命为新的总督江南大营,至于原本的总督刘元霖已经神秘失踪了,反正他从常州逃跑后就没再露面,据说在江阴登上一艘去山东的船,然后北上逃回北方…… 当然,只是传言。 但弘光朝的确已经将他解职。 而徐元太因为身份尊崇,所以弘光朝也给他加兵部尚书衔,这样就不是总督而是督师了,以兵部尚书衔督师南直隶,浙江,理论上董裕,陈荐这些都是他的下属,理论上浙江巡抚宋应昌,新任应天巡抚孙继皋也是他下属,但实际上他谁也管不了。不过好在为了保卫桑梓,徽州,宁国,广德三地士绅,再加上部分从南京和常镇等地跑来的流亡士绅,关键还是靠着徽州盐商们,总之他手中还是拼凑了一支三万人的大军。 总兵是沈有容。 宣城人。 准确说是宣州卫籍。 另外就是三万浙军,由杭严兵备道伍袁萃统帅。 总之目前这广德州足有六万大军,牢牢堵住杨妖西蹿之路,但实际上双方关系融洽。 不但坐视杨丰把民兵区改造到了四安,甚至商旅不断,连杨丰需要的粮食都敞开了出售,至于像沈泰这样送炭的很平常,理论上的确是要检查的,防止有携带武器混入城内的,但这种事情就看守门的军官了…… 刘二看了看他,然后很随意的一挥手示意赶紧进去。 “沈举人的侄孙!” 他对身旁坐着的文官说道。 后者端着茶杯淡然的点了点头。 沈泰推着沉重的炭车,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进了广德城,然后直奔他那个四叔公家,很快到了后者的大宅后门,敲了敲门之后,里面有人打开,他推着车子直接进去,一直走到祠堂前,里面早就有人迎出,紧接着抬下那些装满炭的袋子倒出…… 里面全是油纸包裹的短枪。 只不过是不是转轮打火,而是普通的火绳短枪。 这些短枪迅速被装箱,然后送进祠堂里面,打开地面的暗门,把箱子放进去。 而下面的地窖里,赫然堆满了这样的箱子。 “五百支短枪,两万发子弹,五百把破甲剑,终于可以动手了!” 负责这里的第七镇侦查营营长徐文长出一口气说道。 “上面的命令是今晚。” 沈泰说道。 “去,通知各处兄弟,赶紧过来准备领装备,去找你那个四叔公,让他找个理由,如今城内盘查太严,这么多人过来肯定会惹人怀疑。” 徐文说道。 沈泰赶紧走向前院,很快进了一处书房。 他四叔公正在练书法,一看他进门,赶紧放下笔,堆起满脸笑容,看着这个原本平日都不会正眼看的族侄…… “老六来了,快坐,快坐,我这几天正念叨你呢!” 沈举人说道。 “四叔公,你立功的时候到了!” 沈泰接过茶杯说道。 “说,只要能给开原伯办事,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举人说道。 好吧,广德士绅也不傻,湖州士绅懂的他们也懂。 杨丰真要是向西进攻,那宣城士绅就是要在这里和杨丰决战,到时候把广德打烂,打赢他们就保住后面的一切,打不赢就立刻投降,说到底就是牺牲广德士绅,成全他们这些后面的,既然这样广德士绅为什么当傻子,他们才不会做这个牺牲品呢! “今晚动手,但五百人在这里集结,得需要个理由。” 沈泰说道。 “理由?” 沈举人沉吟了一下。 紧接着他手一挥…… “就说你四婆婆死了,今晚要给她准备丧事,我让管家仆人去带他们,就说是雇了过来干活的,分多路过来,又没人数到底多少。” 他说道。 “这样倒是委屈四婆婆了!” 沈泰说道。 “都是给开原伯做事,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沈举人说道。 再委屈还能比现在更委屈? 为了把这个分自己田地的恶魔迎来,他都已经竭尽所能了。 现在一想…… 他都觉得自己下贱啊! “四叔公深明大义啊!” 沈泰感慨着。 沈举人一脸大义凛然。 而就在此时,距离他们一里外的州学,目前的浙军统帅武袁萃驻地,一个身穿青衫的士子正走进内堂,迎上前的伍袁萃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而他则掏出一封信递上,伍袁萃打开信看着上面的内容,然后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何至于此啊!” 他颓然的坐在后面的椅子上。 “宁方公,为了桑梓也只能如此了。” 那士子说道。 “如此,某当遗臭万年!” 伍袁萃哀叹着。 “宁方公,苏松浙江千万百姓,会铭记您的功绩,今晚他们就会动手,浙军从南门出城,他们会留出道路,你们直接去苦岭关,然后去安吉,再从安吉前往德清,切记万万不可与其交战。一定告诫部下,混乱中难免和他们遭遇,就算他们有人骂,甚至打,也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就是要向咱们开枪,那也要挺着死,大家成仁,断不能开一枪还击。” 那士子说道。 那嘴脸颇有张小瘤子的风采。 正文 第二三二章 这大明迟早要完 夜。 微雪。 广德瞻紫门。 总兵沈有容皱着眉头巡视在城墙上。 他是武举出身,而且这时候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员老将了,在蓟镇,辽东,朝鲜都打过仗。 甚至跟着李成梁出塞作战。 之前他也是跟着宋应昌去朝鲜的,宋应昌辞官后他也跟着回乡,然后又遇上这场战争,被徐元太起用为总兵,至于他本人对这场战争的根源问题倒是没什么太多想法,他是宣城本地人,家族也是士绅中的一员,他的立场肯定不可能超越这个身份。 前面一个青袍官正在看着城外几乎一片漆黑的大地。 “刺史公。” 沈有容拱手说道。 后者赶紧还礼。 这是广德知州段猷显,河南人,不过对于城防非常积极,至于其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河南可至今效忠南京的皇帝陛下。 只不过按照南京的皇帝陛下南下前的安排,北方各省都听京城那位监国的太子殿下的,但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监国是个什么情况,他那里发出的任何旨意都要经过司礼监。而跟杨丰关系密切的阉狗魏忠贤,目前已经完全控制了在京城的内官系统,不得不说九千岁终究是九千岁,手握顺天公社和京营的他,轻松提前晋级大明的头号大太监。 孙暹等人…… 他们又不是傻子,敢不听魏公公的,小心出门被民兵淹死在水沟里。 所以监国的每一道旨意,都是要经过魏公公核准,魏公公不点头,司礼监掌印田义可不敢盖章。 所以北方各地对于京城的命令,也只是选择性的接受。 大家维持一个互相能接受的限度,毕竟魏公公可以调动京营出兵,但各地也都有自己的武力,可打起来终究不好,所以各地还是得给京城一定数额的税收还有粮食,但魏公公狮子大开口,他们也不可能答应。这样其实最苦的就是那些京官了,阁老们当然不怕,但那些御史们,翰林们,都已经快要跑光了,也就是些有金主的还能在京城撑着。 京城人口锐减。 不过这也是好事,少了这些闲人之后,顺天府的粮食倒是实现自给自足了。 而山西,陕西和北直隶共同组成一个集团,以北直隶籍总督李汶为首,三地士绅为他提供银子,让他收买麻贵为核心的西北将门。 然后对抗魏公公的京营。 而河南和山东以邢玠为首,并收买杜松为首的将门,另外把福王养在原本鲁王的王宫里面。 至于鲁王…… 鲁德衡三王都撤藩了。 实际上大明已经可以说四分五裂了。 另外还臣服南京皇帝的广东根本不理任何朝廷,就是关起门来自己快快乐乐的过日子,甚至连类似议会的乡贤会都开始出现,而西南三省则继续扮演所向称臣的角色。他们一边和弘光关系密切,连川盐都开始在湖广销售,一边继续接受京城的命令,至于照办不照办就是另一回事了,但面子上的确维持着,而且还派船运粮到南京支援皇帝陛下…… 虽然因为逆党控制中段长江,所以他们运到南京的不多,但对皇帝陛下的这份心意到了。 当然,逆党的硝都是从他们那里买就不提了。 甚至黔国公沐昌祚都讨逆了。 但他也向万历上奏,云南土司某某作乱,实在无力出滇,等他把那些混账都揍老实了就立刻勤王。 但实际上这个家伙正在云南做土皇帝。 本来这一任黔国公沐昌祚就不是个善男信女,在云南镇压土司,揍缅甸,羞辱文官,总之颇为嚣张跋扈,现在一下子没了任何管束,那简直就像个熊孩子突然遇上父母都出差。在他带领下的云南武将们一个个也跋扈起来,都敢把大炮摆到巡抚衙门外面,而在争夺铜锡等矿产的斗争中,嘴脸之贪婪更是让那些土司们敢怒不敢言。 倒是杨应龙很安静。 这一点很诡异。 由此可见这个家伙其实真正目的,也就是做他的播州王。 而现在他已经是了,无论哪个朝廷都不管他了,他在播州爱干什么干什么,别说是残害那些小土司,他就是自己做身龙袍穿着,然后做个十二旒冕戴着也都没人管。 这样播州反而安静了。 当然,也可以说播州那些小土司们的哭嚎被外界自动屏蔽了。 总之这就是目前的大明。 至于那几个总兵,尤其是李如松就不用说了。 他们已经和唐朝时候的藩镇没什么区别,李如松更是俨然辽东王一般,野猪皮最近被他欺负挺狠,据说多次去他家,每次都摆出一副过去的恭顺,在李成梁面前俨然孝子贤孙。 总之就目前江南这乱局继续下去,这大明迟早要完。 五代十国已经不远了。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段知州慨然长叹。 沈有容一笑,紧接着他转头看着城内。 远处数十名巡逻的士兵正在走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些异样,这些士兵怎么说呢,走的似乎有些太整齐了,真的,步伐整齐,队列笔直,虽然穿的军服和他部下一样,可排着队巡逻的模样,一看就不像他手下那些士兵…… 好吧,这的确让人羞耻。 但事实上沈有容真的一眼就看出这队士兵根本不是他的部下啊! 他真有这样部下得多开心啊! 而他的部下已经是这城里最精锐的了,伍袁萃部下还不如他部下,同样也更不可能是民团,所以这队士兵肯定不是城内任何一部的。 “拦住他们!” 他吼道。 那队士兵为首的一愣,下一刻他手中多出一支短枪,并且以最快速度吹燃火绳。 下面轮值防守这里的是沈有容部下游击,也是武举出身的徽州人赵应时,实际上他还是原本万历二十九年的武状元,虽然这个称呼是崇祯时候的,但他的确是万历二十九年的武举会试第一。 他的反应也是极快。 就在对面那人亮出短枪的瞬间,他也拔出自己的自生火短枪,两个人就像决斗般在不到五丈距离,同时瞄准对方扣动了扳机,然而枪响的是对面那支,他的自生火短枪却没能打响。子弹瞬间撞在他左肩,他猛然向后倒退,而就在同时那人身后的士兵纷纷亮出短枪,瞄准城墙上的沈有容和两旁士兵开火,伴随枪声的密集响起,城墙上的士兵纷纷倒下。 而那个最先开火的,却拔出细长的破甲剑,呐喊着直冲向前。 而赵应时也在同时稳住,用右手拔出佩刀迎战,刀剑相交,但对手倒持的短枪却直接砸向他脑袋。 他急忙后退。 但那人的短枪却脱手飞出,正中他的面门。 还没等他从剧痛中清醒过来,那破甲剑就正中他胸前,好在他的全铁甲是重金购买的钢制渗碳版,而这种破甲剑虽然号称破甲,但也只是对那些普通士兵的锻铁全铁甲而言。它本来就是为这种铠甲设计的,因为目前这种大明版板甲使用越来越普遍,士兵的佩刀已经基本上砍不动了,所以才搞出这种加厚剑脊收窄剑身恍如锥子但却也能劈砍的东西。 而且还有大护手。 但这种东西却无法穿透他的渗碳钢板。 剑尖带着刺耳的声音,从他的全铁甲上划出一道划痕,从他肋下直接过去。 而那人也整个撞上了他,甚至一拳轰在他伤口。 他疼得惨叫一声继续后退。 “杀啊!” …… 喊杀声汹涌而至。 所有那些打出子弹的士兵,全都一手短枪一手破甲剑冲向城门的守军。 后者一片混乱。 英勇的上前迎敌,怯懦的干脆逃跑。 “快,冲下去!” 城墙上沈有容拔刀吼道。 但那些士兵后面的一处坊墙轰然倒下,紧接着里面无数同样一手短枪一手破甲剑的士兵冲出,他们手中的短枪迅速瞄准城墙上,城墙上原本还准备下去增援的守军吓得全都缩回女墙,蹲在那里仿佛一群受惊的鹌鹑,只有沈有容的几十个亲兵涌向马道,但却在瞬间被子弹打倒。 “快起来,他们只有短铳!” 沈有容愤怒的咆哮着。 “敌军,城外有敌军!” 头顶城楼上突然响起了惊恐的喊声。 沈有容愕然回头,看着远处黑色旷野上突然亮起的火光,后者正在如同一片急流般迅速接近。 骑兵。 “快,去调浙军铳队!” 沈有容抓过一名士兵喊道。 他的部下装备远不如浙军,后者的斑鸠铳队火力强大。 后者低着头连滚带爬般向浙军驻守的南门冲去。 而就在此时城内冲出的那些士兵已经打开了主城门,部分甚至沿着马道开始冲上城墙,守军绝大多数都在逃跑,只有少数选择迎战,双方在城墙上展开了混乱的激战。沈有容在几个亲兵护卫下,迅速冲进闸楼,试图放下千斤闸,但还没等他动手,突然间身后一声枪响,他在子弹的撞击中倒在柱子上,然后转回头愕然看着身后…… 后面不远处,段知州正举着一支冒烟的自生火短铳。 “快,京营的兄弟们,快抓住他,他是逆党总兵!” 段知州高喊着。 正文 第二三三章 不忠不义之人皆可杀 南门。 伍袁萃黯然地看着东边。 那里密集的枪声正在传来,喊杀声隐约可辨,虽然隔着远看不见,但仍旧可以想象战斗的激烈。 “伍袁萃,你们这些无耻小人,你们这些懦夫……” 旁边一个被按住的青袍官,正在那里发疯一样挣扎嚎叫着。 而在他身旁的城门处,沈有容所期待的浙军铳队正扛着斑鸠铳,排着队向外走出,而且看得出都很开心,丝毫没有卖队友的羞耻,反而全都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而他们后面的街道上,那些被惊醒的本地人茫然的看着,不过也没有人试图阻拦,只有几个士子在向州衙方向跑去。 估计是去给徐元太报信的。 其实完全不需要,三万大军撤退,徐督师反应再迟钝,这时候也应该已经知道了。 “走吧!” 伍袁萃长叹一声。 然后他坐进轿子被抬着走向城外。 “你们这些无耻小人,懦夫……” 那人还在嚎叫。 “让他闭嘴!” 伍袁萃很烦躁的喝道。 虽然他也觉得有这种嫌疑,但总是吵吵就不好了。 一个士兵立刻走到那人面前,手中斑鸠铳的枪托毫不犹豫地抽在他脸上。 这下子清净了。 伍袁萃坐在轿子里满意地点了点头,仿佛这样他就不算逃跑了,其实也不能说是逃跑,他这分明是为了桑梓,做战略性转进,这些宁国人都太自私,总是想着保全他们自己的地。但这场战争是天下正义人士共同的战争,南直隶,浙江,江西,湖广,多少正义之士,不能光为了宁国这点地方着想,去浙江保护的是浙江和苏松几千万百姓,在这里就才保护他们百十万人,孰轻孰重这个就不用说了。 对,就是这样的。 不是他逃跑,这是战略转进。 是宁国士绅们太自私,一点也没有大局观! 一点奉献精神都没有! 他就这样带着三万浙军,抛弃了还在抵抗中的宣徽军,向东南准备走苦岭关去安吉然后返回。 然而…… 一个骑着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方的。 正在行军中的浙军士兵们赶紧停下,伍袁萃在轿子里惊愕的看着他。 后者骑在马上手中拄着一面大旗,孤零零站在前方一座小桥上,那旗帜在风中猎猎,暗淡的火光映照中,可以看到雪花在他前方飘零,而旗帜上那个由两种常见东西组成的符号,还有他脖子上系着的东西则代表着他的身份。 京营。 或者说红巾军。 实际上这个称号比京营更常用。 京营只是官方行文上用的,民间就是称呼他们红巾军。 红巾军正军,红巾军民兵。 而弘光朝对他们的官方称呼一律为匪军,这样他们就算打死几个民兵,也一样可以宣传为剿灭匪军多少,不过说起来这也是老传统。 “这位大老爷,你们就这么走了吗?” 冯杰笑着说道。 然后在他身后已经有了些积雪的田野上,无数骑兵的身影仿佛鬼魅般影影绰绰。 “这位将军,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伍袁萃赶紧走下轿子,陪着笑脸拱手说道。 “是呀,是说好了你们可以走,可让你们人走又不是武器,难道你们还想扛着斑鸠铳,在我们的地盘通过?那我们多没面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打败了我们才突围的,你们人可以走,但武器铠甲统统留下。” 冯杰笑着说道。 “你们别欺人太甚!” 一个浙军将领愤怒的喝道。 话说他们的确是准备这样掩饰这场逃跑的啊。 什么逃跑,明明是三万浙军在伍兵备指挥下血战突围,一路杀回浙江的。 冯杰手中旗帜晃动,他身后那些影影绰绰的骑兵们动了起来,甚至能够听到混乱的马蹄声…… “混账,怎么说话呢,赶紧都把武器铠甲交出!” 伍袁萃怒斥那个将领。 既然他都这样说了,那些浙军士兵们赶紧扔下手中的斑鸠铳,反正他们也不想扛着这东西走差不多两百里,同样身上的铠甲头盔也全扔了,扔完之后一个个神清气爽的从冯杰身旁走过。那将领也只能愤然解下铠甲,连同身上的武器一起扔在旁边的雪地上,他们就这样开始缴械,然后默默走过桥,很快这些铠甲武器就开始堆积起来。 伍袁萃一直在那里陪着笑脸盯着,并且派出亲信向后面的部下传达缴械的命令。 这些完成后他才走上桥。 然而冯杰却拦住了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向他腰间看了看,伍袁萃恍然大悟般赶紧摘下自己的配枪,很是郑重的双手递给他。 “这位老爷,有缘再会!” 冯杰接过枪满意的说道。 伍袁萃尴尬的一笑,然后拱手向他道别,过桥之后才重新上轿,继续他的战略转进。 而在后面那些源源不断走来的浙军,全都默默扔下铠甲和武器,这些铠甲和武器很快堆积如山,要知道他们可是装备很好,三万浙军至少五千支斑鸠铳,一万多支鸟铳,铠甲也得五千多套全铁甲,剩下最差也是布面甲,将领甚至都是钢制的板甲…… 这个其实就是成本问题,不存在技术难度。 苏钢是真正能做低碳钢的,然后锻打之后再渗碳而已。 而在冯杰后面的田野上,总共才一个营的骑兵继续在黑暗中保持他们的威慑,为了看起来人数更多些,这些骑兵甚至用长矛挑着自己的披风在身旁,这样在黑暗中看起来也是一个人啊! 总共几百个骑兵,要缴械三万敌军…… 他们也很惶恐啊! 而就在此时,杨大帅的战车已经驶入了广德城。 至于城内的战斗实际上也已经结束,徐元太得知浙军逃跑之后,也毫不犹豫地打开西门逃跑,而宣徽军其他各部当然也不会血战到底,大家都逃跑,他们为什么不逃跑?实际上真正交战的,就是沈有容和赵应时,他们在瞻紫门的抵抗算是广德守军唯一的抵抗。 “大帅,这是敌军宣徽总兵沈有容。” 徐文押着受伤的沈有容说道。 后者伤的并不重,他身上也是专门购买的钢制渗碳板甲,短枪的子弹打穿之后已经没有多少威力,只是在他后背打出一个弹孔。 当然,感染就是另一回事了。 “算了,好歹也是在边镇立过功的,押下去救治吧!” 杨丰说道。 沈有容就这样被抬走了。 然后是段知州…… “北方人?” 杨丰问道。 “回开原伯,罪臣河南人。” 段知州堆起满脸谄媚的笑容说道。 “身为陛下之臣,附逆伪君是为不忠,河南百姓皆忠于陛下,而你却附逆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人皆可杀,虽然临阵反正,但为时已晚,赐你个全尸吧,给他根上吊绳!” 杨丰喝道。 “呃?” 段知州瞬间傻眼了。 旁边两名士兵立刻走向他,一边一个拎着胳膊拖起来…… “开原伯,饶命啊,大帅,我为陛下立过功,大帅,我为大帅立过功!” 段知州嚎叫着。 不过他的挣扎终究没用,紧接着就被拖到了街旁歪脖树下,有士兵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绳套,两个士兵架着他,在他的哭嚎中往上一挂,然后手一松,可怜的段知州就这样挂起来。看着他在半空捣着的双腿,两个士兵满意的拍了拍手,仿佛手上沾染了很多污垢,而那些迎击王师的官员士绅们一片惊恐,全都趴在那里哆哆嗦嗦。 杨丰那恐怖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 话说前面街道两旁还摆着桌案,给他准备好了长生牌位,上面赫然写着开原伯福寿永享之类,甚至还有女人花枝招展的在那里,此刻也全都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拿名单来!” 杨丰说道。 旁边沈泰赶紧递上名单。 “这就是你那个四叔公吧?” 杨丰看着第一个名字说道。 “回大帅,正是,此人虽早早投靠,但平日的确恶贯满盈,属下父亲时候田产就是被他以高利贷逼债夺去。” 沈泰说道。 沈举人抱着个开原伯万万年的牌子,在那里傻了一样看着他。 “混账东西,本帅如何敢当此?本帅乃陛下之臣,对陛下忠心耿耿,你这狗东西摆出这个,是想陷害本帅,置本帅于不忠吗?来人,把这狗东西拖到一边就地枪决!” 杨丰指着牌子怒喝道。 沈举人瞬间瘫倒,然后把那牌子一扔,直接就爬向这边…… “大帅,小的为大帅立过功……” 他嚎叫着。 “啊,我倒是忘了这个。” 杨丰说道。 沈举人趴在那里,用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他。 “那就赐你个全尸吧!” 杨丰说道。 然后之前那两个士兵快快乐乐地走过去。 其他那些士绅吓得赶紧清理那些明显过于谄媚的牌位,不过这时候已经晚了,就在沈举人被挂起的同时,那些士兵们也以最快速度收缴这些牌位,对于这种企图陷害杨大帅,置他于不忠的包藏祸心之辈,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为了向皇帝陛下证明自己的忠心,必须采取严厉手段…… “统统就地枪决!” 杨大帅手一挥喝道。 正文 第二三四章 宜将剩勇追穷寇 在那些士绅的哀嚎声中,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蜂拥而上,剩下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该挂树枝的挂树枝,该打靶的打靶。 杨大帅站在他的战车上,伴着哭嚎声欣赏着眼前场面。 他就是故意的。 接下来他的目标是一直向西,然后扫荡宁国府和太平府,完成对这片农业区的彻底改造,并以这块根据地为基础,准备下一轮扩张,这块地盘可是当年朱元璋真正起家的。至于徽州可以暂时等一等,只要兵临丛山关,就可以敲诈扬州那帮盐商了,他们的根基可都在徽州,如果红巾军兵临丛山关,随时可以直下徽州然后抄他们的老家…… 那他们会怎么做呢? 商人嘛! 他们是最懂事的。 话说咱大清兵临扬州时候,他们还试图以三十万收买呢! 只不过咱大清觉得,还是把人杀光了然后自己动手拿银子更划算。 所以杨丰在这片地区就是要进行清洗的,既然要进行清洗,那么官员士绅们总是投降就很让人尴尬了,如果他们总是投降,他是真的很不好下手,铁拳不打笑脸人啊,人家都跪的姿势如此驯顺,还杀人家就真不好看了,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血战到底,誓死不降。 然后杨大帅就可以把他们统统打靶了。 所以在广德就要先摆出一副就是要杀他们的姿态,让他们放弃幻想,真正别无选择的迎战。 至于现在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什么杨大帅嗜杀成性,蛮不讲理? 明明是他们蓄意挑拨皇帝陛下和杨大帅之间关系,只不过杨大帅慧眼如炬一下子看穿他们的目的才勃然大怒,看看这开原伯万万年的牌子,这要是被皇帝知道了,还不得下旨杀杨大帅的全家啊! 用心何其毒也! 这叫离间计,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皇帝杀杨大帅全家的。 对于这样包藏祸心,离间君臣的阴险小人,不杀那简直天理不容! “宜将剩勇追穷寇,走,目标宣城!” 他紧接着喊道。 然后他的战车在初升的朝阳映照下继续向前。 “兄弟们,去城南拿上那些浙军扔下的武器,咱们跟着大帅去把那些反动派统统消灭,以后世世代代过好日子!” 沈泰高喊着。 然后那些本地青壮一片欢腾,紧接着蜂拥向城南,去瓜分那些浙军丢下的铠甲和武器,把自己武装起来,加入到跟随大帅的行列。 到这天中午时候,减慢了速度的杨丰身后,就已经是席卷向前的洪流,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如同滚雪球般增加,可以说沿途所有得到消息的佃户,农奴,山民们全都赶来,无论手中有没有武器,哪怕仅仅是有根棍子,拿着竹枪,也都加入到了大帅麾下。 到傍晚时候就已经可以说十万大军了。 而杨丰带着西征的实际上仅仅一个骑兵旅和两个步兵旅。 杨大帅的进攻,从来不需要带着太多军队,他走到哪里都可以转眼间召集起十万大军。 毕竟无论哪里都是数不尽的穷人。 十万大军。 实际上这只是个大概数字,漫山遍野根本数不清,可能多也可能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数字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傍晚。 麻姑山下。 “这些刁民!” 逃跑中的徐元太悲愤的看着身后。 后面两名骑兵踏上了陷阱,一下子连人带马栽倒在地。 而他们旁边的草丛里,一群刁民正欢呼着冲出,很显然这些陷阱也是他们挖的,而后面几个骑兵举着短枪想回头驱散,但紧接着那些刁民后面就冒出几个弩手来,举着竹片弩瞄准骑兵。 宣湖射虎弩。 这一带可就是这种武器的主产区,猎户们都有,而且都是用毒箭的,明朝又不禁冷兵器,甚至朱元璋还鼓励持有。 这些骑兵赶紧放弃救援。 虽然他们的铠甲肯定不是这东西能射穿,但那毒箭在身上划个口子都有可能致命,而且那两名骑兵也没摔死,他们爬起来之后毫不犹豫地跪倒求饶,其中一个还很懂事的掏出身上银子。 因为杨丰追的实在太紧,实际上这时候西逃的三万宣徽军也已经完全崩溃。 而且他们还在不断遭到沿途这样的刁民攻击。 好吧,不需要真的等杨丰到达。 沿途那些佃户农奴们知道杨大帅亲自西征,而且广德已经被拿下,徐督师大军溃败的消息后,胆大的立刻就自己组织起来开始打落水狗,而宣徽军本来就是附近各地招募的,面对这种情况还打个屁,说不定这些刁民里面还有熟人,该逃跑就逃跑,该投降就投降吧。 混饭吃而已。 难道还真的为那些大老爷们拼命啊! “这些废物!” 马背上的徐督师看着这一幕更加悲愤了。 他虽然年过六十,但依然能骑马,至少逃命时候还是能坚持骑马的。 话说他之前其实也是带兵的,他在四川做巡抚时候曾经指挥过对松潘土司叛乱的围剿,朱文达等人那时候都在他部下,不过那是万历十四年,明军还依然保持着张居正时候的战斗力,各部明军在松潘这种高原依旧保持着进攻能力,甚至都能做到头发眉毛都被冰冻,但依旧可以在高原山区持续追杀土司。 但现在…… 他还能说什么? 赶紧跑吧! 就在这时候,前面出现了大队人马。 徐元太立刻下令停下,跟随他的百余亲兵赶紧停住,而后面那些原本还在窥伺的刁民们,一看这边援军已经到达,也带着他们的战利品,就像一群狩猎完了的斑鬣狗般悄然散去。 很快对面人马停下,里面两顶轿子落地,两个中年士子走出。 “华阳公!” 他们走到徐元太马前齐声拜倒。 “如水,禹金,你二人如何至此?” 徐元太疑惑的问道。 这俩都他晚辈。 一个是宣城麻家的麻溶,万历十一年进士,从北方弃官而归。 一个是宣城头号世家梅家的梅鼎祚。 这两人和他一样,都是目前宣城士绅中的核心人物。 “华阳公,前方战况如何?” 梅鼎祚问道。 “浙军不战而逃,段猷显暗中勾结杨妖率领匪军攻破瞻紫门,沈士弘被段猷显偷袭中弹生死未卜,我军只好暂时撤退。” 徐元太没好气地说道。 “也就是说广德已然陷落?” 麻溶说道。 “然,匪军在后面追的紧,随时可至此,这里不是说话之地,赶紧掉头回宣城准备固守,宣城若有失,则匪军兵临芜湖,那时候董裕的二十万大军就全被堵在长江上,他们必然不会坐视。熊廷弼就在芜湖,只要咱们在宣城坚守一两天大军必然到达解围,杨妖恃勇孤军深入,戚金等部尚且隔着高淳,无法增援他,若能在宣城一战击败杨妖,则江南局势逆转。” 徐元太说道。 他的想法还是很不错的。 杨丰的确已经可以说是孤军深入了。 戚金,茅国器,陈烎三部这时候都在南京以南,组成从南京到石臼湖之间的防线与董裕的号称二十万大军对峙。 但他们和杨丰之间隔着石臼湖,高淳,建平这条线,而这条线都是董裕部下重兵防守的,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打开增援杨丰,孤军深入的杨丰只能用他从湖州带来的人马面对董裕的大军,尤其是最近的芜湖还是熊廷弼练兵处,赶到宣城也就是一天的水路而已。 完全可以在宣城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对杨丰这支孤军进行围歼。 如果能成功,那将是杨丰的第一次惨败,就算弄不死他,至少也是第一次真正的大捷。 然而…… “若败了又如何?” 梅鼎祚笑着说道。 “呃,你们想说什么?” 徐元太怒道。 “华阳公,您知道晚辈想说什么,至今杨丰未曾一败,您又如何能断定打赢?一旦失败则宣城就是浩劫。” 麻溶说道。 “难道尔等束手就缚,等着他来分田地?” 徐元太怒道。 “华阳公,分了田地咱们还有别的,可要是败了,咱们就什么也没有了!” 梅鼎祚说道。 徐元太愕然的看着他们,嘴唇哆嗦着指着他们,但终究没能说出什么,还是颓然的放下了手臂…… “何至于此!” 他用颤抖的声音哀叹着。 紧接着他很有气势的将腰间督师的官印扯下,然后摔在了地上…… “老夫从此隐遁山林,一切任尔等为之!” 他愤然说道。 然后催马就要离开。 梅鼎祚以最快速度挡在他马前。 “你们还想怎样?” 徐元太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喝道。 然后梅鼎祚和麻溶互相看了看,两人突然间一起跪倒在徐元太马前。 “华阳公,为了桑梓,您就牺牲一下吧,若您就此离去,很容易激怒那杨妖行丧心病狂之事,为了确保不给他借口,您就牺牲一下吧,这也是为了咱们宁国府百万百姓,晚辈已经给您准备好了白绫,您走后宁国百姓当以徐氏一门为再生父母,待拨乱反正之日,再为您立庙世代祭祀。” 梅鼎祚趴在那里,双手捧着一条白绫哭着说道。 正文 第二三五章 唉,这是什么世道! 第二天。 “快,都快些!” 骑着马的熊廷弼站在路边,催促着他部下的士兵。 后者也是全铁甲,但不同于常胜军这些以斑鸠铳为主的,这些士兵还是以更轻便的鸟铳为主。 当然,不是普通的鸟铳。 那东西已经被抛弃,谁都明白它的威力之弱。 所以熊廷弼这支湖广省军,或者说定胜军,使用的是改良版鲁密铳,但枪托改成抵肩射击,实际上这时候抵肩射击并不受欢迎,因为这个时代的火枪火门都不够科学,抵肩开火时候很容易被里面喷出的火焰呲眼,而夹在肋下开火就比较安全了。 就是瞄准悲剧。 而斑鸠铳可以抵肩射击,是因为它本来就够大,开火时候就算抵肩,也可以和火门保持足够距离。 所以定胜军这些改良版鲁密铳,也是加长枪管和枪托,算起来实际上长度已经接近了斑鸠铳,就是子弹的重量轻,虽然威力远超鸟铳,但和斑鸠铳不是一个级别,而且也低于京营的苏尔式火绳枪。目前各军的主要武器里面威力最强的是正版斑鸠铳,子弹重达一两半,但这个因为太大已经沦为战车步兵使用,其次浙版斑鸠铳,也就是一两重子弹的,但必须支架发射。 再次就是京营的火铳。 就是叫火铳。 这个比浙版斑鸠铳略短,但子弹是一样的,都是一两重。 所以它能够做到一定程度摆脱支架,但没有真正抛弃,因为略微短一些所以威力也弱一些。 不过仍旧足够了。 没什么铠甲能挡住它的子弹。 实际上目前浙版斑鸠铳也开始减短。 毕竟在威力足够的情况,能减轻重量还是很重要,他们的士兵对自己的武器简直深恶痛绝,战场上一逃跑就先扔斑鸠铳,谁也不想扛着那个跑路,京营火铳已经减到十斤以内,这个重量已经可以被士兵勉强忍受。 再次就是定胜军,赣军常安军,湘军荡寇军等等,他们使用的就是这种加长版的新式鸟铳。 还是以鸟铳为名。 但子弹重量轻,哪怕这时候比原版鲁密铳也增加,弹重也才四钱。 不过优势明显,就是整个的重量才八斤出头,比起那些庞然大物来,不但士兵们喜欢,而且和鸟铳一样完全不需要支架。 至于威力…… 反正可以在百步内轻松击穿普通士兵的全铁甲。 说到底战争促进科技,在战争的驱动下,各方都在努力改良他们的武器,新式火枪,新式火炮,更好的火药配方,统统都在出现,因为思想也开始改变,那些士绅里面重视科技的,也开始在试图通过新发明出头。比如自生火铳就已经越来越受欢迎,虽然给步兵不行,这东西故障率极高而且造价也高,但骑兵还有那些士绅军官自卫却都开始购买。 说到底没有压力时候他们的确风花雪月。 可一旦被逼到走投无路了,他们其实也知道下笔千言不如火枪一杆。 他们只是好日子过惯了。 但真不傻。 不过各军虽然火枪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全部长矛手辅助。 丈八长矛深入人心。 不同的是上游各军还都配有刀牌手。 “飞白老弟,兵强马壮啊!” 熊廷弼身旁一个坐着轿子的士子看着面前跑步向前的定胜军感慨道。 “子马兄且放心,只要熊某这一万五千定胜军进宣城,那杨丰就是千军万马也别想打下,董公大军已经南下,估计最多再有三天,十万大军就能合围杨丰于宣城,说起来这次也是他自取灭亡。 带着不足一万匪军,就敢在咱们二十万大军背后深入,他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吗?” 熊廷弼傲然说道。 “那就好,那就好!” 梅鼎祚的堂弟梅藩祚笑着说道。 只不过他笑得有些诡异,但目前正踌躇满志的熊廷弼并没有注意。 熊廷弼是昨天接到湖州被攻陷的消息,他们在建平也就是郎溪有驻军,只不过接到消息时候已经下午,然后他一边向太平府的董裕报告,一边迅速命令他的定胜军在芜湖登船立刻启程。他也很清楚,这是全歼杨丰的好机会,一万人马孤军深入,这边集结十万大军,趁着他打宣城时候完成合围,到时候无论能不能杀死杨丰,都足以打出一场开战来最辉煌的大捷。 所以还没到傍晚时候,他的这一万五千大军就已经从芜湖驶出,然后整整一夜都没停下,今天上午到达文昌的码头,梅藩祚在码头迎接,并且带着他前往宣城。 宣城梅氏的聚居地就是南边的和洲。 不过到宣城还得几十里,而且这一段是丘陵地区。 “老爷,老爷!” 这时候前面一个骑马的人,迎着他们跑了过来。 到他们跟前后,紧接着下马给他们行礼。 “梅义,贼军到何处了!” 梅藩祚喝道。 “回老爷,贼军昨日在洪林追上了徐督师,徐督师率部血战不敌殉国,不过贼军也颇有损失,故此在洪林等待,目前还不知道是否启程,倒是颇有些刁民盗匪趁机作乱,知府老爷请大军火速赶去镇压。” 梅义说道。 “快,再快些!” 熊廷弼立刻对着部下喝道。 同时他掉转马头,挥动马鞭催促着。 那梅义却趁机向梅藩祚使了个眼色,后者不动声色的看着熊廷弼背影。 “飞白老弟,我到后面催催!” 他说道。 “有劳子马兄!” 熊廷弼头也不回的说道。 梅藩祚的轿子立刻掉头转向后面,那梅义朝轿夫一挥手,示意他们加快速度。 丝毫不知道这些的熊廷弼,继续在前面挥动马鞭,很快就到了最前面,那些士兵跟着他,默默的跑步向前,这些其实都是山民,湖广有的是山民,这是最好的兵源,他们在这样的地形堪称如履平地。 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上了一处高坡。 这里旁边就是一座山峰,两旁都是密林,而再向前虽然地形起伏,但却都比这里矮的多,所以远处的宣城已经勉强可见……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熊廷弼踌躇满志的吟诗。 他以解元身份,弃文从武指挥大军,此刻也的确充满豪情壮志。 “砰!” 下一刻枪声蓦然响起。 他目瞪口呆的转头向旁边的山林。 就在同时林木的绿色中,密密麻麻的无数火光喷射,硝烟恍如雾霭般转眼弥漫了绿色。 密集的子弹呼啸中,他身旁那些士兵们成片的倒下。 紧接着他前面的马头鲜血迸射,这匹陪伴他多年的宝马悲鸣着栽倒,他也随即被抛落,不过也幸亏落地,因为紧接着一枚子弹就在他头顶掠过,然后打的旁边一名士兵鲜血迸射…… “反击,反击……” 被压在马下的他拔出刀愤怒的咆哮着。 几乎同时那绿色中喊杀声响起,无数的士兵端着带三棱锥的火铳冲出,直冲向他那些已经死伤过半的部下,好在那些山民出身的士兵们,也都是生性彪悍的的,没有因此逃散,反而冲上去迎战。几个逃过一劫的亲兵,迅速把熊廷弼从死马下面拉起来,然后保护在中间,趁着那些士兵在混战,护住着他准备向后面山下逃跑。 他们遭遇伏击的只是前锋,一万五千大军在这样的道路上得排超过十里的长龙呢。 但就在这时候,后面山下的一处密林中,大批骑兵也在汹涌而出,在定胜军正经过的河滩上,向着排成一条长龙的定胜军发起了凶猛的冲锋,转眼间就将这一万五千大军从中间切断。 与此同时更多敌军从山林涌出。 前面至少三千人的一段,完全被切割出来,并且在敌军子弹中被打乱。 很显然他中了埋伏。 但梅藩祚的家奴明明告诉他,杨丰的大军还在洪林,那里距离这里还有五六十里呢。 “梅子马,梅子马何在!” 熊廷弼在混乱中咆哮着。 梅子马…… 梅藩祚这时候正在后面一处山头欣赏战场呢! “飞白啊,别怨我,我也没办法,你们在宣城打起来,我梅家的一切就都毁了,你们要是死守芜湖,我就不会这样做了,你们为何非要在宣城抵抗?唉,这是什么世道,好人怎么这么难做。” 他感慨着。 “老爷,就怕这些溃兵会骚扰地方。” 梅义在后面提醒他。 这种伏击只是击溃了前锋,但后面一万多大军还在排队,红巾军打的快些还好,万一红巾军打的慢了,那这些定胜军可不是善茬,他们肯定会在地方上搞洗劫的。之前有熊廷弼在管着,他们的确可以做到纪律严明,但现在万一熊廷弼真死了,这些士兵没有了管束,别说是抢掠了,就是烧杀抢掠也是可能的,而如果熊廷弼不死…… 呸,他不死那梅家就倒霉了。 不杀梅家全家算他真的善良。 “快,赶紧回去召集乡勇,开原伯大军到了,咱们也该杀几个逆党献给开原伯了!” 梅藩祚瞬间清醒过来,赶紧转身说道。 正文 第二三六章 都笑啊,为什么不笑? 第二天。 “哈哈哈哈……” 杨大帅站在青弋江畔笑得很夸张。 当然,他并没有把熊廷弼抓住,后者已经逃往芜湖。 伏击只是重创了定胜军的前锋,但因为那些山民出身的士兵都很勇猛,不但没有立刻崩溃,反而迅速组织起来反击,而且他们对山林的熟悉程度也超过红巾军,最终伏击圈内三千定胜军,有超过一半护卫着熊廷弼钻山林突围,并和他们被堵在后面的主力会和。 而且红巾军也在这场战斗中伤亡超过了五百。 这支军队的确颇有战斗力。 但被气疯了的熊廷弼撤回文昌后,没有立即登船撤回芜湖,而是先去梅家找梅藩祚算账。 后者正好也在组织乡勇,准备等他们撤退时候捞点功劳。 结果被熊廷弼带着那些愤怒的定胜军一顿暴打,乌合之众的乡勇们直接一哄而散。 可怜的梅藩祚被活捉并斩首,梅家直接被那些定胜军洗劫一空,还有不少没来得及逃走的族人被杀,连村子都被一把火烧了。 这时候梅鼎祚正在他家的废墟上哭呢! “大帅,大帅兵威所向,逆党无不望风而逃,平定江南指日可待,的确值得开怀。” 旁边麻溶陪着笑脸说道。 “对,对,大帅谈笑间逆党灰飞烟灭。” …… 那些士绅齐声吹捧。 话说麻溶和梅鼎祚带着他们的委托,半路拦住徐元太,逼着徐督师上吊,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现在有了这个光荣反正的身份,杨丰是肯定不可能再好意思杀他们了,损失些田地就损失吧,总比连性命和财产一起损失强,至于梅家这就是个意外而已,纯粹是他们家倒霉。 但这只是他们家,宣城士绅们可都逃过这一劫了。 “那你们怎么不笑啊,都笑啊,为什么不笑?” 杨丰很阴森地说道。 “呃,笑,当然要笑,哈哈……” “哈哈……” …… 然后麻溶和那些士绅们一起陪着杨丰笑。 不过他们笑的还是很自然,主要是心中真的很开心。 而伴着他们笑声的,是不远处梅家那片还在冒烟的废墟中,梅鼎祚和回来的幸存族人的哭声。 “麻公,宣徽军暂时交给你了,带着他们立刻向高淳进攻,与戚金等部南北夹击解决高淳,建平的敌军,然后向太平府,至于宁国府其他各县,若老老实实反正的都既往不咎,等待陛下处置。” 杨丰说道。 “下官尊令!” 麻溶带着激动的心情说道。 杨丰点了点头,随即踏上了前面的运输船。 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孙子比较特殊,他孙子麻三衡是宣城抗清义军首领,刑场上作诗誓存千丈发,笑弃百年头,就是因为这一点,禾塘麻氏这个宣城地方主要世家几乎被咱大清灭族,可以说是本地大族里面在明清之际损失最惨的。 不过他家不是土地为主。 他家是制墨的。 在麻溶和那些士绅如释重负的目光中,杨大帅带着他的大军水陆并进,开始了向芜湖的进攻。 湾沚。 两军再战。 “他居然不是退守芜湖?” 第七镇副总兵吴泽意外的看着列阵的定胜军。 的确,按说这时候熊廷弼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芜湖固守,然后等待董裕的主力赶到对红巾军进行合围。 可他选择在湾沚抵抗就很让人意外了。 更何况他甚至不是固守,而是直接跑出来进行野战。 当然,湾沚就是个小镇,也没有可固守的地方。 “因为他害怕,他害怕自己在芜湖固守的时候,董裕不是合围咱们,而是转进如风,直接从长江上过去逃回上游,把他扔在芜湖当替死鬼,很显然他对自己人的节操还是了解的。” 杨丰笑着说道。 这其实是必然的结果。 董裕的二十万大军真正目的不是保卫南直隶。 南直隶这些士绅的死活对他和背后的湖广,江西,广西三地士绅来说完全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把杨丰封堵在南直隶,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了,可封堵并不一定是在太平府。虽然太平府是最好选择,但如果有危险的话,那么从太平府到湖口之间有的是地方,芜湖一个点,池州一个点,安庆一个点,最后才是湖口,到湖口之前都不算底线。 那么这种很有可能被截断后路的情况下,董裕难道首先想的是决一死战,而不是赶紧跑路? 开什么玩笑? 要是在宣城决战还有可能。 毕竟输了还可以跑。 可在芜湖决战输了就是被切断退路,就那点江面,甚至杨丰都不用打下芜湖就能切断。 无非就是在岸边找个高地架上大炮而已。 “可在这里他一样挡不住董裕逃跑啊!” 吴泽疑惑的说道。 “是啊,可他还天真懵懂的幻想着,自己能在这里用一场浴血奋战,感动别人跟他一样振奋起斗志,如果他能给咱们造成一点损失,就可以让董裕相信他们有能力全歼我们,那样说不定董裕的胆子能大一些。而且退回芜湖固守,他还怕芜湖士绅半夜给咱们开门,在湾沚至少不用担心这种问题,不过他的幻想恐怕终归是幻想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举起望远镜,饶有兴趣的看着熊廷弼的阵型。 “他居然也会三线阵?” 他意外的说道。 熊廷弼的一万三千定胜军也是三线阵。 一线兵力最多,二线兵力较少,二线左右是少量骑兵,后面三线比二线多,左右还是少量骑兵,中军大旗在二线与三线之间,左右是号令的鼓角,一线与二线之间也是号令的鼓角,一线后面还有督战的将领。但他们的阵型不同于红巾军的长矛和火枪分开,而是火枪手在前,长矛和盾牌手在后,很显然是开火后退入阵型。 而且因为是早就准备好的预设战场,他们甚至在阵前插了拒马,前面也撒了铁蒺藜。 至于炮兵在一线最前面。 “回大帅,这是修改了的三才捷阵。” 一名随行的参谋说道。 “殊途同归啊!” 杨丰说道。 的确,无论东西方在作战方式上,最终都会因为火器的使用,走上一条类似的道路。 战斗无非就是拼火力的投射量。 一条线就是发挥火力投射能力的最好方式。 但一条线明显扛不住冲击,一旦被冲开很容易崩溃,那么就多设几条线,而步兵侧翼容易受到骑兵攻击,那就在两翼都加上骑兵,两条线不够就三条,而最重要的火力投射武器自然就是大炮,为了给大炮足够的射界,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放到最前面。 单纯步兵面对骑兵的时候,当然要变成空心方阵。 咱大清都知道这个。 清军战场上也有空心方阵。 但无论什么战术,战场上最终还是要变成士兵意志的较量。 “开始吧!” 杨丰说道。 他身旁旗帜立刻挥动。 最前方一门门野战炮立刻瞄准定胜军发出怒吼。 就在同时对面大炮也喷出火焰。 双方加起来超过五十门大炮,就这样隔着差不多一里路开始对轰,而双方步兵却都在大炮后面,默默忍受着敌人的炮弹,这种纯粹拼炮手技术的战斗,紧接着分出了结果,红巾军的炮手碾压定胜军。不断落在己方阵型中收割士兵生命的炮弹,很快让定胜军的阵型有些不稳,毕竟他们的士兵只是为了银子,哪怕熊廷弼训练有方,也改变不了这个本质。 熊廷弼的中军旗帜立刻挥动。 紧接着二线两翼骑兵出击,他们直冲向红巾军的两翼,也就是骑兵和步兵火枪手混编线列。 红巾军炮兵转向,瞄准定胜军骑兵轰击。 但这只能是干扰。 后者没有使用火枪…… 定胜军骑兵是传统的冷兵器骑兵。 他们端着长矛,就像冲击古斯塔夫阵型的翼骑兵般,向着这些列阵的骑兵发起冲击。 红巾军骑兵中混编的火枪手立刻瞄准。 定胜军骑兵继续向前,距离迅速拉近到了不足十丈。 蓦然间红巾军火枪手全都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瞬间打的定胜军骑兵人仰马翻。 下一刻所有红巾军骑兵全部呐喊着向前。 他们一手短枪一手剑,在定胜军骑兵的混乱中凶猛冲击,在糊脸的距离对着敌人一枪,然后举着骑兵剑直刺向前。 混乱中的定胜军骑兵几乎被打懵了。 但就在他们后续赶来,准备加入战斗时候,那些红巾军骑兵却掉头就跑,直接冲向他们的火枪手后面,而在他们出击的时候就完成了装填的火枪手们,却对着追击他们的定胜军骑兵再次射出雷霆一击。 后者再次人仰马翻。 冲过火枪手的红巾军骑兵完成掉头,再次举着剑和备用短枪,就像上次一样呐喊着冲出…… 古斯塔夫就是这样对付翼骑兵的。 步骑交替,打得翼骑兵很凌乱,而熊廷弼的骑兵应该不会比翼骑兵更强了。 “交给你了!” 杨丰看着溃败的定胜军骑兵,拍了拍吴泽的肩膀说道。 后者立刻行礼接令。 “走!” 杨丰向自己的卫队喊了一声。 紧接着他们离开战场,直冲向西,而在他们远处青弋江的入江支流上,一艘艘运载重炮的运输船正在顺流而下…… 从宣城拆下的城防重炮。 正文 第二三七章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芜湖。 战舰塞江。 其中最大的一艘炮舰甲板上,弘光朝总督上游军务董裕,眼神复杂地看着岸边的古城和即将驶过的弋江口。 那里无数人正在默默看着他们。 甚至还有哭声隐约传来……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 一个带着嘲讽的声音蓦然传来。 “扩庵公,不知王师此去,又要让遗民西望多少载,还是从此一去不回,使遗民泪尽胡尘里?” 那声音说道。 董裕默默转过头看着汤显祖。 汤剧作家也是一身戎装,顶级剧作家如今居然成了将军,也不禁让人叹息世事无常。 不过在这种山河破碎的特殊时候,也只能暂时放下笔了。 天下虽大,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了。 “海若兄何出此言,海若兄有兵有将,不想撤退那就去迎敌,在此阴阳怪气难道就能灭了杨妖?只是江西父老耗尽财力,才养那一万五千常安军,若有折损乃至覆灭,不知海若兄何以对江西父老?” 董裕身旁一个幕僚不满地说道。 “养兵乃杀敌,惧怕折损何为?如今敌在咫尺,二十万大军却不战而逃,诸君就不羞愧?更何况熊飞白尚且与敌军激战,我等弃他而逃岂非不义?” 汤显祖怒道。 好吧,他们真的就是在逃跑。 董裕又不傻,他坐拥十五万号称二十万大军,全靠后面长江补给,每天需要耗费无数物资,只要长江一断不出半月就得全军崩溃,无论杨丰是不是孤军深入他都不敢赌。杨丰的确看似不足一万人孤军深入,但这个妖人就跟驾着妖氛般所过之处刁民若狂,绵羊变豺狼,一万人只是红巾军正军,谁知道他后面跟着多少民兵,更何况就是一万红巾军正军也没输过啊! 他从丹阳一路横扫太湖西岸,还不就是带着一万红巾军正军? 刘元霖十万大军还不是转眼摧枯拉朽? 虽然董裕自认自己的部下不是那些渣渣,但也不能说万无一失,更何况他对面的才是杨丰部下主力啊。 戚金,茅国器,陈烎,邓子龙四个镇六万大军在南京跟他对峙。 江北还有朱文达。 南京城内还有骑兵第一镇。 他能在短时间内全歼杨丰还好说,但凡稍微迟缓一下,就该后面这些合围他了。 不跑路是傻子了! 不但要跑。 而且还要当机立断以最快速度跑路。 万一熊廷弼兵败,杨丰可就直捣芜湖,就芜湖士绅保证赶紧给他开门,然后在芜湖锁断长江。 剩下不用打,等半个月这边就崩溃了。 十五万大军又如何? 那是十五万张嘴,没有饭吃不崩溃才怪呢! “既然如此,海若就带一协前去接应飞白,会和之后西去即可,老朽到池州等待。” 董裕缓缓说道。 抛弃熊廷弼的确有些太丢人。 关键在于熊廷弼部下是湖广省军,他作为江西系的,就这样抛弃人家,很容易被误会为故意的,毕竟这段时间鄂党和赣党斗争也很激烈,如果让汤显祖带着几千人去救援,然后救出是江西省军救了湖广省军,救不出一起覆灭,那是江西省军为救湖广省军同生共死…… 怎么算都是光辉的。 而且汤显祖是邹元标的亲信,他本来就和邹元标不和。 赣党内部也是分派系的,邹元标是清流首领,名气大再加上和弘光的司礼监掌印赵南星的至交,所以才当上首辅,而董裕这些辈分比他高,原本官职也比他高的,却只能在外面吃苦受罪。 本来就很不满。 之前因为朝廷草创,乱糟糟也没人在意。 但现在随着弘光朝局面暂时稳定,这内部的矛盾就开始激烈,毕竟局面稳定意味着权力更有价值,也就更值得去争夺,总之对于董总督来说,给汤显祖几千人,让他去救援熊廷弼绝对是一招妙棋,结果怎样不重要,从汤显祖带兵去救援开始,董总督就已经赢了…… 汤显祖默默地看了他一眼。 “扩庵公,属下尊令!” 他说道。 说完他带着愤慨向旁边江面招手。 他又不傻,当然明白董裕就是让他去送死的,但作为一个还有点良知的,他真不能这样坐视熊廷弼被抛弃。 一艘略微小些的战舰立刻靠过来,紧接着两艘战舰落帆接舷,汤显祖昂然的上了这艘战舰,然后伴随他的命令,这艘战舰上旗帜挥动,后面数十艘运载士兵的战舰立刻跟随它转向弋江口,然后开始停靠码头。紧接着一个协三千常安军跟随他们的统领登岸,沿着大路直奔五十里外的湾沚,部分同行的炮兵则将大炮装上征用的小船,沿着青弋江跟随。 董裕默默看着他们的离去。 然后他乘坐的战舰在北风的推动下驶过弋江口。 而他后面运载十几万大军的无数战舰跟随着同样驶过弋江口,甲板上无数官兵在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远去的汤显祖。 很快他们到达鲁港。 然后转向西。 “扩庵公,前面就是鹊尾了,今晚是否在三山停留?” 那幕僚问道。 这时候他们的速度已经很慢了。 他们是逆流而上,只能依靠风力和船桨,但这又是冬天,侧向的北风很难让逆流而上的战舰跑快了,之前是向南偏西,但转过鲁港之后就是正西,速度立刻就降了下来。而他们前面就是三山巡检司,这时候的长江南岸就是三山一带,而现代三山北边的大片陆地其实是建国后搞的,这时候都只是些沙州,浅滩,冬季枯水期主要航道就只剩下了南岸靠近三山的一条。 而这条主航道从三山开始,向西一直到大通差不多八十公里,被单独称为鹊江。 大通鹊头山为鹊头,三山为鹊尾。 这八十公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从春秋楚吴鹊岸之战,到贾似道逃跑的丁家洲之战,再到湘军与太平军的鹊江拉锯战。 都是这一段。 连渡江战役都在这里有一场战斗。 “不必了,到荻港之前不能停!” 董裕说道。 这是跑路。 不到荻港没有安全可言。 要知道他这十几万大军,在长江上浩浩荡荡排出数十里,这时候队伍的尾巴连博望山都未必能过,他到荻港的时候,估计队尾也就能过芜湖。 “快,传令下去,不到荻港不得停下!” 那幕僚喊道。 他们头顶的令旗立刻发出加速的命令。 几乎堵塞了航道的无数战舰,组成帆樯如林的壮观景象,在浩荡大江上缓缓逆流而上,很快董裕的座舰就已经到达三山。 这里就是一个巡检司,有一个很小的城,小城面对长江,然后一堆小山头左右保护,其中最高的叫三华山,左侧小山头紧邻长江,海拔四五十米,紧贴巡检城,从这里开始进入八十里鹊江,不足一公里宽的江面北边,就是无数沙洲浅滩分隔的错综复杂水道,冬季干枯的芦苇遮挡中恍如一片浩瀚的迷宫。 “那是什么?” 董裕看着那个小山头。 那幕僚瞪大眼睛向那里张望,距离超过一里,他也看不清楚。 “大概是个山神庙一类的。” 他不确定的说道。 “找个熟悉此地的。” 董裕说道。 就在他说这话的瞬间,那里火光一闪,紧接着硝烟升起。 “敌军!” 那幕僚惊叫一声。 下一刻刺耳的呼啸骤然掠过,就在同时他们旁边的战舰上碎木飞溅,一个炮弹打出的缺口赫然出现,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紧接着最近的三山巡检城的城墙上一道道火焰喷射,无数炮弹呼啸着落在他们中间,其中一枚正中他们脚下的战舰,虽然威力不大,但也瞬间在甲板上打出一个缺口,碎木就像霰弹般喷射,董裕惊叫着扑倒在地。 而那个山头上同样硝烟弥漫,更多炮弹呼啸而至。 紧接着三山巡检城上,升起了一面红色的旗帜,上面那个特殊的符号显示着他们的身份…… “董公,杨某恭候多时了,话说熊廷弼还在和我的部下浴血奋战,您这位统帅居然带着十几万大军逃跑,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不地道,可怜熊廷弼还等着您去增援,一起把我围歼的在湾沚。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我自己来找您了,您也是陛下的旧臣,陛下还说颇为想念,让我把您的脑袋带回去,他也好看看您!” 紧接着一个声音隐约传来。 “撤退,撤退,撤回芜湖!” 董裕才没兴趣管他扯淡,总督阁下趴在甲板上惊恐的嚎叫着。 然而就在转头的瞬间,他却一下子愣住了,因为这时候在东边的天空中,大片很明显的黑烟正在升起。 “鲁明江,是鲁明江!” 幕僚惊叫道。 那里是青弋江的入江水道之一鲁明江,青弋江在湾沚上游分出石硊河,然后再汇入小淮水,然后称鲁明江入长江,也就鲁港的名字由来,但这些浓烟又是什么东西…… “火船,他们埋伏了火船,他们要以火船截断咱们的船队!” 幕僚用颤抖的声音解释了董总督的疑惑。 正文 第二三八章 跳下去,快跳下去! 鲁明江口。 “天昏日落黑湫湫,小船要碰大船头。爷爷本是打鱼汉,今日杀敌在江边。坐看老爷要升天。” 本地渔民胡二亢奋的高唱着。 周围立刻一片笑声。 然后在笑声中他拔出旁边的火把,随手抛到了身后的船舱。 在这艘破旧的渔船船舱里堆满了松塔,松针还有干枯的松枝,随着火把的落下瞬间燃烧起来,滚滚浓烟冲天而起,浓烟下方烈焰升腾,他最后一次调正了船头,然后在炮弹的破空声中纵身跃入水中。 “爷爷本是打鱼汉,今日杀敌在江边!” 他周围那些同样撑着小船的渔民们,快乐的高唱着同样的歌曲,然后纷纷拔出脚下的火把,扔进自己的船舱,他们看着烈焰升腾,最后调正船头,这才和胡二一样跳入水中,不过他们并没有游走,而是仗着他们精湛的水性,在水下一边游泳一边不断扶正船头。 而这些带着烈焰的小船前方江面上是密密麻麻的战舰。 这些已经陷入混乱的战舰,正在拼命向着他们开火,炮弹,霰弹,甚至火枪的子弹,在天空中呼啸,不断打在他们身旁,激起一道道水柱,而那些扶着小船的渔民们,却都没有人逃跑,他们就像胡二一样,高唱着他们喜欢的歌谣,继续确保这些燃烧的火船不会偏离航行撞在一起。 不断有火船被炮弹击中。 这些就是最普通的小渔船而已,随便一发炮弹就能让它粉碎,甚至连扶着船头的渔民一起粉碎。 但火船的数量太多了。 此刻整个鲁明江口,数百艘这样的火船,正在入江的水流推动下,势不可挡地撞向江面的舰队。 它们不需要动力。 鲁明江就是汇入长江的。 而冬季长江处于枯水期,骤降的水位在江口形成急剧的落差,湍急的水流直冲江水中心,这些燃烧的火船顺流向前就行,只要它们没有被击沉,就一定会进入前面的舰队当中。而后者拥挤是的数量,也会让大量火船撞上,这种攻击就是拼数量,只要数量足够就是蚁多淹死象,而胡二这些人只是确保它们不会撞在一起,毕竟火船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拥挤在江面也很容易互相撞击,最终形成拥堵。 他们前方的战舰已经在惊慌的掉头,甲板上连步兵都冲出来,举着他们的鸟铳向火船射击。 但一切都是徒劳。 一切挣扎在塞江而下的火船面前都毫无意义。 “天昏日落黑湫湫,小船要碰大船头。爷爷本是打鱼汉,今日杀敌在江边。坐看老爷要升天。” 胡二看着前方战舰上那些惊恐的面孔,继续高唱着他自己编的歌词。 这种桐城歌的曲调都是一样的,都是五句,歌词虽然有固定,但实际上会唱的都可以自由发挥而已。 紧接着他一头扎进水下。 就在他憋着气向远处芦苇荡游去的时候,他的那艘火船一头撞上了前方的那艘战舰,升腾的烈焰瞬间引燃了战舰上的绳索,就在那些士兵惊恐的试图把它推开的时候,燃烧的绳索点燃了船帆。下一刻战舰上所有人全都毫不犹豫的跳入江水,而烈火很快引燃甲板,整个战舰熊熊燃烧起来,当炮位上火药被引燃后就变成了惊天动地的爆炸。 而就在同时顺流直下的数百艘火船,也在迅速汇入长江的主航道,它们以完全靠概率的方式进行攻击,但因为数量太多,包括目标的数量也太多,那些来不及躲避的战舰一艘艘被引燃。 战舰掉头很费力。 尤其是这种自身没有动力的全靠风帆的,就是看着火船撞过来也很难躲开。 毕竟它们本身就得二三十米长。 甚至没有撞上目标的还在长江上顺流而下继续向下游战舰撞去。 后面那些正在混乱掉头的战舰也不断被引燃。 转眼间整个江段烈焰升腾,浓烟滚滚,巨大的爆炸声不断响起,这些战舰燃烧的残骸,又继续顺流而下加剧后面的混乱,原本正在逆流而上的舰队,毫不犹豫的放弃向上,以最快速度靠向岸边避开主航道,混乱中甚至还有不少慌不择路搁浅在浅滩。 搁浅总比被点着强啊。 还有的直接在芜湖进入弋江口靠港。 那里是最安全的,因为青弋江的水流冲击,火船是不会漂到那里的。 “这个妖人。” 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火海,董总督嘴唇哆嗦着说道。 他的战舰已经完成掉头,现在他最好的选择就是也去芜湖,然后各部登岸向三山进攻,不打开三山他是肯定没法继续向前,那里的大炮在等着呢,如果是顺流直下,可以尝试靠速度冒着杨丰的炮火冲过去,但这种逆流就别扯了。 他的船速还没步行快呢! 就这速度想要通过超过两里长的一段封锁区,基本上有多少打沉多少,而且这个季节本来航道就不宽,也不可能避开大炮的射程,向北全是沙洲和芦苇荡分割的一条条浅滩水道,或许有能通过他这些战舰的,但至少他现在不知道。总之无论怎样都只能先去芜湖另外想办法,不过现在去芜湖也不容易,原本他们是在最前面的,现在变成了最后面。 鲁明江口到三山之间是十几里长的江段,一百多艘战舰被切割出来。 他们前方是被点燃的芦苇,燃烧的战舰残骸,没有烧完的火船,仿佛一片火海一般,连傍晚的天空都被浓烟染黑。 而且下游的战舰已经在进入弋江口。 他们得等着。 更重要的是鲁明江上还有火船在等待,鬼知道那妖人到底弄了多少,就冲他那妖法一样的蛊惑能力,恐怕这一带所有刁民都驾船来了。 而这是长江边的水乡,就不缺小船。 所以他们得硬闯。 不过好在那些已经停靠芜湖的,会迅速登陆并向鲁明江进军,然后用大炮和火枪将这些火船驱散。 而总督阁下需要做的只是等待而已。 “扩庵公,既然如此索性跟他决一死战,左右他一支孤军,咱们大军已经到这里,戚金等部就算南下,也至少得两天才能到,更何况咱们还可以在芜湖阻挡他们,然后集中重兵把这妖人围歼在三山。这天下乱局说到底都是他,只要他一死剩下就好说了,那些逆党刁民还不容易,杀个人头滚滚而已,那时候您可就是再造大明的当世郭汾阳了。” 幕僚说道。 “郭汾阳不敢望,老夫也就是求个天下太平。” 董总督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叹息着。 “扩庵公真忠臣也!” 幕僚赶紧拍马屁。 然后下一刻无数惊恐的尖叫声打断了他们的美梦…… “火船,火船,后面还有火船!” “快走,后面有火船!” …… 在这混乱的尖叫声中,他们愕然回头看着上游。 在他们上游江面上,密密麻麻无数小船塞江而下,所有小船上都堆满柴草。 “快,快走!” 董总督惊恐的喊道。 这个就完全用不着他下令了,在看到上游这片密密麻麻的小船后,所有战舰全部开始掉头,好在这时候变成顺流,掉头很容易的,整个这十几里长江段上所有战舰全部掉头南下,但第一艘战舰刚刚进入鲁明江口,鲁明江上那恐怖的黑烟就再次升起,紧接着一艘艘火船冲出。 这艘倒霉的战舰紧接着被撞上迅速燃烧起来。 不过另外一艘却成功通过,然后向着芜湖方向全速逃亡…… “快,别停下,都冲过去,冲过去!” 董总督在后面焦急的嚎叫着。 所有那些被堵在这边的战舰,在十几里长江面上密密麻麻拥挤着,不顾鲁明江口冲出的火船,继续向着下游全速前进,然后一艘艘不断被撞上,但也有更多却成功通过,在熊熊烈火映照下,在不断响起的爆炸声中逃出生天。 然后…… “火船,又有火船!” 崩溃一样嚎叫声响起。 董总督愕然转头,用绝望的目光看着他们即将经过的芦苇荡。 那里沙州间的水道中,无数燃烧的火船蜂拥而出,就像一群火焰的魔怪般顺流斜插而来…… “掉头,掉头……” 幕僚绝望的嚎叫响起。 但一切都毫无意义了,火船和他们的战舰,在同样的水流推动下,就像两条交汇的直线般越来越近,操船的舵手发疯一样调整航向,但顺流直下的战舰想转向同样并不容易,更何况撞击而来的是数十艘火船。它们就像鱼雷般,在这艘战舰上一片绝望的目光中撞了过来,舵手的转向让战舰终于打横,两艘原本必然撞上的火船在旁边漂过。 但后面三艘燃烧的火船,却带着熊熊烈焰撞上了舰尾。 紧接着战舰燃烧起来…… “扩庵公,快跳,跳下去,快跳下去,您看他们都跳下去了!” 在烈焰升腾中,幕僚焦急的催促着。 说完他自己拎着个葫芦,首先纵身跳了下去。 “老爷,赶紧跳!” 两个家奴一边一个,拎起董总督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老朽有负皇恩啊,呃,救命,我不会水……” 董总督的嚎叫紧接着响起。 正文 第二三九章 会砍人吗? 三山。 无数火把照亮入夜的江岸。 江岸上人山人海,数以十万计的民兵挥舞着他们手中的武器,而在前面的江滩上一艘艘小船停靠,船上渔民们拖着一个个俘虏走来。 “快看,抓了个红袍子的大官。” “这里就不缺红袍子!” …… 欢乐的喊声中,胡二得意的走着,在他后面的渔网里裹着一个红袍官,他就像拖着外星人的史密斯一样,拖着行走在江边的沙滩上,而那个红袍官在渔网里面不断哼哼着,还不时吐出点江水,仿佛一只鼓起来的河豚鱼,胸前的锦鸡补子显示着他的二品大员身份…… 好吧,这是董总督。 可怜的董总督没有被淹死在长江,但却遇上了胡二这帮渔民。 实际上也不只是他,这时候那些落水的弘光军多数都被从江里捞出,其中的确并不缺高级官员。 红袍不稀罕,青袍多如狗。 尤其是还有大量士子,他们都是跟着充当幕僚的。 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石鼓书院这些主要书院都有士子团。 他们甚至一定程度上相当于监军,代替他们身后那一个个掌控地方的世家监督前线的官员将领,防止这些家伙贪墨太多银子,那可都是各地士绅带着地方百姓捐献的。当然,主要是地方百姓,但的确是由这些士子负责监督,事实上目前无论监国区,弘光区,还是广东这样已经算自治的地方,书院都正在成为士绅议政的中心。 各大书院山长更是俨然元老院元老般。 岳麓书院山长舒曰敬去承天,弘光皇帝都得请到宫中赐宴,并以弟子之礼相见。 目前的弘光皇帝很有圣主明君风范。 礼贤下士的很。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和他哥哥情况差不多。 只不过他是献媚士绅,而他哥哥是献媚刁民们,但都过的挺屈辱。 然而这次在逃跑队伍最前面的,多半都跟着倒霉,而他们也多半在前面,此刻这些尊贵的官老爷们,文曲星们,世代簪缨的年轻英俊们,都一个个恍如死狗般被那些刁民们拖着。然后在更多刁民们的夹道围观中,一边哼哼着一边被拖行在沙滩和淤泥中,还有刁民在拿着自己的武器戳他们玩,在那些乱七八糟的棍子,刀鞘,甚至长矛柄的戳动中,他们也只能无力的哼哼着。 “狗官,你也有今天!” 一个悍妇突然从人群中冲出,然后拿着个针锥扎在一名青袍屁股上。 后者嗷的惨叫一声。 他应该是被认出的督粮官,之前董裕的大军为了给家乡省钱,在南直隶各地派出官员带着兵在各地征粮。 这也是宣城等地士绅倒戈的原因之一。 一直僵持下去,他们一样是要不断掏钱给董裕打仗的。 而这种征粮当然会民怨沸腾,甚至抗捐抗税都时有发生,对刁民的镇压也一直没断,砍几颗刁民的人头也是很平常的事情,所以这个悍妇认出督粮官然后拿针锥扎人家也就很正常了。 然后就是更多悍妇了,甚至就连一些男人也加入其中。 至于那些维持秩序的红巾军…… 哪有红巾军。 这里就是自发跟随的民兵。 杨大帅就是在宣城带着沿途聚集的青壮南下,他们还带着在广德缴获的野战炮级别火炮,还有宣城用于城防的重炮,作为这一带核心要塞,宁国,徽州两府集中了数十门红夷大炮级别的大炮在宣城。这些直接装船顺流而下,然后在湾沚上游转向这边,并且提前运到了三山架好,同样在本地渔民帮助下发动整个这段长江上的渔民水手准备火船。 至于正牌红巾军正军其实就杨丰的卫队,三百骑兵而已,剩下在这里的二十万大军全是民兵和降兵。 而且都是新民兵。 也就是在杨丰进军过程中跟随而来的原本弘光区百姓。 至于跟随杨丰的那三个协,他们在湾沚和熊廷弼部依然激战中,虽然头一天的野战中他们击败熊廷弼,但后者因为没有发生溃败,所以损失并不大,而且随即退入湾沚巡检城,然后以这座小城为核心继续阻击红巾军。 吴泽所部只能在湾沚和他继续交战。 不得不说这是红巾军开战以来,遭遇的第一支真正能打,而且真心打仗而不是玩寇发财的敌军,熊廷弼的治军才能值得肯定,不过其实根本原因还在于定胜军的士兵和本地语言不通,受红巾军的影响小,虽然肯定也有,但却不足以改变什么。 至于三山这里…… 就是纯粹民兵而已。 董裕在身后那些惨叫声中,不寒而栗的看着后面悍妇们。 “大帅,大帅来了!” “大帅威武!” …… 然后混乱的喊声惊醒了他。 他转头看着那个在万民欢呼中走来的身影…… “董公,这水是不是太凉了?” 杨丰笑着低头说道。 董裕黯然地蜷缩在渔网里面,浑身满是淤泥和水草,甚至还有只死虾粘在身上。 “你们就喜欢鼓吹什么民心所向,如今你看看这周围,没有一个士兵,全都是民,我就带着三百名卫兵,然后整个宁国府,半个太平府,甚至连江北的百姓都跑来跟着我打仗。无论他们是什么身份,农民,渔民,工匠,甚至给人做工的雇工乃至奴仆,贱籍,统统带着他们能找到当武器的东西,撑着他们赖以为生的船只,然后心甘情愿跟着我出生入死。 你们搞火船攻击要用重金招募敢死之士,甚至还不一定有人愿意干。 而我需要的只是一句话。 然后剩下的那些渔民们就把所有该做的做了,他们甚至可以冒着你们的炮弹冲向你们的战舰。 民心? 这就是民心所向。” 杨丰说道。 他真就只是一句话而已。 然后胡二这些芜湖本地渔民就去隐藏鲁明江等待了。 而上游荻港等地渔民就顺流而下了。 至于撞上董总督的那些,其实是江北泥汊河口一带的渔民。 他们得到号召后,那些威望最高的自己组织周围渔民,然后直接驾着自己的渔船堆上柴草赶来。 战争持续到现在,至少这一带百姓对杨大帅已经很清楚了,甚至他们都经常载着货物到南京去贸易,对那里的改变很清楚,而又在官府压榨下早就已经忍无可忍,其实就是在等待杨大帅动手而已。现在既然杨大帅已经动手,那哪还需要大帅操心别的,谁不想过上好日子,给子孙后代争取个好日子,就是拼了命也要帮助杨大帅赶走这些狗官们。 “你们这些刁民,你们都是贼,你们都是贼!” 一个官老爷被扎的崩溃般,瘫在那里嚎叫着。 杨丰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他们不是贼,那些抢走他们血汗的才是贼,刁民?对你们这些官老爷来说他们的确是刁民,但对他们自己来说,他们这是天经地义。砍了他的脑袋,谁敢说你们是贼,就砍了他的脑袋。” 他说道。 那里的民兵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很魁梧的立刻扛着一个很宽的大刀上前。 这其实是铡刀,只不从铡床上拆下来而已,能把这种十几厘米宽的大刀当武器也是很有力量了。 “你们都是贼,你们都是贼……” 那官老爷还在发疯般嚎叫着。 两个民兵左右按住他,另一个解开他头发拽着,那扛着铡刀的民兵将手中这大刀举起,紧接着大吼一声手起刀落,官老爷的人头坠落,鲜血在火把的亮光中喷射,然后死尸栽倒在地上。 “还有谁?” 杨丰说道。 “你们这些贼,早晚天打雷劈……” 勇士果然还是有的。 “砍了他的头!” 杨丰说道。 那民兵拎着滴血的铡刀走过去,紧接着又砍下了这个官老爷的脑袋。 “还有谁?” 杨丰说道。 没有了,全都老实了。 “大帅,小的都是被赵南星哄骗,求大帅饶命啊!” “大帅,都是那赵南星,是他谎称陛下遇害,我等都是被骗了。” …… 然后就变成一片哭嚎声了。 “一代不如一代了,唐朝读书人高喊着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宋朝读书人虽然已经废了,但至少也有岳麓书院学生迎战蒙古骑兵,崖山跟随皇帝蹈海,到我大明居然才刚刚砍了两个脑袋,就已经跪下求饶了,再过几十年是不是投江也要嫌水太凉?” 杨丰鄙视地看着那些跪倒在地上磕头的官老爷和士子们。 紧接着他从杨虎手中接过刀,然后递给了面前的胡二…… “会砍人吗?” 他说道。 胡二毕恭毕敬的接过刀看了看。 “回大帅,小的可以学。” 他说道。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 “砍了总督老爷的脑袋,然后拿着送往南京献给陛下。” 他说道。 “总督老爷,小的是个打鱼,祖祖辈辈都是打鱼的,今日就让小的这打鱼的伺候您这位大老爷上路了。” 胡二看着渔网中的总督老爷说道。 紧接着周围一片哄笑,然后一群跟他熟悉的渔民蜂拥而上,迅速把总督老爷从渔网中拖出来…… (昨天暴雨,冲了稻田的田埂,去修了一上午,直接累瘫了。) 正文 第二四零章 人民公敌 总督阁下的人头,在欢呼声中坠落…… 被一个世代打鱼的渔民砍下。 然后这个渔民高举起来,在周围民兵的簇拥中,仿佛一尊很有纪念意义的雕像。 而此刻在他们周围,是那些趴在地上乞求饶命的官老爷和士子们,仿佛一群扭动的虫子。 当然,杨丰不会杀他们的。 杀他们并不能带来什么好处,相反留着他们可以卖个好价钱。 “把这些都押往南京,抓住他们的民兵到一边登记,给他们的家人送信,想要他们活着回去,就拿粮食来赎吧,交的粮食给抓住他们的人一半,剩下的留作宁国和太平两府修路疏浚河道所用,还有此战伤亡的民兵抚恤,使用的民船补偿也从里面出,不过这个暂时由朝廷垫付。” 杨丰指着剩下的这些说道。 “大帅,还有这些士兵怎么办?” 杨虎指着那些被俘的普通士兵说道。 后者数量众多。 他们全都茫然地坐在江边,密密麻麻看起来得上万,实际上多数都是自己游到岸上的。 “还能怎么办,组织他们去南京一带民兵区参观一下,参观完了一人发二两银子路费回家,他们自己财物都不要动。” 杨丰说道。 当然,这些士兵身上也没什么财物。 就算之前有,也都被那些民兵拿走了,这种时候想找回已经不可能。 但以后肯定还有大规模投降的,那些就真正按照这个规矩了,实际上杨丰卡断这里的目的,就是逼迫被堵住的敌军投降,十几万人当然不能杀了,只能想办法逼他们投降。而且他们也没别的选择了,向这边过去是不可能的,剩下倒是还有个选择,就是从芜湖北上,走裕溪河进巢湖或者直接转西河…… 呃,没有这个选择了。 这是冬季枯水期,他们的战舰进不去。 裕溪河在这个季节,也就是通行些运河漕船级别的,这些长江上的水师战舰也就夏天勉强能进去。 所以杨大帅已经给他们设计好了接下来的道路。 第二天。 芜湖。 能仁寺。 熊廷弼一脸阴沉的和汤显祖共同走入大殿。 这里被临时征用为常安军驻地…… 芜湖很小的。 明朝的芜湖城周长才五里而已,实际上之前连城都没有,这还是万历三年才修筑的,现在一下子挤进来数万大军,整个城市早就已经人满为患了。 而且因为董总督下落不明,这里也没有真正的主帅,几个文官明显压不住局面,几个总兵则各怀鬼胎,他们都是老奸巨猾,很清楚目前处境,所以这种时候重要的是想后路。十几万大军根本没有一个强力的统帅和号令,基本上进城就是凭本事抢,常安军抢了能仁寺驻扎,实际上能仁寺也容纳不了,靠近东门一带全是常安军。 而且这时候北边正在南下的后续也在到达,他们甚至连城都进不了,都在西边沿江十里长街和赭山上驻扎。 熊廷弼得到消息后立刻弃湾沚和汤显祖一起撤回芜湖。 不过他的定胜军也进不了城,里面根本塞不下了,而且芜湖本地士绅明显对他们回来不满,本来这些家伙就准备好投降,现在一堵又投降不了了,搞得他们很恼火,甚至民团已经严阵以待。 更重要的是粮食不足。 其实也有。 但因为局势太混乱,早就没有了合理的调度,所以分配上一片混乱,部分拥挤在城内的士兵甚至两顿没吃饭,以至于都开始出现抢掠。 然后士兵又和本地民团冲突。 芜湖民团可不是善茬,装备精良,要知道这里是主要工业基地。 好吧,这个只有五里周长的小城市,是天下四大米市之一,最大的浆染业中心,钞关,长江上铜交易中心,另外还有钢铁基地…… 虽然它既没有铁矿也没有煤矿,但它的确是钢铁基地,而且这个钢铁基地还是大明钢铁业最特殊的一座基地。 因为它不炼铁。 它炼钢。 真正的低碳钢。 苏钢。 大明最好的钢,每斤价格相当于熟铁的三倍。 铁到芜湖自成钢。 苏钢之名的确来源于苏州,也就是苏州冶炼的钢,但明朝中期之后苏州因为原料供应的限制,那些冶铁业主和工匠,就全跑到芜湖来了,然后利用芜湖承接上下游铁矿石和煤炭等优势,将这里变成苏钢的真正基地,但生产的钢材名称还是苏钢。 苏钢建铁。 大明钢铁业两大标志性产品。 目前弘光系统各军将领身上穿的渗碳钢板甲,转轮打火枪发条,铜铁复合炮管的内膛,最好的刀,这些统统都是芜湖产,所以这里也吸纳无数工人,虽然城内的确就是个五里的圈,但城外十里长街全是士绅控制的工厂。同样这些工厂里也都是组织性极强的工人,苏钢冶炼可是一个系统工序,没有组织性是玩不了钢铁业的,所以只要芜湖士绅愿意,随时可以召集数万青壮。 装备都不缺。 毕竟他们仓库里有的是还没运出的产品。 不过这座城市和扬州一样,实际上也已经基本沦为徽商殖民地,城内主要富商都是徽州人。 “诸位大帅,芜湖就是寻常时候都无隔夜粮,全靠各地贩米过来,一日米船不到一日就得闹饥荒,如今十几万大军涌来,明日就得断粮,诸位大帅还是移师江北为妥。” 本地秀才张四聪说道。 “诸位大帅,这么多兵卒在城中胡闹,百姓怨声载道,若继续下去,一旦激起民变就大事去矣!” 徽商查杰不满的说道。 “正是,如今原本就人心惶惶,城中都开始抢粮了,鄙号伙计都被乱兵抢了。正要纠集众人去讨个说法,连仓库里的火枪都被他们分了,还好鄙人正好过去压了下来!” 一个钢铁业主不无威胁的说道。 …… 一帮本地士绅工厂主正大殿内声讨,而知县,芜湖关大使等一帮地方官坐在那里扮演泥胎。 “尔等想说什么,别忘了我等千里而来是为何人,我等浴血沙场,难道保的不是诸位太平日子?如今形势危急,无论上游下游皆当齐心协力,若我等就此突围西去,难道诸位还能保住家业?如今二十万大军云集芜湖,正是与匪军决战之时,芜湖纵然缺粮难道不能支撑半月,更何况江北各地粮食正在运来,粮食又何足忧?” 熊廷弼怒道。 “熊解元屠梅氏满门之时,可想过齐心协力?” 张四聪鄙视地说道。 “梅氏通敌背叛陛下,其罪当诛。” 熊廷弼怒道。 “是否通敌还不是阁下一句话,不过是欺负死人不能开口,阁下身为解元屠梅氏满门,纵容部下洗劫其家,当时可想过与我南直士绅齐心协力?” 本地秀才戴立大愤然说道。 熊廷弼杀梅藩祚的确很解恨,可也犯了士绅的大忌…… 那是世代簪缨的江南顶级名门,江南士绅里面数得上的家族,不论他们家是不是和杨丰勾结,都不能随随便便杀了,更重要的是,你因为梅藩祚和杨丰勾结杀梅氏满门…… 当然,满门夸张了点。 实际上就杀了十几个,另外烧了人家宅子。 但这种事情性质恶劣,你这意思是以后大家都不准做墙头草吗? 你熊飞白做的也太绝了,大家都是怎么回事难道你还不清楚?梅家勾结杨丰自保,你杀梅家满门,那是不是我们必要时候跟杨丰联系一下,你也要杀我们满门?你是不是就想杀鸡儆猴,告诉士绅们不能做墙头草?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你这种行为简直丧心病狂,居然还想用这种方式吓唬我们? 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杨丰吗? “混账,难道尔等以为熊某刀不利?” 熊廷弼忍无可忍的说道。 现在不震慑住这些混蛋,今晚他们就敢给杨丰开门。 “熊解元,纵然阁下刀利,难道能杀尽芜湖十万青壮?” 张四聪愤然说道。 查杰向外面使了个眼色,数十名民团团丁立刻拔出短枪。 熊廷弼后面跟着的定胜军立刻拔刀…… 几个总兵如李应祥,童元震,吴广等人也站起身,大殿的气氛很凝重,但张四聪等人却丝毫没有屈服的模样,而且外面声音嘈杂,明显有很多人聚集,这是早有准备,铁了心想把他们逼出去。熊廷弼阴沉着脸看着这些混蛋,虽然他这边有绝对优势,就是屠了芜湖都没问题,但问题是城内一旦乱起来,那么杨丰肯定趁机进攻。 这时候红巾军已经追过来了。 但不杀了这些混蛋,今晚他们必然要勾结杨丰,一样会和杨丰里应外合献出芜湖。 无论怎样就很难守住了。 除非先杀光他们,可这都是士绅,他杀梅家已经引起公愤,再杀这些事后无论怎样都可以说名声彻底毁了。 一名小军官突然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来,无视这里剑拔弩张的局势,直接进了大殿行礼…… “报,诸位大帅,匪军派人来了,还带来了董都堂的尸体,不过没有脑袋。” 他说道。 熊廷弼和李应祥等人面面相觑。 “带过来!” 他说道。 正文 第二四一章 止戈息武,天下太平 熊廷弼默默看着眼前的无头死尸。 当然,就算没有头,他也能确认这就是董总督的。 紧接着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站着的年轻人,后者在周围一片虎视眈眈中悠然的欣赏着里面的佛像…… “你倒是不怕死。” 熊廷弼冷笑道。 “解元老爷,小的无非一个纤夫出身的,不是开原伯给了今天一切,如今估计还在运河边哪个窝棚里等着饿死,跟你们这些大老爷比起来端的就是烂命一条,若你们这些大老爷愿意用你们的命换我的烂命,那我就算陪你们一同去阴曹地府又有何妨?” 开原伯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幕府参谋处参谋曹武说道。 “哼,我这里二十万大军,就算尽灭尔等匪军也是举手之劳,又何况你这条烂命。” 汤显祖怒道。 “那就来呀!” 曹武笑着一摊双手说道。 汤显祖怒目而视,愤然拔出短枪对准他…… “海若公,如今不是意气用事之时,就算你伤心都堂,也不能胡闹,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位兄弟,咱们都是爽快人,有什么话就赶紧直说。” 李应祥吓得赶紧拉住他然后对着曹武说道。 “对对,海若公,人死不能复生,都堂已经死了,你还是节哀!” 童元震也毫不犹豫地拦住汤显祖。 然后吴广和另一个总兵陈良笿也附和。 董裕部下十五万大军分属湖广,江西,南赣,广西,郧阳,偏沅六巡抚区,每个巡抚区一个总兵,另外还有湖广省军定胜军,江西省军常安军,偏沅省军荡寇军,广西省军忠武军,再加上水师。不过目前到这里的就是这四总兵,剩下还有俩在后面,估计今天也到不了,他们原本对峙的戚金等部已经开始追击,再加上从宣城进军的麻溶也在逼近。 江北的朱文达部同样出击。 不过他那里还好点,因为陈荐部在威胁着滁州,但同样陈荐部也不可能越过朱文达救援这边。 当然,本来也不可能。 哪有这种好事,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才是我大明官军本色。 所以对于四总兵来说,董总督死了就死了吧,反正他如此惨败,回去也是撤职回家养老,遇害还能得到褒奖,但活着的人最重要的还是活着,既然杨丰派人来谈判了,那也就是可以谈,这个机会当然要抓住。虽然开原伯的确杀那些文官很凶残,可对武将是真没的说,看看那些跟着他的武将就知道了,之前来参加围攻南京时候,这些总兵的确对他缺乏了解。 可现在不一样。 很了解了。 说到底这些总兵和邓子龙,朱文达这些都互相熟悉,甚至很多都在一起打过仗的。 这都快一年了,要说他们互相之间没有个联系那才怪。 不过投降杨丰还是不行,倒不是说家乡在弘光控制区不敢,那个其实并不重要,邓子龙家人也没受影响,士绅们也不傻,杀他全家容易,可万一最后失败,他回去杀自己全家也很容易啊。 朱文达这些人的家人也一样没受影响。 都有分寸。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 像熊廷弼那样杀梅家的行为,才是真正不懂事的。 这些总兵之所以不愿意投降,其实关键在于在杨丰手下没法吃空饷。 在弘光这边可是很快乐。 这不到一年时间,哪个总兵不捞个几十万两? 如果可能的话,他们当然愿意一直这样捞下去,可捞下去的前提是得有命继续捞钱,得保住自己核心的家丁们,所以拼命是不可能拼命的,更别说以他们的军事头脑都清楚,这仗根本打不赢,杨丰都不用打,就这么困着就能把他们困到自己崩溃。 谈判最好了。 曹武往两旁看了看…… “快,给曹兄弟看座!” 陈良笿喊道。 一名士兵赶紧搬来交椅,曹武满意的坐下。 熊廷弼恨恨的看着这些混蛋们,但现在他也无可奈何,他其实是真想杀了曹武然后决一死战。 这个机会很好。 他们仍旧有十几万急于回家的军队。 杨丰目前能用于这边的总兵力仍旧不超过十万,之前的战斗他也评估出了红巾军的战斗力,的确比他们强得多,但也不是真正碾压他们,真正拼死一战就算还是失败,但也绝对能重创红巾军。要知道他们不只是这一路,扬州还有陈荐部十万大军,如果红巾军在这边遭到重创,陈荐部完全有能力再给他致命一击,就是一举夺取南京都不是没有可能。 说到底数十万大军围攻南京,不就是为了这样的决战机会? 当然,他们这边会伤亡惨重,甚至有可能都战死沙场,可他们的功勋将永世长存。 然而…… 这些混蛋算什么军人?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和那个妖人拼了呢? 他带着悲愤看着总兵们,后者一个个满脸笑容的凑在曹武周围,就连那些士绅也都凑过去。 他们更无耻,都已经公然献媚了。 “大帅的意思是,大家都是炎黄子孙华夏血脉,只不过是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原因,这才走到了互相为敌的战场上,但这种战争又不是驱逐鞑虏,不死不休的国战,咱们只要分个强弱就行,没必要非得你死我活。” 曹武缓缓说道。 然后他从张秀才手中接过茶杯,还点了点头表示谢意。 “开原伯仁义,深明大义,正该如此!” 张秀才带着由衷的敬意一挑大拇指说道。 总兵们面面相觑。 “当然,大帅并不是非要诸位投降。” 曹武端着茶杯仿佛心有灵犀般对他们说道。 总兵们立刻微笑了。 “你们可以离开,但必须交出铠甲武器弹药之类,不过你们的那些战舰也必须留下,所以想乘坐这些战舰回去肯定不行,必须另外自己想办法,在这期间我们不会攻击你们,相反还会邀请你们部下士兵,到各地去转转游览一下,毕竟在这里你们也没粮食。” 曹武说道。 “童某有些不明白。” 童元震警惕的说道。 “童老将军,你不用担心什么。 大帅为人您应该清楚,大帅都能请陛下设立战犯罪,惩罚那些滥杀无辜的,又岂会坑杀你们? 你们十几万人聚集这里,地方百姓也受不了啊!” 曹武说道。 “对,的确如此!” 张秀才立刻说道。 曹武满意的向他点头,张秀才受宠若惊。 “张茂才说的对,不但惊扰地方百姓,而且也没吃的,诸位大帅们可以带着亲兵留在这里,甚至提前离开都行,这些士兵先分散到各地去游览,顺便到百姓家就食,然后等待分批离开。至于你们的私人财物,这个还是自己的,你们也不算投降的俘虏,大家都是兄弟,谈这个就过分了,就是放下兵器,以大明子民身份在大明的土地上爱去哪里去哪里。” 曹武说道。 让他们去参观参观分田地,参观南京一带民兵区,那回去之后会用什么样的目光看那些土豪劣绅们就不用说了。 总兵们互相看着。 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 “曹兄弟,你说的都当真?” 吴广小心翼翼的问道。 “吴老将军,你就说你信得过谁,我们让他来给您做保证,邓子龙老将军怎么样?朱文达老将军怎么样?再不然让陛下给您个圣旨?大帅在丹阳是怎么对待常胜军俘虏的,想来您不会不知道,在湖州大帅连宋应昌都放了,难道您觉得自己比宋应昌官还大? 我们红巾军就是这个规矩,缴枪不杀,优待俘虏,你们既然缴枪了,我们当然就不会杀。 不放走你们,难道还一直养着不成?” 曹武说道。 “开原伯仁义啊!” 李应祥感慨着。 然后其他总兵们纷纷点头,那些士绅们阿谀奉承,旁边熊廷弼都快气炸了。 “尔等未及半载,耗费三省钱粮近千万,如今敌人就在面前,不思杀敌以报家乡父老,反而欲以父老血汗媚敌,纵然回去,又有何颜面对桑梓?” 他在人群后面咆哮着。 总兵们纷纷回过头,很是无语的看着他。 “熊统领,有本事你出去对贵部将士说这话啊?” 陈良笿说道。 “呃?” 熊廷弼瞬间被噎住了。 “熊统领,你这亏得还是读书人,还没老朽这些武夫明事理,咱们与开原伯无非各为其主,又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敌,战场上分出强弱就行了,难道非要血流成河才算?人心都是肉长的,你熊飞白要建功立业,别拉着手下兄弟给你当炮灰,成了你那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屠杀梅氏满门就已经是过分了,难道如今还想拉着十几万兄弟给你们陪葬? 老夫带兵数十年,生平所愿唯有止戈息武,天下太平。 今日开原伯深明大义,我等岂能不知好歹?熊统领要杀敌,那就请便,老夫所部恕不奉陪!” 童元震一拍桌子喝道。 “对,简直无理取闹!” “熊统领难道真想一将功成万骨枯?” …… 然后是一片指责熊廷弼的声音。 而曹武则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微笑着吹茶杯里的茶水…… 正文 第二四二章 国际干涉 “啊,我忘了说一件事。” 曹武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笑着说道。 正在围攻熊廷弼和汤显祖的众人愕然回头看着他,这里面其实已经不只是那四个总兵和本地士绅,还有不少文官也加入…… 文官怎么了? 文官就不喜欢止戈息武,天下太平了吗? 不喜欢止戈息武,天下太平,难道喜欢做董总督那具无头尸?他们可不能让熊廷弼的愚蠢,毁了他们止戈息武,天下太平的理想。 “大帅还说了,这个只适用于武将,诸位大帅和部下将士,只要缴械就可以离开,但那些文官不行,因为他们都是饱读诗书,都应该作为忠臣楷模,但却附逆作乱,让陛下很失望,故此不能就这样放过,但大帅仁慈,也不想因此就杀了他们,故此需要他们家人拿银子来缴纳罚金。 不是赎身。 而是他们的罪行可以用罚金作为惩罚,如果不交罚金,那就只能砍头了。” 曹武说道。 那些文官瞬间傻眼了。 他们用悲愤的目光看着这个前纤夫,但那些总兵们依然微笑。 “诸位,今日我军会停战一日,给你们时间做出决定,明日中午大帅会亲临芜湖,若你们不出去缴械就视为拒绝,我军将重新开始向芜湖进攻,另外如果在这期间,有文官趁机潜逃,那可就得诸位大帅代为缴纳罚金了。” 曹武紧接着站起身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转身昂然地走了。 后面四总兵面面相觑…… “熊统领,汤统领,为免二位一时冲动,连累十几万兄弟,就只好请二位暂时留在这能仁寺,至于二位所部,我等会妥善安置,二位无需费心,不过二位也别做傻事,来人,先给二位统领将武器请下来。” 李应祥说道。 紧接着他的亲兵蜂拥而入直扑熊廷弼和汤显祖。 “你们这些混账东西,你们这些懦夫……” 熊廷弼咆哮着试图冲出。 他的确武力值不低,但面对数十名身经百战的亲兵也只是徒劳的挣扎。 至于汤显祖连武力值都没有,被两个亲兵瞬间按住,他朝外面部下喊着,试图让自己部下进来救他。 曹武在外面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熊廷弼的咆哮,而外面那些各家亲兵严阵以待,互相拿着刀枪指着,不过熊廷弼和汤显祖的那些亲兵明显势单力孤,所以始终没有任何异常举动。不过也可能是故意的,毕竟他们也不想打下去,就连外面大门前看热闹的常安军,也都在那里看着,他就那么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昂然的走向大门…… “都看什么,都是老爷们的事,关当兵的屁事,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想回家看老婆孩子了!” 他在门前对着那些拥挤在门口的常安军士兵喝道。 后者面面相觑…… 不过一想也是,左右都是老爷们的事情。 那些士兵们随即意兴阑珊的开始散去,可怜里面汤显祖还在喊着,想鼓舞起他们的勇气进去营救自己呢! 第二天。 芜湖通津桥南。 “没有信仰的军队啊!” 杨大帅在无数民兵的簇拥中感慨着。 远处的芜湖南门已经打开,那些士兵正排着明显乱糟糟的队伍走出,然后通过浮桥走到这边,将他们的武器和铠甲扔下,而那里有等着的民兵,完成这一切的士兵随即被拉到一旁,那里还是老规矩,在旷野中摆满桌子,旁边有民兵支起的锅灶,热气腾腾的做着饭菜。 旁边甚至还有杀猪杀羊的,杀完直接进锅,至于鱼什么的都不值一提,还有几条数百斤的大鱼挂着杀呢。 整个现场一片诱人的香气。 那些完成缴械的士兵们快快乐乐的过去坐下吃饭…… 应该说这些士兵在弘光朝的待遇并不差。 三两的军饷已经是普遍情况,虽然将领依旧可以克扣军饷,但那些监督的士子们也不是没有用处,至少克扣的数量不会让士兵无法忍受,同样平日也不会让他们挨饿。湖广和江西可是主要产粮区,长江水运也不存在运输限制,虽然前线将领们也会盗卖军粮,甚至卖给杨丰,但在粮食充足的情况下,终究还是能让士兵们一天两顿。 训练,作战时候还三顿。 总之这些士兵的待遇相比过去的官军已经大为改观。 但是…… 他们依然是一支随时可以缴械投降的军队。 他们抛弃自己的铠甲和武器,就像抛弃一根用过的厕筹,这是一支并不视自己为军人的军队,当兵的意义只是那点军饷和吃饭,所以只要知道投降不会被杀死,他们可以很痛快的投降。 如果投降还有肉吃,那他们甚至可以快快乐乐的投降。 不过这也是这个时代军队的常态,包括这时候欧洲的军队也一样,所以一支有真正信仰的军队,基本上对这些渣渣就是摧枯拉朽了。 但红巾军也很难说是有信仰。 他们更准确说,只是知道为何而战,知道自己战斗的意义,或者说有了战斗的共同目标,虽然这在目前已经足够,但以后是肯定不够的,比如说需要他们出去对外开拓时候。当分田地的目标实现了之后,该用什么来让士兵们踏上对外开拓的道路,那就需要另外的东西了,空洞的口号是没有用的,而且杨丰的政策本身也不符合历史规律。 历史规律是什么? 是羊吃人。 是用在国内活不下去,逼着底层走出去。 而杨丰现在做的,恰恰是从根子上断绝这种可能,因为这个历史规律后面是血腥的。 是羊吃人,是四岁小孩进工厂,是进了工厂撑不过三年就累死…… 是一切用后世标准来看完全耸人听闻的血淋淋现实,而这些就是开拓时代的大英帝国底层所经历的,英国官方在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调查,伦敦东区的工人小孩超过一半活不过五岁,纺织女工为了加班到每天十八小时,给自己的孩子喂掺着某种著名植物的药水。 只为让他们睡觉好去加班。 然后一直喂死。 这才是驱使欧洲底层走出去的根本原因。 因为在自己国家,他们活的其实并不比鞑清压榨下的农民强多少。 但杨丰目前在做的,却是让底层获得了活下去的最基本保障,而不需要被资本家压榨到生不如死,但有了这个保障的他们,也很难会产生走出去的动力…… “他们真在从番邦招兵?” 杨丰问麻溶。 后者率领的宣徽军向高淳,和茅国器部南北夹击,高淳守军逃往当涂,加入到了西逃的队伍,他们紧接着从高淳顺流而下,今天刚刚到达芜湖,另外戚金已经在敌军撤退后占领当涂,并且正在南下追击,陈烎部攻克建平,那里的敌军没能逃走干脆投降了。 至于南京的邓子龙和骑兵第一镇没有动,因为操江水师袭扰南京。 朱文达部从滁州出击,和陈荐部在六合一带交战。 “回大帅,苏松士绅的确在通过那些泰西人招募蕃兵,据说还要买些昆仑奴当兵。” 麻溶赶紧说道。 “他们看来真不缺银子啊!” 杨丰说道。 当然,这个消息他其实是知道的。 “大帅,听说弘光那边还有人提出向倭国借兵,事后以朝鲜赏赐倭国,左右他们这时候已经快打下朝鲜,甚至还想向安南和南掌这些借兵,不过广西士绅反对,总之这些日子那边一些官员提出了不少此类提议,连向缅甸借兵都有人上书提议过。” 麻溶赶紧继续卖曾经的队友们。 对于他们这些现在已经正式投靠杨丰的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断卖那些曾经的队友。 而且卖的理直气壮。 熊廷弼杀梅家满门啊! 这么深仇大恨,宁国士绅当然同仇敌忾,他嫂子可是梅家的。 “这是要搞国际干涉啊!” 杨丰瞬间来了精神。 对呀! 分田以后士兵们的确很难有向外开拓的动力,可如果外人来入侵,甚至搞成国际干涉,那么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不就是最好的动力吗?如果弘光真的和倭国勾搭上,那猴子肯定乐意,他巴不得这种机会。而安南倒是可能性不大,这时候安南已经是莫朝和后黎朝大战了,至于借兵南掌就是个笑话,但借兵缅甸就不是笑话了。 更何况接下来还有一大堆欧洲殖民者等着。 西班牙人,他们本来就要两万大军征服大明,葡萄牙事实上已经参与,之前还抓了几十个葡萄牙俘虏。 荷兰也在虎视眈眈。 原本历史上他们很快就要入侵澎湖,那时候被大明驱逐,但这时候他们根本不用那么麻烦,沿海士绅巴不得他们过来贸易,所以他们不需要入侵澎湖,直接就可以得到大明士绅欢迎,那么他们同样也肯定乐意帮忙,这样帝国主义干涉大明不是梦啊! 既然他们都来干涉大明,这些敌对势力都联合起来了,那红巾军为了保卫自己的胜利果实,打出去不就是众望所归了? 朱元璋父子为什么半个世纪一次次远征漠北? 不就是要彻底扫清胡元,保卫住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胜利果实? 正文 第二四三章 杀猪 芜湖的大投降事实上结束了这一轮的战争。 甚至孤悬六合,江浦两地的敌军,都仓皇撤往扬州,原本被隔绝的滁州终于再次和南京连接起来。 剩下的就不需要杨丰出马了。 紧接着戚金部在当涂渡江北上进入牛屯河,他最终止步于濡须口,弘光朝凤阳巡抚郭持平赶到巢湖,指挥各军在濡须口进行阻击,戚金的任务本来就不是进攻巢湖,所以双方略作交战之后就停下。然后戚金留下一部牵制,转而率领主力进入西河,与从泥汊河北上的民兵会师于无为。 无为投降。 而麻溶,茅国器两部,则沿着长江顺流直下,铜陵投降,然后他们一直打到了池州。 但没有进攻。 然后池州士绅主动投降了。 最终这两部止步于黄湓,接下来算是双方以黄湓为界。 而陈烎所部从攻克建平后转往宣城,然后从宣城南下,宁国投降,他这一路最终止步丛山关。 这样一个东起太湖,南到丛山关,西到黄湓,北到清流关的广袤控制区正式落入杨丰手中,而且这个区域内士绅要么被打土豪,要么老老实实接受了分田地的命运,不会再继续抵抗了。事实上他们已经开始转型,既然杨大帅不准他们刮地皮赚钱,那也就只能转向工商业了,尤其是像芜湖坐拥这时候最优质的钢铁产业的那些当然要赶紧转变思想。 “这样做不了大件啊!” 杨丰站在一处钢铁作坊内饶有兴趣的说道。 在他面前是一群冬天里依旧汗流浃背的工匠,他们守着一座铁水熔化的小型搅拌炉,但炉口是正在熔化中的生铁,随着工匠不断移动生铁,火红的液滴均匀落入下面铁水,然后随着搅拌与后者彻底融为一体…… 这就是苏钢。 以优质熟铁熔化,加入生铁增加含碳量,最终变成钢。 当然,还有些属于商业机密的东西。 但实际上与坩埚钢的原理并没有区别,就是熟铁增碳成钢,只不过坩埚钢使用的是石墨坩埚更耐高温,能超过一千四百度这个界线。 其实最关键是瑞典铁矿石。 那东西能够获得最纯净的熟铁,然后再加碳就是优质钢,不过即便这样也还是要锻打,而大明没有这种级别的铁矿石,这些工匠使用的熟铁尽管已经是他们能获得的最优质,但因为铁矿石本身的差距,里面很多东西终究还是有,然后他们再加上碳之后变成的钢,也一样要低于坩埚钢。 但如果说这种熔化熟铁,增碳变成钢的技术算坩埚钢,那苏钢就是坩埚钢。 英国人的坩埚钢就是石墨坩埚熔化优质熟铁。 差距只是原材料不行。 但这个方面欧洲人属于老天赏饭,谁让他们守着一座随随便便品位就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顶级铁矿呢? 而大明冶铁只能在一堆百分之四五十的铁矿石中努力。 “回大帅,大件也都用不起这个,而且这也不能算成品,出来后还得继续锻打,其实小的也想过,要是能做大件的话,光用这个造炮都行,根本用不着非得用铜做炮。” 他身旁的作坊主陪着笑脸说道。 他脑洞很大,都已经想搞克虏伯铸钢炮了。 “你要是真能用钢铸炮,那这天下第一的富豪就是你了,用大炮的全都得找你买。” 杨丰说道。 “呃,小的真要是能用钢铸炮,那也是只给大帅铸炮。” 作坊主赶紧表忠心。 “哈哈,算你懂事。” 杨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拍了拍狗头。 “大帅,听说大军已经兵临丛山关,敝邑行将解放,小人终于得免骨肉分离之苦。” 趁着他高兴,旁边一起陪着笑脸的徽商查杰小心翼翼说道。 他都学会解放这个词了。 这座钢铁作坊也是徽商的,实际上芜湖搞工商业的绝大多数都是徽商,本地士绅反而很少搞,不过他们控制地皮,控制粮食供应,所以一样也不少赚钱,这种模式和扬州差不多,不得不说这个时代的徽商真的很强,长江中下游各大商业城市基本上都少不了他们…… 毕竟那也是诞生了汪直这种猛人的。 当然,不是太监汪直。 “你想说什么?” 杨丰很有深意的看着查杰…… “大,大,大帅,小的只是心忧亲人。” 后者吓得赶紧跪下了,而且还趴在那里明显在颤抖着。 “心忧亲人,你的确是心忧亲人,你是担心你亲人的田地吧?在我面前用不着遮遮掩掩,有什么直说就行。” 杨丰说道。 “大帅饶命,大帅饶命……” 查杰趴在地上磕着头求饶。 然后包括那作坊主在内,周围一帮徽商赶紧一起跪下给他求饶。 “起来吧,我也没说要杀你,你们的心思我明白,这徽州到底是进不进,我也还没拿定主意,要说起来这时候徽州的确已经没什么抵抗之力,也就剩下个丛山关而已,可徽州人多地少,与合肥,安庆这些地方比起来颇为鸡肋,也就是银子多些,这到底是地多的好还是银子多的好。 我也颇为疑惑。” 杨丰说道。 “大帅,自然是地好,若不是地少人多,我等何必背井离乡出来经商,说到底还不是地不够?” 查杰说道。 “这样啊,徽州府多少田地?” 杨丰说道。 徽商们面面相觑…… “敝邑休宁县五十七万亩。” 一个徽商说道。 “一亩地一两银子,我给你们承诺十年内不进徽州。” 杨丰笑着说道。 他真对徽州没有兴趣。 因为徽州没有超级大地主,这地方人多地少类似福建,休宁县洪武年间人口十七万,按照目前人口增长程度,稳定在四十万以上,而这个五十七万亩是张居正清丈的数字,也就是说人均一亩地多点。 这样的地方无法产生超级大地主…… 土地根本养不活人口。 但被逼到各地经商的徽州人却诞生无数超级富豪,扬州那些近半是徽州人。 “大,大,大帅,这不是实数,这是田亩山塘加起来的,实数也就四十来万亩而已。” 那个徽商几乎哭着说道。 “啊,这样啊,那就算四十五万亩吧!” 杨丰淡然说道。 这个数字其实是比较真实的。 也就是说休宁极限人均一亩地,在这个时代一亩地是无论如何都养不活一口人的。 那些徽商都快哭了…… “其实你们完全有能力拿出这些银子,据我所知扬州徽商光为弘光掏军费就出了近两百万两,这笔银子几乎够买出你们整个徽州府的,说到底徽州就数着歙县和休宁最大。而我可以保证十年不进徽州府,这十年对你们来说,想做生意赚到这些银子简直轻而易举,十年也足够大明的局势尘埃落定,既然这样为何不用这笔银子换来十年平安? 更何况如果你们抵抗我,掏出的银子恐怕也不会比这更少。 我这是给你们一个机会。” 杨丰说道。 当然,如果徽州百姓造反就与他无关了。 而且以后徽州盐商也不可能继续他们的美好生活了,以后还得让他们回到被太祖支配的恐惧中。 向西北的扩张也需要他们啊! 朱元璋的军粮运输体系是堪称完美的,不但能保证这种缺粮的边疆军粮供应充足,而且还能用商屯来推进移民,实际上他不但在塞外,就是在云贵也是这种模式,贵州一样有大量商屯,最终用盐业的稳定暴利,迫使商人们自己想办法移民实边控制地方。 不过至少今年他对徽州是没兴趣的,这种地方就算分田地,也不可能给他带来余粮。 实际上也根本不够分。 人均一亩地还分个屁,还不如把他们逼出来向外经商。 那些徽商们欲哭无泪的互相看着…… 他们给弘光提供银子抵抗杨丰,杨丰打下来又要他们提供银子对付弘光,折腾来折腾去,左右他们是白干的,可他们也无法拒绝,而且杨丰的这种方式其实对他们真的很划算。十年时间足够一切尘埃落定,十年时间对他们的商业能力来说几百万真是毛毛雨,扬州盐商年利润九百万,其中一多半是徽商的,虽然实际上还得孝敬各级官老爷。 但是…… 整个徽州的这笔赎金,都不用徽商一年的盐业利润啊! “大帅,小的这就去扬州。” 查杰咬咬牙说道。 “去吧,告诉那些盐商们,我说话算话,而且只要他们交了这笔银子,这十年里徽州连田赋都不用再交,我会让陛下下旨昭告百姓,不过你们也别让人从你们那里向北进攻,另外你们还得和弘光断绝关系。” 杨丰说道。 收税的结果无非他们转嫁给穷鬼们,索性就不用收了。 再说他也看不上徽州府一年那十六万两银子,每年找借口割盐商一刀就行了。 “大帅真乃活菩萨!” 查杰等人很敷衍的感谢他。 他们也知道杨丰不可能这么单纯好心,不收徽州百姓的田赋,收他们徽商的商税也一样啊! 谁都知道徽州那点田赋跟徽商们的利润比起来就是个笑话而已。 正文 第二四四章 勋贵多如狗 查杰带着满腔悲愤前往扬州去了…… 他们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一旦红巾军过丛山关,结果就是徽州刁民蜂起,那时候被瓜分的就不仅仅是他们那点田地了。 要知道徽商在外面赚的银子,可是都要运回老家窖藏的。 和最多其实也就三百来万两相比,那些世家大族埋在地窖里的银子恐怕十倍都不止。 他们也害怕啊! 而杨大帅也终于押着俘虏返回南京了。 在万人空巷的欢呼声中,凯旋而归的开原伯直抵承天门,皇帝陛下亲自在门前迎接,并再次表演一下人民皇帝风采,现在他演这个已经很娴熟,实际上杨丰出征期间,皇帝陛下经常和皇贵妃一起出宫,在民间安抚百姓,看望伤兵,甚至皇贵妃还带着宫女们给将士们做护身符…… 满满的招核范啊! 虽然民间都明白他是个什么情况,但作为皇帝能这样还是很让人感动,总之皇帝陛下还是深得人民敬爱。 但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也就才三年而已,人民也清楚的记得过去二十多年里,让那些贪官污吏压榨自己的也是他啊。 人民又不傻。 说到底没有杨大帅,现在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皇帝。 听杨大帅的,然后敬爱皇帝陛下,这个原则是不能错的,就是把他当一个很好的牌位而已。 而且皇帝陛下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但他坚信自己只要继续这样圣主明君下去,总会换来想要的,再说他不这样还能怎样,除了亲民他也根本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啊!难道天天在皇宫里和皇贵妃鬼混,就像咱大清描述他那样,如果真能那样还好呢,总之皇帝陛下现在就是以亲民为主要工作,都亲民到带着皇贵妃去养老院给孤寡老人做饭了。 此刻面对凯旋而归的开原伯,陛下甚至还激动的当众吟诗一首,以纪念开原伯的功绩,然后宣布给他晋爵,原本的开原伯明显不够了,晋爵辽东郡侯,而且不只是他,此番讨逆有功的两个老将邓子龙和朱文达也封郡伯,三个年轻的也就是戚金,茅国器,陈烎封县伯。 杨丰手下的亲信冯山等几十人封县子。 甚至还有两百多名中下级军官被封县男。 大明恢复五等爵位。 实际上朱元璋一开始就是五等爵位。 大明最初确立的爵位准确说是七等,国公,郡公,郡侯,郡伯,县伯,县子和县男。 但封的时候后面两个没有。 但不是说废除,官方一直到洪武末期,在讨论爵位的奏折上还有,也就是说洪武后期也没正式废除,至于后来怎么消失就湮灭于历史了,但如果依照太祖制度的话,这两个爵位是可以封的。 而且新的爵位制度是给正式封地的,只不过必须是塞外而已。 所以杨丰的爵位辽东郡侯,实封万顷,也就是辽东塞外一万顷的土地,他可以到辽东边墙外面,自己看中哪里就开荒吧。 一万顷哟。 一百万亩地的大地主啊! 而且还不用交税,不过这个本来就不用交,谁开荒也不用交税,新开荒地永不起科,这可是太祖铁律。 然而…… 问过炒花答应不答应吗? 问过叶赫部答应不答应吗? 问过…… 呃,杨大帅真要是去问,他们还真就会答应的,杨大帅最擅长这个了。 这种政策就是奔着蚊子肉也是肉的心理,甩给这些将领甚至那些有功的中下级军官一个授权,你们有武德充沛的就尽管过去,左右你们有这授权,而且不只是开荒,这个授权区域内土地就是你们的,地面上一切都是,总之只要你们自认武德足够充沛,退役之后就尽管过去。 到时候杨大帅带头。 应该总会有人上钩的,毕竟以后内地就不准有大地主了。 万一有人就好这一口呢? 爵位啊! 当然,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国家设爵以酬勋,阁下散爵如沙,小卒封县男简直天下奇闻。” 熊廷弼很无语地说道。 这一轮封爵身份最低的是一个普通士兵,而且还是个降兵,也就是生擒探花公的顾四,他被封轮台县男。 实封百顷。 所以他可以去乌鲁木齐开荒万亩了。 就是不知道叶尔羌汗国的人答应不答应。 虽然这种可能性极小,至少十年内看不到可能,但作为世袭县男,他的铁券可是到手了,县男的四品官袍也有了,就这套装备穿回去,完全可以满足他光宗耀祖的心思了,为此他连名字都改成了顾轮台。 但在士绅们看来无异于沐猴而冠了。 “对呀,设爵就是酬勋,难道他不是生擒常胜军统领?生擒敌军统帅当然够个县男,若当时你也被生擒,那生擒你的也要封县男。” 杨丰说道。 熊廷弼忧郁了一下。 这个话题真的很让人恼火啊! “告辞!” 然后他很憋屈的向着杨丰拱手作别。 而汤显祖没有多说什么,也默默向杨丰拱手作别。 他俩被释放了,准确说是杨丰替他俩交了罚金,然后他俩可以离开了,但他们回去之后,还是要还这笔钱的,杨大帅相信他们不至于赖账,不过实际上是给他向弘光朝主政的邹元标带话。接下来双方可以重新转入停战状态,红巾军不会继续向外进攻,但他们也不得再次挑起战争,剩下如航运,贸易之类,一切都依照之前的例子。 他们会接受的。 实际上他们正惊弓之鸟般,巴不得杨丰停战呢。 而杨丰接下来在这片广袤的新占领区,还得赶紧开始分田地,这片地盘比之前大太多,基本上六个整府和部分州县,尤其是其中还有过去赋税核心重镇之一的常州府,虽然有之前培养的部分干部,但在接下来到开春的几个月里,能不能完成他依旧不敢确定。 这可是一项大工程。 所以在这期间他需要和平的外部环境。 不过只要这片区域的土改完成,就目前的大明来说,真的已经不可能再有谁能阻挡他了。 熊廷弼和汤显祖登上一艘上行的商船,就这样萧索的离开了龙江关码头。 (稻田打药,这章两千字吧) 正文 第二四五章 一个湖南人的觉醒 溧水某村庄。 缴械的原偏沅省军荡寇军士兵张普,正坐在暖阳下认真听讲。 虽然已经缴械,而且愿意的话随时可以离开,但因为长江上那些上行的客船基本上都已经被雇佣一空,他这样暂时坐不上船的就只能继续等待,而在等待期间就近分散到各民兵队就食…… 官府出钱。 然后给他们每人一天多少钱的标准,那些民兵负责给他们提供饮食和住宿。 而他和三十多名同伴,就被安排在这座小村庄。 这里已经完成土改,包括杨丰式的基层组织也建立起来,每个村庄有本地人的村长,民兵队长,还有上级派来的指导,后者兼职本村财务,毕竟很多事情还需要上级拨款,实际上他还兼职本村的学堂老师。 这个院子就是学堂。 白天小孩在这里上学,晚上他们在这里住宿,而这所学堂完全免费,甚至还给小孩管一顿饭,每隔四天休一天,大人没事时候可以随便过来听课,每隔十天组织全村读一次报。 此刻在给张普这些人讲课的就是本村指导,这个人其实是一个伤兵。 在之前南京保卫战中受伤,一条腿截肢,而他的知识则来自当兵时候的夜校学习和后来的定期培训。 现在依然需要定期到县城参加培训。 各村指导出身都差不多。 “自由。” 指导用官话指着黑板说道。 院子里坐在小马扎上的张普等人好奇的看着那两个方块字。 “就是只要不犯法,谁也不能欺负你们,族长不能绑了你们行家法,士绅地主不能因为欠租抓你们关水牢,出门不需要找官府开路引。” 指导说道。 这些荡寇军在这一带已经驻扎大半年,其实多多少少都懂一些官话,这个解释对他们来说也简单明了。 “可老爷们要抓谁能反抗?” 一名荡寇军士兵说道。 “谁都能。” 指导说道。 然后他看了看这些士兵…… “谁都只有一个脑袋,你们也罢老爷们也罢,都一样是一颗子弹了结,你们可以说自己不敢反抗,但不能说自己不能反抗,就是拿着锄头刨到老爷们脑袋上他也一样会死,南京的女人都能用捣衣杵把礼部尚书打出来,你们一群堂堂男儿居然说不能反抗? 不敢和不能可是两码事。 不敢反抗你们就一辈子受老爷们欺负。 敢反抗就是我们过好日子,哪怕我丢了一条腿,可我甚至我的儿子都不用再受那些老爷们的欺辱。” 他说道。 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看着旁边走过的民兵充满艳羡。 他们的自由并不受限制,随便去哪里都行,也经常被民兵拉去家中喝酒,人家那小日子过得简直就像神仙。 打下粮食就是自己的,小孩可以免费上学,生病了村里有郎中,虽然要花钱但实际上很少,因为郎中并不是靠给他们治病赚钱,这些郎中都是官府开钱,卖药就是个本钱而已,还有农技员定期过来,指导他们新技术,比如水利建设和堆肥,甚至还指导他们养鱼,养牛羊猪之类…… 从没想象过朝廷可以这么好啊! 贪官污吏更是绝迹。 敢贪赃枉法的,只要证据确凿就直接扭送官府,如果官府不管就直接扭送南京交杨大帅处置。 和这里比起来,这些荡寇军感觉自己过去活的猪狗不如。 “平等。” 指导紧接着又写了两个字。 他微笑着看了看那些已经很认真的荡寇军…… “我是贱籍。” 他说道。 那些荡寇军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叫。 而张普更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我是棚民,世代在山里烧炭为生,伪朝廷招兵,我就出来当兵,后来在南京编入京营,之后反正,当初在山里谋生时候,外面的士绅也罢百姓也罢,都视我为低人一等的贱民。那时候我就想,既然都一样是人,为何有高低贵贱,为何我在山里烧炭,就要低人一等,受人欺辱? 现在我明白了。 我没错。 错的是别人,人人生而平等,皇帝也罢,官老爷也罢,平民百姓也罢,我这样的贱民也罢,其实并无高低贵贱之分。 现在这些乡亲们也明白了,他们不再视我为贱民,反而真心的尊重我。 我们实现了平等,我很想知道,你们想不想实现平等?” 指导说道。 “想!” 几个士兵立刻脱口而出。 很显然他们也是贱籍,实际上好人家不会当兵的。 弘光朝的衮衮诸公们一不敢用军户,因为万历已经下旨废除了军籍,这对军户的杀伤力太大,他们还怕军户们直接倒戈呢。二不敢用佃户,杨丰的分田地对佃户杀伤力更大,用佃户的结果也是一句话直接战场倒戈,敢用的也就是宗族里面的佃户,但宗族愿意当兵的也一样是最底层啊。 这样算下来真正可供选择的并不多。 不招募贱籍是不可能的。 不过棚民的确没有…… 当初的南京京营已经证明,棚民一样靠不住啊! 话说这时候的弘光朝衮衮诸公们真的很无奈,尽管他们看似坐拥数千万人口和几乎三分之一个大明,可在杨丰的各项新政压制下,可供选择的兵源却少的可怜。 也难怪他们提议联虏平寇。 张普依然带着一种打开新世界的激动,在那里默默听着指导的讲课,他虽然不是贱籍,但其实也差不多,实际上他就是个长沙的码头苦力,算出身是失地的农民,祖上有田产,但到他这一辈早就没有了,就是靠着在城市当苦力,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真要算的话…… 他是无产者。 偏沅巡抚招募省军,三两的军饷当然要干。 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片混乱的喊声…… “大帅,大帅来了!” “大帅来咱们村子啦!” …… 然后指导也顾不上讲了,以最快速度冲向门外。 “快,都出来迎接大帅,大帅来啦!” 他拄着拐杖边走边喊着。 那些荡寇军士兵们一片混乱,紧接着带着惶恐跟随指导,一起走向大门,而在他们出门时候,外面已经挤满了人,男女老幼全都出来了,拥挤在村头的小桥前面,看着正在走过桥的人,一身普通士兵绿色军服的杨大帅,一边走一边向着这边挥手致意…… “你们是荡寇军的兄弟?” 杨丰站在张普等人面前笑着说道。 “大帅老爷,小的……” 张普赶紧要跪下。 杨丰一把拉住了他。 “不许跪,都是堂堂男儿,跪天地父母可以,别人都不值得你们跪,还有,也不准再叫老爷,咱们红巾军里没有老爷,我姓杨名丰,陛下赐号丰生,你愿意叫我一声丰生兄就叫丰生兄,另外叫同袍也行,咱们红巾军上下都可以用同袍互相称呼。” 杨丰说道。 “同,同袍?” 张普有些哽咽的说道。 “对,以后咱们都是同袍,岂曰无衣,与之同袍,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忽然一笑…… “你们名为荡寇军,荡的就是我这个寇吧?” 他说道。 张普等人一阵惶恐。 “开个玩笑而已,都是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仇视我,用你们当炮灰而已,杨某此番南下,就是为了让穷人过好日子,你们在这里也看到了,不管那些官老爷和土豪劣绅们如何说我坏,说我是妖魔,说我吃人,其实都为了骗你们给他们当炮灰而已。杨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在这里你们已经看到了,我让耕者有其田,让穷人吃饱穿暖,让百姓安居乐业。 我的确杀人。 但我杀的都是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而且我还要继续杀,杀尽天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让天下所有百姓,都能过上这里的一样的好日子。” 杨丰挥舞着手臂高喊着。 “杀尽天下贪官污吏土豪劣绅!” 指导在一旁同样挥舞着手臂喊道。 “杀,杀尽贪官污吏!” “杀尽土豪劣绅!” …… 周围的民兵们齐声高喊。 张普等很快忍不住,一起挥舞着手臂高喊起来。 杨丰随即示意他们都安静,然后看了看张普等人。 “不过诸位兄弟最好还是回去,毕竟我这里离湖广太远,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打过去,就是一两年也有可能,你们不回去的话,肯定会连累亲人,你们已经知道了我是什么人,知道了我打这场战争的目的就行,但还是要回去,等大军打到湖广时候,咱们再同饮庆功酒。” 他说道。 “大帅,兄弟们可等不及了。” 张普激动的说道。 此刻的他已经可以说彻底沦陷了。 “这个,你们其实回去也有重任,你们回去之后可以在暗中,把真相告诉湖广的乡亲们,让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不再被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的谎言欺骗。记住,我们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虽然胜利必然属于我们,但在胜利到来之前,还是要暂时忍耐,不要急,你们的家乡终究会迎来解放的一天。” 杨丰拍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正文 第二四六章 审判 建平的一处乡村。 “看看吧,这才是你们拥有的真正力量,这力量会让所有试图奴役你们的人在你们脚下颤抖。” 杨大帅看着前方的人山人海。 这里正在进行公审…… 公审那些罪大恶极的土豪劣绅。 虽然他们面对红巾军选择了投降,但如果之前真正的罪大恶极,对人民犯下累累血债,这样的还是不能放过,他们投降换来的只是附逆罪被赦免了,也就是说不用株连三族了。但如果手中有其他罪行,与附逆无关的罪行,一旦被苦主状告查明,难道还想靠着投降逃过法律制裁? 哪有这种好事? 杨大帅没来他们可以逍遥法外,杨大帅来了他们还是逍遥法外,那杨大帅不是白来了吗? 杨大帅答应,人民也不答应啊! 那些冤沉海底的受害者也不答应啊! 公审。 必须公审。 所以各地解放区都在搞这个。 这些家伙投降的太快,杨丰的清洗目标没有实现,但不能就这样结束,对于那些真正罪大恶极的,还是不能放过的,否则他无法让百姓感受到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说到底这一带百姓对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积怨太久,之所以他一到就蜂起响应,就是盼着能有一个清算的机会,如果因为这些家伙投降,就放过了对他们的清算…… 人民会失望的。 这场席卷各地的公审,就是满足人民的心声,维持杨大帅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 再说这些家伙本来就都是些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 杨丰身后张普等荡寇军,常安军,定胜军,甚至桂军忠武军的士兵们,全都用震撼的目光看着眼前场面。 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不敢想象。 在数万民兵的吼声中,几十个被逮捕的土豪劣绅,在那些红巾军士兵押解下,被五花大绑着走向前面的审判台。 穿过人群的他们,不断遭受来自两旁的耳光和老痰,他们在吼声中颤抖着。 而皇帝陛下亲自任命的大理寺法官则高坐台上。 这些都不是正途出身,实际上是原本大理寺,刑部等衙门的胥吏,新改革的制度收回了地方官的审判权,以后县老爷无权审判,审判权归大理寺,大理寺向各县派出法庭,同时设立巡回法庭在各地设点定期审理民间案件,而这里负责公审的就是巡回法庭。 至于公审…… 大明除非涉及国家机密,否则所有审判都是公审。 别说这里,就是南京大理寺进行的最高级别审判,也一样是面对百姓开放的公审。 皇帝陛下和开原伯偶尔也会去旁听。 当然,主要是皇帝陛下。 开原伯忙的很,去听的次数寥寥无几,但皇帝陛下只要知道这种事情,能去的都会去,有时候还亲自纠正大理寺的错误…… 圣主明君啊! 以至于大理寺不得不特意给他专门搞了个听审席。 而刑部不再参与审判,都察院依旧有检举权,但那些御史们对这种事情缺乏兴趣。 又不是骂皇帝可以出名。 “开原伯,开原伯,老朽迎降了,老朽迎降了,你不能不讲信用,老朽带着民团打开的城门!” 一个老乡贤在红巾军士兵手中挣扎哭嚎着。 “他是什么罪名?” 杨丰问道。 旁边一个大理寺官员看了看他胸前的名字,然后又查了查手中的档案…… “回大帅,此人多买幼童为书童,之后就不明不白死了,因为都是趁着饥荒在外地买来,而且在地方势大,民不敢告官府也不管,本地解放之后有其家中婢女告到官府,说都是被他折磨死的,而且已经挖出了尸骨,其家中奴仆多人亦作证,算是人证物证俱全,已定了死刑。” 那官员说道。 “砍了他!” 杨丰怒道。 “凌迟!” “腰斩!” …… 各种愤怒的吼声紧接着响起。 “冤枉啊,都是我那些奴婢想分我家财,故意诬告而已,那些尸骨也是他们栽赃陷害的,天啊,奴婢如何能证主?” 老乡贤哭嚎着。 杨丰看了看那个官员…… “证据确凿,一共十二具尸骨,和他历年买的相符,而且经检验多数都是因重伤而死,骨头上都有伤,这是他买的幼童,买了就是贴身伺候他的,有一两个被别人所害或许可能,但十二个绝无可能,只能是他自己所为,他这个人颇好邪术,为延年益寿修炼一些邪法。” 官员说道。 杨丰疑惑地看着他。 “吃人脑髓,民间一些邪术的确有这个,因为过于骇人听闻,不敢在民间公开。” 官员低声说道。 当然,主要是大理寺卿还想给他保留点颜面,毕竟大理寺卿是皇帝陛下任命的正牌进士出身,对于这种士绅还是有点照顾之心。 “凌迟,以揭帖昭告各地!” 杨丰喝道。 这个的确是有的,虽然高公公的真假难辨,他是税监,就凭万历朝那些被地方各种打死的税监下场,他就算真的想用这种方法重振男风,恐怕也没有这个能力的,他可是福建税监,难道觉得福建民风淳朴,不会像苏州百姓一样围殴,甚至把他扔海里淹死? 他那个传言是文官与万历就税监问题斗争最激烈的时候,我大明地方士绅编故事陷害都是出名的,给他编个耸人听闻的故事,逼迫万历把他收回而已,万历是个明白人,最终无可奈何之下也仅仅是把他撤回而已。 但是…… 这种邪术的确存在啊! 同样相信这种邪术的也大有人在啊! 老乡贤继续哭嚎着被押上审判台,在他后面那些同样被押解的乡贤们,用悲愤的目光看着杨丰,仿佛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 而杨丰身后张普等人一个个无比激动。 在这一刻他们真的觉醒了。 眼前这些沸腾的民兵,被押上审判台的大老爷们,清楚的告诉他们,在人民的洪流面前,一切旧势力都不过是土鸡瓦狗,只要他们敢于起来反抗,一样可以把这些大老爷们押上审判台,只要他们不再做顺民,他们一样可以和红巾军般用自己的双手为自己争得好日子。 “大帅,某这就回去,步行一样能回长沙,不必非得等船,更何况水路都是逆流而上,也未必比步行快。” 他行礼说道。 “对,大帅,我们步行回去,从这里南下走徽州,走广信,南昌一样可以去长沙,我以前跟着商人向徽州送货时候走过。” 另一个士兵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回去吧,一路之上小心,回去也谨慎行事,切不可鲁莽连累亲人。” 杨丰说道。 张普等人一脸庄严,对着他深施一礼,然后纷纷转身,开始了他们回家的旅程。 杨丰满意的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些就是回去点火的啊! 实际上他们就算回去,最大可能也还是被重新收编入军队,这些都是打过仗有足够经验的老兵了,尤其是定胜军那些,可是都能真正和红巾军在战场上摆开阵势对战的,他们对于弘光朝衮衮诸公们来说也很宝贵。这时候上游各地能打仗的几乎全被董裕扔在这里,都正急着扩充军队,估计半路上就会被截住,然后重新编入军队。 然后成为一个个火种,等待着熊熊燃烧的一刻。 这时候弘光朝新任命的总督上游军务梅国桢已经到达安庆,并且开始拦截从南京放回的士兵。 他是从北方回来的原大同巡抚。 湖广麻城人。 到承天后就被任命为户部左侍郎,然后驻湖口督饷,确保前线的董裕所部供应不会缺乏,而且他手下也还有一万士兵,甚至还有一千西北骑兵,都是他从北方南下时候招募,不过实际上是三边总督李汶暗中支援的。这时候随着江南这场战争已经明显旷日持久化,北方官员士绅们也开始出力,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杨丰拖在江南。 这种情况下当然要暗中帮助弘光朝。 不仅仅是如此,李汶还在暗中鼓动四川士绅加入弘光朝。 不过后者也不傻,现在这样不交税多好,真要是加入弘光朝,那就必然要出兵出粮了。 他们又没感受到杨丰的威胁。 总之梅国桢已经在安庆布防,截住返回的士兵重新整编。 随着池州不战而降,安庆已经是他们死守之地,不得不说董裕的大败,让弘光朝衮衮诸公一片恐慌,原本是他们逼到南京城外进攻,现在却一下子攻守之势扭住,变成他们要死守安庆,阻挡杨丰西进了。不过他们不是最急的,最急的是江北的陈荐,随着董裕全军覆没,上游由攻转守,接下来傻子都明白,杨丰该对淮扬下手了。 之前坐视杨丰进攻苏松的他,现在已经变成哀求苏松和浙江,与他守望互助了。 当然,他纯属做梦。 但凡杨丰进军常州时候,他能全力以赴进攻镇江,也不至于让常州那么轻易就沦陷。 这时候轮到他倒霉了,却想让苏松浙江士绅放弃和杨丰的和平,主动出兵招惹杨丰来救他? 开什么玩笑? 正文 第二四七章 野兽世界 江南大地上轰轰烈烈的变革就这样展开。 人口普查,土地清丈,农业普查…… 无数工作在这个冬天迅速进行,虽然干部队伍依旧缺乏,但好在这个时代的人民要求也很低。 耕者有其田就行。 所有自己耕种土地的人,无论之前身份如何,佃户,农奴,自耕农,统统继续保留他们耕种的田产,原本没有田产如果也想种田的,官方组织他们垦荒,为他们提供耕牛和农具,安排农业技术员指导。实际上就是在民间挑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农,然后朝廷给他们发工资,在各地指导农业,不过更大程度上是各地农业经验的互相交流。 这东西不是突击培训一些年轻人能做的。 没有经验的年轻人纸上谈兵,一旦造成大面积减产就麻烦了。 另外借助这些农技员向民间传播新作物,比如玉米地瓜之类,尤其是前者,虽然这是玉米产量低的可怜。 但是…… 那也总比没有强啊! 至少它能让原本毫无价值的丘陵变农田。 不过江南人口众多,实际上可供开垦的荒地并不多…… 呃,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啊! 你们看,朝廷这里新开了一座工厂,工资一年二十多两,现在一石糙米才不过五钱银子,都顶得上你种十几亩地,还不用日晒雨淋,不用担心遭灾一下全没有了,你这睁眼就有银子赚。 然后你的女人也可以到纺织厂,一年十几两银子起步。 两口人做工,就能顶的上一户农民,而且工厂和民兵一样,也有医院学校甚至娱乐设施。 养老金都有。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去那么辛苦开荒,尤其还是山岭薄地呢? 做大明国企工人不香吗? 如果你觉得做工人还是赚的少,那么可以去当兵,一个月三两银子起步,然后吃穿全都是军队管,三两是纯粹给你的,在军队什么也不用花,打仗有功还能继续晋升,甚至封爵。至于伤亡抚恤就不用说了,就是正常退役了,也会给你安排工作,最低也是到民兵里面当指导。 然后朝廷一直给你发工资。 甚至发女人。 当然,这个要等以后出去开疆拓土时候。 但如果我就是什么都不想,就想有块地可以老婆孩子热炕头。 那也完全没问题,只不过你需要等一下,等打下更多地方就可以了,江南的确已经很少有没开垦的荒地了。 可别的地方有啊! 不用远了,凤阳府就遍地可开垦荒地。 等打下那里,你们就可以去开垦了,一户先给你们五十亩。 如果凤阳府的不够,咱们就再继续打下更多地方,听说南洋那边一年三熟,难道你们不喜欢吗? 不过在没有打下来更多地盘前,你们就只能自谋生路,比如说到那些民营工厂吃点苦?虽然他们没有国企的待遇,但工资其实也不低,实际上不少民间工厂的待遇并不比国企差。 或者到码头扛包? 做个小生意? 杨大帅可是鼓励商业,做个小生意也很滋润。 总之过去你们没有饿死,现在当然也不可能饿死,而且至少你们不用再交人头税,再差还有各处矿山可容纳,只要你们肯吃苦肯出力,马鞍山铁矿,铜官山铜矿,牛头山煤矿,在这些矿山做工,收入比城市普通工人还高呢! 更何况朝廷还在搞各处建设,你们就是跟着各处工地打零工都能吃饭。 这样就可以了。 杨大帅对占人口绝大多数的农民兑现了耕者有其田的承诺,也确保了发展工业需要的人口,毕竟对于城市人口来说,不可能真的去开荒,只要粮食价格始终维持在做工人比做农民强的程度,那么他们终究会选择工业。不过目前的工业发展程度明显无法容纳所有多余人口,所以对外开拓就成了必然选择,那些渴望得到土地的人们会对开拓充满向往。 不过这种改革的成本比较高,需要初期大量的投资,事实上后期也一样需要大量投资。 好在杨大帅就不在乎这个。 至少皇宫里面那堆金银花完前他不用担心这个。 但是…… 那堆金银不但没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啊! 有时候杨大帅进去看着都很苦恼。 它们就像自己会生长般,他越花反而越多,拿走一锭银子,很快就会多出两锭,拿走一百万,很快就会多出两百万,就仿佛传说中的聚宝盆般永远取不尽。当然,给他献上两百万的苏松士绅,给他献上一百万的浙江士绅,给他献上整整三百万的徽州士绅,对此可能有不同看法。 至于皇宫的金银花完后…… 那个是花不完的。 只要杨大帅向外的脚步不停下,那些金银就永远花不完,或者说在花完前他就已经实现自己的目标了。 总之江南的这个冬天,就这样在和平中静静渡过。 而就在此时。 朝鲜。 冰封的山林中,一个浑身上下包裹兽皮的身影,正用他那阴冷的目光看着外面积雪的荒原。 在那里是无数逃难的百姓。 他们哭嚎着扶老携幼,背着包裹推着车子,其中不少明显不是底层平民,这个时代的朝鲜人很好分别他们的出身阶层,因为没钱染布,底层都是清一色的白衣,只有有钱人和上层才穿染色的衣服…… 甚至李家都禁止民间穿白,毕竟他们那个白并不是真白。 但终究没什么卵用。 他又不可能自己掏钱给老百姓染布。 而这些逃难的人群中,至少三分之一身上有别的颜色。 “贝勒爷,都是肥羊啊!” 他左边一个同样包裹在皮毛中的人说道。 “这算什么肥羊,与汉人比起来不过是几只野鸡而已。” 正当壮年的野猪皮说道。 “但不吃野鸡,就没有力气抢肥羊了。” 而他右边一个说道。 “说得对,先把自己养壮实了,咱们再去抢肥羊,额亦都,堵他们前面别让任何人逃了,万一有活着的去告到李如松那里咱们就麻烦了,费英东你去堵他们后面,其他人跟我上,男人杀女人留。” 野猪皮拔刀说道。 平壤早已经陷落,这时候李昖再次逃到义州,正在向李如松哭求,而且他这时候是真的什么都完了。 之前开城的死守让他把朝鲜几乎所有能打的军队都填进去。 但最终结果是死守半年后,开城被倭军攻破,随即屠城,而权栗自杀,被重新启用的李舜臣并没有什么卵用,他只是在海上阻挡了一下倭军水师,但最终还是兵败,开城陷落后他带着水师南逃。 已经是冬天,他北上也没用,又没有港口可停靠。 这时候他应该带着水师在沿海打游击,毕竟沿海还有倭军没控制的大量海岛和港湾。 而李昖只有逃往大明一个选择。 但这个得李如松点头,所以他正留在义州等待。 而这期间逃难的朝鲜人,也不断从南边北上,赶去追随他们的国王,这段时间被李如松欺负的快喘不过气的野猪皮,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捞一把的机会,他就像狩猎的狼群般,从鸭绿江上游进入朝鲜,避开宽奠六堡的明军,然后在朝鲜境内抢掠这些难民。 男人不要。 男人会跑去向李如松告发,那时候李如松会揍他的。 但女人就可以了,抓回去给他繁衍人口。 他身后山林中那些标准蛮族造型的士兵们,立刻发出了亢奋的嚎叫,真的仿佛一群野兽…… “倭奴!” 突然南边传来惊叫。 野猪皮的目光立刻转向南边,然后就看到旷野上数百骑兵出现,这些骑兵骑着朝鲜马,背后背着一个个颜色鲜艳的大包,手中拎着长矛,在那些朝鲜难民的哭嚎中迅速追上,紧接着开始杀戮。他们直接是一个不留,无论男女都统统追上然后刺死践踏而过,很快白色的荒原上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扩散开的鲜血,在白色中格外醒目。 朝鲜人的惨叫回荡在山林间。 野猪皮举起手示意手下别动,然后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身材矮小的骑兵,虽然他们的身高其实也普遍不高,但比起这些倭奴,明显就都是巨人级别了。 “悍勇的确是有的,但就这点东西,再悍勇又能如何?” 额亦都笑着说道。 周围其他建奴也全都笑了。 不过野猪皮却没笑,他和李家关系密切,早就知道这些倭奴虽然看起来滑稽,但实际战斗力并不弱。 这是百战之余。 持续两百年乱世里笑到最后的,全都身经百战的老兵,虽然他们那个战的级别有点低。 他就那么看着这些倭军在外面的杀戮,就在这些骑兵出现在他们正前方时候,他突然间举起了刀…… “杀出去!” 他说道。 “贝勒,杀了他们向李如松请功?但李如松一样会以咱们擅自越界为借口对付咱们。” 费英东说道。 “不,杀了他们,然后和倭奴合作!” 野猪皮说道。 说完他第一个催动了战马…… 后面费英东和额亦都互相看了看,然后同时露出激动的表情,紧接着他们端起了长矛…… 正文 第二四八章 女真第一美女 对于遥远北方冰天雪地里发生的一切,杨大帅依旧一无所知。 不过朝鲜人的确搞得他很烦。 主要是他们总一批批跑到紫金山上哭陵,然后哭完还上吊,以至于那里歪脖树不堪重负。 民间也颇有议论。 毕竟那吊在孝陵歪脖树上的每一个身影,都在唤起南京人民的大国情怀。 能对大明忠心到如此程度,也的确很令人感动了。 当然,哭陵和上吊也改变不了杨大帅的原则,对朝鲜的救援任务已经交给了李如松,大明皇帝又不是没派兵,辽东十几万大军就是去救他们的,他们就算再哭陵和上吊,也只是换来皇帝陛下给李如松下旨督促,但李如松什么时候救援这个真不是皇帝陛下能决定的…… “你们能不能赶紧些!” 杨丰很不满地对前来领饷的李如桢说道。 后者是来领那一百万的。 京城皇宫的白银储备有限,而且自从皇帝南下之后,京城的那些官员逃亡的也不少,虽然粮食供应没有问题,但经济状况颇为萧条,就连那些纤夫这时候也多数变成开荒种田的民兵。这座城市正在迅速恢复本来面目,向着一座边塞城市转变,各地送到京城的税收越来越少,而京营的军费,民兵区的各种投资都在不断消耗皇宫的存银。 话说九千岁也是苦苦支撑。 实际上现在京城已经必须得依赖南京的补给,但目前向北方的航运因为季节中断,而从陆路向北的运输很麻烦。 所以这个麻烦就给别人吧! 杨大帅承诺每年给各藩镇的银子,都由他们自己派人来南京领取,然后自己想办法运回去。 杜松等人的已经来领走,他们依然在北边两头吃。 不过因为越来越担心倭军渡海袭扰,他们这些骑兵在山东很受欢迎,两万骑兵只有一万在淮北,另外一万分驻登莱和胶州,这样其实准确说,他们是吃着三家的饭,那一个个快乐的很。 都已经开始轮岗了。 毕竟这种美好的生活,还在北方各镇的那些也很羡慕啊。 而李如桢就是代表他哥哥来的,同行的还有一千精锐骑兵,毕竟他们要保护这一百万两从南京一直运回辽东。 这个抢了野猪皮未婚妻的家伙微微一笑…… “开原伯,家兄正在准备,只是倭军十几万大军入朝,辽东兵力有限,还得准备稳妥才行。” 他说道。 他哥哥根本就没准备救李昖。 倭国就算打下朝鲜,也不可能威胁到辽东,虽然理论上他们的确可以入侵辽东。 但相信碧蹄馆之战的结果,已经让他们很清醒了。 而且他们这一次吃下朝鲜也得消化一段时间,李如松不认为倭人会威胁到他的地盘。 他更想看着倭人对付女真。 上次实际上倭军就已经越过图们江,加藤清正的第二军越过图们江,杀了不少海西女真,李如松更愿意看到他们再次威胁女真,然后逼着女真向他求救然后他从中捞好处,而且还可以削弱女真,帮助他更好的控制女真,所以这段时间他才一直在看热闹, “准备了一年还没准备好?咱们都是自己人,你们想要什么就直说,但一直这样看着李昖被倭人欺负是肯定不对的,虽然辽东已经给你们,但你们别忘了我每年还是给你们银子的,说到底就是你们也得给朝廷做事,不能拿了银子却什么都不做。” 杨丰说道。 “但入朝作战花费谁出?” 李如桢笑着说道。 “你们自己解决,别想再从我这里多要一两银子,回头你们是不是还准备在朝鲜玩寇,让我不停给你们填无底洞?” 杨丰很直接地说道。 但凡这个口子开了,李如松是真能干出这个。 “开原伯,辽东是个穷地方。” “去年往关内光人参卖了一百多万两的穷地方?” “呃,那是从建奴手中收购,我们就是赚个辛苦钱。” “在建奴那里一口铁锅换一百斤的收购?你们这辛苦钱赚的也未免有点黑啊!” “呃,辽东铁锅也不便宜。” “你们的铁锅是自己造的吧?辽阳东山现在采矿的有没有超过万人?你们一口铁锅成本能超过一钱银子?我记得你们都自己铸炮吧?虽然你们欺负女真跟我没关系,但骗我就不好了,别跟我扯淡了,我可是开原伯,你觉得你们那些破事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杨丰说道。 辽东盐铁业现在繁荣的很。 明朝辽东本来就有盐田和冶铁基地,辽阳东山铁矿,实际上就是弓长岭露天铁矿。 明末熊廷弼在辽阳时候就已经有数千矿徒了。 李如松军阀化之后,为了能让辽东各大依附他的世家满意,实际上已经完全放开各种限制,就连盐业都不管了,各地世袭将门迅速工商业化,辽阳几个家族都已经在搞冶铁。这些铁器成为他们和蒙古女真贸易的主要商品,以廉价的铁器换来后者手中的皮毛牛羊人参鹿茸等商品,再转手高价卖给内地商人,目前这种贸易已经很繁荣。 至于对下面的军户已经按照万历圣旨废除军籍。 这样他迅速获得了将门的支持和军户的拥护,说到底辽东到底为什么糜烂他们比谁都清楚。 甚至就是他们干的。 但现在辽东就变成他们自己的了,那立刻就不也一样了。 过去他们甚至故意压榨逼迫军户逃亡好侵占土地,但现在手中人口才是他们实力的保证,不但不会逼迫军户逃亡,反而会从蒙古和女真掠夺人口。 说到底心态就不一样了。 “那战后的朝鲜……” 李如桢欲言又止。 “啊,你们想要朝鲜啊,早说啊。” 杨丰笑了。 李如桢也是一笑。 “可以考虑,无非就是你们和李昖一家一半,说起来让你们去救他,他拿出一半国土给你们做酬谢也是应该的,要不然他们连一半都没有,我看看朝鲜的地图,这样吧,从这里划一条线,将朝鲜一切为二,南边给他,汉城终归是他的王城,还是给他留着,但开城归你们。” 杨丰拿过朝鲜地图,在三八线上用炭笔直接划了一道。 然后往李如桢面前一推…… “怎么样?” 他说道。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再说这时候李昖也没别的选择,至于李如松得到朝鲜做大的后果…… 他先搞定野猪皮再说吧。 “下官谢开原伯恩赐!” 李如桢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行礼说道。 “不用那么客气,以后有什么想要的直说就行,对了,听说你带着小妾来的,还是什么女真第一美女,哪天也让我看看。” 杨丰说道。 “呃,开原伯要是不嫌弃,留下伺候您都行。” 李如桢爽快地说道。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你的小妾,也就跟我的弟媳一般,这种事情还是不必了。” “无非一个蛮夷女人而已,要不是家兄逼迫,我还真不想要,她们都不怎么洗澡的,她们那里缺医少药,夏天还好点,秋冬洗澡一不小心染病,是真能把命丢了的,虽说要是洗干净了也还行,但当时仓促之下哪顾得上,我都是忍着恶心才上的,事后半个月我都没缓过来,看了她就想吐。” “那你这牺牲也是蛮大的啊!” 杨丰感慨着。 李如桢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 不过真算起来他的确牺牲不小,这个混蛋是在京城跟着万历做锦衣卫的,而且还是世袭指挥使。 那在京城温香软玉的日子可是过惯了。 让他去对着这么一个女真第一美女下手,也的确有些难为他了。 “大帅,京城转来广宁伯急奏,倭奴越过鸭绿江,攻破长奠堡,朝鲜国王逃入镇江堡,义州失陷,倭奴自平壤大举北上。” 一名参谋匆忙进来报告。 李如桢瞬间傻眼了。 “这不可能,倭人明明,明明还在平壤!” 他说道。 然后他一把夺过那份奏折。 京城来的奏折都是要先在开原伯这里过目,然后再送到内阁的,不过李如松的奏折就很稀罕了。 杨丰在一旁笑得很深沉。 看起来李如松是早就已经跟倭人暗中接触了。 不过这也很正常,因为沈惟敬就在他那里,后者负责和倭国谈判,谈判破裂后返回大明,但皇帝已经南下,朝鲜事务全权交给李如松,他也就只能去李如松那里,虽然谈判是不可能了,但李如松利用他,和倭国秘密联络,互相之间达成什么妥协还是可以的。 但这份奏折…… 好吧,这是李如松特意告诉他,自己真要出兵和倭国开战了。 看得出李如松也被气坏了,他不去揍倭人已经是克制了,现在倭人居然上门撩拨他就真是过分了。 “开原伯请放心,我辽东将士誓死保卫陛下江山,断不容倭奴荼毒辽东。” 看完奏折的李如桢,一边双手奉上一边说道。 “好,这才是我大明将士本色,我再送你们五十万,也算是给辽东将士们杀敌壮行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这才李如松特意送这份奏折的真正目的。 正文 第二四九章 诛杨之会 杨丰对辽东的关心仅此而已了…… 实际上倭军居然敢越过鸭绿江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他们不是上一次,不知道明军底细,这时候他们已经很清楚辽东骑兵的战斗力了。 而且对他们来说也没有必要继续进攻辽东。 猴子侵略朝鲜的真正目的,就是给手下那些骄兵悍将们分地盘,至于什么征服大明就是吹个牛,鼓舞起骄兵悍将们的中二之魂,上次小西行长这种明白人就老老实实驻军平壤而不是继续向前,而加藤清正虽然越过图们江,但也仅仅是袭扰一番杀了些海西女真就止步。 他们不傻。 那么现在却突然越过鸭绿江,而且还是正式进攻明军城堡,这就很让人费解了。 但要说他们能对辽东造成威胁,这个就纯属笑话了。 接下来的交战,很可能就是局限于宽奠六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场战争就很有意思了。 要知道那可是野猪皮的心腹大患。 宽奠六堡是李如松控制女真的重要堡垒区,也是野猪皮做梦都想拔掉的,而倭国人进攻宽奠六堡,他的部下肯定又要被李如松征用,那么他是会为保护自己脖子上的狗绳而战,还是与倭人合伙为自己争取自由?如果是前者,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彻底屈服,准备一辈子给李家当狗,如果他选择后者,那么李如松就必然要弄死他。 但如果李如松玩砸了,那野猪皮就真正崛起了。 总之这场战争还是值得期待的。 但是…… 他们对杨丰来说都是渣渣。 对付倭国很容易,因为猴子不出意外快死了,他一死就该倭国内战了,扶持德川老乌龟就行了。 到时候海军往对马海峡一堵,别让小西行长回去,德川会快快乐乐殴打石田三成。 对付野猪皮也很简单,别说他现在还没发展出八旗,就是原本历史上萨尔浒之战时候他的实力,目前的杨丰也有能力弄死他,南北两京加起来二十万拥有野战能力的红巾军,无数新式野战炮,新式火绳枪,甚至利用缴获的武器,目前已经增加到了三个新式步兵镇。 这个实力别说碾压萨尔浒时候的野猪皮,就是按死他儿子都没问题。 而李家更好对付。 从目前看,他们已经开始有野心了。 他们肯定之前已经和倭国达成什么密约,但现在只是倭国违约而已。 其实这也是必然,既然让他做军阀,就得有被他卖的觉悟,想要军阀不卖来卖去那才是异想天开呢! 但就算李如松真的利用这场战争,一举解决野猪皮,甚至打进朝鲜,把朝鲜也变成他的地盘,在身份上他也终究只是大明皇帝任命的总督,而且大明皇帝有权随时解除他的职务。 如果真到那时候,他反抗呢还是不反抗呢? 说到底大义在这边啊! 如果他选择背叛万历换个老板,那杨丰就名正言顺的讨伐了,他手下那些将门会与他生死与共吗? 开什么玩笑。 他们不在关键时候背刺他就是奇迹了。 总之一切尽在杨大帅掌握…… 当然,也有他掌握不到的。 襄阳。 “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弘光朝首辅,吏部尚书邹元标,站在汉江浮桥上怅惘地吟诗。 “陛下以三省二十万大军付之董扩庵,不能讨灭逆贼,反而一朝丧尽,身死人手,又何足惜?” 兵部尚书耿定力冷笑道。 他和邹元标分别算是湖广和江西系的首领。 他哥哥耿定向是前户部尚书,此外他还有个弟弟耿定理,兄弟三人在黄州天台山开办书院,包括目前万历那里的焦状元在内,大批学生考入官场,另外他弟弟还是李贽的好朋友,之前李贽在湖广讲学就是住他家,天台三耿算是湖广儒学的旗帜。 这一点和邹元标差不多。 邹元标也是在家乡讲学,然后培养大量门生,而这些门生又通过科举进入官场发挥他的影响力。 东林书院只不过是集这种模式之大成而已。 那些乡宦都这么干,他们有科举的经验,有官场的人脉,有足够财力,要想退休或者在政治斗争中失败回乡之后,还能继续在官场发挥影响力,就是在家办学招收那些士绅子弟,培养他们通过科举进入官场。然后就会形成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政治集团,而这些乡宦又和过去的同僚旧友互相联络,后者的学生也和他的学生互相交好。 然后朋党就形成了。 东林党只不过是把这种模式玩大了。 而目前的弘光朝廷,事实上就是被这样一个个集团控制。 邹元标的江西系,准确说是吉安系,梅国桢女婿李长庚,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两人,以白鹿洞书院为核心搞出的豫章社,刚刚考中状元的文震孟等人为主的东林党…… 好吧,就是东林党。 实际上就是苏松士子跟随弘光的那些,他们为纪念殉难的高攀龙等人,以高攀龙,顾宪成等人理想是恢复东林书院为名,在承天组成东林社,而苏松士绅也迅速重建东林书院,然后在苏松继续为他们培养后备力量。刚刚结束的弘光朝会试中,大量苏松常镇士子考中,然后团结在文震孟身边,最终这个政治集团被称为东林党。 而湖广也不是一帮,耿氏兄弟的天台派,袁氏兄弟的公安派等等,虽然理论上以文章相交,但实际上就是一个个政治派系。 我大明文官们终于实现了他们原本历史上的万历朋党斗争。 这也可以理解。 就像杨大帅所说的,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本来就是个拼凑起来的朝廷,皇帝是个摆设,地方势力强大,就跟个十八路诸侯结盟一样,要他们来当官那就是为了斗的,像什么谁家出钱粮多了,谁家出兵少了,谁家的利益受损了等等,总之就跟个二毛议会般,而且也真有在散朝之后打起来的。 比如因为浙江的卖队友,湖广籍的礼部侍郎郭正域,就在散朝之后愤然拿笏板敲了浙江籍右都御史陈有年狗头。 后者怒斥他欺凌老人。 并且饱以老痰。 然后引发湖广籍大臣和浙江籍大臣的互喷,传闻互相有过不理智举动,不过据说是浙江籍大臣吃了亏。 总之此事被民间好事者传为鄂浙之战。 唉,都是那妖人害的。 邹元标长叹一声,然后继续走向前方的樊城。 这时候的樊城相当于襄阳的大号瓮城,从襄阳向北就是汉江浮桥,过了浮桥就是樊城南门,而整个樊城是横向的长条状,正好护住襄阳的北岸,准确说这时候叫做樊城关。 而此时浮桥北岸的城门前,不是太监的司礼监掌印赵南星正看着他们。 “叔台兄!” 他笑着向耿定力行礼。 至于他和邹元标之间就不用麻烦了,两人好的就跟亲兄弟一样,完全不需要搞这些虚礼。 “都到齐了吗?” 邹元标说道。 “就等二位了!” 赵南星说道。 紧接着邹元标和耿定力跟随他走进樊城…… “果然兵强马壮!” 一进门耿定力就惊叹道。 他们眼前的樊城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座军营,无数看起来就很彪悍的士兵聚集城内,守着一个个火堆,在那里烤羊喝酒,甚至还有些喝多了的,凑在一起摔跤互殴,看热闹的不断叫好。其中不少明显不是汉人的面孔,还有些只吃烤羊但不喝酒的,不过都对他们这大老爷缺乏礼貌,看着他们进来也没有起身行礼的,他们也只能老老实实从人群穿过。 “为何都是烤羊,这一天得多少只羊?” 邹元标说道。 “南皋,我等目的为何?既然是诛杨之会,那自然要烤羊了。” 赵南星笑着说道。 “呃,正该如此,诛杨之会,就得吃羊,诸位将士们尽管放开了吃,宰多少羊都有,咱们湖广百姓,还不至于供不起羊,诛杨之会,哈哈哈哈……” 耿定力开心的笑着说道。 周围士兵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很显然没人听懂他的语言。 他们三人继续向前,很快穿过这些满身臭气和酒气的士兵,到了城中的鼓楼上,而此时这里已经满是红袍,看到他们上来赶紧迎接,而这些人身旁也同样摆着烤羊。还有厨子在现场宰杀,之前这些红袍就在围观,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着宰羊就能看出兴奋,虽然他们杀不了杨丰,但是可以在这里宰羊,剥皮,烧烤甚至吃他的羊脑…… “这位是延绥王军门!” 赵南星一指为首的文官。 邹元标毫不犹豫地拜倒…… “元标代五省数千万父老,拜谢懋钦公驰援之恩!” 他庄严说道。 “尔瞻无需多礼,同恶相济,同仇敌忾,此贼乃天下公敌,我北人断无坐视之理。” 后者赶紧把他扶起来。 这是山东籍延绥巡抚王见宾。 北方士绅已经警惕起来,尤其是山东河南,杨丰击败董裕之后,湖广,江西已经转入防守,浙江和苏松已经坐观,下一步杨丰必然对淮扬下手,他的套路现在已经很明白,就是农忙季节故意摆出和谈姿态,然后确保农业生产,但入冬之后立刻发起进攻,迅速扩充地盘然后再摆出和谈姿态。 然后趁机搞他那套改革,完成之后也到新一年冬天,再继续开始下一轮扩张。 步步为营。 扩张,改造,再扩张,再改造…… 而他的那套鬼东西对刁民杀伤力太强,只要被他改造的地方,都会变成他的死忠。 同样也开始污染周围。 等他的改造完成,周围大片地方也被污染的差不多。 等他开始扩张时候,就是刁民如狂般蜂起,剩下就是他摧枯拉朽般完成新一轮扩张。 这套战术无解。 而他下一轮扩张肯定是拿下淮扬。 而他只要拿下淮扬,山东就开始被他污染,淮扬之后肯定是山东,因为他和京城之间的联系必须真正打通,而山东虽然向万历效忠,但终究不是他的,到时候他让万历下一道圣旨,命令山东士绅交出田产分给佃户农奴,山东士绅拿什么抵抗他? 打又打不过,大义还在他手。 除非…… 他拿不下淮扬。 所以山东士绅必须增援南方确保淮扬这个屏障。 但山东士绅自己出兵是肯定不行,那样就该北方京营南下山东了,更何况杜松还在山东。 要增援南方。 但不能把火引到自己身上。 所以王巡抚为了桑梓,就毅然南下驰援了,而山东士绅也会好好保护他的家族。 当然,他的家族肯定已经把他开除出家族了。 这都是必然的套路。 “尔瞻请放心,老朽这次带来一万精骑,都是西北能征惯战的,其中不少还是蕃人,他们不是那些刁民,杨妖那套东西对他们没用,更何况他们家人皆在西北,敢降敌自然有人抄他们家。只要你们能确保他们的军饷,他们就会为你们杀敌,这一万不够就再招募,西北就不缺卖命的,只要你们能确保军饷,十万大军也有。 老朽虽然年逾六旬,但今日为了这大明江山,也誓要与那妖人周旋到底。” 王见宾大义凛然的说道。 这是三边总督李汶给他拼凑的,如果他需要的话,李汶还会继续给他拼凑,他背后不只是山东士绅,还有大半个北方,他们会以这种方式,源源不断为南方提供支援,这一万骑兵里面,甚至还有麻家的家丁充当军官。 麻贵已经完全被收买。 “懋钦公,请再受我等一拜。” 邹元标和耿定力赶紧说道。 然后他两人再次拜倒。 “懋钦公,如今江淮危急,先请懋钦公屈就凤阳巡抚如何?” 邹元标紧接着说道。 王见宾点了点头。 就这样大明前延绥巡抚王见宾,受奸人蛊惑,从延绥带领一万骑兵叛逃弘光朝。 而三边总督李汶的告变奏折,这时候还没送到南京呢。 至于王逆是如何带着一万骑兵,从延绥一直悄无声息走到樊城的,这个山西,陕西,河南三巡抚就只能说,臣失职,请陛下降罪了。 大不了我们辞职。 (今天一章) 正文 第二五零章 资本家无国界 “居然还可以这样?” 杨大帅对这个消息很震惊…… “命令杜松,立刻抄王见宾九族,告诉他,抄的银子归他,我只要王见宾九族。” 他立刻说道。 身旁等候命令的参谋立刻去传令。 不过这应该用处不大,王见宾是济南人,而杜松目前驻军胶州,那里是目前山东主要贸易港,这个家伙带着三千骑兵驻扎那里,打着朝廷还没有允许山东开关,这些贸易都是走私,他要为国执法的旗号,逼着胶州的进出口商人都给他交保护费,颇有点民国军阀大帅风格。 不过山东士绅也无可奈何。 一则需要安抚他们这些骄兵悍将,二则也真的需要他们。 倭人不是没袭扰山东,实际上不久前就有朝鲜的倭国水军战舰,乘着东北风到达登州试图抢掠。 但是…… 刚登岸就被驻扎登州的三千边镇骑兵给赶回去了,他们给朝廷上奏的是杀敌五千。 当然,实际献上首级五百。 在山东自己的团练堪用之前,杜松这些骑兵是真有用。 不过杜松从胶州赶到济南去抄家过程中,王见宾家族肯定要藏起来,最多到时候邢玠给他些好处,说到底王见宾家族也没多少银子,而老王现在算是为整个北方尤其是山东士绅献身了,后者凑点银子保住他九族是必须的。如果后者不保护他的九族,那老王一怒之下干脆来找杨大帅,把李汶,邢玠这些肯定的幕后主谋全拖下水。 都是聪明人,都有数。 而这对杨丰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杜松抓不到王见宾九族,那就正好换杨大帅亲自带兵去抓捕。 但他要带兵进山东,那可就不仅仅是抓捕王见宾家族了。 不过这应该在山东士绅预料之中,他们既然敢公开让王见宾以这种方式带兵出现在南方,那就是要真刀真枪和杨丰较量一下的,邢玠可是老狐狸,他不至于连这点都想不到。 说到底就是北方士绅对南方士绅有点失望。 他们害怕南方士绅顶不住,不能把杨丰始终拖在南方,所以需要提供必要的帮助。 所以…… “再传令朱文达和戚金,让他们准备好交战,江北各地民兵备战。” 他紧接着说道。 后面另一名参谋也赶紧离开去传达命令。 “先发制人啊,这些老家伙也开始聪明了,但是哪儿呢?” 杨大帅对着他面前的地图说道。 “大帅,外面有个叫程凝之的人求见。” 杨虎进来报告。 “哈,这么快就来了?”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一个穿着普通的中年人被带进来…… “你不说家财万贯,百万贯也是有的,怎么穿的还不如你家仆人?” 杨大帅高踞在舒尔哈齐进献的棕熊皮宝座上,就跟个座山雕般阴森森的看着躬身行礼的后者。 “回开原伯,小人就是万贯都没有,就是赚个辛苦钱的穷商人,这穿衣上能省则省。” 后者陪着笑脸说道。 这是扬州盐商祭酒,而且身兼徽晋两家,因为他老丈人是大同盐商,徽商已经拼凑三百多万两给杨丰,以此换取红巾军止步丛山关,同样徽州士绅也驱逐弘光朝知府和各地知县。因为这是目前为止,第一个还没等红巾军上门,就主动驱逐弘光朝官员反正的,所以皇帝陛下下旨免徽州十年田赋,而之前他已经下旨免丁银和徭役折银,所以事实上就等于徽州农民十年不用交任何税了。 一时间徽州咸歌盛世。 而且皇帝陛下还重新任命了知府和知县,都是南京吏部从那些随驾文臣里面挑选的。 然后徽州士绅再次齐颂圣主明君。 并恢复使用万历年号。 “说吧,来干什么?” 杨丰说道。 虽然徽州士绅恢复万历年号,但扬州的徽商可没有。 不过他们不是官员,除非头上还有功名的,否则就是平民,平民是可以自由通行的,不用担心附逆的罪名。 实际上南京也需要盐商。 目前杨丰的控制区又不产盐,这里的盐也需要盐商运来。 所以这一年来,这些商人都很快乐,各地原本的禁制都在解除,虽然针对商人的税收都在增加,但相比起贸易的自由,这点付出还是可以接受的,实际上这些商人不怕交税,虽然他们也总是想方设法不交税,但相比起这个,还是官府对商业的那些乱七八糟限制更让他们无法忍受。 没人喜欢身上捆着绳索过日子。 再说除了杨丰这边,他们在其他地方一样有的是办法不交税,而杨丰这里虽然需要交税,但官府却更加清廉。 他们的隐形成本降低了。 总之相比起土地士绅对杨丰的切齿仇恨,工商业士绅正在对他爱恨纠缠起来。 包括苏松士绅。 至少占士绅绝大多数的中下层,对他真的已经爱恨纠缠起来,苏松是土地兼并最严重的,田产多数都在那些超级大地主手中,几十万亩的大有人在,但中下层更多依赖工商业,而且他们对超级大地主们的行业垄断也很不满。 尤其是像徐阶家族这种坐拥数十万亩土地提供原料,还靠着官身使用奴隶当工人的,对中小纺织业主也是严重侵害。 “开原伯,小人是来向开原伯禀报一件事的。” 程凝之小心翼翼的说道。 “说下去,我就喜欢你们这种懂事的。” “呃,谢开原伯赐赞,小人对陛下和开原伯一片忠心,小人是经营盐业,手下有僮仆在淮安,近日淮安巡抚徐成位,正在集结重兵向西,包括毕懋康的淮扬军也已经转向凤阳。小人花了一大笔银子,才从陈荐的亲信那里得到消息,他们应该是准备与刚刚赶到的王见宾一起,从合肥向南进攻。” 程凝之说道。 杨大帅立刻笑了…… 这就对了。 王见宾南下的目的,就是鼓舞起弘光朝的斗志,然后和他们一起对他发起一场先发制人式的打击,避免他在冬天完成改革,就像面对渡河的敌人,击其半济,他们也知道他完成这近千万人口改革的后果。 至于淮扬盐商告密…… 他们肯定要告密。 扬州首当其冲。 一旦打起来,杨丰肯定要对扬州下手,不在这时候赶紧告密,然后换取杨丰的好感,难道等他打下扬州,挨个拎出来放血吗? 如果他到时候打不下扬州…… 那就把程凝之扔出来当替死鬼呗! “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情。” 杨丰笑着说道。 “呃,开原伯请示下。” 程凝之意外的说道。 “我准备打下淮扬之后,在淮扬恢复太祖开中旧制,由你们负责向京城运输粮食,然后在京城换取盐引。” 杨丰一脸真诚的说道。 程凝之瞬间傻眼了,紧接着他哭嚎一声,一下子扑到杨丰脚下。 “开原伯,您不能这样,开原伯,您就给小的们一条生路吧,开原伯,您要银子好说,您说个数,小的回去给您凑,您不能这样啊,您要是恢复开中旧制小的们就没活路了。” 他趴在那里嚎叫着。 而且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叫,看得出是真心的。 杨丰随即一脚把他踢翻…… “我要怎样难道还得听你们的?原本我可以哄着你们,但本帅光明磊落,有什么都明明白白,别以为我不明白你们心思,今日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太祖开中旧制恢复势在必行,本帅已经在长芦盐区恢复开中,待拿下淮扬,也一样要恢复开中,你们没有生路?你们有生路时候就一席百羊了,可你们一席百羊时候边镇将士就没饭吃了。” 他喝道。 程凝之突然一脸决然的抹了把眼泪…… “开原伯,开中就开中吧,小的们认了!” 他说道。 “呃?” 反而轮到杨丰愕然了。 “大帅,您要开中小的们不敢妄言,但既然您要恢复太祖旧制,就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光恢复开中,太祖开中时候别的盐业规矩也得严肃起来。” 程凝之说道。 他们还能怎样,既然反抗不了,就默默承受呗! 事实上他们早有心理准备,因为长芦盐区早就恢复开中,不过长芦盐主要销售京城,宣府,这些距离近,而且顺天,永平两府,都组织民兵重新修缮了原有的道路系统,所以盐商们的感觉还能承受,不过已经有盐商开始在宣大等地重新恢复商屯了。 因为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他们的商屯不需要交税,所以在养活垦荒雇工的情况下仍然有余粮给他们换取盐引。 这样就不用长途运输了。 而雇工的牲畜,农具,甚至穿衣等都是他们提供。 这是朱元璋时候的标准做法,只不过后来开中制崩溃,边镇商屯全都废弃了而已。 “那是自然,本帅还不至于让你们活不下去,本帅也不会让你们把粮食直接运到大同去换盐引,你们运到京城就可以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这样徽商们会自己想办法恢复海运粮食的,毕竟这样成本最低。 至于徽州山民会不会航海的问题…… 程祭酒的老乡汪直表示,需要的时候他们什么都会。 正文 第二五三章 血仍未冷 半个时辰后。 “真壮观啊!” 新编的第一混成协统制冯杰,看着前方战斗的场面惊叹道。 因为目前红巾军新式步兵的战斗力优势明显…… 更准确说是敌人太弱,已经弱到很难在单场战斗中值得动用一个镇了,这样红巾军的镇一级编制有点过剩,而且数量也太少,另外随着占领区扩大,需要的驻军点也增加,尤其是江北作战面对骑兵的情况增加,步兵旅最好是和骑兵混合编制。 所以杨大帅已经开始师改旅了。 将步兵与骑兵混编,增强面对骑兵时候的战斗力,比起镇的编制更加机动灵活。 而且可以增加作战单元的数量。 最终新的混成旅也就诞生,一个混成旅五个步兵营,一个骑兵营,一个野战炮兵营。 而步兵营里面有一个是单纯的火枪兵,战场上正好布置一个三线阵,然后阵型左右是骑兵和火枪兵混编,再加上后勤辎重等等,总兵力接近五千,而冯杰这个混成协是刚刚完成组建的第一个,他们就驻扎在东边的古河集,那里是枯水期滁河航运的起点。 而就在他们从古河集赶到的这段时间里,战场附近数十个村庄的民兵已经全部赶到了。 这些民兵规模不大,都是一两百人一队。 而且他们也没有能力混编,毕竟一旦混编就牵扯到一个系统的指挥。 但如果仅仅是本队就好办了,所有民兵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甚至很多还都是一家子,或者姻亲,互相之间想怎么调动,基本上简单一句话甚至一个手势就明白。然后他们就这样聚集起来以长矛保护火枪手,以弗朗机为主要输出,分别占据有利地形,比如说土丘,河湾,树林之类有屏障的地方,然后也不是说英勇的冲向那些骑兵…… 他们又不傻。 他们有足够远的输出能力为何要冲? 弗朗机这种武器可以把他们的攻击距离,延伸到至少一里外,如果单纯说不考虑效果,以袭扰为目的的话,就是两里也没问题,弗朗机的炮弹不考虑威力只是当扔个铁球的话,就是打出三四里都没问题。这种攻击对骑兵的杀伤力的确不是很高,可几十支这样的民兵队,在实际上也就相隔几百米,甚至近的有可能相隔一两百米距离开火…… 这对骑兵来说就很可怕了。 交叉的火力网,让置身其中的骑兵时刻都要担心被炮弹击中。 最终这些一个个民兵队,就是在被包围的村子周围,组成了一个互相支援的火力陷阱。 他们甚至带着盾牌。 骑兵冲击他们,那就支起长矛就地防御,然后附近民兵队挤压。 同时火力输出。 弗朗机独头弹在一里内可以轻松杀伤骑兵,两百米内霰弹威力足够,一百米内那些鸟铳轻易射杀这些蒙古骑兵。 他们有足够大的攻击范围。 可以说他们完全把自己脚下的家园,变成了陷住敌人的泥潭。 蒙古骑兵们弓箭射不过弗朗机和鸟铳,冲击冲不动长矛林,而且这些民兵甚至还有战车。 而且一队民兵也就一两百人,对这一带地形无比熟悉,如果蒙古骑兵集结起来试图干掉某个队,那他们就很干脆的躲开,这里又不是大平原,就是起伏的丘陵而已,到处都是沟壑,破碎的密林,一个个土丘,小股步兵想要短时间避开骑兵的攻击并不难。 当然,主要是骑兵的输出范围和他们差距太大。 无论怎么算,骑兵弓都是射不过火枪的,哪怕只是鸟铳而已,更别说还有弗朗机了。 那些蒙古骑兵甚至因为这些民兵的挤压,在驰骋中逐渐被分割。 此刻冯杰面前的,就是不到两千蒙古骑兵,在超过五十个民兵队的火力陷阱中无奈驰骋的场面,他们在驰骋中不时有坠落马下的,他们的弓箭甚至无法有效攻击民兵。而原本遭受他们进攻的小村庄,这时候反而已经没事了,倒是不少重伤的蒙古骑兵,还在他们的墙外哀嚎,一些民兵干脆跑出来,一边给他们补刀一边收缴他们的马匹。 看得出都很快乐。 “前进,该咱们了!” 冯杰挥手说道。 他身后已经完成列阵的整个混成旅,伴着同时敲响的战鼓,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前方战场。 那些民兵迅速后撤,用欢呼声迎接他们的到来。 远处的摆赛也发出了撤回的命令,那些在和民兵纠缠中,憋着一肚子火气的蒙古骑兵们,迅速向着他们的参将汇聚,然后重新整队准备大战一场,用胜利向金主们证明他们的实力。 “陛下,这就是您的人民,我说过,给我二十年,还您一个强盛的大明,如今看来用不了这么久,咱们大明的人民,身上流淌的祖先血脉还在,他们的热血仍旧没有冷却,只不过以前被压制了而已,当束缚在他们身上的枷锁被打碎后,他们并不比太祖时候的祖先们差多少。 太祖带着他们的祖先就这样把异族赶出他们的家园。 而现在,他们正在用自己的实力证明,需要的时候他们依然可以保卫自己的家园。” 而在战场一里外的一座土丘上,杨大帅正向皇帝陛下炫耀他的成绩。 这个成绩的确让他有些惊喜…… 当然,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这是淮西。 本来就是朱元璋的根基。 而皇帝陛下只是一脸赞许的微笑…… 还他一个强盛的大明…… 这大明以后到底是谁的都还不知道呢! 远处的战斗已经开始,并不熟悉红巾军战术的蒙古骑兵们,在他们的参将指挥下直冲两翼,然后在马背上举着他们的弓箭,但可惜还没等靠近,就开始面对那些野战炮的轰击。于是他们只好继续绕更大的圈,幻想着和他们的祖先一样用他们的弓箭恢复他们的荣耀,然后他们继续一路丢下不断落马的死尸。 好在他们终于成功的到了阵型后方。 但是…… 阵型转换就行了。 原本三线阵的三线掉头变一线,二线掉头还是二线,一线变成三线,继续保持之前朝向警戒摆赛的中军。 面对无数长矛和火枪,不敢冲击的蒙古骑兵只好继续绕…… 继续不断坠落马下。 (两千字吧,我又要去给花生打药了,难怪现在没有人种田,这个季节天天打药,打完花生打水稻,打完水稻打大豆,还好我没种玉米的。) 正文 第二五四章 吃人妖魔在前进 “陛下,该咱们了!” 杨丰抄起他的特制青龙偃月刀说道。 紧接着他将这个一百二十斤重的霸道武器在头顶挥舞一下,然后单手倒提在背后,扶着战车的护栏…… “同袍们,跟我上!” 他大吼一声。 下一刻他的驷马战车沿着土丘向下的山势直冲战场。 皇帝陛下无奈地端坐御座之上,在周围盾墙保护中,随着战场的颠簸而晃动…… 好吧,他俩其实在一辆车上。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皇帝陛下的亲自冲锋陷阵。 此刻的他一身精制锻钢渗碳板甲,还用金线镶嵌着团龙,两边日月当然也是必不可少,用宝石镶嵌就行,头戴改良过的凤翅盔,在头盔顶上是金龙高踞,连龙眼都是宝石镶嵌,在阳光下整个人就像靶子般醒目。甚至他屁股下面的御座都是金色的,御座背后还有一道护盾,而这个护盾上面更是描绘着代表天子之尊的十二章纹,头顶红色旗帜猎猎,代表大明皇帝的金龙和日月,在半空中随风展现…… 这是皇帝旗。 虽然原本的皇帝仪仗不是这个,但既然要改良,当然要简单明了。 原本的皇帝仪仗乱七八糟太多,很难在战场上打出,所以新的舆服志度,大明皇帝的旗帜就是红底金龙加日月,龙袍还是过去的衮冕等专用,这东西肯定不能改的。 皇帝旗一出,那就是御驾亲征。 “杀!” 在他们周围,杨大帅最精锐的卫队士兵们,也一个个端起他们的长矛。 这些士兵就不是普通骑兵了,全部最好的战马,蒙古马的确太矮,但大明还有河曲马。 当然,驮着全套板甲的骑兵仍旧不行。 但半身甲的可以啊! 三百最精锐骑兵,骑着大明目前能找到的最好战马,穿着芜湖那些钢铁作坊制造的最好铠甲,端着一支支丈八长矛护卫他们的统帅和皇帝,在阳光下恍如神兵天降般,带着滚滚尘埃向着还在绕圈中的蒙古骑兵们撞了过去…… “杀啊,红巾军战士们,杀敌!” 杨大帅吼叫着。 那些已经休息差不多的民兵们,看着这个传说中的身影,一个个发出亢奋的吼声。 下一刻杨大帅在战车上纵身而起,落地瞬间拖着青龙偃月刀直冲向前。 还不知道自己会遭遇什么怪物的蒙古骑兵们,转眼和他撞上,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再次纵身跃起,连人带刀砸了下来,紧接着那青龙偃月刀化作一道弧光的残影,而残肢断臂也在同时飞起。 血雾瞬间笼罩战场。 在他身后卫队的长矛也瞬间刺穿一个个蒙古骑兵的身体。 在他们的开路中,端坐战车的皇帝陛下一往无前,驷马的战车直接碾过那些蒙古骑兵的死尸…… 周围的民兵们都快疯了。 这壮观的场景让他们完全忘记了一切,所有人的热血翻涌,他们全都呐喊着冲向前,长矛兵端起他们的长矛,火枪兵插上刺刀,就连那些炮兵也拔出刀,甚至连刀都没有的直接去拿衣服包裹炮弹…… 这个抡起来一样威力巨大。 他们就像一群群疯狂的猛兽般,无视死亡冲向前方蒙古骑兵。 后者瞬间崩溃…… 吓得。 真的被吓坏了。 他们原本和第一混成协还能正常交战,虽然很难对后者造成杀伤,但只要他们始终这样绕圈,后者的弹药终究有耗尽的时候,那时候枪炮都没用了,他们自然也就可以真正进攻了。这也是骑兵对步兵的主要手段,摆赛可是真正久经沙场的老将,从普通佣兵靠能打混到现在,他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包括他手下的蒙古骑兵也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 他们并不害怕这种战斗。 可突然间一下子冲出一群钢铁怪物,而且里面还有一个明显不是人类的妖魔是怎么回事? 这还打个屁啊。 赶紧跑吧! 残余一千五百骑兵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 而就在同时,第一混成协的骑兵营出击,马背上一手短枪一手剑的骑兵直冲溃逃的敌军。 然后在糊脸距离射出子弹。 紧接着他们的剑也刺穿一个个敌人的身体。 他们后面所有步兵同样插上刺刀,然后向着溃逃的敌人发起冲锋。 而杨丰带着皇帝陛下,还有他的三百卫队继续向前,不断将前方蒙古骑兵撞翻践踏而过,被他们切割开的蒙古骑兵,迅速被汹涌而至的民兵包围,在无数长矛攒刺,刀砍,甚至炮弹狂砸中倒下,又在无数大脚践踏中血肉模糊。已经完全被唤醒血脉的民兵们,就像两百多年前的祖先一样,在这片祖先为他们打下的土地上,把他们的敌人践踏在脚下。 “大帅!” 早就从山林冲出的陈宏等人迎上了杨丰。 浑身血色的杨大帅,疑惑的看着他身上那件带清丈队标志的棉大衣。 “你是哪个清丈队的?” 他问道。 “回大帅,属下巢县清丈六队队员陈宏,正清丈时候遭遇敌军,队长和其他队员都战死,就剩下属下一人,这些是最初参战的民兵。” “好,都是好同袍,继续跟着我,咱们直捣合肥!” 杨丰说道。 说完他走到皇帝陛下的战车旁,顺手拔出另一边的军旗。 这辆战车上两面旗帜,一面皇帝旗,一面军旗,就是他那个很有象征意义的旗帜。 “你,上车,举着这面旗帜!” 杨丰递给陈宏。 后者激动的接过,紧接着登上战车,有些惊愕的看了一眼皇帝。 皇帝陛下颔首一笑。 陈宏也顾不上给他行礼了,站在原本杨丰的位置上,亢奋地挥动手中旗帜。 而杨大帅拖着青龙偃月刀,吼叫着继续冲向敌军,刘福和常立带着剩下三十几个民兵,同样吼叫着跟随,不过他们其实用不着战斗,杨大帅在前面基本上就不会留下还能动的敌人。他们这些民兵需要做的,就是看看还有没有没断气的再给他们戳一刀而已,然后他们中间战车载着皇帝陛下从这些死尸上碾过,而皇帝陛下在颠簸中继续端坐。 他身旁刘宏继续不断挥舞旗帜。 周围是汹涌向前的重骑兵,外围则是漫山遍野的民兵…… 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他们旁边就是滁河,这时候气候还没到明末那种连太湖都封冻的严寒,滁河在古河集以下常年可以通航小舢板,而这时候民兵区有完善的烽火和报警体系,得到消息的整个全椒甚至部分滁州,还有南边和州的民兵都在不断赶来。 就算从全椒县城,撑船到这里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而这一带已经是人口稠密区,光全椒县就得近十万民兵。 迅速增加到超过四万的民兵,再加上第一混成协,就这样跟随着他们的大帅和皇帝,向着七十里外的合肥进军。 他们前面是溃逃的骑兵。 两千以蒙古佣兵为主的北军骑兵逃出战场的不足一千,而且全都成了惊弓之鸟。 他们就像被赶着的鸭子般一片混乱的逃往合肥。 至于他们的指挥官…… “大帅,属下抓了一个当官的。” 刘福和常立,拖着周兵备走到杨丰面前,可怜的周兵备终究不是那些擅长骑马的蒙古骑兵,他因为跑得太慢被骑兵营追上,被一剑刺穿肋下坠马,那名骑兵没顾上管他死活,直接就那么冲了过去,然后躺在那里等死的他,正好被补刀的刘福等人遇上。 “周卿,不想竟在此处相遇。” 皇帝陛下微笑着说道。 后者之前是御史,皇帝陛下很显然还能认出。 “桀纣,你这个桀纣!” 周兵备奄奄一息地骂着他曾经的皇帝陛下。 “朕为尧舜之时,尔等就忠心了?一个个贪赃枉法,欺君罔上,荼毒百姓之时可曾有一丝忠心?既然尔等以朕为桀纣,那朕就学学桀纣,将这个弑君作乱的逆贼挂到车后。” 皇帝陛下喝道。 那些民兵们还是给面子的,在杨丰目光示意下,赶紧把周兵备拖到战车后面,拿根绳子拴好。 “走!” 皇帝陛下手向前一挥。 驾车的立刻催动四匹马,这辆战车在民兵簇拥中继续向前,已经重伤的周兵备当然站不住,紧接着就倒在地上,随着战车向前拖行着,在拖行中不时发出一声惨叫,但惨叫声越来越微弱,很快就彻底没有了。不过也没人注意他,这辆战车沿着官道直奔合肥,而周围那些原本还在士绅控制下的乡村青壮们,迅速明白了局势的变化,一个个亢奋的扛着各种武器冲出。 当然不是迎战。 他们早就在旁边看着解放区羡慕很久了,现在终于轮到自己这里了,当然赶紧拿起武器加入。 甚至还有不少直接拿着武器冲向那些士绅大宅的。 不过这一带士绅已经不多,都躲进合肥城里,他们留在家里的都是些管事的狗腿子们。 狗腿子更可恨啊。 所以很快这些大宅里的人就被拖出,在路边成为狂殴的目标。 端坐战车的皇帝陛下,拖着他曾经的御史,看着路边那些刁民们挥舞连枷,像打谷般狂砸狗腿子的场景,继续驶向他的庐州城…… (昨天病了,头疼欲裂,今天才缓过来) 正文 第二五五章 企图奴役人民的昏君即将到达 第二天。 店埠。 通济桥。 “杀,杀光那些刁民!” 弘光朝庐州知府窦子偁,端坐战马上吼叫着。 他是合肥本地人。 本地人做本地知府…… 现在弘光朝这种情况已经不稀罕了。 说到底要想充分调动地方士绅的积极性,尤其是更好的整合地方力量,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这个。 把权力直接给本地士绅,让他们去和杨丰拼命,反正控制弘光朝的江西和湖广两省士绅,也不指望像庐州府这种临近匪区的税收,事实上弘光朝目前的税收就是江西湖广。连广西的税收都得不到,甚至湖广还得给广西转移,要不然人家不出兵参与,目前正在商议调狼兵,所以还得继续给更多,而福建虽然也向弘光称臣,但实际上人家根本不参与任何事,就是关起门自己过。 实际上他们也向万历称臣。 现在福建的对外公文都准备两套,一个用万历年号一个用弘光年号,和江西浙江贸易时候用弘光年号,和广东还有北方交往时候用万历年号…… 快活的很。 不过因为江西和湖广也不会给南直隶,浙江等地钱粮,他们的军队也是自己花钱养,而且弘光朝廷本身花费也寥寥无几,各地藩王也早就停发俸禄,所以财政上并没什么问题。 所以对于弘光朝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让这里士绅们真正感受到弘光大家庭的好处,坚定为抵抗杨妖而战的信念。 别再像宣城一样开门投降,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而现在…… 他们如愿以偿了。 在知府老爷的吼声中,庐州民团的士兵们,正跟一群饿狼般冲向那些逃跑中的百姓,将他们按倒在地上五花大绑…… “这就是通匪的下场,再有敢趁机杀害良善士绅,抢掠无辜士人者,一律杀无赦,别以为那妖魔过来你们就可以猖狂,须知这天日昭昭,大明的天终究还没变,大明的天也不会变。看看韩太公,平日修桥补路的大善人,你们这些狗东西如何敢下得去手,韩太公,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杀,把这些刁民统统都杀了!” 窦知府对着周围战战兢兢的刁民嚎叫着。 他前面一个挂树杈的老乡贤在风中摇曳。 部分像窦知府这样的地方士绅现在心态已经开始真正转变了。 要知道从杨丰在各地土改的情况来看,就算投降也未必能幸免,江南那些投降了的地方士绅,事后被打靶的可不少。 更何况现在弘光朝的这种制度,真的对他们太友好了,这一年里士绅们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这样快乐,他们可以堂而皇之的不交任何税,可以想怎么压榨佃户就怎么压榨。甚至已经有士绅开始盯上佃户的新媳妇了,地方上一切统统都是他们说了算,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大元盛世,甚至比大元盛世对他们更友好,毕竟大元盛世还得伺候主子,但这时候他们自己就是主子。 完美啊! 窦家财富短短一年,就差不多翻了一翻。 可以说他们过去梦寐以求的那些,在这一年里几乎全都实现了。 他们现在就像中毒般欲罢不能…… 哦,太快乐了! 快乐到都已经欲罢不能了! 快乐到他们都开始幻想着可以永远这样下去了。 然而…… 不弄死那妖人,这一切终究只是梦幻泡影,所以他们要战斗,他们要为他们这美好的一切而战斗,但战斗的前提是不会内乱,事实上只要不内乱,那妖魔的威胁骤降一多半,他这一年虽然所向无敌,但实际真要算起来,纯粹靠武力打开的也就是个丹阳。 常州内乱,湖州内乱,广德是浙军卖队友,宣城投降,池州投降,当涂投降。 他真没那么可怕。 所以必须确保内部稳定,避免刁民起来作乱,而避免刁民作乱的方式…… 当然是杀了! 难道他们可以减租减息收买? 开什么玩笑,刁民是最坏的,他们是最会得寸进尺的,只要你敢减租减息收买,他们就敢要更多,难道还能把田地分给他们?那抵抗个什么意义?再说合肥这些士绅又不是靠工商业,大家都是纯粹靠土地吃饭的,宣城投降派旗帜麻溶家可是制墨的,人家没了土地也赚大钱。 可合肥这些不行啊! 所以对付这些刁民就得杀,杀个人头滚滚,他们也就不敢做乱了,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种情况越往北越严重。 北方那些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土地士绅。 “把这些狗东西统统砍了!” 知府老爷继续咆哮着。 几十个因为跑慢了,被民团抓住的本地青壮,被按倒在通济桥边,对着东边升起的朝阳,而他们身旁民团举起刀。 这些都是得到消息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造反了的。 不过杨大帅的队伍昨晚没到店埠,而是在东边柳树店遭遇民团抵抗,那里本来就是民团前沿据点,虽然抵抗微不足道,就是大军一个冲锋而已,但解决这部分敌军时候已经天黑,而且杨大帅走的匆忙,后面运输粮食的民兵还没到,所以在柳树店停留,等候后面送饭的赶到。 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一天到合肥。 这本来就是两天的路程。 不过店埠的贫民们因为传言杨大帅已经快到了,再加上根本没想过民团居然敢主动出击迎战,所以提前动了手。 结果杨大帅没到,民团却先到了。 他们一个个绝望的看着远处的地平线,天空中朝阳已经升起,地平线尽头朝霞满天,可惜他们却在这时候面对死亡…… 蓦然间那朝霞中一面旗帜出现。 红色的旗帜。 下一刻更多同样的旗帜出现。 “红巾军,红巾军来了!” 一个青壮激动的高喊着。 正举着刀的民团团丁愕然转头,看着远处那一面面在朝霞中浮现的旗帜,然后他低头看了看那青壮。 “别忘了丹阳那些!” 青壮喝道。 团丁瞬间一激灵。 “红巾军来啦!” 他尖叫一声,直接抛弃手中刀然后转头就跑。 “红巾军来啦,快跑啊!” “红巾军来啦!” …… 所有那些行刑的团丁全都以同样方式抛弃他们的刀然后逃跑。 那些原本被按住的青壮,则以最快速度冲向前面的店埠河,然后躲进通济桥下。 “废物,有淮扬军在此,你们怕什么?” 知府老爷傲然说道。 好吧,他敢带着民团出来的原因,不是相信他的民团战斗力,而是淮扬军统领毕懋康,正带着一万淮扬军,在店埠外面列阵,他们本来就在合肥,准备乘船南下巢湖的。这一万淮扬军可都是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尤其是他们还有三千人的火枪骑兵,不过在经过了上次失败后,这些淮扬骑兵已经重新拿起冷兵器,反而火枪成了他们的备用武器。 而远处那片旗帜下面,无数长矛的密林出现,甚至前面还有些骑兵的身影出现,不过也就在这时候,知府老爷的脸色有点变了…… “燕云兄,你不是说他们只有一协而已?” 毕懋康骑着马跑来喝道。 窦子偁忧郁的转过头,对着他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那这都是哪里来的。” 毕懋康指着远处抓狂一样吼叫着。 他手指方向,他派出的侦骑正在逃回,而在侦骑后面是仿佛淹没了天边的长矛林。 太多了。 向北看不到尽头,向南也看不到尽头,就仿佛一道在天边形成的云墙,在一点点向着这边推移,又仿佛吞噬了一切般,让他们的视野中只剩下长矛林和浮在上面的旗帜。而随着距离的接近,下面无数身影也开始浮现,其中甚至还有盔甲的反光,同样随着距离拉近,仿佛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颤动,闷雷般的隐约声音也出现在他们耳中。 那些逃回的侦骑在通济桥疾驰而过,紧接着在毕懋康面前停下。 “大帅,匪军正军一协,那妖人亲率铁骑队,护着南京天子,随行匪军民兵不下十万,沿途裹挟刁民数万,加起来至少十五万,都有火器,还推着大炮。” 为首的军官气喘吁吁说道。 毕懋康面色凝重…… 窦知府眼巴巴的看着他。 “撤退,立刻撤退,撤回合肥固守,无论这妖人身旁是否伪君,我等为神宗皇帝旧臣,但有一丝存疑,终究不能以枪炮相向,大义不可废!” 毕懋康毫不犹豫地掉转马头,一边大义凛然的说着一边跑路。 “撤退!” 他身旁跟着的亲兵挥动旗帜。 然后镇外沿店埠河列阵的淮扬军立刻撤退…… 总共一万人,和至少十五万人野战个屁,这个季节店埠河又没什么用,虽然这边有三千骑兵,但人家那边也有骑兵,而且还是那妖人亲自率领,他们之所以出来迎战,不过是觉得就才一个混成协而已,另外也是合肥士绅不想把自己的地方打烂,但现在管他们个屁啊。 撤退。 回去固守再说吧! “撤,赶紧撤退,撤回去与那昏君血战到底。” 窦知府悲愤的说道。 哪还用他下令啊,这时候民团已经在逃跑了。 正文 第二五六章 伟大的皇帝驾临他忠诚的合肥 合肥。 时雍门。 “快,都快上城墙,天祸大明,生此妖孽!” 窦知府站在城门内悲愤的嚎叫着。 在他前方的街道上,那些民团和淮扬军士兵混乱的冲向城墙,而城内已经得到噩耗的士绅们也带着家丁涌出,一个个惊慌失措的驱赶着那些青壮,将储备的弹药等物资运上城墙…… 还有人在骂知府老爷和毕懋康废物的。 要知道这就意味着他们头顶炮弹要落下了,城内他们的商铺,宅邸,那些美丽的花园,统统都要在炮弹的轰击中被毁,甚至他们自己,都很可能会被头顶落下的炮弹砸死。窦知府和毕懋康不是说好的,要在店埠迎战吗,现在怎么转眼间就又跑回来了,这简直是一群废物,他们为什么不能在外面血战一场? 当然,窦知府对此装没听见。 他又能怎样? 他也很无奈啊! 他刚刚把逍遥津变成自己的私人花园,还没等享受生活呢,这接下来正靠近东城墙的那里,肯定要被炮弹轰成废墟了。 然后同样满腔悲愤的他在民团簇拥中赶紧上城墙,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可以看到那噩梦般的场面,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在这里同样可以看到周围那些乡村里,刁民们蜂拥而出欢迎红巾军。还有不少住在城外的士绅,这时候正哭嚎着往城里跑,不过合肥各门都已经关闭,甚至吊桥都已经升起,所以他们只能在城外哀求。 不过哀求也没用。 这时候必须封闭所有城门,不只是为了抵挡杨丰的进攻,更重要是防止城内刁民作乱。 甚至光是关城门还不够…… “把城门都堵死!” 窦知府毅然喊道。 “燕云兄,堵死城门援军如何过来?” 毕懋康立刻阻止。 他们其实是有援军的,他们的战略是步兵从巢湖出击,骑兵从合肥出击,然后直捣和州锁断长江,同时王见宾和梅国桢率领的主力,分别从庐江和安庆出击合围无为的戚金,毕懋康所部从合肥南下,然后出巢湖加入合围,最终三路围攻无为的戚金一举将他解决。 成功之后转向进攻池州的茅国器部。 而这时候王见宾部应该还在庐江,他也不可能不救援合肥,这里是他的后勤基地。 从淮河上运输过来的物资,在瓦埠湖南下,然后陆路运输到合肥,在这里装船经巢湖运往各处,一旦失去合肥,他们别说围攻戚金,就整个淮西战局都得随之崩溃,而淮西战局崩溃,那些淮扬也就完了。 所以增援肯定是有的。 当然,什么堵了城门援军进不来这些就是扯淡了。 更准确说是堵了城门的话,一旦有需要跑不出去怎么办? 窦知府悲愤的看着他…… “那就别堵了!” 但窦知府最终还是说道。 就是啊,万一需要逃跑怎么办? 虽然窦知府是本地人,可本地人也不是说就是要死在这里,毕懋康有逃跑的需要,窦知府一样也有啊! 两个各怀鬼胎的家伙,就这样站在城墙上看着外面。 那片长矛的密林逐渐清晰,在这长矛的密林前方,是整齐列阵的铁骑,铁骑中间是一辆醒目的战车,战车前面一个人扛着大刀,战车上一个全身华丽铠甲的身影端坐,在他头顶上红色旗帜猎猎。整个队伍绵延仿佛无尽,哪怕在这里居高临下看着,也一样可以说无尽,甚至后面究竟还有多少都不知道,尤其是周围那些刁民还在不断汇入。 十五万是肯定不止,估计二十万都不止。 哪怕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民兵和闻风而起的刁民,但当达到这数量级之后也是很让人绝望的。 而且肯定接下来还会不断增加。 整个江北甚至江南的民兵们,原本弘光区的刁民们,全都会向着合肥汇聚而来。 这时候可是冬天,正好都闲着无聊呢。 很快他们就停下了。 然后他们的大炮一门门推出,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炮,民兵也没有重炮,这些就是第一混成协的野战炮,另外就是不计其数的弗朗机,它们是肯定轰不开合肥城墙的…… “将士们,匪军无大炮,他们打不开合肥城!” 窦知府鼓舞士气。 士气继续萎靡中,就连那些士绅的附和都有气无力。 他们的确没有重炮,可这至少二十万人蜂拥而上,就凭城内这五千民团和一万淮扬军,能守住二十六里长城墙吗? 再说,人家现在没有重炮,可从南京调那些威力巨大的攻城炮很难吗?那东西轰开城墙可就很容易了,丹阳城就是被它们轰开的。 窦知府尴尬的一笑,然后继续看着对面。 那辆战车已经从阵型中驶出,很快停在了距离城墙也就百步外,那些淮扬军炮手看着他们的统领,这样的距离一炮就解决,但毕懋康却只是摆了摆手,包括窦知府也没说话,大家都知道这是谁。 虽然嘴上不承认他。 但事实上大家都很清楚皇帝陛下是真的。 开炮打死他? 弑君啊! 再说打死他也没用啊! 弘光皇帝早就宣布他哥哥死了,神宗皇帝牌位早就摆在承天太庙了,杀死他已经毫无意义,最多算打死一个杨丰的傀儡,但问题是杨丰就不缺傀儡,京城还有太子呢,兖州还有福王呢,更何况这时候天下绝大多数地方,还是承认南京的皇帝陛下,打死他对于这些地方来说就是弑君。 弑君这种事情是肯定不能干的,至少不能公开干,偷偷打皇帝黑枪可以,当着几十万人炮毙皇帝是绝对不行的。 战车上的皇帝陛下站起身,直接披上了他的赭黄十二章纹十二团龙袍,然后用威严的目光在城墙上扫视。 “朕乃天子,尔等非朕之臣民?何故阻朕于城外?” 他威严的喝道。 城墙上一片寂静,所有人默默看着皇帝陛下。 “何故无人回答?若尔等以朕非天子,则朕即为大逆,尔等就该开炮,若尔等以朕为天子,就该开门相迎,如今既不开炮又不相迎,到底是何道理?窦子偁何在,你是万历十七年进士,殿试之时尚忆否?” 皇帝陛下继续威严的喝道。 窦知府赶紧在箭垛后面往下一缩,生怕被皇帝陛下看见,旁边士兵看了忍不住都笑。 “此前逆党散播谣言,说朕已被辽东侯所害,以至于地方百姓多为所惑,今日朕就在此处,尔等可曾辨明真伪,若以朕为伪,那就开炮,若以朕为真,那就开门相迎,尔等可看清楚了。” 皇帝陛下喝道。 一身赭黄袍的他在宝座前还是很有威风的。 “臣已辨明。” 城墙上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趴在箭垛后面的窦知府愕然抬头,看着他身旁的毕懋康,一时间还没明白过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后者冲着他微微一笑,紧接着手中多了一支短枪。 然后那枪口直接顶到了他头上…… “孟侯欲何为?” 窦知府惊愕的说道。 “取你人头以换富贵。” 毕懋康淡然说道。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伴随簧轮转动摩擦打出火星,枪声瞬间响起,子弹直接打穿窦知府的脑袋,鲜血喷射中死尸随即倒下。 城墙上瞬间一片沉寂…… “拿下这些逆党,打开城内迎接陛下!” 毕懋康说道。 下一刻那些淮扬军士兵纷纷转身,直扑那些都傻了的本地士绅,后者惊恐的尖叫着纷纷逃跑,而那些士兵也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枪声中他们纷纷倒下,而那些民团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动的,全都在那里默默看着。很快城墙上的士绅就死的死抓的抓,而毕懋康颇为唏嘘的看了一眼远处,远处是那个举着青龙偃月刀的身影。 “毕孟侯,你这个叛徒!” 一个被抓的士绅悲愤的咒骂着。 毕懋康叹了口气…… “韩兄,毕某是徽州人,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他说道。 那士绅瞬间无言以对。 就是啊! 这个家伙是徽州人,他是徽州歙县的,现在徽州都已经向南京效忠了,他一个徽州人倒戈不是很正常吗?可为什么淮扬军全都这么听话,这一万大军虽然是毕懋康指挥,可实际上是那些盐商的武装,那些军官都是盐商亲信,他们为什么也跟着倒戈? 可怜他哪知道,就是因为盐商们已经叛变,所以毕懋康才倒戈的啊! “送他上路,他文采不错,别留着以后写文章骂咱们。” 毕懋康一指他说道。 抓住那人的士兵立刻拔出刀,在他悲愤的目光中直接一刀捅进他身体。 而毕懋康则带着淮扬军的几个主要将领,在下面一片欢腾中走下马道,直接走到了正在打开的城门前,然后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酝酿出一脸忠肝义胆的表情走向城外。前面吊桥放下,他带着那些将领走过吊桥,一直走到了皇帝陛下的面前,紧接着跪倒行礼…… “罪民徽州歙县举子毕懋康恭迎圣驾,合肥逆党已清除,恭请陛下驾幸合肥。” 他毕恭毕敬的说道。 正文 第二五七章 为报倾城随大帅 “算你懂事!” 杨大帅满意的拍了拍毕懋康肩膀。 当然,不是毕统领懂事,而是他背后的盐商集团懂事。 这些家伙最精明了。 他们知道该什么时候把弘光卖个好价钱。 虽然杨丰要恢复开中制,但这并不是无法忍受的,只要还让他们吃盐业这口饭,他们就不会真反抗,事实上就算不让他们吃这口饭,他们也一样不会反抗到底。他们是资本家,他们和那些依赖土地的士绅不一样,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是资本,只要有银子在手,不做盐业也可以做别的…… 徽商又不是全靠盐业。 事实上他们目前可以说几乎涉足所有产业。 他们是粮商。 他们是钢铁业主。 他们垄断印染业。 …… 这时候的徽商俨然正在具备财阀的雏形。 以宗族报团,以地域报团,内部互通有无,互相帮助,然后在各处商业城市形成一个盘根错节的庞大商业网络。 所以生意才是最重要的。 杨丰的改革的确对于那些土地士绅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可是对于这些工商业士绅来说,却是好坏都有,虽然他严格了工商业税收体系,可他也提供了相对廉洁,更加自由,更加受尊重的工商业环境,事实上南京的工商业繁荣,这座城市原有的手工业体系,在得到释放后正在真正展现实力。 当然,关键是…… 打不过他啊! “大帅,下官所部一千炮兵,有火炮二十四尊,皆千斤行营炮,六千步兵,有浙造一两弹斑鸠铳四千杆,另有骑兵三千,配六千支自生火铳,所有名册及账簿皆在此。” 毕懋康说道。 说话间他把一个小匣子奉上。 这个家伙的步兵训练,其实也是西班牙方阵。 不过他的和常胜军的不一样。 这个人相对来讲,在军事素质上略微强些,所以他的步兵方阵人数远比常胜军少,都是一千五百人的,而且火绳枪比例大幅增加,主要是他的骑兵强,步兵相对安全些。而战术上步兵主要用于维持阵型,保护炮兵,攻击由骑兵负责,所以他的骑兵数量众多,而且都是西北老兵,单纯要是骑兵对攻,实际上并不比红巾军骑兵差。 甚至更好。 至少冷兵器格斗方面,他们是优于红巾军骑兵的。 当然,实战中他们还是会输。 红巾军骑兵又不是靠武艺,他们靠的是敢以命换命的凶悍,就是落马被踩死,踩死前也得捅敌人一剑,哪怕伤亡过半也不会逃跑,这种悍勇面前,真没什么旧式军队能遭得住。 “去给陛下吧!” 杨丰说道。 毕懋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不过杨丰没有进一步表示,他也就行礼离开了。 走过来的冯杰看了他一眼。 “大帅,敌援军到派河驿。” 他行礼说道。 “这么快?” 杨丰意外的说道。 “回大帅,据本地百姓所说,北军骑兵昨日溃败后没进城,直接在城外绕过南下舒城,北军骑兵主力之前就在舒城,而且合肥敌军此前必然也已经向他们求救。” 冯杰说道。 “走,出去迎战!” 杨丰挥手说道。 紧接着他指了指面前一圈寒梅绽放的湖泊…… “把这里以后改成学校,堂堂逍遥津,居然成了窦家花园,张文远泉下有知简直羞耻。” 他说道。 好吧,他就在逍遥津。 只不过这时候逍遥津早就被圈入合肥城内,而且被窦知府变成了他享受人生的花园。 杨大帅紧接着走出逍遥津,然后登上他的战车在卫队护卫中向前,而此时合肥城正在狂欢中,因为本地士绅都没来得及倒戈,紧接着就被毕懋康当成礼物奉上,所以他们是不可能享受投降待遇了。 该打土豪就打土豪。 大街上到处都是快快乐乐打开那些士绅大宅,然后烧地契,高利贷借据,卖身契之类东西的,一些平日民愤极大的士绅,则被刁民们拖出来游街。 当然,也有挂树杈的。 不过绝大多数还只是游街而已。 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在周围刁民的欢笑中,一个个自己拿着锣,边走边敲着,一脸悲愤的在那里陈述自己罪行。还有愤怒的女人从人群冲出,拿着针锥扎他们,不得不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怎么能这样对待这些修桥补路的大善人呢?不过既然人民群众喜欢,杨大帅也就无所谓了…… “乡亲们,跟我出城,敌军已经到派河驿,今日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杨大帅举着旗帜高喊。 “走啊,跟着大帅杀敌!” “同去!” …… 那些正在狂欢的青壮们,毫不犹豫的发出了吼声。 这时候他们正是最狂热时候,战斗意志无比强大,更何况还是杨大帅亲自带领,而杨大帅这时候早已经被神话了,跟着杨大帅杀敌,肯定是摧枯拉朽的胜利。 武器不够? 竹矛不行吗? 连枷不香吗? 割草的钐刀不能割头吗? …… 只要想杀敌,一根棍子也一样能打死敌人。 亢奋的合肥青壮,连同一路随行的民兵和青壮,迅速从城内一条条街巷汇聚而来,然后跟随着杨大帅冲向城外,紧接着第一混成协集结,刚刚到皇帝那里献上淮扬军的毕懋康也赶紧集结他的部下,洪流一样的军团在合肥城南席卷向前。 而这时候加上了合肥本地青壮后人数已经突破三十万。 至于指挥…… 不需要啊! 三十万人向前如何指挥? 只要他们跟着杨大帅的战车和旗帜向前就行,遇上敌人别逃跑,所有人奋勇争先,这种数量级的力量面前没什么能挡住的。 他们刚出城不就,前方就已经出现了骑兵的身影。 派河驿就是上派。 这点距离对于骑兵来说,也就是一个突击而已,不过这些骑兵看着这场面也傻眼了,放眼望去全是人,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对付,就算敞开了杀,都能让他们杀到绝望啊! 更何况这些民兵里面还有大量鸟铳和弩,甚至外围同样有大量骑兵护卫。 最先到达的北军前锋,只好拉开距离在外面吓唬。 然而…… 那辆战车却开始了加速。 (两千字,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太好。) 正文 第二五八章 汉风 派河。 混战进行中。 整个派河北岸杀声震天。 南起巢湖,北到鸡鸣山的横亘数十里广袤战场上硝烟弥漫炮声隆隆,一条条河流交织的平原上,一座座村庄间,一片片山林间,到处都是激烈的战斗,三十万红巾军横扫向前,淹没入侵他们家园的敌人。 甚至巢湖上还可以看到一艘艘小船,满载着增援的民兵在侧翼登陆。 同样这片战场以北,得到消息的刁民们也在赶来,这里是淮西,本来就是民风相对彪悍的,一次次南北对峙期间,这里全都是血肉搏杀的战场,千年的战争让这里所有遗留下来的百姓,血脉中无不流淌着战士的血,大明开国可就是靠着淮西集团。 “快撤,玛的,当初就不该贪那三十万两银子。” 摆赛焦急地吼叫着。 说话间他还在拼命鞭打自己的战马。 而他手下的骑兵们正在做着同样的事情,不过其实也没多少,就是五六百骑而已,而且已经跑乱了,根本没有什么阵型可言,至于其他部下,这时候鬼知道都在哪里。这场交战完全把他们打懵了,甚至他们都没来得及列阵,就直接面对了汹涌而来的红巾军和民兵,然后被红巾军骑兵冲击切割,被民兵分割包围,转眼间又开始溃败。 此刻他们狂奔着向前面派河逃亡。 在他们周围是仿佛无穷无尽的民兵,这些端着长矛呐喊着平推而来的民兵同样没有秩序,但只要看到有骑兵,立刻就像疯了一样冲上去…… 真的都像疯了。 摆赛从没想过这些刁民可以如此凶悍。 他们就像没看到那些狂奔的战马般直接撞向骑兵,先是鸟铳攒射,然后长矛林撞过去。 无视骑兵的弓箭。 无视骑兵的长矛。 无视骑兵的刀。 就是端着丈八长矛一刻不停向前狂奔。 哪怕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剩下的人却依旧亢奋的吼叫着继续向前。 他们身上没有铠甲,倒是有不少人拿着锅盖之类当盾牌,他们手中也不全是长矛,实际上超过一半就是弄根毛竹之类当竹矛,可他们的悍勇却让这些简陋到极点的东西,此刻成了可怕的武器。迎着骑兵箭雨的他们一往无前,直到撞上那些骑兵,而倒霉的骑兵们则崩溃一样,拼命催动他们的战马逃跑,但却就像踏入泥潭,迅速被这洪流淹没。 然后被一支支长矛刺穿。 就算竹矛无法刺穿他们的铠甲,也一样能把他们撞落马下,然后那些挥舞各种农具的民兵蜂拥而上,转眼间就让原本强悍的骑兵变成一滩血肉。 还有骑兵拼命挥舞着刀试图冲出,但紧接着背后连枷砸落。 还有拿着钐刀的刁民,就像割草般割断马腿,然后等骑兵倒下后顺便收割人头。 宛如挥舞镰刀的死神。 这一刻摆赛和他的部下甚至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这些狂化了的刁民们让他们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感到绝望,他们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战斗,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变成了红色。他们无论向哪里冲都是人山人海,他们无论如何厮杀都是无穷无尽的长矛,甚至一些骑兵都筋疲力尽,在汹涌的人海中绝望嚎叫着,然后同样发疯般撞向前,但却只能在长矛上被刺穿。 这一刻的摆赛无比后悔,后悔他当初贪图那三十万两,接下了跟随王应宾南下的活。 当然,关键是他没想过这些刁民如此难搞啊!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愕然搜寻着。 “是达家的人!” 旁边亲兵一指不远处喊道。 那里一队被追杀的骑兵正从树林后面冲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边跑边冲他焦急的喊着。 这是甘肃总兵达云的儿子达奇勋。 凉州卫世袭将门,明初就移居到凉州的哈密番人,达云和他一样也是贪图李汶的银子,而且认为他们距离更远,杨丰无论如何也伸手不过去,所以很嚣张的直接派他儿子带兵…… 他们这一万骑兵就是这样各家拼凑起来的。 收敛的如麻贵让摆赛这种部将带兵。 这样就算以后杨丰找茬,也算不到麻家头上,摆赛就无所谓了,他一个归顺夷丁又没家族需要考虑。 而嚣张的如达云。 直接让自己儿子带兵。 这样就可以展现他们达家与大明士绅共同进退的决心。 当然,后者给银子也得更多。 总之都是这样的。 麻贵的延绥镇,马孔英的宁夏镇…… 原本是萧如薰的,但萧如薰这个为了显示礼贤下士,招揽文人吃白食,都吃到老婆卖首饰地步的家伙,武力值明显太低,已经不适应这时候的形势,所以总兵一职被麻贵生生夺走,然后给了麻家头号大将马孔英。所以目前的麻贵实际控制延绥和宁夏两镇,不过他距离李如松还有不小的差距,毕竟固原还有个刘綎盯着他。 后者背靠四川士绅的支持,手中财力充足兵力雄厚,单纯说实力甚至隐然压过麻贵。 四川士绅可以说全力支持刘綎,他们跟刘綎的感情那是真正牢固的。 另外很重要的一点,麻家根基不在延绥,他的根基大同在杜家手中,不过杜家根基却在他手中。 总之互相牵制。 另外西北参与这支骑兵的还有达云的甘肃镇,刘綎的固原镇。 总之他们全是各镇将门拼凑,甚至包括湟中土司祁家这些土司家族,反正有人给银子就行,这些地方本来天高皇帝远,无论内地如何折腾,波及他们那里时候都基本上尘埃落定。在这之前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尽可能捞好处,大家和杨丰隔的远,无论以后怎样都有足够时间缓冲,哪怕就是以后杨丰赢了,无非需要时候再倒戈而已。 但这时候北方士绅的银子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个比什么都香啊! 错过了这个捞银子的机会,以后再想这样的好事可就不容易了。 “摆将军,快拉兄弟一把!” 达奇勋在最多两百米外焦急的高喊着。 在他旁边树林中大批民兵涌出,紧接着一支支鸟铳开火,达奇勋身旁几个家丁坠落,然后那些民兵端着长矛呐喊向前,达奇勋在家丁保护下,拼命催动战马试图向摆赛会和。摆赛犹豫一下决定拉他一把,毕竟大家都夷人出身,而且麻贵一直在拉拢达云一起压制刘綎。 他立刻掉转马头…… 蓦然间那树林后面一支骑兵冲出。 “撤!” 摆赛毫不犹豫地抛弃达奇勋。 他现在看到这种一手短枪一手长剑的骑兵就头疼。 不是说打不过,单挑他真不怕这些骑兵,可就是那种悍不畏死,就算死也要捅你一剑的凶悍让人不寒而栗,仿佛他们上战场不是为了保命,就是为了来跟对手以命换命的。而雇佣军的原则只有一个,在战场上保命第一,所以不可能和这些家伙玩以命换命,遇上他们大不了躲着走。 至于达奇勋…… “摆赛,快救我!” 达奇勋惊恐的吼叫着。 然后那些红巾军骑兵撞击而来,他身旁所有家丁毫不犹豫地调头,迎着这些骑兵冲了上去,给他们的大公子争取逃跑时间,紧接着对面红巾军骑兵手中短枪喷出火焰,这些家丁纷纷坠落。下一刻他们撞在一起,武艺精湛的家丁挥舞着他们的鞭锏之类,而那些红巾军骑兵则是骑兵剑,家丁优势明显,但被打落马下的红巾军骑兵却无视落下的马蹄,直接一剑刺穿他们的战马。 不远处混战中的民兵们,看到骑兵阻挡住这些家丁,立刻就像群猛兽般吼叫着撞过来。 正在和骑兵混战的家丁们,立刻被这些民兵的长矛捅落。 达奇勋顾不上管这些,单人独骑逃离战场,向着同样逃跑的摆赛会和,很快他就已经距离不足五十米。 然而。 十几支弩箭蓦然从树林飞出。 虽然撞在他身上的弩箭,都被他的铠甲弹开,但他的战马却连中数箭,悲鸣着倒下。 他直接被抛落马下。 “摆赛,快救我!” 他挣扎着爬起,向着摆赛那些骑兵举手求救。 但后者没人理他…… 周围全是合围过来的红巾军和民兵,谁顾得上去救他。 他绝望的爬起来,踉踉跄跄向前狂奔,然后那片射出弩箭的树林中,突然一群女人冲出,她们一个个挥舞着捣衣杵,擀面杖,就像一群母老虎般向着达奇勋合围过来。达奇勋精神陡然一振,他迅速站直身子,手中拎着铁鞭,恶狠狠的看着这些悍妇,后者明显也被吓住了,一个个拎着她们的武器站在那里。 “来啊!” 达奇勋悍勇的吼叫着。 蓦然间那些女人左右一闪,后面十几个女人端着竹片弩,还没等达奇勋反应过来就射出弩箭。 虽然依旧绝大多数被铠甲挡住,但还是有一支弩箭正中他脸上,还有两支射中他缺少保护的小腿,达奇勋惨叫着,捂着脸倒下,紧接着那些悍妇们欢呼一声抡着捣衣杵擀面杖蜂拥而上,双手抡起开始狂砸…… 正文 第二五九章 燎原之火 “吔,怎么打成这样了?” 杨大帅高踞战车之上,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的达奇勋。 后者躺在地上哼哼着,嘴里还不时往外冒血,不过应该还能撑住,毕竟那些悍妇们手中都是棍子,而他身上还有铠甲保护,挨打时候也本能的抱头了,所以这顿狂殴看起来挺惨,但实际上没什么致命伤。 冷兵器时代,有盔甲保护和没有盔甲保护那就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尤其是这种高级将领的铠甲,那都是高级货,别说是木棍之类,就是普通的刀也很难对他们造成真正伤害。 所以明军现在战场上真正最喜欢使用的就是巨大的苗刀。 达奇勋最重的伤是脸上那一箭。 另外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这些女民兵的竹片弩都是用毒箭的,见血封喉什么的的确夸张了,但这些箭头上也都有乱七八糟毒药的,最差也是金汁,所以他的感染是必然。 “大帅,这是甘肃总兵达云之子达奇勋。” 毕懋康翻着他的脸说道。 达将军继续哼哼,而且还继续往外冒血,毕懋康还试图给他拔箭,但拔了一下发现扎的挺紧,索性也就放弃了。 “达云,他也附逆了吗?” 杨丰说道。 他对西北情况缺乏关注,那里的一切都是京城负责,不过真要是达云公开附逆,那九千岁不可能不告诉他。 “应该未曾。” “那他儿子附逆,这得株连啊!” “呃,大帅,按律的确如此,不过他并非以达奇勋自称,而是陈奇勋,虽然军中皆知其身份,但明面上他与达云并无关系。” “还能这样?” 杨丰愕然道。 这就是仗着自己天高皇帝远挑衅他的威严啊。 达云这是算准了杨丰奈何不了他,毕竟杨丰手下再能打,也不可能飞到万里之遥的甘肃去,这样哪怕这种方式纯属挑衅,杨丰也没法收拾他,相反公开之后却让自己很尴尬,还不如就当达奇勋是陈奇勋,然后双方都能维持颜面。但达云却可以用这种方式,让那些士绅们感受到他的忠心,而且同样意味着他能继续以这种方式为士绅出兵。 那后者还不赶紧送银子。 当然,主要是达云没想过自己儿子会被一群悍妇暴打后活捉。 他虽然儿子不少,但还不至于这么轻易抛出一个,说到底就是这些西北将门对南方局势严重错判。 这也不能怪他们。 大明朝南方军事糜烂已久,尤其是南直隶军队简直堪称军中之耻,边镇将门都很清楚南方情况,他们根本没想过杨丰能在南京搞出强悍的军队,在他们看来南方的这场战争无非菜鸡互啄。都是一群废物在纠缠,只要北方铁骑到达,那就是横扫战场的,什么红巾军不过是一群南方弱鸡,也就是欺负江南那些渣渣,怎么可能挡住边镇精锐。 结果现在悲剧了。 不过杨丰是肯定不能遂了他心愿的。 “把他送南京下诏狱。” 他喝道。 他还兼职南京锦衣卫掌印呢。 虽然南京锦衣卫就是个摆设,但诏狱还是可以有的,把达奇勋下诏狱,然后让京城下旨召达云到南京对质,同时任命一个新的甘肃总兵。 剩下就看达云的选择了。 他要是造反…… 他应该没这个能力,达家和李家,麻家这种差距甚远。 如果他真造反也很好办,只要杨大帅做出要率领大军西进亲自捉拿的姿态,那么陕西士绅会自己想办法出卖他,毕竟谁都明白杨大帅入境的后果。 不过首先得让达奇勋活着…… 杨丰看了看他。 听天由命吧! 那毒箭上沾的金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再说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大帅说他是达奇勋他就得是达奇勋,别说他真的是了,他就是假的也必须是真的。 “走,继续追击!” 杨丰挥舞旗帜喊道。 紧接着他的战车继续向前。 而那些悍妇们迅速扒了达奇勋身上铠甲,然后把他扔到一辆驴车上,就像赶着收获的庄稼般走向合肥。 三十万大军的追击继续,前方敌军溃兵蜂拥着逃入派河。 不过这个季节的派河没什么用,阻挡不住骑兵也阻挡不住民兵,河水反而减缓了骑兵逃跑的速度,不断有骑兵在河水中被追上,然后在长矛攒刺中倒下,杀红眼的民兵们,连投降都懒得理会,只要是敌人就捅死再说。 派河一片血色。 杨丰对此也没怎么干涉。 这些骑兵多数都是夷丁,另外还有那些他最不喜欢的人,既然如此杀就杀吧! 让这些民兵都沾沾血也是好事,接下来他还需要继续扩军,而淮西本来就是最好的兵源地。 实际上这场堪称气势如虹的追击,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下午才正式结束,最终杨丰止步于舒城,不过也不能算止步,因为这场堪称狂潮般的刁民狂欢,实际上并没有停止。这燎原之火烧起来,那就是杨丰自己想止住都不容易,更何况他也没准备止住,所以那些浩浩荡荡向前的民兵还有各地蜂起的刁民们,紧接着就簇拥着他们的大帅继续向前。 他们就这样跟随着大帅的战车淹没淮西大地,打开一座座土豪劣绅的大宅,把他们押出来游街,把他们挂树杈。 烧了他们的地契借据卖身契。 分了他们仓库里囤积的粮食,分了他们的金银财宝。 各地士绅哭嚎着面对一场可怕的浩劫,然后他们的一切挣扎,都被这滚滚向前的洪流吞噬…… 庐江。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这大势已起,可不是你们这些螳臂当车的家伙能阻挡,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用这种方式,这样造成的伤亡要多一些,虽然这样也后患少一些,但我本质上是一个仁慈的人,我还是希望在这场变革中死的人少一些,所以我克制自己,采取一种逐步扩张的方式。 就是想控制混乱的造成的破坏,尽可能避免太多死伤, 可你们却非要来招惹我,逼着我用这种方式,不得不说你们真的太不懂事了。 你们为什么就不能按照我的安排来呢?” 杨大帅很有大反派风采的看着被抓住的王见宾。 在他身后的城市街道上,那些狂欢的刁民们正把一个个士绅拖出,然后把他们挂上树杈。 庐江文风昌盛,实际上科举士绅比合肥还多。 “妖孽,你这个妖孽!” 被两个民兵按住的王巡抚崩溃一样嚎叫着。 他根本就没来及逃跑,他在这里是准备进攻戚金的,一切计划都很好,就等着毕懋康部到达巢湖,然后左右夹击对无为的戚金发起总攻了,结果杨丰从后面给他来了个扫荡。 战局瞬间崩溃。 更让人崩溃的是都没人告诉他战局已经崩溃。 北上增援合肥的骑兵逃离战场后,根本没有南下来找他,这些残兵败将早就失去了继续和红巾军战斗的勇气,所以他们大部分直接掉头去六安了,这时候应该已经进大别山逃往麻城了。舒城那些逃跑的士绅也没来这里,谁都明白杨丰下一站肯定庐江,他们又不傻,当然不会来这里,他们和少部分逃到舒城的骑兵一起直接南下北峡关去桐城了,所以巡抚老爷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突然之间庐江城就被包围了。 然后突然之间守军就崩溃了。 然后突然之间就城破了。 他真的很崩溃。 “妖孽,你们除了这个称呼,还能不能想点新鲜的? 无论你们怎么说我,就是把我描述成吃人的妖魔,终究都只是些无能的谎言,难道你们觉得人民都是傻子,还是任由你们哄骗愚弄? 他们都有眼睛,有耳朵,有心。 他们看的到谁对他们好,听的到谁是帮他们的,也明白谁是真心为他们的。 你们觉得自己编个耸人听闻的谎言,就能哄骗他们害怕我?看看这欢呼的人民,看看这满城的红旗,这是一场烈火,你们点燃的烈火,你们用你们的压榨把整个天下变成了积聚的干柴,现在这火烧起来,你们也就只能在烈火中变成灰烬了。” 杨丰鄙视地说道。 在他身后的城市里是无数挥舞的旗帜,欢腾的人民在欢迎他们的解放者。 而一群明显积怨已久的青壮,甚至冲到了县衙,把知县拖出来,用县衙里的板子当街暴打,这种事情明显喜闻乐见,在县太爷的嚎叫声中,周围是无数围观者欢乐的笑声,而另外一些人甚至直接点燃了县衙,欢腾的人们就这样围着这座象征官府的建筑,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焰,听着县太爷的惨叫声,欢呼着庆祝他们的解放。 “把巡抚老爷也请进去,还有那位知县老爷,也一起进去吧!” 杨丰看了看熊熊燃烧的县衙说道。 那些青壮立刻欢呼着蜂拥而上,在王巡抚的挣扎中把他拖向县衙,而那些打知县板子的也不打了,在知县老爷的哀求中同样拖过去,紧接着他们把二位大老爷扔进已经全是浓烟和火焰的县衙,紧接着将大门关上了…… 正文 第二六零章 赤胆忠心左光斗 桐城,文庙。 告老的前陕西布政使张淳木然的看着正在走来的缙绅们。 尤其是那一张张年轻英俊的面孔。 当然,这个英俊不是说容貌,这时候的年轻士子都可以美称英俊。 不过此刻他面前的确人才济济。 比如我大明崇祯进士,我大清兵部尚书姚文然的爷爷姚之兰,他原本也很快会中进士,刚刚在承天科举中进士,但自请回籍做知县为国杀敌的马孟祯,还有目前在弘光那里做侍郎的方大镇的爹,本地名儒方学渐和二儿子方大铉。方老先生虽然自己没考中进士,但却是桃李半桐城,年轻一辈士子多数都是他学生,属于本地真正的耆老。 而他大儿子方大镇就是方以智的爷爷,不过这时候离方以智出生还得十几年。 还有前闽浙巡抚阮鹗的儿子阮自华。 或者说阮大铖的叔祖,至于阮大铖这时候也没出生,他们家因为阮大铖的遗臭万年,搞得后来怀宁和桐城谁都不想要方家,但实话实说按照这时候的属籍他家的确是桐城,只不过并非住在县城而已。 原本在家养病的前兵备道盛世承。 这时候的桐城县城,就是他爹盛以谦主持修筑,后者做过操江都御史,而且修成个罕见的圆形。 不得不说大桐城无论明清都是很牛的,一堆世代簪缨,随随便便拎出个家族都是诗书传家,这座城市单纯在科举方面,完全碾压周围一圈,可以说丝毫不输苏松那些城市。 当然,这些人比起张乡宦的后代来就都是渣渣了。 他曾曾孙可是张廷玉。 没错。 就是麻哥,四阿哥,十全老狗那个三朝元老。 “都到了,如今浩劫将至,桐城该何去何从,都拿个主意吧!” 张淳缓缓说道。 “希古公,您做主就行。” 盛世承赶紧说道。 “都到这时候,就别再废话了,这里都是自己人,那妖孽旦夕将至,桐城存亡一线,为保桑梓,有什么好计策就赶紧拿出来。” 张淳不满地说道。 让我做主? 我做主抵抗你们不会背后捅刀子卖我求荣吗? 大家都是自家人,谁还不知道谁啊,都这时候就别再互相坑了,到底是打还是降,赶紧都拿个主意,再扯淡杨丰到门口了,那时候投降就晚了,要投降就得像宣城士绅那样,不过张淳可不会做下一个徐元太。不得不说这妖孽的荼毒速度实在太快,或者说王见宾实在太废物了,还吹什么一万铁骑扫荡江南逆党,三个月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还没俩月呢,自己就被人家扫荡了,白瞎了这段时间给那些蝗虫一样的骑兵喂的羊了。 这些狗东西还就爱吃羊肉。 这段时间为了养他们,周围几个县的羊都快被宰光了。 结果一打起来还不如熊廷弼的定胜军,定胜军虽败但至少能和红巾军正面对战。 这些倒好,被一群民兵给围殴了。 “这桐城不过六里小城,合肥尚且不保何况桐城?” 阮自华小心翼翼说道。 “那就是降了?” 张淳说道。 “呃,学生只是据实论事。” 阮自华赶紧说道。 他是万历二十八年的进士,这时候还在家读书,他爹是抗倭时候的巡抚,虽然抗倭表现还行,但据说捞的有点过分,所以被革职,不过万历给他平反了。 “可就算坚守下去,结果也是毁了桐城,桐城屏障安庆后背,那杨丰若过桐城,则安庆以北皆糜烂,梅公必然救援,那时候两军在这桐城厮杀下去,还不知得死多少人。 说到底无非就是各为其主,那杨丰尚且义释俘虏,我等如何能忍心使乡里残破?” 姚之兰说道。 当然,他们不忍心让乡里残破,结果就是坑死梅国桢这种事情就没必要说了。 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这个道理其实大家都很明白,就是谁先说出来而已。 投降,也就是失去田产,不过也不能说全失去,杨丰还是会给他们根据人口留下部分的,但家里其他财产能保住,打,无论输赢都是输,哪怕就算赢了也是输。就桐城这点地方,炮弹轰击非夷平不可,而且供养军队一样是要花钱的,更何况很多士绅的家其实在城外,一旦桐城遭到围攻,周围肯定完蛋。 结果最后钱花了,家也毁了。 甚至以后杨丰还要再来,双方以桐城为争夺点反复拉锯,不可能这一次挡住杨丰就行了,难道指望梅国祯能反攻回去? 那根本不可能。 一旦这里变成拉锯的战场,那就真的什么都完了。 只是…… “如此,贼何由得平?” 方学渐幽幽说道。 显然方老先生还是有点迂腐,难怪一辈子没中进士,做学问他是人人敬仰,但说到变通还是差了些。 “明善先生,我等皆凡夫俗子,所求无非平安,天下大事非我等所及,如今天下大乱,小民得全首领即为万幸,讨贼之事还是交给别人吧。” 姚之兰诚恳的说道。 其他人立刻纷纷点头附和。 张淳苦笑一下。 “如此,就迎降吧,说到底老朽也是陛下旧臣,天子御驾,如何可抗?” 他很痛苦地说道。 作为一个还算有良知的,甚至做官时候被百姓誉为青天的,他当然明白这样就等于把安庆给卖了,杨丰过桐城则横扫安庆以北,接下来潜山,太湖等地全都不保,然后从皖江顺流直下切断安庆上游。 梅国祯就被包围了。 梅国桢一完,弘光朝就只剩下退守湖口了。 可是…… “唉!” 他长叹一声。 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就是一个告老的乡宦,唯有在此乞求老天开眼,一个雷把杨丰劈死了。 “浮丘兄,你这是何故?”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叫。 紧接着盛家的盛可藩惊慌的跑进来…… “左光斗带兵来了!” 他惊叫着。 下一刻他背后一个提着刀的年轻士子出现,同时抬脚踹在他后背,可怜盛可藩瞬间扑了个狗啃屎,趴在那里痛苦的哀嚎着,而他身后那士子昂然走入,后面数十名士兵拎着短枪涌入。 “左家小子,你想造反吗?” 张淳霍然起身怒道。 “希古公,匪军旦夕将至,不知希古公欲如何迎敌?” 现在才二十出头,只是个举人的左光斗站在那里说道。 他家目前来说在桐城算不上顶级世家,实际上他爹这一辈才搬来县城,不过他本人在年轻士子中很有威望,算是年轻一辈里面的佼佼者,而且兄弟众多,所以左家在本地崛起很快。在弘光朝建立后,他更是因为相对激进,所以格外受朝廷那些大佬们的喜欢,之前以举人身份在安庆跟着梅国桢当幕僚,甚至得到重建定胜军的熊廷弼信赖。 说到底这场战争本身就是一个淘汰的过程,真正有本事而且意志坚定的终究会被筛选出来。 就像军事技术的进步一样。 “老朽一告老乡宦,如何敢言国事?” 张淳冷笑道。 “既然希古公这样说,那就请恕晚辈无礼了,晚辈奉梅公之命前来主持桐城防务,为免城内奸细作乱伤及诸公,就请诸公暂留文庙方便保护,外间事情就请诸公安坐,一切有晚辈。” 左光斗傲然说道。 他带定胜军骑兵匆忙赶来,就是猜到这些老家伙会投降。 说到底大家都互相熟悉,他很清楚他们的节操,而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控制住他们,然后逼着他们的宗族坚守桐城。 “姓左的,你敢囚禁我等!” 姚之兰瞬间急了。 这是什么意思,软禁起他们这些城内主要家族为首的,然后逼着他们的家族跟着左光斗死守?你们左家要给弘光尽忠,别拉着我们一起啊,你这样我们还怎么投降啊。 不仅仅是他,阮自华几个也纷纷指责,就连盛可藩都从地上爬起,擦着嘴上血愤怒的指责左光斗,倒是方学渐爷俩没参与,而张淳则看着左光斗,后者根本没理会姚之兰等人,直接一挥手,跟随他的士兵立刻上前。姚之兰等人面对枪口,也吓得全都闭嘴了,而外面更多士兵到达,这些是定胜军骑兵,但不是之前那些,而是重新从郧阳等地招募的。 实际上被放回的俘虏很多都没走水路,而是直接南下徽州,走陆路返回江西。 他们也知道走水路会被截住重新当兵。 “希古公,委屈诸位了,等打退匪军,晚辈再给诸位赔罪。” 左光斗行礼说道。 说完他转身昂然地走了出去。 那些士兵随即关上门,然后直接给他们落锁。 里面立刻响起姚之兰等人的哭嚎,而且都哭的很伤心,堪称如丧考妣…… 孔城。 “没投降?真是奇迹啊!” 杨大帅惊叹道。 桐城士绅的选择的确让他很惊讶,是什么给了这些家伙勇气,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选择抵抗? 这不科学! 他当然不知道这些家伙已经被左光斗关起来了。 “大帅,本地乡民前来报告,梅国桢幕僚左光斗率领三千定胜军骑兵进了桐城。” 冯杰报告。 “左光斗?啊,对,他的确是桐城人。” 杨大帅立刻笑了。 这就对了,可以解释桐城士绅为什么不投降了。 “大帅,是否攻城?” 冯杰问道。 “我们就算不进攻桐城,结果又能怎样?” 杨丰说道。 “这个,按理说桐城卡在这里,若不进攻桐城,他们的骑兵会出来袭击我们的后勤。 不过前提是他们的骑兵敢出来,而且我们的后勤并不需要走桐城,茅将军所部不出意外已经攻克枞阳,他从那里可以水运北上,另外戚将军所部也正在后面赶来。根据本地乡民所说,城内其实只有三千民团,战斗力可以忽略,真正可虑的就是左光斗部,这三千骑兵无足挂齿,如果戚将军所部到达,直接交给他们进攻就行。” 冯杰说道。 的确,三千骑兵根本无足挂齿。 现在他们周围浩浩荡荡数十万大军,这些家伙敢不敢出来还难说呢。 虽然这种过城不攻会让自己的后勤遭遇危险,但问题是他们也没有后勤啊! 一路上打土豪要个毛的后勤。 无非就是士兵需要的弹药,但无论红巾军还是刚倒戈的淮扬军,都携带足够支撑一场大战的弹药,另外随行的民兵还额外携带着不少,实际上这支浩浩荡荡横扫而过的庞大军团,唯一需要的就是吃饭而已。而这个问题现在最不值一提,这里可是主要产粮区,安庆府所属的桐城,潜山,太湖这些县,全都是重要的水稻种植区。 周围有的是土豪劣绅。 一边前进一边打土豪就行,唯一需要的是控制点别搞破坏,好在有那些正牌民兵在,这个问题还是可以控制住的。 “继续前进,不用管他们!” 杨丰说道。 然后他的大军就这样直接无视了桐城。 不过桐城的左光斗肯定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过去,他之所以被梅国桢派来就是为了拖住杨丰的。 这场大战他们败的实在太突然,梅国桢那里同样措手不及。 为了一举解决戚金和茅国器,他和熊廷弼在安庆连截住的被放回俘虏,再加上增援的,尤其是湘西部分土司军,甚至少量最先到达的广西狼兵,拼凑了总计十五万大军。按照计划就是王见宾在北边先动手切断和州长江运输,然后他在牵制池州茅国器的同时,顺流直下在泥汊河登陆,最终连同毕懋康部一起三路围攻无为的戚金。 但是…… 谁能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 可现在他们也乱了,尤其是杨丰正在西进,一旦桐城失守,那么安庆基本上就是被包围的下场了。 所以必须在桐城拖住杨丰。 而拖住的目的…… 当然是逃跑了。 梅国桢又不傻,都这时候了还在安庆,那不是等着杨丰围歼吗? 可怜的左光斗还不知道,自己一腔热血却被梅国桢卖了,根本不知道在自己离开安庆后,梅督师就已经以最快速度登船逃跑的他,面对着城外径直通过的杨丰,勇敢的率领着骑兵杀出了桐城…… (又来台风了,目前狂风暴雨中,今晚会不会淹还不确定。) 正文 第二六一章 吔,你还有个女儿 “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啊!” 杨大帅感慨地念着汪主席的名言。 好吧,他脚下是左光斗的死尸。 左浮丘求仁得仁,终于为捍卫他的圣主明君战死沙场。 他以为梅国桢的大军后续会跟进,而且当时北上时候,梅国桢也是这样答应他的,所以才傻乎乎带着两千骑兵杀出桐城,试图暂时牵制一下杨丰,这样给梅国桢争取足够时间投入尽可能多的兵力。毕竟后者十几万大军北上,也需要一些时间到达,哪怕距离只有一百多里,但结果出城之后他和红巾军纠缠了一个多时辰,也没看到梅国桢的大军。 他部下的那些定胜军骑兵虽然表现不错,至少还能真正战斗,但他们也不是傻子啊。 这摆明就是被梅国桢哄了。 所以他们很干脆的选择了抛弃左光斗然后溃逃。 他们是骑兵,只要想逃跑还是很容易的,而且从桐城向西道路畅通,直接跑回九江就行。 而被欺骗,被抛弃的左光斗还试图返回桐城继续固守,结果方学渐的三儿子方大钦带着民团趁乱进攻文庙,那些定胜军看到外面同伴已经逃跑,也迅速打开北门逃跑,方大钦放出张淳等人,然后直接给试图回城的左光斗关上了城门。 最后他就这样被淮扬骑兵乱枪打死在城下。 可怜死不瞑目啊! 而此时张淳,方学渐,盛世承等一帮刚刚被放出的耆老乡贤们,战战兢兢地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按说你们这也不算反正啊,顶多也就算是投降,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如果我还没到桐城,你们就绑送逆党,那这算是反正,但我的大军已经到达并且开始交战,那么你们很明显不是出于真心,而是被逼无奈才开门相迎,那这就属于投降了。” 杨丰说道。 “大帅,老朽原本是要迎接大帅,只是被左光斗囚禁于文庙,老朽也是陛下旧臣,对陛下忠心天日可鉴。” 张淳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反正和投降是不一样的,反正的什么都不受影响,就是把田产分了,准确说是附逆期间罪行既往不咎,也就是弘光朝建立之后的罪行一笔勾销了,像毕懋康这样的就是,弘光朝建立后无论他做过什么统统勾销。不过要是在此之前犯过大罪,而且被受害人告了,这个还是要算账的,不过这个与附逆无关,就是正常的刑事案件。 毕竟在附逆之前他们也是皇帝陛下的臣民,哪怕没有弘光造反,只要他们犯了罪,有人告他们也是要审判的。 这是很合理的。 包括之前在江南各地展开的公审,也就是针对这种情况的。 但投降不一样。 投降了是要对附逆期间其他罪行进行清算的。 投降只是免于附逆的大罪,而这个罪行是要株连九族的,投降只是免了这个。 可附逆期间为了为虎作伥,残害百姓,这个是要清算的,这个无关乎附逆不附逆,不附逆犯了法也是需要依律惩处,更何况还是附逆的,难道投降就可以免于惩罚? 那对于目前忠于皇帝的地方,那些犯罪受惩罚的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公平,公平,还是公平! 公平最重要。 而这些士绅在这段时间为了抵抗,多数都是干过坏事的。 逼捐,武力收租,私刑对付刁民,甚至抢男霸女,在这期间他们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过去多多少少还有点克制的画风日渐狂暴,要不是杨丰下手快,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要回到大元盛世了,甚至再拖几年黄老爷不是梦啊!实际上这时候山东的地方官,就已经有这种倾向,因为那里还是坚持外省官员,所以地方上士绅欺压官员已经很平常。 县太爷真的都快成跪着要饭了。 所以反正和投降对这些士绅们来说有本质区别啊! “哈,你们都是城内做的了主的大族,若不是依然心中摇摆不定,左光斗如何能囚禁的了你们?” 杨丰说道。 “阁下说来说去,无非欲抄家而已,阁下以忠臣自居,号称欲救天下之民,难道士绅就不算人了?” 一个愤怒的声音响起。 “吔,你还有个女儿?” 杨丰意外地看着人群中一个少女。 后者十七八岁年纪,身上还穿着件板甲,正对着他怒目而视,不过别有一番风情,难得让杨大帅那颗沧桑的心微起涟漪。 “回大帅,此乃老朽孙女,与老朽三子同率民团逐逆党出城。” 方学渐赶紧说道。 “你大儿子家的?” 杨丰说道。 不过说话间目光依然没有移动。 而那少女依旧对着他怒目。 “正是。” “你大儿子是弘光伪朝廷的刑部侍郎吧?” “这个,确实如此。” “啊!” 杨丰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然后径直走向那少女,站在她面前不足一米外。 这样的距离让后者明显有些惊慌,她虽然一时间被气得忍无可忍,但现在冷静下来还是很害怕,说到底眼前这个人恶名昭彰,甚至都被传言夜御百女,还跟某些传说中的暴君一样用完再吃。她颤抖着摸向腰间,她腰间还带着把短枪,不过不是骑兵的那种,就是士绅自卫用的超小号,不过她终究没敢拔出。 这东西得上弦,现在拔出来也没什么用。 然后就在她惊慌的目光中,杨大帅向着她伸出魔爪…… “对,在我看来士绅就不算人!” 杨大帅一边用手指敲着她胸前钢板一边说道。 那钢板轻轻作响。 紧接着他转过头…… “你们说士绅算不算人?” 他朝周围的百姓们喊道。 “不算!” “不算!” …… 无数声音回答。 “你看,他们都说不算,过去士绅把他们不当人,把他们视如牛马猪羊,而现在他们已经开始真正过上人的日子,那么他们凭什么要把士绅当人?如果士绅想和他们一样当人,那得先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我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我也是一个尊重民意的人,如果人民接受士绅,那么他们就可以做人,如果人民不接受,那他们就真的不算人。 所以这里的士绅算不算人,这个不是你我说了算,得人民说了算。 他算不算人?” 杨丰指着她爷爷说道。 周围百姓们议论纷纷…… “方老先生是教书的,没做什么坏事吧?” “对,我爹的棺材还是他给钱买的。” …… 很显然方老先生人缘不错。 实际上这些老百姓都很淳朴善良,古老的道德体系终究影响着他们,如果不是那种罪大恶极的,他们真的很难置其于死地,说到底终究乡里乡亲,祖祖辈辈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另外主要是他们现在还不会考虑太深层的东西,如果杨大帅亲自提示他们一下,说不定情况就不一样了,但此刻面对着人家孙女的杨大帅,明显已经没空管这个了。 “算!” “算!” …… 紧接着喊声纷纷响起。 “那么,欢迎回到人民的怀抱!” 杨丰张开怀抱对着少女真诚而又热情的说道。 “哼!” 后者哼了一声没理他。 “你这是拒绝回到人民的怀抱吗?如果你拒绝,那可就是你们方家拒绝,要知道你爹还在弘光手下,虽然你方家驱逐逆党也算有功,但这并不能改变你们方家还是逆党家属的事实,那么你是拒绝回到人民怀抱,还是愿意回到人民的怀抱呢?” 杨丰就那么张开怀抱一本正经的说道。 那少女瞬间傻眼了。 她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她爷爷,她爷爷却在用求助的目光看着她,她羞愤的在那里犹豫着,而对面杨丰依旧张着怀抱,恍如一只张开大爪的毒蝎,她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上前一步,咬着牙颤抖着和他拥抱了一下,紧接着就像躲避一只蝎子般迅速分开…… “你一身钢板,我也一身钢板,抱一下都撞的叮当作响,用得着如此扭捏作态?” 杨丰不满地说道。 周围立刻一片哄笑。 少女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不过脸上的羞红随即也褪去。 的确,两人都是一身钢板,抱一下又能怎样?不过此刻她看着杨丰倒是目光友善了许多。 当然,杨丰也不可能逼着人家解开铠甲和他拥抱。 这个应该是方以智的大姑方孟式,后来嫁给张淳的孙子张秉文,后者任山东布政使时候守济南城,她以身为布政使夫人若离开,则民心动摇,所以拒绝离开济南,之后济南城破张秉文战死,她自杀,至于张廷玉则是张淳另一个孙子张秉彝的后代。 “那么他算不算!” 杨丰一指张淳。 这个也算。 张淳属于那种民间的青天大老爷型官员…… 当然,也不排除修史的文人,给张廷玉脸上贴金,毕竟咱大清明史修了一个多世纪,而且期间近半时间里,张廷玉都是汉臣之首,那些修史的御用文人给他美化一下祖宗也是必然,但至少他本人也没什么大恶行。总之桐城人民绝大多数还是认为,张老爷应该算人,这样张家也回到了人民怀抱,不过张老头当然不会和杨丰拥抱。 人家还是有傲骨的。 所以由他孙子,现年十三岁的张秉文代替。 杨丰一边和张秉文拥抱一边看着他原本历史上的妻子,很明显两人年龄差距有点大啊! 而就在杨丰和张秉文拥抱时候,距离他一百多里外,熊廷弼正黯然的登上撤离安庆的战船。 “浮丘贤弟,廷弼愧对贤弟啊!” 他趴在甲板上,仿佛未卜先知般对着桐城方向哭拜。 当然,哭拜归哭拜,梅国桢卖左光斗这件事,他其实是支持的,至少他并不是坚决反对的,而不坚决反对就是支持,安庆就是他和梅国桢主持,虽然他是败军之将,但定胜军是之前整个战争中,唯一可以和红巾军正军在战场上摆开阵势对战的,甚至也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给红巾军正军造成较大损失的。 他虽然失败,但却实实在在让弘光朝衮衮诸公看到了希望…… 就跟咱大清衮衮诸公看跳完水的曾剃头一样。 至于损失那个不值一提,不就是死伤点士兵损失点装备,人不值钱,江西湖广加起来几千万人口,装备同样不值钱,坐拥两大冶铁基地的他们就不在乎这种损失。江西的冶铁也已经开始引入苏钢技术,复合炮管的红夷大炮也已经可以铸造,而背后云南的铜更是源源不绝,四川的硝同样源源不绝,就两省士绅随便开动一下,转眼给他补充起更多士兵。 只要他能保持这个战斗力,那么阻挡住杨丰还是很有希望的。 但是,他也需要时间啊! 至少现在他重建的定胜军,还是没有能力和杨丰野战,而目前的局势,如果在安庆不走,那么被包围可以说是必然,弘光朝廷是没有能力解围,目前安庆的十五万大军就是能拼凑的所有能打的。虽然弘光朝廷还可以调湘西土司军和广西狼兵,但调这些家伙出兵,需要付出的银子就很让人肉疼了,而且也不是短时间能实现。 跑是最明智选择。 跑路之前扔出个替死鬼拖住杨丰同样也是必然选择。 跑路之后把湖口以下丢给杨丰去消化,利用这个时间在湖口,九江重建防御体系,然后准备在那里死守。 那里是肯定不能再退了。 这叫以空间换时间,我大明衮衮诸公还是很有远见的,而且那里也不用再担心士绅倒戈,毕竟湖口本身士绅的力量不值一提,事实上把他们都赶出去到外地就行,把湖口完全变成一座军事要塞,除了防守的士兵别的什么也不留。 只是…… “廷弼对不起贤弟啊!” 熊廷弼继续给左光斗哭丧,仿佛他的哭声能安慰左光斗的在天之灵。 而在他周围的江面上,无数运输船浩浩荡荡逆流而上,在安庆士绅庆幸的目光中离开这座城市。 弘光朝完全放弃对南直隶的争夺,全面退出南直隶。 至于还被困在淮扬的陈荐…… 他自求多福吧! 正文 第二六二章 汉贼不两立 第二天。 “跑的真快!” 杨大帅在安庆码头上,看着空荡荡的长江。 在他身后一帮本地士绅战战兢兢,仿佛一群等待屠宰的猪羊。 而方孟式穿着她那件胸甲,带着她那把小手枪,站在那里目光复杂的看着杨丰的背影。 至于她为什么还跟着…… 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那些女民兵让她感觉新鲜,所以跟着她们一起,毕竟年轻人都喜欢新鲜,而且安庆本来就有她方家产业,之前她也经常到这里,来这里和回家一样。她其实是方家的长房长女,要不然怎么会跟着她三叔跑去进攻文庙,她家当时在外面的成年人没别人,就她三叔和她,剩下几个弟弟妹妹都还没成年,方以智的爹方孔炤这时候也才几岁。 事实上也不光是她跟着,她三叔还带着桐城民团过来。 既然方家已经回到人民怀抱,那就要好好表现诚意,其实主要是桐城这些士绅也都在安庆有自己产业,所以赶紧跑来保护。 田已经注定是要保不住了。 以后还能不能维持生活就得靠着这些商铺和作坊了。 这日子以后真还不知道怎么过,想来都得粗茶淡饭了,什么园林之类的也都别指望了,世道艰难啊! 凑合着过吧! 万一哪天老天开眼一个雷把杨丰劈死呢? 现在这些士绅们已经把这种幻想,作为他们活下去的主要动力了。 “都算投降吧!” 杨丰头也不回的说道。 那些本地士绅立刻一片哀嚎…… “你说迎降就算反正的。” 方孟式抗议。 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这个混蛋不顺眼。 杨丰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她…… “我喜欢啊,我就要算他们是投降的,你管得着吗?” 他说道。 “呃!” 方孟式无言以对。 “其实你们很清楚,算你们投降已经是宽宏大度了,在这一年里你们跟着逆党给他们出钱出力,如今被他们抛弃如丧家犬,还想在我这里得优待,你们的脸怎么那么大?” 杨丰看着那些士绅鄙视的说道。 后者趴在那里都只是哭,可是哭也没什么用了,他们还是要作为投降者,在接下来接受甄别,所有在附逆期间犯罪的,统统要按律处置,最多不会再株连九族而已。不过实际上他们可以交罚款,杨大帅设立这个投降的规矩,除了给老百姓发泄怒火之外,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收罚款。 罪大恶极的当然枪毙,但如果是较轻的罪行就可以交罚款了。 如今地盘已经足够大了,接下来就该搞搞真正的建设,尤其是基础设施,河道疏浚,道路修缮,民兵区的投资,各种国营工厂,接济北方…… 这些统统都是要花钱的。 南京皇宫的金山银山虽然大,但也架不住这种花法。 所以这也是杨丰不是很喜欢这种放水决堤式战术的原因,毕竟民兵们打土豪的收获多数都分了,他也不可能指挥红巾军去跟老百姓抢,所以·真正到他手里的并不多,但这种和平接收然后逼着士绅交罚款的方式,却可以让收获都落到他手中。 不过想让民兵们把打土豪的收获给他也好办。 开银行就行。 所以接下来杨大帅还要开银行。 以他的金字招牌,怎么还不拉着民兵给他存款,然后他就可以用银行来鼓励私营经济。 国营工厂确保工人待遇始终优于种田,私营经济确保经济繁荣,分田地和鼓励开荒确保人民生活底线,最终建立一个稳定的社会体系。分田地的必要性就在于确保底线,这是一切的基础,没有这个基础其他都无从谈起,因为最终农民起义会摧毁一切看似繁荣的东西。 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殖民没用。 新英格兰那么好的地方,从一六二零年到一七二零年,整整一个世纪里英国人才移民四十万。 而且这是包括在新英格兰出生的。 这还是后面羊吃人,宗教歧视,天灾等等共同逼迫下,面对新英格兰那么好的地方,英国单纯算真正意义上移民过去的,估计也就是十来万人,相当于大明的一个县人口。 大明指望殖民自救? 那得用什么办法让老百姓走出去啊! 难道上朱元璋的手段,直接拿绳子绑着拿刀逼着? 工业化也没用。 这个世界就才四亿人口,支撑不了大明的工业化,连长三角的工业化都支撑不了,英国满世界用大炮轰开国门,逼着一个个国家接受他们的棉布时候,整个英国就几十万纺织工人,这几十万纺织工人就需要舰炮推销了。换成大明不用多了,光苏松常进入工业化,就差不多也得需要舰炮去推销了,世界人口就是这么多,生产出来给谁啊? 更何况工业化只会加剧本土的粮食紧张,那样的结果就是农民起义更早到来。 只有分田地。 只有使耕者有其田,让这片土地上人民的种田之魂熊熊燃烧起来,话说这可是他们的天赋技能,刻在血脉里的本领,然后让他们不停开荒种田,不停把一片片荒原变沃土,才能确保渡过接下来漫长的天灾,至于其他那些,都是附属在这个基础之上的,只不过是大树的枝叶而已。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杨大帅在那是士绅的哭嚎声中,摆出歌唱家姿态对着浩荡大江高唱着。 而就在此时,下游江面上浩浩荡荡的舰队,正乘着侧后方吹来的东北风缓缓而来,一个个桅杆上红色旗帜飘扬…… 十天后。 扬州。 “罪臣叩见陛下。” 前操江都御史,现在的弘光朝大学士,兵部尚书督师陈荐,黯然跪伏在皇帝陛下的战车前。 “罪臣叩见陛下!” 他身后数十名红袍青袍官员同样跪伏在地。 而在这些人身后的扬州城下,是无数正在围观的百姓,所有人都快快乐乐的看着这些官老爷们。 淮扬直接投降。 没有任何抵抗,目前扬州,淮安,盱眙等地加起来,超过十万乱七八糟的军队全部投降。 当然,投降也是一招妙计。 事实上陈荐等人是必须投降,淮扬是肯定守不住了,更何况毕懋康的倒戈也就意味着盐商做出选择,而之前一直在靠盐商支撑的淮扬也没有能力再守,这种情况下投降是最合理的选择。而且他们投降之后就将祸水引向北,之前是他们始终隔断在杨丰和北方之间,但现在他们投降了,而北方却刚刚推出王见宾加入到了这场战争。 杨丰不可能能就这样放过他们,他可是已经下令抓王见宾九族。 如果山东抓了王见宾九族,那以后就不会再有人愿意给他们当枪,更何况如果抓了王见宾九族,那就等于彻底向杨丰屈服,接下来杨丰挟天子以令诸侯,带着南方数十万大军,逼着山东一样进行改革。 他们怎么办? 但如果山东不抓也是一样的。。 而淮扬卡在中间成了保护山东,如果淮扬还坚守,杨丰就没法对山东下手,那时候他反而会选择继续向西。 所以…… 身为湖广人的陈荐带着淮扬赶紧投降。 一旦将杨丰引回北方,那么至少短时间内弘光朝就安全了。 现在终于轮到南方士绅玩祸水北引了,想想这一年为了安抚杜松等军,给他们的银子,淮扬士绅一片如释重负的感觉。 “尔等有何颜见朕?尔等皆朕之臣,却背叛朕,二十余年君臣之情难道尽皆为虚?” 皇帝陛下端坐宝座之上,看着他面前曾经的大臣们。 “陛下,臣自知罪无可赦,之所以暂留性命以见陛下者,实乃有些话想对陛下奏明,陛下如今与汉献帝何异?臣等虽不敢比诸葛孔明,亦知汉贼不两立,大明江山社稷为重,继续忠于陛下,坐视大明江山被逆贼篡夺,我等何颜见先帝于九泉?臣非不忠于陛下,实乃更忠于社稷,潞王陛下亲弟,此时奉潞王以讨逆正如诸葛孔明尊奉汉昭烈。 陛下以不忠责臣等,臣不敢逃罪,然臣不负江山社稷。 请陛下明鉴。” 陈荐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们这些很清楚,自己是肯定死路一条的,根本没有任何侥幸的,只不过为了祸水北引给桑梓争取时间,不得不来领死。 既然这样就破罐子破摔吧! 说话间他还用目光瞟了一眼杨大帅,后者拄着青龙偃月刀,俨然忠臣般忠心耿耿的护卫着皇帝。 “胡言乱语!” 皇帝陛下怒斥道。 然后皇帝陛下赶紧很心虚的也扫了杨丰一眼。 杨大帅继续忠心耿耿中。 “尔等罪无可赦,统统斩首示众。” 皇帝陛下立刻说道。 周围的士兵看着杨大帅,杨大帅依然忠心耿耿中,既然这样那些士兵也就奉旨了,紧接着他们走到这些人中间,一个个拖出来按倒在运河畔,行刑的士兵举起刀,在数十万百姓围观中斩落,一颗颗忠臣的头颅坠落。 而就在同时皇帝陛下的战车继续向前,伴着两旁百姓的万岁声,缓缓驶入扬州城…… 正文 第二六三章 做一个敢说不的男人 盐城。 白驹场。 皇帝陛下阴沉着脸,行走在初春的寒风中。 在他脚下是一片灰白色的大地,混合了盐晶的草木灰,在一块块盐田绵延铺展开,风正在送来海的气息。 在这片盐田中跪伏着无数衣衫褴褛的身影。 他们带着惊恐,麻木,卑微趴在那里,战战兢兢看着那些士兵,估计他们连皇帝陛下身上的龙袍都不认识,这些人身上甚至看不到一件完整的衣服,无论男女都一样,绝大多数在这淮南的初春寒风中,依然连鞋子都不穿,就那么光着脚踩在充满腐蚀性的盐田中。 身上到处都是黑色的伤疤…… 盐户的标志。 伤口被卤水浸泡后的伤疤,这种伤疤会在身上很长时间。 “何以至此。” 皇帝陛下叹息着。 按说皇帝陛下这几年也算知道民间疾苦,看的穷人也不少,但惨到这种地步还是超出他想象了。 “天下最苦者灶户。” 杨大帅在一旁说道。 这已经是皇帝陛下驾幸扬州半个月后了。 在这段时间里各处战事基本落幕,就连凤阳都已经收复,而戚金所部西进到太湖,但在进攻宿松时候,熊廷弼从雷池…… 也就是龙感湖等一堆湖泊统称。 熊廷弼在望江的雷港进入,直接水运定胜军到达宿松,双方在宿松城下展开迄今为止,红巾军和弘光军之间最大规模野战,红巾军一个战车步兵镇,再加上配属给他们的淮扬军,对熊廷弼的五万大军,另外还有黄州府的一万民团,但结果却是戚金失败。 因为熊廷弼水运的重炮完全压制了戚金的野战炮。 后者两个车城被轰开。 但弘光军的步兵进攻却被红巾军击败。 已经无法继续进攻宿松,野战也确定无法和重炮对轰的戚金,随即下令撤回太湖。 因为骑兵打不过红巾军,熊廷弼也没敢进行追击。 最终弘光朝保住宿松并大肆宣传宿松大捷,然后在那里打造新的防线。 而长江上茅国器部虽然夺取雷港,但却在彭泽遭遇阻挡,逃到湖口的梅国桢在那里得到了江西刚刚铸造的五千斤巨炮,然后由汤显祖在孤山架炮彻底锁断长江航道。茅国器随即登岸进攻彭泽城,但却遭到守孤山的狼兵顽强阻击,进攻失败之后,按照杨丰的命令没有继续向前,直接退守香口,雷港,双方新的对峙线形成。 太湖,望江,雷港,香口线属于红巾军,宿松和彭泽两个点属于弘光军,而中间雷池的湖水阻隔。 而且双方都能从长江直接进雷池。 所以接下来这片一连串湖泊组成的水网,将成为双方重要战场。 对于这个局面杨丰还是满意的,至此可以说南直隶除了苏松,其他全部落入他的手中,实际上他暂时也没兴趣西进了,解决了淮扬之后就该打通南北了。 一轮打南,一轮打北,一轮打东,一轮打西。 就大明士绅那德性,只要他不打自己这边,只会在后面幸灾乐祸。 什么? 团结一致? 呸,他们要能团结一致就没咱大清什么事了? 有明末各地士绅的操作摆在那里,杨大帅从不考虑他们会团结一致这种事情的。 “陛下,其实您要明白,咱们朝廷的官员,无论清官也好,贪官也罢,能臣也好,庸才也罢,都是要为自己算计的,或者说都是要为自己背后那些利益集团算计的。所以他们提出的种种改革,比如开中制改折色制,并不是为了国家或者说人民服务,而是为了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 所有利益集团在咱们的朝廷都有自己人。 您当年首辅张四维在您看来是忠臣能臣,但他弟弟是大明第一大盐商,他们家的盐业如今还在淮安。 他做任何看似帮助您对您忠心的改革,其实首先得有利于晋商集团。 看他们的改革不能看他们奏折上写的那些天花乱坠的东西,那都是掩盖其真实目的的,他们就是用所谓大义,所谓百姓,总之一切看似高尚的东西,掩盖其真实的利益。看他们的改革提议,需要去扒开这些查其根源,比如太祖高皇帝时候部分大臣上奏,说苏松重赋官田赋税重,百姓民不聊生,请太祖高皇帝改重赋官田为民田。 而太祖高皇帝只是让锦衣卫去查他们家的田产。 结果大半都是官田。 他们的改革不是为国家和人民服务,而是为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服务。 但有一个集团,在朝廷是不会有他们自己人的,就是那些真正的平民百姓,他们没有人给他们发出自己的声音,同样也不会有人为他们想办法改革,而皇帝原本应该是做这个的人。皇帝乃万民之主,必须平衡天下所有人利益,尤其是注意这些没有能力发出自己声音的,可事实上除了太祖高皇帝,别说我大明朝了,就是其他朝代所有皇帝里面,也找不出第二个。 故此太祖高皇帝也就成了文人记载的暴君。 太祖高皇帝时候的老百姓知道他是圣主明君,可那些老百姓连字都不认识当然也就不可能留下自己的评价。 而能留下文字记载的,只有那些在太祖压制下不能为所欲为的人。”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的思想还是要继续扭曲下去的。 毕竟现在地盘越来越大,已经需要真正给皇帝一个朝廷,虽然大事上还是杨大帅拿主意,但小事上就不妨让皇帝陛下也做一做。 杨大帅可是忠臣。 他又不是曹操,不可能搞个魏国的。 “卿之言如醍醐灌顶啊!” 皇帝陛下感慨道。 这时候红巾军押着大批官员士绅走来…… 盐场也有士绅,盐场的富灶和土地士绅一样,而且他们也参加科举,朱元璋还专门给灶户建立社学,强制要求小孩都必须进去读书,嘉靖朝南京户部侍郎杨果就是兴化灶籍,只不过这个群体出进士的比例低,但比例低并不能说没有。 明朝科举没有身份限制,除了贱籍之外都可以。 而且灶籍也不是比例最低的,事实上明朝总共出了近四百灶籍进士,排名还是在前五以内的。 民籍最高,军籍第二,匠籍第三,细算灶籍能排第四。 “使民如此,尔等纵然不畏国法,难道就不怕天谴?” 皇帝陛下对着盐场官员怒斥道。 后者一片求饶…… “将这些狗东西衣服鞋子都扒了!” 皇帝陛下喝道。 那些士兵们蜂拥而上,一个个笑着按住这些家伙,在他们的挣扎惊叫中迅速扒的只剩下贴身的。 “给他们!” 皇帝陛下一指那些衣衫褴褛的灶户。 士兵们立刻抱着衣服过去,后者惊慌的不敢接,杨丰示意了一下,紧接着那些士兵重新扑向盐场官员,将这些家伙再次按倒,可怜后者都麻木了,就像群猪羊般任由士兵们折腾。不过紧接着他们就挣扎起来,因为那些士兵拿出板子,不过挣扎也没用,紧接着板子还是落下。 “都拿着,这是皇帝陛下赏赐,以后白驹场所有官员全部革职。” 杨丰喊道。 灶户们惊喜的看着他,一个个目光中重新露出希望的光彩…… “陛下,邢都堂候见!” 一名军官走过来禀报。 正在享受灶户们叩拜的皇帝陛下转头看着不远处,一身红色官袍的邢玠正站在那里。 “让他过来!” 皇帝说道。 邢玠赶紧走向这边。 他是从淮安过来,在淮扬投降之后,已经被堵在黄河北岸一年的护驾大军,终于可以继续向前,不过因为福王还在兖州,杜松还在山东,所以只是邢玠率军渡河接受淮安的投降,并前来扬州觐见,而护驾军还在护卫福王南下,这时候淮安以上河段还在封冻中,他们只能走陆路南下到淮安。 “臣护驾来迟,请陛下赐罪。” 邢玠一脸凝重的行礼。 “王见宾九族可曾捉拿?” 皇帝陛下很干脆的问道。 邢玠深吸一口气,他急匆匆跑来就是为了这个问题啊。 这时候山东士绅撕了陈荐的心都有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些混蛋居然会给他们玩这一手,可怜北方推出王见宾是救援湖广的,结果现在你们吃干抹净转手把我们给卖了。 天地良心啊! “陛下,王见宾九族还在搜捕中。” 邢玠小心翼翼的说道。 “昆田公,这都几个月了,那王见宾九族又不是在什么深山老林,济南府有名有姓的缙绅之家,怎么到如今还在搜捕,难道有人徇私包庇?” 杨丰说道。 “陛下,老臣以为王逆身在西北,其九族在山东,相隔数千里,必然不至于同谋,如此株连过于严苛,如今天下大乱,陛下当示天下以宽仁,株连九族于大明律不合,大明律纵然大逆亦不过株连三族,老臣恳请陛下以大明律,只株连其三族,使天下皆知陛下仁德。” 邢玠换上一脸坚毅的表情说道。 杨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这是想玩硬的啊! 很显然他们这是不准备退缩,想摆出强硬姿态,给自己划一条界线了。 正文 第二六四章 锦衣卫出击 “混账,朕如今一切恢复祖制,皆以太祖大诰为准,太祖大诰之外才轮到大明律。” 皇帝陛下怒斥道。 “陛下,大诰乃国家初建,乱世新定,故太祖高皇帝不得不严刑峻法以肃纲纪,非足以为万世之法,大明律亦太祖所定,其意为万世之法,且已遵行两百余年,陛下岂有舍大明律而用大诰者?” 邢玠说道。 他们其实也是逼不得已。 这次他们被陈荐卖的有点狠,可以说一下子慌了。 他们不能示弱,不能让杨丰感觉他们好欺负,一旦在这件事上屈服,那就等于告诉杨丰他们没有能力对抗,而这个妖魔就是一头饿狼,而且还是一头欺软怕硬的饿狼,看看他对李如松这些军头的方式就明白。他不会对那些真正武力强的下手,相反还会拉拢他们,甚至连辽东王这种明显夸张的拉拢方式都给,但对于缺少武力的,比如江南士绅,却穷追猛打。 欺软怕硬。 标准的欺软怕硬。 所以想在他面前自保,唯有让自己变强,就算短时间内还不足以变强,也要在他面前表现的足够强硬。 一旦山东士绅在这一件事上屈服,那就等于让他知道山东士绅好欺负,他不但不会因此放过山东,反而会在接下来把魔爪伸向山东,就像一条看到受伤的牛的饿狼。 毕竟弘光朝有熊廷弼,这时候宿松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开,定胜军大败红巾军斩首两万,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个两万掺的水分很多,甚至实际有没有两千都不好说,但胜利应该不会是假的,毕竟红巾军已经停止向西,熊廷弼在宿松击败红巾军是真的,也就是说鄂赣湘桂联军已经展现出能打败红巾军的实力。 虽然是在防御中。 但防御中也是很让人振奋了,而且大家其实也没想过别的,就是想着能在防御中战胜红巾军,然后保住自己的地盘。 对于杨丰来说,鄂赣湘桂联军已经不是一个好欺负的了。 那么在他面前剩下无非向苏松浙江这个集团,或者是向北,而这里面谁好欺负肯定就欺负谁。 苏松浙江的确看起来更好欺负。 但是…… 人家的水师强啊! 虽然陈荐率领淮扬军投降,但操江水师却没有投降,而是在定海籍操江都御史薛三才率领下,移师江阴,并且和吴淞水师合军,如果加上浙江水师,那实力完全可以横行长江下游。 反正红巾军的水师是肯定打不过的。 红巾军水师一直不强,直到缴获了董裕的水师之后,才算真正获得了在长江中游进攻的能力,但董裕的水师以小型和旧式战舰为主,这些适合中游浅水狭窄江面作战的战舰,到了镇江以下,进入几十里宽浩瀚大江之后,是打不过吴淞水师那些新式炮舰的。 后者最大的炮舰已经装三十多门大炮,其中最大的甚至超过五千斤。 他们不但具备长江口的江面控制能力,甚至都能在外海作战,最远都曾经出现在胶州外海。 因为在陆地上真的确定很难战胜杨丰,所以苏松浙江士绅反而努力发展水师作为反制力量,这样一旦杨丰对他们下手,他们可以在陆地上利用新建的要塞死守,同时以水师在长江上反击,甚至炮轰杨丰控制的沿江城市,只要战争能够拖到漕运季节,他们就可以用锁断漕运来逼迫杨丰停战。 这个始终是杨丰的软肋。 他必须为北方的手下不断运输粮食,虽然顺天府的粮食已经能自给自足,但宣大等地却做不到。 那里也需要他供应。 所以阻断漕运是可以逼迫他坐下谈判的。 话说这时候的士绅们也开始学会战略布局了。 人没有压力是不行。 进步那都是被现实给逼出来的。 他们甚至计划在被逼急了时候直接北上进攻大沽口,把战火烧到北方,总之就是建立强大的水师,以海制陆确保他们的地盘,实际上照他们的发展速度,再过几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都未必能打过浙江水师。 实际上现在苏松浙江这个集团的舰队,单纯从战舰数量和火炮数量上就已经超过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南亚的。 当然,双方战舰所用木料差距很大。 所以实际交战中,浙江水师还是打不过他们,不过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多也只能惨胜,损失还是会超出他们接受范围,总的来说,苏松浙江集团,已经在这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里,一跃而成为东亚海上最强军事力量,这种砸银子就行的军队真的非常适合他们。 有钱! 但山东没有这样的舰队啊! 而且杜松的骑兵还在山东,而且杨丰的北方集团还在随时威胁后背,这种情况下无论怎么看,这山东比起苏松浙江来,都更像是个软柿子,至少更适合目前的杨丰下手,之前有陈荐的淮扬军阻挡,现在陈荐已经给他放开大路,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下手。 所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强硬,哪怕背地里打哆嗦,嘴上也一定要说狠话。 此刻的邢总督就是扮演这个角色。 “大胆,朕以何法治国还轮不到你插嘴!” 皇帝陛下同样怒喝道。 他一样要表现出强硬…… 其实他心里正在笑。 现在的皇帝陛下真的很开心啊! 北方和南方那些不一样,南方那些是确定抛弃他的,可北方这些还是他的大臣。 这些人如果能够顶住杨丰,那就意味着他在杨丰这边更有底气。 而北方士绅的抵抗越成功,他的话语权也就越大,无论怎么算,目前的杨丰都还是他的大臣,只不过这个大臣势力强大逼着他不得不闭嘴。可如果这时候有一群能和杨丰抗衡,甚至能打败他,哪怕只是势均力敌的大臣,在外面作为他的支持者,那么他作为皇帝底气就不一样了。 所以…… 他要同样强硬。 然后用这种强硬的态度,来逼迫山东士绅奋起抵抗,说到底看着他们都在互相坑,没有一个真心和杨丰拼命的,选择皇帝陛下也很急啊! “陛下以老臣为言官,尽忠谏言乃老臣本分。” 邢玠摆出一副我大明御史的标准风范说道。 他也是御史…… 他还是右都御史呢! “既是谏言,听不听在朕,辽东侯,既然山东官员不能逮捕王逆九族,那就由南京锦衣卫来负责逮捕。” 皇帝陛下说道。 “臣遵旨!” 杨大帅笑眯眯的看着邢玠说道。 “邢卿为总督山东河南军务,就无需进京了,速归辖区,所部退回。” 皇帝陛下拂袖说道。 这意思就是我已经给你们都摆好擂台了,赶紧都上台打吧! “臣遵旨。” 邢玠缓缓说道。 然后皇帝陛下就那么抛下他们,转身在士兵簇拥中,昂然走向他的那辆战车。 如今皇帝陛下越来越喜欢这辆战车了,仿佛坐在这上面能让他真正感受到自己的帝王之威,所以他这段时间就是坐着这辆战车,在淮南各地巡视,享受沿途百姓的拜见,让自己始终陶醉在圣主明君的梦幻中,忘记自己就是个傀儡的事实。 杨丰和邢玠目送他的战车驶离。 然后杨丰看了看邢总督…… “昆田公,既然如此,那杨某就安排锦衣卫前往山东了,不过为免王见宾九族狗急跳墙,武力拒捕,杨某还得调一个镇的京营保护锦衣卫,另外这一个镇从这里到山东,沿途所需甚多,为了不给山东百姓造成额外负担,所以都由杨某从应天直接调运。 为此还得再调遣三万民兵运输。 然后以三万民兵运输军需,一镇京营护卫锦衣前往济南。 至于行军路线,就从徐州北上吧,从徐州经沂州,北上青州,再从青州转往济南。 另外为了方便军需运输,还得在胶州海运部分物资,毕竟从沂州陆路运输沿途多山区。 这样从胶州再运到青州就容易多了。 所以还得有一支偏师到胶州,从胶州护送民兵运输物资。 不过要是王逆九族逃匿,锦衣卫还得分头搜捕,那时候一镇京营可能有些不够,我会再调两三个镇护卫更多锦衣卫到山东,然后继续分头搜捕。当然,为了给他们运输军需,也会调更多民兵过去,杨某知道山东百姓负担挺重,绝对不会给他们造成额外负担的。 锦衣卫到山东,不会吃山东一粒米,一切都自己带着。” 他真诚的说道。 然后沂州北上的一路和胶州西进的一路会和,两条路线下来基本上也就解决山东士绅了。 邢玠淡然一笑…… “辽东侯,山东匪患严重,沂州一带更是遍地土匪,胶州更有海盗出没,阁下可得让将士们小心,别人没抓到,反而遭遇盗匪袭击。” 他说道。 “啊,有土匪啊,那他们顺便剿匪好了,也算给山东父老做点好事,左右陛下也没说什么期限,耽误点时间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丰笑着说道。 “那老朽先代山东父老谢过了。” “不用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杨某应该做的。” …… 正文 第二六五章 八国联军啊 当然,锦衣卫的抓捕行动至少现在还不行。 毕竟现在还有几乎整个南直隶等着杨大帅去消化,光这片广袤区域的土改那就是一个大工程。 另外还有盐场改革。 现在两淮盐场也几乎全落入他手中了。 还有工业建设,要知道马鞍山铁矿和铜官山铜矿也全落入他手中了。 还有…… 事实上杨大帅发现他有太多需要完成的工作。 另外他也得给山东士绅一点时间,让他们做好充足的准备,尤其是拉来更多的援助。 毕竟这也不是山东士绅自己的事。 一旦他拿下山东,那么河南和北直隶也就完了。 可以说北方三省是一个整体,一个倒下其他两个也别指望幸免,而北方三省又是西北的金主,他们养着麻贵等骄兵悍将们,可就是为了需要时候能得到这些人的支援,现在就是这些家伙表现他们价值的时候了。 战斗吧! 大明的忠臣们! 然后杨大帅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回到南京开始他的本职工作。 很快春回大地,经历了一个冬天战乱的南直隶,也彻底平静下来,全面转入工农业建设,而杨大帅也开始搞他的京营改革,就是将原本的战车步兵全部改为新式的线列步兵。战车步兵已经不适合时代,毕竟现在他的对手们都已经开始上红夷大炮了,上次戚金战败就证明了这种战术在重炮面前撑不住。 它的战车盾墙在重炮面前和没有没什么区别。 但战车却限制了机动性。 所以原有的四个战车步兵镇全部改成线列,而邓子龙和朱文达全部被他卸磨杀驴踢出。 都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再受累了,老老实实到地方上当官吧。 这时候整个南直隶各地官场都遭到清洗,大批附逆官员被砍头,空出来的官职肯定不能给那些进士举人,他们都恨红巾军恨得咬牙切齿,不知道多少人目前暗戳戳诅咒杨丰被雷劈了。所以南直隶各地官员,除了一些被裁撤的,比如已经没有意义的兵备道,分巡道之类,剩下那些知府知州什么的也还得有,就直接给他们吧! 邓子龙和朱文达人一个巡抚。 剩下原本京营的那些旧式将领年纪超过五十的,统统被杨大帅踢出,然后扔到各地当知府知州。 此举引发焦竑难得的强烈抗议。 但抗议…… 抗议无效。 皇帝陛下赶紧给杨大帅下旨,说他有权任命地方官员。 然后南京六科和都察院难得又跟着抗议了一下,但终究还是陛下乾纲独断,还是给了杨丰在南直隶的官员任命权。 当然…… 推荐权。 他推荐,然后吏部任命。 作为忠臣怎么能自己任命官员呢? 就这样他把那些缺乏改造价值的老头子全踢出去,不过倒是难得做了件让官员们开心的事。 他把俸禄提高了。 不过正式的俸禄还是那些,但加了一份养廉银。 尽管这个称呼似乎有些羞辱性质,但对于那些无法贪墨,而且家里土地都被分了也没法收租,以至于在南京生活越来艰难,甚至出现某御史靠写小说补贴家用的官员们来说…… 还是真香。 而改造后的京营变成了六军。 不过这个军是集团军性质,真正作为战术单位的是师,也就是原来的镇,每军下属一个师,这是军的核心作战单元,但实际真正用于机动作战的,就是杨大帅的混成旅,每个军下属混成旅的数量不等,根据作战目标随时增减,但一个军下属的师是不变的。 原本的骑兵镇拆分。 事实上杨丰手中也没有那么多战马,不可能在混成旅化后,还有足够的战马维持一个骑兵镇,他一口气组建了二十四个混成旅,一个混成旅一个骑兵营,那还得二十四个骑兵营,更何况军属也有骑兵旅,实际上他这时候已经不得不从北方调马。 李如松,杜桐,董一奎等人都在做这种生意,他们利用自己地盘地广人稀的优势大力发展畜牧业。 当然,实际上主要是出去抢蒙古牧民的,养马哪有抢马来的痛快。 李如松一年要给杨丰的马和牛,都是派人出去抢蒙古人的,他对面的内喀尔喀各部被祸害的苦不堪言。 而杜桐等人也出去抢。 他们和蒙古人一起出去抢,抢蒙古大汗的。 这些混蛋跟顺义王体系下的那些蒙古部落一起,出去抢察哈尔部的。 对于后者来说毫无心理障碍,实际上他们巴不得大汗那边混的越惨越好,而得益于南方军事技术发展,杜桐这些某种意义上的藩镇将领手下,都已经开始装备新式板甲,甚至连短枪都开始装备,对蒙古骑兵的优势越来越大,而哈喇慎等部又熟悉草原情况,他们组团出去之后抢劫成功率越来越高。 真的已经开始有点唐朝藩镇的味了。 而在杨大帅进行军事改革时候,南方两大集团全都很平静…… 大家都开心着呢! 战火终于开始被引向北方了,他们在这种时候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别让杨丰记起他们的存在。 所以长江上贸易依旧繁荣。 湖广江西的运粮船,依旧不断顺流而下,云南的铜,四川的硝,也同样不断通过他们的地盘,然后到达南京卖给杨丰,同样浙江苏松也老老实实继续给他交岁币,这是第二年了,既然是岁币当然一年一交,申阁老可是还在南京,不过他没有重新做官,依旧以平民身份在南京混着。 给苏松百姓辨认皇帝陛下。 他都已经辨认大半年了,居然还没认出皇帝是真是假。 不过在这一年初夏的时候,他们那里还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卧槽,八国联军啊!” 一身便装的杨大帅,站在宁波的码头上,惊愕的看着面前走下船的简直堪称魑魅魍魉们。 这些船是从果阿驶来的葡萄牙商船。 而船上走下来的是鬼佬,阿三,黑奴,东南亚土著…… 不得不说在大明看到这么多乱七八糟,也真的很魔幻,包括此刻在码头上围观的本地百姓们,也全都震撼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他们其实也都见过,这座城市已经迅速成为海外贸易中心,这两年大量外国商船到达,包括黑奴在葡萄牙商船上也偶尔能看到。 可是…… 这么多凑在一起到达,真的很让人震撼啊! “大帅,这些怎么跟恶鬼一般?” 他身旁杨虎惊愕的说道。 “看着吓人而已,矮小的是南洋土人,不值一提,最白的是泰西人,跟利玛窦一个地方,但不是同乡,暗灰的是天竺人,温顺听话但极懒,黑炭一样的是黑奴,未开化的野人,被泰西人抓了贩卖的。” 杨丰说道。 “你居然知道这么多?” 他身后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呃?” 杨丰愕然回头。 后面居然站着方孟式,在那里瞪大眼睛看着他,身旁还跟着个丫鬟,另外还有几个护卫的…… “我是不是该去告密?” 方孟式笑吟吟说道。 “哈,你去告密能把宋应昌吓得杀了你灭口,我这时候就算堂而皇之的走到他的巡抚衙门,他也只会把我当祖宗伺候着。” 杨丰淡然说道。 他其实经常秘密到各地溜达,左右也没什么人认识他。 这段时间苏松浙江的经济发展速度极快,甚至繁荣程度丝毫不比南京差,但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繁荣,南京的繁荣是自上到下的繁荣,工商业者开始迅速富裕起来,但底层平民却一样衣食无忧。而这一带的繁荣正在真实展现资本主义初期的血腥,小手工业者大量破产,世家豪绅利用各种优势不断兼并,城市里乞丐遍地,富豪们却在日进斗金。 农民不断被压榨破产,然后被迫进入工厂成为廉价工人,甚至现在连使用奴婢的模式都开始被抛弃。 奴隶成本更高啊! 那是自己的私有财产,饿死了可是一笔很大的损失,破产农民就无所谓了,饿死了再换一批。 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模式发展速度极快。 南京的纺织业被他们吊打,以至于都开始出现破产,不过也逼着一些纺织业主开始在机器上想办法,还有去找杨丰请愿,要求杨大帅赶紧解放浙江苏松,这样就可以解决他们的麻烦。另外这边贫民逃亡情况严重,毕竟逃到红巾军控制区就行,这也算是对那些新兴资本家的一种制约,毕竟各处关卡搜捕逃户也是需要成本的。 “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杨丰饶有兴趣的说道。 “拜你所赐,我方家生计艰难,纵然女人也不得不抛头露面,出来为家业经商。” 方孟式没好气的说道。 “懂了,过去一年收租几万石,在家里修个雅致的花园,每天琴棋书画不染尘埃,现在一年就赚几千两,还得自己出门奔波,连个精致菜肴都吃不上,这就叫做生计艰难。可是过去那些农家女连裤子都得全家轮流穿才能出门,平日连米糠团子都吃不饱的,那又算什么?” 杨丰说道。 “呃?” 方孟式无言以对。 正文 第二六六章 杨大帅又双叒叕施暴了 “两千六百四十二人,两百六十名葡萄牙佣兵,一千四百名印度佣兵,七百五十名马来佣兵,两百三十二名黑奴,果阿的总督阁下大手笔啊!” 杨大帅感慨道。 的确是大手笔。 要知道这时候整个澳门的葡萄牙人都未必超过一千。 虽然这次真正送来的葡萄牙人就两百六,绝大多数其实是阿三,但两千多人的数字也很惊人了,他们经营澳门都没下这么大力气,不得不说范里安等人真的是全力以赴了,他们是真正梦想着能影响浙江和苏松政局,然后开始在大明扩展他们的实力。 “果阿是什么地方?” 方孟式好奇的问道。 “古代所称天竺的一个港口,被葡萄牙人占领作为据点,葡萄牙国王在那里任命总督管理东方的所有事务,而葡萄牙国王拥有在东方的护教权,在大明的那些泰西传教士都接受葡萄牙国王的保护。 你可以把他们视为一个人的两只手。 但一只手拿着刀,一只手拿着经书,信我者兄弟,不信我着去死!” 杨丰说道。 “他们明明都是些君子。” 方孟式说道。 事实上利玛窦几个这段时间很受欢迎,士绅们都对他们颇有好感,虽然他们信仰不同,但是和杨丰对比起来,明显他们更可爱,士绅们和杨丰那是纯粹的敌我矛盾,但和传教士之间不存在敌我矛盾,相反这些来自泰西的学者,知识水平还都不低…… 红夷大炮,斑鸠铳,方阵步兵等等,可都是他们带来的。 现在只要能用于战胜杨丰的人,那都是值得士绅们拉拢为同盟的,同样能带来新知识武装他们的人,也都是他们的朋友,事实上大明的士绅们和咱大清士绅根本不是一个物种,他们对外界知识的是接受的,甚至可以说是热衷的,明末的士绅们欢迎一切新知识并理解这些知识。 比如方孟式她侄子对地球的形容就很贴切。 就像个核桃,山凸海凹。 至于传教士的本职工作…… 他们都开始借兵剿寇了,又岂会在乎那些细枝末节。 再说利玛窦这批传教士又研究儒学,学士人打扮,说话又好听,士绅们想不喜欢他们都难啊。 “君子?” 杨大帅微微一笑。 “那么宁波本地那些你所认识的名儒们是不是君子?” 他紧接着说道。 方家既然在这里有生意,而且还让她一个少女过来主持,那么她爷爷或者她爹肯定在本地也有好友,她爷爷可是大儒,她爹更是弘光的侍郎,哪怕万历时候也是御史。而这些好友也必然是本地名流,同样她交往的也是世家子,宁波可是浙江世家大族主要根据地,沈一贯家可就是这里的,不过沈阁老至今还在京城坚守阵地。 “当然是了,饱读诗书,文采风流,温文尔雅,如何不是君子?” 方孟式说道。 杨丰笑着转过身,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抓住了她的后背衣服,然后在她的惊叫中直接拎起来,拎着她向前走,丫鬟和护卫刚要营救,杨虎带着十几名卫士默默盯着他们,他们立刻就偃旗息鼓,周围看热闹的纷纷将目光转向他们,不过杨虎这些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阻止了他们的干涉…… “看什么看,没见过打老婆的?” 杨大帅喝道。 然后周围看热闹的立刻笑了。 不过的确没什么人怀疑,本来他俩就在说话,很明显就是熟悉的,既然他们互相熟悉,那是不是夫妻都与别人无关。 杨丰就这样在方孟式愤怒的挣扎中,直接拎着她走出人群…… “放手,再不放我喊人了!” 方孟式仿佛只被抓住后颈皮的猫一样尖叫着。 “你确定?” 杨丰看了看身边的水沟。 然后作势要放…… “别放手!” 方孟式惊叫着。 “那你到底是要我放手还是不放手?” 杨丰说道。 当然,他还是把人家放在了合适的地方。 落地的方孟式控制着要挠他的欲望,像个真正淑女一样深呼吸,然后平静的整理身上的衣服,小丫鬟赶紧上前帮忙,杨丰就那么看着她,等她终于整理完了才向前一指…… “君子哟。” 他说道。 在他们前面是一处码头,一队运货的内河船刚刚到达,这些应该是从苏州过来的船上满载棉布,那些苦力们正在搬运,初夏季节已经很热了,这些人一个个弓着腰仿佛一群竖起的大虾。而他们背上是沉重的棉布,一个个汗水滴答着艰难向前,在他们身旁是拎着鞭子的打手,不时有人因为走慢了,遭到打手们的喝骂甚至鞭打。 而在一旁的遮阳伞下,一个身穿青衫的男子正吃着西瓜。 在他身后还有婢女在扇着扇子。 吃完西瓜的他很随意的将瓜皮往前面一扔,一个走过的苦力估计被热的头昏眼花根本没看见,直接一脚踩在上面。 他惊叫着栽倒。 他背上的棉布捆随即滚落在旁边的河水中。 “狗东西,眼瞎吗?” 一个打手拎着鞭子走过去,直接就抡起鞭子抽打,那苦力赶紧求饶,不过他还是挨了几鞭子。 “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青衫这才慢吞吞说道。 “少爷,少爷好心赏这狗东西瓜吃,他居然不感谢,还故意踩踏,又借机把货给毁坏,简直是刁民,对这种刁民不打他一顿难消小的心头之恨。” 打手立刻卑躬屈膝的说道。 “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他赔了这捆布就行。” 青衫说道。 那苦力立刻哭着爬向他。 “少爷,小的该死,小的没看见少爷的赏,小的该死,只是这捆布小的真赔不起啊,少爷,少爷您就开恩饶过小的吧?” 他一边磕头一边哭着喊道。 “那怎么行,毁了我的货让你赔乃是天经地义,这还没让你赔少了这捆货耽误了交货的损失,光让你赔这捆货已经是开恩了,至于你赔不起那是你的事,与我陆家无关,就是回去卖儿卖女你也得赔,对了,上次我看那个给你送饭的是你女儿吧。” 青衫说道。 那苦力再傻也明白了。 “少爷,小女才十四,您就饶了她吧!” 他哭嚎着。 那青衫抬脚把他踢翻…… “混账东西,陆某乃堂堂生员,岂是为你女儿,不过是给你指条明路,既然赔不了,那就交县衙吧,如今县衙有专门的债狱,赔不了就去坐牢,把这个混账东西赶紧拖走,都看什么,还不赶紧干活,如今泰西的船已经等着,耽误了装货全都扣你们工钱。” 青衫怒道。 这时候各地官员已经完全成了为士绅服务,尤其是浙江这种事实上形同自治的地方,而一切政策也是为保障他们利益,债务监狱就是其中之一,但凡还不上债的全扔进去。但事实上不会关起来养着,而是和士绅勾结,用这些欠债的当奴隶挖矿,划船,什么时候还了债什么时候释放,但其间累死活该,人死债不烂,死了抓儿子顶上。 总之绝对保障士绅老爷的权益。 打手们立刻上前把那苦力拖走,其他苦力赶紧继续干活。 青衫一脸厌恶的掸了掸鞋子…… “君子哟?” 杨丰笑着对看傻了的方孟式说道。 “不过是偶有道德败坏者,岂能一概论之。” 方孟式挣扎中。 然后那青衫正好看向这边,立刻一脸惊喜的站起身…… “世妹,世妹如何至此?” 他明显激动的喊道。 “啊,世妹。” 杨丰笑着低头看了方孟式的脸。 后者瞬间满脸通红,用仇恨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一跺脚,愤然转身就走了。 “世妹,世妹,是为兄,是为兄,陆家三郎。” 青衫追着喊着。 看得出他也很焦急,以至于后面家奴都没追上,他就那么看着方孟式的背影一直追到了杨丰身旁,然后在这里略一停顿,疑惑的看着杨丰,而杨丰冲着他微微一笑,他下意识地抱拳…… “阁下是?” 他说道。 然后他的话还没说完,杨丰的大手就落在他脸上。 下一刻他惨叫着,被杨丰一巴掌抽得转圈向后倒下,然后躺在地上嚎叫着在那里翻滚,但杨丰并没有放过他,而是上前一步拿脚继续踩他,虽然没怎么用力但依然踩的他不断惨叫。已经走出一段的方孟式回过头,看着这一幕也没说什么,紧接着又转头继续离开,看得出也颇为欣赏。 而那青衫的家奴紧接着赶到,一个个怒喝着冲向杨丰。 但等着他们的是杨虎等人,这些家伙才不管是不是自己地盘上,直接抡着刀鞘狂砸,被砸急了的家奴甚至拔刀…… 然后杨虎等人拔出了枪, 那些家奴吓得全冷静了。 杨丰也终于踩够了,然后就像个发泄完的坏人般,在那里长出一口气。 “去告诉宋应昌,就说是他在湖州的老朋友做的。” 他说道。 说完他心满意足的转过身,看着走远的方孟式。 “世妹,世妹,是为兄,是为兄,杨家大郎啊!” 他学着那青衫的语气喊道。 方孟式猛然转头,对着他怒目而视…… 正文 第二六七章 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宁波城的一处酒楼内。 “君子?没有能力做恶时候当然都是君子。 就像你所认为的这些君子们过去也不会这样无耻,为了强占一个十四岁少女公然去故意坑害其父。 当然,他们其实过去也会这样做。 但过去他们会做的更隐秘些,比如说依然要他赔偿,但不会这样当众毫无掩饰的明说,而是事后派个狗腿子去劝说他,把女儿卖个你那陆世兄,还会编造些谎话。比如说他女儿到了陆家以后吃穿不愁,万一哪天被你那陆世兄玩过了,还有可能变成通房丫鬟甚至小妾,然后他们全家就跟着享福了,总之会搞得比较委婉些。 而不是直接肆无忌惮地告诉他,把你女儿送给我当玩物,不给我就把你送进监狱。 那么是什么让你那陆世兄……” 杨丰说道。 “你再提这个名字我立刻走!” 方孟式愤然打断他的话,她在那里看的很明白,以她的头脑也猜得到,很明显整个事件就是她的陆世兄遇上那苦力的女儿送饭然后盯上了,故意扔那块瓜皮让他滑倒,然后逼着他赔自己的货。那苦力肯定赔不起,然后他就趁机以抓起来送债务监狱为恐吓,逼迫那苦力把女儿给她。 这一切让她都不寒而栗。 贪婪,歹毒,阴险,仗势凌人,所有这些词都可以套上,这是宁波陆家的世家子,年轻士子里面出名的俊秀,连她爷爷都称赞大有前途,过去在她看来也是个翩翩君子,然而此刻看到真面目后真的让她不寒而栗。 当然,还让她在杨丰面前丢人,让这个混蛋看了她的笑话。 “好吧,陆三郎,那么是什么让他发生了些改变,或者说让他终于露出真面目呢? 很简单。 债务监狱,鄞县乡贤会,宁波民团。 陆家是鄞县乡贤会主要成员,前知县是北方人,被他们礼送出境,新的知县是鄞县乡贤会推举,然后弘光朝廷任命的,事实上就是为乡贤会服务,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专门设立债务监狱给地方士绅对付欠高利贷的,而宁波民团的主要捐款人里面也有陆家。 这些苦力不肯就范就会被抓投入债务监狱,他们敢反抗就有宁波民团前来镇压。 陆三郎想对他们怎样就对他们怎样。 那他为何还要遮遮掩掩? 为何还要和这些在他眼中的蝼蚁们装模作样?他根本不需要再掩饰,真面目是怎样就怎样,在这些人面前他就是天,想弄死就弄死,难道他还会在这样的人面前戴上伪善的面具? 不只是他们,难道你就没看出,这宁波城内乞丐遍地,甚至扶老携幼行乞的比过去多了很多?” 杨丰说道。 方孟式默默点了点头。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宁波,当然发现有些不一样了。 这时候城内遍地乞丐,而且都是那种年老的带着年幼的,也不是距离太远的,就是住在宁波附近,每天靠乞讨求点吃的,然后天黑出城。 “很简单,海外贸易的繁荣,让丝绸需求骤增,但原本的桑园面积不够,需要将更多良田改为桑园,这个对于那些豪绅来说很容易,因为田地绝大多数都在他们手中,他们需要的只是把原本给佃户种水稻的田地收回,然后改成桑园雇工给他们养蚕。 雇佣那些佃户就行。 至于他们需要吃粮食的问题,难道他们不能去买米吗? 可是问题来了,既然我是雇工,那么当然工钱越低越好,更何况我雇佣的是那些有劳动能力的,我为什么要承担养活他们家老小的义务?我给的工钱只要雇工饿不死就行,为什么还要保证他们没有劳动能力的父母和小孩饿不死?没有道理嘛,我又不是雇佣他们那些没有劳动能力的父母和小孩。 至于他们没饭吃? 那就讨饭呗? 什么,还上学? 为什么要让雇工的小孩上学?现在八岁就可以进工厂了,上什么学啊?要饭到八岁进工厂就行了,难道让他们学知识威胁到士绅的孩子? 要饭什么的最好了。” 杨丰说道。 事实上浙江士绅们正在用他们的实际行动,展现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时候的血腥和残酷。 八岁进工厂真的已经开始了。 在童工年龄方面,很显然东西方士绅都找到了共同的选择。 大英帝国的士绅和大明帝国的士绅,都发现了八岁就是一个完全可以压榨的年龄了,而且他们也都同样发现,雇佣八岁小孩做一些工作,甚至比雇佣成年人更划算,虽然一个八岁小孩肯定不能顶一个成年人,但两个三个总可以,而一个八岁小孩的工钱却只有一个成年人的五分之一。 不过我大明士绅还是强点。 因为大英士绅是给成年人的八分之一。 不过那是他们有蒸汽机后,如果大明士绅有蒸汽机,说不定也会变成八分之一。 方孟式沉默了。 “你们都在骂我是个妖魔,但我只是想给所有人一个活下去的底线,你们都在说我毁了你们的一切,但我只是想让这个国家尽可能公平一些,你们骂那些刁民的时候,也请看看当士绅们没了约束时候是多么无耻和贪婪。” 杨丰接着说道。 “不过是些急功近利之辈,阁下何必一概论之,都是读圣贤书的,仁义道德四个字总不会忘了。” 宋应昌的声音响起。 然后宋巡抚满脸笑容的顺着楼梯走上来。 他就在这里,浙江巡抚实际上两个常驻地,杭州和定海,当然,这时候的定海是镇海,这次蕃兵到达,巡抚当然要来接,而且接下来这批蕃兵就是要驻定海的,苏松浙江士绅要这批蕃兵真正的目的,其实是作为一支奇兵,也就是未来他们以海制陆时候,跟着水师作为登陆作战的…… 好吧,这是海军陆战队。 他们真会玩。 至于陆地上重建的常胜军和常捷军还是葡萄牙教官加本地募兵,但如果这些蕃兵好用的话,以后肯定还会继续招募。 尤其是廉价而充足的阿三们,这些蕃兵的军饷其实很低。 当然,葡萄牙佣兵贵,但他们是军官,黑奴是那些葡萄牙佣兵的打手,他们没有军饷,他们的主人管他们,而阿三和马来兵才是主要炮灰,他们的军饷甚至远低于常胜军募兵,据杨丰得到的情报,一个阿三募兵军饷才一两半,而常胜军募兵都到三两了。 这炮灰很划算。 就是还不知道战斗力如何,所以不敢一次购买太多。 方孟式赶紧起身行礼,宋应昌笑着问候她爷爷, “道德?” 杨丰头也不回的冷笑一声。 “若道德真有用,还要法律干什么?事实已经证明,失去了法律的约束之后你们那些仁义道德的士绅,也只会在利益驱使下不断突破下限,不过这对我来说没什么坏处,下次我来的时候,需要的只是振臂一呼而已,你们就会像一座朽烂的阁楼般倒塌。 那时候就该轮到这满大街的穷人把你们吊树杈了。” 他紧接着说道。 “阁下言重了,老朽承认最近有些士绅的确过分,但也不是都如此,多数士绅还是懂分寸的,老朽对各地士绅侵渔百姓之事也在严查。” 宋应昌说道。 “你说了算吗?” 杨丰说道。 “呃,老朽既然为浙江百姓公推,自然说话还是算的。” 宋应昌赶紧说道。 事实上他和部分浙江官员对目前发生的这些的确也很头疼,他们也没想到当之前梦寐以求的皇权束缚解除后,各地士绅竟然如此疯狂,完全就是到了为求银子不择手段,不顾廉耻的地步。虽然士绅侵渔百姓是必然,他们也都清楚,但过去有皇权束缚,不论是否皇权不下县,终究还是有点顾忌,毕竟万一遇上个海刚峰也很可怕。 而且那些地方官员都是外地的,他们也是要求财,如果士绅做的实在太过分被他们抓住把柄,一样是会趁机勒索。 大明终究是一个大一统的帝国。 地方官员是为皇权服务,而不是为地方士绅,虽然官绅勾结也是必然,可终究还是有底线。 士绅不能为所欲为。 可现在皇权几乎就成了摆设,地方官员成了乡贤会推选,士绅们突然发现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了。 然后他们也就真的为所欲为了。 现在真有些过于无耻的士绅,佃户娶妻要先给他过目,看着模样可人的是真会先过手。 更别说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因为蔗糖出口旺盛,地方士绅甚至有给佃户直接毁了麦田种甘蔗,为此还闹出民变,但紧接着被民团镇压,更别说现在满大街越来越多的乞丐,在他这种老派官员看来,真的就是脸都不要了,为了银子简直都快疯了。 然而…… “你说了算,那这就是你调来的了?” 杨丰站在窗前指着下面说道。 宋应昌愣了一下,他急忙走到窗前,然后看着不远处正在冲向这边的大批蕃兵。 而在这些蕃兵前面的,是此时的宁波知府,万历十三年探花陶望龄,和他一起的还有他的同门师弟,也是他的幕僚刘宗周。 正文 第二六八章 太欺负人了 “陶石篑,尔等欲何为?” 宋应昌带着明显的惊恐,站在窗口对着陶望龄喝道。 “桐冈公,天下纷扰,正为这妖人,我等起兵,亦为这妖人,如今妖人就在眼前,当然是为大明,为天下苍生除此妖人。” 陶望龄大义凛然的喝道。 他身旁的刘宗周对着后面一个男子说了几句,那男子转身朝一名葡萄牙军官喊了一声。 后者的命令立刻下达。 那些阿三兵在几个葡萄牙军官指挥下,赶紧在大街上支起火绳枪,然后瞄准了这座酒楼,不过这些人的数量不多,三百人左右,应该是最早下船的,这些人在海上已经漂了两个月以上。他们应该是四月从果阿起航然后乘着季风而来,差不多一个多月就能到达澳门,然后从澳门北上,这一趟下来也很累,不过现在是在雇主面前展现他们价值的时候了。 话说这座陌生的城市对他们来说真的就像天堂一样。 这个时代的大明,对于欧洲人来说就是天堂,那些传教士也是这样描述的。 虽然大明的确也很烂,但在这个比烂的世界上,还是那个最不烂的,尤其对那些阿三来说。 他们现在做梦都想留在这里。 而现在就是他们为梦想而努力的时候了,只要能够获得雇主认可,他们就可以在这个天堂过上美好生活,甚至有一天成为天堂的真正居民,然后过个几百年就可以对着这里的原住民说滚出去,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了。 杨丰笑着向宋应昌一摊手…… “胡闹,此处哪里有什么妖人,老朽不过是前来向方家几个晚辈问候方本庵而已。” 宋应昌惊慌的喊道。 他真吓坏了。 倒不是说他怕自己一块被乱枪打死。 当然,也怕。 但是,最重要的是他知道一旦打不死杨丰,那浙江士绅可就是灭顶之灾了。 身旁这个家伙可是真正万人敌,而且战场上顶着子弹炮弹冲锋过,早就被各种传说描述成打不死的怪物,甚至传说他都能手接炮弹,虽然这肯定是假的,但那火枪又不是万无一失,真就绝对能打死他,能打死当然是好,可打不死就是他带着大军来灭浙江士绅满门,甚至就算他被打死了,也很有这种可能。 他现在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背后是一个数十万大军的军事集团,是一千多万民兵化的狂信徒,真打死他那这些人绝对会杀过来,血洗浙江来给他报仇。 打不过他顶多可以投降,事实上投降的确会损失很大,但也不是说就过不下去了。 可打死他的结果,那就是浙江士绅给他陪葬了。 浙江士绅好不容易用一年一百万两岁币,才终于买来暂时平安,可以在这里快快乐乐坐视别人倒霉,现在可不能因为几个脑子不清醒的家伙一时冲动,一下子全毁了。无论如何不能让杨丰在这里出事,实际上宋应昌得到消息赶紧跑来就是怕出意外,杨丰打伤了那秀才后,陆家的人赶紧去找他,他立刻猜到是杨丰才赶紧跑来的。 可没想到居然会出这种意外。 太冲动了! 怎么就不从大局考虑? “他说我是方家晚辈,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姓杨又不姓方,我们之间有什么朋友以外的关系吗?” 杨丰厚颜无耻地回头对方孟式说道。 “闭嘴!” 方孟式都快哭了。 她这一天过的过于惊悚,对她十几年的淑女生活冲击太大。 然后杨丰笑着转回头看着外面…… “澄清一下,我姓杨,不姓方,算不上方家晚辈,里面那位小娘子倒是方本庵的孙女,可她又没嫁给我。” 杨丰喊道。 然后宋应昌也快哭了,他用哀求的目光看着这个混蛋。 “瞄准,就是他,打死他赏黄金千两!” 陶望龄喝道。 千两黄金对于爹尚书,叔叔侍郎的陶知府的确不值一提。 那个应该是翻译的立刻转达命令,那些蕃兵全都瞪大眼睛,以最快速度瞄准了窗口的杨丰。 “混账,你们想干什么!” 一声怒喝蓦然在他们后面响起。 陶望龄等人转头,那个翻译看着后面的人,急忙向军官说了句,后者疑惑的下令停下,而杨丰等人则看着后面,那后面涌来一堆青衫,甚至还带着宁波民团的火枪队。这支民团算是各地民团里面实力最强的,三千人都是按照方阵战术训练,紧接着就在后面同样支起了火绳枪。 那些蕃兵茫然的看着翻译官。 “放铳啊!” 陶知府焦急的吼道。 “陶石篑,你想害死桐冈公?” 那群人里面一个怒道。 “让他们立刻放下铳,他们是总督应天浙江军务衙门雇佣来的,桐冈公即是总督,难道要对雇主开火?” 他身旁年轻的对那个翻译官喝道。 后者赶紧让那些蕃兵放下火绳枪…… “孙俟居,别忘了你家仇!” 刘宗周怒道。 “叔父之死乃意外,与他人何干?” 年长那个断然喝道。 “无耻!” 陶望龄怒道。 那人却没敢回答,只是在那里尴尬的站着,不过目光瞥向杨丰时候的确充满仇恨。 明显也是在克制着。 “我和他家有仇吗?” 杨丰回头一脸纯洁的说道。 “孙矿的侄子孙如法,前刑部主事,目前在家守孝,两个都是,不过不是一家的,年轻那个是孙如游,堂侄,万历二十三年进士,从北方回来的,你说你们有没有仇?” 方孟式在后面没好气的说道。 “对,意外,那的确是意外,京城几十万人都看到了,那绝对是意外,皇帝陛下都能给我作证,对了,孙如游当时应该在京城,他应该看到了真相,天日昭昭,终于可以洗雪我的不白之冤,我们之间绝对没仇,孙兄,多谢你仗义执言还我清白!” 杨丰朝下面喊道。 他这才想起当年被他扔下皇城摔死的蓟辽总督孙矿家是余姚。 孙如法屈辱的站在那里…… 他也很想现在就一枪打死这个混蛋啊。 可现在他不但不能把这个摔死他亲叔叔的家伙打死,还得在这里丢人现眼般给他作证不是他干的,真的贱啊,可问题是叔叔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不能为了一个死人就把整个家族拖着陪葬,孙家家大业大,多少口子在后面,不能因为现在的一时冲动,就搭上所有人。 不能冲动。 要顾全大局才行。 “这些都是宁波,绍兴两府乡贤会的,随老朽一同前来接蕃兵,阁下尽可以放心。” 宋应昌长出一口气说道。 他幸亏来之前派人去通知了乡贤会这些,要不要差点出大事。 “你确定没事了,我可是很害怕的。” 杨丰说道。 “阁下请放心,一时冲动的的确有,但浙江士绅多数还是识大体的。” 宋应昌陪着笑脸说道。 “可是我的精神损失怎么办?” “呃,何为精神损失?” “你们突然来拿斑鸠铳对着我,把我吓得至今心跳剧烈,说不定还要吓出病来,这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这个,十万两?” 宋应昌捂着脑门说道。 “可以,现在就拿来!” 杨丰说道。 后面方孟式同样捂着脑门。 “去取十万两银子来!” 宋应昌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外面的士绅们喊道。 里面几个老头子默默挥了挥手,后面的年轻人赶紧去取银子,而陶望龄和刘宗周站在那里,满腔悲愤的看着这一幕,但他们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为了防止他们再冲动,几个民团团丁已经站在他们身旁,就像看着两个犯人,而那些士绅为了避免再出意外,还让民团上前赶着蕃兵撤退,甚至还像迎接大人物一样在街道上迅速拉出警戒线…… 万一再有别人冲动,甚至再有别的省的客商,为了祸水南引行刺杨丰怎么吧? 要绝对确保他的安全。 而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全都议论纷纷的围观着。 很快一车车白银运输过来。 实际那些码头的商船里,全都堆满了前来采购的白银。 “走!” 杨大帅笑着一招手。 然后他就那么昂然的走下楼梯,后面宋应昌,方孟式赶紧跟着。 而杨虎等人拔出短枪护卫。 他们的短枪已经是真正燧发枪,这东西无非就是弹簧最难,但如果不是大批量制式化装备,仅仅依靠那些优秀工匠,花些时间武装自己的卫队还是没什么问题。 说到底这东西本来也就是这时候的技术水平。 欧洲真正的撞击式燧发枪,这时候应该已经有了,但这东西也不是说发明出来就能普及,燧发枪的普及本身也是工业进步的过程,实际上一百年后欧洲还是有一大堆使用火绳枪的,哪怕最早制式化装备的英国,其实也是在差不多燧发枪发明近半个世纪后。 走出门的杨丰昂然向前,后面的杨虎一招手,隐藏在人群中的两百多护卫纷纷拔出短枪,在那些团丁惊愕的目光中,一个个走出来在杨丰周围护卫,而后者则停在了孙如法面前…… “对你叔叔的事情我很痛心!” 他沉痛的说道。 正文 第二六九章 以血还血 孙守法悲愤的看着他…… “家叔意外失足坠落城墙,外间谣言为阁下所害,实乃别有用心之徒欲构陷阁下,今日于此言明,家叔之死实乃意外,与他人无关,虽与阁下各为其主,但终不能以无中生有之事相冤。” 他却只能这样说。 “你真会说话!” 杨丰指了指他说道。 然后他在孙守法悲愤的目光中径直走了。 “哈哈哈哈……” 边走他还边笑。 孙守法则长出一口气,不过细想起来其实也没多大点事,首先孙矿是失足坠落皇城,这是皇帝陛下亲自作证的,至于如何隔着一米多高的女墙失足出去,这个就没有必要解释了,反正天下绝大多数人也没看见过皇城。所以只要孙家继续咬住这个失足坠落,那么终究别人也不好继续坚持,说到底孙家势力还在,可以背地里笑话他家窝囊,但公然打脸就要面对孙家的愤怒。 治不了杨丰还治不了别人? 五代九尚书的世代簪缨家族怕谁呀? 如果最后杨丰失败,以孙家的实力当然有能力继续下去,如果杨丰赢了那谁又敢说出真相?第一代人的确可以记着实情,可过个几十年,谁还知道孙矿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时候孙家还用担心颜面吗? 不存在这种事了。 所以只要家族还在,终究一切都会过去的,相反家族没了才是任人评说。 而就在孙守法决定以后动用整个家族力量维护这个谎言时候,杨丰已经走到了那些银子旁边。 第一辆车旁一个老者谦卑的笑着。 “陆世伯。” 方孟式赶紧行礼。 “陆?” 杨丰疑惑地看着老者。 “犬子无知,疏于管教,多亏阁下出手,老朽已经命人抬着他去向陈四登门道歉,并以银千两为其汤药费。” 老者赶紧说道。 “深明大义!” 杨大帅一本正经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都是懂事的人啊。 然后他在老者谄媚的目光中看了看车里的银子,这些是直接从葡萄牙商船上搬下来的,并非大明目前使用的银锭,绝大多数都是西班牙的比索银币,这是目前海上通用的货币。不过多数都是南美铸造,这时候南美的西班牙人有多处铸币厂,墨西哥,利马,波多西都在铸造这种,然后直接跨越太平洋送到马尼拉再送到大明。 大半个世纪的时间里,持之以恒的不断输送,每年数以千万计,西班牙国王的命令都阻挡不住给大明送银子的狂潮。 所以说大明士绅为什么不喜欢搞出海贸易的原因就这么简单。 能在家躺着收银子,为什么要出去? 杨丰随即向一个押运的民团团丁示意了一下。 后者茫然的看着他。 杨虎随手摘下他的笠盔然后递给杨丰,杨大帅拿着笠盔向这些银币里面猛然一插,直接抄起一笠盔银币,然后对着警戒线后面的百姓撒了过去,后者瞬间一片发疯般的尖叫,一个个赶紧低头捡钱。然后杨丰继续再抄起一笠盔,对着另一边的撒出去,随后把笠盔交给了杨虎,后者接替他往外撒钱,其他护卫示意推车子的团丁跟着向前移动。 然后一边向前一边继续给百姓撒钱。 “我就是杨丰,他们所说的那个食人妖魔,当然,我肯定不吃人,我也不是什么夜御百女,事实上我至今单身,我就是一个带着穷人打土豪分田地,让穷人可以丰衣足食的人。而且我已经可以让南直隶的穷人都吃饱饭,都有衣穿,让所有种田的人耕者有其田,让城市里做工的人能够得到足够养活全家的工钱,我还给他们的孩子建学校,建医院,养老院,孤儿院。 我也会来浙江这样做。 但现在我还顾不上,所以你们可以等着我,等我再来的时候,你们也可以和南直隶的人民一样。 等着我。 我会回来的。” 杨大帅跟在后面对着那些捡完银子的百姓说道。 那些百姓面面相觑,紧接着开始有人给他跪下了,还有不少人都哭了起来。 “站起来,不要跪,挺直腰杆做人,不要害怕这老爷们,看看他们在我面前的丑态,你们不需要怕他们,他们压榨你们,他们鞭打你们,都不用怕,很快我会带着你们把他们对你们做的一切都还回去。现在压榨你们的人,等我再来时候你们可以抄他们的家,现在鞭打你们的人,等我再来时候,你们可以把他吊死在树上。 等着我。 等我再来时候一切都会得到清算。 把你们的账簿记好,什么样的债就要他们用什么偿还,你们流的血,也要让他们用血来偿还。 你们流的泪,也要他们用泪偿还。” 杨丰继续蛊惑着百姓。 他后面那些看着他的士绅们,一个个就像看着强大而又不可战胜的妖魔,恐惧,仇恨,但却又只能继续卑躬屈膝着。 银子继续撒着。 杨大帅继续蛊惑着百姓。 他们就这样向前,在万民叩拜中向前…… 说到底杨大帅对浙江目前的疯狂也很难接受,他至少要逼迫这些士绅以后收敛些。 有这次吓唬就能有点用处了,说到底这些士绅也知道不保险。 南直隶那些士绅的下场他们也都知道,所有投降的地方,都展开了类似杨丰在桐城所做的,由那些百姓决定是否对士绅进行清算,如果是那些罪大恶极,是真会在百姓的一致要求下打靶的。同样如果浙江的士绅们现在做的太狠,真正激起了民愤,那么万一最后失败,连投降都不免一死,这种情况下至少也得收敛到不至于天怒人怨的地步。 这就可以了。 至少今年浙江还不在杨丰的名单上,事实上他短期内顾不上这里,和北方士绅的仗才是目前最主要的,而且这些士绅的发展并非全是坏事,他们本质上正在从旧式的士绅向资本家转变,连宋应昌这些老派官员都看不惯,就是因为这些人正在脱离他们眼中的传统士绅。 这对于底层来说的确正在遭受新式的剥削,但对于这个国家的发展来说,却是有益的。 浙江的工厂正在收割全世界的财富。 一座座蔗糖厂,丝绸厂,瓷器厂,茶厂,甚至钢铁,造船等等统统都在像春天雨后的野草般疯狂萌发生长。 连出版业都无比繁荣。 浙江士绅甚至开始生产自鸣钟,玻璃器皿,连他的望远镜都出现山寨版。 自由资本主义在初期的繁荣,在这里得到尽情展现。 士绅的疯狂也正是因为没有了皇权束缚,完全打开新世界大门后,那种无限光明的未来在展开,他们的每一步都是惊喜,然后不停的惊喜让他们迅速沦陷在了这个新世界,以至于他们忘记了一切,只剩下发疯般向前,沉沦在白银的海洋里无法自拔。 这也是浙江士绅在他面前表现的如此卑微的原因。 为了能继续这样的日子,他们才不在乎颜面,只要能苟安下去,就是让他们跪着也无所谓。 赚钱嘛,不寒碜! 同样他们也不在乎掏点岁币。 他们真不在乎岁币,一年一百万两的岁币,对他们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宁波海关去年一年涌入了超过五百万两,这还仅仅是开始,今年光这第一批到达的葡萄牙商船,就给他们带来三百万两。现在整个浙江的士绅,都在宁波城内等待着这场贸易的狂欢,各种商品都囤积在码头,等待和葡萄牙人交易,然后瓜分他们带来的三百万两白银。 而且他们不仅仅是和葡萄牙人贸易,还偷偷同倭国贸易,实际上浙江这边一直在和倭国贸易。 至于大明和倭国的战争…… 那个关他们屁事,他们又不是万历朝,偷偷给倭国卖枪炮的都有。 这时候正在朝鲜进行战争,实际上准确说正在和李如松纠缠的倭国,正在满世界购买能买到的武器。 他们在朝鲜掠夺的金银,很大一部分正通过贸易流入浙江。 资本家嘛! 不给敌人卖军火的资本家不是一个合格的资本家。 银子又没有国界。 杨丰其实也很想看看,这些家伙最终能发展到什么地步,这种发展可以说从未有过的,和清末那些完全不同,清末实际上是买办为主,但这时候可不是,这时候的士绅是真正对外输出。 宁波城外。 “我觉得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你留下来也很尴尬,尤其是再看到你那些世兄们,似乎刘宗周也是你世兄吧?” 杨丰真诚的说道。 “我要走就走,为何要和你一起。” 方孟式白了他一眼说道。 “难道你现在不是一直跟着我?” 杨丰说道。 “呸,大路朝天,难道只有你走的?” 方孟式红着脸怒斥之。 然后杨丰慢慢凑到她身边,还没等她清醒过来,就一把抓着她后背衣服,再次拎了起来…… “跟着就跟着,又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何必再嘴硬!” 他说道。 “你放下我!” 方孟式在他手中挣扎尖叫着。 然后杨丰拎着她直接走上了旁边的内河船…… 正文 第二七零章 阁下不欲为天下至尊乎? 夜。 船。 摇晃。 当然,没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杨大帅只是在甲板上和方家小娘子夜饮而已。 夏日夜晚,泛舟江上,准确说是慈溪上,孤男寡女,不对酌一番岂不是误了这良辰美景? 再配上酒后乱性就完美了。 “这就是我们脚下的大地。” 他拿着个手绘了卡通版世界地图的鹅蛋在中指和大拇指之间转动着。 刚刚他向方孟式普及了一下地理知识,实际上这些知识也不用他普及,桐城那边的义务教育正在进行,到时候这都是小学课本上的东西。 “如何证明?” 后者说道。 很显然淑女还没接触太多这类东西。 “泰西航海者在我们的正德十四年起航,然后一直向西航行,最后在我们的嘉靖元年,却从东边回到了他们的家乡。 大地是个圆球,这在泰西已经是尽人皆知。 他们总共航行超过十万里,而他们仅仅驾驶着几艘还不如宁波那些炮舰大的帆船。 现在泰西或者说欧洲起航向西到他们的美洲殖民地,然后在从美洲殖民地向西到吕宋的马尼拉,再从马尼拉到我们这里的港口,然后满载货物向西回到欧洲的航线,已经是他们航行数十年的重要贸易路线,我们收到的这些钱币,就是来自东边几万里外的美洲,这是他们在那里铸造的。 或许你们认为获得白银是我们赚钱了。 但是…… 这是他们从银矿挖的。 他们杀光了那片土地上的原住民,夺取了他们的土地,然后从他们的土地上挖矿冶炼,再运到我们这里换走他们需要的一切。 我们付出各种商品,收到他们的白银,我们没有赚也不算亏,毕竟白银成了我们的钱,但他们是净赚的,他们唯一付出的,就是当初杀光那些原住民时候费了点力气。 所以,不要看他们像君子,那只是他们没有能力杀光我们,甚至我们现在有能力杀光他们,所以他们在我们面前像君子,就像你那些世兄在还有皇权压制时候也还算有所顾忌,结果他们成了地方的真正主宰者后,立刻就肆无忌惮的现出原形。 这些人也一样会在实力超过我们时候现出原形。 美洲的原住民在他们当年第一次到达那片大陆时候,也是热情地欢迎他们为他们提供帮助。 但现在,最早欢迎他们的那些原住民国家已经被他杀光了,甚至已经被他们杀到连奴役都找不出人。 看见那些蕃兵里面漆黑如恶鬼一样的吗? 那些是欧洲南边另一片大陆上的土著,当年郑和的船队曾经到达过,在美洲因为杀人太多找不到可以奴役的,那些欧洲人就去那里抓捕这些土著,然后运到美洲当奴隶。这些在你眼中明明是君子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地方都在扮演恶魔的角色,所有那些他们武力能够压制的地方,伴随着的都只有掠夺,杀戮和奴役。 他们已经杀了几千万人。” 杨大帅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方孟式疑惑地说道。 “因为我知道所以我知道。” 杨丰笑着说道。 “不想说也罢。” 方孟式白了他一眼说道。 然后她看了看头顶的天空,正好一滴雨滴落下。 “天色已晚,夜雨将至,阁下请回吧!” 她说道。 “这是我的船。” 杨丰很认真的提醒他。 “那我就下船!” 方孟式说道。 然后她刚说完,拿着篙的杨虎几个互相看了看,很有默契的赶紧在水里撑了一下,这艘并不大的内河船立刻向前移动,远离了旁边的码头,正好也起身的方孟式猝不及防,惊叫一声向后倒下,杨大帅闪电般蹿出,瞬间到了她身旁,然后拦腰扶住她…… “小心!” 他低头摆出一副温柔嘴脸说道。 方孟式羞愤的推了他一把,然后赶紧站稳。 “也不看着点,简直胡闹!” 杨丰煞有介事的怒斥杨虎。 后者赶紧承认错误。 方孟式带着一丝惊慌站在那里,很明显她也意识到自己已经上了贼船,不过这时候后悔也晚了,她一个弱女子,如何能逃脱魔爪。 实在不行…… “既然如此,我还是换一艘船吧。” 杨丰带着遗憾说道。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方孟式站在那里低着头,然后杨大帅象征性的向前迈步…… “干什么的?” 岸边突然传来一声怒斥。 那些守在岸边的护卫立刻拔出枪,不过紧接着两名护卫就抓着一个身穿青衫的人走过来,这人看年纪并不大,也就是十六七岁,这个年纪在这个时候基本上也都算是成年人了。 杨丰示意杨虎等人靠岸。 “大帅,这厮鬼鬼祟祟靠近,看着不似好人。” 一名护卫说道。 “荒唐,此处乃百姓公用码头,又非禁地,如何不能靠近,更何况某原本要求见辽东侯。” 那人挣扎着说道。 “黄家大郎?” 方孟式突然很意外的说道。 “你认识?” 杨丰说道。 “余姚黄鲲溟先生长子黄真长。” 方孟式说道。 “请说名字。” 杨丰说道。 “黄遵素。” 方孟式没好气的说道。 “既然如此,就看在方小娘子的面子上放了他吧,你说来求见我,有什么事吗?” 杨丰说道。 这时候的黄遵素还很年轻啊! 不过也已经是少年俊秀了,事实上天启时候那些勇斗九千岁的忠臣义士们这时候都差不多这个年纪,连水太凉也还是翩翩美少年。 那两名护卫赶紧放开黄遵素,现在也就十六岁的少年郎黄遵素,很不满的甩了一下袖子,然后登上了靠上码头的内河船,紧接着向杨丰行礼,顺便又问候了一下他方姐姐。他方姐姐赶紧请他坐下,既然这样杨丰也就重新坐下,他方姐姐又给他斟酒,杨丰看了一眼他方姐姐,他方姐姐只好顺便也给杨丰斟酒,搞得恍如女主人般。 “有什么事赶紧说,我和你方姐姐还要月下对酌!” 杨丰说道。 头顶上雨滴再次落下。 杨虎几个赶紧给他们撑起原本遮阳的大伞。 “如今大明四分五裂,名为一国,实则群雄割据之势已成……” 黄遵素说道。 “雄?你是在侮辱我吗?难道这天下还有配和我并列的?难道你觉得弘光有资格称雄?” 杨丰说道。 “呃,但各方割据总归是事实。” 黄遵素说道。 很明显杨丰的风格让他很不适应,这家伙不按套路出牌,好歹你也谦虚一下啊。 “割据?我故意的啊,他们不割据我怎么各个击破?” 杨丰继续实话实说。 “呃,辽东侯英明,这大明贪官污吏横行,的确如朽木般早该有一个如辽东侯这般英雄扫清天下,辽东侯一招引蛇出洞,就将此辈皆引出,到时候辽东侯再将其一举扫荡,简直快哉。只是学生想问辽东侯一句,扫清天下之后,辽东侯将如何自处?自古功盖天下者不赏,勇略震主者身危,阁下于大明无异于再造,然朱氏素来苛待功臣,阁下如何自信可保富贵? 以阁下之功,又岂是公侯之爵可酬。” 黄遵素说道。 杨丰立刻露出了然的笑容。 “小朋友,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他说道。 旁边方孟式悄然挪了一下凳子,向他这边靠近了一下,她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你是不是对我和皇帝陛下之间关系有什么误会?还是你觉得那些骂我是董卓,曹操的人,对我的评价是错误的?难道如今的大明,不是我挟天子以令诸侯吗?皇帝陛下的圣旨都得先给我看看,我同意了才能发出去,所有各地奏折也得先给我过目,有时候我自己就替陛下处理了,各地官员也是我把名单给吏部让他们盖章。 你可能真的误会了什么。” 杨丰说道。 方孟式赶紧再靠近些,已经靠近到随时可以扑到他怀里了。 “若然,学生换一句问法,那时候阁下欲如何处置陛下?” 黄尊素勇敢的说道。 他方姐姐已经做好了准备…… “我不会杀他的,你不要搞的气氛这么紧张,当然,你要是愿意再靠近些我也很开心。” 杨丰无语地看着她说道。 然后还伸出胳膊,等着她扑进自己怀里。 “真长,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方孟式才不信呢,以她的聪慧当然明白双方在讨论什么问题。 “方家姐姐,真长只是在说些肺腑之言,既然辽东侯坦诚相待,真长如何敢不敞开心扉?辽东侯既然胸怀大志,那为何苛待天下贤士?自古成就大业者无不礼贤下士,纵然太祖高皇帝亦如此,阁下为何反其道而行?如今阁下坐拥数十万雄兵,可谓天下无敌,若得江南士绅拥戴,则成就霸业指日可待,却为何要将天下士绅推入敌方? 阁下不欲为天下至尊乎?” 黄遵素勇敢地说道。 看得出他也的确是鼓足勇气,都有些微微颤抖了。 方孟式毫不犹豫地扑到杨丰的怀里,然后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就仿佛一个试图抱住恶龙的公主…… 正文 第二七一章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杨大帅顺手搂住方孟式,然后饶有兴趣地看着黄遵素。 这是要招安他…… 不对,应该是浙江士绅企图驯化他啊! 打是肯定打不过他的,可是不打又舍不得美好的一切,那么就像很多历史所记载的名臣一样,用儒家的天然优势折服那些暴君,然后把他们引导到正确的道路上,说到底他们也很清楚,只要一个人想做皇帝,想世世代代做皇帝,那么就一定会选择他们那套。 他们是最好的。 这是经历一个个朝代,用千年时间为那些皇帝们检验出来的。 无论是汉人的皇帝还是异族的征服者,最终都会发现他们的优势,然后选择用他们那套来王朝永续。 而他们也会依附前者同样继续凌驾于平民之上。 所以只要杨丰想做皇帝,那就同样会发现士绅们的价值,只要他发现士绅们的价值就不会继续祸害士绅,那么士绅们的好日子就保住了,至于说他均田地搞民兵化这个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不就是朱元璋的卫所翻版嘛,他搞的那些其实在朱元璋时代都能找到原型,只不过他搞的更严格些彻底些,分田地这种事情朱元璋也干啊。 那些重赋官田和他打土豪分田地有什么区别? 他给民兵义务教育,朱元璋也给卫所开学堂,他搞医院,朱元璋也有地方惠民药局。 他这些朱元璋都干过。 所以他顶多算是个加强版的朱元璋。 所以对士绅们来说,也和朱元璋时候一样,只要忍耐个几十年,等到他死了就好办了。 关键是得哄着他用儒家。 只要他还继续用儒家,士绅们就有能力不出五十年给他把所有全玩坏,我大儒家别的本事没有,这个本事还是有的。 至于说皇帝陛下,朱家天子,那个就没必要考虑了,大家说起来对老朱家感情也不是很深,尊奉弘光也只是形势所迫,如果杨丰能回到正路上,那大家也不在乎把他踢开,甚至帮杨丰给他送毒酒都行,杨皇帝也罢朱皇帝也罢,只要肯继续独尊儒术,那就都是好皇帝。 “可我从没想过要做皇帝呀!” 杨丰说道。 “呃,不想做皇帝你想做什么?” 黄遵素脱口而出。 看得出这一刻他真的很茫然。 “做忠臣不行吗?” 杨丰笑着说道。 这一刻黄遵素彻底凌乱了。 你都承认自己挟天子以令诸侯了居然说自己不想做皇帝,你都承认自己堪比董卓了居然还有脸说自己是忠臣,这简直就是对他人生观的冲击,对他十几年教育的侮辱,不过仔细一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的确也没做皇帝,但董卓总不能算什么忠臣吧! 就连方孟式都茫然的看着杨丰,不过很快意识到自己现在情况,红着脸试图挣脱出去,但很明显她是徒劳的,只好继续保持原来状态,自己在那里红着脸磨牙……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杨丰感叹着。 然后他继续把方孟式往下按了按,让她就像只猫一样在自己腿上。 “我自己说的很清楚,自由,平等,博爱,我要的世界是没有奴役,人人平等,我自己做皇帝,再封一批贵族,那我对得起人人平等这四个字,对得起那些跟着我的同袍吗?” 杨丰说道。 “那谁是皇帝?” 黄遵素真的完全懵了。 “皇帝还是皇帝,我可是大明忠臣,我最敬仰太祖高皇帝,怎么可能废了太祖高皇帝的社稷?但我保留皇帝,和我掌握大权并没有什么冲突,我不会废了皇帝不意味着我会把权力还给他,事实上我认为一个没有任何实权的皇帝,反而是对太祖血脉的保护,他们可以存在的时间更长些。 相反一个有真正权力的皇帝,才容易被那些乱臣贼子盯上。” 杨丰说道。 “阁下欲为霍光,难道就不怕死后族灭?” 黄遵素冷笑道。 “不怕,因为我至今还没有家族,什么时候我有家族了再考虑这个问题。”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还看了看方孟式,后者正被他按在腿上,仰着脸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赶紧闭上眼。 “小朋友,你还是回去告诉那些让你来的人,他们就不要再幻想着可以用他们那些知道的方式来对付我,我和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的世界观,我的理想世界,根本就不是你们能明白的,你们那些东西在我看来就只是一堆渣滓。 事实上未来究竟会怎样,我也还在思考中。 但无论未来会怎样,我都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你们的时代结束了,儒家治国的时代结束了,你们要么改变自己适应新的时代,要么新的时代把你们踢到臭水沟。而且你们最好不要反抗,不反抗还能留你们的性命,要是敢反抗,那就只能把你们人头踢进臭水沟了。” 杨丰对着黄遵素说道。 他的确还没想好未来该怎样,但无论未来该怎样,均田这一步都是要首先完成的。 而一个国家的变革也需要足够的时间一步步进行。 他不可能拿出一套与过去截然不同的制度,然后在几年里一下子完成,变革需要的是循序渐进。 至于他的家族…… 他现在还光棍一条,为什么要考虑这种几十年后的事情? 再说这个问题很难解决吗? 到时候把自己的家族扔到殖民地去建立新世界不好吗? 甚至干脆多扔几个殖民地,外面有的是好地方,条件丝毫不比本土差,把自己的后代扔到世界各地,让他们带着移民遍地开花,最后就像现代的昂撒同盟一样,和本土搞出一个华夏同盟。一个穿越者居然还始终把自己的家族局限在本土简直就是穿越者之耻,这个世界那么大,那么多好地方,为什么不让自己的后代遍地开花? 帝国总会灭亡。 强盛总会衰落。 这属于自然规律,不是人力能抗拒。 人力能做的就是让肉烂在锅里,大英帝国衰落了,阿美利坚崛起了,最终都是昂撒匪帮胜利了。 正文 第二七二章 李如松之死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 看着走下船的黄遵素背影,方孟式长出一口气说道。 “哈,我还不至于杀一个半大小孩,无非就是年纪小还不知道人心险恶,被老狐狸们怂恿来当死士而已。” 杨丰说道。 这的确就是个死士。 年纪小,热情高,再加上的确有点头脑,觉得自己肩负神圣使命,然后被宋应昌这些老狐狸一怂恿,立刻觉得自己有责任来一鸣惊人,丝毫没想过这种任务是要冒生命危险的,历史书上的确记载了不少这样的名臣,但也记载了不少被暴君们拉下去砍了的。 杨大帅还不至于和个头脑发热的高中生计较。 当然,主要是砍了他破坏气氛。 “你,你为何不喜儒家?” 方孟式问道。 话说她爷爷可是大儒。 不过她爷爷是王阳明系统的。 “儒家只不过是一种思想,而且还是一种两千年前的人的思想,而时代是向前进步而不是停止不前的,我一个新时代的好青年,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两千年前的人的思想?我的脚步在向前,为什么要在一个两千年前的人画的圈子里绕来绕去? 孔夫子的思想是受两千年前社会局限的。 两千年前是什么样子? 两千年前的人甚至连冶铁都不会,连棉衣都没有,出县就算出国了,文字全都不一样,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不识字,跟现在比起来,可以说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哪怕就是周天子,也没吃过炒菜,你身后那桌子菜肴,他可以说没有一样能吃上,我拿着这东西到孔夫子时候能装神仙,杨虎这些人到那时候,完全可以被视为天兵天将。 那么,我们居然把一个那时候的人的思想视为圣贤之道,视为所有人行为的准则? 不丢人吗?” 杨大帅拿着把燧发枪说道。 “可是,圣贤之道终究有道理啊。” 方孟式弱弱的说道。 “好吧,儒家的核心思想是礼,至于仁义这个不要往儒家身上套,诸子百家没有谁是教人大奸大恶的,孔夫子的核心思想就是礼,在列国纷争的乱世里用礼作为规则约束混乱,确保一个底线,甚至希望那些君主们都遵守这套规则最终形成一个他们设计的秩序,这也是儒家后来被帝王喜欢的原因。 如果大家都遵守这个规则,那么帝王当然永远是帝王,不用担心被人篡夺皇位。 然后下一级也继续。 那么最终结果是什么,一切都固化,就像流动的水结成冰。 不动了。 好吧,我们不远处有一个完美的样本。 之前你看到那些不算太黑,甚至可以说棕色的印度人,他们的世界就是这样完美的,他们称之为种姓制。很早之前那里被异族征服,然后征服他们的异族设立了一种制度,婆罗门祭司,刹帝利世俗贵族,吠舍征服者的平民,首陀罗被征服者平民,还有达利特贱民。 一级高于一级。 绝对的等级分明,绝对的遵守规则。 不能呆在同一个房间里,不能同桌吃饭,不能同饮一口井里的水,不同种姓的人严格禁止通婚。 甚至低种姓敢靠近高种姓都可以砍死。 世世代代。 永远如此。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杨丰说道。 “可儒家并非如此。” 方孟式说道。 “因为我们的古人在一千多年前就喊出了将相王侯宁有种乎,因为我们的人民反抗精神强烈,拒绝任何固化的社会,当固化到一定程度后,他们就会接杆而起掀了桌子。儒家也只好不断修改,然后适应我们这个刁民太多的民族,毕竟掀桌子以后他们也会挂树杈,而且他们也从没获得过真正统治权,他们只是依附于君王存在。 但是…… 你觉得儒家士绅们不想吗? 他们只是没有能力,不代表他们不想啊! 朱熹判决佃户状告地主都属于违背纲常,这和印度的贱民靠近高种姓都可以砍死有什么本质区别? 顶多前者初级点。 但其本意都是维护一个固化的等级体系,让地主永远是地主,佃户永远是佃户。 统治阶级爱死这样的体系了。” 杨丰说道。 “胡言乱语,我父祖皆儒生,如何像你说的这样?” 方孟式愤然说道。 “我说的很清楚,我们这个民族刁民太多,儒生们只能不断修改,以避免哪天掀桌子后被挂树杈,修改到现在早就面目全非了,你爷爷是心学弟子,只不过算这些害怕挂树杈,所以在思考如何继续修改儒家学说的儒生之一。实际上现在的儒家,早就不是以前的,心学尤其是如此,那只是个套着儒家皮的筐子,大家都把自己的私货尽情往里扔。 你敢说孔夫子认王艮是儒家? 就他那暴脾气看到这样自称儒家的,信不信直接拔剑砍死?” 杨丰说道。 “一派胡言!” 方孟式愤然转身不再听他胡言乱语。 “等一下,话说你对我那样了,是不是也得对我负责啊,难道你想一走了之?” 杨丰拉着她袖子说道。 方孟式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负责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俏脸通红,咬着牙抬脚就去踢他。 但却一脚踢空,再次落入他怀中。 杨大帅以极快速度在她嘴上亲了一下,还没等她从懵逼状态清醒,紧接着把她推给丫鬟,然后直接跳到了岸上…… “哈哈哈哈……” 然后是他的笑声。 杨大帅接下来的旅途就这样继续着,沿着杭甬运河一路向前的他也算是他携美游江南了。 至于沿途士绅默默的看着他,就像一群野狗在看着霸王龙昂首阔步于自己的领地,不但没敢有什么异常举动,反而当他的目光转向自己时候,还立刻恭顺的趴下摇着尾巴。比如说给他清理航道,给他在码头准备一切所需,就连给方孟式的礼物也都准备好,俨然已经把她视为杨夫人。 杨大帅一行就这样到达杭州,然后继续向前进入运河。 最终他到达乌镇。 这里就是红巾军的前沿要塞了。 不过在这里他接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李如松死了?” 他意外地看着前来迎接他的湖州镇守使,兼京营第六军都统制王贵。 “回大帅,京城转来的辽东奏折,总督辽东朝鲜军务,奴儿干经略使广宁伯李如松在朝鲜安州遭遇伏击阵亡。” 王贵说道。 “倭军?” 杨丰说道。 李如松之前已经把进攻宽奠六堡的倭军击败,而且率军攻克义州,倭军主力从平壤北上安州,双方这段时间一直在安州和义州之间交战,但都是李如松进攻倭军防守,后者的防守能力还是很强。直到今年沿海解冻后,李如松从京城购买了二十门重炮,然后才开始一座座轰开倭军的城堡。 上个月他用大炮轰开安州城,在安州再次大败倭军。 之前他已经在部署向平壤进攻。 “还不确定,奏折上是说遭遇倭军伏击,但咱们在镇江的商人得到军中流传的消息,是背后中枪,当时倭军试图反攻安州,两军在顺川以北山区交战,倭军兵败撤退,李如松率军追击。按说他一个统帅不用亲自追击,但李如松似乎就喜欢干这个,之后在一处叫松骨峰的山间,遭遇伏击阵亡,抬回去的尸体是背后中枪。 他身上穿着的是新式板甲,倭军的鸟铳是打不穿的,能打穿的只有咱们这边的斑鸠铳。 目前李成梁已经接替他儿子,李成梁对外公开的消息就是倭军用走私的斑鸠铳偷袭李如松,但军中传言是自己内部人干的。” 王贵说道。 顺天府在辽东有的是商人,尤其是镇江城那边因为给李如松卖粮食和军需就更多了,都是从天津起航直接过去的。 “内部人,这就对了。” 杨丰冷笑一声。 的确,这就对了。 藩镇嘛! 内部要没有这种事情就奇怪了。 辽东将门内部又不是真正团结的,只不过其他人打不过李如松,不得不接受他这个老大,但要说没人想取而代之就扯淡了。 哪个不想取而代之? “让陛下下旨,以李成梁为总督辽东朝鲜军务,奴儿干经略使,由李如松的儿子继承爵位,什么时候李成梁干不动了再给他孙子,至于怎么给李如松追赠就让陛下看着办吧,这种大事还得他费心。” 杨丰说道。 李如松死了就死了吧。 这样也免得以后对辽东下手时候还尴尬。 实际上他已经多活好几个月了,原本历史上他是四月死的,据说也是被自己人背后下手,现在都快七月了,以他的风格,这一天是早晚的,这个家伙就喜欢自己带兵冲锋陷阵的毛病一直改不了。话说现在连杨大帅都很少这么干,冷兵器时代这样的确振奋士气,可都到斑鸠铳红夷大炮的时代了,还这样亲自冲锋陷阵就是有点做死了。 再说这个与他没什么太大关系,辽东已经给李家了,要收拾内鬼也是李成梁自己出手。 “松骨峰,他倒是死在个好地方。” 紧接着他自言自语着。 正文 第二七三章 辽东乱 然而辽东的局势远比杨丰想象的严重…… 夜,镇江城。 “快走!” 天津商人徐凤骑着马,在混乱的街道上向南狂奔。 在他身后是燃烧的城堡,到处都是冲天而起的烈焰,枪炮声和喊杀声淹没整个城市,火光映照中无数男女老幼都在逃跑,在他们后面已经洞开的城门处敌人汹涌而入。但却不是倭人,而是顶着秃头和鼠尾巴的建奴,这些凶悍的蛮族在街道上冲撞着,砍杀所有他们遇上的人。 他们所过之处留下一具具死尸。 镇江堡就这样陷落。 “玛的,李家一堆好汉,却出了李如梧这种废物,连野猪皮都挡不住!” 逃跑的徐凤在马背上咒骂着。 这是李如松阵亡的半个月后,因为他的阵亡,李成梁下令暂时放弃在朝鲜的进攻,辽东军全部撤回,这个老家伙太狡猾,他儿子的死让他感觉到危险,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必须把剩下最能打的李如梅和那些嫡系调回。辽东集团内部试图夺他们李家位置的大有人在,毕竟现在内地一看就知道要进入乱世,而一旦内地进入乱世,辽东这种孤悬于外的地方可是最适合割据的。 辽东王谁都想当啊! 这么大块肥肉落在李家手中,其他那些将门能不眼馋? 而李成梁已经七十多了,儿子里面最有本事的就是李如松,剩下李如梅勇猛有余头脑不足。 其他都是寻常货色。 只要李如松一死,李家就是没什么可怕的了,其他那些将门就算不抢李家的宝座,也可以逼迫李家让出部分利益,而李如松是背后中枪死的,这摆明了就是内部人干的,李成梁对外说倭军干的只是稳住人心而已。 但他却以最快速度把李如梅等人调回。 而留下李如梧驻守宽奠堡,事实上放弃对朝鲜争夺,靠着自己积威暂时还能镇住场子,收回李家精锐然后解决内部,这个老家伙很清楚,这一次他们李家要面对一场真正的危机了。 他的确反应很快,计划也没什么错误。 然而…… 他没想到不久前还跪着给他祝寿的野猪皮却造反了。 重新北上的倭军进攻长奠堡,野猪皮以协助防守为名率军至宽奠,哄着李如梧放他入城,紧接着突袭斩杀李如梧然后攻陷宽奠,逼降新奠等堡,然后与倭军联军南下,利用内奸打开镇江堡。 然后徐凤就只好仓皇逃跑了。 “这不对,他应该早就和倭人勾结,弄不好李如松的死也是他设计,这些年李如松一直在搞他,他那恭顺只是在演戏,等待机会而已,倭奴打到鸭绿江,李如松要他当炮灰,他不听李如松就借机会收拾他,听就是给李如松当炮灰最后流干血。算起来对他来说最好莫过于和倭奴勾结,看准机会背后给李如松一枪,李家家丁里面有的是女真,他又是原本跟着李成梁的,想在里面收买个背后开枪的很容易。” 徐凤身旁同伴韩宁说道。 “没那么简单,光野猪皮自己不敢干。” 徐凤说道。 “你是说辽东将门真有人与他们同谋?这倒也对,光人参一年近两百万,再加上大帅给他们的,这么多银子到手,李家光拿来养自己家亲信,换我是其他将门看着也不服。” 韩宁说道。 李家是军阀,军阀肯定养嫡系虚外人。 李如松的确一年有巨额收入,但却绝大多数给李家嫡系,其他将门也就喝口汤而已,毕竟李家也怕把他们养肥了威胁李家,辽东最大的产业就是人参,而人参贸易实际完全控制在李家手中。 其他将门当然不服气。 说到底大家都是一个级别的,过去合伙坑朝廷时候当然利益一致,但现在辽东成了李家的就不一样了。 “管他们的去,咱们先逃出去再说,老子的银子啊!” 徐凤喊道。 他俩带着十几名伙计继续逃跑。 后面整个镇江堡一片混乱,仓促迎战的守军,逃跑的商人,还有趁乱抢掠的女真商人,烧杀抢掠的建奴,全都在这座小城搅在一起…… “徐老哥救我!” 蓦然间旁边响起一声呼救。 徐凤等人转头。 “是毛文龙!” 韩宁看着小巷里正在狂奔中的年轻男子说道。 这是从江南来的商人毛文龙,李如松敞开大门欢迎所有商人,不管是万历朝还是弘光朝。 来的都是客。 实际上浙江商人比天津商人更多。 他们那里人参的需求旺盛,而且军火工业发达,带着新式铠甲和大炮斑鸠铳之类卖给李家,然后从李家购买人参,这个生意做的很好。 而这个毛文龙就是杭州沈家的人,后者是杭州第一大家族,这种生意在江南也是凭实力来做,毛文龙是沈家的外甥,虽然也学文,但这时候学文的前途越来越暗淡,他本人也比较喜欢往外跑,他伯父就在李如松手下为官,正好适合被安排在这里主持。 他虽然和徐凤不是一个系统,但平日里交情倒是不错。 实际上他和徐凤也做生意,把江南的货运到这里交易,然后由徐凤运到天津。 说话间毛文龙被一队建奴追上,他身旁跟着逃跑的伙计立刻被砍翻。 套着板甲的毛文龙也挨了一刀,虽然没有被砍开,但却倒在地上,那建奴舍不得踏坏这件宝贵的板甲,直接下马试图砍头,徐凤手中短枪立刻开火,子弹正中那建奴脑门。后者随即倒下,后面建奴也注意到他们,手中弓箭举起,徐凤身后韩宁等人手中短枪立刻开火,几个建奴坠落马下,地上的毛文龙以最快速度爬起翻身上了那建奴的马。 他从马鞍旁摘下骨朵,甩手扔出正中一名建奴脑袋。 在后者的惨叫中他催动战马,迅速赶到徐凤身旁,两人也顾不上多说,毫不犹豫地继续逃跑。 “是佟养性,是他开的门!” 逃跑中的毛文龙喊道。 佟养性是李家安排负责这里贸易的主管,本身是抚顺依附李家的商人,而且和女真关系密切,实际上他家据说就是女真内附,算是李家的嫡系,但这样的人却背叛李家。 “玛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帅说的真没错!” 韩宁骂道。 他们虽然是商人,但也都是红巾军的民兵。 顺天府和永平府全部民兵化,无论什么职业都是民兵,他们一样也是要定期参加训练的。 “佟养性!” 毛文龙突然喊道。 他们前面数十名建奴骑兵出现,为首的穿大明官员服饰,正是给野猪皮开门的内奸佟养性。 “徐老弟,大汗起兵只是为报仇,各位无需惊慌,生意咱们还是要做的。” 后者笑着喊道。 他说的其实是真心话,毕竟无论野猪皮是否造李家的反,人参贸易都是不可能断了的,建奴囤积那些人参最多当萝卜吃,只有卖给内地商人,才真正变成白花花的银子甚至枪炮铠甲,像徐凤,毛文龙这种级别的商人,也都是他们需要的人,不可能连这些人都杀了。 不过他身旁的建奴军官目光却落在了毛文龙马上。 “杀!” 徐凤毫不犹豫地吼道。 他手中短枪同时喷出火焰,佟养性身旁正在举着弓箭的建奴应声倒下,旁边毛文龙也清醒过来,拿着刀全速向前,转眼在佟养性身旁掠过,而后者反应也很快,手中刀直刺毛文龙胸前,但却直接被板甲滑开,而毛文龙的刀却在瞬间割断他的咽喉。 佟养性带着凝固的惊愕,痛苦的捂着自己咽喉,但却无法阻止鲜血的喷涌,然后急速的失血让他在极短时间内失去生命。 然后变成一具死尸坠落,在抽搐中被韩宁的马蹄践踏而过。 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 就在毛文龙割断佟养性咽喉的同时,枪声也在不断响起,基本上都是一人两把甚至三把短枪的徐凤等人,在狂奔中不断对着那些建奴开火。 后者混乱地躲避这支凶悍的队伍。 他们就这样硬生生闯过,在前面已经被溃兵打开的城门狂奔而过。 而在他们后面,那些逃难的百姓和溃兵也跟随着汹涌而出,后面建奴也跟着追杀而出,不过那些百姓和溃兵很快钻进山林,倒是徐凤等骑马的继续向南和建奴边打边逃,他们一口气跑到浪头。这里是海运码头,他们的海船上水手已经严阵以待,这些跑海路的家伙全都是重火力,毕竟他们到这里要防备遇上倭国水军的抢掠。 到这里的徐凤就翻身做主人了。 “玛的,让这些建奴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火力!” 掉转马头的他,看着后面追杀的建奴骑兵吼道。 下一刻那些海船,无论他们的还是江南海商的,一门门大炮从甲板推出,在那些建奴惊愕的目光中,对着他们喷出火焰,凶猛的炮弹瞬间在建奴中打出一片血肉飞溅。 伴着大炮的吼声,徐凤等人迅速登上他们的海船,然后在建奴们愤怒的目光中起锚扬帆,乘着退潮的海水迅速驶离鸭绿江…… 正文 第二七四章 又死了一个该死的 杨大帅得知野猪皮造反的消息,已经是镇江堡陷落十天后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啊!” 他感慨着。 事实上他完全可以理解野猪皮的选择。 原本历史上野猪皮可以继续装孙子,但现在倭军彻底拿下朝鲜,就把他逼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境地。 他正好被夹在明军和倭军中间,不可能逍遥事外。 要么给李家继续当狗,然后被李家驱使去和倭军交战,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继续流干自己的血,那时候就算最后胜利也是李家的胜利与他无关,甚至耗尽元气的他再无任何希望。 最终除了一辈子跪在李家脚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选择。 要么奋起一搏。 直接和倭国联合先拿下对他来说属于心腹大患的宽奠六堡和镇江堡。 然后一起面对李家的反击固守。 跟着李家他什么也得不到,跟着倭人他就是至关重要的盟友。 倭国人必须全力保护他,为他提供足够的炮灰,用于抵挡李家的进攻,因为保护他就是保护倭国人最需要的东西,已经得到朝鲜的倭国原本不需要继续染指辽东,毕竟他们已经知道李家不好对付,但他们却仍旧选择越过鸭绿江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航线。 抢掠山东的航线。 这时候从朝鲜半岛向山东的航线最关键就是鸭绿江口。 只要倭国控制鸭绿江口,那么他们的水军就能贴着辽东半岛一直向前,攻陷沿途岛屿然后作为基地,南下跨过渤海劫掠山东,甚至继续向西劫掠天津,说到底朝鲜太穷,大明才是真正让他们梦寐以求的。对于他们那些缺乏远洋航行能力的战舰来说,这是最好的路线,同样也是目前最主要路线,更别说他们还可以控制人参贸易,赚钱的好事他们也想,他们控制镇江堡,总有办法把人参卖给那些商人的。 但继续向前进攻辽沈应该是不会了。 辽沈对他们来说没有太大价值,征服大明已经不在他们选项,接下来他们最渴望的就是抢掠山东和天津。 就像过去的倭寇一样。 计划不错。 但是。 这是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的。 “传令给天津,让水师出海移防金州,我会给李成梁打招呼的,他也需要咱们的水师,然后以金州,石城岛为基地在鸭绿江口打沉任何遇上的倭国船只,以后一艘船也不准出鸭绿江,还有那个李舜臣如今在哪里?” 杨丰问道。 “回大帅,李舜臣此前在皮岛,跟随李如松在陆上的进攻,此时应该依然在那里。” 送信过来的参谋说道。 “让他去石城岛,以后跟着咱们的水师,他那些战船打杂还是可以的。” 杨丰说道。 准确说是当炮灰还是可以的,接下来倭军必然要争夺石城岛,这是航线的重要一站,然后让李舜臣当炮灰顶着,后面天津水师给他救援。 这就可以了。 说到底辽东又不是杨丰的地盘,清理门户也轮不到他这个外人。 李成梁还没死呢! 干儿子造反杀亲儿子,他真是家门不幸。 参谋立刻行礼离开。 “玛的,老子二十四艘护卫舰级别的炮舰在天津,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过去都不一定能讨好处,就倭国那些破船居然还想玩倭寇,他们的想象力也实在太丰富了。” 杨大帅鄙视地说道。 的确,倭国人的计划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 这时候渤海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横行的,天津那边二十四艘新式炮舰,而且随时可以继续建造更多,甚至就连北塘那些渔民,使用的也是具备海战能力的桨帆船。他们在海上搞拖网捕捞必须得用这东西,这时候拖网捕捞,水产加工,都已经很繁荣,而且渔民本身也是海上民兵,所有桨帆拖网渔船上,全都有那些老式的弗朗机。 就倭国水军那些战船? 他们都不一定打得过红巾军海上民兵啊! 美好的计划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础上,这对于倭国人来说无疑是真的悲剧。 “辽东侯似乎并不在意辽东局势?” 徐光启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吧,杨大帅至今没回南京,他已经带着方孟式路过到上海了,不得不说他这个路过也很诡异。 而沿途也被他搞得鸡飞狗跳。 少壮派士绅想弄死他,但主流士绅在献媚他,刁民们为他欢呼,工厂主们纷纷加工资安抚,就连米价都降低两成,各地官府严控粮价,一定要让他经过的城市里刁民们吃上平价米,敢涨价的一律重罚,严防杨丰打民心牌,就连工厂里鞭打工人情况都消失了。 他路过苏州时候,苏州工厂主们都跑到工厂给工人送绿豆汤了。 “老虎需要在意自己领地上,几只野狗在互相撕咬吗?” 杨大帅傲然说道。 “哪怕这些野狗都很强壮?” 徐光启说道。 “很强壮的野狗难道就不是野狗了吗,他们还能变成哮天犬不成?倒是我很奇怪,你们天天喊着要铲除我这个妖孽,如今我就孤身而来了,怎么你们都变成笑脸相迎了?” 杨大帅微笑着说道。 “呃?” 徐光启屈辱的低下了头。 “不得不说你们连野狗都不如啊!” 杨大帅说道。 然后他继续欣赏眼前的港口。 这时候的上海只是个县城。 但因为海上贸易的解锁,这里正在迅速繁荣起来,在他们前面的码头上已经拥挤了无数商船,近海的沙船,上游过来的江船,各地贸易的海船,甚至包括葡萄牙,琉球,吕宋等地的,最让人意外的是还有一艘西班牙大帆船,不得不说这座城市一解锁,立刻就换了一副模样。 这时候的猴子已经下令断绝了倭国和西班牙的贸易。 原因很有戏剧性。 一艘西班牙大帆船因为遭遇风暴,不得不在四国岛停泊,然后遭到缺钱的猴子洗劫,洗劫完了之后他审问西班牙水手,那些水手为了吓唬他,拿出一幅世界地图告诉他西班牙国王统治的世界究竟有多么大,猴子看了的确很惊讶,不过他更关心的是西班牙国王如何能打下这么广袤疆域。 那水手很自豪的说,我们要征服之前,首先会派出传教士,向当地人传播我们的信仰,然后在当地发展信徒,等他们传教到一定程度,我们就会派军队,那些信徒就会帮助我们,这样我们就会很容易占领那里。 猴子一听勃然大怒。 这意思是我们国家现在遍地叛徒,而且数量还在与日俱增。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断绝和西班牙关系,并且把九名传教士和十七名倭国信徒直接吊死。 但他死后老乌龟又重新恢复和西班牙关系。 然后就是岛原之乱了。 但现在因为猴子对西班牙的恶劣态度,西班牙大帆船不再驶往倭国,相反开放的上海成为了他们的目的地,说到底他们去倭国贸易,真正采购的货物也一样是大明的。他们和葡萄牙人不同,后者去倭国的目的是为了利用大明和倭国金银比的不同,从倭国获得更多白银,然后在大明贸易,但西班牙人对白银并没什么渴望,他们在美洲的银矿源源不断为他们提供白银。 既然倭国已经没有价值还不欢迎他们,当然直接来大明贸易。 他们从马尼拉乘着黑潮北上,然后到达琉球,再从琉球转向这边,装满货物直接南下,在澳门重新转往吕宋。 说到底连葡萄牙都是西班牙国王的。 而同样跟随他们而来的也是必然出现的传教士,目前澳门的传教士首领范礼安甚至已经事实上常驻这里,整个上海聚集着数十名传教士,甚至更多传教士已经遍布苏松浙江。 信徒也必然出现。 “听说你信了他们的信仰?” 杨丰问徐光启。 后者带着警惕点了点头。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他们那里看看,就像唐僧取经一样,说不定能有更多收获。” 杨丰说道。 “鄙人确有此意。” 徐光启说道。 杨丰笑着点了点头。 去看看吧,去看看沿途的奴隶贸易,去看看目前人口还没上海多的里斯本,去看看遍地屎尿的欧洲街道…… 他会有很多惊喜的。 还有火刑柱。 不过火刑柱不用去欧洲,果阿就有,那里有宗教裁判所,差不多每年都得烧两三个! 就在这时候,前面码头上一艘商船靠岸,紧接着那些等待的揽头们蜂拥而上,船主是个大明人,应该就是本地籍,很快和那些揽头就谈笑风生,这些老合作伙伴们迅速完成交易,很快徐家的揽头就跑过来汇报…… “老爷,沈老六说倭国那边出事了。” 他说道。 徐光启心虚的看着杨丰,杨丰在那里笑而不语。 “出了何事?” 他问道。 实际上这里和倭国贸易是公开的,毕竟他们属于弘光政权,倭国是和万历政权战争,又不是和弘光政权战争,弘光政权还有人喊着要借倭平寇呢。 “倭国关白平秀吉病死。” 揽头说道。 好吧,又死了一个该死的。 正文 第二七五章 挖空了心,耗尽了力,却输给了天意 猴子终于死了。 不过现在辽东的局势反而有趣了。 目前丰臣系的大将多数都在朝鲜已经分割好了地盘。 八道国割已经事实上完成。 小西行长得平安道,黑田长政得黄海道,加藤清正得咸镜道,毛利吉成得江原道,宇喜多秀家得京畿道,福岛正则得忠清道,小早川隆景得全罗道,毛利辉元得庆尚道,此外还有作为支援的岛津义弘,锅岛直茂,立花宗茂等,总计十几万大军都在朝鲜。 他们怎么办? 撤退? 那就等于放弃已经到手的一切。 小西行长等人舍得他们那些已经到手,甚至都开始分封给部下武士的领地吗? 更别说他们现在都已经越过鸭绿江。 很快他们就可以开始对大明的劫掠,那一座座富饶的城市,就像一颗颗结满硕果的果树,在等待着他们过去摘取,就这样放弃,他们真舍不得啊。 但是打下去? 那老乌龟在背后对丰臣家动手怎么办? 这可是绝好的机会,之前猴子活着他的确不敢动,可猴子一死就石田三成那些可镇不住他,更何况丰臣家能打的精锐几乎都在这里,留给石田三成在本土的本来就不多。老乌龟不动手那才是傻子,至于这些将领们,话说他们应该不介意卖丰臣家,实际上能混到现在的,都已经倒戈应该不只一次了,而且老乌龟应该也必然会拉拢他们。 但问题是老乌龟不会支援他们啊。 难道以后由他们自己面对李成梁的反击? 老乌龟是肯定没兴趣的,他也没有这样的能力,这些家伙又不是他的人,他凭什么把自己的人送到朝鲜,然后给这些家伙保住地盘? 事实上对老乌龟来说坐视他们被灭,才最符合自己的利益。 毕竟他们回去之后得要地盘。 丰臣秀吉不就是没有足够地盘给他们分,才把这些骄兵悍将扔到朝鲜,避免他们在国内打起来,同样如果老乌龟让他们回去,又没有足够的地盘给他们,这些家伙还是要打起来的,让他们留在朝鲜自生自灭多好。但如果这样的话,他们带着这支大军杀回去,然后加入战争,在本土抢地盘又成了最好的选择,说到底他们的实力足够,回去帮谁谁就是胜利者,然后对失败者清洗之后也可以得到地盘。 事实上原本历史上的关原之战,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内部矛盾转嫁失败,剩下结果当然是内部爆了。 “谁家在做倭国的生意?” 杨丰问徐光启。 “呃,崇明沈家。” 后者赶紧说道。 这个又不是什么秘密,苏松对外的海上贸易都是崇明沈家在做,他们也不是到倭国贸易,平户,长崎等地的福建海商都袭击他们,所以沈家的海船其实是到朝鲜和倭国人贸易。出长江口有一条表面流向东南,然后可以切入黄海暖流,再到朝鲜,实际上还可以继续向前一直到天津,转入沿岸流返回,海水就这样形成一个巨大的环流,就算没有风也能维持低速航行。 这年头海上贸易就是这样,基本上以洋流为主要依靠,遇上风向合适就赶紧加快速度。 当然,遇上风暴就完蛋了。 所以要尽量靠近海岸,以便遇上风暴赶紧靠边停船等着。 “他们能联系上德川家吗?” 杨丰问道。 “这个,不好办,但传教士能联系上。” 徐光启说道。 “帮我给德川家康带个话,丰臣秀吉冒犯天朝,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丰臣家没有资格主政倭国,要是他懂事的话,我可以帮他封锁对马海峡。” 杨丰笑着说道。 “他要懂事到何种程度?” 徐光启问道。 很显然他是准备接这个活了。 “称臣什么的就不必了,他们那里还有个天皇,我是不会难为他的,朝鲜肯定是大明的,这个没什么可说的,他们那些穷乡僻壤我也没兴趣,把丰臣秀吉的家人绑送过来谢罪就行了。另外还有在朝鲜的那些将领武士的家人,总之除了足轻之外所有在朝鲜武士的家人,统统绑送大明作为谢罪,再赔些军费什么的,至于在朝鲜的那些,我们自己会解决的。” 杨丰说道。 实际上条件什么的都是扯淡的。 他就是哄着德川家康赶紧动手,然后在一旁看热闹而已。 至于封锁海峡当然可以,他封锁海峡就等于告诉德川家康该动手了,等德川家康动手了再放开道路让他们回去。 双方的大战是肯定要看的,关原大战如果不上演,那无疑是很令人遗憾的。 而这时候在朝鲜的倭军实力可是很强,别的不说他们光在朝鲜缴获的火器就一大堆,像关原之战拿几尊弗朗机就很牛逼的情况不会出现,至少他知道的,小西行长手中就有几门重炮,而且镇江堡和宽奠六堡陷落时候,也有一些火炮丢给了他们,他们还走私了一些斑鸠铳。 这就很值得期待了。 要知道小西行长可是石田三成的死党,岛津义弘也是关原之战西军主力。 不过这样的话…… 野猪皮怎么办? 如果小西行长等人拍拍屁股跑了,留下他一个人怎么面对他干爹的怒火? 现在跪是肯定不管用了,毕竟他杀了李如梧,而且李如松之死无论谁干的都会算到他头上。 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 明明大好形势因为猴子的死又乱了。 “挖空了心,耗尽了力,却输给了天意!” 杨大帅幸灾乐祸的哼唱着。 旁边方孟式好奇的看着他,不过紧接着就被这个家伙拽进怀里,她在徐光启惊愕的目光中奋力挣扎着,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只好猛然跺了杨丰一脚,然后就那么红着脸听天由命了。不过杨大帅对她也仅限于此,人家是淑女,不能用强的,要慢慢来,反正她被杨大帅霸占已经是尽人皆知,这时候估计连她爷爷都已经知道了。 浙江那边段子都开始流传了。 这时候她爷爷想把她嫁给别人也没有敢接的了。 半个月后。 瓜洲。 完全放开的船闸内,一艘漕船借着运河水位和长江水位的落差,迅速冲向前方浩荡大江。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甲板上一个少女怅惘的眺望京口方向,吟咏着古老的诗句。 而在她身后的椅子上,一个胖乎乎的少年坐在那里,手中还拿着个鹅腿,看起来吃的颇为开心,在他们身后更多漕船鱼贯而出。 “赵阁老,那是什么?” 少女指着下游说道。 那里的江面上一道白线正在迅速推向这边。 而白线后面几艘战舰乘风而来,看得出速度都很快,甚至都能看出似乎比她们略微高一些。 “殿下,快进船舱,潮水到了!” 刚刚走出的内阁首辅,准确说是前内阁首辅赵志皋朝小胖子喊道。 他已经因病请辞,实际上他在京城就是混日子,如果不是生病了,他或许可以在那里继续坚守下去,但既然已经生病,他可不想一把老骨头死在异乡,哪怕这时候浙江依然算逆党控制区,他也必须得回去,对这些老头来说,死在桑梓之地才是最重要的。 皇帝陛下也体谅他为国操劳半生,所以批准了他的辞职。 至于小胖子…… 当然是福王殿下啦! 皇帝陛下命令赵阁老护送福王南下,到达南京后正式告老,然后他就可以回家了。 至于前面的少女…… 当然是公主殿下啦,皇长女已经被封荣昌公主,虽然已经十七岁,但因为皇帝陛下一直没发话,所以也就一直没找驸马,这次是作为女儿,出于对皇帝陛下的一片孝心,特意跟随前来孝敬皇帝陛下,果然是孝女,隔着几千里都要跑来孝敬皇帝陛下,真是一个好孩子。 正在啃烧鹅的福王赶紧爬起来往船舱跑。 不过公主殿下依然站在那里,就连赵阁老也没有进船舱。 镇江虽然有潮汐,但海潮推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大浪,倒是头一回看到海潮的公主殿下,对这种景象明显很有兴趣,她站在甲板上抓着一根绳索,看着那道不断接近的白线,而她脚下的漕船迅速靠边下锚,等着躲过这道浪头的冲击。而浪头后面那几艘战舰比漕船大的多,反而正借助着海潮推动,在江面上迅速冲向这边。 很快在这里就已经能看清甲板,那上面大批士兵在甲板上,甚至还有一个明显是女人的身影。 浪头很快到达。 公主殿下赶紧抓紧了绳索,她脚下的漕船剧烈晃动,甚至明显被抬起,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然后第一艘战舰在她不远处经过。 “吔,那似乎是赵阁老。” 然后一个让她魂萦梦绕的声音传来。 她立刻惊喜的抬起头,然后看着那艘战舰甲板上,一个伟岸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她视野,然而这个让她魂萦梦绕的身影怀里,正搂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少女,下一刻他正好在看着这面,两人瞬间四目相对…… “皇,皇,皇长女?” 后者惊叫着。 正文 第二七六章 死人不需要讨论利益问题 南京。 “首先,这分田是必须的。” 杨大帅坐在辽东侯第的树荫下,端着茶杯很认真的说道。 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是赵志皋和申时行,大明朝的前两任内阁首辅表情平静的看着他。 旁边方淑女给斟茶。 至于公主殿下…… 来就来呗! 杨大帅行得正坐得端,问心无愧,清清白白,难道还怕她来不成? 又不是什么渣男始乱终弃。 没有始乱何来终弃? 倒是方淑女立刻感受到了威胁,杨丰和荣昌公主的事情,可一直是这些年弘光朝宣传的段子主角,实际上也不只是荣昌公主,这些段子里女主角很多,就连她妈,甚至皇贵妃,统统都是有的。虽然现在相信这都是假的,但一看公主的反应立刻就明白至少部分是真的,所以到达南京后,她借口要管理她们方家在南京产业直接留下了。 当然,也可能是不敢回家。 虽然她被杨丰霸占并不是她的责任,毕竟她也反抗不了,但作为一个名门淑女,出了这种事情还是很羞耻的。 然后一到南京,那危机感反而更强烈了。 辽东侯第还有一堆小黄鸭啊! 话说她现在终于明白自己一路之上能保持清白,不是因为自己反抗,而是纯粹因为这个混蛋认为没到下手年龄啊! 这种情况下索性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住进辽东侯第了。 反正她是被霸占的。 都被霸占了,住到辽东侯第也是必然的结果。 不管怎样,先把窝占了,管他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难道还能公然抢男人。 所以现在她已经俨然辽东侯夫人,甚至外界都已经默认她就是辽东侯家的女主人了。 “辽东侯,难道就不能有别的可选?毕竟那些地主的田地,也不都是强取豪夺而来,多数其实都是祖上勤劳,一代代辛勤积累,既然辽东侯事事以公平为准则,那分田对他们可公平?他们难道非大明之民?老朽记得,辽东侯最初并非全部分地,而是千亩以下者不分,顺天府就是如此,为何在江南改了规矩?” 赵志皋微笑着说道。 千亩以下不分的话,只要提前做好准备还是很容易对付。 毕竟都是大家族,无非就是赶紧分家,然后给那些子孙一家几百亩,万亩良田也不过是分几十份。 最后还是自己家的。 “不行。”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顺天府的确就是千亩以下者不分,杨丰最初实力还不是很足时候,的确就是这样干的。 不过那是顺天府。 那里就不缺可以开荒的地方。 他就算千亩以下不分,那些佃户也无所谓,因为士绅不给他们减租,他们就直接出去开荒了,事实上大多数佃户都会开荒的。 顺天永平两府都有的是可开荒的,光一个南苑就是大片稻田,更别说天津那边减河已经挖通,整个天津沿海数十万亩可开垦荒地,还有那些裁撤的原本皇庄土地,原本养马场…… 只要愿意到处都可以开荒。 新开荒地永不起科,也就是不需要交田赋,就算亩产低也划算,更何况还可以通过水利建设变成真正良田。 但这不适合江南。 这里的人口密度可以说顺天永平两府的三到四倍…… 大明朝那个没什么实际意义的官方人口数量这两府加起来九十万,而南直隶是一千多万,就算一半在江南,那也意味着从芜湖到上海的这片人口稠密区至少有相当于三四个这两府的人口。 但这两块区域面积差不多。 能开垦的荒地早就开垦了,而且还得减去更多的居住土地,甚至繁荣的工商业也要占用土地,这就意味着不全分的话,那些佃户们最后其实还是摆脱不了地主。 杨丰限制地租也没什么用,地主们有的是招对付。 他们过去又不是光收租。 节牲,年肉,新米,大斗进小斗出,桶面,送仓等等,他们对付佃户的招数多得是,只要土地所有权在他们手中,他们就总能找出盘剥的办法,对一群连佃户嫁女儿都得给他们交钱的,不能报任何幻想。而因为附近没有可开垦荒地,佃户就算想开荒也得背井离乡去凤阳,而一般来说很少真有人愿意背井离乡,那么他们就会习惯性的默默忍受这些剥削。 同样地主还可以要挟佃户推选他们,最终各处乡村官员和民兵军官,都变成地主的人。 然后基层组织也被他们控制。 那时候乡贤们可就真的又卷土重来了。 所以杨丰干脆一步到位,根据人口数量给那些地主保留可供自己耕种的,剩下的统统给他们分了。 “濲阳公,我其实对你们抵抗分田反而很不理解。” 杨丰说道。 “辽东侯请示下。” 申时行赶紧说道。 “经商赚钱多还是种田赚钱多?” 杨丰说道。 “这个,若说起来,自然是经商赚钱多。” 申时行说道。 “开纱厂赚钱多还是种田赚钱多?” 杨丰说道。 “开纱厂。” 申时行很干脆的说道。 “好吧,开纱厂和经商都比种田赚钱多,我取走对你们来说赚钱最少的,保留甚至扶持你们搞赚钱多的,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反对呢?更何况分田之后,那些农民都吃饱饭,手中有余钱,他们会买更多东西,你们会赚更多钱,你们可以去各地看看,那些分了田的地方夏粮下来之后,几乎所有人都在做新衣,甚至还有人在盖新房。 过去他们连饭都吃不饱,根本买不了多少东西。 但现在他们吃饱饭的同时有了余粮换钱,那么他们就会去买各种东西。 盖新房,穿新衣,甚至娶新妇,所有民兵区都在干这些,甚至都影响到了苏松的纺织厂。 布匹价格都在上涨。 整个民兵区都在要更多布做新衣,更多钢铁做新农具,更多木材盖新房,甚至他们也可以喝茶了,他们也能吃肉了,吃糖了,就是一家添一个茶壶,也让那些陶瓷工厂供不应求。可以说所有商品他们都想买,因为小孩都进小学,连文房四宝都供不应求,宣城士绅投降时候都很委屈,现在都顾不上委屈了,他们都在忙着赚钱。” 杨丰说道。 这是必然的结果。 江南这片土地的亩产量太高,一个五口之家就算种十亩地,一年也是四五十石的收入。 秋收三石,夏粮一石五。 这是江南这些地方基本平均亩产。 然后交出十分之一的田赋,剩下吃饭有三十石足够,剩下十几石就算以目前的粮价也是近十两银子,如果再有点额外收入,一年吃饭之余还能剩下十两以上可支配收入。 消费能力就有了。 手中拿着银子谁不想做身新衣服?房子太旧的也想盖新的,原本喝不起的茶吃不起的糖,用不起的铁制农具,现在统统都可以入手了,消费能力的暴涨让目前完成土改的超过两千万人口,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市场,陡然增加的需求让所有工商业者都惊喜的发现自己做什么都赚钱。 这就是内需市场的形成。 大明那点海外贸易,在内需市场面前屁都不是,这个时代海外消费能力加起来估计都不如南直隶。 海外谁能消费大明的商品? 欧洲底层百姓吃糖都得去药剂师那里当药品买。 整个欧洲加上俄国一亿人口,能消费起大明商品的不超过十分之一,剩下印度那堆乱七八糟国家人口也超过一亿,能消费大明商品的不超过二十分之一,剩下还有哪里能消费? 非洲的黑奴? 海外贸易唯一的价值是引入白银作为货币。 但货币本身并非必须白银,朱元璋拿纸币一样玩的很好,相反白银流入过多反而是有害的。 因为这些白银并非流入政府手中,而是全都落入士绅的口袋。 而政府没有货币控制权意味着什么就不用说了。 “辽东侯,田地是枝干,其他只是花叶,纵然繁花似锦,还是长在枝干上的,阁下抽去枝干,花叶岂能独存?” 赵志皋说道。 “濲阳公,你可以明说的,枝干在我手中,我要花叶凋零就凋零,我要它们繁花似锦它们就繁花似锦,可这难道不就是我想要的?难道我会允许有脱离我掌握的人?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利益问题,那我可以明白的说,只要愿意在我的控制下,那么分田地不会造成地主的真正损失,因为他们都有资本,他们可以转为工商业者赚钱。 如果不想在我控制下,那这个问题也就没有意义了,因为我会砍了他们的人头。 死人不需要讨论利益问题。” 杨丰说道。 两位前首辅全都沉默了。 “二位可以回去告诉你们的乡党,接受我的控制,我可以保证他们不但不会受到损失,反而会比过去更有钱,不接受那就没什么可说了。” 杨丰说道。 两位首辅长叹一声。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这次在浙江和苏松走了一圈,感觉那里的百姓更需要我去解放。” 杨丰笑着说道。 两位首辅瞬间就坐直了…… “辽东侯,还是去山东抓捕逆党更重要。” 申时行干笑着说道。 “可是我真的觉得更应该去解放浙江和苏松的百姓啊,我都看到那些工厂主逼着八岁小孩干活了,这种行为简直丧心病狂,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人,真的看不下去他们这样剥削百姓,” “这个可以改,老朽这就回去让他们改。” “算了,改了一样有什么用,他们有太多苦难,还是我去解放吧!” “辽东侯,他们的岁币可是已经交了,做人不应该只有良知,还得有诚信。” 申时行说道。 “辽东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让八岁小孩做工的确过分,逼着那些老人上街乞讨也有违圣贤之道,老朽都可以让他们改,就是岁币太少,也可以让他们再增加些。辽东侯也说了,要给他们个机会,就算要他们醒悟,也总得等老朽回去晓谕他们,得给他们些时日。” 赵志皋也说道。 “也不是不行,不过他们得给我做件事。” 杨丰说道。 两个前首辅赶紧等着。 “如今平秀吉暴毙,我担心朝鲜的倭军逃回,此辈在朝鲜杀人无数,又勾结建奴入侵辽东,断然不能让他们就这样回去,更何况我要去山东捉拿逆党,万一浙江和吴淞水师进长江袭击怎么办?再说我还得向山东海运,他们的水师在海上袭击我的运输怎么办? 所以为了表示他们的诚意,必须把他们的水师派出去。 我会让李昖派人来当向导,然后浙江水师和吴淞水师共同组成联军,到朝鲜去切断倭军退路,不能让一艘倭军战舰返回。 如果浙江和苏松士绅能做到这个,那我就可以放心去山东了。 如果他们做不到,那我是肯定不能就这么去山东,为了确保安全,还是先解放苏松和浙江吧!” 杨丰说道。 好吧,截断对马海峡这种事情用不着自己动手。 浙江水师和吴淞水师加起来,目前拥有四十艘炮舰,其中甚至包括四艘实际上已经达到欧洲战列舰级别的大型炮舰,虽然使用的木料不行,但却拥有四十多门大炮,这个实力去对马海峡,可以说轻松完成封锁。就倭国那些连真正的大炮都没有,全靠弗朗机和铁炮的战舰,挡不住这些炮舰随便一发炮弹,后者上面千斤红夷大炮都是最低等的。 最大的都到二十四磅级别了。 他们建造这些战舰,本来就是为了和镇江的岸防炮对轰的。 “可!” 申阁老毫不犹豫地说道。 “这倒是应该的,朝鲜国王事大明如子事父,如今国土沦丧,我大明理应助他复国。” 赵阁老同样点头说道。 “那么我敬候二位阁老佳音?” 杨丰笑着说道。 二位阁老随即起身告辞。 杨大帅将他们送出门外,然后看着他们登上马车离开。 “传令给第三军和第四军,立刻向无锡和湖州,得给他们点压力。” 他笑着说道。 杨虎立刻行礼离开…… (村里的检查站又重现了) 正文 第二七七章 恶龙出巢,衍圣公献祭 面对红巾军四个军的直接威胁,浙江和苏松士绅迅速接受了杨丰的要求…… 当然,只是派水师去朝鲜。 这对他们来说本身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这两年他们和闽浙集团在海上的竞争越来越激烈,而后者始终控制着平户和长崎两大港口,和当地倭国人也是牢固的同盟,浙江和苏松商船只能去木浦和釜山等地,甚至有冒险越过九州岛直接北上的。 如果利用这场拦截,和德川家康建立起友谊,那么以后德川家康胜利,他们就可以压倒闽浙集团了。 做生意嘛! 有时候显示一下武力也是很有必要的。 总之浙江和吴淞水师组成的援朝舰队很快就从舟山起航。 这支舰队拥有四艘装四十六门炮的主力舰,他们称之为横海船,另外还有三十艘装二三十门炮的,这些被称为斗舰,再加上四十多艘大型蜈蚣船,还有部分运输物资的,总计近百艘。 这支舰队还载着朝鲜王世子李珲。 这时候朝鲜国王还在辽东,他虽然很想到京城,但一直没得到允许,之前被安置镇江堡,但李如松反攻后又回到义州,李如松阵亡后,李成梁下令李如梅率军直接撤出朝鲜,顺便也就把他带回了辽东,李成梁把他安置在沈阳城内,至于他们的供应…… 李成梁还是能养活几个闲人的。 而世子李珲是作为求救的使者到南京的,正好被杨丰扔过去当向导。 接下来这支舰队会在朝鲜南部夺取一座基地,并且由世子负责召集还在抵抗的忠臣义士,然后为舰队确保供应。 这支舰队负责封锁对马海峡,哄着德川家康赶紧动手。 一旦后者和石田三成正式打起来,这支舰队会立刻放行,让小西行长等人回去揍德川老乌龟。 如果他们打败德川老乌龟…… 那就可以给德川老乌龟提供些支援了,至少不能让他丢了关东。 而石田三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服他的也有的是,丰臣系将领们同样也是各怀鬼胎,比如毛利家这这种。 一旦东西对峙局面形成,这些家伙会迅速让倭国退回战国时代。 这是必然的结果。 这就可以了。 倭国的事情就这样被甩给了免费的打手们。 至于野猪皮…… 杨大帅对他同样没有太多兴趣。 李成梁会自己清理门户的,失去了倭国爸爸,野猪皮在前爸爸面前真没什么可豪横的。 说到底这些野猪皮也罢,倭国也罢,对于杨丰来说都是渣渣,在完成改革后的大明面前,这个世界上所有势力都渣渣,甚至都不用完成全国的,就他现在完成改革的南直隶,已经可以吊打这个世界上所有单个势力。 真的。 这个世界上目前所有国家,全都没有能力对抗这时候的南直隶。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超过两千万人口的国家,欧洲人口最多的也就是现代法国和意大利那部分。 可是…… 他们全都是四分五裂的啊。 法国的确有接近两千万人口,但天降猛人黎塞留才十几岁,亨利四世只是结束了胡格诺战争,但他是用南特赦令结束的,所以胡格诺派在法国拥有两百多座城堡,完全就是一堆国中之国,更何况还有一堆贵族世袭领地。 这时候的法国分裂程度估计比神罗强点有限。 至于意大利根本就不存在,那里是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国家。 倒是亚洲的莫卧儿帝国正在阿巴克统治下,算是一个强大的帝国,人口肯定超过了两千万。 好吧,这世界上的确还有一个可以匹敌南直隶的国家。 至少从人口上。 世界第一大明…… 根据杨大帅对南直隶的人口普查,把大明官方人口数字乘以三就是实际人口,所以南直隶扣除还没拿下的部分,仅仅他控制下的部分就已经超过两千三百万,剩下苏松等地加起来应该不下六百万,那地方虽然不大,但却是人口最稠密部分。 所以按照人口算大明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一。 然后世界第二莫卧儿,世界第三大明南直隶,世界第四大明山东,世界第五大明江西,大明浙江的第六有点不太能确保,毕竟千万人口级别的国家还是有不少的,哪怕他们很难称得上一个国家。但这个问题很难比较,毕竟这个世界上像大明这种真正大一统的国家极少,就是个国王带着一堆领主,包括倭国也是,这个世界上大明才是特例。 诸侯割据才是这个世界的普遍情况。 但无论怎样浙江,河南,山西,就算单独拎出来,也都是有资格竞争前十名的。 而苏松浙江联合舰队起航时候,已经是这一年的八月了。 至于倭国内部的斗争还没开始,老乌龟和石田三成的矛盾还没爆发,而朝鲜的倭军也没撤退,因为这个时代那悲剧的信息和交通,这种内部利益的斗争通常都得以年计算,要知道原本历史上的露梁海战也是年底,也就是说猴子死了半年后朝鲜倭军才真正撤退。 这次估计会更晚。 杨大帅则继续在各地巡视,就这样很快再次迎来金秋季节。 然后各方势力全都精神起来…… 恶龙出巢了。 沂蒙山区。 泗水通往费县的官道上,数十骑兵护卫着一顶八抬大轿向前,两旁崇山峻岭一片秋色。 “你们莫要害我。” 倒霉的衍圣公在轿子里面可怜巴巴的说道。 “衍圣公说笑了,邢都堂只是请您去沂州议事而已,如何就成了害您?” 邢玠部下赞画,原松江府推官毕自严,骑在马上笑着说道。 他是从江南被礼送回来的。 “议事,还不是商议对付杨丰?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你们斗不过杨丰,这个妖孽会妖法,咱们斗不过他,其实他那套撑不了多久,咱们可以假意投降,任由他分田地,我家二十多万亩都舍得,你们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先让他分了,再跟着他哄着他,一步步控制他手下,他的确是不贪财不好色,可他手下那些人都是为了富贵。 过去他们都是穷鬼,跟着他骤然得了富贵,自然对他忠心耿耿。 可日子久了就不一样了,谁不想子孙后代锦衣玉食,谁不想子孙后代都良田万顷,当官的都想自己的子孙也继续当官,有钱的也都想自己子孙后代继续金山银山,他们就会明白还是咱们那套好。 这是人性。 他挡不住的。 如今顺天府的那些将领,就已经开始享受锦衣玉食了。 照我看最多二十年,这些如狼似虎的猛将,就一个个变成废物了。 咱们现在斗不过他,但可以假意投降他,慢慢把他手下那些将领拉拢过来,到时候就能和他斗了。 不能急。 朱元璋那么狠的人,咱们不是也忍了二十多年? 最后结果如何? 要不是他是太祖高皇帝,咱们把他骨头都给他扬了。 杨丰也一样,咱们忍他几十年,就算咱们等不到,咱们的子孙后代终究会把他熬死的,他一死,他那些红巾军将领又都被咱们拉拢过来,那时候真把他挫骨扬灰他又能如何?” 衍圣公倾诉衷肠。 他是在京城终于得到准许回家养病的。 但邢玠等人都明白他是个什么货色,他回来之后杨丰一威胁,肯定要带头投降,他如果投降,那传出去士绅们的士气就泄了,所以特意派毕自严去把他从曲阜请到沂州劝说一下。这时候邢玠暂时驻沂州,因为徐州也是南直隶的,他作为总督山东河南军务只能撤出淮北,然后回到山东境内,而杨丰公开的进军路线就是从沂州北上的。 “衍圣公,如此说太祖高皇帝,就不怕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 毕自严笑着说道。 “都是自家人,景曾就莫要说笑了,哪个做官的高喊咱大明太祖高皇帝时候,不是恨不能把他骨头扬了。” 衍圣公笑着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蓦然间一声尖锐的哨音。 衍圣公愕然抬起头,看着天空中升起的火箭…… “景曾,此处如何会有火箭?” 他疑惑的说道。 毕自严冲着他诡异的一笑,紧接着猛然催动了胯下马。 “景曾,景曾,你这是去哪里?” 衍圣公伸着手喊道。 然后毕自严和护卫的骑兵在他惊愕的目光中,就那么直冲向前越来越远,衍圣公突然脸色一变,然后惊叫一声扑出轿子,在那些轿夫家奴愕然的目光中摔在地上,但却毫不犹豫的爬起向前跑…… 下一刻旁边山林中,密密麻麻的火光喷射,无数子弹狂风暴雨般打在他身上。 “劝说,这种软骨头劝个屁,不就是怕他带头投降吗?死人就不会带头投降了!” 跑远的毕自严回过头看着倒地抽搐中的衍圣公冷笑道。 就在同时大批伪装成土匪的士兵从山林冲出,迅速将还在抽搐的衍圣公和那些轿夫家奴戳死。 “不好了,衍圣公遭遇贼寇啦,快救衍圣公!” 毕自严很夸张的高喊着。 然后他带着那些骑兵冲向土匪们…… 正文 第二七八章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洪泽湖畔。 “就从这里开始!” 杨大帅站在堤坝上指着脚下说道。 跟随他的士兵立刻上前,在他所指之处立下旗帜。 “你这可是与潘印川的做法不符啊。” 李贽说道。 好吧,农闲时节快到了,也该开始水利建设了。 而杨大帅今年搞的大工程,就是苏北灌溉总渠,现在各地秋收还在继续,一旦完成秋收和播种,紧接着一支支民兵队就会涌入苏北,然后开始挖掘从杨丰脚下开始,一直向东到大海的人工河道,计划到明年春天完工。 当然,完不成就到明年冬天再继续。 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因为杨丰的这条苏北灌溉总渠小的多,这时候的淮河不靠着它来泄洪,毕竟北边还有条黄河,它只是在汛期用于分洪的,但平常最主要职能就是引淮河水灌溉那数百万亩良田。但他的这个计划对于潘季驯的蓄清刷黄计划属于搞破坏,虽然破坏程度不是很严重,也和潘季驯设想违背,后者就是要人为制造洪泽湖水位和黄河水位差。 然后冲刷运口淤积的泥沙。 “他第一要务保漕运,我又不在乎漕运减少,海运就足以保证,再说如今京城也不需要每年四百万石。” 杨丰说道。 他和潘季驯的原则不一样。 他就是要确保洪泽湖不会发洪水淹没周围,同时利用已经形成的湖水对苏北平原的高度差引水灌溉。 同样也保证沿淮尽可能安全。 至于漕运真不是他重点考虑的对象…… 漕运已经不重要。 今年海运北上的粮食就超过五十万石。 而天津减河挖通后的稻田,又为北方增加五十万石余粮,算上其他地方开荒增加的,光顺天和永平两府,就可以为京城提供一百万石余粮,加上海运的五十万石,实际上真正走运河北上的漕运只有两百万石。 至于民间商业运输与杨丰无关,再说运口并非完全淤塞,而是因为泥沙淤积变成浅滩。 这样满载的漕船通过时候艰难。 但民间商船只要有利可图,大不了换小船倒运。 而且潘季驯的设计并没报废,因为杨丰同时还要加高洪泽湖大堤,他连水泥都准备好了,这种大堤是越高越好,谁也不知道淮河哪天会来个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的大洪水,只要不想整个苏北被淹,这道大堤就是必须加高的,加高大堤的同时增加出水道,基本上就能保护苏北了。 实际上不仅仅是苏北灌溉总渠,淮河上游还在大规模修建小水库,大型水库他的确不敢修建,但小水库却可以。 还有芍陂。 这个古老的灌溉工程已经因为周围士绅的圈地围垦,缩小到了都快变成一个小池塘。 这个冬天杨丰已经下令强制性清理库区所有农田。 这样上游的河水在汛期也会被拦截一部分。 说到底他想让人们去凤阳开荒,首先得把这个淮河问题解决到能忍受的限度。 不过还有黄河。 他还得解下来继续治理黄河以确保不会向淮北决口。 这个问题比淮河难多了。 “你是除了种田,别的都不在意啊!” 李贽说道。 他现在依然在扮演帝师角色,用他那些歪理邪说蛊惑皇帝,同时充当皇帝陛下和闽粤集团的联络人,但后者只是想白嫖皇帝陛下,李旦正顶着圣旨,穿着他的御赐飞鱼服,在南洋作威作福,俨然郑和再世般。不过他可比郑和狠,事实上他正在联络各处商业据点的闽粤,其实主要是闽南商人,组建一个海上联盟,对抗欧洲殖民者。 当然,还有浙江苏松集团。 更准确说他其实是想组建一个大明版东印度公司。 这时候福建和广东,某种意义上说都已经割据,表面上各自尊奉一家,但实际上都脱离朝廷。 就在他俩说话时候,一名红巾军军官骑马出现在大堤下,紧接着被杨虎带了过来。 “大帅,徐州李都统制急报,山东盗匪攻陷沂州,衍圣公遇难!” 他行礼后奉上一份公文说道。 “呃?” 杨丰愕然接过。 “这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啊!” 紧接着他对自己老朋友的死讯惊叹道。 沂蒙山区的匪患已经严重到不仅仅是伏击杀害衍圣公了,在杀害衍圣公后他们甚至迅速聚集十万之众,然后直接攻陷费县,在沂州的邢都堂立刻调集大军前去围剿,结果围剿的官军兵变,与盗匪合伙后转而进攻沂州,邢都堂只好仓皇逃离沂州…… 不过他没往北逃,而是直接去了徐州,然后从徐州跑到归德。 而攻陷沂州的盗匪在沂州推举一个小校自称三界除妖大将军,打出旗号扶明灭妖,以如今大明妖魔乱世…… 好吧,这已经可以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总之占据沂州的这伙盗匪,以妖魔杨丰祸乱天下,举起扶明灭妖的旗号遥尊弘光为帝,然后公然在山东造反。 妥妥的以魔法打败魔法啊。 杨大帅都没想过,山东士绅居然会用流寇战术来对付自己。 这样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了,反正又不是他们抵抗,这是流寇造反,他们也是受害者。 没看见连衍圣公都遇害了? 既然连衍圣公都遇害,那这些盗匪自然也就是山东士绅的敌人,邢都堂都在归德调集大军准备围剿了,只不过河南兵马不多,所以还需要时间,可能得拖的久一些。 至于杨大帅说的经过沂州北上捉拿王逆九族…… 那是他的事情。 如果他能顺便为山东士绅剿灭盗匪,为衍圣公报仇的话,山东士绅会感谢他的。 “大帅,那个小校还改了个名字。” 送信过来的徐州驻军参谋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名字,总不会是诛杨吧?” 杨丰说道。 “呃,其实是杀杨。” 那参谋说道。 “有姓杀的吗?” 杨丰问道。 “姓氏之中的确有杀姓,据传是战国时候以官职为姓,不过数量很少,的确很难遇上,但这个姓的确有。” 他身旁的李贽笑着说道。 “传令第一军,立刻登船过来会和,杀杨,我倒是要去看看他们是杀羊还是杀杨。” 杨丰无语的说道。 正文 第二七九章 杨大帅大战杨大帅 一个月后。 沂州。 “这地方居然还有个王府?” 杨大帅一身青衫,俨然斯文败类般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王府。 这里的确还有一座王府。 泾王府。 明孝宗的弟弟泾王封国沂州,但他在沂州当了三十多年王爷之后,因为没有子嗣所以在死后封国撤销,但沂州泾王府依然保留,而现在这里是三界除妖大将军杀杨的大帅府。这位杀大将军在这一个月攻城略地,已经迅速占据了沂州和周围郯城,费县,峄城,甚至试图攻入邳州,但遭到驻守徐州的红巾军第五军迎头痛击之后又缩回郯城。 但第五军因为没有杨丰的命令,也没有向郯城进攻。 实际上这个军也顾不过来,第五军的防区是整个淮北,只不过军部驻徐州而已。 目前红巾军六个军里面,第一军军部南京,第二军军部安庆,第三军军部宣城,第四军军部合肥,第五军军部徐州,第六军军部湖州。 而且实力各不相同。 最强的是第二军,除了作为主体的一个师之外,还有六个混成旅,最弱的第三军除了一个师之外,只有两个混成旅,徐州第五军虽然实力稍强,但也仅有一师三旅,军部和一个师驻徐州,三个混成旅分别驻海,邳,亳三州。而现在这个军真正的任务,是盯住后面归德的邢玠,后者跑到归德后,迅速以剿匪为名召集起五万大军。 但肯定不是剿匪。 他们的真正目标是在那里等待机会。 一旦进攻沂州的红巾军失利,他们是肯定不介意搞个兵变,然后这五万大军打出弘光旗号,对红巾军搞个军级歼灭战。 那才是真正重创杨丰。 那样才会真正让杨丰知道他们的厉害,从此不再敢向北染指。 当然,杨大帅不会跟他们这么麻烦的。 “看什么,赶紧进去通禀,就说江西临江府生员杨信前来相助!” 杨大帅对着门前守卫喝道。 说话间他还拿出个折扇,很有装逼风范的甩开。 那守卫面面相觑。 正好这时候一个二十多岁的士子走出来,一看杨丰的打扮就立刻停下,然后向着他拱手…… “淄川举子张至发,敢问阁下是?” 他说道。 “临江府清江县生员杨信,字守诚,阁下可是字圣鹄?” 杨丰还礼说道。 “正是,不知守诚兄如何知弟名?” 张至发赶紧笑着回答。 “听侪鹤公品评山东俊秀时,得知圣鹄之名,今日一见果然风流倜傥。” 杨丰说道。 张至发一听立刻露出惊喜表情,这连赵南星都认识,很明显是江西清江杨氏的世家子啊。 他赶紧把杨丰请进去。 “圣鹄,那位三界除妖大将军究竟是何人?” 杨丰边走边问道。 张至发一听立刻就笑了…… “这就是杀大将军!” 他指着前面的王府大殿前说道。 那里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卒茫然抬起头,然后赶紧向他点头哈腰的行礼…… “呃,大将军如此平易近人!” 杨丰愕然说道。 “就是个笑话而已,咱们终究要找个旗号,他正好姓杀,原本叫杀二,还算能说会道,就给他改名杀杨然后推出来,也算是讨个彩头了,出去见人时候就给他穿上官袍,摆出将军架子装一下,回来时候还是扫他的地。此事除了议事会诸公知晓,外面的人并不知晓,守诚兄既然是侪鹤公派来,那就是自己人,用不着相瞒。” 张至发说道。 “此计果然甚妙。” 杨丰甩着扇子由衷感叹着。 旁边杀杨大将军还在点头哈腰地向他笑着。 紧接着他随张至发走进大殿,里面数十名士子聚集,一个个正在吵着,俨然就像个菜市场,中间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是摊开的地图。 地图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在那里仿佛心力交瘁般忧郁着。 然后默默看着头顶飞溅的口水…… “圣鹄,这位是?” 一个士子转头看着张至发问道。 其他人终于停止争吵,一起看着张至发和杨丰。 “临江府清江县生员杨信见过诸位忠义,杨某慕山东忠义,特来为除妖尽绵薄之力。” 杨丰说道。 这里和弘光朝是有稳定的联系。 实际上弘光都已经给杀大将军封了总督,甚至都给这支军队赐名忠义镇国军。 他们的信使从河南过来就行,所以杨丰不能说自己是弘光朝廷派来,否则弘光朝廷再有信使过来一问就露馅了。但他是江西士子自发过来,那就完全不用在乎露馅的问题了,就算弘光朝再有信使过来,最多也就当他真就是江西士子,这种情况完全可能。 再说就算回去专门查证也需要很长时间。 实际上也不可能查证。 那些士子赶紧还礼,倒是那个年轻人只是象征性行礼,然后继续在那里忧郁着…… 仿佛更忧郁了。 “这位是?” 杨丰好奇地问道。 “某沂州卫世袭指挥杨肇基。” 后者赶紧行礼说道。 “杨指挥曾祖乃戚公旧部,杨指挥武举出身,世袭指挥,各军调度多赖其相助。” 张至发说道。 杨丰笑着点了点,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杨肇基,很显然他对杨指挥的痛苦感同身受,守着这么一堆堪比他那群小黄鸭的家伙,唯一一个真正有军事指挥能力的人真不容易。这他玛全都是一群嘴炮,还是一群很强的嘴炮,张至发倒是个有才能的,但他是理财的才能,剩下估计就真是一群纯嘴炮了。 在杨指挥看来,他的到来也不过是又多一个嘴炮而已。 不过这里实际上并不是真正的指挥部,就是一群士子留守,真正的指挥权还是在邢玠那边。 各军调度是他从归德直接发出命令。 目前红巾军第一军已经到达邳州,所谓忠义镇国军主力在郯城,不过双方暂时还没真正交战。 邢玠的计划就是固守郯城,然后沂州,峄城两地出兵外围进攻。 守不住郯城再退保沂州。 至于这里…… 那就是群自发跑来为除妖献计献策的士子,一个个热情有余头脑不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邢玠不敢给他们具体的差事,就扔在这里自己玩。 然后…… 杨大帅决定亲自来带他们玩。 正文 第二八零章 除妖卫道,为捍卫儒家道统血战到底! “守诚兄,如今江南情形如何,民间多有谣言为那妖孽鼓吹,山东亦多有奸细借机蛊惑愚夫愚妇者。” 一个士子问道。 “阁下是?” 杨丰说道。 “弟高密生员单明诩,字叔赞。” 后者赶紧自我介绍。 九千岁的人,因为拍九千岁马屁给力,五年从知县飙升右都御史,挂兵部侍郎衔。 其他士子也眼巴巴看着杨丰。 杨丰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紧接着向后一伸手。 杨虎赶紧把一个盒子奉上…… 杨大帅当然不是自己,哪有世家子就一个人的,杨虎带着五名护卫跟随,甚至还有俩小黄鸭,这奴仆婢女都得齐全才行,同样各种行李也都得有,清江杨家可是大明主要的药材世家。整个临江府的世家多数都是药材商,从湘赣山区出产的药材都汇聚清江主要是樟树加工批发,可以说大半个大明的药材都是这些世家控制着。 大明朝的江西可不是一般的省,无论政治经济都是排前几位的。 “诸位,你们以为这还只是一场利益之争,那妖孽最可怕的只是分田?” 杨丰捧着盒子说道。 那些士子们疑惑地看着他…… “我承认他治下的确看起来不错,你我都清楚他那套行过之后,虽然士绅为之残破,但泥腿子们真得了好处。 江南的泥腿子们,那些恶奴们,如今全都开心了。 他们能吃起肉了,能穿上新衣了,一些光棍都能娶上媳妇了。 当然,那些士绅都被枪毙的枪毙,上吊的上吊,他们的子孙沦为贱民,他们的女人被刁民玷污,那妖孽自己就带头霸占了桐城方家的女儿,此女原本已经许配桐城张氏,但却被他强占,至今关在他那个侯府每日蹂躏。 可怜方张两家有冤无处申。” 杨丰说道。 他后面一个小黄鸭终于没忍住,在那里咳嗽了一声,另一个小黄鸭赶紧戳了她一下。 当然,那些士子们没人注意…… “简直丧心病狂!” 其中一个愤然说道。 紧接着他向着杨丰一拱手。 “掖县举子张孔教,字卓吾。” 他说道。 “卓吾兄,其实这些不说你们也明白,那妖孽无非就是流寇那套,杀光士绅瓜分田产金银,收买刁民为其党羽,没什么新鲜的,史上这般者多矣,但这个妖孽真正可怕的是在这里,看看吧,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杨丰说完直接把那盒子摔在地上。 然后里面几十本各种各样的书籍立刻撒出来…… 张至发赶紧低头拿起一本。 《千古一帝秦始皇》 他明显的愕然了一下,紧接着又拿起一本…… 《吃人的封建礼教》 他毫不犹豫地抛开再换一本…… 《震惊,二十四孝背后的真相》 …… 就在同时张孔教等人也涌上前,纷纷就像抢食的狗一样,从杨丰脚下拿起一一本本书。 内容都很劲爆。 “这就是他的真面目。” 杨丰就像个中流砥柱般站在那里,手中挥舞着一本书。 《儒家的真面目》 当然,这些书并不都是他写的,尤其是涉及真正专业知识的,他也不可能写的出来,批判儒家首先得真正深刻理解儒家,所以这样的书都是李贽写的,这项工作非常合他口味。包括千古一帝秦始皇也是,这个老头对秦始皇和媚娘姐姐极其推崇,虽然媚娘姐姐肯定不行,但秦始皇是当得起千古一帝,杨丰只是给他提供了一些新思路而已。 震惊体则是杨丰组织一帮御用文人写的。 当然,这个御用文人是指小黄鸭们,就是杨丰提供思路,然后她们凑在一起炮制内容。 广受欢迎。 尤其是郭巨埋儿经过她们的重新解释之后,就完全可以说让人恍然大悟了。 实际上现在杨丰控制区这种书籍很流行,说到底杨丰已经从经济上解放了那些穷人们,接下来该从思想上解放他们,而想要让人们解放思想,从儒家的传统束缚中彻底摆脱出来,首先就得让他们怀疑儒家。这种情况下震惊体无疑是最容易吸引眼球的,然后对儒家伦理的标志性故事进行全新解读,当人们已经学会自己思考之后,儒家伦理也就不攻自破了。 说到底杨丰并不是只满足于仅仅的分田地而已。 这个时代已经站在思想变革的边缘,他喊出了自由平等博爱的口号,那就不能仅仅是几个高大上的词语。 得让人们真正去思考它们。 说不定思考者多了,真就出现华夏体系下的启蒙思想家。 眼前这些士子们,一个个看着手中的书籍,仿佛捧着一条条毒蛇…… “看看这话。 这歪歪斜斜的每一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可字缝里面满本都是一个个小字,吃人,吃人,吃人。 这就是他对伦理纲常的亵渎。” 杨丰拿着一本书读着上面的内容。 “简直疯了!” 一个年纪稍微大些的士子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手中拿着的是一本《衍圣公秘闻》。 “疯了?他可不疯,他只不过是在毁掉儒家,建立一个以他的邪恶思想为体制的新伦理纲常,他在从根上毁掉儒家千年心血,毁掉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至今历代教化的成就。我们骂他是妖孽,是逆贼,但他的所为是以儒家评判,以儒家伦理纲常,他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逆贼,可他要毁掉儒家,再造他的伦理纲常就不会再被视为逆贼了。 那时候他篡位也是对的了。 事实上他早已经对浙江士绅明说了,以后他不会再用儒生,儒家治国已经彻底被他抛弃,甚至目前南京选拔官员也早就不再走科举,以后他也不会再开科举了。” 杨丰说道。 “不科举?那他如何选官?” 这下子连张至发都急了。 “南京选官都是从武夫中挑选,就是那些跟着他的党羽,从这些武夫中挑选和他心意的官员任命,再交给吏部走个过场,他那个副元帅幕府实则与朝廷六部无异,真正六部就是摆设而已。至于他那个幕府都是他自己挑选,要么原本那些胥吏中善于阿谀奉承者,要么就是他部下将领子弟。 儒生? 如今南京城内儒生不如狗。 别说是那些武夫刁民,就是些女人都能肆意羞辱,道德沦丧,简直妖魔横行。” 杨丰说道。 “不考科举,不考科举……” 那个老士子嘴唇哆嗦着在那里整个人都明显处于爆发状态。 其他那些士子也都俩眼瞪得血红,之前看书时候还明显没有这种反应,但如今一听说杨丰不考科举,真的就跟要狂化般,整个大殿内明显都能听到那些急促的喘气声,仿佛一群三伏天的狗。 “老夫与他势不两立!” 骤然间那个老士子咆哮一声。 “对,与他势不两立!” “杀了这妖孽!” …… 然后那些士子们俨然招核参谋般吼叫着。 “对,这不是利益之争,这是道统之战,我等皆儒家弟子,如今儒家存亡一线,唯有与之血战到底,除妖卫道,为儒家道统而战,江南士绅皆利欲熏心,只想着苟且偷安,浙江士绅甚至宁愿以岁币买平安。纵然朝廷诸公,也都是些懦弱无能之辈,只想着靠熊飞白保一时平安,却不知如此绥靖下去,那妖孽终究有不可复制之时。 那时候大明非只亡国,道亦亡,天下亦亡。 杨某就是以山东乃孔孟故里,儒家根基之地,自古忠义,故此受江西同志之托前来,与诸君除妖卫道。 为捍卫儒家道统血战到底!” 杨丰俨然同样招核附体般挥舞着拳头高喊着。 “除妖卫道!” “除妖卫道!” …… 士子们纷纷吼叫着。 其实一个不考科举就已经足够了。 咱大清后来都烂成那样,士绅们还不是不离不弃,结果一废除科举转眼就全都变乱党了。 说到底这就是戳士绅肺管子。 骂几句孔夫子无所谓,李贽就明说孔夫子非圣人,还不是一样没事,分田地的确忍不了,但真要是事到临头还是会忍的,江南还不是纷纷投降,这些真的都不是根本矛盾,可你要不考科举就真是逼着他们拼命了,只要考科举,胡元都是圣主明君,同样只要考科举,咱大清都是千古一帝。 不考科举? 这个他们真的忍不了啊! “诸君,不知诸君可曾想过,该如何与那妖孽血战到底?” 杨丰把双手一压,示意他们都冷静一下然后问道。 那些士子们茫然的看着他…… “守诚兄,难道我等此时不是在与那妖孽交战?” 张至发说道。 杨丰立刻笑了…… “诸君管这叫血战到底?连个真正身份都不敢公开,还得搞出个三界除妖大将军当幌子,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在想退路,这就叫血战到底?连项羽都知道破釜沉舟,诸君这也能算是血战到底?杨某瞧不起浙江士绅,可浙江士绅好歹也能堂堂正正就是反他,杨某也瞧不起承天诸公,可承天诸公至少也能明明白白举起大旗。 诸位却在这里扮演盗匪。 不丢人吗?” 他说道。 正文 第二八一章 以血护教 “守诚兄,我等并非首鼠两端者,能来这沂州者,皆义无返顾,只是如今山东之事非我等所能左右,皆以邢昆田为主,各地耆老于青州以议事会来决定省内大事,此辈多老迈昏聩者,我等也曾与之力争,奈何终究无济于事。” 一名士子急忙辩解。 紧接着他想起自己还没介绍自己。 “莱阳举子宋继登,字先之。” 他拱手说道。 其他士子纷纷表达同感,总之不是我们胆小怕死,我们都是很英勇的,但问题是我们说了不算啊! “老迈昏聩,老迈昏聩,的确,如今到处都是老迈昏聩者,若非此辈尸位素餐,何至使那妖人猖狂至此,当初是赵志皋这帮老朽当断不断,一心绥靖,才使这妖人攻陷京城。之后南京杨成等辈懦弱无能,甚至意图投降,才让那妖人再毁了江南,天子西狩,承天也是一样暮气沉重,如今浙江苏松又受了申时行等老朽蛊惑,开始与那妖人苟且。 悠悠苍天,如何竟使大明尽皆此辈? 此时恨不能提三尺剑,将这些尸位素餐的老朽尽皆砍了,还我大明一个浩然正气。” 杨丰立刻进入状态。 “对,都是一帮尸位素餐之辈!” 宋继登恨恨说道。 其他士子同样立刻激愤起来…… 年轻人嘛,眼看着天下越来越崩坏,感觉自己文武双全天纵奇才,却得不到施展,只能在这里对着地图喷口水。 他们当然明白邢玠就是看不上他们,索性把他们圈在这里不给实权。 可这些老家伙打不过杨丰,而他们这些年轻人才是真正有本事的,只要他们上了战场就能力挽狂澜,一举将那杨妖人碎尸万段的,大家都是满腹经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兵法也都懂,收拾个妖孽而已。 小菜一碟。 他们不出,奈苍生何? 所以天下闹成这个样子还不就是因为这些尸位素餐的老家伙压着他们? 一群昏聩无能的废物。 真就像守诚说的,恨不能提三尺剑去全砍了。 “诸君,既然如此,我等为何继续坐视?” 杨丰吼道。 然后诸君都茫然的看着他…… “行动起来啊!” 他恨铁不成钢的吼道。 不得不说他也真难,要带着这么一群废物搞事情。 “如,如何行动?” 单明诩茫然地说道。 “去青州,逼着议事会那些老朽,逼着他们真正举起义旗,号召整个北方士绅一同与妖人决一死战啊,咱们山东自己独自抵抗算什么?若那妖人拿下山东则河南,北直隶难道能独存,三省一体同气连枝,如此危难之际推出山东在前面顶着,他们在后面坐视,凭什么?” 杨丰吼道。 好吧,他的目的是把三省一起逼反。 说到底大明北方才是纯粹地主们的世界,同样北方那些农民才是最惨的,就算要解放也是他们最需要解放,更重要的是北方有无数可开垦荒地,只要拿下河南和北直隶,他就能获得更多农田。另外还有很重要一点,就是黄河问题他必须得重视起来,明末黄河频繁决口,而治理黄河问题不是河南一个省能解决,这种事实上的割据情况下,河南很难自己阻挡黄河泛滥。 至于这几年没事是因为刚刚经过潘季驯的治理。 黄河还算老实。 但也撑不了几年,实际上四年后黄河就在商丘蒙墙寺决口。 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趁机逼反北三省,然后一举拿下至少山东河南。 赶紧治理黄河。 反正现在有钱有民兵,无非就是在河南段加固增高大堤,在下游段就没什么办法了,黄河治理就是个尽人事,上游水土流失含沙量不解决,这黄河的问题就永远得不到真正解决。但上游水土流失问题,这个对他来说课题太大,至少目前根本不考虑,而现在就是赶紧解决北方然后尽可能控制黄河。 而他面前这些士子,当然不知道他们的守诚兄包藏祸心。 但他的提议仍旧没怎么引起共鸣…… “守诚兄,事虽如此,但此时那妖人已经到邳州,我等还是先保住沂州为重。” 张至发说道。 他不是傻子,这时候已经隐然有点警惕了。 倒不是说怀疑杨丰是假的,而是对于江西士绅来说,明显北方都举起反杨的旗帜才是最划算的。 万一杨丰真就是故意挑动山东公开反杨呢? 那就祸水北引了。 杨丰忍不住慨然长叹…… “可叹杨某辗转数千里,冒着重重险阻而来,原本以为山东忠义之地,能有真正血性男儿,如今看来南北都一样,大明亡了,天下亡了,道统亡了,日后诸位就像南京那些儒生般,在女人羞辱中苟延残喘之时,再后悔今日选择之时莫要忘了杨某。 妖星现,大明乱,千年圣贤教化,如今一朝化为乌有。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南柯一梦而已!” 他就像个忧郁的诗人般长叹着。 然后转身就那么走向门外…… “守诚留步,若不能科举,我辈此生何为?诸君,我等皆圣贤弟子,难道真就坐视道统断绝?邢昆田等辈此举,无非是已然心存投降之意,连破釜沉舟之志都没有,又谈何血战到底?我等平日以忠义自诩,此时正是成就忠义之时,宋某今日就随守诚去青州。 儒家道统终不能亡!” 宋继登愤然说道。 说完他走出来。 “对,去青州!” 张孔教跟着走出来。 然后其他士子纷纷义愤填膺的吼叫着走向杨丰跟随。 杨丰看了看张至发…… “圣鹄兄,你放心,杨某不是孤身一人,江南如杨某者多矣,刘宗周,黄遵素,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等等,他们都在等着杨某的消息,一旦北方举义,江南产的大炮火铳会源源不断送来。熊廷弼也承诺到时候会率军进攻,更何况还有西北的李汶,一旦北直隶加入举义,他自然立刻举义,那时候连四川云贵都一样会加入。 天下忠义共除妖孽!” 他说道。 对付聪明人得换一种方式,至少不能光靠口号,张至发虽然现在还年轻,但以后那是真正老狐狸。 那也是能当到首辅的。 “守诚兄说的是真的?” 张至发说道。 杨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熊飞白的!” 他说道。 张至发肯定没看过熊廷弼笔迹,再说看过也无所谓,这本来就是找人仿照熊廷弼笔迹写的,杨丰偶尔也会和他书信交流一下,毕竟大明难得出现一个能在正面击败红巾军的。再说双方贸易繁荣,本来也难免有些事务需要沟通,所以熊廷弼的书信,私章他都知道,找人伪造一下就行了。 张至发看着手中书信。 内容当然是熊廷弼劝他们举义,然后承诺南北呼应。 他默默收起这封信,这是个谨慎的家伙,他明显是想找人验证,但他却忘了一点,他找人验证只能是弘光朝廷。 可弘光朝廷巴不得他们真的举义啊! “既然如此,咱们就去青州!” 他说道。 去青州并没什么大不了,议事会那些老家伙不可能同意,去了也是白去,然而他却不知道身旁这家伙,最大的本事就是把事情搞大啊! “走,去青州,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杨丰瞬间又亢奋的吼叫起来。 然后他们这帮人乱哄哄涌出大殿,扫地的杀杨大将军还在点头哈腰呢! 不过这时候也没人管他,一帮青虫气势汹汹的涌出王府,刚出门就遇上一个武将和一个文官匆忙赶到…… “圣鹄,尔等欲何为?” 那文官喝道。 “任甫公,我等欲往青州请议事会堂堂正正举义,如此鬼鬼祟祟行事岂是君子之道。” 单明诩说道。 “胡闹,兄长,将他们赶回王府!” 那文官勃然大怒,朝他身旁武将喝道。 这是沂州知州兼事实上的城防指挥官赵任,旁边是他堂兄,原本的官军游击赵俨。 赵俨立刻上前,指挥士兵驱赶这些士子,但他蓦然间停下,惊恐地看着旁边的枪口…… “阁下不肯为忠臣义士,难道还要阻挡别人为忠臣义士?” 杨丰上前傲然说道。 旁边杨虎等人举着短枪继续瞄准赵氏兄弟。 “你是何人?” 赵任怒道。 杨丰又掏出一封信拍在他怀中…… “梅衡湘公给你的信!” 他说道。 赵任和梅国桢同科。 赵任疑惑地打开信看着…… “走,诸君,不用管他们,时穷节乃现,如今道统存亡一线,也好让咱们看清到底还有多少真正的儒家弟子!” 杨丰傲然说道。 然后他径直从旁边走过。 后面士子们一片亢奋的继续跟随,其中一个走过赵任身旁时候,还鄙视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而杨虎等人依然用枪指着赵任兄弟,等这些士子们走过之后才收起枪跟着离开,而赵俨用目光询问他兄弟,赵任却默默看着梅国桢的信,并没有进一步表示。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他们身后响起庄严的正气歌。 赵任最后还是长叹一声,然后也在那里默默吟诵着…… 正文 第二八二章 大明之招核男儿 沂水。 县城南门人山人海,初冬季节的闲人们,全都像看猴戏般看着眼前一支画风诡异的队伍。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 混乱的吼声在他们中间响起。 发出这些吼声的是本地县学的那些士子,由本县教谕亲自带领。 他们正在迎接从沂州北上路过的士子请愿团,然后那些骑着马的,坐着轿子的,骑着驴的,坐着驴车的,甚至还有干脆是坐着手推车的士子们,就这样在他们的目光中浩浩荡荡而来。最前面的赫然是杨大帅,穿着青衫的他就像一只披着羊皮的狼,混在那些士子里面口号喊的最响。 不过这时候他的队伍已经迅速壮大,主要是沂州州学的生员们也加入,另外还有沿途几个小镇的…… 甚至还有得到消息专程从那些乡村赶到路上和他们会合的。 必须得明白一个事实,以邢玠为首的官僚们,还有山东那些耆老乡贤们在青州组成的议事会,并不能真正代表山东士绅,他们都是些顶级世家,一个个位高权重,很难有和杨丰不死不休的决心。 邢玠为什么要和杨丰不死不休? 为田地? 邢家那点田地和他目前的地位比起来,真的不值一提啊! 他已经是位极人臣,右都御史,总督两省军务,因为目前局势,他这个总督是真总督,两省因为南方官员的大撤退,地方官员都是地方士绅商议后,给他几个候选名单然后他确定,再交给京城吏部任命的。当然,他不是军阀,相反他是一个对万历很忠心的老臣,这一点必须得明白,而他的目的就是尽力在目前局势下,维持这两省的稳定,协调地方士绅之间的关系。 甚至他还给京城送税收。 不多。 但也的确还送。 邢玠是万历最信赖的大臣之一,也是主要负责为万历解决军务的,一个他一个叶梦熊,过去都是万历真正信赖的。 那么他为什么要和杨丰拼命? 双方再斗本质上也依旧是同殿称臣,给自己先留好退路,尽力做好一个裱糊匠,至少还能给万历维持住名义上的统治权,现在被杨丰逼急了,也只是想双方掰一下手腕,如果这次打不过杨丰该屈服时候就屈服吧! 议事会的耆老乡贤们也差不多都是这种心理。 他们都是山东几个主要世家的,大家手中都不缺银子,地方上工商业基本控制在手,就算真到了被逼无奈时候也就忍了。 世家嘛!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田地没了还有银子,还有商号工厂,没到绝路上。 哪个世家不是在一次次乱世中忍过来的,山东士绅忍过了女真人,忍过了蒙古人,也忍过了朱元璋这种暴君,为什么不能再忍,不就是几十年吗?朱元璋又如何,五十年不战而胜,五十年给他安排的妥妥的,衍圣公说的对,不行咱们可以内部下手嘛! 只要杨丰一死总是能回来的。 可是…… 那些全靠土地为生的,可以说占士绅绝大多数的普通士绅不行啊! 大明又不是真正晋级资本家,说到底资本家才是极少数,绝大多数都是纯粹的封建地主。 他们没了田地就什么都没了,更别提什么忍耐,忍耐五十年这种普通士绅早就完蛋了。 熬过一茬茬乱世的是顶级世家。 普通士绅在这一茬茬乱世里面,一样也是命如草芥的。 那些顶级世家投降杨丰,还有银子和工商业控制权,可以确保家族势力延续甚至更好,可这些普通士绅投降后田一分,就只能变成泥腿子,说不定他们连泥腿子都不如,毕竟他们已经不会种田了。 他们真的忍不了。 重新变成泥腿子会让他们生不如死的。 同样因为杨丰不考科举,抛弃儒家治国,这使得那些全指望科举来实现发签打板子梦想的,传统意义上耕读传家的纯正儒生,还有那些已经有了生员甚至举人功名,距离功成名就还差一步之遥的年轻俊秀们,他们也根本就忍不了啊。 这些人本来就是最激进的抵抗派,毕竟他们都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幻想着可以做下一个熊廷弼,要不然就不会出现他们跑到沂州去,把邢玠搞得需要找人看着他们了。 邢总督是英明的,知道这些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在他也知道这些家伙真的成事不足,所以对他们并没有真的太过于重视。 然而他却没想到杨丰这个不要脸的,居然自己跑来带头除自己,不得不说邢总督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对手,或者说他那颗相对传统的头脑,根本没有杨丰这种诡异的想象力。结果现在一个混进士绅队伍的阶级敌人,一个扛着儒旗反儒家的家伙,就这样俨然忠臣义士般带着沿途加入的士子们到达沂水。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 沂水城门前本地士子同样亢奋的吼叫着。 他们在等待着加入。 而他们后面那些土财主们一个个表情激动,甚至还有激动的流下眼泪的。 他们早就看不惯邢玠的绥靖。 信息上的差距让他们很难和邢玠一样真正认识双方差距,邢总督知道真打合两省之力也打不过杨丰,他只是想在杨丰不能全力对付北方情况下,尽可能给杨丰的偏师造成重创,显示自己有能力讨价还价,可是在这些乡下土财主,很少关心外界的地方读书人看来,邢总督真就是个懦夫废物啊! 他们用他们忧国忧民的情怀,幻想着忠义蜂起,力挽狂澜的胜利。 现在忠义终于出现了。 “哪位是杨茂才?” 教谕高喊。 实际上教谕还兼职本地乡贤会会首,倒是知县是个外地的,所以现在知县反而躲着。 杨大帅赶紧下马上前行礼…… “晚辈杨信,字守诚!” 他说道。 “好好,果然是少年俊秀,拿酒来!” 教谕扶着他喊道。 旁边家奴赶紧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放着酒坛子和酒杯。 “请满饮三杯,以壮行!” 教谕喊道。 然后他倒上一杯酒端起。 杨丰接过…… “上敬我儒家诸圣先贤在天之灵!” 他很严肃地一边往地上倒酒一边说道。 教谕茫然了一下。 “好!” 随即他大喊一声。 然后他后面那些土财主和士子们一片叫好。 紧接着他捧上第二杯。 杨丰故技重施。 “下敬我大明为除妖战死的英灵!” 他喊道。 然后再往地上倒酒。 “好!” 教谕再次带头叫好。 然后他就要倒第三杯,杨丰把双手一伸,教谕迅速明白,直接把酒坛子给了他。 杨丰抱着酒坛子仰头就灌…… “好,果然豪气干云!” 教谕喊道。 杨丰灌完一坛子酒,很是霸气的摔碎在地上。 “诸公,今日杨某北上,若不能使议事会举义,则以死相谢,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他装模作样的喊道。 “果然圣贤故里就是不一样,忠义!” 旁边突然响起一声赞叹。 杨丰和教谕一起转头望去,然后就看到一个商人打扮的,带着几十名应该是伙计的,站在那里赞叹,不过这些伙计看着都很彪悍,这也是正常,山东各地本来就匪患严重,这几年士绅盘剥越来越严重,匪患也越来越严重。尤其是向北还得经过穆陵关这些险要山区,经商的都得是好身手,全副武装,实际上这些伙计腰上都插着短枪。 “阁下是?” 杨丰说道。 那商人赶紧行礼。 “小人是往青州运货的商人,刚从青州回来,不想遇上诸位义士,小人就是从淮南来的,那妖人在淮南残害忠良,无数士绅遇害,小人也是读过几天书,向慕忠义,早就想为除妖尽一份力,若茂才不嫌弃,小人愿带着这些伙计,跟随茂才一同去青州,此去路途艰险,也好跟随保护。” 他说道。 “好,我大明就不缺忠义,以后再到沂水,有什么要帮忙的,就找老夫,老夫刘励,找城南刘举人家就是老夫!” 那教谕捋着胡子赞许的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跟着吧!” 杨丰说道。 那商人赶紧招呼手下伙计,然后他们加入了忠义的行列,这个家伙走到杨虎身旁互相看着,同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而他那些伙计们,也和杨丰的那些护卫互相看着。如果这时候有人真的关注他们,就会发现这些家伙气质差不多,甚至腰间的短枪样式都是一样的。 然而根本没人注意他们。 而就在同时……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 又是一阵吼声远远传来,众人目光转向后面一条向东南的岔路,那里一支差不多同样的队伍正在走来,甚至数量并不比他们少,浩浩荡荡一时间竟然看不到队伍的尾巴,队伍里面一个个青衫的身影。 “莒州的同志也到了!” 单明诩欣慰的说道。 好吧,这是从莒州赶来会和的士子们,很显然这场北上请愿活动,正在得到越来越多的支持。 正文 第二八三章 发动士绅斗士绅 临朐。 “看看,这就是忠义的力量!” 杨大帅站在这时候叫巨洋水的弥河岸边,挥舞双手对着面前数千乱七八糟激动的喊道。 那俩手还抖着。 不过他现在真的已经是兵强马壮。 他在穆陵关又会和了从诸城赶过去的士子们,刚过穆陵关又在大关会和了安丘的士子,而且期间还有两伙土匪和三伙商人在他的忠义感召下加入,而且这些家伙全都装备精良,不得不说山东果然遍地忠义,连土匪都知道要保卫官老爷的好日子。 当然,那些土匪和商人都跟他的护卫一个气质,这种事情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那些士子都带着仆人,一些家庭条件好的甚至带着护卫,所以最终到达临朐的,已经超过了三千人,其中最多的是一群土匪,为首的自称杨彪,长得和杨虎就跟亲哥俩一样。很显然这也算是有缘了,据说他原本也是顺天府的好人家,但被杨丰害得家破人亡,只好流落草莽,带着五百多江湖豪杰四处游荡,就想着能有报仇雪恨的一天。 现在终于让他等到了。 他要带着那些江湖豪杰堂堂正正杀回顺天。 做还乡团。 拿了我的还回来,吃了我的吐出来! 当然,没人关心他的血海深仇,反正大家都知道他跟杨丰不共戴天就行了。 至于另一伙土匪则是从胶东流窜来的,为首的素怀杀人放火盼招安的理想,现在终于得到他实现理想的机会了。 “简直胡闹,尔等皆饱读诗书,当明事理,万事大局为重,邢昆田公与议事会已然定计,尔等老老实实等待即可!” 杨丰面前一个中年官员怒道。 在这个官员身后,临朐民团已经封锁了通往后面县城的唯一桥梁。 倒是县城门前还有无数百姓,其中不少士子聚集在一起,都在对岸看着这边的忠臣义士们。 “冯琢庵,如今儒家道统存亡一线,阁下却阻挡忠义,难道就不羞愧?” 宋继登愤然怒斥。 “冯学士,阁下扪心自问配得上这称呼否?” “他冯家世代簪缨,高官显贵,银子堆满仓,当然舍不得与那妖人血战到底,恐怕此时连降书顺表都写好了!” …… 那些士子们纷纷怒斥。 这是冯琦。 前翰林院侍讲学士,议事会成员之一,临朐冯氏从他曾祖冯裕开始到他已经四代簪缨,他爹冯子履以兵备道告老,不过这时候已经死了,他就是现在临朐冯氏这个家族之首。得知这支请愿团北上的消息,一开始议事会并没当回事,说到底大家都知道这些家伙的能耐,但在沂水各县忠义汇聚之后,议事会才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所以赶紧让他回来在临朐挡住。 不过实际上议事会那些耆老还是没真正重视…… 就是个士子请愿而已。 实际上这几年经常有那些忠义过剩的士子,跑到邢玠那里还有议事会或者山东那些主要衙门,然后搞这样的请愿活动,说到底这科举已经停了四年,上次山东乡试虽然搞了,但京城会试却停了。那些士子们憋得火大而已,没地方发泄自然要闹一闹,别说是请愿了,甚至还有人跑去哭庙,其中有纯粹是头脑发热,还有则是受了南方士绅收买。 总之这种活动并不是第一次,规模稍大的也有,这次只是多了个莫名其妙的江西士子。 但本质没什么区别。 山东议事会的耆老们都知道这些腐儒们就那点能耐。 他们再闹还能怎样? 派个等级足够的过来安抚一下就行,毕竟都是士子,也不能动粗,先拦在临朐然后哄一哄,一人发些程仪打发走…… 说到底穷秀才们一样也喜欢银子啊! “胡闹,冯某对大明忠心耿耿!” 冯琦急忙辩解。 “忠于哪个大明?忠于承天天子,还是忠于南京伪君?” 杨丰问道。 “当然是南京伪君。” 旁边张孔教笑着说道。 “阁下身为神宗皇帝侍讲学士,神宗皇帝遇害之后不思为国锄奸,反而与奸臣苟且,是为不忠,身为儒家弟子,于儒家道统存亡之际,居然阻挡我等真心为捍卫道统而战者是为不义。诸君,攘外必先安内,要除妖就得先把咱们中间的奸臣清理干净,咱们先把这个不忠不义的狗东西拿下,带他去孔圣庙前,让孔圣看看这个儒奸。” 杨丰喝道。 那些士子愣了一下…… “看什么,他冯家要银子有银子,要权势有权势,难道还与咱们是一路人?他冯家投降那妖人,照样锦衣玉食,难道你们觉得他还会与咱们一条心?” 杨丰喊道。 那些穷秀才们瞬间清醒。 就是啊! 大家多数都是连举人都考不上,全靠拼命读书指望出人头地的,跟这种世代簪缨的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这些顶级世家要什么有什么,平日都一个个摆出高高在上嘴脸,难得看一眼他们这些穷秀才,如今这种时候更不可能冒着家业尽毁的危险和杨丰拼命。 “对,抓他去文庙!” 一个身上青衫都打补丁的穷秀才第一个吼道。 “抓住这个不忠不义的狗东西去文庙!” “同学们,先除了这些儒奸!” …… 紧接着更多穷秀才涌向前。 “我看你们谁敢!” 冯琦怒道。 他身后那些民团赶紧涌向前,但就在同时杨彪拔出短枪,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伴随枪声响起,一个民团团丁倒下。 “谁敢,这都是文曲星老爷,都是忠臣义士,谁敢对他们动手,老子让他血溅五步!” 杨彪面目狰狞的吼道。 就在同时,那些跟随而来的义士们纷纷举枪指着民团。 那些根本没经历过战火的团丁吓得全都不动了,其中几个手中武器还坠落在地上。 “诸位秀才老爷,尽管上,当初我们顺天士绅要是能像你们这样,早早与那妖孽拼了,就不至于被他害死那么多,都是这种奸臣坏了事。” 他愤然说道。 那些穷秀才们立刻清醒…… “对,拿下这个儒奸!” “抓他去文庙!” …… 他们蜂拥而上,瞬间淹没了冯琦,后者惊恐的尖叫着,但还是很快被几十个穷秀才按住,估计生下来就没受过这种待遇的他,在这些家伙手中奋力挣扎然后向那些团丁呼救,但对面那些民团团丁们没一个敢上前,全都站在那里很茫然的看着这一幕。 一则这边一堆枪口指着,二则这些可都是秀才老爷。 他们哪敢开枪啊! 这里面多数都是各县有头有脸的,随便哪个在地方上都有宗族势力,大家就是混口饭吃,开枪打死哪个不该打死的,真要是他们家族报复,那时候指望冯老爷为救自己得罪那些肯定比他们尊贵的老爷们吗? 开什么玩笑? 自己是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 “守诚兄,这不好吧?” 张孔教小心翼翼地说道。 “事已至此,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再说不给议事会那些老朽点颜色看看,他们难道会答应举义?” 宋继登说道。 “攘外必先安内,儒奸不除,如何迎战那妖人?” 杨丰说道。 旁边单明诩等人纷纷点头。 他们其实也知道光请愿是肯定没用的,必须得给议事会那帮老家伙点压力。 让那些顶级世家知道,如果他们不和大家齐心协力,跟杨丰战斗到底,那大家就先让他们完蛋。 左右不考科举,分田地之后,普通士绅也差不多完蛋了。 既然你们不管我们死活,那我们要死也拉着你们,都是一根绳的蚂蚱,别想你们这些顶级世家自己投降,然后继续坐享富贵,看着我们从此沦为和那些泥腿子一样的底层。过去耕读传家的中小地主,可以幻想靠着科举晋身世家,但以后耕读全没了,他们沦为和最底层泥腿子一个起跑线,这些世家却可以靠着财富继续荣华富贵…… 凭什么? 要死也得一块死。 “走,咱们进城去,自古忠奸不两立,咱们干脆把这个儒奸的家抄了。” 紧接着杨丰喝道。 说完他第一个走向前,那些穷秀才扭着冯琦跟随。 后面张至发忧郁了一下,但终究还是没敢说话,他要敢说别的,估计这些士子会连他一起收拾,实际上这时候已经不是他能控制局势了,如果只是沂州北上那些的确还能听他的话。可后来从各县汇聚而来的,都是跟他根本没有任何交往的,就是沂州州学那些士子书信串联,然后那些得到信的再继续扩散,就这样不断扩散汇聚起来的。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算底层士子,穷秀才们,甚至连秀才都没考上的童生,就是被杨丰废除科举这消息彻底激怒的。 毕竟寒窗苦读就为了这个梦想。 现在杨丰居然要毁了他们这个梦想,那是个人都忍无可忍啊! 而同样这时候所有试图阻挡他们的也都是他们的敌人,尤其是冯琦这种本身就已经功成名就的。 你他玛是上车了,现在不但不拉下面的人一把,反而帮着把车门关上? 弄死你个狗日的! 头脑都能做首辅的张至发才没那么傻。 这种众怒难犯的时候,唯一明智选择就是随大流。 那些团丁站在那里看着,有人的确鼓起勇气试图阻挡,毕竟冯家是这时候的临朐可以说土皇帝。 然而…… “都让开路,莫要挡住诸位义士!” 他们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断喝。 那些团丁赶紧让开,而在他们身后一个老乡贤正带着那些士子走过来,一脸庄严地向着杨丰等人拱手行礼,被拖着的冯琦则愕然的看着他,然后那老乡贤一直走到桥上,看了看他…… “呸,我临朐忠义之士,羞与你这奸臣为伍!” 他喝道。 冯琦瞪大眼睛,奋力挣扎着…… “姓刘的,你敢落井下石?” 他暴怒的吼叫着。 “诸位义士,这奸贼曾祖才从辽东搬来,不是真正我临朐人,我临朐怎会出如此不忠不义之贼子,诸位义士请受老朽一拜,我临朐士子尽皆在此,明日一同随诸位前往益都,诸位说的对,就算大明亡了,儒家道统也不能亡,这不是利益之争,而是道统之战,我等但凡儒生皆当抱定血战到底之志。” 老乡贤慷慨激昂的说道。 “那这抄家?” 杨丰问道。 “抄,抄他家,当然要抄了这奸臣家,乡亲们,别让这些义士们笑话,咱们临朐容不下奸臣!” 老乡贤毫不犹豫地吼道。 当然要抄家。 冯家多么大的产业啊! 就跟一块巨大的肥肉般,以前冯家势力大,别人都不敢想,能不被冯家吞了就算运气好了,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扳倒冯家,临朐士绅一举瓜分冯家产业。 美得很! “走,抄了这奸臣的家!” 杨丰振臂高呼。 冯琦瞬间清醒过来…… “某愿与诸位一同举义!” 他焦急的喊道。 “呸,晚了!” 杨丰和那老乡贤异口同声的喊道,然后两个无耻之徒抬头互相看了看,明显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紧接着他们就带着这些士子涌入临朐县城,就像抄董其昌家的那些江南士子般,直接冲进冯家的大宅,开始对这个奸臣进行正义的惩罚,至于惩罚期间,冯家地契消失,借据消失,金银古董字画之类消失,甚至就连那些小美婢也消失就不值一提了。 这只能是一些无耻的刁民趁机所为,与惩罚奸臣的士子们无关。 大家都是正人君子,又不是那些不知廉耻的刁民,就是激于义愤来打砸一下显示忠奸不两立而已,怎么可能趁机抢东西。 什么? 那些穷秀才都多出很多金银珠宝? 人家是秀才,又不是泥腿子,身上带些金银珠宝有什么不对的? 而冯琦当天晚上就羞愤自尽,而且自尽的很夸张,他是趁着看管他的团丁不注意跑到厨房偷了把菜刀,然后砍了自己几十刀失血过多自尽的。 就在同一天,冯家另外三支也遭到忠臣义士的正义惩罚,总之到第二天的时候这个在临朐传承大半个世家的世家就已经彻底完了。 (跟我女儿排队打疫苗了) 正文 第二八四章 打死你这儒奸 第二天。 青州府城益都。 “扶明除妖,以血卫道!” “扶明除妖,以血卫道!” …… 震天的吼声响彻城门前。 “这,这,简直无法无天!” 山东议事会会首王之垣嘴唇哆嗦着说道。 如果不算衍圣公这个更多招牌性质的,那么济南府新城也就是桓台王氏目前算是山东第一大世家。 无可匹敌。 邢玠都没法和王家比。 王之垣的儿子王象乾这时候总督宣大…… 虽然宣大这时候已经算藩镇,但这个总督军务还是要有的。 然后王之垣的弟弟王之猷,之都,侄子象坤,象蒙,象斗,象节,象恒也全都是进士,全都在各地为官,其中王象坤就是现在的山东左布政使,而他本人这时候已经算是告老,毕竟他都七十了,而在告老前是户部侍郎,平生最大政绩是在当湖广巡抚时候杀了在封建时代搞公社的何心隐。 而现在他这个山东议事会回首,或者说山东士绅盟主正在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 在青州城外人山人海,最前面是一片青色,几乎聚集了大半个青州,再加上沂州,甚至部分莱州府的,总共超过一千士子,全都在那里振臂高喊,而在他们后面是数以万计的追随者,这些忠义们堵了青州城门,在用这震天吼声来逼迫他和议事会公开举义…… “见峰公,那逆贼杨丰倒行逆施,祸乱天下,残害忠良,弑君谋逆,甚至欲灭我儒家,废除科举,以异端邪说毁我大明盛世,任由他肆虐,则大明亡,天下亡,道统亦亡,阁下身为山东士绅之首,大明三朝元老,为何至今不肯举义? 阁下是忠臣就应为国锄奸。 阁下身为儒家弟子就应以血卫道。 如今首鼠两端,难道就不畏天下忠义?” 他认识的年轻举人宋继登在那些青色前面义正言辞的质问。 “见峰公,我山东乃圣贤故里,忠义之地,断不能容奸佞,若见峰公真是与那逆贼同流合污,难道就不怕忠义之士抄了新城王家?” 另一个举子单明诩喝道。 “抄了那些奸臣家!” “抄家!” …… 青色里面一片吼声。 抄家,抄家什么的最好了,穷秀才们现在就喜欢抄家。 王之垣一脸忧郁地扭头走进城楼…… “青州府学的同学们,你们还在等什么,那逆贼都已经下令废除科举,拆毁文庙,我等儒家弟子唯有以血卫道。 扶明灭妖,以血卫道。” …… 外面吼声继续。 王之垣阴沉着脸走进去关上门。 “镇压,决不能让他们这样闹下去,还有那个杨信,必然是江西人派来故意闹大祸水北引。” 议事会耆老赵焕说道。 他是李如松好友,前南京刑部尚书,不过杨丰出现时候已经因为政治斗争辞官在掖县老家,这几年因为李如松成了辽东王,掖县赵氏凭着当年老交情,几乎控制了山东和辽东的贸易…… 那银子赚的银山一般。 山东境内的人参基本上都是他家销售的。 和杨丰拼命? 那银山一样的家业不都便宜别人了? “镇压?你赵古亭想对着士子开炮?那你与杨丰有何区别?此辈无非为保我儒家道统,难道这也有罪?你想遗臭万年?” 另一个耆老东昌傅光宅怒道。 “不镇压难道让他们继续下去,冯家灭门之祸难道还想让他们继续?” 耆老左之宜怒道。 “那又如何,谁敢下这命令?” 耆老公家邻叹息着说道。 “诸位家皆远离此辈,自然可以在此做好人,可就不怕这些人闹大了,诸位家乡士子跟着一同闹起来?” 耆老韩萃善冷笑道。 “约庵公这是何意,难道我辈皆自私自利者?” 傅光宅怒道。 他明显是被韩萃善戳中心思了。 他是东昌人,公家邻是蒙阴人,他家太远不用担心,蒙阴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回头闹,但韩萃善家可是淄川,不镇压下来,这些士子就跑他们家了,同样王之垣也是这种心思,而赵焕和左之宜是在沿海的,一旦和杨丰撕破脸,在胶州登陆的红巾军直接去海阳抄左家,从天津南下的红巾军直接去抄掖县赵家,更何况赵家,左家都是和南北贸易的。 大家利益不同,这屁股自然不是一边的。 “都别吵了,避免与杨丰撕破脸乃是之前商议好的,如今这些士子胡闹不能纵容下去,邢昆田此前早就交待好了,无论如何不能给杨丰口实,咱们如今还有退路,真要闹大了就没有退路了,决不能让他们闹起来。” 王之垣终究下定决心。 “那见峰公请下令新军开火吧!” 傅光宅冷笑道。 山东士绅也已经编练了两万新军,其中五千就在青州。 而剩下的一万在胶州,杨丰的一个混成旅会在那里登陆,这一万新军是去盯着的。 还有五千在登州跟着杜松备倭。 后者被任命为山东总兵,然后专门负责在登莱备倭,毕竟倭军这时候还没从朝鲜撤军,倒是江浙的水师联军已经到达朝鲜,并且迅速占领济州岛,然后向前又占领朝鲜沿海多处岛屿。期间和倭国水师发生几次规模不大的交战,后者的老式战船在那些新式炮舰,尤其是那四艘横海船面前毫无抵抗力,甚至出现过一艘横海船,仅仅一轮侧舷齐射就轰沉一艘倭军主力舰的纪录。 倭军水师已经不敢出港迎战。 所以朝鲜和倭国之间的海上联系已经被切断。 不过山东沿海的危险依然没解除,毕竟这时候已经是冬天,倭军战舰仍然可以乘着北风随时到山东半岛。 当然,主要是杜松要回避这场战斗。 山东士绅和杨丰掰手腕,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不可能在胶州挡道,去登莱沿海躲着看热闹而已,毕竟这两年山东士绅伺候他也很尽心,做人要讲良心,不能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当然也不能帮山东士绅抵抗杨丰,他又打不过杨丰,肯定要躲得远远的。 王之垣瞬间哑了。 下令? 下令是要遗臭万年的。 这不是对付泥腿子,直接上排枪招呼,这全是士子啊! 全是见了官都不用跪的圣贤弟子,全都可以说是山东士绅未来希望所在,大家都是一个阶级的啊! 他下令开枪? 别说他,以后王家都遗臭万年。 “老朽,老朽……” 王之垣张口结舌。 蓦然间外面一阵欢呼…… “怎么回事?” 王之垣转身打开门喝道。 “老爷,城内府学的生员们打开城门了!” 一个军官说道。 “呃?” 王之垣吓得赶紧跑出门,然后转头向里,就看见府学的生员们正在城门内欢呼着。 “混账,你们为何不阻拦!” 他对着下面怒吼道。 下面一个将领忧郁地看着他,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阻拦? 他们怎么阻拦? 朝这些尊贵的文曲星们开火吗? 你下令可以,你不下令我们谁敢打这些老爷们? 王之垣恨恨的看了他一眼,但这时候一切都晚了,就在那些府学生员们的欢呼声中,外面的士子们蜂拥而入,为首的一个陌生士子骑着马,然后刚进城就转头看着上面,正好和他四目相对,王之垣突然一哆嗦…… “快,这些那些奸臣们都在上面!” 那人喊道。 然后那些跟着他进来的士子们,立刻就像愤怒的野狗般,呐喊着冲向登城的马道。 “同学们,让这些奸臣知道忠义的力量!” 那人在后面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般吼道。 王之垣吓得转头就跑,但紧接着一群穷秀才就冲上城墙,而从城楼内出来的傅光宅等人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被穷秀才们揪住,其中一个毫不犹豫的一耳光抽在傅光宅脸上。 后者的方巾立刻被打掉了。 “打死你这儒奸!” 那穷秀才还在怒斥。 “别打,傅某乃忠臣,别打,我是一伙的……” 傅光宅惨叫着。 但这时候谁知道他喊什么,那些愤怒的穷秀才们逮着谁打谁,武力值简直已经到了让孔夫子都满意的地步。 其他耆老吓得四散奔逃,不过他们的年龄都普遍偏大,五六十起步的,自然不可能和这些年轻秀才比,很快就一个个被追上,然后被穷秀才们围住,一个个惨叫着抱头蹲在那里,头顶一个个拳头巴掌落下。城墙上的新军们面面相觑,想上前营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毕竟这些士子对于他们来说,那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 “混账,快救我!” 被一群秀才围殴,胡子都被扯落不少的王之垣高喊着。 而且他还伸出一只手。 “快,快救人!” 一个将领这才醒悟,赶紧朝手下喊道。 就在同时还算年富力强的韩萃善从人群中爬出,拼命向最近的士兵跑去。 但后面一个秀才伸手抓了他一把,老韩被扯着向后倒下,话说他们可是在城墙上面,撞在一起的两人同时向旁边歪倒,旁边内侧矮墙并不高,完全不能为他们提供遮挡,然后两人就那么惊叫着一起翻了出去…… 正文 第二八五章 他是杨丰,他是杨丰! 半个时辰后。 青州府文庙内。 “签不签?” 杨大帅拿着一份讨伐他自己的檄文,对着被按在面前的王之垣喝道。 可怜的王之垣这时候鼻青脸肿,甚至胡子都被扯下不少,稀稀落落看着就像没薅干净的草丛,而且原本胡子处还在流着血。 嘴里的牙齿应该也掉了几颗…… 造孽呀! 他都七十多了,总共也没剩几颗牙啊! 而在他身后四个身强力壮的穷秀才,正非常粗暴的按着他,而赵焕,傅光宅等人全都被按在地上,一个个老老实实不敢动,韩萃善已经死了,从快三丈高的城墙上拍在地上,肯定是要死的。他们可不想做下一个,这时候众怒难犯,都老老实实的吧,而在他们周围是无数士子,看上去就跟围着断头台的英格兰刁民一样,他们后面孔夫子的塑像正默默看着这魔幻一样的场景。 “见峰公,您还在犹豫什么?” 张孔教不满的说道。 “尔等,尔等,尔等何苦相逼!” 王之垣哭着说道。 他真不想签啊! 他王家可没有人在弘光朝做官,理论上王家依然是万历的忠臣。 而杨丰的行事原则现在也很清楚,他就满足于把万历当傀儡,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对于王家这种依然保持对万历忠心的家族来说,完全可以在这个类似曹操时代的朝廷里面继续做官。曹操时候有的是这样,他们以汉朝大臣的身份继续维持高官显贵,曹操有自己的魏臣体系,但许都也有汉臣,要是杨丰不篡位王家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他们家做官的太多,而且地位都不低。 现在最低的王象斗也是五品官,更别说他儿子王象乾这样的总督,侄子王象坤这样的布政使。 王家真没有必要拼命。 就算现在把王家所有的田地都交出,就凭着这一堆官职,王家照样是山东第一大世家。 没有必要拼命啊! “看来见峰公还是不想做忠臣啊,同学们,见峰公不想做忠臣,那咱们该怎么办?” 杨丰喊道。 “抄家!” “去新城抄了王家,左右就两天路程!” …… 穷秀才们激动的高喊着。 抄家! 抄家什么的最好了! 他们现在第一次享受到南方那些刁民的快乐,难怪杨丰打土豪分田地会那么可怕,这真的很快乐啊! “我签,我签!” 王之垣哭嚎着。 他最终还是敌不过自己的懦弱。 “我就说嘛,王家肯定不是奸臣的,来,见峰公,在这上面签个名就行。” 杨丰满意的指着檄文上的签名处说道。 可怜的王之垣老泪纵横,用颤抖的手拿着笔,哆哆嗦嗦地在那里写自己的名字,就跟签自己的卖身契一样,他可是山东议事会会首,他签了名就是带头起兵反杨了。不过他抖归抖,终究是练了一辈子书法,写自己的名字都快成本能,所以倒也没把这份檄文写坏,这可是张至发在杨丰逼迫下起草的,都能做首辅的张至发这份檄文绝对堪比骆宾王。 杨丰没有注意到,就在他看着王之垣签名时候,一名耆老正在瞪大眼睛盯着他…… “好,下一位!” 杨丰拿着王之垣的手给他盖上私章。 “他是杨丰,他是杨丰,他不是什么杨信,他是杨丰!” 那名耆老突然尖叫着。 而且还挣扎着试图站起来逃跑,大殿内瞬间一片寂静,所以有人的目光全都转向杨丰。 杨丰茫然的站在那里…… “砺斋公,您就算不想签字,也不用编如此荒谬之理由。” 张孔教无语的说道。 然后周围那些士子们立刻哄然大笑。 “他真是杨丰,我在京城见过他,他真是杨丰,我真见过他,你们要相信我,他真是杨丰,他真是杨丰!” 前翰林周如砥焦急的喊道。 杨丰很无语地一摊手,然后那些士子们笑得更欢乐了。 可怜周翰林很无助地在那里喊着,还拉着旁边一个士子,焦急的向他们说出真相,但收获的只是嘲讽的笑声,毕竟这种说法太荒谬了,很明显就是周翰林不想签名,故意用这个来搅乱人心。他这种做法可以理解,毕竟即墨周家就在胶州边上,签了名之后红巾军登陆直接去抄家了,为了保住家业,有点不择手段也是正常的。 但是…… 大家都是明白人,不会相信他的。 这种鬼话都信,真以为大家几十年诗书白读了。 当然,杨丰肯定目的不纯是必然,这个大家都清楚,他一个南方人跑到山东带头举义,还不就是为了把山东拉下水? 可是现在对于山东这些儒生来说,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必须下水! 杨丰都已经打到门口了,他的大军已经开始进攻郯城,一旦他打进山东,最后分田地,废科举,这些儒生们难道还有活路吗? 邢玠等人的计划,就是一旦掰手腕失败,以后山东就躺平,任由杨丰摆布,反正这些顶级世家利益就算有损失也可以接受,但他们这本质上就是出卖这些普通士绅,用这些人失去一切,换取杨丰放过他们。但这些普通士绅也不可能甘心认命,既然现在江西士绅想拉山东下水,那就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南北真正齐心协力。 然后把河南和北直隶拉下水,最终变成整个大明士绅围剿杨丰。 天下共击之。 所以现在也不仅仅是这些儒生,青州那些大小地主们都在外面等着呢! “下一个,古亭公,该你了!” 杨丰朝赵焕说道。 后者悲愤的看着他…… “赵家可是掖县,离着青州能有多远?” 杨丰说道。 “步行也就七天,骑马也就三天,都用不着如此麻烦,掖县忠义之士还不缺,弟与毛家兄弟颇有交往,一封书信过去,想来毛家兄弟就带着掖县忠义把赵家抄了。” 单明诩笑着说道。 “毛家是?” 杨丰问道。 “世宗初年首辅毛文简公。” 单明诩说道。 “哦,这是忠臣之家,一定不会放过这些奸臣的。”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看着赵焕。 赵焕悲愤的拿起了毛笔,同样用颤抖的手签名。 杨丰满意的看着他,然后抬起头寻找下一位,却正好看到张至发,张至发正像看着一个恶魔般看着自己,杨丰立刻露出一丝恶魔般的笑容,然后一直隐藏人群中的杨彪悄然靠近张至发。后者惊愕的转头,杨彪笑了笑,手中短剑正好顶在张至发腰间,张至发哆哆嗦嗦地随着他转身,两人一起向外走去,附近几个穷秀才疑惑地看了看他们。 “守,守诚兄,我去看看外面情形。” 张至发艰难地挤出笑容说道。 “有劳圣鹄了!”‘ 杨丰说道。 然后张至发就这样被带走了。 “他是杨丰,你们要相信我,他真的是杨丰啊,他是杨丰啊!” 周翰林还在跟个祥林嫂一样絮叨着,恍如给他们的伴奏。 而那几个士子也没多想,继续看着下一个倒霉的,下一个是傅光宅,他倒是还算认清现实,毕竟脸都快被打成猪头了,可怜他是最冤枉的,他明明是这些士子一伙的,结果数他被打得最惨。他拿着毛笔,一边口齿不清的絮叨着,一边在那檄文上签名,然后再下一个是公家邻,这些鼻青脸肿的耆老们,就这样一个个在这份檄文上签名。 杨丰把剩下的任务交给宋继登,然后自己走出去,很快找到了被关进小黑屋的张至发…… 后者吓得直接跪倒了。 “圣鹄老弟,这是干什么?” 杨丰阴森森的说道。 “辽东……” “嗯?” “守诚兄,你就放过我吧!” 张至发哭着说道。 “圣鹄老弟,咱们是朋友,什么放过不放过的,杨某对朋友一向是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至今还没有哪个朋友说杨某不好的,杨某对待敌人的确手段严酷了些,可对待朋友真无可挑剔啊,那么你是我的朋友吗?” 杨丰问道。 “当,当然是。” 张至发笑得跟哭一样。 “那就是了,既然咱们是朋友,你还说什么放过不放过,赶紧起来吧,让人家看见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杨丰说道。 张至发哆哆嗦嗦地站起来,杨丰还帮他掸了掸土。 “去吧,去帮着宋先之,另外为了圣鹄的安全,就让杨彪安排两个兄弟跟着保护圣鹄。” 杨丰说道。 张至发如蒙大赦般赶紧出去了,然后两个跟着杨彪的士兵也跟着。 “大帅,要不要……” 杨彪做了个弄死的动作说道。 他和那些所谓的土匪商人全是红巾军,实际上五千红巾军都在分批混入,不过还有一部分在前面等着,杨丰要搞事情当然必须有军队可用,这些红巾军里面甚至还有部分原本的闻香教徒,都是对山东情况很熟悉的,而顺天的红巾军骑兵也已经在天津待命,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快速南下。 “不用,他是聪明人,聪明人不会做傻事的。” 杨丰说道。 要相信张首辅的智慧和节操…… 张首辅从来都不是那种容易冲动的人 正文 第二八六章 尊王讨奸,天诛国贼 “诸位,大明有救了!” 杨丰高举着完成签名的檄文,一脸激动地站在文庙门前。 门前那些拥挤的士子和本地土财主们,立刻爆发出沸腾般的欢呼声,看得出他们等待这东西也很久了。 而在杨丰身后则是那些无精打采的耆老们…… “见峰公,请!” 然后杨丰转身很是尊敬的说道。 同时他向张至发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地搀扶着王之垣,王之垣欲哭无泪地被迫走向前,然后张至发替他接过杨丰手中檄文,王之垣哆哆嗦嗦地捧着,在前面一片期待的目光中展开,仿佛在宣读自己的死刑判决般,对着这份檄文念着上面那张至发起草的内容。 “杨丰者,乃唐时横死之将军,于卢龙岭修炼成精,神宗万历二十三年十月乙未,于蓟镇石门寨煽动防海南兵作乱……” 王之垣缓缓念着。 一开始他的确还有些卡顿,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说到底他对杨丰其实也挺痛恨,虽然因为利益上不愿意起兵,但现在随着张至发的檄文节奏,还是迅速慷慨激昂起来。 于是在这份檄文中,杨丰变成了唐朝时候阵亡的将军,但因为横死战场所以魂魄不散,最终变成一具千年僵尸,在卢龙岭重新修炼成精,然后跑出来在石门寨煽动士兵作乱。就这样一直祸乱到现在,其目的就是让大明变成血海滔滔的乱世,然后他可以一直吸收那些亡魂,死的人越多他的法力越强大,最后他就会变成魔王。 然后把大明变成鬼蜮。 而且还要不停的食用童男童女什么的。 总之这份在杨丰亲自提示下,由张至发起草的檄文,俨然目前民间流传的那些耸人听闻的传说汇总,都快赶上冯梦龙的小说了。 就连万历都变成了他炼制的傀儡,连皇贵妃都成了他的玩物。 至于公主什么的都不值一提,现在大明皇宫除了圣母皇太后有天神庇护所以还没被祸害之外,剩下全都已经被他祸害。 上到八十下到八岁无一幸免。 至于皇太后,毕竟还是要照顾一下弘光的颜面,不能让杨丰给他死了的爹戴绿帽子…… 其实也戴了。 隆庆留下的妃嫔又不光李太后。 然后文庙前面无数士绅就这样津津有味的听着这份重口味的檄文,还有人听的满意,在下面叫好的。 不对,应该是群情激奋,怒火冲天。 “这样有些过了吧?” 宋继登小心翼翼的问杨丰。 虽然这份檄文他也提供了部分参考意见,但现在真由一个德高望重的耆老读出来,还是让人感觉有些羞耻,这都快赶上说书的了,什么乱七八糟,俨然私下流传的某些市井小说。 “檄文不是给咱们这样的人看的,咱们这些读书人都知道那杨逆罪行,知道他罪恶滔天,但这些罪行对老百姓没用,他们又不懂那么多,反而更喜欢杨逆来分田地,可我们终究还是等让他们来打仗,必须得让他们也恨杨逆。想要让老百姓也对杨逆切齿痛恨,就得写那些容易让他们愤怒的内容,而这些就是给他们听的。 不用在意别的,就是越耸人听闻越好。 老百姓懂什么? 还不是咱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 最好让各县都在县衙前召集百姓宣读,要让天下所有百姓,都知道这个杨逆不是人,是真正的妖魔,就是来害人的。” 杨丰说道。 “对,守诚说的有道理,对那些字都不识的百姓,就得用这些东西,说大义他们也不懂!” 张孔教赞同。 既然这样宋继登也就无话可说了。 这份堪比某些重口味小说的檄文就这样由一个德高望重的耆老,在众人面前声情并茂的宣读着。 “大,大哥,杨茂才何在?” 突然间一名商贩义士,带着差点喊漏嘴的惶恐,转头朝杨虎喊道。 “何事惊慌?” 杨丰喝道。 “杨茂才,邢家二公子带着骑兵进城了,正在向咱们这边,说是奉山东布政使王象坤之命前来,捉拿煽动作乱的奸细杨信,新军没阻拦他们,咱们的兄弟正在青州卫门前阻挡。” 那义士说道。 “哼,此处可有邢昆田子孙?” 杨丰问道。 “邢公长子早亡,二子在济南为参政,三子跟随邢公,长孙邢元吉在京城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倒是另外二孙亨吉,常吉居家,皆府学生员,只是不知是否在此。” 张孔教说道。 “不在,他二人早就躲起来了,平日鲜衣怒马,看着正人君子般,一听说讨逆,躲的比谁都快!” 对面青州府学的几个生员吼道。 “哈哈,这就是邢氏之忠义?诸位同学,很明显咱们中间有奸臣,邢家就是奸臣,邢玠就是奸臣,说什么为保山东百姓,才不敢与那妖孽血战,我看明明是为了保住他邢家荣华富贵。说不定他早就与那妖孽同谋,准备好了出卖山东,今日终于原形毕露,邢玠在外坐视逆党进攻山东,儿子在内镇压忠义,孙子身为府学生员,却不敢出来见人。 奸臣! 这个儒奸!” 杨丰吼道。 “儒奸,儒奸!” “抄家,抄家!” …… 穷秀才们激动的吼叫着。 抄邢家啊! 想想就是很令人激动。 呸,大家当然不是为了邢家的金银财宝,而是邢玠这些年太让大家失望了。 不但不能带领桑梓起兵讨逆,反而一直绥靖,杨丰祸乱京城时候,他坐拥三省大军还是绥靖,杨丰南下时候他不但不阻击还是跟着,杨丰祸乱江南时候他带着北方坐视,现在杨丰都打到山东了,他居然还是不敢迎战。 废物! 现在大家都已经决定举义了,他儿子居然来镇压? 奸臣! 儒奸! 这是他罪有应得。 “对,抄家,去抄了邢家,让这个儒奸家族,受到正义的惩罚!” 杨丰吼叫着。 那些本地士绅面面相觑,一个个隐含喜色。 邢家跌倒,大家吃饱啊! 后面宋继登等人面面相觑…… 说起来他们对邢玠终究还是尊敬的,这些年大家也明白,邢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住山东利益。 现在邢玠的选择的确不对,但说他家是儒奸就夸张了。 “圣鹄?” 杨丰微笑着看着张至发。 张至发一哆嗦。 “走,同去!” 他赶紧振臂高喊。 “对,同去!” “抄家!” …… 然后所有士子吼道。 尤其是那些青州府学的,更是一个个满腔热情,很明显对邢家两位少爷都早就不满了,他们毫不犹豫地上前,搀扶或者说架起王之垣等耆老,然后一片青色洪流涌向城南邢家,那个报信的和杨虎低声交谈几句,然后匆忙离开,很快杨丰等人到了衡王府后城墙下…… “请出衡王,尊王讨奸!” 杨丰吼道。 这时候衡王爵位已经废除而且还禁足王府。 因为现在皇权式微,就连衡藩的很多产业都被士绅趁机侵夺,但总的来说还是能维持生计,就是比不上过去锦衣玉食了,而且对宗室的一些禁制也事实上形同虚设,衡藩的许多宗室都在自谋生路。 各藩都差不多。 反正又没俸禄,不自谋生路还能怎样? 伴着杨丰的吼声,那些士绅也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杆破旗啊。 他们立刻涌向王府北门,然后翻墙进去打开,所有人一窝蜂的冲进去,把还在坐井观天的衡王揪出来,后者完全是祸从天降,上次他已经被这些士绅坑过一回了,这些混蛋逼着他和德鲁二王起兵讨逆,结果最后一看情况不妙,这些混蛋向邢玠投降躲过一劫,他和德鲁二藩成了替罪羊,三家一块被废,甚至被禁足家中都三年了。 现在又来? “诸位,你们就放过我吧!” 可怜的废衡王朱常?哭嚎着。 “大王,当初我等请大王讨逆,却被邢昆田哄骗,以为神宗皇帝尚在,故此罢兵,却累及大王被废,这些年我等一直心中有愧,今日一切真相大白,也该是大王重登王位之时。今日就请大王带领我等,咱们先除内贼,再讨逆贼,日月重光之时,大王功盖天下,德藩千秋万世!” 一个老乡贤歉意的说道。 “你们莫要再害我!” 朱常?真哭了。 这些混蛋为什么可着他一个人祸害啊! “不用那么多废话,龙袍找到了吗?” 杨丰喊道。 “找到了,找到了,团龙袍,翼善冠。” 一个穷秀才抱着红色四团龙袍跑过来。 “赶紧给大王更衣!” 杨丰说道。 然后穷秀才们就像饿狼般扑到朱常?身上,转眼间扒了他的青衫,在他绝望的尖叫声中,强行给他套上四团龙袍。 “你们放过我吧!” 朱常?那凄惨的哭嚎响彻王府。 看着重新穿上龙袍的衡王,杨丰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还下意识地擦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咱们为国为民,也算是操碎了心!” 他慨然长叹。 “的确,谁叫咱们都是忠臣义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旁边一个老乡贤深有同感的说道。 然后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相视一笑…… 正文 第二八七章 火烧邢家楼 衡王府门前。 “有大王带着,咱们就有主心骨了!” 杨丰一脸欣慰的说道。 “你们放过我吧,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然后朱常?的哭嚎紧接着在他身后响起,一顶肩舆在大门内出现,上面的朱常?哭得跟泪人一样,仿佛一个被强娶的可怜少女,正在绝望的走向某个恶霸的洞房。 而在他周围是不断把试图逃跑的他推回去的士子们。 王府门前那些老百姓好奇的看着…… “都看什么,赶紧迎接大王!” 杨丰喝道。 然后那些本地士绅们立刻呵斥那些百姓,后者乱哄哄地拜见大王。 但也就在同时,大批骑兵直冲而来,为首一个红袍文官,还没等停下就焦急的马鞭一指…… “混账,尔等欲劫衡庶人何为?” 他怒喝道。 说完他带住战马。 “来人,速将衡庶人送回府中!” 他紧接着向后面一招手,然后那些骑兵纷纷上前。 “这是何人?” 杨丰傲然说道。 “这位是邢昆田公的二公子。” 那个跟他颇有惺惺相惜之感的老乡贤赶紧说道。 “哼,这就是邢家的忠义?同学们,如今奸臣就在眼前,正是我等为国锄奸之时!” 杨丰喝道。 然后同学们面面相觑…… 怎么锄啊! 人家带着铁骑兵呢! “上啊!” 杨丰催促。 同学们继续面面相觑,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你就是杨守诚吧?你们江西人算计的不错啊,来我山东挑动举义,将杨丰引到北方,你们在南边坐山观虎斗,可惜你们算错了账,就靠着这些腐儒能做什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居然还想煽动一帮腐儒造反,简直可笑,都立刻各自回籍,向各县教谕报道,否则一律革除功名! 都是饱读诗书的,连这点诡计都看不明白,这么多年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邢玠的二儿子邢从言坐在马背上,多少有些鄙夷地说道。 “邢二郎,难道你邢家不是儒家弟子?” “一口一个腐儒,果然是儒奸!” …… 腐儒们恼羞成怒。 但他们也只是敢吵吵,却没有一个敢真正上前的,甚至还有胆小的在四处看着准备逃跑。 杨丰突然抬起手示意他们都冷静。 “邢从言,如今儒家道统存亡一线,你身为儒家弟子,不思为国锄奸,以血卫道,反而助纣为孽,与那逆贼同党,难道就不怕天谴!” 他大义凛然的怒斥道。 “妖言惑众,先将这厮拿下!” 邢从言恼羞成怒。 几个骑兵立刻下马走向杨丰。 杨丰却带着一脸装逼的淡然负手而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这些骑兵的接近,倒是他周围那些腐儒开始后退了,一下子把他让出,唯一一个好心的宋继登拉了他一下,估计是想让他就此算了,而邢从言则在马背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看着这一幕。 突然间杨丰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杨某无话可说了!” 他说道。 邢从言眉头一皱。 几乎就在同时,杨丰身后的衡王府城墙上,蓦然间一道道火焰喷出,那些猝不及防的骑兵们,在子弹的呼啸中纷纷倒下,邢从言吓得惊叫一声,旁边亲兵反应极快,立刻把他扯落马下。而街道上一片混乱,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吓得惊恐尖叫着逃跑,剩下骑兵在混乱的人群中瞬间被冲乱,而杨丰身后城墙上,那些早就埋伏好的忠义纷纷现身。 他们举着手中短枪对着骑兵们不断喷射火焰。 “好!” “打,打死这些奸臣!” …… 腐儒们瞬间又恢复斗志,在杨丰身后欢呼着。 “新军,新军!” 被亲兵护着的邢从言尖叫着。 远处那些本地新军赶紧上前,然后旁边街巷伏兵的子弹射出,早就已经就位的义士们冲出,从没经历过战火的新军,在子弹呼啸中瞬间崩溃,甚至还有人赶紧跪地投降。倒是那些骑兵还算英勇,拔出刀在街道上冲锋,试图冲开一条道路逃跑,但却依然在义士们精准的射击中坠落。 “杀奸臣!” 杨彪带着他的马匪骑马冲出,一个个拎着骑兵剑直冲向前。 他们的英勇姿态,让这边的士子们一片亢奋,就连那些之前在准备逃跑的也英勇的向前。 “杀奸臣,抄了邢家!” 杨丰身旁老乡贤激动的吼叫着。 “抄家去了!” “同去!” …… 腐儒们激动的吼叫着。 然后他们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 满腔忠义! 青色的洪流汹涌向前,倒霉的邢从言傻了一样看着这一幕,亲兵拖着他赶紧逃跑…… “混账,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他还在咆哮着。 一群穷秀才正好走过,其中一个扬手石头飞出,正好打在他脑门,邢从言惨叫一声脑门鲜血流淌,亲兵抬手一枪,那穷秀才惨叫着倒下,不过这时候大家都很亢奋,虽然不敢往上冲,但扔石头还是敢的。实际上整个衡王府门前全都已经乱套了,那些跟随邢从言而来的骑兵在逃跑,本地新军则逃跑倒戈投降乱七八糟什么都有。 城墙上义士们还在射击,街道上杨彪带着马匪义士们追杀骑兵。 老百姓正在士绅呵斥中,也加入围攻骑兵的行列,毕竟这些士绅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 而腐儒们在簇拥着杨丰和耆老们冲向邢家。 “你们放过我吧……” 朱常?还在哭嚎。 枪声,尖叫声中,他的哭嚎倒是格外清晰。 混乱的青色洪流很快到了邢家,这时候邢家已经得到消息,而且关上门准备负隅顽抗。 邢家这种级别的当然有的是家奴,而且武器什么的也有的是,本来他家就是做军火商的,因为他的特殊身份,邢家从南方大量贩运军火北上,然后卖给他控制下的官军,这也是常规操作。在得知消息后,邢家留守的邢亨吉,邢常吉兄弟赶紧调集家奴,在那些跟着邢玠指挥过军队的老家奴指挥下,在自己家的墙上屋顶上组织起防线。 最先到达的青虫们立刻遭遇密集子弹,前面十几个瞬间倒下。 然后剩下那些吓得赶紧缩回去。 “别怕,把大炮推过来!” 杨丰喊道。 “快,快点!” 那老乡贤朝后面招手。 后面一群应该是他家的家奴,正和新军一起推着一门野战炮过来。 这种千斤野战炮现在已经很普遍,实际上根本没有千斤,光算大炮本身的话也就五百多斤,不过具体重量看制造商水平,山东这边铸炮技术和南方相对来讲差距还是有的,所以稍微重点,但红巾军使用的青铜野战炮,光是大炮本身已经不足五百斤。 发射不到三斤重的炮弹。 主要交战射程其实在三四百米,超过一里就没多大威力了。 但这东西因为轻便灵活,威力还比弗朗机大,已经成为那些铸炮商们最喜欢生产的,甚至一些对价格敏感的干脆用全铁,无非就是重些,另外多加些加强箍而已。 这东西正在大明泛滥。 就像过去的那些弗朗机一样。 一看这些混蛋把大炮推来,屋顶上的邢亨吉都哭了。 “姓王的,我们两家世交,咱们还是姻亲啊!” 他哭着嚎叫。 “哼,大义当前,姻亲又如何,老夫为国锄奸,正当大义灭亲!” 王老乡贤带着一身凛然正气喝道。 “说的好,赶紧开炮!” 杨丰喊道。 后面那门野战炮立刻架好,紧接着对准邢家院墙喷出火焰,三斤重炮弹在战场上是小炮,在这种场合就是王者,炮弹带着呼啸瞬间撞在砖墙上,坚固的青砖墙在它的撞击中多出一个大窟窿。屋顶上的邢亨吉一看这种情况毫不犹豫的逃跑,而他的那些家奴也转眼全跑了,紧接着第二枚炮弹击中,那本来就摇摇欲坠的院墙立刻倒塌出一个缺口。 “同学们,抄家去也!” 杨丰大吼一声。 早就迫不及待的穷秀才们欢呼着蜂拥而上。 至于杨丰就不进去了,这样祸害邢家让他难免有些心中有愧,不管怎么说这些年邢玠做的还是可以的,山东河南两省这几年始终维持稳定,也多亏他这样一个德高望重而且经验丰富的老臣坐镇,去年还指挥杜松所部打败袭扰的倭寇,小规模的匪患也迅速被他镇压。 就算士绅对百姓的压榨,在他干预下也始终维持在一个正常水平。 毕竟搞得民变蜂起对他来说也很头疼。 甚至他还在万历发出圣旨后,迅速结束了山东和河南的卫所改革,作为一个给万历看家的老臣,他做的还是可以的。 所以…… 杨大帅不能亲自下手抄他家。 只是像这样站在外面看着别人抄他家就可以了。 “快,快,都快点,抄家可以,不能欺负人家女人,我们都是正人君子,可不是那些刁民!” 他站在缺口旁喊着。 正在冲进去的那些穷秀才们开心的笑着,一个穷秀才冲的急了,甚至被缺口的砖头绊倒,他赶紧爬起来,很是羞涩的回头笑着。 然后里面突然冒出滚滚浓烟,一座小楼熊熊燃烧起来,很显然有人故意在毁掉什么…… 正文 第二八八章 孔孟骑士团 可怜的邢玠总督,就这样在为山东士绅殚精竭虑时候,遭到了山东士绅们的背刺…… 其实士绅之间同样没有温情可言。 他们之间关系一样是血腥而又残酷的,充满着大鱼吃小鱼的斗争。 因为邢玠的关系,邢氏家族在几十年里从一个小地主,一跃而成为青州府头号世家,本身就是青州其他士绅眼红的对象,更别说这几年邢家做南北贸易尤其是军火生意,迅速积累下金山银山般的家业。 谁不眼红? 过去没有机会的确只能看着。 但现在机会到了,干掉邢家瓜分其产业就成了青州士绅们一致的目标。 姻亲又怎样? 姻亲搞姻亲还不是常规操作? 青州忠臣义士们对邢玠的正义惩罚,最终伴随邢家的一片狼藉结束,不过死的人倒是不多,就是把邢玠八十的老娘气死了,他的孙子们逃跑了,邢从言还是召集了少量骑兵,然后带着他们逃出青州。至于邢家剩下的女眷们还不至于被波及,毕竟这些女眷娘家很多就是进行正义打击的主力,包括邢家的宅子也只是烧了座小楼。 但金银珠宝,古董字画,地契,借据什么的是全没了。 烧地契和借据是必须的,没有了地契,邢家那些田产就可以瓜分,对那些士绅来说接下来就是一场盛宴了。 而王之垣等人在外面战战兢兢地观摩了全过程,一个个心惊肉跳的什么也不敢说。 毕竟桓台也就两天路程。 而且山东议事会成员主要就是济青这一带的。 这时候山东各府济南第一,青州第二,可以说这两府就是核心,而科举则是以现代淄博第一,只不过这时候淄博分属济南和青州,所以现在议事会这些全都老实了,毕竟他们家都在不远。这些蝗虫一样的士子们,随时可以去把他们家也抄了,而他们家乡那些士绅们,也会快快乐乐一起瓜分他们的产业,说到底在银子面前真没什么礼义廉耻啊! 饱读诗书的也一样啊! 诗书又不能当饭吃! 在邢家被抄后第二天,山东议事会就向各地发出讨逆檄文,要求山东各府州县改旗易帜。 尊奉承天朝廷。 同时宣布接受在沂州的弘光朝总督山东军务杀杨大将军调遣,并命令胶州的新军阻击红巾军的登陆,另外向沂州派出新军增援,同时号召北方各省共同举义扫清妖孽,甚至还设计好了战略方向。比如北直隶和山西联军北上,扫清顺天府的逆党,解救被困在皇宫的太后,陕西四川云贵联军东下,与湖广江西合兵向南京进攻,而浙江及闽粤联军北上…… 总之凌迟杨丰的日子不远了! “诸公,请放心,一切都交给杨某,杨某必不负所托!” 青州城外,杨丰一脸庄严的说道。 他面前是送行的耆老乡贤和士子们…… 忠臣义士们的行程还得继续,因为山东布政使王象坤拒绝举义,而王之垣只好大义灭亲,宣布先讨伐他侄子。 大义面前,别说侄子,儿子也不行。 所以王会首已经给他儿子去信,要他儿子在宣大起兵了。 至于对付他侄子的问题,则交给杨守诚和那些士子,他们将带着那些忠义继续向前,向各地宣读檄文,然后督促各地官员士绅举义。 此刻杨丰身后数百士子整装待发。 因为在邢家还抄出大量原本准备出售的新式铠甲,所以这些士子们全都已经套上了板甲。 当然,这是冬天。 所以里面穿胸甲还是有些不舒服,这些士子们的胸甲都是套在青衫外面的。 除此之外还都带上了短枪,不过仍旧是转轮打火的,会不会使用先不说,至少带着这东西那气势就有了,再说这也不是问题,这些士子都带着扈从,什么装弹之类交给扈从,甚至开火也可以交给扈从,然后再配上新式骑兵剑,那也是文武双全。 宋继登手中还举着一面大旗,上面绣着除妖卫道,以血护教八个大字,而张至发则举着另一面旗帜,上书五个大字…… 孔孟骑士团! 大家都是圣贤弟子,孔孟之道传人。 大家都骑着马。 大家都是士人。 所以就是孔孟骑士团! 这个非常有创意的名字当然是杨丰起的。 由三百各地士子组成,人均秀才,年收租千石,华丽丽的孔孟骑士团就这样整装待发。 除此之外就是他们的扈从了,也就是杨彪那帮义士们,总数三千,其中包括部分刚刚赶到的,他们将从青州一路向西,在解决济南之后继续去东昌,再从东昌进大名府,并继续前往开封,洛阳,甚至还要北上保定,总之要完成对整个北方三省的串联,游说各地士绅举义。 至于山东剩下的就不关他们事了,反正红巾军这时候还在进攻郯城,而计划在胶州登陆的还没来。 如何整军经武,准备在山东和红巾军决一死战是山东士绅的事。 而且这时候青州周围各县,包括属于莱州府的潍县等地,也都已经响应议事会的号召加入举义。 山东士绅齐心协力,逆党不足畏! “有劳守诚了!” 王之垣拄着拐杖忧郁地说道。 就在此时,远处一名骑兵狂奔而来…… “大捷,大捷,郯城大捷,忠义镇国军增援郯城,于郯城大败贼军,斩首五千,贼军遁归邳州!” 他边跑边喊着。 王之垣瞬间眼睛就亮了,原本佝偻的身子一下子直起来。 那骑兵紧接着在他面前停下…… “禀王太公,沂州赵知州捷报,忠义镇国军于郯城击溃贼军,斩首五千,解郯城之围,贼军遁归邳州!” 他行礼说道。 “当真?” 王之垣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像溺水者抓住树枝般问道。 “禀王太公,贼军的确已经撤军,我军的确解郯城之围。” 骑兵说道。 这意思是斩首五千什么的就不用当真,但咱们的确是打赢了,至少也是暂时打赢了,不过他这纯粹想多了,王太公也是当了几十年官的,怎么可能在意那个斩首五千,王太公只是担心赵任打了败仗说胜仗哄人而已,毕竟这也是咱大明官员的基本操作。 “赢了?居然真的赢了?咱们居然真的打赢了?山东有救了,山东有救了,咳咳……” 王之垣激动的有些难以自已,在那里剧烈咳嗽起来。 而他周围一片欢呼声。 后面赵焕等人赶紧扶住王之垣,也都难以置信的互相看着。 这的确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居然能打赢,这红巾军被传的天下无敌,但这样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嘛! 之前在江南横行,很明显就是江南那些渣渣太废物,这也是正常,毕竟都是些两百年没打过仗,被几十个倭寇吓得半个江南风声鹤唳的,这些渣渣们打不过红巾军很正常。可我大山东将士就不一样了,这红巾军一遇上山东军,立刻就现出原形了,这样看来山东自保没什么问题。 同样这讨逆…… 这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啊! 之前的担心明显有些多余,如果能够挡住红巾军,确保山东的安全,那么举义就完全可以了。 说到底大家都真的想把杨丰千刀万剐啊! “诸位,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杨丰在马上笑着说道。 然后耆老乡贤们一个个讪讪笑着。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早就安排好的,如果不让他们打赢几仗,怎么可能让北方士绅有勇气举义? 不但要让他们打赢,而且还要让他们继续打赢。 至少在北方三省举义起兵前,红巾军不会攻破郯城的,就是要给这些家伙足够的信心。 引蛇出洞这种事情,杨大帅一向是玩的最溜的。 “诸公,告辞了!” 杨丰拱手说道。 紧接着他掉转马头,然后向张至发一伸手,后者默默的把那面大旗递给他,杨大帅举起这面孔孟骑士团的大旗,很是招摇的在空中挥舞着…… “护教卫道之骑士们,前进!” 他高喊着。 然后他催动战马向前。 后面那些孔孟骑士团的士子们昂首挺胸,骑着马跟随,而他们中间是一顶轿子…… 周翰林哆哆嗦嗦地坐在里面。 杨丰突然回过头…… “砺斋公,轿子里面还习惯吗?” 他真诚的问道。 “有劳守诚了,老朽在这里还好,一路之上还请守诚多多照顾。” 周翰林笑得跟哭一样。 好吧,他已经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哪有什么杨丰,这就是杨信杨守诚,都是他老眼昏花看错了,他就在京城见过杨丰几次,而且已经过去好几年,认错了人也没什么奇怪的,只要知道自己认错人就行了。为了弥补自己认错人,给大家造成的麻烦,他决定作为山东议事会的代表,亲自带领这些士子,毕竟这些人也的确需要一个耆老带领。 为了山东父老,他也就责无旁贷了?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无奈啊! 他家是即墨的,红巾军一登陆灭他满门都没问题啊! 孔孟骑士团的队伍,就这样开始了他们的征程。 正文 第二八九章 三藩之乱 带着郯城大捷的喜讯,孔孟骑士团浩浩荡荡西征,当天下午就在淄河岸边受到临淄士绅箪食壶浆的欢迎。 骑士团成员之一,本地生员薛近洙宣读檄文。 然后大家一起去文庙装了个逼,紧接着被请到县学,剩下就是摆酒畅想抓住杨丰该怎么处置。 凌迟? 车裂? 最终杨丰的提议得到一致欢迎…… 具五刑! 先给他自己脸上刺字,然后把自己鼻子割了,再把自己脚指头剁了,再乱棍打死,再砍头,最后剁吧剁吧扔大街上喂狗,不过一个明显不解恨的骑士,还提议应该先把他阉了再打死,这个提议立刻得到欢迎,总之孔孟骑士团西征的第一天,就这样确定了未来对付他们大团长的方式。 然后第二天他们继续向前,而沿途都是箪食壶浆的欢迎。 这时候郯城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开,哪怕之前还在观望中的士绅,也被胜利的喜讯注入昂扬斗志。 说到底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接受杨丰那套? 以前是害怕打不过他,毕竟他这些年所向无敌,和起兵反抗被他打败然后抄家相比,仅仅分田地的损失就可以忍受了,但现在山东士绅已经知道红巾军并非不可战胜,那这心态当然就不一样了。说到底山东也是一千多万甚至接近两千万人口,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又不是没有抵抗之力,既然有能力战胜他,那当然要搏一搏。 万一真赢了呢? 那时候不就可以继续现在的好日子了? 再说杨丰也不可能把他的军队全投入山东,熊廷弼的数十万大军还在旁边盯着,苏松浙江的新军也已经武装起来。 后者的常胜军,常捷军,全都以相当于红巾军一个军的标准整编,至少可以牵制杨丰两个军,而熊廷弼自己就牵制了红巾军两个军,杨丰部下现在总共就是六个军而已,那么他能出多少军队向山东进攻? 虽然他在顺天府还有部分军队,但这些要面对北直隶的还乡团,一大堆顺天府各地流亡士绅都在北直隶。 这些家伙这几年可一直在北直隶士绅帮助下招降纳叛。 所以说,杨丰能用于对付山东的,顶了天也就是两个军而已。 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真能实现北方三省共同举义,那自保绝对没问题。 如果能再把川陕云贵拉下水,就是剿灭杨丰,一举恢复朗朗乾坤都不是梦啊! 就这样兴奋中的山东士绅们喜迎骑士团。 而杨丰带着他的骑士团,就这样举着除妖卫道,以血护教的旗帜,俨然武装巡游般,在山东的最核心区向前,所过之处一片欢呼,陶醉其间的护教骑士们最初那点不安荡然无存,心中只有豪情壮志的他们,就像自以为穿着新装的皇帝般昂首阔步……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男人嘛! 都有些英雄情结的。 在这些护教骑士们看来,自己就是力挽狂澜的英雄。 虽然他们沿途没有任何战斗,但在他们看来,这才是王师风采,只要他们这些高贵的士子出马,打仗就应该是这么轻松而又简单。 而一路上护教骑士团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各地年轻士子踊跃加入,原本历史上万历三十二年进士,崇祯朝兵部侍郎翟凤翀,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崇祯朝兵部尚书张晓,天启朝浙江巡抚高举,毕自严的弟弟毕自肃,当然也少不了新城王氏的,还没考上进士的王象晋,王象春全到了。 一时间人才济济。 不过即便这样王象坤也没屈服…… 可以理解。 世家嘛! 还不都是这个样子。 所谓乱世宗族宜分,更准确说要多头下注,切忌不能押宝一家,作为世家一定要分开下注,王之垣是举义的首领,并不妨碍王象坤是负隅顽抗的,同样王象晋加入孔孟骑士团,并不妨碍王象乾等人继续忠于万历。这样最后无论哪方获胜了,王家都依然是世家,这种两头下注的都是常规操作,三头四头下注的都毫不稀罕。 要不然怎么世家一直都是世家呢,人家早就已经在几千年里,一次次乱世中研究出了因对之策。 不过他也没真正抵抗。 济南。 德王府。 杨丰手持孔孟骑士团的大旗,傲然站在烈烈风中,对着前方洞开的王府城门。 好吧,他已经进城了,至于王象坤还有逃到这里的邢从言,已经在他到达前逃离济南。 准确说是被济南的忠臣义士们逐出济南。 以辞官在家的陕西兵备道赵世卿为首的本地士绅,起兵驱逐王象坤等人,后者没有抵抗,直接带着部分不愿意参与的山东官员撤出济南,南下前往兖州府准备讨伐这些乱党,不过实际上他们还得继续逃跑,因为就在杨丰到达济南前兖州士绅也已经响应议事会举义。 总之他们继续逃跑吧! 反正还有邢玠在归德,大不了逃往归德。 而赵世卿被本地乡贤会推举为济南知府,然后面对赶到的孔孟骑士团,直接打开了城门欢迎。 至于现在…… 当然是请德王出山啦! 背锅侠必须得有! “你们放开我,你们放开我,你们莫要再害我了……” 然后不出意外的哭嚎声在王府的城门里面响起,紧接着大批护教骑士们架着同样被禁足的德王走出,可怜的德王这已经是第二次面对这种场面了,上次他也是被这样逼着起兵,然后紧接着又被当替罪羊卖了,这才过了三年,这些混蛋居然又来了! 他算什么? 专业背锅侠吗? 杨丰把大旗往地上一插。 “恭迎大王!” 他一脸庄严的行礼。 “恭迎大王!” 他周围无数官员士绅护教骑士们全部躬身行礼、 对面被架出来的德王看着这场面,哭得就像泪人一般,知道无法逃过一劫的他就那么哭着站在那里,任凭那些护教骑士给他套上龙袍,很快大明德王殿下又闪亮登场,再次成为山东士绅们的背锅侠。而且这时候兖州士绅肯定也已经把鲁王重新揪出来,所以现在山东士绅已经有了三个背锅侠,不得不说这时候藩王的价值就出来了。 “兰渚公,这样的话,晚辈倒是有个提议。” 杨丰看着哭泣中的德王说道。 “守诚请讲。” 赵世卿笑着说道。 他没见过杨丰,杨丰在京城闹事时候他在陕西当兵备道,之后弃官回籍参与山东士绅的第一次讨逆,之后第一次讨逆失败,他就作为乡宦一直留在济南,因为是弃官而归,实际上属于待罪之身,所以也没有加入议事会。不过他的资格是足够的,这家伙是隆庆年间进士,之所以现在才是兵备道,主要因为之前他得罪张居正被扔在家十年。 张居正死后才重新被启用。 他是万历二十九年到三十八年近十年的户部尚书。 “晚辈觉得,既然三王都已经复位,为了方便山东抗敌,是不是就以三王为主也组建幕府,三王各一个幕府,把山东一分为三,济南与东昌归德藩幕府管理军政,这个幕府长史就得请兰渚公出马。然后再以二府财力,效仿那妖孽组建一支新军,咱们得承认,那妖孽的军制还是好的,既然如此为何不效仿? 而剩下青州,莱,登三府归衡藩幕府统辖。 兖州府归鲁藩幕府。 这样一个幕府组建一支新军,山东立时武装起三军,再加上忠义镇国军,光山东就不下十万大军,军械由晚辈联络南方同志运来,就是需要军官,也可以从南方送来。” 杨丰说道。 这个设计还是不错的。 这样以后就可以白嫖三个军了。 杨大帅最喜欢白嫖了。 “此计甚妙!” 赵世卿说道。 的确,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其实就是如何整合山东之力,然后准备下一步的战争。 而旧的那些乱七八糟军队,已经被事实证明没什么用了。 红巾军的战术更有效,而且南方也都是组建新军,山东也只能走这一步,但这样的话,就得重建一个指挥系统,肯定不能指望议事会那些扯皮的,当然也不能指望杀杨大将军,所以最合理的莫过于这套。山东三王,正好一个王分出一个控制区,然后在各自区域征兵组建新军,三藩互相支援,以这些府各自实力武装两三万新军没什么问题。 山东士绅又不是缺钱。 事实上山东士绅丝毫不比南方士绅钱少,单一个临清就是和江南那些商业城市一个级别的,明末四大商聚之一,而济南府则始终是大明赋税排名前五的,北方两大主要赋税重地之一,另一个是西安府,可以说山东有足够的实力武装起十万新军。 不仅仅是对付杨丰,以后权力分配也是要看军队实力的。 “守诚果然江右才俊啊!” 他感慨道。 杨丰谦虚的笑了笑。 “守诚可是清江杨氏出了名的才俊,某早就听说了,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在山东一睹守诚风采。” 周翰林赶紧在一旁堆起满脸笑容说道。 正文 第二九零章 大明之参谋在行动 归德。 “不对,这个杨信来的有些蹊跷。” 邢总督忽然说道。 因为信息上的滞后,他这里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家被抄,自己八十多的老妈被气死了。 事实上也没人告诉他山东发生的变故。 王之垣又不傻,不告诉他这些,他还能在这里继续牵制红巾军,真告诉他家被抄了,八十多的老妈被气死,邢玠还不得带着河南的官军,直接杀回青州找他们报仇啊!而邢从言回到济南后,的确立刻通过塘报向他报告,但问题是紧接着兖州也举义了,塘报是要走济宁的,直接就在那里拦下了,因为红巾军卡在徐州阻断东边,沂州那边的塘报也是要走济宁的。 同样赵任给他的报告,也在济宁被拦截了。 邢玠目前知道的,就是杨丰带着士子请愿团北上青州,而且还在临朐抄了冯家。 但这种行事风格…… 他怎么越看越眼熟啊! 这他玛不就是杨丰那套煽动泥腿子的翻版吗? 只不过把煽动泥腿子变成煽动士子,但本质上都是一个套路,而且这个杨信莫名其妙的冒出来,本身就的确是不正常的。 杨丰可是干过多次了。 上次他和皇帝去南京,不就是直接潜入然后煽动作乱,结果南京几十万大军根本没怎么打,就被他直接来了个中心开花,周围还在等着迎战呢,南京已经被他煽动刁民和乱兵拿下,最终酿成堪比河阴之变的惨剧。而上次在宁波,要不是正好那些蕃兵在,说不定也被他这样搞乱,这个混蛋惯于这么干啊,如果这次还是他,那这就让人毛骨悚然了。 这厮真的太可怕了! “杨丰如今在何处?” 他问道。 “此前得到的消息,他还在南都,据说还带着方大镇那女儿,一同去玄武湖戏水,可怜方家清白名声,被他毁尽。” 毕自严说道。 邢玠自己也有类似参谋处的幕僚团。 或者叫赞画。 都是山东河南两省少壮派官员,毕自严,宋沾,王惟俭等等。 这些人或者因为在京城感觉没前途,或者在南方被礼送回来,还有不少是原本已经靠上举人,但因为京城会试停了,所以没能再去考进士,总之都处于失业状态,然后被他聚集起来,一方面充当参谋,另一方面也是养着安抚,毕竟他们都很愤怒。 尤其是那些举人们。 大家寒窗苦读,终于一朝中举,眼看就是状元了,居然停了会试?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就他们目前这种精神状态,回家之后很容易引发士绅们不理智行为,为了避免这种乱子,邢玠干脆全都给他们个七品官,然后让他们跟着自己做赞画,无非给他们开工资而已,重要的是满足他们做官的梦想,这样就不至于因为憋着满腔怒火在地方上煽动士绅。 话说邢玠真的在竭尽全力维持局势。 他自己也知道两省士绅这时候就跟火山一样很容易爆发。 说到底山东河南两省,真的就是以土地士绅为主,绝大多数都是就指望那几百亩地维持生计,此前杨丰在南方闹他们还能控制住,可现在杨丰已经公然把祸害的目标变成他们了,要说他们没个脾气也不可能。包括衍圣公之死,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他的确邀请衍圣公去沂州,但是劝说,至于弄死是毕自严干的,事后他也很惋惜。 当然,仅仅是惋惜。 毕竟他也知道这其实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就衍圣公那脾气,还不是闻风投降的货,还不如干脆盗杀,然后让朝廷重新换个衍圣公。 衍圣公而已,死了换新的就是了。 总之邢总督这段时间一边要研究抵御杨丰,一边要压制内部激进派,真的也很不容易,不过还好这两省终究还是以那些明事理的老人为首。 “昆田,你担心什么?” 河南议事会会首,称病在家的前礼部尚书沈鲤,有些疑惑得看着邢玠。 他无论年龄还是资历,都要高于邢玠,目前河南的事务就是他为主,邢玠在这里也得尊重他的意见,这个老头可是帝师,万历的正牌老师,他是因为当年和申时行闹翻才主动告病回家的。 “我担心杨信就是杨丰,这种煽动别人抄家的行事,实在是太像他了。” 邢玠说道。 “不可能吧?他不怕被认出,到时候死在山东?” 宋沾说道。 他是宋权的爹,不过咱大明大清两朝元老目前刚出生。 “千金之躯,不坐垂堂,他好歹也是一方诸侯,纵然出身寒微,行事或轻于涉险,但也不至于如此,若真是他与自杀何异?山东官员士绅中见过他的也大有人在,如此张扬行事,他就不怕被认出?江西清江杨氏宗族众多,年轻俊秀大有人在,出个甘愿来此者也不足为奇,说到底他们无非就是想把咱们北方三省拉下水而已。” 沈鲤说道。 他哪知道的确有人认出了,可是…… 他不知道这些混蛋不但没有揭穿,反而都在向杨丰献媚,给他掩护身份啊! 不是沈帝师糊涂,而且他高估了这些混蛋的节操啊! 揭穿杨丰的结果,很大可能是自己死路一条,而且事后被抄家灭门,但献媚杨丰给他打掩护,事后就可以得到杨大帅优待啊! “但愿如此吧!” 邢玠苦笑着坐下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骤然传来一阵嚎哭,而且听哭声好像自己儿子。 邢玠本能的站起,就在同时伴着那哭声,他儿子邢从言很憔悴的冲进来,而且浑身尘土颜色,看起来应该经过了长途跋涉,一进门就哭着扑倒…… “孽畜,没看到潜斋公在此?” 邢玠怒道。 他说完才发现自己儿子身上是孝服。 “父亲,王之垣带着青州士子,洗劫咱家,祖母惊怒之下,被这些狗东西活活气死了!” 邢从言哭嚎着。 邢玠霍然起身…… “你说什么?” 他吼道。 “父亲大人,咱家被抄了,祖母被王之垣等人活活气死了!” 邢从言哭着说道。 可怜的王之垣真冤枉啊。 不过当时的确就他的身份最高,所以也不能完全说冤枉。 邢玠站在那里一晃,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儿子,紧接着悲号一声,然后虚弱的坐倒在椅子上。 “说清楚,到底出了何事?” 沈鲤喝道。 邢从言赶紧哭着把青州事变说了一遍。 “疯了,这些混账东西都疯了,昆田,节哀,如今还不是哭的时候,王见峰不是那种不懂事的,此事明显是那个杨信煽动,如今山东局势已乱,我等需当机立断,你立刻带兵去济南,先把杨信拿下。我去开封先稳住这边,这个小子歹毒的很啊,还孔孟骑士团,他这是要煽动天下儒生啊,遇上之后不用再管别的,不肯束手就缚就杀,江西那边我来对付!” 沈鲤说道。 他终究还是理智的,这是要发动士绅斗士绅啊! 照这样下去,各地那些穷秀才土财主们,随时可以打出同样旗号,然后对着他们这些顶级世家下手。 那才真乱了。 “一切都依潜斋兄。” 邢玠止住哭声说道。 他们俩没注意到,后面王惟俭几个互相看着…… “邢兄先请起,一路辛苦,咱们先去歇息。” 毕自严上前安慰邢从言。 “你先歇息吧!” 邢玠看着的确已经累的快筋疲力尽的儿子说道。 毕自严和王惟俭扶起邢从言,然后还有宋沾,另一个赞画侯执蒲,也就是侯方域他爷爷,四个人一起带着邢从言离开,出去后很快找到邢玠的另一个儿子邢慎言,后者就跟着邢玠在军中,得知自己家被抄,老奶奶被气死后,他哥俩一起哭着去休息了。 毕自严看着他们的背影,然后朝其他几个使了个眼色,紧接着四人走到一处房间内。 “都老糊涂了!” 侯执蒲拍案愤然说道。 “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如此浅显道理,他们怎么就不懂?” 王惟俭说道。 “他们自然明白,只不过他们舍不得荣华富贵,以地事秦,献出的只要不是他们的就行,沈家从前年就在卖地,嘴上说为救国破家,实际上却把卖地的银子都拿去做生意了,靠着自己帝师的招牌,连杨逆那里的生意都做,只是可怜那些不明白的,还觉得自己买到了良田,殊不知这些良田本来就保不住的。” 宋沾说道。 说话间房门被打开,然后另一名赞画亓诗教一脸凝重的走进来,将一封信放在他们面前…… “张圣鹄的信,山东大半府州县皆已举义,令弟冲阳,鄙邑谭笠石皆已加入孔孟骑士团,目前已经离开济南前往东昌,不出意外这时候已经到了。” 他说道。 “这么快?” 宋沾惊讶的说道。 而毕自严则看着张至发的信。 他俩不但是同乡,甚至还是同里,但关系一般,原本历史上张至发和亓诗教算是齐党两大巨头,而毕自严却靠近东林党,不过也只是靠近而已,毕竟他也不可能背叛桑梓,张至发和亓诗教才是代表山东官员利益的,尤其是后者,万历山东大饥荒的救灾,就是亓诗教利用他身为方从哲走狗的身份促成。 “一路之上无一抵抗,可谓箪食壶浆,那些不想举义的官员,都被地方忠义驱逐,什么叫民心所向,这就是民心所向。” 亓诗教带着激动说道。 毕自严看完信长出一口气…… “吾不及圣鹄远矣!” 他带着由衷的敬意说道。 可怜他哪知道,这封信是张至发在杨丰淫威下写出的。 杨大帅当然不可能真来归德,和邢玠一照面那不就成笑话了,既然这样就先把邢玠解决,但不用他自己动手,煽动一下河南士子就行,现在山东算解决,下一个就是河南了,杨大帅的战略与美军差不多,先煽动内乱,然后再打着爱与正义的旗号去行苟且之事。 “那咱们怎么办?邢昆田可是要北上抓他们了!” 侯执蒲焦急的说道。 “圣鹄做的,咱们就做不的了?如今天下讨逆之势已成,河南终不能落人后,山东儒生能以血卫道,难道我河南儒生非圣贤弟子?我去开封,大梁书院诸君子还不至于坐视,你们分头联络紫云等书院,邢昆田要北上围剿孔孟骑士团,那咱们这些孔孟弟子就先把他围剿了。都快些,邢昆田准备妥当至少得五天,只要咱们五天内围了府城,剩下就是振臂一呼了。” 宋沾激动的说道。 “对,就这么干!” 王惟俭激动的说道。 “万一沈潜斋阻挠怎么办,他可是议事会会首。” 侯执蒲说道。 “他,他早就老迈昏聩,指望他能带着河南忠义为国讨逆,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到时候他要是敢阻挠,咱们也不是不能学山东忠义对付邢家的,别以为咱们尊奉他就真的怕他,他敢阻挠咱们举义,咱们一样抄他的家,别忘了袁节寰还在诏狱,杨风筠在天之灵也在看着咱们。” 宋沾说道。 好吧,袁可立至今在诏狱关着。 不过他倒是没怎么受苦,现在诏狱就是个摆设,连京城锦衣卫都是摆设何况诏狱。 那里的犯人和其他监狱的犯人一样,都被拉到水泥厂砸石头。 杨丰在南京烧水泥,当然也要在京城烧水泥,而且京城原料充足,就是需要足够的人力砸石头,这时候的罪犯都在那里,想来也是个锻炼身体的好去处,估计袁可立出狱后,都能抡着大锤上战场了。 倒是杨镐这时候已经死了,就他那浑身的伤,也不可能活下来,所以他们两位义士的壮举,正在时刻鼓励河南的忠义们。 “对,谁敢阻拦咱们就是奸臣,咱们正好为国锄奸!” 侯执蒲也激动起来。 “走,都快些!” 王惟俭毫不犹豫地转身推开门,然后河南的忠臣义士们,就这样开始了串联。 他们的后备力量充足。 这时候河南遍地书院,别说是府州,就是各县基本上都能做到平均两个县一座书院,那些年轻的儒生们正在踌躇满志,等待着他们大展身手的时刻…… 正文 第二九一章 加速,加速! 就在河南士绅大串联,准备围剿邢玠的同时,孔孟骑士团到达东昌府,然后受到同样箪食壶浆的欢迎。 聊城东林书院…… 好吧,这个也叫东林书院。 而且还是一个老牌书院,由弘治年间进士耿明修建,是目前聊城最主要的民间书院。 这时候其实各省遍地书院,而且这些书院都在成为地方核心,无数年轻士子聚集在书院里面,踌躇满志地指点江山,交流学术,甚至交流风流韵事,因为外交在明末盛行,所以期间也产生了很多雅事,不过主要还是凑在一起抨击这个混乱的世道,还有那些无能的老朽…… 都憋着一肚子老火呢! 虽然各地院试乡试其实都在照常,但会试停了终究没什么用。 反而产生大量得不到上升的举人加剧士子的愤怒,但各省也不敢停了这些考试,否则早就开始出现抄家的了。 最终新产生的秀才举人越来越多。 又让士子的愤怒继续郁积。 也难怪杨丰在山东一呼百应,都憋着一肚子怒火就差个点火的了。 现在这个点火的,正站在书院内搭建的讲台上,而在他周围是无数东昌府各州县的士子,一个个就像仰望偶像般看着他,而在他们后面是孔孟骑士团的骑士们。现在骑士团早就已经膨胀到了五百人,因为在济南和东昌这些地方,大量有钱的士子加入,骑士团一改之前时间仓促的不正规,现在连统一的制服都有,同样铠甲也进行了改良。 主要是里面加上了貂皮内衬。 这样就不需要非得穿在外面了,而外面变成了改良版玉色深衣。 毕竟骑士里有举人也有秀才,如果各自穿自己的制服,那就不够一致,都穿青色圆领,那举人们认为秀才没资格,都穿秀才襕衫,他们又亏得慌,所以干脆打着古制全穿深衣。 而在深衣上根据杨大团长提议,又加上了个显示身份的标志。 实际上就是一个抽象化的儒生形象,作揖礼状,而在这个儒生背后是大成殿的抽象形象,然后绣在深衣的胸前。 很正规的。 头顶是大帽。 虽然儒生的标志是方巾,但因为方巾是朱元璋定的,所以大家对此不是很喜欢。 战斗时候…… 呸,谁会考虑什么战斗啊! 穿着深衣怎么去战斗? 但嘴斗时候这套装备一上就很有气势了,所以孔孟骑士团以嘴斗为主。 五百身穿玉色深衣,胸前带着标志,头顶大帽的孔孟骑士团护教骑士们,俨然圣殿骑士般傲立周围,一个个双手叠在胸前,昂首挺胸,享受那些年轻士子们崇拜的目光,仿佛真的是儒家的捍卫者。 “诸位,其实我们要感谢那妖孽!” 杨丰摆出一副智者姿态,对着崇拜者们说道。 他也是这副打扮,还像个古人般跽坐,这狼给羊讲解为羊之道的场面也挺魔幻。 崇拜者们一片茫然…… “若不是他,咱们岂不是还要忍受那些贪官污吏?岂不是还要供养那些皇亲国戚?岂不是还要忍受那些借着皇权搜刮民脂民膏的阉狗?可如今地方上官员得听咱们的,皇亲国戚也不用咱们养,阉狗绝迹,这难道不是得感谢他?” 杨丰说道。 然后那些士子立刻露出会心的笑容。 的确,这个妖孽也不是没有好处,他首先把皇权毁掉了,这时候过去士绅与皇帝之间的那些矛盾统统不存在了,缇骑四出的情况彻底没有了,过去不可一世的阉狗大珰们全都龟缩起来,藩王们自食其力了,京城的勋贵和皇亲国戚们全都老老实实的。 地方上士绅说了算。 做官的只要惹乡贤会不满了,直接就可以驱逐…… 太祖旧制啊! 太祖说了,可以绑送贪官,我们发现贪官当然要驱逐。 然后再向邢玠那里提名个新的,后者交给京城吏部走个过场,实际上现在各地官员都已经变成乡贤会满意的,不过还没像南方一样本省做官,但却是几个省交换着,比如山东籍的到河南做官,河南籍的到山东做官。毕竟北方之前还是臣服京城朝廷的,这个最后的底线还是要坚持,但实际上没什么区别,反正贪官污吏都老实了。 剩下全是跪着赚钱的。 虽然对老百姓来说,其实没什么区别,甚至还更坏,毕竟一只老虎和一群狼比起来,明显后者吃的更多,但对于士绅来说可是真的八荒咸歌盛世了。 如果不是杨丰这场乱子,这一切都不会出现啊。 从这一点上说,真的需要感谢他啊!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大同之世,这才是圣贤们所梦想的理想国,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民,或者说你我,才是真正的国家主人,君只是国家的管理者而已,甚至就连这国都只是一个牌子而已。自古至今换了多少朝代,换了多少国号,王朝不过几百年,甚至短命的几十年,民还是那些民,千年不变,得民心者得天下,得你我这些民心者才有资格为君,得你我这些民心者才有资格立社稷。 君有道,从之,忠之,君无道,伐之。 我们才是天下的主人!” 杨丰继续蛊惑人心。 当然,这个民的意思肯定不是本意。 那些士子们议论纷纷,虽然这个家伙所说有违纲常,毕竟北方士子以理学为主。 但是…… 他说的好好听啊! 如果是以前大家的确不太赞同,可这几年皇权式微,各地士绅逐渐掌握权力之后也都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就是过去为什么那么服从皇权?这皇权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为什么大家过去就没像现在一样?过去为不交赋税,还得和皇权和那些官员斗智斗勇,可现在我爱交不交,谁管得着啊?过去还得献媚阉狗,还得小心伺候着权贵,面对藩王吸血也得忍着,可现在老子就是天。 这不就是民为贵,君为轻,社稷次之吗? 民是最尊贵的,当然,这个民肯定不包括泥腿子,君得有道,当然,这个道是士绅们规定的道,社稷次之…… 士绅给君的社稷才是社稷。 士绅不给就滚一边去! 多么完美啊! 大道之行,天下为公! 都得为士绅! “很显然我们过去对圣贤之道理解有些不够,我们距离圣贤差距太远,以至于始终没读懂圣贤之道的真谛,最终让那些皇帝们所欺骗利用,始终没有清醒的认识到,我们不需要畏惧皇权,皇权应该畏惧我们。现在幸亏这妖孽,让我们终于清醒了,现在我们很显然就是在建立一个圣贤们理想中的大同之世。 贤德的士绅们管理着地方,贤德的大臣辅佐明君,明君垂拱,我们共同尊奉圣贤之道,我们接受一个有道明君的统治。 这位有道明君不会任用奸臣。 他真要是任用奸臣,我们也不会答应。 他不会宠信阉奴,事实上他身边也没有几个阉奴,真正为他管理内廷的是一位贤德的大儒。 他不会逼迫民去养活他那些无用的宗族。 这些宗族必须自食其力。 他也不会设立各种苛捐杂税,更不会与民争利。 天子尊道,贤臣辅佐,君子教化,万民共享太平盛世。 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大同之世。” 杨丰一脸庄严的说道。 “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 护教骑士们庄严的齐声吟诵。 他们一路上早就被杨丰灌输了一大堆此类思想,这些都是士子里面真正的精英,超过一半都是原本历史上留下名字的,甚至还有一大堆后来的重臣,随便拎出个都是地方上的一县希望,本来也不是真的腐儒。纯粹的腐儒,其实就是考科举也没什么戏,大明科举又不是选奴才,尤其是这时候阳明学泛滥之后,士子都有一定的思考能力。 尤其是现在地方士绅已经在建立一个接近于自治的体系,但这些老朽们局限于他们的思想,始终做得让年轻一辈无法尽兴…… 他们太保守。 步子迈得始终不够大,在这个一切都在加速的时代,他们的进步反而让年轻士子们忍无可忍,明明可以跑步前进,这些老朽们却只能拄着拐杖,在那里步履蹒跚,而且还挡在年轻人前面。比如河南士子就对沈鲤忍无可忍,沈帝师始终以万历忠臣自居,地方士绅搞形同自治可以,但不能越界,可以驱逐那些看不顺眼的地方官员,可以提出个推荐人选。 但最终必须接受吏部任命的。 哪怕吏部任命的并不是他们推荐的,不过沈帝师会尽量从中斡旋,让吏部任命士绅推举的。 但是…… 士绅不能越权。 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居然还死抱着这个不放,真就让年轻人们忍无可忍了。 谁不知道吏部就是个摆设? 说到底就是老朽们控制下的政权体系,尽管有进步,但距离年轻士子们期待的却始终有差距。 这不上不下很折磨人的。 所以…… 杨大帅来给他们加加速! 正文 第二九二章 孔孟骑士团,杀敌去也! “泰西有一国曰阴厄利亚,南宋嘉定年间其君无道,为约束其权力,其国诸侯,士绅,僧侣,共同逼迫其签订约法,约法内容包括不得在未经此辈会议同意之前提下征收新的赋税,不得任意剥夺臣民私有之土地财产,保护商人经商之自由,此约法称之为大宪章。 其君及后代之君必须遵守。” 杨丰说道。 士子们立刻议论纷纷。 “不想蛮夷之地竟然也有如此壮举!” 旁听的东昌乡贤会会首,因为立储之事激怒万历,不得不辞官在家隐居的前礼部尚书,帝师之一于慎行叹息道。 他其实之前被推举为山东议事会会首,但因为自知家族实力和王之垣差距太大,故此没有接受,而且他也没去议事会,他的身份去了之后,王之垣就身份尴尬了,所以只是在东昌本地充当乡贤会会首,不过他在东昌府是真正说了算的。 “无垢公,蛮夷之地有贤能者非止于此,泰西又有一国曰尼德兰,南洋土人称之为红毛国,原为佛郎机国之属地,共分七省,但孤悬于外,佛郎机国君奴役之,其民不堪忍受,七省联合互保,各省以省议事会为尊,七省议事会另外推选贤能,于其最大城市设立联省议事会,效法共和行政,自称联省共和国,军队共担,各省自治。” 杨丰说道。 “无君?” 于慎行惊愕的说道。 “无,倒是有一原本佛郎机国诸侯为首,然其领地只是七省之一城,威望不足以为君,故退而称执政,权力受联省议事会限制。” 杨丰说道。 “如此可行?” 于慎行说道。 这对他这种传统儒生来说无疑很夸张。 “其立国已三十年,三十年间佛郎机国多次试图剿灭,但始终未能成功,甚至目前尼德兰水师已经可以反攻佛郎机国,据那些传教士所说,佛郎机国为剿灭尼德兰耗尽财力,已经无法继续维持战争,正试图谈判停战。而尼德兰商人甚至已经到达南洋多年,并在南洋继续攻击佛郎机国据点,佛郎机国被打的几无还手之力,此前濠镜之佛郎机人多次违令私自修筑城墙,就是为了抵御尼德兰人可能之进攻。” 杨丰说道。 当然,半真半假就行了。 而那些士子们已经听呆了,他们仿佛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大宪章,这不就是古代盟约吗? 有这样的盟约就完全不怕皇帝胡作非为,如果敢胡作非为,直接把盟约拍他脸上然后天下共逐之。 王政复古啊! 还有联省共和国…… 这不就是士绅梦寐以求的吗? 当然,没有国君这个是不对的,蛮夷终究是蛮夷,大明儒家弟子们还是离不开皇帝的,但这种治理国家的方式真的很完美了,同样这也是目前年轻士子们对老朽们不满的,明明可以用议事会和乡贤会治理地方,为何还要非得得到京城的准许…… 连蛮夷都不如。 “故此,我们的理想国应该是这个样子。 第一,我们需要大宪章,当然,什么名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要皇帝签一份世代遵守,永世不得违背之盟约,违背盟约即背叛天下,天下万民不再承认其为君,那时候就算杀了他也不是弑君。 闻诛一夫纣也,未闻弑君也!” 第二,我们需要地方自治。 议事会,乡贤会皆保留,甚至要在京城设立全国议事会,皇帝一切政令都必须得到议事会核准,地方官员一切政令,同样必须得到乡贤会核准才行。但乡贤会,议事会选拔,必须重新设计,也就是从各处书院,考中秀才者,即县乡贤会乡贤,再由乡贤会推选府乡贤会,府乡贤会推举省议事会。 考中举人者,直接进入府乡贤会。 考中进士者,直接进入省议事会。 京城,省,府官员,由朝廷吏部任命,但需经全国及本省议事会同意,各州县官员由省议事会,从本地籍进士举人中推选。 第三,有功名者不交税。 第四……” 杨丰一副智者姿态,跽坐高台上俨然大儒般,在那里扯淡。 可他面前的士子们,却都听的如痴如醉,也不能说他扯淡,实际上这种思想本来就是明末趋势,最终结果就是黄宗羲那套地方自治,书院议政的政治设想,他作为可以说明朝最后的大儒,代表着的本来就是明末士子们思想的潮流。 这个处在变革前夜的时代,儒生们都在思考改变。 杨丰只是把从这时候开始到未来大半个世纪的思想变革汇总,然后揉出个所谓的理想国,并且用这种可以说让人向往的盛世,诱使这些士子们坚决抵抗…… 必须得明白,这些家伙现在一个个义愤填膺都是没用的。 到时候投降也会毫不犹豫。 但那样的话未免没意思,没法放开手。 所以给他们个理想,让他们学会为理想而奋斗,有理想的人抵抗程度和没有理想的是不一样的,先给他们设计一个他们心中的完美国度,这样就能让他们真正为此而奋斗。 然后在奋斗中被他踩死。 有些残忍。 有些太坏了。 可杨大帅就喜欢这样啊! 实际上不只是士子,就连于慎行都听的很投入。 这些老人们这时候也在思考,现在可以说是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他们也在寻找一条出路,这时候就算杨丰死了,大明也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北方藩镇已经做大,地方士绅已经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土改区的刁民们实力强悍,大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 就算杨丰死了最终也得建立一套新的,各方势力都能接受的体制。 而杨丰或者说杨信现在讲的这些,无论是对是错,至少的确也是一个真正系统东西。 这也是目前第一个提出未来制度的。 虽然很多地方过于天真,但有些东西是真值得考虑。 尤其是那个大宪章。 毕竟未来无论最终变成什么样子,限制皇权应该是各方一致的目标。 正在全神贯注听着的他,突然间身旁多了一个人,他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是东昌知府逯中立…… “确斋,一同听听,守诚倒是颇有些想法。” 他说道。 “无垢公,先别听了,沧州派人来报信,驻大城的京营骑兵第二镇突然南下要来山东,要咱们赶紧想办法,他们正在青县拖延,但拖不了多久,不出意外明后天就得到沧州了。” 逯中立焦急的说道。 于慎行脸色立刻变了。 “李化龙没派人来说他准备如何对付?” 他说道。 这时候的保定巡抚是李化龙,播州之战时候的总督军务,实际上他之前就被任命为总督接替邢玠,但却被沐昌祚逼回来,后者这两年做大,实际上已经是云贵川三省之首,朝廷派去的官员不少被他逼走,也不用做的太难看,直接衙门失火,手下家奴遭遇盗杀什么的,这些官员自己就明白了,反正这时候他们背后没有文官势力了,留在那里不走等着哪天不明不白被弄死吗? 不过沐家的做大,也导致了另一个意外,就是杨应龙没反。 不但没有造反,反而老实了很多。 说到底他也清楚自己打不过沐昌祚,别引起沐昌祚警惕,到时候杀鸡儆猴先弄死他威慑那些土司。 后者坐拥整个云南卫所,而且还得到川贵军户支持,随时能在云贵川调动数十万大军,而且还有四川士绅的财力支持,西南那些土司在这样一个军事集团面前全都是渣渣。 沐昌祚本人也不是那种世袭几代的废物,相反这家伙文才武略都不低。 逯中立摇了摇头。 杨丰立刻停下他的演讲。 “确斋公,您在说逆党南下?” 他说道。 “守诚,的确如此,沧州知州派人来报信,京营骑兵第二镇从大城南下,试图进犯山东。” 逯中立说道。 杨丰瞬间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同学们,如今逆党南下,沧州危在旦夕,若沧州不保,则山东必然遭其荼毒,如今山东危难之际,我等当如何?” 他吼道。 下面瞬间一片尴尬的沉寂。 “北上,御敌于省门之外!” 张至发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喊着。 “对,御敌于省门之外,同学们,我等既为护教骑士,此时正是以血护教之时!” 宋继登高喊。 然后又有部分护教骑士和本地士子加入。 “那还等什么,孔孟骑士团的骑士们,跟我杀敌去也!” 杨丰仿佛没看见绝大多数骑士都在面面相觑着,反而拔出剑吼叫着。 “以血护教!” “以血护教!” …… 张至发赶紧带头附和。 大家终究是读书人,都是要脸的,剩下那些护教骑士和士子们,无论是否真心实意,也都只好拔出剑跟着高喊。 于慎行看着这一幕露出欣慰的笑容…… “集结东昌民团,跟随孔孟骑士团北上救援沧州,派人立刻给李化龙送信,不想被假途灭虢,就让沧州坚守,他手下那些还乡团也该出动了。” 他对逯中立说道。 正文 第二九三章 大明的浩然正气 临清。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 伴随着俨然义和团刀枪不入般的吼声,华丽丽的孔孟骑士团浩浩荡荡在箪食壶浆的欢迎中,进入这座北方第一大商业城市。 当然,不可能只有护教骑士们。 实际上护教骑士们很清楚,他们是不可能真冲锋陷阵的。 那样…… 那样会弄花人家英俊的面容。 所以真正作战的是扈从,也就是那些沿途投奔的忠义,已经扩充到五千人的义士们,因为都是护教骑士的扈从,所以全都由各地官员士绅负责,给他们配备了马匹和新式武器,基本上和目前南方精锐骑兵差不多。新式全铁甲或者说大明式半身板甲,长矛,骑兵剑,每人双短枪,由杨守诚的家丁杨虎,还有投奔的义士杨彪统辖。 战斗力强悍。 这也是护教骑士们最终都跟着北上的原因。 如果不是对扈从们有足够自信,护教骑士们可不敢冒险上战场。 另外就是东昌府民团,五千步兵。 得益于东昌府坐拥一系列商业城市,尤其还有临清这种北方第一大商业城市,资金完全不是问题,所以这支民团装备精良,直接就是清一色火枪兵,武器是从湖广采购的新式鸟铳,也就是熊廷弼使用的。不过这支民团主要任务是防御地方,平常镇压刁民,剿灭土匪,必要时候关门防御,所以对武器重量不是很敏感,这些新式鸟铳属于定制,口径略微大于原版…… 子弹重六钱。 实际上熊廷弼那边也在换这种更大的,他们之前使用的鸟铳,在实战中还是会被红巾军的火铳压制。 所以熊廷弼那边也在换这种六钱子弹的。 但一两子弹的依然不在他选择范围,那东西还是过于沉重,在浙江苏松的确可以使用,但湖广江西就不合适了,江浙的步兵机动基本上都是水运,别说是远距离机动了,就是一县之内调动都可以通过水运,尤其是环太湖地区全是一条条水网,乡村都是乘船,所以并不在乎武器的重量。 但湖广江西就必须考虑山区作战,尤其是在他们计划中,一旦前沿顶不住就是要靠着山区作为屏障,而扛着斑鸠铳在山区活动,对士兵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这种重量轻的鸟铳才最适合,放大到六钱子弹并加长枪管,威力其实比一两子弹的也差不了多少。 战争推动武器的进步。 各方都在根据他们自己的情况,选择自己适合的武器。 而新式武器越来越受重视,比如自生火铳目前就已经成为主力骑兵标配,野战炮成为步兵标配,越来越多重型红夷大炮被搬上城墙,哪怕承受不起铜炮价格的地方,也开始铸造铁制红夷大炮。 无非就是重一些。 守城又不在乎机动性,五千斤红夷大炮也无所谓。 甚至这时候北方也在自己铸炮,目前主要铸造商都在山西,后者以沁水的特低硫煤也就是香煤为燃料…… 这时候明朝冶铁知道煤炭含硫问题。 高硫的煤炭被称为臭煤,是不会用于冶铁的,冶铁就是选香煤,尤其是山西沁水的特低硫煤,通过工匠经验对气味进行辨别优劣,另外还有被称为黑土的风化煤,后者发热量低,水分大,但却含硫低,而且含有氧化钙做脱硫剂。然后再加上山西主打的坩埚冶铁,最终获得低硫铸铁,再用于铸造重型红夷大炮,这也是天启年间明军主打。 天启年间大量以这种技术铸造的五千斤级别红夷大炮,被装到了长城上。 说到底只要有利可图,一切都会被逼出来的,而朝廷的各种禁锢消失后,那些士绅们也在疯狂涌入工商业。 他们都清楚什么重要。 “大明,大明有救了!” 一个老乡贤看着眼前喊着口号走过的孔孟骑士团激动的颤巍巍说道。 “这些文人能打仗?看着一个个细皮嫩肉,他们能拉开弓?” 他旁边一个人说道。 老乡贤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般,毫不犹豫地转过头…… “怎么不能打仗,君子六艺懂不懂?再说如今都是火器,谁还用拉弓?能瞄准就行,话说你是哪里来的?老夫怎么看着眼生?” 他咆哮着。 “呃,老丈莫怒,小人是山西过来的商贩。” 那人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哼,念你远来无知,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说话注意点,越是做生意的越要懂事!” 老乡贤说道。 然后他转头继续在那里激动中。 他后面那商贩看着走过的护教骑士们,笑得很是诡异。 很快护教骑士从他们面前走过,紧跟着的是扈从们,这些就真是彪悍战士了,不过老乡贤反而没了那份激动。 突然一名扈从调转马头,从队伍里面走出来…… “马老六?” 他用意外的目光看着那商贩。 后者也很惊喜的看着他…… “胡四郎?我还以为你被红巾军枪毙了,却不想还能活着见到。” 商贩说道。 “我家被抄时候逃了出来,这些年就在山东等着报仇,这次杨大团长与诸位骑士举义讨伐那妖孽,故此投奔他们,如今跟着杨大团长做扈从哨长,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咱们找个地方喝酒去,喝完酒再去杀敌!” 胡四郎激动的说道。 “走!” 马老六说道。 然后他们就要走…… “慢着!” 老乡贤突然说道。 两人一起意外地看着他…… “去,带这位义士去咱们家酒楼,好酒好菜招呼,算是老朽给义士们壮行!” 老乡贤说道。 胡四郎二人赶紧向他致谢,然后在一名家奴带领下离开。 “我大明还是有忠义之士,若皆如此,何惧那妖孽,大明终究还是有那浩然正气!” 老乡贤看着他们背影,在那里感慨地说道。 然后他就这样目送大帅府警卫营队长胡彪,和京营骑兵第二镇侦查营队长马明一起走向他家开的酒楼。而已经走远的孔孟骑士团最前面,一身玉色战袍的杨大帅,也在傲然向着两旁迎接的人群挥手,不过这里距离顺天府近,为了避免遇上熟人,杨大团长特意戴着了一顶造型夸张的头盔。 就跟倭国大名那些头盔一样。 不过他脑门上竖着的,是一个金灿灿的大成殿,另外再加上其他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总之有这些在,不会有人看他那张被金光淹没的脸。 当然,事实上也不用担心这种问题。 毕竟他离开北方也两年了,而且现在胡子都老长,俨然三缕长髯般都能拿手捋一捋了…… 这年头又不兴刮胡子。 两年前他那胡子,和这时候完全不一样,甚至整个人都胖了不少,能被周翰林认出,主要是周翰林当初趴在承天门前,对他那张脸已经是刻骨铭心,都刻骨铭心到经常和他在梦里相会,所以想认出还是不算太难的,但其他人没有这种感情,很难在这种情况下认出他来。 而就在此时。 归德。 “尊皇讨逆,天诛国贼!” “同学们,冲啊!” …… 伴随着亢奋的吼声,无数士子就像解开绳子的二哈般,亢奋地冲向前面的总督衙门。 “都不准拦,别忘了谁给你们开饷!” 河南省议事会成员,新安川上书院山长孟化鲤高喊着。 那些试图阻拦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的确,这些年他们的军饷,可多数都是议事会拿出的,而这些士子都是士绅子弟,自己拿着士绅们的军饷,可不敢对这些少爷们动粗,可是让他们冲进总督衙门也不行啊!就在他们忧郁间,二哈们吼叫着蜂拥而至,那些士兵们吓得赶紧躲开,这些家伙紧接着从他们旁边冲过,直奔紧闭着的大门,孟化鲤弟子上官捷科猛然推了一下大门,却发现从里面关着的。 “梯子!” 上官捷科转头吼道。 后面立刻有人送上了梯子。 上官捷科第一个向上爬,很快他就到了墙头,这才想起还得下去。 “先别挤!” 他急忙朝后面喊道。 但这时候群情激奋,后面的士子没注意这个问题,紧接着向上爬,而且本能的推了他一把。 “别推!” 上官捷科惊叫着。 但那士子收手晚了一点,还是在他身上推了一下,正高踞墙头的上官捷科站立不住,尖叫着向里面坠落,那士子伸着手茫然了一下,紧接着清醒过来…… “上官兄失足啦!” 他颇有些心虚的喊道。 不过混乱中也没人在意,他紧接着就在下面的拥挤中爬上去,看了一眼摔在地上抽搐的上官捷科,然后一咬牙赶紧下去,他攀着墙头自由落体,正好落在上官捷科身上,后者原本还在抽搐,这下子直接连抽搐都停了,他赶紧以最快速度跑向大门,然后打了门。 外面的士子们蜂拥而入。 “快,冲啊,别跑了奸臣!” 他很是英勇地挥舞手臂高喊着。 然后他们就这样冲进总督衙门…… “尊皇讨逆,天诛国贼!” “抓住邢玠!” …… 混乱的吼声迅速在这座官衙响起。 正文 第二九四章 镇压忠臣义士的刽子手 总督衙门后堂。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 混乱的吼声清晰传来。 “疯了,都疯了!” 听着这可怕的口号,正在匆忙逃离中的沈鲤愤怒的说道。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啊!。 实际上按照他和邢玠制定的计划,明天邢玠就会带兵北上,然后在东昌无论如何也要镇压孔孟骑士团,他们很清楚目前年轻士子们都憋着怒火,一旦被杨信一路点燃,那真就无法挽回了。俩老头其实都很清醒,对于北方来说,最好的选择就是维持现状,任由杨丰在南方和南方士绅斗,他们在北边趁机发财,哪怕杨丰欺负上门…… 也得忍着。 他们放王见宾南下并不是错误。 事实上王见宾南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南方的战争打的持久些,之前董裕输的太惨,不拉一把很难拖下去。 这没什么错。 错的是对杨丰的战斗力估计不足啊! 谁也没想到南直隶那些弱鸡,经过杨丰的改造之后那么能打。 但错误已经犯下,剩下也就只好面对,本来他们的计划是用流寇旗号和杨丰掰手腕,如果赢了一切解决,如果输了就只好任凭他处置,反正双方还没真正撕破脸,就算杨丰要对北方下手也仅仅分田而已,从南直隶目前情况看,分田也不是就真的末日,日子还是能过下去的。 而且杨丰还得解决南方,只要老老实实跟着他,那么以后还能从南方弥补损失。 没到活不下去拼命的地步。 当然,那些耕读传家的纯粹土地士绅的确会很遭受很大损失。 但是,至少能活下去,而且都是读书识字的,就算杨丰不考科举,士子们也都有口饭吃,去当小学老师教小孩识字也行啊! 然而他们却没想到杨信还没到,这里的火就已经熊熊燃烧起来。 为什么都这么不理智呢? “潜斋兄,出去之后我派兵护送你南下,无论如何先去找陛下,让陛下明白一切,我会对此进行镇压。” 邢玠说道。 他也是大意了,没想过这些士子都如此疯狂。 实际上毕自严等人暗中搞事他是知道的,这些人被他收拢起来,本意就为了放在身边,避免他们在地方上煽动士子闹事,在他身边至少能盯住,但这些人居然这么短时间,就完成串联,而且这些士子居然真敢来冲总督衙门,这是他真没想到的。 有此也可以看出,这时候士子们的怒火都积聚到什么程度了。 “镇压?” 沈鲤明显语气挣扎的说道。 他让邢玠北上镇压孔孟骑士团,是因为孔孟骑士团都是山东士子啊! 可在这里镇压,死的就是河南士子啊! 他甚至他的家族,以后在河南都很难立足了,他这个河南士子敬仰的大儒帝师会立刻变成奸臣。 “潜斋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如今除了镇压还有什么别的选择?你也不用担心,就是一群学生而已,真开了火也就老实了,死不了几个,这种时候只有镇压才能止住。否则让这乱子蔓延开,那时候杨丰北上,死的就不是几个了,你我终究是陛下老臣,无论怎样,陛下的江山得守住,不能让这两省之地在咱们手中丢了!” 邢玠说道。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他这话刚说完,年轻的永城生员丁魁楚就拎着大棒子,颇有几分凶悍的吼叫着从旁边一处月门走出。 身后还跟着小跟班一样的童生练国事。 “混账,你们都得了失心疯?” 沈鲤怒道。 丁魁楚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自己找到目标了。 “在这里,在后面花园,都在这里!” 他激动的大声吼道。 “在后面花园!” “快,别让他们跑了!” …… 紧接着更多喊声传来。 “走,先出去再说!” 邢玠顾不上再废话,径直走向前面的后门,沈鲤的两名仆人扶着沈帝师,沈帝师痛心疾首的看着丁魁楚等人,而邢玠的数十名亲兵都是一手短枪一手刀护在他们周围,丁魁楚等人在不远处看着,虽然他们很想上前,但对面那些亲兵手中的短枪可指着呢。 但就在此时,后门骤然被撞开了。 “快,别跑了邢玠!” 一个身影亢奋的冲进来。 紧接着他停在那里,惊愕的看着前面的亲兵…… “老夫就在此处,尔等欲何为?” 邢玠冷笑道。 说话间他继续走向后门。 前面那士子和跟着涌入的那些士子,全都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眼看着他在亲兵保护下走向自己,而外面那些士子因为不知道里面情况,还在不断从外面拥挤进来,然后面对着那些亲兵的短枪,也全都老实下来,不过他们后面的依然还在不断往里挤。 “继则,拦住他,他不敢放铳,他敢放铳杀戮士子,会遗臭万年!” 丁魁楚喊道。 最先进来的是禹州生员王则古。 后者也清醒过来…… 就是啊! 咱们是生员,有什么可害怕的? 大明有哪个官员敢武力镇压生员?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堆生员,谁敢对他们开枪结果就是遗臭万年,后世所有文人都会用如椽巨笔,把他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从此世世代代的史书都会记下,一个敢于屠杀儒生的奸臣。而且永世不得翻身,毕竟所有文人都会把这视为大逆不道,别说是一个大臣,就是皇帝这么做都会留下骂名。 话语权! 掌握话语权的人有什么需要害怕的。 “潜斋公,昆田公,我等此来,只是想问二位是奸臣还是忠臣?若是忠臣,那就举义讨伐妖孽,还我大明朗朗乾坤,若是奸臣,我河南忠义,断不能容奸臣污秽桑梓!” 王则古拱手说道。 “对,不举义就是奸臣,咱们先为国锄奸!”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 后面那些士子们也立刻亢奋的吼叫起来。 邢玠静静地看着他们。 然后叹了口气…… “开火!”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说道。 下一刻数十名亲兵手中短枪同时喷出了火焰。 “不要!” 沈鲤带着痛苦本能的喊道。 但这时候什么都晚了,在密集的枪声中,数十颗子弹瞬间打在王则古等人身上。 后者带着凝固的惊愕,在子弹撞击中猛然向后倒下。 而在他身旁另外四名士子,也同样在子弹撞击中向后倒下,还有不少并非要害中弹的,也在同时发出惊恐的惨叫。 下一刻周围一片寂静,就连那些还没到达这里的士子吼声也在瞬间停止了。 丁魁楚,练国事,还有其他那些士子,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抽搐的五具死尸,而那些受伤的,则倒在地上捂着他们的伤口,在鲜血流淌中惨叫着,他们的鲜血染红脚下的土地。而沈鲤痛苦的双手掩面,也不知道是为这些年轻俊秀的死亡而痛哭,还是在为最后底线的打破而流泪,那个他记忆中的大明最终还是结束了。 这不是杨丰那些党羽,这是儒家出身的官员,对儒家弟子的杀戮。 邢玠这些年守护的,其实是旧大明的最后一块残留,整个大明都在这场混乱中面目全非,北方是藩镇割据,西北事实上也是藩镇割据,南方五省已经另立朝廷,西南三省是沐家为主的巨大藩镇。只有以邢玠为核心的北方三省,事实上还是过去那个万历盛世的残留,尊奉万历皇帝,接受京城的政令,同时向京城缴纳赋税。 但现在…… 万历爷的盛世,没了! “都散开,别再继续闹事了,老夫真会杀人的。” 邢玠看着剩下那些士子,然后一脸诚恳地说道。 后者瞬间全跑了。 然后邢玠看着丁魁楚等人。 丁魁楚等人默默站在那里,而后面赶到的那些士子一开始还喊着口号,但看着地上的死尸后,也立刻停下并毫不犹豫的闭嘴。 “都滚!” 邢玠暴怒的骤然大吼一声。 丁魁楚赶紧掉头走人,刚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手中大棒,然后赶紧扔开,练国事也屈辱的转身跟着,其他那些士子也一样,一个个垂头丧气地走人,几个心中不忿的,还边走边低声咒骂着邢玠。然后他们又撞上那些还在赶来的,这些也茫然的停下,很快知道了真相的他们,也都骂骂咧咧的转进,虽然他们其实有数以千计的同学,但面对几十个亲兵,却终究不敢继续。 看着他们这副德性,邢玠很无奈地长叹一声…… “难怪杨丰将儒生称为青虫,说什么唐朝时候儒生高喊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宋朝儒生至少还有崖山蹈海,咱们大明的儒生,恐怕投水自尽都会嫌水太凉。说到底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丁中翘也算这些晚辈中出类拔萃者,练君豫亦年少才俊,然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徒然为杨丰笑柄而已。” 他说道。 就在同时他两个儿子带着大批精锐家丁冲进来。 “将死尸抬出去示众,所有士子全部驱赶至府学,有敢反抗者斩,去将毕自严等人拿下。” 邢玠说道。 正文 第二九五章 开封暴动 开封。 河南贡院。 河南议事会一百多名耆老,在大堂之上正襟危坐,看着中间刚刚从归德回来的孟化鲤。 归德不是议事会所在地。 沈鲤只不过以议事会会首在那里,就近为邢玠调集钱粮而已。 再说他家也是归德。 归德府虞城县。 而河南议事会则是在省城开封,整个河南八府一直隶州所属九十六县,总共一百八十六名耆老,这种耆老的推选实际上没有标准,而且也不是推选,更多是根据地方上的威望召集。原则上每县必须有一个,但因为各县科举情况不同,实际上很多县没有进士,再加上部分在外为官,所以只能是举人甚至生员,大明的科举很不均衡,一个县几十年不出进士并不是什么罕见的。 比如圆嘟嘟的老家藤县,实际上半个世纪就出了他一个进士。 而且他中进士后还为了家里做盐商跑到东莞去落籍了,另外也是向广州这个科举重地的士绅集团输诚,这样可以说藤县近百年没出过进士。 而那些科举重地,比如说祥符,洛阳之类,却肯定不会只有一个乡宦,甚至都不只有一个世代簪缨的家族,对这些地方就必须放宽条件,至少也得有两个甚至三四个耆老,另外河南这里情况和山东不一样,山东议事会人数较少,毕竟邢玠本身就是山东人。 而河南议事会就需要人多一些。 或者说对他盯得紧些,毕竟大家都把钱粮给他使用,得防止他借机会跟山东士绅合伙坑河南士绅。 但现在…… “简直是丧心病狂,此等暴行人神共愤!” 从归德跑回来的孟化鲤咆哮着。 邢玠在残忍屠杀五名义士之后,在归德城内大肆逮捕忠臣义士,毕自严等人都被逮捕,而不少没来得及逃出的士子也被囚禁府学。 不过多数都逃出了。 然后不敢再去招惹邢玠的他们,连同因为时间关系,到的晚没有赶上归德惨案的部分士子,一起在孟化鲤带领下直奔开封,来找河南议事会控诉…… “诸公,晚辈亲眼看着继则等人,被邢玠下令杀害,至今一切历历在目,邢玠下令杀人,沈潜斋在怂恿,邢玠手下亲兵放铳,转眼间继则等人就倒在了血泊之中,还有数十人重伤,此辈皆我河南俊秀,如今血染乡土,这不但是忠臣义士之耻,亦河南之耻!” 丁魁楚哭着控诉。 “此事当真?” 禹州籍乡老连格阴沉着脸问道。 王则古可是他禹州的,而且王则古他哥哥王述古和他弟弟连标都是目前还在做官的。 “小嵩公,非要晚辈把继则尸体抬到您面前?” 练国事哭着说道。 “如此,断不能忍,咱们河南人出钱粮养着邢玠部下,如今却杀戮咱们河南士子,欺人太甚,诸位,我提议驱逐邢玠。” 连格说道。 “邢昆田乃朝廷任命之总督军务,我等如何能逐,再说士子围攻官衙,终究是有错在先,让他赔礼道歉就行了。” 高拱的儿子高务观说道。 “何为有错在先?都是忠臣义士,为国何错之有?令尊名臣,汝至今为生员,就是这圣贤书还读的不够!” 南阳耆老李蓘拿拐杖敲着地砖喝道。 他是真正的耆老,这个老家伙是嘉靖三十二年进士。 高务观瞬间满脸通红。 他真是个生员啊! 当然,他也不是高拱亲儿子,高拱就三个女儿,而且都十四五岁就死了,不得不说老高一辈子机关算尽太聪明,到最后孤老一个,临死前只好过继了实际上是弟弟高揀的儿子高务观,但不知道为何,一点也没遗传上一辈的头脑…… 呃,这也的确没法遗传。 “生,生员又如何,难道生员就不能说话了!” 光山耆老蔡毅中怒道。 他也是生员。 “五十多老生员?” 一个耆老笑了笑。 然后周围立刻一片哄笑之声。 “不论邢昆田此举如何,他都是陛下任命之总督军务,不论士子所求如何,终究是围攻官衙,更何况此辈口口声声奉弘光年号举义讨逆,此举无异于公然谋逆,有何忠义可言,邢昆田当机立断乃是谋国之举,倒是诸位的确皆进士,可诸位身为陛下乃至穆庙,世庙之进士,又如何对得起陛下?” 蔡毅中爆发了。 “阁下说来说去不就是固始临近红巾军,害怕一旦交战立刻波及?何必在此大言忠义?” 连格同样爆发了。 他的确就是万历时候的进士啊! “蔡某对陛下唯有忠心,蔡某是万历朝生员,断不会背叛万历皇帝!” 蔡毅中怒道。 “你是说我等皆逆党?” 一个耆老站起来指着他喝道。 …… 丁魁楚朝练国事使了个眼色,后者悄然转身走出,径直走到贡院外面,外面等待的士子们立刻围上来。 “诸位,咱们该锄奸了!” 练国事表情坚毅的说道。 “谁是奸臣?” 一个士子焦急的问道。 “高务观,蔡毅中。” 练国事说道。 “怎么办?” 另一个士子问道。 “进去之后抓住他们就打,打死这些奸臣,如今耆老皆在此,指望此辈在此吵不出结果,干脆咱们就学山东同学,先把耆老们控制起来,然后以议事会名义发出命令,召集各地忠义举义驱逐邢玠,一举光复河南!” 练国事说道。 “对,就这么干!”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 那些士子们一片亢奋,刚刚在邢玠那里受到的屈辱一扫而光,一个个瞬间又昂扬起来,几个本地士子紧接着招呼部分士子,他们直接跑到最近的一处木器店里,从那里找来一堆木头棍子,也不知道原本是什么用途的,反正都是半人多高很适合握持的。 练国事让他们先等一等。 紧接着他又悄然溜回去,里面的吵架依然在继续。 实际上因为利益问题,议事会内部天天吵架,不吵架才是稀罕事。 南阳系因为紧挨着承天,所以都想着加入承天朝廷,信阳系因为旁边就是民兵区,一开战首先倒霉,甚至必然会被抛弃,所以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向杨丰投降的准备。 毕竟投降也没多大事。 民兵区的改革他们都看在眼里,现在整个淮西都在修水利。 而其他各地也因为种种原因…… 这种事情都是必然。 练国事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丁魁楚,后者向孟化鲤看了看,孟化鲤微微点了一下头,练国事立刻转身再次离开,然后重新走到外面,从门边抄起了属于自己的大棒子。 “同学们,锄奸的时候到了。” 他亢奋的吼道。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那么拎着大棒子走进贡院。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 后面那些士子们同样亢奋的吼叫着,就像一群撒欢的二哈般蜂拥而入,里面那些胥吏吓得赶紧跑向议事会堂…… “不好了,秀才们造反啦!” 他们尖叫着。 然后练国事快步追上一人,毫不犹豫地一棒子打倒。 里面的争吵蓦然停止,一个个耆老们愕然看着外面,练国事拎着大棒第一个冲进去,一指倒霉的蔡毅中…… “天诛国贼!” 他吼叫着。 然后他抡起大棒就砸。 蔡毅中本能的用胳膊挡了一下,那棒子立刻砸在他胳膊上,砸得他一声惨叫同时跌到在座位上,但紧接着练国事后面一个士子的棒子落下,正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蔡毅中头上鲜血立刻流淌。而就在同时外面抡着大棒的士子们就像疯狗般蜂拥而入,丁魁楚一指高务观,后者立刻清醒,他吓得赶紧往桌子底下钻,两个士子立刻揪住他的腿。 “天诛国贼!” 亢奋的吼声中他被从里面拖出来。 “别杀我,我给你们银子!” 高务观尖叫着。 “呸,谁稀罕你这奸臣的臭钱!” 一个士子怒斥奸臣。 然后手中大棒狠狠砸在了他背上,可怜的高务观惨叫着趴下,紧接着混乱的大棒不停落下,转眼间他就被砸的只剩下抽搐了,而丁魁楚还在指着其他在之前帮着高,蔡二人说话的耆老。他指一个,那些疯狗一样的士子就直接冲上去,然后抡开大棒狂砸,整个大堂上天诛国贼的吼声不断,同样被狂砸的惨叫声也不断,而最早挨打的蔡毅中很快就咽气了。 剩下那些耆老全都战战兢兢的躲在角落,还有吓得趴在桌子椅子下的,也有因为混乱中搞不清,而且士子太过于激动,所以惨遭误伤的。 倒是李蓘满意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任何慌乱。 毕竟他那须发皆白的形象是很好的标志,不会有人对他下手的。 因为士子太多,甚至还有一大半挤不进大堂,他们只好在外面吼叫着,对着花花草草甚至房屋门窗发泄,一时间贡院里面被砸的一片狼藉,而那些胥吏只能吓得在外面看着,就连最先赶到的部分官差,面对这种场面也只能看着。 士子打耆老…… 神仙打架而已,关普通人屁事! 正文 第二九六章 一曲团结的赞歌 泊头驿。 “看看吧,时穷节乃现,奸臣们终究都现出原形了!” 杨大团长带着他那顶夸张的头盔,看着手中兖州府送来的急报,不过急报上的内容只有归德惨案…… 就是这个名字。 现在邢玠倒行逆施,杀戮忠臣义士,制造归德惨案的消息,正在以极快速度向整个大明传播,所有知道消息的士绅无不同仇敌忾,毕竟这种行为是对儒家尊贵身份的公然挑衅。 哪怕做这件事的,其实也是个儒家弟子。 但正在因为如此,他的行为格外令人发指,杨丰可以杀戮儒生,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妖孽,本来就是逆贼,他杀戮儒生是他暴行的铁证,但邢玠对着士子开枪就是对儒家的背叛,叛徒总比敌人可恨,无论他是因为什么,都不能对着士子开枪,现在哪怕还在反对举义的士绅,也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这个头不能开。 一旦开了地方官员必要时候杀戮士子的头,那真的就国将不国了。 都敢对士子开枪了,儒家体统何在? 还哭不哭庙了? 还伏不伏阙了? 呃,现在也的确没人去伏阙了。 据说承天门前至今还能看到当年那些忠臣的血…… 当然,也可能是陈年老泥。 但哭庙这种事情,在各地还是方兴未艾,地方士绅想驱逐一个不合心意的官员时候,都是抬着孔夫子牌位,然后去文庙哭庙的,如果地方官员懂事,自己就灰溜溜的走了,如果他们不懂事,哭完庙就该抬着孔夫子牌位,就跟抬着真十字架一样远征衙门了。 现在邢玠开了镇压的头,以后各地官员跟着有样学样怎么办? 这不是打死五个士子,这是把儒家的金身撕下,从此高高在上的文曲星们坠落凡尘。 “邢昆田应该也是因家变怒极攻心,才如此倒行逆施。” 青州举子赵秉忠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的状元没当上,因为他那一科根本没考,他的举人是山东乡试出来,但后续会试停了,自然也就没考上状元,同样也不会留下那份流传千古,看着让人惊叹的状元试卷。 而他作为年轻俊秀,忠臣义士,当然要加入骑士团。 “季卿难道以为我等在青州惩奸是错了?” 杨大团长一脸严肃的说道。 “呃,不,不,某绝无此意!” 赵秉忠赶紧说道。 虽然他心中是这样认为,但嘴上可不敢说,万一说错了话,被当成奸臣就麻烦了。 青州留守的士子会抄他赵家啊! “季卿,你这种思想很危险,我们必须清楚,我们是正义的,我们所做的一切同样也是正义的,邢玠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同样他如今的倒行逆施只能证明他奸臣的本质,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杨丰说道。 “对!” “说的好!” …… 张至发为首的骑士们纷纷赞同,赵秉忠羞愧的低下头,为自己的思想不够纯洁而羞愧。 “来,跟着我喊,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杨丰看着他用鼓励的语气喊道。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赵秉忠赶紧喊。 “大声点,喊出气势来,多喊几遍,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杨丰吼道。 “尊皇讨奸,天诛国贼!尊皇讨奸,天诛国贼……” 赵秉忠振臂高喊。 很快那声音就已经很明显充满昂扬的斗志。 “贼兵!” 蓦然间一声惊叫。 骑士们瞬间一片混乱,赶紧向后跑,转眼间就剩下了杨丰和挥舞手臂的赵秉忠站在那里…… “跑什么,不就是侦骑吗?” 杨大团长无语的说道。 远处数十名骑兵的身影出现,在那里看着他们。 这时候沧州保卫战已经开始了,李化龙的反应比他们更快,这个北直隶士绅的首领,在得知红巾军要求南下之后,立刻派出他手下那些还乡团,打着盗匪的名义提前进入沧州,并开始在沧州布防,而这座城市本来就是前沿要塞,这些年不但城墙修缮,而且增加了大量火炮,囤积大量弹药。 尤其是还有数十门晋造红夷大炮。 红巾军京营骑兵第二镇紧接着到达沧州,遭到还乡团阻击后,随即停下来等待后续步兵准备向沧州进攻。 双方战况激烈。 那些还乡团是真正顽固分子。 这些家伙其实就是顺天,永平两府,土改期间南逃的士绅子弟,再加上因为盐业改革而失业的盐枭,甚至盐场那些富灶,渔村那些渔霸,还有很大一部分是被赶出来的弃民…… 什么弃民就不用说了。 他们对杨丰和红巾军那是真正不共戴天的。 这支还乡团总兵力三万,也不光是顺天府的,北直隶各地未来注定成为弃民的数量也很多,他们对还乡团是全力支持的,而这支还乡团是李化龙手中主要武力,剩下还有就是原来的官军,北直隶士绅组建的新军。前者基本上已经沦为地方维持治安的,倒是有两万算真正的精锐,这些都是改革后的卫所军官,然后带着他们的宗族。 这部分也很能打。 新军三万。 这部分是北直隶士绅武装的。 毕竟他们对还乡团也不放心,双方只是合作关系而已,万一还乡团一直回不去就地抢他们的地也是可能。 难民嘛! 都是这样的。 每个难民都抱着鹊巢鸠占的理想。 总之作为直面红巾军的最前沿,而且是时间最久的前沿,北直隶的情况也是最复杂的,李化龙直辖的正牌官军,以流寇名义存在,但实际接受他调遣的还乡团,士绅以剿灭这些流寇为借口组建的团练新军。总共三支联盟的武装,能打的兵力八万,还有些地方民团,这个是给士绅收租对付刁民的,主要工作就是抓捕逃户…… 向京城逃亡的逃户。 “去,将这些贼军赶走!” 杨大团长喝道。 扈从哨长胡彪立刻喊了一嗓子,紧接着他部下三百骑兵直冲向前,但就在他们冲出的同时,那些红巾军侦骑却毫不犹豫地掉头走了,而远处明显可以看到尘埃升起。 “列阵!” 杨彪吼道。 五千扈从骑兵迅速列阵。 实际上也就是这些士子不懂,真正有军事头脑的应该能看出异常了,这支可以说乌合之众般拼凑起来的扈从,居然能够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在战场上真正列阵严整,令行禁止,纪律严明…… 说他们以前不认识,那鬼都不信啊! 然而五百护教骑士们,却没有一个人对此有怀疑,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是他们这些文韬武略的军事家们善于治军,并因此享受着沿途士绅的赞誉,搞得一个个飘飘然,仿佛过去真就是安石不出,奈苍生何?现在他们一出,立刻就是一鸣惊人,个个都是谢石谢玄一般。 而就在扈从列阵的同时,胡彪率领的骑兵哨直冲那片尘埃。 很快对面大批骑兵的身影出现…… “还乡团!” 张至发说道。 杨大团长微微一笑。 “准备鸣铳,欢迎这些忠义之士!” 他说道。 五千骑兵立刻拔出他们的短枪。 而胡彪迎着还乡团过去,互相表明身份后,紧接着返回,还乡团却继续跟随他过来…… “放!” 杨丰说道。 五千骑兵同时在马背上扣动扳机。 密集的枪声中对面的还乡团立刻停下,在马背上看着这边,看得出脸色都很凝重, 他们的装备水平相对差的多,都是鸟铳,弓箭,长矛,剩下就是各自喜欢的鞭锏刀之类,作为一支差不多算武装浪人军团,他们缺少财力支撑,毕竟大明的弃民们实力有限。所以还乡团其实也是私盐贩子,从沧州一带盐场贩盐,然后到北直隶各地销售,杨丰的开中制恢复只是他自己的控制区,但长芦盐场本来就是南北两部分。 南边倒是接到恢复开中的命令,但不是他的控制区如何执行也就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为首的将领随即向前,在杨丰面前下马行礼…… “末将安崇武见过杨大团长!” 他说道。 “你是将门?” 杨丰装模作样地问道。 “末将保定左卫世袭鞑官指挥使,祖上洪武年间内附。” 安崇武说道。 “啊,原来还是功臣之后!” 杨丰仿佛礼贤下士般,随即下马扶住他。 “惭愧,末将世受皇恩,自太祖至今为大明效忠九代,如今却不得不流落草莽以流寇为名。” 安崇武伤心的说道。 “不过是一时而已,都是那妖孽害的,你我虽文武不同,鞑汉有别,但都是那妖孽所害,这妖孽乃我大明鞑汉公敌,此时正应同仇敌忾,正可谓地无分南北,人无分鞑汉,皆应抱定除妖杀贼之决心,为恢复我大明朗朗乾坤,救大明社稷于危亡而战。” 杨丰瞬间进入状态,慷慨激昂的说道。 然后他看着对面列阵的还乡团…… “杀贼!” 他振臂高喊。 安崇武也立刻进入状态,回过头对着部下。 “杀贼!” 他吼道。 “杀贼!” 还乡团们同样感同身受,一个个激动的吼叫着。 还有人都激动的流下眼泪。 俨然谱写一曲团结的赞歌…… 正文 第二九七章 沙场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安崇武是奉还乡团大团长之命来迎接的。 好吧,他们也叫大团长,毕竟光叫团长真的没什么士气。 而且这支武装本来就是各地流亡士绅为主,最初成立时候就是一个个小的还乡团拼凑,各自都是叫团长,然后总头目自然是大团长,而还乡团的大团长是滦州生员石维岳。 就是咱大清第一个汉人妃子的爷爷。 他是滦州人,祖父两代都是做佐贰官的,不过在滦州这种地方也算是地方上数得着的大户,然后遇上红巾军的土改,他爹试图勾结土匪袭击土改队,结果被抓住后打了靶,他爷爷气死了,真是国恨家仇。于是原本的文人不做了,国难当头已经容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正好滦州还有部分盐枭也因为盐业改革失业,甚至还有部分闻香教徒…… 虽然王教主已经被打靶,王家已经完蛋,但这种东西总是还有些真就信了的死硬分子。 还有几个同样的士绅子弟。 还有开平等几个卫所抗拒土改的世袭军官。 总之一帮乱七八糟找到共同的目标,然后组成一支类似土匪的队伍,原本还想在滦州一带打游击,但很快就发现这是做梦。 土改完成都民兵化了,他们打游击那不是搞笑吗? 最终一路逃亡到了保定,而保定也不只一支像他们这样的武装,正好都在无所适从中。 李化龙到任后立刻意识到他们的价值,干脆让他们整编起来。 石维岳部下实力最强,而且本人文采也很让李化龙欣赏,他本来就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意志也最坚定,他可是杨涟好友,原本历史上也是勇斗九千岁的名臣,最终被李化龙指定为大团长,然后由他手下盐枭重操旧业,靠贩盐的利润招兵买马…… 主要招募流亡的弃民。 但为了避免这些弃民不受控制,所以由安崇武这些原本保定本地鞑官,也就是他们的兄弟作为将领。 这些鞑官是在保定有家有业的,实际上已经和士绅没有区别。 但红巾军打过来肯定完蛋。 最终这些拼凑起来的还乡团就变成了一支三万人的强大武装,之前就是以流寇身份在河间水网区活动,利用滹沱河航运贩盐,这次红巾军一旦拿下沧州,他们也就失去经济来源,所以立刻赶来防守。李化龙给他们的任务,就是死守沧州顶住红巾军,他们是流寇,与北直隶士绅无关,但李化龙会在外面集结官军和团练新军等待机会。 一旦南边山东河南两省挡住,甚至打赢红巾军,他就会对进攻沧州的红巾军发起致命一击。 北直隶正式加入弘光朝。 然后和李汶调集的西北军一起反攻顺天。 实现还乡团的梦想,让他们可以高喊着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耀武扬威的回去恢复士绅盛世。 “忠义啊!” 杨大帅感慨着。 这他玛真的把牛鬼蛇神全炸出来了。 为了抵抗他这个恶魔,旧世界的所有势力都联合起来了。 士绅,世袭武将,盗匪,乱七八糟信徒…… 最终汇聚起来。 不过这也是好事,说到底这场战争就是要扫清一切牛鬼蛇神,他们联合起来最好不过了。 紧接着他拔出剑…… “大明的勇士们,杀贼,杀贼,杀贼!” 他吼叫着。 然后手中宝剑向着沧州方向一指。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而已经重新列队的护教骑士们,也同样拔出剑很有气势的跟随,然后列阵的扈从分向他们两翼,五千骑兵迅速完成对他们的保护,而安崇武回到自己的队伍,带着他部下前来迎接的五百骑兵,紧接着跑到了最前面带路,他们就这样冲向沧州。 沧州。 孤独城池如砥柱般屹立。 城墙上硝烟弥漫,大炮怒吼着喷射一道道火焰,炮弹划破空气的呼啸,仿佛勇士们的高歌。 好吧,战斗正在进行当中。 “敌,敌,敌军亦未可轻!” 张孔教结结巴巴说道。 他们前方是真正千军万马…… 进攻这里的是红巾军京营骑兵第二镇。 北方红巾军没有经过南方式的整编,还是保持杨丰南下前的编制,骑兵第二镇总共下属四个骑兵协,一万精锐骑兵,而且因为考虑到南下需要攻城,所以还带着他们的专用骑兵炮,实际上就是短管野战炮,没什么攻城能力,本来就是轰击步兵用的。 此刻就是这些骑兵炮和沧州城墙上的晋造红夷大炮对轰。 这些隐藏在护堤后面的小炮,在那些经验丰富的炮手操作下,不断将四斤重炮弹打在城墙上。 对城墙的确没什么实质性伤害。 但它们激起的碎砖,甚至本身的精准打击,却可以不断杀伤城墙上的还乡团。 不过后者手中威力巨大的晋造红夷大炮,同样也在不断将炮弹打到保护这些小炮的土堤上,将麻袋堆起的护堤打的泥土飞溅,双方就这样你来我往的隔空炮战。而那些红巾军骑兵却结阵在沧州城下,面对着增援而来的孔孟骑士团,四个骑兵协的六千骑兵,然后再加上一千重甲的具装骑兵,在初冬的旷野上组成一个巨大的阵型。 中间具装,左右火枪骑兵, 孔孟骑士团正面就是最可怕的具装骑兵。 这些人马具装的真正铁骑兵,手中举着一支支丈八长矛,长矛上都带着三角的小旗。 一千具装骑兵组成五道波次冲击的线列。 背衬斜阳,恍如钢铁的城墙。 也难怪张骑士说话都不利索了,实际上不只是他,所有护教骑士们这时候脸色全都变了,一个个在马背上哆哆嗦嗦…… “又新!” 突然一声惊叫响起。 杨丰转头看着身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好吧,汶上籍护教骑士王命新因为过于惊恐,居然从马背上掉下,摔在那里正一脸尴尬…… “这孽畜!” 不过他很快找到了罪魁祸首。 都是自己的战马太差,所以在周围骑士的目光中,站起身鞭打他的战马,挨了鞭子的战马很不给面子的扬蹄就踢,倒霉的王骑士猝不及防,一下子被踢得倒飞出去,然后又撞在旁边骑士的战马上,后者坐不稳也随即坠落,不过王骑士却瘫在那里都吐血了。 孔孟骑士团还未交战就折损骑士一员…… “还乡团出城了!” 突然传来喊声。 骑士们立刻全都松了一口气,一个个明显很欣慰的看着远处城门。 城内的蜂拥而出,在他们左侧开始列阵,很显然援军的到达,让还乡团有了决战的勇气,毕竟这里只有一万红巾军,而孔孟骑士团全是装备精良的新式火枪骑兵,加上还乡团足以决战了。就在他们列阵同时安崇武和另一个人,在数十骑保护下直奔这边,到达之后下马,走到杨丰等人面前,一脸庄严地对着他们长揖…… “滦州增广生石维岳,拜谢诸君子!” 他说道。 杨丰等人赶紧下马还礼,然后互相介绍。 “五峰兄,我等远来,不知敌军内情,如何迎敌还需五峰兄。” 张至发赶紧一脸真诚的说道。 石维岳微微一笑。 “圣鹄兄,我等还没有让客人先上的道理,我军先进,步兵以本阵挡其具装,骑兵阻其左翼,右翼交给诸位如何?” 他说道。 “那就客随主便了!” 杨丰笑着说道。 石维岳给他们留下传令的,然后再次向他们行礼,和安崇武匆忙离开。 就在此时两万出城的还乡团列阵完成,而孔孟骑士团重新列阵,与还乡团形成中间步兵本阵,左还乡团骑兵,右孔孟骑士团的阵型,然后一起面对了一直在那里静静看着的红巾军。后者脑抽一样在对面一直看着,直到他们完成列阵才终于发起进攻,最先出动的是火枪骑兵,孔孟骑士团对面一协火枪骑兵出击,在马背上举着他们的短枪…… “问问石维岳,是否出击!” 杨丰说道。 传令兵挥动手中旗帜,但石维岳那边旗帜挥动,示意他们继续等待。 红巾军火枪骑兵在孔孟骑士团前方冲过,后面另外一协继续警戒,而冲锋的骑兵直冲还乡团本阵,在那些步兵远处对着他们不断开火。 后者躲在盾车后面用弗朗机,斑鸠铳之类还击。 双方持续对射。 但伤亡都很小。 红巾军的骑兵都在百米外开火,那短枪就是靠蒙。 但还乡团在这个距离击中骑兵的概率也极低。 不过就在同时,红巾军的骑兵炮出现在孔孟骑士团对面,那里是一处低矮的土丘,但仍然足够让炮弹越过骑兵头顶,直接打在还乡团的本阵,紧接着架好的大炮就开火,炮弹在战场上空呼啸而过,瞬间打在还乡团本阵,那些正在和骑兵对射的还乡团,立刻在炮弹轰击中出现大量死伤。 石维岳那边旗帜挥动…… “护教骑士们,战斗的时刻到了!” 杨大帅举着宝剑发出亢奋的吼声。 但后面却一片寂静。 他茫然转头。 后面护教骑士们哆哆嗦嗦,甚至最后面几个已经在掉头。 “诸君,杀敌啊!” 杨丰喊道。 “守,守诚,还是让扈从们上吧!” 赵秉忠讪讪说道。 “我等身为护教骑士,如今敌人就在面前,岂有坐视之理,以血护教,为了大成殿!” 杨丰吼叫着。 然后继续一片尴尬的寂静。 “孔圣的旨意!” 杨丰再次高喊。 俨然圣殿骑士附体一般。 但依然没什么卵用。 石维岳那边旗帜继续催促,而他们前面土丘上,那十八门骑兵炮依然在不断喷射火焰,还乡团本阵在炮弹的轰击中,继续不断付出伤亡,不过这些满腔仇恨的家伙倒是很硬气,依旧在炮弹轰击中向着对面那些骑兵射击。 后者明显不是为了进攻,就是把他们锁在原地挨炮弹的。 杨丰…… 杨信大团长心急如焚啊。 然后他看着石维岳那边不断催促的旗帜,终于露出一副坚毅的表情…… “诸君,杨某千里而来,只为以血护教,如今儒家道统存亡一线,我等终不能靠别人守护道统,终究要有儒生为护教战死沙场,今日就以杨某为始!” 他拱手说道。 紧接着他催动战马向前…… “慷慨歌幽冀,从容燕赵秋。沙场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然后他那慷慨悲歌一样的吟诵响起。 后面骑士们一片沉默…… “孔圣的旨意!” 下一刻他抽风般大吼一声。 紧接着就那么冲向前方列阵的红巾军骑兵,而那些扈从也在同时冲出。 “使守诚孤身赴死,我等何颜独存!” 宋继登热血沸腾,举着宝剑高喊。 然后他也冲了出去,后面也还有几个骑士跟着冲出,但绝大多数包括张至发在内全都坐视。 这一幕连石维岳都看呆了。 他毫不犹豫的下令击鼓为勇士们助威。 在隆隆战鼓声中,杨大团长带着他的扈从们,向着对面红巾军全速冲锋, 对面红巾军同样向前,两支骑兵在狂奔中拉近距离,然后就看见最前面的杨大团长越来越快,逐渐和后面扈从拉开距离,转眼间就到了开火距离,马背上的他毫不犹豫地对着敌军扣动扳机。他枪口火焰喷射,对面两名敌军惨叫着趴在马背上,但也就在同时,对面所有骑兵扣动扳机,无数道火焰的喷射中,杨大团长摆出一副中弹的姿势,抬起头仰望天空。 然后坠落马下。 不过没有完全落地,还被马镫挂着拖在地上,而他的战马依然在冲向敌人。 下一刻他就被红巾军骑兵淹没了…… “守诚!” 后面宋继登痛苦的悲号一声。 “守诚!” 远处的石维岳也在发出悲痛的惊叫。 “为大团长报仇!” “为大团长报仇!” …… 然后扈从们发出愤怒的吼声。 他们所有人全都像疯了一样冲向敌人,他们对面红巾军被这种凶猛的气势吓坏,居然开始掉头逃跑了,但丝毫没有任何犹豫的扈从们,依旧吼叫着疯狂追杀这些仇敌,溃败的红巾军骑兵立刻让后面的炮兵慌了,他们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大炮上马逃跑…… 正文 第二九八章 小孩子才讲对错 杨大团长的壮烈牺牲,引发扈从们的疯狂进攻,而抵挡不住他们的红巾军骑兵立刻掉头逃跑,然后又引起红巾军炮兵的溃败。 最终导致整个红巾军的溃败。 全跑了。 丢盔弃甲。 连那十八门大炮都扔了。 不过战场上遗尸倒是并不多。 这个可以理解,红巾军撤退都是带走所有能带走的伤兵和尸体。 突然迎来一场大捷的还乡团,激动的一个个嗷嗷叫着追击,而孔孟骑士团的扈从们更是完全无视危险,发疯一样继续追杀,最终他们就这样在夕阳西下中越追越远,就在还乡团止步青县的时候,他们依然没有停止,为了给他们的大团长报仇,五千精锐骑兵就这样杀进了暮色中…… 拦都拦不住啊! 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骑兵的交战就是这样,互相之间追逐几十里几百里都不稀罕,当然李靖还追杀几千里呢! 再说他们跟还乡团今天才认识,也没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总之还乡团追杀到青县,而后面沧州的石维岳,已经对着缴获的十八门大炮欣喜的向李化龙报捷了。 大捷! 大炮都缴获了,不是大捷是什么? 午夜。 大城。 宋继登抱着头蹲在县衙的大堂上,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居中而坐的杨丰。 仿佛在看一个欺骗感情的渣男。 “不要这么看着我,虽然我的确骗了你们,但我也的确带着你们,让山东河南的忠臣义士们,都终于举起了义旗,这里有一份最新的情报,河南士子在归德惨案之后,跑到开封血溅贡院,打死拒绝举义的高务观,蔡毅中等六位耆老。然后在孟化鲤和李蓘主持下,河南议事会发出号召,要求河南改旗易帜,并驱逐邢玠,奉弘光年号举义。 而且现在还乡团又打出沧州大捷,再加上之前的郯城大捷,不出意外的话李化龙会做出选择的。 他不做也会被北直隶士子逼着做。 然后山东河南北直隶全部举义,而李汶的西北集团当然也会跟进,他们等这个机会已经等的很久了,所以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可以看到北方五省忠义蜂起讨逆的盛况。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杨丰俨然川普附体般在那里挥舞着拳头高喊。 “你这妖孽,我跟你拼了!” 毕自肃悲愤的爬起来,发疯一样冲向杨丰。 然后他紧接着被旁边的杨虎踹倒,包括宋继登在内其他几个也试图站起,但紧接着一个个枪口就顶在他们脑袋上…… “老实点,抱头蹲好!” 杨虎喝道。 毕自肃屈辱的抱头重新蹲下。 “冲阳,你还是这么冲动,要学学你哥哥,沉稳一些,看看你哥哥那些人搞出的归德惨案,一下子就把河南士绅激怒,拉进了举义的阵营,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不能冲动,要学会动脑子!” 杨丰说道。 毕自肃后来就是因为辽东士兵兵变讨饷,他又拿不出来,结果被士兵吊起来羞辱,但士兵在他那里的确也没搜到银子,还是另一个官员找商人借了几万两才安抚下来。之后他愤而自杀的,不过有传说实际上是被圆嘟嘟搞死,他是辽东巡抚里面的主战派,而且主张拉拢林丹汗,和圆嘟嘟战略不符,为了圆嘟嘟的大战略,被后者挑动兵变弄死。 毕自肃继续用仇恨的目光看着杨丰。 “阁下就不怕到时候身死人手?” 武定籍骑士袁化中冷笑道。 他们这些总共十六个,都是受到杨丰忠义精神感染,最终加入战斗的,之后又眼看着杨丰阵亡,当时一股热血上头,再加上被扈从们挤在中间,也根本不可能回头,所以就这样一直冲,一直冲,直到那些扈从突然翻脸,紧接着一个个被扈从们抓住。 一开始他们还没想过别的,就以为这些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扈从投敌,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本来就是土匪商人拼凑,但被带着跑到大城,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天都是在跟着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啊! 在杨丰笑眯眯出现的那一刻,他们真的都有一种发愤欲狂的感觉。 现在其实已经好多了。 “怕?” 杨丰笑了。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们对我来说都是渣渣。 你们以为的熊廷弼宿松大捷,实际上只是挡住了我的一支偏师,而且我本来就没准备继续向西,甚至进攻宿松都是因为戚金追的刹不住脚,原本我的目标只是皖江而已。你们以为的郯城大捷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以为能够保住山东,然后放心大胆的跟着我,至于这场战斗也只是因为我要回来而已。 包括红巾军南下的目的,都只是为了配合我演戏。 再继续向前我就很难装下去了,北直隶见过我的人多了,再出现几个周如砥就尴尬了。 我可不敢保证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懂事。 至于去河南就更不行,万一遇上邢玠就尴尬了。 我只能壮烈的战死,然后回到这边,从此留下一个终于的传说继续激励天下儒生们。 慷慨歌幽冀,从容燕赵秋。沙场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相信很快大明就会传颂我绝命诗!” 他说道。 他的确就是因为再向前演不下去了。 北直隶认识他的人相对要多一些,尤其是顺天一带流亡士绅,多数其实都是见过他的,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认出,所以只能趁机完美谢幕。 “阁下要杀要剐就痛快些,何必在此装腔作势,纵然你猖狂一时,终有天谴之日!” 济南籍骑士张梦鲸恼羞成怒的吼道。 “杀你们,怎么可能? 实际上你们让我很感动,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跟着我一起冲锋,这已经让我对你们刮目相看了,原本我以为咱们大明的儒生都是群投水都会嫌太凉的,但居然还有些真正能杀敌的。 这真得很让我意外,我是不会杀你们的。 甚至我还可以放你们回去,不过你们还需要带着部分扈从回去,另外还要回去告诉石维岳和咱们那些护教骑士,就说我已经阵亡,你们想抢回我的死尸但却失败,只好带着残余扈从回去。另外你们回去之后,还要继续带着骑士团,然后继续号召天下儒生起来护教,作为回报,我可以承诺以后不会抄你们家,让你们能继续富贵下去。” 杨丰说道。 “呸,做梦!” 毕自肃怒道。 然后其他几个纷纷怒斥杨丰。 杨丰笑了笑…… “看看,我就说你不如你哥哥,告诉你们一个事情,其实张至发早就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只不过他故意装不知道而已。” 他说道。 然后毕自肃等人一片悲愤的咒骂。 “其实你们真不应该骂他,你们要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他知道我很难对付,必须得合天下士绅之力,才有可能战胜我,但天下士绅都是那种只求自保,不管别人死活的,当年你们山东最先举义,结果别人全都看热闹,然后我南下之后,北方士绅又看南方的热闹,我打淮西时候浙江还给我交岁币,都这样永远也不可能联合起来对付我。 然而我却让山东忠义蜂起,也就是说孔孟骑士团的存在,对于号召天下士绅联合起来是有利的。 这是你们唯一战胜我的可能。 所以,他不得不带着心中沉重的压力,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甚至还帮我给毕自严去信,鼓励他们也举义,最终他成功让河南举起义旗。 你们为什么要骂他,他明明是为了大局。 同样你们回去之后,继续给我圆这个谎言,也是为了大局。 是一个为了护教写下绝命诗,然后冲向敌军直到战死的英雄,对号召天下士绅共同举义有利,还是说出真相,让你们的一切都变成笑话,让那些士绅的举义也变成笑话,对于你们的抵抗更有利? 很明显是前者。 这的确是个谎言,但却是一个有用的谎言。 如果天下士绅都举义,并且战胜了我,那你们就是英雄,真正流芳千古,让后世儒生世代敬仰的英雄,如果失败了,你们也可以获得我的优待,这么好的事情你们竟然拒绝,这就真的让人很费解了。你们都是饱读诗书,都是懂事的,好好想一想,这对你们真的是好事,成功了就是英雄,失败了也没损失,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们为什么不想想,万一最后胜利了呢? 难道你们不想天下忠义团结起来,一起与我战斗吗? 难道你们不想想,一旦真相公开,对于忠臣义士的士气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吗?” 杨丰说道。 张梦鲸等人张口结舌,一个个在那里无言以对。 “不要想什么对错,小孩子才讲对错,也不要觉得对不起同学,你们公开真相才是对不起他们,好好想想,明天早晨再给我答复。” 杨丰继续蛊惑中。 说完他站起身笑着走了。 留下一群忠臣义士们,在那里悲愤的互相看着。 “哈哈哈哈……” 然后杨丰的笑声逐渐远去。 正文 第二九九章 全民战争 第二天。 黎明的微光中杨丰笑眯眯驻马城外。 在他前面是默默离开的骑士们…… 他们最终还是做出了理智的选择,不过绝对不是贪生怕死,他们只是为了顾全大局,就像杨丰所说的,继续维护这个谎言,能换来天下士绅团结一致,共同举起义旗加入战争,可一旦公开则必然让士气崩溃。这可以说毫无悬念,当知道带领自己举义的英雄,居然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妖孽后,谁还会相信自己的举义能够成功? 被人家玩了! 如今大好的局面真的来之不易。 山东已经举义,河南事实上已经举义,剩下北直隶刚刚获得大捷,在这个消息刺激下也必然举义,李化龙就算还想观望,也挡不住北直隶那些热情高涨的士子们,他不想做下一个邢玠就只能举义。 而北方三省举义的结果,必然是让李汶的西北集团同样加入。 实际上这几年李汶一直在推动北直隶士绅动手,然后他率领西北集团一起拿下京城。 当然,主要是他手下那些军阀们,已经迫不及待想洗劫京城了。 可以说转眼间天下大半就都举起义旗。 这么好的局势,真的不能破坏,哪怕现在知道真相,也不能因为心中正义感和良知毁了,要顾全大局…… 当然,他们绝对不是贪生怕死! “一路走好!” 杨丰喊道。 一起回去的部分扈从们发出欢乐的笑声。 扈从们还是要回去一部分的,不过也不用回去太多,总共五千扈从回去一千就行,至于另外四千,当然是在杨大团长阵亡的刺激下,奋勇杀敌,直到与他们的敌人同归于尽了。然后毕自肃这些人带着残余一千扈从返回,继续宣传他们的壮烈,让更多人在他们的精神感召下,高举他们鲜血染红的战旗,继续与红巾军战斗。 杨丰还真的给了他们一面鲜血染红的战旗,就是他那面除妖卫道,以血护教的旗帜。 这也是一桩佳话。 然后这些残余的义士们会成为未来山东甚至河南新军的核心。 干这个他最擅长了。 至于这些人回去之后会不会反悔…… 要相信他们的智商,这都是未来要做巡抚,总督的人,他们还不至于那么蠢。 毕自肃是辽东巡抚,张梦鲸是己巳之变时候延绥巡抚,带兵勤王途中病死的,宋继登也是做到布政使的。 都是有头脑的。 “准备固守吧,接下来咱们得迎战这些牛鬼蛇神的反扑了!” 杨丰看着他们的离去说道。 “大帅放心,兄弟们这几年别的不说,就是这全民皆兵做的那可以说一点都不含糊,如今所有民兵手中弗朗机,鸟铳,甚至虎蹲炮之类应有尽有,乡一级就有机动作战的民兵骑兵队。所有县城都扩建外城,而且在外围修建新式炮堡,只要一声令下全县都能在几天内完成收拢,如今是冬天,外面除了点麦苗也没别的东西。 转眼就能完成坚壁清野。 各处县城的粮库都囤积至少全县人吃一年的粮食,根本不怕任何敌人进攻。” 徐寿笑着说道。 他就是骑兵第二镇的统制。 目前留在北方的还有包括骑兵第二镇在内六个镇,都是和南方红巾军一样的新式长矛火枪线列,但北方因为马匹众多,所以这些镇都有骑兵协,相当于放大了的混成旅。另外还有三个旧总兵,也就是尤继先,杨元,张世爵三人,他们分别驻密云,遵化,山海关,但他们没有地盘,一切都由京城供应,职责就是守卫长城,可以将他们视为长城的专职驻防军。 但兵力实际上逐年萎缩,毕竟杨丰给他们的供应是固定的。 这些家伙只需要保留精锐军团,随时可以出去抢掠蒙古人就行了,后者已经根本没有能力入关劫掠。 长城就是不守都行。 这些游牧骑兵跑到武装到牙齿的民兵区劫掠? 现在一个遵化县在籍五万民兵,乡村坞堡化,县城要塞化,就长城外那些一盘散沙的蒙古部落,有什么能力进这样的地方劫掠?遵化外面几个部落能拼凑起的骑兵还没遵化民兵数量的五分之一。 这种情况下三总兵实际上变成了职业马匪团。 职业出关抢掠。 抢马匹和牛羊,然后回来卖给民兵。 因为南方需要大量马匹和耕牛,这时候顺天向南方主要输出的货物,就是这两种。 来源有本地繁育,正常边贸获得,再就是他们出去抢的。 不过在抢了这几年后,他们已经学会细水长流,就是把塞外那些蒙古部落自己划分片区,毕竟三家不能因为抢掠打起来,所以划分片区,用停止抢掠作为交换,让那些蒙古牧民给他们交贡。后者每年固定给他们多少马匹牛羊,他们就确保这些牧民不被别人抢,甚至冬天还会卖给粮食,简单点说就是他们虽然没有地盘,但他们可以把蒙古人当做自己的地盘。 还开拓财源。 目前主要还是伐木。 毕竟天津造船业需要大量优质木材,而滦河上游又有水运优势。 实际上滦河水运最远一直都能通到开平,几百公里茫茫山林里面有的是适合造船的上好木料, 砍伐出来顺流放出山就能换来银子。 总之三总兵目前都很快乐,一个个财源滚滚,对于关内的事情一点兴趣没有。 所以把他们忽略掉就行,他们也不会蠢到加入弘光朝,毕竟他们目前的一切都是靠民兵供应,同样所有生意也是和民兵做的,士绅们还乡团成功,对他们又没有什么好处,说不定还有坏处,毕竟文官控制的朝廷,是不会允许他们这种藩镇存在的。 而杨丰不一样。 杨丰已经让他们存在好几年了,而且肯定还会继续让他们存在下去。 “传令京南各地全部进城。” 杨丰说道。 他跑到京城来就是准备防御的,南方已经完全不用担心。 两千多万民兵化的人口基数,充足的粮食,完善的军工体系,副元帅幕府的完善军政体系,让这时候的南直隶根本不用担心外部的进攻。 这是一头拥有碾压能力的巨兽。 只有他们进攻别人,没有别人进攻他们。 但北方只能固守。 所以接下来他就是在顺天亲自带领,然后打败敌人的第一波攻势,至于是哪些敌人现在还不好说,但北直隶肯定算,剩下山西也有极大可能,但宣大两藩镇未必会加入,不过也不好说,毕竟他们内部也可能生变。杜桐和董家应该不会参与的,毕竟他们两家现在就很好了,但不敢保证他们手下会不会出现想借此取而代之的。 总之很难说。 西北的李汶集团肯定加入,但他们不一定加入对顺天的进攻。 不过无论怎样,接下来顺天都会遭受大规模进攻,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确保这里的坚守,打退敌人的进攻,甚至打疼敌人,让他们不敢继续进攻,确保顺天的安全。 然后他再回去带着南方军团北上。 南北贯通之时,就是这大明真正获得新生的时刻。 杨丰随即掉头,带着他的扈从直奔京城。 而他的命令也在同时迅速发往京城,经过接力传递后中午就到达,紧接着主持京城事务的九千岁就发出了京南各州县全部入城的命令,到第二天时候京南各州县就已经开始行动起来。所有乡村百姓在民兵组织下,迅速将他们的粮食,牲畜甚至锅碗瓢盆,全部装车装担子,然后向县城转移…… “老伯,这是干什么?” 再次换上便装的杨大帅,在霸州城外问一个赶着牛车的老翁。 “听说还乡团要打过来,外面要做战场的,九千岁下令老弱妇孺都进城,免得遭他们毒手!” 老翁说道。 好吧,这时候九千岁已经被称为九千岁了。 实际上杨丰离开的这几年,他在北方干的可以说有声有色,深受顺天永平两地人民爱戴。 他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白,就是杨大帅的忠犬。 毕竟他一个太监,根本不需要考虑后代问题,原本历史上他给天启当忠犬,给天启当恶狗咬人,现在他给杨大帅当忠犬,杨大帅交待的做好就行,没有子孙不需要考虑更复杂的东西,杨大帅设计的制度他维护好就行,得罪人什么的完全无所谓。 “您不怕打败了?” 杨丰问道。 “不怕,我家八辈佃户,世世代代受苦,好不容易盼到了好日子,那还乡团敢回来就和他们拼了,我三个儿子全是民兵,他们全死了还有我和家里的女人一样可以上战场,就算我全家都战死,也能在地下跟祖宗说,我们已经过过真正的好日子了!” 那老翁很随意的说道。 说话间他还从牛车上拿出自己的三眼铳向杨丰展示。 然后他赶着牛车,带着家里的女人和小孩,继续走向前面霸州新修建的巨大外城。 路边一队民兵骑兵背着带着叉架的火绳枪疾驰而过。 而同时这片广袤的平原上,还有无数这样赶着牛车的老弱妇孺,正在涌向霸州外城的城门。 正文 第三零零章 九千岁 正当杨大帅站在霸州城外,看着一场全民动员的壮观场面时候,保定城内逼宫的大戏也已经上演…… “肃静,肃静!” 李化龙站在衙门前声嘶力竭的高喊着。 实际上他并不想举义。 他是个懂军事的,这场大捷除了宣传意义,实际上并不能证明什么。 还乡团的确打退了进攻沧州的红巾军,但后者也仅仅是一个骑兵镇而已,甚至都没有携带重炮,这就证明他们的目的根本不是打沧州,否则红巾军有自己的攻城重炮,拉过来直接轰开沧州就行。 拿骑兵小炮攻城? 红巾军真这么傻就不会打到现在几乎所向无敌了。 而还乡团以近三倍兵力对战,还是靠着杨信的决死冲锋才最终打赢,但实际战场仅仅找到六具红巾军的尸体。 倒是还乡团死伤超过五百。 虽然红巾军都是带走尸体,但实际上也不可能真的全带走,如今在溃败的情况下才遗留下六具,也足以证明他们的死伤根本就没多少。 倒是孤军深入的孔孟骑士团,说他们杀敌数千,但想想就知道那纯粹是自己吹牛而已,而五千扈从就逃回一千,也足以证明损失惨重的是他们,甚至弄不好还因为孤军深入被红巾军差点团灭。在辽东打过仗的李化龙很清楚,这种骑兵孤军深入敌占区的结果,就活着回来一千,说不是差点被团灭他才不信呢! 所以…… 这场大捷不是什么胜利。 甚至连平局都很难说,以损失来说倒是这边输了。 唯一能证明的,就是红巾军战斗力依然强悍,至少比还乡团强。 而后面的顺天境内,这样的军团还有五个,另外还有百万民兵,也就是说随时可以扩充到十五个,而他手下就是六万能打的,单挑都打不过人家,这种情况下不能轻易落子,一落子就没有回头路了,至少现在真的不行,北直隶直面红巾军北方军团? 能撑到李汶的增援吗? 所以除非确保可以胜利,否则不能轻易拿命运去赌一把。 但是…… 这些士子不这么想啊!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 他面前的士子们就像仿佛一样吼叫着。 李化龙很头疼的看着他们,这一刻他甚至都宁可没有这场大捷。 这场胜利根本不足以证明什么,但却让这些士子都疯了,开封事变的消息他已经知道,他也不想做下一个高务观啊! 可他也不敢拿北直隶去赌啊! “于田公,您还在等什么,难道公不欲讨贼?” 保定本地士子陈士章质问。 “于田公,还乡团已经在向大城进攻,难道您想坐视忠义孤军深入?” 霸州士子张士雅怒喝。 还乡团的确已经在向大城进攻。 还乡团里面本来就有李松的侄子,之前杨丰攻陷大城,李松自杀,他侄子带着部分搜罗的盐枭逃走,后来和石维岳合伙,现在因为这场胜利,整个还乡团就像打了鸡血一样,他们当然要一鼓作气,收复大城,快快乐乐把那些分了他家良田的刁民砍死。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石维岳自己也带着还乡团在向静海进攻。 “于田公,北直隶千万百姓以公为尊,是以公为忠臣,若公依旧首鼠两端,难道不畏忠义之怒!” 另一个霸州举子王乐善怒道。 他后面一大群士子立刻躁动起来,这些家伙是益津书院的,霸州益津书院因为霸州沦陷不得不流亡保定,目前大批顺天南下的流亡士子在这座书院读书,在保定有大量产业的王乐善就是书院山长。他爹是前兵部尚书王遴,现在还活着,而且是北直隶议事会的耆老,虽然王家在霸州的土地全都被分,但依靠在保定的商业依旧能支撑。 同样打回老家去,夺回他们家的田产也是王乐善和这些益津书院这些学生们的主要梦想。 他们都很激进。 李化龙立刻清醒过来…… “兹事体大,需议事会商议,某无权决定,尔等皆学生,速归学院读书!” 他喝道。 说话间他向旁边军官使了个眼色。 这种事情必须立刻阻止,否则这些学生串联开就麻烦了,现在时间短仅仅是保定本地,再让他们鼓动下去各地士子汇聚,那局面就要失控了,先把事情推给议事会。而北直隶议事会在真定,这样一来一往就能拖延些时间,至于最终怎样还是交给议事会决定,不过议事会那边估计也很难下决心,说到底目前的局势还看不出优势。 那些老家伙也同样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天诛国贼!” 蓦然间身后一声怒喝。 他愕然转头,就看见张士雅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支短枪,正在对着自己胸前…… “混账……” 他本能的怒喝一声。 但就在同时那枪口火焰骤然喷射而出。 下一刻巨大的力量撞击他胸前,李化龙猛然向后倒,一下子靠在背后的门框上。 他低下头看了看胸前涌出的鲜血,又抬起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张士雅和那支还在冒烟的短枪,嘴里喃喃自语着,最终无力的滑落…… 京城。 卢沟桥。 “哎呦,大帅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九千岁就跟个看见主人的土狗般,堆着满脸笑容向杨丰行礼,仿佛后面还有一条尾巴在不断摇晃。 在他身后是大批留守京城的将领。 包括胡怀德,李无逸这些,实际上京城真正说了算的是他俩,军事上胡怀德负责,其他的李无逸负责,但重要事务由各镇总兵,各地民兵统制,也就是各州县民兵旅长凑在一起会议解决。而京城的原本顺天公社各个部门,在九千岁领导下负责京城和各地的民政,财政等等,但各地还是有朝廷官员,只不过这个官员只有司法审判权。 地方政务一律由顺天公社派出专门的特派员负责指导…… 对,指导。 毕竟顺天公社理论上只是顺天城的,但这些州县又需要建立类似制度,所以就由顺天公社以指导的名义,派出专门的特派员,然后分别负责主持这些州县的具体事务,而这些特派员只接受顺天公社领导,地方官员是无权管的,最终以这种方式把知州知县们变成了摆设。 因为实在没什么油水可捞,一些知州知县都悄悄溜了,但他们溜了吏部也会重新任命。 规矩不能废。 这还是大明的京师。 “行,你干的不错!” 杨丰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九千岁随着他的拍动,不断往下矮着。 “听说你现在都被尊称九千岁了?” 杨丰说道。 九千岁瞬间就跪下了…… “大帅,都是他们信口开河,小的可不敢当这个称呼。” 他哆哆嗦嗦地说道。 “没事,一个称呼而已,我又不是怪你,你在北方主持大局,自然也需要个让人敬畏的名号,这个九千岁就不错,以后可以继续叫,不用在乎什么,又不是万岁!就是万岁也没什么大不了,如今南边就有人朝我喊万岁,难道我就真的成万岁了?人民喜欢喊什么随他们的便,人民喜欢的就不用在乎那些乱七八糟,谁还能阻挡人民表达他们的喜好?” 杨丰笑着说道。 这时候南方人民的确很多喊他万岁的,但这个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帝都没说什么呢! 九千岁赶紧陪着笑脸附和…… 说起来他一个太监,不考虑后代,不就是活着时候求个心理满足,所以他其实也很喜欢这个九千岁的称呼,最初的确是一些手下哄他开心,但一看他不拒绝那就立刻传播开,然后大家就都这么称呼他了。 但真的就是个称呼。 “走,咱们赶紧进城,还得去觐见圣母皇太后和太子殿下。” 杨丰说道。 说完他径直走过卢沟桥。 但就在同时,后面一名报信的骑兵疾驰而来,原本是要冲过去,但一看这边连九千岁都在,立刻下马直接跑过来,到李无逸面前递上急报,后者随即拆开看了看,然后一脸凝重的走到杨丰身旁…… “大帅,涿州第二镇总兵李信报告,保定民变,益津书院生员张士雅刺杀保定巡抚李化龙,保定士子占领巡抚衙门,并以巡抚官印,向各地下令起兵造反奉弘光年号。” 他说道。 “啊,这真是武德充沛啊!” 杨丰立刻笑了。 就是嘛,天诛国贼这种事情不能只有河南士子会干! 不过李化龙也是挺倒霉的,邢玠至少还没搭上性命,但他却连性命都搭上了,但对于他的家族来说,这倒是一件好事,这样以后杨丰也就不好意思抄家了,毕竟人家死在万历的保定巡抚任上,也算是为万历尽忠了。 “大帅,如今这些狗东西都跳出来了,正好咱们一网打尽,以后就再也没人敢与大帅作对了。” 九千岁赶紧笑着说道。 “说的好,一网打尽,的确,咱们正好一网打尽,哈哈哈哈……” 然后杨大帅就那么笑着走向了京城。 正文 第三零一章 曹操与汉献帝? 杨大帅回到京城后,第一件事当然就是去觐见太后…… 这时候皇宫里面已经就剩下一个太后了,京城之变的第二年,隆庆的正宫陈皇后就已经病死。 当然,与杨大帅无关。 实际原本历史上她也是这一年死的。 这个女人儿女都夭折,又守寡二十多年,能活到快六十已经算可以了。 总之现在皇宫俩太后就剩下万历他亲妈,不过杨丰的觐见被阻挡了,圣母皇太后表示就没有这个必要了,现在皇太后俩儿子被他搞得兄弟开战,看了他还不够生气的,更何况如今圣母皇太后正在皇宫礼佛,已经很久不见外人,就连宫里的事情都不过问,一门心思吃斋念佛,也不知道她求佛祖保佑哪个儿子。 既然如此杨大帅只好告退,然后转头再去见监国的太子殿下。 而太子殿下正在发奋读书,见了他也没什么特殊表现,这些年太子的教育问题一直由阁老们负责,但现在内阁实际上就剩下一个阁老,也就是沈一贯,甚至六部尚书都只有三个,叶梦熊自己身兼兵部和吏部,他和沈一贯这俩老东西就算目前京城留守文臣首领。 叶梦熊是广东人,广东可是至今没改旗易帜。 当然,因为被隔绝在南方,事实上也跟朝廷没什么关系了,连税都已经很多年不交了。 不是不交,而是运不过来。 中间隔着弘光的控制区,除非走海运,但海运太危险,万一中途沉没就不好了,所以只能暂时先留在广东。 广东士绅真快乐。 而他俩目前唯一乐趣,也就是在皇宫教太子了,在他们的悉心教导下,太子殿下已经摆脱上次杨丰的污染,从那个跟着他抬着夹棍抄家的少年,重新回到圣主明君的道路上,这次见面给杨丰的感觉,还没有福王那个小胖墩可爱,阴沉沉丝毫不像个十七岁少年。 “这宫里有些冷清啊!” 结束了觐见的杨丰边走边说道。 “大帅,如今战事四起,朝廷用度艰难,圣母皇太后懿旨精简,宫女火者都放出去不少,尤其是那些宫女,差不多有一半放出去嫁人了,那些小火者也被小的安排了宫外的差事,且原本在宫中值班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之类,多数也都不在入宫值班,自然看着就冷清许多。” 九千岁忙说道。 “但这也冷清的有些过分了!” 杨丰看着地上那些顽强挣扎着挤出的荒草说道。 很显然如果是别的季节过来,这座皇宫应该已经郁郁葱葱了。 “小的这就安排人进来清理,小的原以为陛下南幸之后,这京城皇宫必然要闲置了。” 九千岁颇有些尴尬的说道。 “别胡说,京城还是京城,陛下只是暂时逗留南都,以后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杨丰说道。 “那大帅以后常驻京城还是南都?” 九千岁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还得看以后陛下的意思。” 杨丰说道。 “其实小的觉得,南都乃繁华之地,而这京城苦寒又近边塞,真不如请陛下长居南都,而大帅带着小的们在这京城为国守边,日后就算江南有事,再过去也容易的很,更何况如今江南已然土改完成,南都周围都是些忠心的,有那千万民兵盯着也出不了事情。 倒是以后这北方少不了还得有边患,有大帅镇着才能国泰民安。 至于太子不妨留在京城,也算太子为陛下分忧,有太子坐镇京城,也不会有人用谣言诬陷大帅了。” 九千岁继续试探。 这意思是咱们可以玩曹操和汉献帝啊! 南京周围那么多民兵看着,皇帝是翻不了身的,然后你在京城就跟当年的成祖一样,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大军南下,皇帝在南京听话就暂时养着,不听话想废掉还不是一句话而已。咱们有太子当备用的,甚至就是需要时候,让皇帝陛下驾崩也很容易,左右太子在手,随时可以换新的,以后需要时候搞个禅位,当然这个需要以后再说。 “倒是颇有几分道理。” 杨丰说道。 “其实也不光是小的,这两年京城的兄弟们,可是一直盼着大帅回来,就怕大帅被江南花花世界拴住,忘了京城的兄弟们。” 九千岁说道。 “哈哈,怎么可能,杨某只不过是护驾南幸而已。”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辽东侯,什么事情如此开心?” 一身皮裘的皇后殿下,站在前面雍容华贵的看着他。 不过皇后殿下气色不错,作为一个和丈夫分居两年的女人来说,她应该算气色很好了,毕竟就算过去万历还在皇宫,其实也没她什么事,反而还得经常和皇贵妃斗气什么的,现在皇贵妃也不在,皇宫就是她为主了,自然心情也就愉快了很多。 至于没有男人…… 习惯就好。 不是还有很多女人嘛! “臣见过殿下!” 杨丰赶紧上前行礼。 “陛下在南都可好?” 皇后殿下说道。 九千岁同时上前行礼,不过看得出九千岁对她很恭敬,毕竟这是荣昌公主的亲妈。 “甚好。” 杨丰说道。 “荣昌在南都可好。” 皇后殿下说道。 “甚好。” “辽东侯,如何个甚好法,您总不能用这两个字搪塞本宫,荣昌可是本宫的独生女。” “呃,公主颇喜欢游玩,您也知道她这种年纪难免如此,南都皇宫并无过去种种禁制,纵然陛下与皇贵妃也时常出宫与民同乐,公主到南都后,更是与福王姐弟二人四处游玩,甚至有时候还会离开南都,据说之前去过黄山,还到太湖游玩过。” 杨丰说道。 “就这些?” 皇后殿下不满的问道。 “呃,臣所知就是这些。” 杨丰说道。 “哼!” 皇后殿下很不爽的拂袖而去。 “臣恭送殿下。” 杨丰在后面说道。 很显然皇后殿下对她女儿至今还没到他床上很不满。 不过好像明年公主殿下就十八岁了。 杨大帅看着皇后殿下的背影,一时间竟颇有些惆怅…… 正文 第三零二章 杀出个百年朗朗乾坤 “辽东侯,在江南玩的可开心?” 沈一贯微笑着说道。 “还行吧,不过比起二位的乡党,还是差了几分,上次我去宁波时候那些士绅们过的可开心了,都把八岁小孩塞进工厂,八岁小孩在缫丝厂当苦力的盛况您老那是没看到,这一年您那些乡党赚的银子都堆成山,据说今年光从宁波入港的海外白银就超过了八百万两。 您家今年至少入账三十万两,一个个真的都快富可敌国了。” 杨丰说道。 沈一贯微微一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老朽八岁时候也下过田。” 他说道。 “那有朝一日他们把那些士绅吊树杈,这个也就是顺理成章了,毕竟这不能总让士绅们开心,也得轮到穷人开心一回。” 杨丰说道。 “没了那些士绅开工厂,穷人都失去生计,就算把士绅吊树杈,也终究只是开心一时,不过八岁做工的确小了些,辽东侯去过之后也都在改,如今那些工厂已经没人再敢收八岁小孩当工人了,就连工钱也都涨了不少。各地耆老乡贤也都带头开粥厂,那些带着小孩行乞的老人也都有地方吃饭,说到底终究都是乡里乡亲,人心都是肉长的,难道真还能看着乡亲挨饿? 时局艰难。 乡里乡亲互相照顾着也就过来了。 再说他们还得每年给辽东侯交岁币,这银子可都是士绅们凑的。 阁下不能一边要他们凑银子交岁币,一边又逼着他们给工人涨工钱,如今浙江水师还在朝鲜打仗,这也是要花钱。 这钱还是他们出的。 说到底一切都要讲个折衷,士绅不能不赚钱,不赚钱他们就不开工厂,那时候工人就没有工钱,一样吃不上饭,工人的确不能忍饥挨饿,让他们做不到养家糊口的确也是士绅的不对。浙江的确如今尊奉承天,可他们也还在老老实实给阁下交岁币,阁下要他们出兵朝鲜,他们也老老实实出兵朝鲜,辽东侯就不必太在意他们了。 只要辽东侯解决了承天与北方叛逆,难道浙江还敢以一隅之地顽抗?” 沈一贯笑着说道说道。 “如今朝鲜战局如何,杨某倒是差点忘了。” 杨丰说道。 “战局顺利,倭军水师意图突围,在露梁被援朝水师截击,两百余艘战船被击沉,歼敌数万,倭军大将宗义智被击毙,石曼子重伤,剩余倭军至今龟缩不出,也算是场大捷了。” 沈一贯颇为得意的说道。 石曼子就是岛津义弘,岛津家现在主要就是他在外打仗,他哥哥岛津义久是萨摩藩大名,宗义智是对马藩家督,这俩是倭军水军主要大将,现在一死一重伤也可以说倭军在朝鲜水军基本被打垮,以后恐怕也再没有出战的勇气。这样算起来江浙水师已经封死朝鲜,不过这个结果也是必然,一支就算拉到一鸦时候也能勉强一战的舰队,对付倭国那些半中世纪水师能输就见鬼了。 后者连真正大炮都没几门,战斗的主要模式就是靠近拿弓箭铁炮之类乱七八糟对射。 就江浙水师的火力,他们不用靠近到百米就得被轰沉,那些破船真挨一发二十四磅炮弹估计能打对穿。 “不错,值得庆贺。” 杨丰满意的说道。 这就可以了,这场海战之后老乌龟还不动手就真是傻子了。 江浙水师还是很卖力的。 当然,主要是他们可以利用这场海战震慑倭国,然后和倭国做生意。 “您可以转告您那些乡党,只要以后他们老老实实,我就暂时不会对付他们了。” 他说道。 “辽东侯,老朽其实一直不明白,你到底想要什么?” 叶梦熊在一旁缓缓说道。 原本历史上他这时候其实已经告老回乡并且病死了,但这次作为万历最信赖的老臣,他只能留在北方给皇帝陛下支撑危局。 当然,主要是广东和福建这个联盟,的确需要一个在京城的。 结果他一直没能回去。 至于为什么一直还活着而且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这个杨丰也不知道,估计原本历史上是他回乡途中累着了,毕竟一个六十多的老头,一路辗转从西北返回广东惠州,这五六千里辗转走下来,就是个年轻人死在半路的可能性都很大。更别说一个垂暮的老人,所以回乡的第二年就病死,而这次一直在京城,而且也没什么事,反而修身养性活的很健康。 “杨某想要的早就说了,我就要一个公平,一个朗朗乾坤。” 杨丰说道。 “可你得到了吗?” 叶梦熊说道。 “什么意思?” 杨丰问道。 “你打烂了旧的体制,建立了一个你认为公平的新体制,可事实上只是你认为的公平,但事实上不会比过去强多少,你的确杀了贪官污吏,甚至把原本贪官污吏的朝廷都毁了,可你建立的这套一样会变成贪官污吏,你以为你任命的那些官员就不贪钱?你任命的那些官员就不欺压百姓? 他们一样。 这里有一堆你的官员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的。” 叶梦熊把手中一摞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推给他。 “至少比过去好了许多。” 杨丰看着这些材料说道。 “的确,贪钱的数量比过去少的多,过去贪一万两的,如今也就贪一千两,可这不是因为你的那些官员不想,只不过他们胃口还小,他们都是过去的穷人而已,有一千两他们就满意了,实际上去年一百两也行。但他们的胃口终究会不断扩大,很快他们就会不满足于一千两,他们一样也会收一万两,你杀了一批贪官污吏,最后还是得到一批新的贪官污吏。 这就是人性。 你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叶梦熊说道。 “然后呢?” 杨丰笑着说道。 “既然是徒劳的,阁下又何必为此与天下为敌?放过彼此不好吗?你难道不想子孙后代荣华富贵?你在战场上的确所向无敌,甚至就是扫平天下看来也不是问题,如果老朽没猜错,杨信就是杨丰吧?你倒是将士绅玩弄于股掌,可怜那些高喊着你的口号自以为举义的士子们,却不知道一切都只是你的阴谋,可你就算最后赢了又怎样? 你的公平,你的朗朗乾坤,终究都只是泡影。 太祖高皇帝对付贪官污吏比你更狠,杀的人比你更多,可最后结果又如何?” 沈一贯说道。 “你不喜欢儒家,觉得仁义道德都是谎话,可儒家终究给出了一个规则,仁义道德的确没多少人遵守,可终究还有海刚峰,仁义道德的确很难做到,可儒生终究以此为所求,所有儒生都尊奉仁义道德时候,终究还有人真的去做,自古以来做到的也不乏其人。 可你的这套连仁义道德都没有,你的那些手下心中连一个底线都没有,他们只不过才刚刚开始,还没真正意识到自己掌握的权力可以为自己牟取多么大的好处,当他们真正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恐怕他们比儒生更贪婪。那时候你准备怎么办,再杀一批新的贪官污吏?然后你再立起一批,然后这些人再慢慢变成新的贪官污吏,你就这样一直杀下去,到最后你就算杀不动了,也实现不了你的那个朗朗乾坤。 反而让天下一直乱下去。 就像太祖高皇帝一样。 你很英勇,老朽也承认你很高尚,抛开手段,单以初心而论,你可比古之圣贤。 可是。 别人终究是凡人。 听老朽一句,何必难为自己? 以你此时实力,想要什么样富贵做不到?为何非要为一个注定无法实现的理想而折腾下去?” 叶梦熊说道。 杨丰淡然看着手中的材料,这些都是留守将领,公社官员,各地民兵将领和那些特派员们贪腐的,肯定不会是假的,叶梦熊不可能弄假的,不过算起来数量也不算多,毕竟这时候的民兵也不是好惹的,激怒了他们会打黑枪的。实际上已经有过这样的例子,民兵将领欺负民兵,然后半夜被人从窗口扔了颗点燃引信的开花弹,结果两口子被炸死。 这种事情必然会出现,九千岁又不是什么好人,指望他搞好内部纪律那无异于指望一只狼带着一群狼去吃素。 “辽东侯,老朽都是肺腑之言,如今其实比起过去,已经可以说是吏治清明了,何必再求更高,水至清则无鱼,适可而止吧,若阁下肯适可而止,老朽愿前往承天,劝说潞王等人罢手,毕竟太后还在,何必让陛下继续兄弟相争,那时候陛下可以重立宰相,阁下以宰相兼领大都督主持军政。” 沈一贯说道。 杨丰突然笑了…… “不,我决定就像太祖一样,出一批贪官污吏就杀一批,再出一批再杀一批,一直杀到我老的杀不动为止,怎么着还不给老百姓争取个百年朗朗乾坤,你们看,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太大理想,杀出个百年朗朗乾坤也就很满意了。” 他站起身说。 然后他就那么拿着那些材料径直转身走了。 后面俩老头目瞪口呆…… 正文 第三零三章 肃贪委员会 杨丰拎着那一摞材料,直接把九千岁拎过来,然后甩在了他面前。 “抓人!” 他很干脆的说道。 九千岁瞬间清醒,一下子扑到他脚下…… 不得不说他的这个动作也很娴熟,娴熟的都让人心疼了。 “大帅,小的该死,小的没看好兄弟们,只是如今大敌当前,正是大帅用人的时候,这些都是跟着大帅的老兄弟,若此时抓人必然让其他兄弟不安,万一有人生出怨恨,恐怕会做出傻事啊!” 他嚎着。 很显然他对一切都很清楚。 实际上在他和留守的主要将领们看来,这也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内部采购时候收商人点贿赂,地方上民兵将领和特派员们捞些好处,也有几个仗着身份强娶民女的。不过也不是真就霸王硬上弓,这时候顺天府的民女就意味着女民兵,那些女民兵也不是善茬,惹火了给你一弩箭,而且还毒箭,所以也就是仗着身份强压人家答应而已。 最大宗的是京营后勤部门主管采购军火时候中饱私囊。 两年捞了大概十万两,在京城买了豪宅,娶了娇妻美妾,已经俨然有了几分勋贵的派头。 还好没有家奴。 不过仆人丫鬟还是雇了不少的。 但这个时代做官不可能真的清廉,甚至民间也不觉得过分。 毕竟有过去那些官老爷做标准,和官老爷们比起来,公社这些官员已经很清廉了,同样和过去那些勋贵,世家豪门比起来,那些民兵将领也够老实,过去那些卫所将领可是直接把军户当农奴。 抢军户女儿是看的起。 说到底有这些人对比着,刚刚享受好日子没几年的老百姓,对于公社官员的宽容度还是有的,就算有些怨言也没到对目前制度不满,就像一个从来都吃糠咽菜的人,给他大米饭吃着,是不会在意里面有几颗砂子的,但如果砂子越来越多而且吃糠咽菜的日子越来越远去,他们也会越来越不满的。 而他们的信赖,才是杨大帅真正所向无敌的根源。 这个根基啊! “傻事,他们敢做什么傻事?我在这里,他们敢做什么傻事?大敌当前?越是大敌当前,越是要把内部这些乱七八糟清理干净,看看外面那些都准备跟敌人血战到底的民兵,他们为何跟着我?难道不就是我告诉他们,可以带着他们建立个真正的朗朗乾坤,让他们不用再受贪官污吏祸害?如今咱们自己内部有了贪官污吏却不惩治,那他们凭什么继续跟着我? 越是这时候,越是要清理。 算了,我也不难为你,毕竟我回来了,这些就是我的职责。 杨虎!” 杨丰喊道。 杨虎赶紧走进来。 “按照这份名单,一个不剩全抓起来。 尤其是这个刘义,他是当初戚家军的老兄弟了,他们跟着我起兵进京,就是因为王保克扣军饷,如今他当官了,却收受贿赂以次充好,拿渗碳不足的铠甲糊弄兄弟们,到时候战场上挡不住敌人的子弹他得给兄弟们偿命!” 杨丰说道。 叶梦熊调查的很详细啊! 不过也有可能行贿的商人本来就跟他有勾结。 京营目前正在更换全铁甲,但工部的产能有限,毕竟顺天境内工部所属主要就是遵化铁厂,那里根本没有水力机械,所以只能同时从民间采购,而一个广东商人运来大批佛山产全铁甲,然后轻而易举拿下最大订单。但所有铁甲的渗碳都达不到标准,这种全铁甲就是锻铁渗碳成低碳钢,渗碳程度高低对质量有决定性的影响。 当然,对工时也一样。 实际上制造全铁甲并不困难,这种越来越普及的板甲还是不同于欧洲,真正最重要的就是渗透和热处理。 想要通过检验就必须给后勤官员送银子。 三万套全铁甲,而且是长矛手的半身甲,加上头盔,也是十几万两的生意,拿出一万两行贿,按照遵化铁厂产品价格采购。 但实际上就是廉价的锻铁板子。 但这是广东商人…… 叶梦熊可是广东人在京城的老大,那些商人不可能不告诉他内情。 杨虎接过名单默默离开。 他手下还有四千跟随而来的扈从,这些扈从绝大多数和顺天公社系统没有什么关系。 “大,大帅,咱们那铠甲原本也挡不住子弹,刘义买的这批的确差了些,但也足够挡住箭了。” 九千岁陪着笑脸说道。 “也就是你也有份?” 杨丰说道。 “呃,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刘义的确送了小的几颗宝石!” 九千岁吓得趴在地上赶紧哭嚎。 “哼,那你也准备着出去挨几鞭子吧!” 杨丰说道。 九千岁嘛! 这也是必然的。 不过也难怪沈一贯和叶梦熊自信能摧毁他的信心,北方留守集团的腐败是整个体系化的,就是严重和轻微的区别,说不定胡怀德和李无逸这些主要将领也多多少少有些牵连。说到底他的这些手下并没什么信仰支撑,就是跟着他谋求富贵荣华,现在他们的确还有畏惧之心,而且就像沈一贯二人所说,他们都是底层出身,现在胃口还不大,所以贪污数目也都不算大。 但以后他们的胆子会越来越大,贪污数目同样也会越来越大。 这是必然的。 所以…… 好吧,他需要一个专门的组织。 “我们需要一个肃贪委员会。” 他自言自语着。 但这个肃贪委员会如何构成还很麻烦。 或者可以从各地民兵,军队阵亡士兵子女,尤其是那些孤儿中,挑选那些老实可靠的,然后搞个专门的学校秘密培养,别的且不说,首先要培养他们的理想主义,让一个个都变成理想主义者,由他们组成肃贪委员会。然后用肃贪委员会来监控那些官员,类似一个专门的纪律机构,一旦发现贪腐官员,甚至有权先审讯,这个时代不需要在乎太多。 如果他们没有审讯权,是不可能真正震慑那些官员的。 不过这样的话很像锦衣卫了。 杨丰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做,最后都得回到朱元璋的路子上,甚至对这些手下的清理,也可以形容成杀戮功臣了,不得不说太祖高皇帝是睿智的,一切都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但就算让锦衣卫重生,这种事情也是必须要做的。 好在杨大帅比朱元璋的优势也明显,不出意外他会比朱元璋活的更久,实际上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过生病的经历,而且始终精神十足,他的穿越也让身体发生了改变。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他那狂暴的战斗力,早就已经证明这具身体不正常,既然不正常那活的久一点也就很合理的,所以他有足够时间,实际上也不需要太久,给他五十年就足够。 五十年里他始终压制一切,不断一遍遍把腐化掐死在幼苗阶段。 五十年后的大明,一切改造也就可以完成了。 同样五十年后的大明,也早已经成为世界的主宰…… 当然,那时候也不一定叫大明。 然后他看了看还在求饶的九千岁。 “起来吧,你也算劳苦功高,等挨个几鞭子意思一下就行,放心,我亲自负责行刑,不会太用力的。” 他说道。 “大帅,小的对不起大帅啊!” 九千岁长出一口气然后继续嚎着。 实际上他的情况杨丰很清楚,要说贪污是肯定不少,但问题是他不是贪公社的。 他贪皇室的。 比如皇宫里面太子后妃的供应,宫殿的修缮维护,这些都是他管着,而皇室的所需由户部供应,也就是江南的皇帝陛下每年拿部分银子给宫里,这笔银子如何使用由他负责,但这样他就少不了捞钱了。而且皇宫里面宫女外放,那些太监想谋个好差事什么的,这些也都得给他送银子,甚至大批小火者还被他打包送到工厂做工…… 就跟劳务派遣一样。 他给这些小火者发工钱,至于工厂给他多少就是另一回事了,因为圣母皇太后说要精简皇宫,所以他和那些大太监们都在这么干。 甚至这些工厂很多其实就是他们自己开的。 九千岁其实很懂经营。 但是,这不是对公社的犯罪,公社和皇室甚至朝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 他的身份也不是公社成员,他是皇帝派到公社,帮助杨丰管理公社的,但因为公社又是京城的管理者,所以他也就成了京城的管理者,不得不说九千岁的这个身份也很复杂。 “大帅,只是小的说这些人可能做傻事,也不是危言耸听,大帅毕竟离开已经两年,小的也就是个调和的,真要说管也管不了他们,如今大帅要拿他们,难免有昏了头的,要是平日自然无足挂齿,可如今敌军已经在进攻了。” 九千岁小心翼翼说道。 “如果他们老老实实束手就缚,说不定我还能饶他们一命,要是敢勾结外敌搞内乱,那玉皇大帝也保不住他。 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去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杨丰冷笑道。 正文 第三零四章 杀 承天门。 杨大帅看着正在从左右长安门押入的犯人。 这是在京城的,总共三十二人,剩下还有六十多人在外,杨彪已经带着人去分头逮捕。 里面甚至还有第二骑兵镇的一个统制。 所以九千岁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大城和静海已经是战场,另外还有霸州外围也出现敌军,第二骑兵镇正在得胜淀一带与还乡团交战,这种情况下搞一场大逮捕,很容易逼得那些手握一定军权的罪犯狗急跳墙。甚至就是叛逃也是很有可能的,说到底这些将领们跟着杨丰,还是为了谋取富贵,不当官时候的确喊着杀光贪官污吏,但当了官居然还不准他们捞钱那就很难接受了…… 人都是这样。 别说杨丰手下其实也没什么信仰支撑,就是真有又能如何? 除了极少数真正坚定的,绝大多数最后还是要变的,理想主义者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 所以杨彪的逮捕结果如何,这时候还是个未知数。 而此时京城这些被逮捕的里面身份最高的,就是留守司后勤局局长刘义。 杨丰南下之后京营设立留守司,正副两个留守,也就是胡怀德和李无逸,然后下属几个局长,再加上各镇总兵和各地民兵统制组成联席会议,而九千岁是顺天公社总监,杨大帅是总理,他是总监,杨大帅不在,顺天公社自然也就是以他为尊了。 同样顺天公社事实上管辖顺天和永平两府,所以他也就是两府实际上的主官了。 留守司是京营,与公社是两个体系。 但问题是顺天公社和各地目前都是民兵化,青壮年男女事实上都是在籍民兵。 而民兵就归留守司管了。 这样两个体系就成了一个体系。 最终真正需要做重大决定时候,就是公社各局同样加入联席会议。 这两年杨丰在北方的这块控制区就是这样管理,而九千岁,胡怀德,李无逸三人决定是否召集联席会议,最终决议多数服从少数,九千岁主持会议,但平日各守其职。军队由胡李二人带着留守司各局负责,其他的由九千岁带着公社各局负责,所以留守司后勤局长,这个身份已经很高了,因为没单独的装备局,整个京营六镇加起来十万大军的后勤装备全是他管。 头号肥差。 所以杨丰任命的是自己认为最可靠的戚家军老人。 毕竟这些人还有戚继光教育的底子,他们比起原本京营系统,或者旧军户系统的,多多少少还是强一点。 戚家军的军纪是宝贵财富啊! 但事实证明,在真正手握权力之后,戚继光的教育也没什么用。 “大帅,属下冤枉啊!” 刘义跪在下面哭嚎着。 这时候就像当初杨丰血洗承天门时候一样,整个巨大瓮城里面和周围,已经聚集了数十万围观者。 杨大帅突然回来的消息已经很让人惊喜。 但他一回来立刻就大逮捕,对于京城军民来说就更是震惊了。 “那这上面都是假的了?” 杨丰拿着那份记载他受贿罪行的材料说道。 “呃?” 刘义瞬间哑了。 “这上面那些贿赂你的银子,你到底收,还是没收?” 杨丰喝道。 “收,收了!” 刘义战战兢兢说道。 “你是戚家军老人,无论当年戚武毅教导还是我临行前嘱咐,都要你为官清廉切勿贪赃枉法,你当初跟着我进京,也是因为王保贪赃枉法,不但贪污军饷还想杀你们,可如今你自己做官了,却一样贪赃枉法,你对得起戚武毅教导还是对得起我的信任还是对得起自己良心? 我说的很清楚,我带着你们起兵就是为了一个公平,为了一个没有贪官污吏的朗朗乾坤。 我这些年杀了无数贪官污吏。 背着无数骂名。 说到底就为了能为老百姓杀出一个没有贪官污吏的朗朗乾坤,可我却万万没想到,我在前面杀那些贪官污吏的时候,我最信赖的人却在我后面又成了新的贪官污吏。 大城,静海已经在交战,那些民兵都在与还乡团浴血厮杀。 在霸州一个老翁说他三个儿子都上战场,就算三个儿子全死了,他也带着自己家的妇孺继续战斗,他们就算全家都战死,也不会向敌人投降,那么他们为什么能这样,不就是我承诺要给他们一个没有贪官污吏的朗朗乾坤?他们相信我的承诺,所以愿意跟着我血战到底,但你却成了新的贪官污吏,此时我若不杀你又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信赖? 旧的贪官污吏我要杀,新的贪官污吏我一样要杀。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贪赃枉法,我就不会放过,我的确把你当兄弟,但就算兄弟贪赃枉法,也一样要依律严惩。” 杨丰喝道。 “大帅万岁!” 旁边城墙上蓦然响起激动的吼声。 “大帅万岁!” “大帅万岁!” …… 紧接着一片沸腾般的吼声。 对于京城的军民来说,一切其实都看在眼里,看着这些公社官员和京营将领的腐化,他们同样很不满,但他们仍然相信杨大帅,相信只要杨大帅回来,就会重新好起来。 现在,杨大帅没让他们失望。 “大帅,兄弟跟随大帅,谁不为富贵,大帅如今不过是想拿兄弟人头收买民心而已,若如此,兄弟无话可说,但何必给兄弟找些罪名,兄弟的确做官时候收了些银子,可这做官谁不为求财?但要说兄弟以次充好,就是欲加之罪了,兄弟也是从士卒打上来的,如何敢坑害众兄弟!” 刘义横下一条心喊道。 很显然他还挺委屈。 当然,他应该是为了拉拢周围那些军官,让他们生出兔死狐悲之心。 毕竟大家跟着杨丰就是为了富贵荣华,但现在杨丰却不让他们贪污,难道就指望各人的军饷实现富贵荣华? “拉拢人心?” 杨丰冷笑一声。 紧接着他看了看杨虎…… “给他一支短铳,再给他一件他买的铠甲。” 他说道。 就在下面的杨虎立刻找来铠甲和短枪,然后给了刘义。 而城墙上的杨丰也穿上了一件同样的铠甲,拎着一支同样的短枪,在刘义茫然的目光中看着他。 “来吧,咱们兄弟一场,我给你个机会,就这三十步远,我打你,你打我,你打死我,以后怎样就与我无关了,我打死你,就算是我尽兄弟之情,送你最后一程。若你的铠甲真没问题,这个距离足够挡住短铳子弹,咱们俩就算全都中弹也不会有事,那时候证明你买的这些铠甲没问题,哪怕收了银子我也会给你留条命的。” 杨丰说道。 周围一片惊叫…… “大帅,万万不可!” 李无逸等赶紧阻拦。 “都别废话,我还承认他是兄弟,既然他说我是要用他人头收买民心,那我就让他看看我是不是真就如此,咱们都是男人,别婆婆妈妈,别说你这几年享福都忘了怎么放铳。” 杨丰喝道。 “大帅,不可啊!” “大帅!” …… 周围一片惊慌的喊声。 不得不说这种方式还是很夸张的,三十步的距离,对于短枪来说的确有点远,但对于一个经验丰富的枪手来说,想要命中静止状态的一个人还是很有希望,这个距离其实真正工部产的全铁甲也很难挡住子弹。短铳只是枪管短,但口径和长管火铳是没有区别的,打出的同样也是一两重子弹,这样的对射基本上就是摆出以命换命的风格了。 倒是在不远处看热闹的沈一贯等人饶有兴趣。 “都是闪开,你们以为能拦住我?” 杨丰抬脚踢开李无逸,就在同时举起短枪瞄准刘义。 “赶紧些,别磨蹭,是男人就干脆些!” 杨丰喝道。 刘义拿着短枪傻了一样站在那里…… “刘二,老老实实认罪,咱们还当你是兄弟,既然犯了罪,还在此狡辩算什么男人!” 胡怀德喝道。 “贪污受贿还有何颜面狡辩!” “是男人就认罪伏法!” …… 周围那些将领也怒斥道。 “赶紧些!” 杨丰不耐烦的喝道。 他手中短枪继续瞄准着刘义。 刘义突然发疯般大吼一声,紧接着将短枪对准了自己下巴…… “大帅,是兄弟对不起你,对不起众兄弟!” 他喊道。 下一刻他扣动了扳机,伴随着枪声响起,他的死尸随即倒下。 承天门前一片寂静。 “一路走好,兄弟!” 杨丰叹了口气说道。 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至于对射……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里面还有软甲保护,软甲上还插着防弹板,只要不是一枪射脸上,就根本没什么大不了,但问题是他居高临下,开枪时候略微后仰一下,从刘义此时所在位置仰射的子弹就基本上打不到他脸上了,因为他下半身还有女墙,所以同样也不需要担心下半身,杨大帅早就算计的很清楚了。 当然,他也猜到刘义不敢对着他开枪,但凡有点头脑的都不会开枪的。 不开枪那就还是兄弟。 就算他死了,以后他的家人还是会得到兄弟们的照顾,但开了枪他就不再是兄弟了,他的家人也得跟着一起完蛋。 甚至他就算打死了杨丰也没用。 这里愤怒的军民肯定还是会去夷平他家的。 “大帅万岁!” “大帅万岁!” …… 周围全是激动的吼声。 “韩武!” 杨大帅的吼声紧接着响起。 “大帅饶命!” 下面那些犯人中一个哭嚎着。 “你是顺天民兵第三协统制,带着本部民兵修卢沟河大堤时候,贪污伙食款并以霉烂米掺沙子,及腐坏变质鱼肉供本部民兵,致使数百人染病,其中六人未能救回,之后又将罪责推给部下,将其淹死在卢沟河谎称其畏罪自杀。 你可认罪?” 杨丰喝道。 “大帅,冤枉啊,那真是钱丰干的,与属下无关啊!” 韩武喊冤。 “带证人!”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紧接着一连串证人被带了过来,包括卖给他米和鱼肉的商人,负责教他如何给这些难以下咽的食物改造的饭店掌柜,甚至包括给他杀替罪羊的手下,统统被押了过来当面对质。叶梦熊暗中都给杨丰调查的很清楚,这些老家伙都是宦海沉浮几十年,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做遍了封疆大吏,甚至都能指挥十几万大军征战的,只要真心去做,这种小案子真不值一提。 他们屁股的确和杨丰不是一边的,但才能却必须承认。 “你还有何话说?” 杨丰喝道。 “大帅饶命!” 韩武趴在那里哭嚎着。 就在此时杨虎带着七个少年走到他身旁。 “这七人就是包括钱丰在内七名被你害死的民兵之子,你的死活就让他们决定吧!” 杨丰喝道。 那七名少年愤怒的冲向韩武,后者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其中一个少年猛然将他扑倒,紧接着另外六人一拥而上,一个个拿着木棍,砖头,甚至干脆用拳头按住他狂殴,被捆着的韩武毫无反抗之力,转眼间就只剩下了惨叫。就在他那越来越弱的惨叫声中,杨丰的目光在剩下那些罪犯脸上扫过,这些人瘫在那里哭嚎着只知道求饶。 “统统就地枪决!” 杨丰喝道。 紧接着杨虎带领部下,迅速将这些罪犯按住,然后拔出短枪顶在他们的后脑勺上扣动扳机,伴随着枪声响起,一具具死尸倒下。 “诸位同袍,杨某说的很明白,就是要为天下百姓求一个公平,就是要为大明的人民杀出个朗朗乾坤,过去的贪官污吏我要杀,新的贪官污吏我也要杀,以后的贪官污吏我还是要杀,杨某对贪官污吏就是一个字。 杀! 出来一批我杀一批。 出来一茬我杀一茬。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贪官污吏荼毒人民,杨某活到什么时候,就给人民杀到什么时候,不论这些贪官污吏是什么人。 将魏忠贤带来。 魏忠贤为顺天公社总监,不能及时察觉贪官污吏,致使其残害人民,鞭二十以示惩戒!” 杨丰喝道。 紧接着倒霉的九千岁被押了过来…… 正文 第三零五章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一!” 伴随着计数的喊声,杨大帅手中鞭子对着九千岁落下…… 他是按照公社内部纪律执行。 事实上顺天和应天两大公社,这时候都已经有了新的法律,不过因为终究还是大明朝,不可能公然另外制定法律,所以称为纪律,而法律依然是大诰和大明律,杀那些贪官污吏是依照法律,但抽九千岁鞭子就是纪律了,事实上这样的纪律之前经常使用。 而且都是鞭刑。 目前公社内部纪律中有不少需要挨鞭子的。 盗窃,和奸,斗殴…… 统统都是要挨鞭子。 而且打完之后如果受害者还不满意,可以向司法机关告状,至于如何根据法律惩处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强奸是不用挨鞭子的,因为大明律是直接吊死,对一个必然要吊死的人再鞭刑就没必要了,总之轻罪以公社纪律挨鞭子,挨完鞭子受审判,但如果受害人不愿意再继续追究下去也可以算了。 这时候的公社内部已经建立起自己的法律体系,甚至开始培养起自己的司法官员。 这样就不用儒生了。 现在应天那边依然还是得用儒生充当司法官员。 这些人的表现并不让杨丰满意,虽然贪赃枉法的确不敢,但他们总是习惯性依照他们的传统,毕竟几十年的儒家教育,已经让他们形成了几乎可以说根本不可能改掉的习惯。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屁股本来就不在公社这边,就像某个地方的司法机构一样,指望他们是没用的,就只能当做过渡阶段,但真正想要改变就得彻底把他们踢出去。 杨大帅手中的鞭子,在九千岁背上不断落下,可怜的九千岁则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整个承天门周围无数百姓默默看着。 这一刻他们都在庆幸自己的选择,他们选择了一个真正为他们的的首领。 而那些将领官员们全都战战兢兢,他们也知道了大帅的底线…… 他们不能做新的贪官污吏。 倒是沈一贯和叶梦熊笑的很深沉,这两个老家伙其实没失败,因为他们的计划中本来就有这一刻,他们的确是想用内部的腐化,来瓦解杨丰斗志,但如果杨丰铁腕反腐也没什么。 他们还有下一步。 房山。 “都快点!” 本地民兵协统制严泰巡视在城墙上。 这里已经完成坚壁清野,所有本县民兵及其家属,全部收拢进了县城,而原本不大的县城,因为外城的修筑而扩大,已经足以容纳全县人口。 现在顺天永平两府各州县,都是杨丰设计的新式防御体系。 简单点说就是加固内城同时修筑外城,最终使所有州县都能容纳辖区所有人口,一旦发生战争立刻向这些城市收拢,最终完成外围的坚壁清野,这不是针对那些士绅的,而是防止游牧骑兵南下,毕竟京城本身就是北方第一大要塞,必须要考虑这种可能。 两重城墙的防御也重新设计。 内城增加类似棱堡一样的角楼炮台作为主要防御火力。 原本的砖木城楼拆掉,重新修筑青砖混凝土的,实际造型更像炮楼,虽然看着丑,但实用性极高。 而外城加厚但比内城要矮一截。 同样外城四角也有类似的角楼炮台,而外城城门外面有三角炮台,这些炮台又低于外城城墙,而且因为距离近,和城内是地下通道连接,这样一旦遭遇敌军进攻,首先就是这些三角炮台交战,不拿下三角炮台是无法攻击后面的外城城墙的,一旦三角炮台失守,毁掉大炮后直接走地道撤回城内,然后把地道一断就行了。 拿下三角炮台的敌人,还是无法向城门进攻,因为这些巨大的土墩子就挡在城门前面。 敌人的火炮无法直射城门。 最终还是要在城墙角楼炮台和城墙马面炮台的交叉火力中强攻。 而城内老弱妇孺进入内城,外面的炮弹基本上与她们无关,她们需要的就是在里面做好后勤,青壮年民兵全部在城墙上防御,就算外城墙失守,大不了继续退回内城墙防御。 事实上可能性不大。 杨丰不认为进攻者有能力突破外围防御。 至少没能力短期内突破,而一旦他们在城墙外筋疲力尽,士气崩溃甚至后勤供应不上的时候,各处要塞里面驻扎的京营主力,其他地方调集的民兵,就会迅速出击,然后给他们致命一击。 “严统制,这敌军连涿州都还没到,咱们是不是风声鹤唳了些?” 本地知县笑着说道。 他这个知县只是理论上的本地父母官,但实际上没什么权力。 税不归他收,军队不归他管,就连审案子都没人找他,本地有顺天公社派来的纪律特派员。 不过他毕竟是本地父母官,俸禄还是有的,而且还有养廉银。 更重要的是,因为他擅长拍马屁,倒是和严泰关系很好,一个进士出身的居然要拍一个前矿工的马屁,不得不说还是很屈辱的,但来自山西的知县老爷,再想想这些年通过贿赂严泰,然后在军械采购,本地粮食贸易上赚的银子,那就又只能说真香了。 “有备无患,听说大帅已经回来,这仗是要大打。” 严泰说道。 “那打退贼兵,统制可就加官进爵了。” 知县说道。 “呃,都是给大帅办事,什么官不官的。” 严泰颇为受用的说道。 说话间他们一起看着远处狂奔而来的一队骑兵,后者直冲已经关闭的城门,然后在护城河对岸停下,为首的高举一面旗帜…… “大帅令旗,快开门!” 他喝道。 “快开门!” 严泰赶紧冲着后面喊道。 紧接着他脚下城门打开,这些骑兵蜂拥而入。 严泰和知县,还有一帮本地民兵军官和特派员,一起迅速到了城下。 为首那骑兵举着大帅令旗,带着全副武装的士兵走向他们,看着他们的架势,严泰忍不住一皱眉。 “哪位是房山民兵协统制严泰。” 那人说道。 “某就在,不知大帅有何钧旨?” 严泰赶紧笑着拱手说道。 “大帅府警卫营第二哨第三队队长胡彪,奉大帅钧旨,捉拿涉嫌受贿之房山民兵协统制严泰,拿下!” 那人拿出逮捕令喝道。 紧接着他身后的士兵向前。 严泰反应极快,毫不犹豫的后退一步,几个他的亲信立刻上前,然后阻挡住了胡彪和他部下…… “严泰,你想拒捕?” 胡彪喝道。 说话间他把令旗往前面一插,上面是杨大帅专用标志,实际上就是他那个特殊标志,但在这个标志上面加了一个金色五角星,没有这个金色五角星,就是目前红巾军的军旗,加上这个五角星,就是他这个红巾军最高统帅旗,这面旗帜在风中猎猎,那些还在骚动中的军官和特派员全冷静下来。 “我,我身犯何罪?” 严泰战战兢兢说道。 “我只奉大帅钧旨捉拿涉嫌受贿之房山民兵协统制严泰,如果你拒捕最好想清楚后果。” 胡彪说道。 “什么受贿,兄弟们跟着大帅,谁不是为富贵荣华,大帅当年用人时候兄弟们跟着出生入死,如今大帅在江南有了新人,就开始卸磨杀驴吗?不就是平日收点商人孝敬,就那点军饷养家都不够,难道收点孝敬都不行?兄弟们又不是盘剥百姓,大帅如此斤斤计较,难道就不念兄弟之情?他自己在江南快活,难道还不准兄弟们收点银子?” 知县立刻喊道。 “对,若不能荣华富贵,谁跟着大帅造反?” 严泰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在那些亲信后面喊道。 周围那些军官和特派员默默看着,还有更多军民围观在周围…… “那你是要拒捕吗?” 胡彪举起枪说道。 “兄弟们,大帅变了,他在江南过好日子,却不准咱们这些老兄弟过好日子,这是何道理。” 严泰喊道。 “大帅没变,是你变了!” 他头顶一个声音冷冷说道。 严泰愕然抬起头,城墙上一个老军官正看着他…… “你爹被人陷害抓进衙门,当官的要银子就能放出来,你没银子贿赂结果你爹死在大牢,你杀了仇人逃到山里挖煤,那时候提起贪官污吏咬牙切齿,如今你自己做了官,怎么就把贪污受贿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大帅没变,大帅还是那个带着兄弟们杀贪官污吏的大帅,倒是你不是过去那个跟贪官污吏不共戴天的,看看你身边这位县老爷。 你还有脸说大帅吗?” 后者说道。 严泰哑口无言。 周围那些民兵们一个个冷眼看着他。 他突然大叫一声,然后将知县猛然向前一推,就在同时胡彪也扣动了扳机,正打在知县脑袋上,而严泰却转身就跑。 蓦然间他头顶响起枪声,腿上中弹的他立刻跪倒,然后在那里悲愤的看着头顶拿着短枪的老军官。 “你把兄弟们当傻子吗?你做过什么,难道他们看不到?拿下!” 胡彪在他身后说道。 那些士兵立刻涌上前按住了严泰…… “周平,把他押往京城,其他人跟我去涿州!” 胡彪看着手中名单满意的说道。 正文 第三零六章 毒士 夜。 京城。 九千岁府中。 “哎呦,看这把人打的。” 太子伴读王安掀开九千岁衣服,看着他后背的伤,一副很心痛的表情说道。 这时候宫里面那些老的大太监多数都隐退…… 被九千岁逼着。 包括田义。 毕竟司礼监掌印实际上没什么用了。 而他身份实在太高,九千岁见了他尴尬,他本人相对来讲也比较懂事,手中也不缺银子,这种情况下还不如急流勇退,否则一旦九千岁看他不顺眼,找个借口把他弄死就不好了,宫里的斗争可是历来都很血腥,所以他直接以年老有病为借口,跑到京西的某处寺庙去念佛。 实际上那寺庙就是他养着。 这时候的寺庙不允许经营产业,连田产都全分了,其他商铺之类更不行,放贷这种事情属于严禁,发现就是直接收回度牒然后扔去挖矿,所以他这个财神爷正好养着那些大师,一帮人凑起来吃斋念佛。 但他还是司礼监掌印。 而他因病无法管事,皇帝又没任命新的,所以司礼监由九千岁安插进去的好朋友王体乾负责。 后者以秉笔太监暂时掌管司礼监。 至于孙暹在太后那里。 他身份不一样,九千岁不可能让人说自己把老主人踢了。 九千岁可是他门下出身的,要是把他踢出皇宫,会让人说忘恩负义的,所以就请他去伺候圣母皇太后了,但他的提督东厂依然保留,毕竟这个需要皇帝陛下下旨才行。而他和田义一样,虽然提督东厂,但实际不管事,而是把东厂交给名义上是他亲信,实际上是九千岁把兄弟的魏朝。 就这样宫里两大巨头全部隐退,事实上九千岁大权独揽。 因为这时候太子监国,所以太子的伴读王安,反而成了皇宫里面的四号人物。 原本历史上是九千岁拍王安马屁,才能进东宫当小头目伺候天启,然后终于靠着大明一年换仨皇帝熬出头,但现在是王安拍九千岁马屁。 而且拍的很好。 “大哥这两年给大帅留守,这京城全靠着大哥才没出乱子,这才回来一天就把您打成这样,难怪都说大帅在江南有新人看不上旧人了。” 王安摆出一副对九千岁忠心耿耿姿态说道。 现在他和九千岁,王安,王体乾都已经拜把子了,虽然在年龄上九千岁肯定不是老大,但这种拜把子其实就是个意思,当然必须得由九千岁做老大,然后王体乾做老二,王安老三,魏朝老四。 人称宫中四大天王。 “不要乱说,让人传出去还得挨鞭子!” 九千岁趴在那里说道。 他这种伤就只能趴着,二十鞭子必然皮开肉绽。 “此处都是咱们自己兄弟,又没什么外人,汪老弟也是咱们老朋友,不过汪老弟,你这药可别不管用,否则我饶不了你。” 王安对着旁边一个年轻男子说道。 后者正在准备一个烟斗…… 好吧,就是烟斗,不过是直杆,前面是陶瓷的,但杆子是象牙的,雕刻精美看着更像艺术品。 “这不就是淡巴菰吗?这东西我又不是没抽过。” 九千岁说道。 烟草在大明已经不稀罕了。 现代发现的最早烟斗来自广西合浦的一座瓷器窑,而同时出土的其他瓷器上带着明确时间,嘉靖二十八年,也就是说嘉靖二十八年,广西已经在批量生产瓷制烟斗,所以烟草在大明传播的时间还得继续往前,因为这座瓷窑经过考证很可能正德年间就已经在使用。 也就是说正德年间到嘉靖二十八年前任何时间都有可能。 考虑到是批量生产,所以很可能正德年间大明的土地上,就已经有人在吞云吐雾了。 京城虽然晚的多,但借助这些年贸易的繁荣,也已经出现了。 “九千岁明鉴,这是小人在吕宋弄来的,并非咱们大明产,这淡巴菰也不是吕宋产,乃是极东之海外。” 那人说道。 “我知道,学堂里有地理书,说是什么金山洲,遍地黄金白银,泰西鬼佬的金银都是那里挖的。” 九千岁赶紧显示他的知识。 杨大帅为了让大明的人们对美洲充满向往,所以简单粗暴的将其称为金山洲。 反正美洲这个称呼也是欧洲人自己起的,大明没有必要按照他们的,他们管美洲叫亚米利加是他们的事,大明就是管那里叫金山洲,这个名字一听就能让人们生出无限渴望,所有渴望黄金的心灵蠢蠢欲动。 “九千岁真是无所不知,这淡巴菰就是那里产,之所以叫此名,就是因为其地有一淡巴女王,已死之后吸了这淡巴菰,立刻就起死回生,此物乃是仙草,但仙草只生于仙山之上,故此只有那里产的淡巴菰才能起死回生。咱们大明目前所售出都是大明产或南洋产,种子虽然一样,但却已经是凡间之物,那药效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就是南橘北枳之理。” 那人笑着说道。 说完他把烟斗递给九千岁,九千岁跟个老农般拿着旱烟袋,然后他给九千岁点上烟。 九千岁很熟练的吸了一口…… 他本来就是烟鬼,这时候烟草本来就是当药材。 “果然似乎有些不同!” 他说道。 “我就说嘛,文言老弟不会骗你的。” 王安说道。 好吧,年轻人是汪文言。 九千岁心满意足的抽着旱烟袋,明显看出表情轻松了许多。 “九千岁,其实大帅此举也是必然,就像刘局长死前所说,大帅此时就是要收买民心,如今山东,河南,北直隶事实上已经反了,山陕两省也是必然,李汶可是北直隶人,麻贵一家也早就想学李成梁。这京城不同于江南,无非也就是顺天永平两府之地,人口少,若不是天津减河挖通后垦荒数十万亩,估计连粮食都不够吃。 就是被包围在北方的。 这时候大帅要想保住京城,必然收买民心,让那些民兵死心塌地。 大帅就是造反起家,打着的旗号就是杀贪官污吏,要不然百姓怎么都发疯一样跟着他,他又岂会让部下捞钱坏了名声? 只是他这好人做了,可苦了您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除了点俸禄之外什么也捞不到,他事成之后坐拥天下,可您这些跟着出生入死的,难道就不能跟着喝口汤,享受一世的荣华富贵?他又不会给别的,虽说南都封爵了,可那爵位就是张废纸,难道还真有人会拿着铁券去塞外开荒? 塞外胡虏答应吗? 他不给万亩良田,又不准捞钱,那将士们跟着他出生入死为何? 更别说还要杀自己兄弟收买民心了?” 汪文言笑着说道。 “唉!” 九千岁很惆怅的叹了口气,然后猛然抽了一下旱烟袋。 “其实九千岁与众位将军还是太老实了,诸位的确对大帅忠心耿耿,就是大帅要用人头收买民心,也会毫不犹豫奉上,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要让大帅明白兄弟们有怨气。 说到底大帅在南都久了,与九千岁您和诸位将军感情淡了,觉得自己有江南百万兵马,北边这些可有可无了,大不了他从南方调兵,看看如今跟着杨彪抓人的不就多数都是他从南都带来的?您和北边这些老兄弟,要是继续这样坐视下去的话,等他带着更多南方兵北上,这里的老兄弟就真该卸磨杀驴了。 小人是个外人,说这些只是对九千岁一片忠心。” 汪文言说道。 九千岁再次狠狠抽了一下旱烟袋。 “大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如今大帅才带了几千南方兵,就已经在京城杀这些老兄弟了,再过些日子带着几万南方兵过来,还不知道如何对咱们,那时候说不定就换人了。” 王安语重心长的说道。 “都别说了,让我静一静!” 九千岁很暴躁的喝道。 汪文言赶紧向王安使了个眼色,然后两人就告辞离开了。 他们刚走,九千岁就爬了起来,一边抽着旱烟袋一边踱着步子,仿佛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不过汪文言给他带来的正版淡巴菰明显很有效,他居然已经感觉不出背上的疼痛了。 但他最终还是把在这里伺候他的女儿叫了过来…… 原本历史上他发迹时候已经是天启朝,那时候和他女儿早就几十年不见,甚至生死都不知道了,但这时候他进宫没几年,他进宫前女儿就嫁人,如今已经发迹了,当然赶紧找来。不仅是他女儿,还有他哥哥和其他亲人,现在一大堆都在他这里,虽然安插到公社肯定不敢,但宫里的油水就足够养活这些人,他女儿如今也是可以随意出入皇宫的。 妃嫔见了都得笑脸相迎。 他以最快速度写了些东西,他本人的确过去识字不多,但这些年也学了不少。 “去,给大帅送去,别让任何人知道。” 他说道。 他女儿赶紧拿着信离开。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九千岁就像全身力气耗尽般,长叹一声又重新倒在床上…… “啊!” 然后他的惨叫声响彻九千岁府。 正文 第三零七章 这大明越来越精彩了 “汪文言?” 杨大帅有些意外地说着这个名字。 九千岁派女儿到他那里,请他秘密到九千岁这里,然后一来就听到了这个颇有些突兀的名字。 “大帅,这厮是徽州商人,去年就到了京城,因为出手豪爽,而且经营的都是些海外之物,故此很快搭上了王安,两人交往甚密,王安又引荐给小的,小的之前也没觉得他包藏祸心,但这次看来他未必就是个商人。” 九千岁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是个聪明人。 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太监,几年时间成了京城最有权势的九千岁,说到底还不就是因为抱着杨丰的大腿? 没有杨丰他算个屁啊! 别看现在一帮把兄弟众星拱月,宫里宫外谁见着他都得毕恭毕敬,甚至就是圣母皇太后见了他,都得笑着称呼老魏,皇后见了都得叫声忠贤,太子见了都得称呼声魏公公,出门一片九千岁的阿谀之声。但如果没有了杨丰,或者说杨丰不再信任他,那他说不定就连条狗都不如,而那些好兄弟们弄死他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王安和汪文言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让他鼓动将领们闹事,逼着杨丰停止追究贪腐。 可他又不傻。 成功了他失去杨丰信任。 然后杨丰把他踢开,他那些好兄弟立刻取而代之。 失败了他是带头的替罪羊,那时候就不是挨鞭子而是吃枪子了。 甚至就算奇迹出现,他们弄死了杨丰,那时候也一样要面对京城那些狂怒的民兵,后者非撕了他不可,就算再有奇迹出现,弄死杨丰后,与他们还能镇压住民兵,然后…… 然后怎样? 扶太子登基当皇帝? 那就变成王安把他一脚踢开,甚至给他根上吊绳了。 重新迎回万历? 那田义,孙暹等人就重新回来,然后同样也给他根上吊绳了。 上吊绳还是客气的,弄不好直接把他乱棍打死。 所以说,怎么算他都没好处。 他又不是说那种手握重兵的将领,可以试试自己取杨丰而代之,他一个太监难道还想自己做曹操? 不就是不准贪污受贿嘛,以他现在的身份,只要始终保持忠心,那怎么还不能混个一世的荣华富贵。 不贪就不贪呗! 他一个太监又不考虑子孙后代荣华富贵的问题。 “我会安排南都那边去查的,我大概已经能猜到他是什么路数了,不过这京城的确有些乱啊!” 杨丰说道。 “小的无能,有负大帅所托。” 九千岁赶紧说道。 “这个也不全是你的责任,咱们京城真的还缺一个内卫机构,这是我之前布置疏忽了。” 杨丰说道。 汪文言肯定是江南某个集团派来的,也可能是某些流亡士绅,他是徽州人,原本历史上据说是金坛乡宦于玉立派到京城,后者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刑部员外郎,但在万历二十年因为抨击万历宠幸郑贵妃,被万历踢出朝廷。他是高攀龙等人好友,之前一起推弘光上位的,这时候也在弘光朝廷,但金坛于氏被杨丰抄了,如果还是他派汪文言北上的话,那汪文言背后就是弘光朝廷了。 事实上这时候京城这类人有的是。 原本那些在家的乡宦,就有派亲信在京城经商,或者让子弟在京城游学,然后打探消息并互相串联的习惯,现在这些人更是升级成密探,探听红巾军内部机密并试图挑拨红巾军内乱。 作为一座开放的商业城市,这都是必然的结果。 包括之前那些拉红巾军将领下水的商人,说不定也都是有目的的,他们正面无法击败红巾军,就转而尝试从内部毁掉这支军队。 所以这个肃贪委员会,真的就很有必要了。 不但要肃贪,还要除奸。 “为什么是王安?” 杨丰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汪文言的立场可以明确,可为什么王安也在其中。 “大帅是说太子?” 九千岁心有灵犀般说道。 “这倒是有趣了。” 杨丰笑着说道。 王安背后是太子,而太子的背后是朝臣,也就是说朝臣和弘光那边已经在联合。 因为北方三省的造反,已经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可问题是沈一贯已经猜到他是杨信,实际上应该不只是沈一贯猜到了,前面杨信阵亡,后面杨丰带着大队骑兵到了京城,虽然对外说是海运,这时候天津的确还没完全封冻,海运还是可以畅通的,但这个巧合也太巧了,只要有点脑子的都会联想起来。 那些大臣都很精明。 那他们为什么? 他们怎么就这么勇敢,真就觉得自己能够战胜? “把汪文言和王安抓起来?” 九千岁说道。 “不用,水有点深,有些人还没浮出来,再等等,你跟他们继续演戏,就让他们以为你被他们劝动,然后在咱们内部也一样,我得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跳进这个坑里。”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看了看九千岁旱烟袋…… “你还抽烟?” 他饶有兴趣的说道。 “呃,回大帅,这是汪文言送来的,据说是金山洲原产淡巴菰,是仙草,与咱们大明的不同,能起死回生的,还让什么淡巴女王起死回生过,小的抽了的确有些不一样,原本还能觉着背上疼,但抽几口之后就觉着很清爽,背上的疼竟然觉察不到了。” 九千岁赶紧说道。 “什么金山洲仙草,那里的烟草和大明都是一种东西,再说也没什么淡巴女王,这是最初卖烟草的人编出的,他们编的版本淡巴女王是吕宋的,烟草产地不同最多有点气味差异,怎么可能真就有奇效。” 杨丰无语道。 紧接着他拿起装烟丝的盒子然后打开…… “好吧,它的确有疗效,但你确定这是淡巴菰?” 杨丰看着里面的东西说道。 “似乎,似乎还掺了些东西?” 九千岁凑过来说道。 “这个汪文言居然跟荷兰人还有勾搭?” 杨丰饶有兴趣的说道。 里面当然不是纯粹的烟草。 纯粹的烟草哪有那么好的疗效,但如果加上另一种东西就不一样了,另一种更加著名的东西。 但这种掺和吸烟的方式是荷兰人在占据某岛期间,从爪哇带到那里,然后才开始正式流传开,直到后来干脆不掺烟草了,汪文言能拿出这个,也就证明他背后的势力已经在与荷兰人贸易。但问题是这时候葡萄牙和西班牙,都在海上堵荷兰人北上的道路,甚至西班牙人为此已经提前到达鸡笼。 不过他们的确还有一个选择,直接在合浦贸易。 这样汪文言基本上可以确定,背后就是弘光朝廷,广西那边这两年向湖广等地的香料之类输入量的确大幅增加。 就算不是荷兰人到合浦,也是廉州府的海船开始去爪哇。 不得不说随着原本大一统帝国的逐步解体,原本工商业的禁制消失,地方割据意识增强,各地全都像解锁般,开始了大明式的自由贸易时代,不仅仅是浙江闽粤那些传统的海外贸易城市,就连原本不起眼的地方,也开始在利益驱动下加入到这场狂欢。实际上不仅仅是海上,陆地上也一样,云南自从沐家解锁土皇帝模式后,已经和缅甸形成稳定的陆上贸易,甚至都开始有云南商人经过缅甸走危险的缅北路线去印度。 那里本来就是重要商道。 同样四川和康藏的贸易也已经重新繁荣起来。 西北的李汶集团,这些年则一直在和西域贸易,甚至为此夺取松山。 那里紧贴着从兰州到凉州的商道,但在弘治正德年间逐步被蒙古部落占据,陕西三大边患之一就是松山,剩下是河套和青海,现在为了确保陕西商人的赚钱大计,李汶调集各镇总兵所部精锐,大举进攻松山,一举将那里的蒙古游牧部落逐出并恢复控制区到旧长城。 因为旧长城外就是沙漠,所以兰州一带已经不需要再担心蒙古人的威胁了。 而这片地盘的收复,让陕西和西域的贸易线恢复安全,目前的西安已经能看到大量西域商人。 “这大明越来越精彩了!” 杨丰说道。 “呃,大帅,这东西小的还能不能抽了?” 九千岁小心翼翼地说道。 “愿意你就抽,抽完这一盒,你跑到汪文言面前,跪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求他再给你下一盒,甚至他让你把你女儿杀了,你都毫不犹豫,然后再抽几盒变成人不人鬼不鬼,一天不抽就生不如死的时候,可别怨我没提醒你,那时候说不定我看你可怜,给你颗子弹让你解脱。” 杨丰笑着说道。 “这,这,这厮真歹毒。” 九千岁立刻明白这东西的真正用处了,他站在那里嘴唇哆嗦着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他女儿…… “赶紧拿去烧了,再给我换盒咱们自己家的,别让旁人知道。” 他喝道。 他女儿赶紧老老实实的拿过,然后默默出去处理掉。 “再暗中查一查,京城里面还有多少人,从汪文言手中弄了这个,都他玛是人才啊,居然连这个都用上了。” 杨丰说道。 正文 第三零八章 毒染红巾军 九千岁调查的方式很简单…… 对每一个来探望他的人,吹嘘一下仙草的神奇疗效就可以了。 然后就会有同样使用过仙草,或者知道有谁使用仙草的,迫不及待和他交流使用的感受。 尤其是那些同样使用仙草的。 而结果…… 简直可以说触目惊心。 “这么多?” 杨大帅笑容深沉的看着手中的名单。 就在挨过鞭子的第二天,九千岁在他家中接待了六十多前来探望的,而其中三分之一用过仙草,这些仙草的源头都是汪文言的商号,作为新到的海外珍品以各种名义送到这些在京城掌握军政权力的人手中。而且所有使用过的,都对这东西赞不绝口,其中甚至包括驻扎顺天的京营第一镇总兵谢昆,他因为身上有多处旧伤,平日就是抽烟缓解。 然后汪文言给他送去了这种仙草,用过之后立刻就离不开了。 据说他还是最早一批使用的,至少已经一个月了,得知九千岁也在使用,立刻向九千岁描述自己的感受。 当然,他没注意九千岁当时笑的很诡异。 “应该不只是这些,今日只是京城与附近的来小的这里探视,再远的各军将领与民兵将领,必然也有人使用。” 九千岁说道。 “让他们先用着吧,到时候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生不如死。” 杨丰阴森森说道。 不得不说汪文言这一招真毒,要知道这些人都是他的嫡系,可以说是红巾军的核心将领,比如谢昆这种最初时候的戚家军军官,如果用这种方式控制住,那真就可以说渗透进红巾军了。 不过好在这种东西可以戒掉。 这不是后世那些高端品,用了就不可能戒掉了,这个不但很初级,而且还是和烟草混合使用,戒掉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毕竟建国后那么多更严重的,也一样统统都戒掉了。就是戒掉的过程痛苦些,那可真是生不如死的感觉,但也正好用来教育一下手下,让他们都知道知道人心险恶,以后别傻乎乎什么东西都乱用。 他们还是太单纯啊! 让他们受点教训有助于他们成长。 像谢昆这样已经用了至少一个月的,肯定已经陷得很深了。 “大帅,小的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哪来这么大底气,就是觉得他们能赢?且不说这些将领都是老兄弟,区区一个仙草未必能控制住,至少控制他们造大帅的反是不可能的,这又不是妖法,就算真的当时难受些,可这些兄弟哪一个不是死人堆里爬出的,还不至于这么容易被控制。 再说就算他们能控制将领又如何? 咱们红巾军又不是说那些将门家丁,拿住将领下面就听话了。 咱们红巾军只听大帅的,将领不过是个带着打仗的,控制了将领底下士兵他们难道也控制?底下士兵都是民兵里面选出,背后是百万民兵,难道他们连百万民兵也能控制? 简直笑话。” 九千岁说道。 红巾军的体制根本就不存在控制几个将领,然后就能控制军队这种情况出现。 士兵又不是忠于将领。 之前胡彪抓捕严泰的过程已经证明,将领根本不具备反抗杨丰的能力。 “若他们都像你一样,明白什么是人民军队,就不会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了。” 杨丰说道。 的确,指望那些士绅理解什么是人民军队是完全不现实的。 他们根本不会理解红巾军这套体系,他们能理解的就是封建军队,将领是本部的控制者,控制将领就控制一支军队,然后拿出银子一赏,士兵们立刻就跟着将领让杀谁就杀谁。像红巾军这种植根人民的,完全超出他们理解,既然根本不懂红巾军,那么干出这种蠢事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毕竟按照他们理解的,一支军队解决将领就行了。 当兵的? 当兵的不就是些没有思想的灰色牲口吗? “大帅!” 外面突然响起杨虎的喊声。 紧接着他匆忙走进来…… “大帅,杨彪急报,骑兵第二镇第三协统制孙林叛逃。” 他说道。 “叛逃?” 杨丰笑了。 这种事情终究还是出现了。 孙林是抓捕名单上仅次于刘义的。 他是原本京营骑兵军官出身,跟着杨丰迎战赶兔的,算是一员猛将,所以杨丰特意安排杨彪带队去抓捕。 他这时候正在文安与静海间的得胜淀。 还乡团和部分团练新军,已经在进攻大城,大城驻军和周围民兵,全部收拢进城内,然后依靠类似房山那样的防御圈固守,双方已经交战,团练新军甚至动用了重炮。不过没什么用,直到现在他们连外围三角炮台都没打开,反而倒是在红巾军的重炮轰击中损失不小,说到底双方炮兵的素质差距太大…… 红巾军的大炮可是连表尺都有。 红巾军的战略就是暂时防守,以此向北直隶士绅示弱,哄着他们继续投入更多军队进攻,等到差不多了再发起反击,然后一举击垮北直隶集团。 而骑兵第二镇就在得胜淀,三角淀一带活动,确保敌军骑兵不会深入袭扰。 很显然面对抓捕他没有选择束手就缚,而是直接选择叛逃,他那里与京城相距近三百里,杨彪赶去期间,如果京城有人专门给他报信,那么他有足够时间逃离,而他对面不远就是还乡团,无非就是跑过去而已,要知道他可是第一个叛逃的红巾军高级将领,想来对面会无比惊喜的。 这也不错。 至少可以让北直隶士绅们,知道红巾军已经开始内乱。 然后他们就会更加惊喜了。 “走,去天津,我倒要看看他能逃到哪里。” 杨丰说道。 北直隶士绅惊喜归惊喜,但这个人他还是必须弄死的。 不过他去弄死孙林,并不影响北直隶士绅的惊喜,相反更可以显出他的气急败坏。 “大帅,那这边?” 九千岁问道。 “这边,把你的戏演好,我不在京城,不正好让好戏开始吗?” 杨丰说道。 “大帅英明!” 九千岁也笑了。 正文 第三零九章 战旗 大城。 杨大帅在芦苇环绕的土丘上举着望远镜,眺望远处的战场。 这座当年第一个起兵反抗他的小城,现在是红巾军最前沿要塞,因为它是红巾军控制区向南深入北直隶腹地的突出部,从这里向南到山东的距离和到京城几乎差不多,而向西南可以避开大清河水系一条条阻碍骑兵的支流,然后一口气冲到真定城下将北直隶一切为二。 “大帅,这以后就都是良田啊!” 杨虎不无惊喜的看着身后绵延仿佛无尽的草原。 他家就是这里的。 而他看着的地方是原来的得胜淀,但因为北边大清河南岸大堤的修筑,这片湿地沼泽已经变成草原。 “没什么用,光咱们这边修阻挡不住汛期洪水。” 杨丰说道。 想让文安洼彻底变良田,需要的是整个大清河水系的筑坝,这时候沿线各州县的确都有堤坝,但最终变成千里长堤得一直到嘉庆时候。 实际上这些年顺天府境内一直都在进行各种水利建设。 卢沟河大堤也已经完成,原本在固安南下苑家口的分叉被堵死,原本走南苑出来汇入凤河的分叉也被堵死,最终只剩下从卢沟桥到三角淀的中路,然后用大堤收束为稳定的河道。原本那些河道开始垦荒为良田,就连南苑都已经差不多开垦完了,而且还是利用京城多水的环境种上高产的水稻。 大清河从保定…… 保定县,不是保定府,就是霸州和文安之间的大清河边。 然后从那里开始一直到静海,同样修筑起了绵延的大堤,最终大清河水至少不会从苑家口一带南泄。 所以得胜淀就开始变成草原。 但如果上游河间府境内的滹沱河发洪水,还是会最终流入这片洼地。 而且因为卢沟河携带大量泥沙,这些泥沙正在涌入三角淀沉积,所以这片湖泊也会逐渐淤死,所以配套为天津泄洪的马厂,独流两大减河,这时候也已经挖通了,未来大清河,卢沟河两大水系多余的洪水,都会变成天津垦荒区刷碱灌溉的。 甚至就连永平府境内,都在对滦河进行改造。 虽然筑坝的难度极大,而且还影响航运,但修几条引水渠还是可以的。 可以说在民兵化的体系下,整个顺天永平两府都在修水利,开荒,引种新作物…… 光天津一带已经开荒四十万亩。 依靠马厂减河刷碱灌溉,正在变成广袤的稻田,而且还是稻麦轮种一年两熟。 毕竟那里是沉积了几万年的淤泥,而且作为半个北直隶和顺天府河水最终的汇聚之地,那里也不会出现旱灾。 要是那里都旱灾,那整个北方也都差不多赤地千里了。 杨丰目前能做到的北方规划,在这几年里都已经完成,这片过去需要整个帝国运粮养活的土地,现在已经事实上可以做到自给自足,之所以还需要漕运只是因为还得给宣府和长城三总兵那里输送粮食。顺天永平虽然能自给,但不代表有足够的余粮,其实能自给的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京城闲人数量锐减,毕竟这时候朝廷官员能剩下五分之一就不错了。 宫里太监宫女同样锐减到三千多点。 原本在京城锦衣玉食的一家家勋贵那庞大家族,也逐渐开始跑出去自谋生路。 而豪门显贵们消费能力锐减,也让那些原本为他们服务的逐渐散去。 就连教坊司三院的那些女人都散了,她们在很早之前,就已经被杨大帅强制分给了部下军官,反正那些军官的军饷足够养活她们。 最终现在的京城,人口锐减到过去的最多三分之二。 但减少的全是过去那些需要余粮养活的,这样再加上粮食产量大增,自然也就可以自给自足,至少到目前为止,杨丰已经真正给那些追随他贫民们,兑现了让他们实现温饱的承诺。甚至他们都已经开始有余钱消费,毕竟这时候各种建设都会为他们带来额外收入,至于代价当然是皇宫堆积的那些金银,也已经基本上撒完了。 现在京城反而需要南方输送白银。 好在南方有充足白银。 而终于实现温饱的民兵们,也正在为他们的幸福生活而战。 远处的大城硝烟弥漫,炮声如雷,围攻这座城市的敌军,和这座城市的守卫者们,正在用大炮对轰着,他们已经这样对轰多日,但敌军炮火始终没有真正威胁到大城的外城墙。 他们还在主攻三角炮台。 但这种三角炮台就是个周围包裹青砖的巨大夯土台子,重炮实心弹就算轰碎外面的包砖,最多也只是造成里面夯土有些坍塌,但整个台子是超过五十米厚的夯土,而且因为本身不高,轰塌的夯土还是会继续保护它。而炮台上的大炮都在下沉的炮位上,守军在坑道里面,和城内是地道连接,除非用无数炮弹把它彻底轰烂,否则真解决不了。 剩下就是用士兵向上强攻,但问题是三角炮台本身在左右两个角楼炮台和背后城墙火力的保护下。 士兵强攻? 那结果就是被后面无数重炮,弗朗机,斑鸠铳之类集火。 甚至就算冒着火力冲上去也没用,因为守军会迅速撤退到地道,然后留下攻占炮台的敌军,面对后面无数枪炮的居高临下射击。 而且炮台上的大炮都是锁定在半圆轨道上的。 它们可以向前扇面射击,但无法掉过头对着城墙射击。 总之数万还乡团和团练新军,已经围攻这座城市多日,但至今还没解决任何一座三角炮台。 估计他们想打开这座城市,不围攻个一两年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实际上这是攻城战的常态…… 欧洲人这时候也一样,要不然西班牙被荷兰那些刁民拖得筋疲力尽,任何一座堡垒都得需要数倍的军队,耗费无数炮弹,这样旷日持久的硬啃,哪怕就是简单的夯土星堡,想轰开不打出几万发重炮炮弹也是没戏的。 几万发炮弹。 这年头的大炮寿命也就几百发。 也就是说大炮都得换几茬,哪怕西班牙国王有钱,也架不住这样无底洞般的消耗啊! 荷兰几乎所有像样点的城镇都星堡化啊。 而现在还乡团和团练新军,在这里虽然面对的不是星堡,但其实也和星堡差不多了。 “大帅,找到那狗东西了,他在团练新军的西大营。” 杨彪骑着马跑过来,带着亢奋一指远处的军营说道。 “走!” 杨丰毫不犹豫地说道。 紧接着他跳上战车…… 他还是得靠战车,而且已经进化到装甲战车。 八匹马拉的战车本身不大,也就和古代的战车差不多,但却重达两吨,主要是昂贵的柚木,然后是渗碳钢板,一层渗碳锻钢,一层柚木,一层同样的渗碳锻钢,最里面是类似丝绸软甲的内衬。实际上除了厚度差得多,倒是很像早期的铁甲舰铁木复合装甲,反正测试结果是红夷大炮的百步外直接命中,只是把它打解体但却没打穿。 不过只有正面和两侧。 而且两侧也只有一半是这个,后面还是普通柚木板子。 杨大帅也不需要专门驾车的,他本人就可以亲自驾车,这辆防护能力绝对超过豆包的战车,就这样在骑兵护卫中直冲敌军。 跟随他的不只是他的警卫营,还有原本孙林部下那个骑兵协,孙林只是自己带着几个亲信,主要是和他一起参与贪污的军官逃跑,很清楚部下士兵对大帅忠心程度的他,实际上是偷偷逃跑的。 现在杨丰也要带着他的部下来处理他。 这一带是真正的大平原,而且已经是初冬季节,昨天骤降的气温,让本来就是湿地的旷野,冻结成了坚硬的冻土,足以承受两吨重战车的重量,八匹白色的骏马在前面狂奔,战车上那面特制的大帅旗在风中猎猎,红色旗帜上那个特殊的标志上方金色五角星显示着大帅驾临…… 大城的城墙上,立刻响起了守军的吼声。 而依然在进攻的敌军,则目瞪口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骑兵。 不过紧接着他们都发现,这支差不多一个协的骑兵,并没有向他们进攻,而是直冲他们后面的军营。 结阵保护他们的团练骑兵立刻冲向杨丰,而同样结阵等待进攻的步兵也开始向军营回防,他们的部分大炮紧接着掉转炮口,开始对着这支骑兵轰击,不过城墙上的炮弹也呼啸落下。 远处的杨丰站在战车上,在猎猎的帅旗下对这些视若无睹。 他周围骑兵迅速完成对他的保护,甚至部分骑兵冲到他前面,铁骑的洪流就像在旷野倾泻的洪水,以极快速度撞向敌军的军营,所有骑兵也都和他们的大帅一样无视侧翼飞来的炮弹,无视撞向自己的骑兵,一往无前的撞过去。就在到达军营外围,已经能看到里面守军混乱的调动时候,杨大帅从脚下拎起一个流星锤…… 呃,手雷。 紧接着他点燃了引信。 “杨某前来清理门户,不想死的就把孙林交出!” 他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把这东西抛向前方军营。 正文 第三一零章 历史的车轮 伴着杨丰的吼声,带着引信的手雷转眼飞出百余米,然后直接落在团练的军营中。 第二颗紧接着飞出。 然后是第三颗。 就在第三颗飞出瞬间,那些混乱奔跑的团练中爆炸声响起。 而第二颗甚至还没落地就炸开,爆炸的火光中,下面几个倒霉的团练惨叫着倒下…… 这爆炸的威力明显与它的体积不符。 好吧,杨大帅专用手雷里面不是黑火药,而是棉火药,用古老的硝石干馏法制造硝酸,然后再用硝酸浸泡制造硝化棉,就跟那些炸咱大清总督们的乱党分子所做的一样,虽然制造过程比较危险,实际上也炸死过工匠,但的的确确能为他获得少量造价昂贵的棉火药。 然后专门供他在战场上装逼。 虽然实战价值不大,毕竟这个成本高的惊人,不只是银子,还有工匠被炸死的成本,但却让那些工匠们知道了黑火药之外还有威力更大的东西。 他手中特制手雷以极快速度不断飞出,带着燃烧的引信落在对面军营,并且用那数倍于黑火药的威力,在混乱的团练中炸开。 后者惊恐的四散奔逃。 就在同时最前面骑兵下马,以最快速度拔除鹿角,砍翻护在军营外围的木栅栏直接填入壕沟。 道路转眼清理开。 前锋骑兵护卫着大帅的战车直冲而入。 “孙林何在,杨某来清理门户!” 杨丰在战车上吼叫着。 骑兵簇拥中的他疯狂向前,八匹骏马在前面狂奔,护卫骑兵不断将那些帐撞塌践踏在马蹄下,然后杨丰的战车碾压而过。 而他在继续吼叫着,不断向前面扔出他的手雷。 借助他的强悍臂力,这种五斤重的手雷可以轻松飞出百米外,此刻的他俨然人形迫击炮,带着烟迹的手雷在前方敌军中炸开,原本还在试图集结起来阻击的敌军也在转眼间被炸散。然后紧接着是狂奔的骑兵,那些端着长矛的红巾军骑兵都懒得杀敌,反正他们是整整一个骑兵旅,而且还加上一个事实上相当于重骑兵营的警卫营。 撞就行。 踩就行。 帐篷直接撞翻踏过去。 敌军士兵直接撞翻然后踏过去。 他们中间是两吨重的装甲战车,在一片狼藉中碾压而过。 他们后面是三角阵型冲进来的后续骑兵,近两千匹战马在这片足以容纳近万士兵的巨大军营里,就像碾压而过的压路机般,将遇上的一切都践踏在自己的马蹄下,还有些阴险的直接举着火把到处点火。 原本平静的军营里转眼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到处都是惊恐尖叫着逃跑的士兵,到处都是狂奔的战马,爆炸声和枪声也在不断升起,硝烟弥漫中是蔓延开的烈火,而溃兵甚至阻挡了冲进来阻击的,那些将领在愤怒的咒骂,回防的团练在驱赶溃兵。然后外面试图阻击的骑兵也跟着红巾军骑兵涌入,虽然他们是阻击的,但因为晚到一步,反正成了跟随红巾军冲进军营的…… 他们造成的效果和红巾军一样啊。 因为前面正在交战,这时候军营里就是留守的少量士兵,剩下全是搬运物资的民夫,前来犒军的士绅,还有在营中留守的指挥系统…… 这团练新军。 他们的指挥系统就是些士子。 “杨某来清理门户,不想死的就交出孙林!” 杨丰吼叫着。 他前方是整个大营的中军,可以看到那里是几个巨大的帐篷,这时候里面的人已经在跑出,十几个穿着青衫的身影格外醒目,中间还有一个穿红袍的,正在惊慌的逃走,几个年轻的直接上马,几个明显不会骑马的,还在喊着让人给他们备轿。 但这时候想逃跑已经晚了,杨大帅前面骑兵左右一分,他的巨大战车直冲向前。 那些士子立刻崩溃。 那红袍顾不上管别的,姿势清奇的往马背上爬。 但紧接着杨丰到了,前面八匹马本能的躲开,因为转向太急,他的战车没有完全转过,在那红袍惊愕的目光中,正好撞在他马上,两吨重量以三十公里时速撞击的力量把他连人带马掀翻。然后红袍惊恐尖叫着,直接倒在战车前面的装甲护盾上,就像个死狗般向外翻落,紧接着战车的一侧往上一掀,杨丰无语的回过头看着身后。 被碾过去的红袍在抽搐着。 但紧接着后面护卫的骑兵就践踏而过。 “郑知府,对不住啊!” 杨大帅笑着喊道。 那是河间知府郑国俊,山西人,这时候北直隶就是和山西换着做官,山东和河南换着做官,山西和北直隶换着做官,陕西和四川换着做官,无非就是糊弄一下朝廷而已。也不能说是糊弄,毕竟这些官员也是朝廷任命的,甚至这还是朝廷官员们主动给他们操作的,另外互相之间也根据商业关系,北直隶和山西之间做生意多,自然就互相换着做官。 可怜的郑知府在骑兵的马蹄下就像个破娃娃般抖动着,很快就被那些马蹄蹂躏的看不出形状了。 “哈哈哈哈……” 杨大帅得意的笑着。 蓦然间一声枪响,几乎同时子弹打在他的护盾上。 虽然这子弹连最外层渗碳钢板都没打穿,但却把他吓了一跳,他愕然地看着不远处,那里一个长得很有野兽派画风的年轻士子正趴在斑鸠铳后面。 “再来!” 身材魁梧满脸胡子的他吼道。 后面另一个士子赶紧把一支新的斑鸠铳递给他。 他架起这东西继续瞄准杨丰。 杨丰的马车毫不犹豫地冲向他,但没想到这个家伙也很悍勇,居然站着那里毫不退缩,继续瞄准着他。 枪口火焰骤然喷射。 子弹再次打在杨丰前面的护盾上。 杨丰重新直起腰探出头笑眯眯的看着他。 那人悲愤的仰天长啸,然后抱着沉重的斑鸠铳,就像个绝望的勇士般冲向杨丰的战车。 但紧接着他就被战车撞翻,不过因为角度问题并没有辗在车轮下,只是被撞得向后倒下,然后在地上翻滚着 杨丰立刻控制他的那八匹马,转向准备再来一次…… “孙林!” 突然间杨彪大喊一声。 杨丰赶紧向前望去,然后就看见孙林在不远处隔着几个帐篷,和跟着他一起叛逃的那几个军官,正惊慌的试图逃跑,他们也听到了杨彪的喊声,一个个回过头看着杨丰,就像看到可怕的妖魔般脸都白了,一个个发疯一样鞭打战马,甚至把一个倒霉的士子撞倒。 “孙林,你还想活着逃走吗?”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顾不上管那士子,直接驾驶战车冲向孙林。 然后他向后面看了看,那士子居然没死,还在地上挣扎着爬起,之前那个给他递斑鸠铳的士子赶紧上前扶起他,这个家伙吐了口血,站在那里用悲愤的目光看着杨丰。 不过就在同时一队骑兵冲向他们,他俩赶紧跑向旁边几辆大车。 那些骑兵拔出短枪,在马上对着他们开枪,那个递枪的肩膀中弹,两人就那么带着浑身血和尘土,一瘸一拐的逃走。 杨丰淡然一笑,紧接着转回了头。 他的八匹马直接撞倒了前面帐篷,在上面碾压而过,在他前方护卫骑兵迅速左右分开,向着孙林等人包抄,而杨丰继续向前,仿佛一辆冲锋的坦克般一路碾压而过,靠着八匹马的速度追击向前。远处一队团练骑兵到达,孙林等人就像看到救星般直冲过去,但那队团练骑兵却停下来,为首将领看着杨丰的战车,在那里仿佛在挣扎着。 “杨某只为清理门户而来,不想死的就赶紧懂事点!” 杨丰喝道。 “刘将军,快救我!” 孙林发疯一样鞭打战马冲向那将军。 后者终于挣扎出结果,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中短枪,对着孙林的战马就是一枪。 孙林惊愕的看着他。 下一刻中弹的战马悲鸣一声栽倒。 几乎同时,那将领两旁骑兵手中短枪射出子弹,然后跟随孙林的几个叛逃军官的战马纷纷中弹倒下。 “姓刘的,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从地上爬起的孙林悲号一声。 但那将领却带着部下默默掉头,以最快速度逃离。 几乎同时,杨丰的战车到了孙林身后,后者倒是不愧为悍将,毫不犹豫地举起短枪对着杨丰开火,不过子弹还是被护盾挡住,然后他抛开短枪瘸着腿逃跑,紧接着就被杨丰的战车撞倒在地。等他再次挣扎着爬起的时候,他已经被骑兵包围,包括那几个跟着他一起叛逃的军官,他们一个个在骑兵的包围圈里,惊恐地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 几天前他们还是这些骑兵的指挥官啊! “给他们个痛快吧!” 杨丰喝道。 那些骑兵立刻举起了手中短枪,孙林等人默默放弃了挣扎,下一刻骑兵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伴随着数十支枪口的火焰喷射,孙林等人在子弹的呼啸中倒下。 “把他们的尸体带上!” 杨丰喝道。 然后他驾驶着战车继续向前…… 正文 第三一一章 我东林党是杀不绝的 杨大帅的战车紧接着冲出军营。 在他后面跟随的骑兵汹涌而出,后面留下一片燃烧的滚滚浓烟,还有无数士气低落的团练…… “这个妖孽!” 之前那个中弹的士子悲愤的说道。 他其实伤的并不是很严重,这时候的士子们也都学聪明了,外面虽然还是穿着秀才襕衫或者举人圆领袍,但实际上里面都是胸甲,而且都是高级的渗碳锻钢胸甲,短枪子弹就算能击穿也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咱们中计了,他们是故意在引诱咱们进攻。” 那个野兽派士子看着远去的杨丰,一脸凝重的说道。 “中,中计?” 中弹士子茫然说道。 “伯顺,你觉得这妖孽有这实力,却坐视咱们在这里进攻,这合理否?” 野兽派说道。 “呃,恺阳兄请明示。” 中弹士子一副智力明显有差距的表情说道。 好吧,这是鹿善继,至于野兽派是孙承宗,他们可都是北直隶年轻一代的核心人物。 尤其是孙承宗,事实上是团练新军保定军的主要幕僚。 团练新军是根据地域划分,各府以本地为招兵地,各府自己承担军费,所以三万人的总兵力分四军,保定军,真定军,河间军和大名军,不过真定军实际上是真定和顺德,大名实际上是大名和广平。河间虽然单独一军,但实际上有部分山东的援助,他们是山东的屏障,山东不可能不出钱帮他们,保定军倒是保定自己的。 各军都有统领,都是在乡的官员,真定军统领是前开原兵备道吕兆熊,大名军统领是后来的兵部尚书崔景荣,河间军统领是山东人马拯。 吃人家的最短。 河间军一半军费其实是东昌,济南两府赞助,当然要一个山东人当统领了。 而且山东人当统领,其实比河间人当统领,在守卫河间时候更坚定,尤其是当河间士绅动摇时候,他能帮助河间士绅坚定信心…… 毕竟马统领家是惠民的。 而保定军统领是邢云路,副统领是鹿善继他爷爷鹿久徵。 但实际上这俩都年纪不小了,而且都不擅长军务,邢云路是天文学家,鹿久徵是喷子,所以真正谋划军务的就是孙承宗等人,他们一帮年轻士子又和益津书院那些,再加上流亡士子,组成一个东林社…… 以纪念高攀龙等先贤为旗号。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时候东林社,东林会,东林书院,已经可以说开遍全国除了杨丰控制区以外的各地,毕竟杨丰在南京凌迟一百多贤臣,又把他们遗骸扔进长江的暴行太丧心病狂,简直堪比河阴之变,白马之祸。这可以说是对士人的最大挑衅,就算是远在四川的士绅,也对此愤慨不已,这样纪念高攀龙这些人就是必然的。 而在承天的文震孟等人已经以高攀龙等人旗号建立东林社,那么其他各地自然少不了要效仿。 四川都有东林会。 成都刚刚修建了东林书院。 他们就是要让杨丰知道,正义是不会屈服的,我东林志士是杀不绝的,他就算杀了高攀龙等人,也阻挡不住天下忠义继承他们的遗志。 然后大明就这样遍地东林了。 西安大儒,号称关西夫子的冯从吾,在西安建立东林书院,公然竖起高攀龙等遇难君子的塑像。 这些东林书院,东林社,东林会也都互相联络,实际上正在建立一个全国性的东林系,甚至已经形成了自己的政治思想,而且接近于杨丰在聊城东林书院扯淡的那套,只不过还没有那么狂野。但限制君权,地方自治,完全开放工商业限制这些,已经和他的差不多了,说到底这套对士绅最有利,在尝到各地事实上自治和完全自由工商业的甜头后,他们自然也就开始把这些融入思想。 他们的确打着忠君报国的旗号,但事成之后谁也不可能想回到过去。 这么好的日子,怎么可能要回到过去? 难道大家还想继续养着那些藩王,养着那些勋贵,养着皇宫里那些阉狗? 已经在阳光下自由奔跑,谁会重新捡起锁链给自己套上? 而这套思想的源头,或者说真正提出者,是冯从吾的老师,浙江大儒许孚远。 同样也是刘宗周的老师。 这个湛若水的嫡系传人现在依然在浙江讲学,甚至已经成为浙江儒学的核心人物,他将王阳明,湛若水两大心学宗师思想融合,然后在目前浙江繁荣的工商业鼓励下继续发展,终于提出了一套有点接近于立宪制的思想。 说到底这天下变化太快,哪怕是儒家也在思考变革。 而许孚远的思想体系,借助遍地东林,已经开始在整个大明传播,尽管目前仍旧有些老顽固反对,但至少在年轻士子思想上已经开始逐渐接受。 孙承宗等人的东林社,就是北直隶士子中这样的。 “走!” 他看着杨丰的战车消失在视野然后说道。 “去哪里?” 鹿善继说道。 “京城!” 孙承宗说道。 说完他抓住马鞍试图上马,但紧接着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然后上了一半的他,紧接着从马上跌落,鹿善继赶紧上前扶起他,孙承宗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 “不妨,死不了!” 他摆了摆手说道。 其实也真没多大点事,杨丰的战车终究是马车,在军营里能跑时速三十就是极限了,这点速度就算撞上又能怎样,没防护最多也就是断几根肋骨,而孙承宗虽然是读书人,但却长得魁梧健壮倒是更像个武将。这点伤的确死不了,而且很明显他也没断肋骨,里面的锻钢胸甲终究是很好的保护,而且这是冬天,锻钢胸甲下面本来还有厚厚的棉衣。 他被鹿善继搀扶着,在那里喘息了一阵子。 “走,我等为国除奸,死亦不畏,何惧这点伤!” 他突然直起腰说道。 然后他重新上马,和鹿善继一起直奔保定。 虽然说是去京城,但也得换个身份才行,他们现在的身份去京城,不用过涿州就得被抓起来。 正文 第三一二章 光复京城,十日不封刀 京城。 “唉,这又是何苦来哉!” 已经勉强能下地的九千岁,看着面前的几具死尸。 这是刚刚送来,特意要求在京城的红巾军将领,公社官员都来看的。 不过杨大帅并没回来,他要暂时留在天津,就近指挥各军,因为目前前线情况危急…… 事实上不只前线。 整个顺天都可以说情况危急。 真定的北直隶议事会,已经正式决定改旗易帜,虽然那些耆老乡贤们还有些犹豫,但面对自己家那些情绪激动的子孙们,他们也很难坚持,万一再有个冲动的就麻烦了。李化龙,蔡毅中,高务观这些人的悲剧可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话说倒霉的高家,紧接着就被士绅们抄了,高拱一辈子积蓄荡然无存,这一边是杨丰抄家,一边是狂热的士子抄家。 耆老们也很难啊! 另外这时候山东已经完全可以说改旗易帜,就剩下杜松和戚家龟缩登州还举着万历的旗帜。 戚家是世袭登州卫指挥佥事,这个不是因为戚继光罢官就没了的。 这个官职只要不是犯大罪,几乎就是世世代代给他戚家,所以万历给戚继光封爵后,戚家直接就成了登州第一大豪强。 而河南归徳兵变,之前被逮捕的毕自严等人被归徳士子放出,他们鼓动部分将领兵变,然后冲击总督衙门,邢玠父子和沈鲤等人弃城南逃,紧接着归徳也宣布改旗易帜。 而在此之前河南府,南阳府,开封府全都宣布改旗易帜,并且把倒霉的周王等人推出。 河南只剩下南半个汝宁府还忠于万历。 也就是信阳州,光州等淮南的州县,当然,不是信阳士绅不想,而是他们真不敢。 他们一宣布改旗易帜,不出三天红巾军骑兵到城门口了。 难道河南士绅还能出兵过淮河帮他们,或者弘光陛下还能让他的大军越过大别山去救他们? 不过这些地方也无关大局,整个北方事实上已经大局已定,这样北直隶也没别的选择,毕竟他们不改旗易帜的话,就得面对河南和山东的北伐了,而且这时候江南的熊廷弼也在恢复进攻。传闻浙江和苏松也在进攻,虽然大家都知道他们肯定没这胆量,但终究他们还是尊奉弘光皇帝的,总之无论怎么看这天下忠义共同诛羊的局面已经可以说形成了。 李汶也在催促。 他们的西北集团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甚至那些军阀们已经在和李汶讨论拿下京城后几天不封刀的实质性问题。 这是必须的。 不然人家图什么? 不就是进京城来个十日不封刀吗? 所以只要北直隶正式改旗易帜,山陕两省会立刻跟进,然后李汶率领包括麻贵,达云等人在内,这个强大的西北藩镇集团就会赶来,这可是大明过去战斗力最强的集团之一。据说他们还联络了顺义王,毕竟顺义王也是大明的一份子,这种事情不能少了他,最终在内外联合推动下,真定的北直隶议事会正式宣布改旗易帜,脱离万历朝廷使用弘光年号。 并发出号召。 光复京师,十日不封刀! 当然,后半句是各支军队内部小道消息。 虽然因为时间短,暂时还没得到山陕两省的确切消息,但这两省改旗易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 天下忠义蜂起的盛况啊! 当然,对于顺天府的红巾军来说就真的很可怕了,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可以说孤军,和南方军团之间被彻底隔断,甚至连海路都隔断,因为这时候天津已经封冻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军。 而这种情况下大帅却依然在搞什么内部整肃。 还要成立肃贪委员会。 还对逃跑的老兄弟赶尽杀绝…… “都看什么,孙林咎由自取,背叛大帅,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胡怀德喝道。 说完他转身径直走了。 “看完就都散了吧,按照大帅钧旨,把他们的尸首交给他们家人,咱们都是穷人出身,过去吃糠咽菜都是常事,如今个个都有家有业,不说锦衣玉食也差不了多少。你们一年军饷补贴之类加起来,哪个不都是几百上千两,大帅对咱们够兄弟了,以后都规规矩矩做事,别再沾那些不该沾的。” 李无逸说道。 红巾军的军饷一直都是最高的。 哪怕最低的士兵每个月也是三两的军饷,而且衣食医疗都不用花钱。 现在京城米价才一石六钱啊! 而军官单独有一套等级,到旅级将领每年就已经过五百了,虽然和过去那些吃空饷的将领没法比,但绝对已经可以靠着军饷过上很优越的生活,像李无逸这种最高级别的将领,一年军饷和各种补贴加起来超过一千两。在给部下的军饷上杨大帅是效法美军的,军官相对于士兵不是多多少,而是多多少倍,哪怕一个最低级的伙长,军饷也是普通士兵的三倍。 要知道二战时候麦大帅的月薪可是普通士兵的二十多倍。 另外不是光这个,还有退役后每月固定的养老金,免费医疗,更别说他们的后代肯定也是要做官的。 有功将领也少不了爵位封地。 虽然那个封地现在没价值,但以后就有价值了。 如果不是过于贪心,那么这个待遇绝对是足够了,要知道那些官员们单纯俸禄来说,正一品还没李无逸高呢! 李无逸说完也走了。 然后戚家军出身的高级将领也都默默离开,很快就只剩下了旧京营和卫所系统出身的…… 虽然这批贪腐名单里,身份最高的的确是个戚家军出身的,但戚家军出身的将领,的确仍旧是红巾军里面最廉洁的,说到底戚继光对他们的教育是刻到骨子里的。这些人从当兵就在戚家军的严格军纪约束下,像胡怀德这些军官其实都四十多了,他们在万历初年就加入戚家军,作为旧戚家军的中级军官,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年轻的。 要知道朱文达这些戚家军的高级将领现在都是六十开外。 毕竟自从戚继光被踢开后,戚家军不是补充,而是不断裁撤,普通士兵可能有后来新招募,但中下级军官全是戚继光带出的。 可以说他们从当兵就是在这种军纪严明的环境中。 十几年足够形成价值观了! 但京营不一样,京营那就是个大染缸,专门藏污纳垢的地方,可以说无官不贪的。 这些从当兵就知道当官是为了捞钱的。 而那些贪赃枉法的将领,早已经在漫长的时间里,让他们根本就把廉洁视为傻子,他们的确恨贪官污吏,但那只是因为他们不是当官的啊!所以轮到他们当官后,捞钱也就成了被他们视为天经地义的。 可现在…… “玛的,不就万把两银子,他为大帅出生入死,难道就不值这万把两银子?” 一个将领愤然说道。 孙林的主要罪行其实是盗卖军火。 减少士兵的训练,但以正常数量甚至更高数量报损耗,然后将这样多出的武器弹药,通过商人卖给辽东和宣大三镇,后者虽然有的是正常渠道购买,但红巾军的武器可都是质量最好的。尤其是弹药方面,红巾军的火药质量远超别人,配方,提纯工艺这些东西可不是别人容易学,在武器弹药方面精益求精的这些军阀们最喜欢红巾军的。 所以旧京营和卫所系统出身的将领,多多少少都有点盗卖,孙林只是被叶梦熊查实了的。 当然,叶老头故意的。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全告诉杨丰,告诉他几个,只要他铁腕反腐,那其他也干过的心中就不安,而他们因为没有被揭发出来,所以手中都掌握军队,一群天天心中害怕被发现却又掌握军队的人,可是很容易走上极端。 老狐狸们玩这个都是顶级高手,杨丰再能打想要在这种内部斗争中,和这些几十年尔虞我诈的老狐狸斗法,也终究还是欠点火候,但好在杨大帅从来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习惯于降维打击,狡猾的狐狸的确让猎人头疼,可猎人手中不是猎枪,而是大卫克罗核弹就无所谓了。 能让你直接蒸发,为什么要和你拼阴谋诡计? “九,九千岁,大帅真要搞什么肃贪委员会?” 一个将领很忧郁的说道。 “咱家还能骗你们,何止是肃贪委员会,大帅就是想恢复锦衣卫,让那些密探监视所有兄弟,贪污受贿的杀,强占民女的杀,以权谋私的杀,他还搞了个七杀令。” 九千岁说道。 “九千岁,您老就不劝劝?” 一个将领说道。 “劝?咱家还想再挨二十鞭子吗?” 九千岁说道。 那些将领们立刻一片沉默。 “都散了吧,咱们的一切都是大帅给的,就是大帅要咱们的命,咱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如今不过是要兄弟们奉公守法而已,那以后就都规规矩矩好了!” 一个将领说道。 说完他走了。 其他将领大多数也都走了。 但还有不少没走的。 “都别看了,咱们回去吃酒,叫上王安几个,唉!” 九千岁长叹一声。 正文 第三一三章 太子殿下 “大帅万岁!” “大帅万岁!” …… 在夹道欢呼声中,杨大帅重新回到京城。 话说此时的欢呼声,甚至比他之前回来的时候还响亮,很显然因为这场铁腕反腐,京城军民对杨大帅的忠诚度暴涨,说到底老百姓就喜欢这个,杨大帅兑现了让他们温饱的承诺,现在又兑现了公正的承诺,他们渴望的领袖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现在杨大帅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他就是他们世代渴望的领袖。 至于那些将领的不满,这个关他们屁事,杨大帅纵容他们,才是真正对不起老百姓。 一群原本的底层官兵,因为杨大帅的带领提拔,全都成了高官,不想好好报效杨大帅,反而因为杨大帅不让他们贪赃枉法就心生怨气,他们有什么资格,没有杨大帅,他们还在贪官污吏的压榨下吃不饱饭呢!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这场内部风波的是非对错。 杨丰在欢呼声中继续向前,不断向着两旁军民挥手致意。 这时候大城那边的进攻已经暂停了,主要是团练和还乡团都撑不住了。 他们在这些天里朝大城打了上万发炮弹,而最终收获仅仅是摧毁了两个三角炮台,但这并没什么用处,因为那两个三角炮台只是彻底被打烂而已,它们的废墟照样还是堵在城门前面。 对他们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可以把重炮向前推进几百米,然后在有效射程内轰击后面的外城墙。 但什么时候轰垮…… 这个得看他们后方弹药的供应能力。 上万发炮弹啊!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重炮弹。 真定乡贤会的耆老们心都在滴血啊! 那一发发炮弹打出的都是银子,打一发就是十几斤生铁,好几斤火药,上万发炮弹,加上士兵的火枪,短短几天时间,快十万斤火药打出去了,那都是从四川买来的硝,从南洋买的硫磺,最后打出去听个响,什么家业能撑住这样干。而且大炮打几百发就不敢再用了,这种野战重炮不是防守用的铁制大炮,想要能在外面正常机动就只能用铜炮,也就是说几千斤优质青铜,无数工匠耗费很多天,还有至少超过一多半的报废率,最终换来的就是它打两三百发。 然后就得熔了重铸。 然后再耗费无数工匠无数工时。 可以说前线的每一天进攻,都代表着银子哗哗往外淌。 那些耆老乡贤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什么是现代战争,过去一人一马一副弓箭拎根长矛就行,最多养马费钱,步兵炮灰那就是真正炮灰。 现在? 拼银子,拼工业,拼资源,拼后勤运输,拼一切战场外的东西。 一些目光短浅,生性吝啬的耆老,这时候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打仗这么费钱还不如不打,毕竟这银子扔出去了,最后还不一定打赢,可以说完全就是一场豪赌。不打仗最多也就是没了田地,至少银子还有,可这样万一失败,银子没了地也没了,甚至命也没了。 甚至说不定还没打完就没了。 为了向大城前线运输弹药,耆老们都开始组织修路了。 要不然大炮走不动,哪怕铜炮那也是三千斤。 三千斤的铜炮,但凡路面质量差点就容易陷住,而过去那些只是走人和小驴车的桥梁全都别扯了,不加固甚至重修根本不可能走过去,过去路上有个沟沟坎坎也就抬过去,甚至驮马连抬都不用,现在是个沟沟坎坎就得填上,甚至还得夯实加固。 现在他们也深刻理解了杨丰为什么除了冬天之外根本就不打仗。 需要无数民夫维持后勤。 这要是换成春秋季节,真就得武力强抓壮丁当民夫,冬天至少没什么农活,那些民夫还能勉勉强强叫出来。 总之他们现在不进攻了。 但也不可能绕过,虽然大城算不上什么要隘,但后面各城都一样,甚至整个顺天永平两府,所有城市也都这样,都是一个模子,他们打不下大城,那也一样打不下别的,难道一路绕到京城?再说京城防御更严密,不但三角炮台,甚至外围还有星堡,这时候的京城才是固若金汤,照杨丰的估计,不进化到阿姆斯特朗炮,是别指望打开的。 至少一鸦级别的火力,是根本没什么指望的。 所以大城前线团练和还乡团的进攻已经停止,转入围困,然后等待其他各地援军到达。 毕竟光复京城也不是北直隶自己的事。 或者说不能光北直隶掏钱。 欢呼的人群中,换了一身衣服,甚至连胡子都忍痛修剪过,已经很难认出之前形象的孙承宗,默默看着这个可怕的敌人,在他身后是鹿善继,还有数十名化装成商贩的手下。话说此刻他真的很想给杨丰一枪,但问题是在他周围全是狂热的民兵,他那枪估计刚掏出来就被围殴了,不得不说眼前这一幕让他很无奈,京城首善之地变成这个样子啊! 忠义都哪里去了啊! “王掌柜,怎么来京城也不到兄弟那里?” 不远处一个声音响起。 “汪老弟,正要去找你!” 孙承宗笑着和汪文言拱手说道。 然后两人就跟老朋友一样,说笑着挤出人群,走向后面不远处店铺,他们并没注意到,已经走过去的杨大帅,正转回头看着他们。 “大帅,那就是汪文言!” 九千岁低声说道。 “这个大个子有点眼熟啊!” 杨丰说道。 孙承宗的确改头换面,可他的身高没法改啊! 所以说这种身材醒目的人,其实很不适合搞这些秘密工作,尤其是他和杨丰见面才没过多久。 “想来是外面的同伙。” 九千岁说道。 “太子殿下到!” 突然间前面响起喊声。 杨丰和九千岁赶紧转回头,看着前面缓缓而来的太子仪仗,已经成年的太子殿下穿着团龙袍,端坐金辂内,很快在他们面前停下,然后杨丰等人下马,太子殿下下车迎上前,两人见礼…… “辽东侯,常洛得知辽东侯凯旋而归,故此于宫中设宴,为辽东侯洗尘,以谢辽东侯为国征战之劳。” 太子殿下一脸真诚的说道。 “那臣就只有谢恩了!”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他将太子殿下送回金辂,自己骑马在旁边,搞得仿佛主圣臣贤般,一同走向皇宫,而两旁军民继续欢呼着,仿佛他们对太子殿下也很尊敬般,不过太子殿下至今的确不算惹人讨厌。主要是一般没人想起他,其实如果不是他出来,京城的军民都已经快忘了宫里还有个太子,这时候的太子殿下连大婚都没有,至今还是光棍,虽然床上肯定不会缺少女人。 但太子妃的确没有。 他爹一去两年,哪顾得上操心他的终身大事。 他们就这样一起走到皇宫,守卫东安门的第一镇所属第二协统制郑栋已经带着部下迎候。 这时候皇宫就是京营第一镇防守。 四个步兵协四个门,第一镇总兵和炮兵驻午门,骑兵驻社稷坛,所以红巾军的大炮实际上可以瞄准皇宫的,虽然这样有点过分,但却是很有必要的,不把大炮架到皇城上,杨大帅进皇宫总是难以心安。不过杨丰他们不是走承天门,他是从朝阳门进城没必要绕那么远,直接走东安,东华二门进皇城,毕竟走正门也是要走侧门的。 没必要那么麻烦。 “你是京营的老将吧?” 杨丰看着郑栋。 “回大帅,属下原本是京营校尉。” 郑栋赶紧说道。 “好好干,可不要学孙林,跟着本帅,少不了你的前程。” 杨丰说道。 “属下谨遵大帅教诲!” 郑栋说道。 杨丰满意地从城门走进去。 “大帅万岁!” “大帅万岁!” …… 城墙上士兵激动的高喊着。 “呃,殿下,兄弟们一时过于激动。” 杨丰此地无银三百两般赶紧解释。 “无妨,这也是将士们对辽东侯的敬爱,古人还有名万岁者,无非一个称呼而已,魏公公不是也被民间尊称九千岁?” 太子殿下笑着说道。 然后杨大帅也笑了,魏忠贤赶紧也跟着笑了,一时间继续君臣和谐。 他们就这样继续向前进了东华门,沈阁老和叶梦熊已经在内阁前面等待,很显然太子殿下也邀请了他们。 “龙塘公,杨某肃贪之举,可让公满意?” 杨丰朝叶梦熊说道。 “辽东侯嫉恶如仇,法纪严明,老朽佩服。” 叶梦熊淡然说道。 “杨某平生最恨贪官污吏,以太祖肃贪之举为平生所愿,这贪官污吏见一个杀一个,不论是什么人,朝臣也罢,杨某部下也罢,公社也罢,只要敢贪污纳贿的一律杀无赦。不过也不光是杀贪官污吏,那些行贿,引诱贪官污吏犯法的一样也要杀,龙塘公要是知道有这样的人,可别忘了继续检举,到时候杨某见一个杀一个。” 杨丰说道。 “那老朽谨遵辽东侯所托!” 叶梦熊笑着说道。 一直送他们到这里的郑栋,面无表情的向部下挥了挥手,然后带着他们返回东华门…… 正文 第三一四章 藩镇割据就要有藩镇割据的觉悟 东宫。 “辽东侯,沈阁老,叶尚书,常洛先去换身衣服。” 太子殿下微笑着说道。 他现在穿的的确不适合酒宴。 “殿下请便!” 杨丰说道。 沈一贯和叶梦熊也没说什么。 太子殿下就是个摆设,虽然是监国但什么也管不着。 现在各省小事都已经根本不需要麻烦朝廷了,也就是些大事奏报一下,但仅限于奏报,实际上该怎么处置各省自己就解决,说是奏报更像是通报,别说太子殿下了,就连他俩实际上也就是维持个存在…… 倒是很清闲。 颇有天下垂拱而治的味道。 话说大明两百多年了,竟然还是头回出现这么悠闲的朝廷,同样一辈子朝廷倾轧的他们,倒是垂暮之间在庙堂上享受悠然林下的生活。 难怪叶梦熊还多活了两岁。 六部现在同样是摆设,包括工部也无事可做。 虽然理论上工部下属一大堆工厂,比如说遵化铁厂这样的,但问题是杨丰当初还在京城的时候,早就已经对工部下属遵化铁厂,盔甲厂还有王恭厂等等,全都重新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制,准确说就是事业单位变企业单位,而且还是股份制改革。 准确说其实是对这些工厂进行折价,然后给皇帝和工部保留部分股份,剩下的所有在籍匠户分配。 分配方式是根据技术水平,而这个是进行另外考核的。 而他们的工钱另算。 最后年终盘点这些工厂的利润分红。 但是…… 参与外面的市场竞争。 而工厂的管理者,由这些工匠股东推选。 如果最终盘点赔了,同样也是由工匠股东均摊。 不过实际上赔不了,无论过去工部制造的东西多么劣质,都改变不了工部下属这些工厂,拥有目前大明唯一完整工业体系的事实,而且同样也有最多的工匠和技术积累,大明工部的问题是管理问题而不是技术问题。而现在管理问题基本上不存在了,他们拥有的优势立刻发挥出来,而且他们还控制资源,有完整的供应链。 在这个工商业大发展的初级阶段,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赔钱。 更何况还有官方采购的倾斜。 这也是目前工部产品质量最好的原因,毕竟那些工匠全都干劲十足。 外面的工厂工匠是给老板打工,他们可是真正工厂主人,在这个南方新兴资本家把八岁小孩赶进工厂的时代,这些大明版国企工人们,已经在享受工人阶级当家作主的美好生活。 至于成本…… 成本并不比资本家高。 因为工人的工资并不高,杨丰只是把资本家赚的利润,变成了工人的股份分红而已。 总之这就是杨大帅的工部改革。 然后工部尚书也变成了看守仓库喝茶的闲差。 “太子殿下英武不凡,听说这些年喜欢在宫里练武?还找了些少林高僧前来演武?” 杨丰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说道。 “无非就是些少年心性,再说那几个僧人很快被赶走。” 沈阁老淡然说道。 太子殿下这些年的确颇好武艺。 主要是上次跟着杨丰抬着夹棍满京城夹勋贵的经历,让他思想上完全被扭曲成了暴力分子,毕竟那经历真的冲垮了他的三观,杨丰离开的这两年,随着他年龄增长,也开始对武力充满了幻想,正好听说少林功夫,于是就派人去少林寺请了几位高僧进宫,但最后练了几个月就撵走。 原因不明。 可能是与高僧们在外面因为些琐事闹起来,被维持治安的民兵联防队员暴打有关。 毕竟这样很有失体统。 总之太子殿下的功夫梦就这样止步了。 但很快又和他未来的儿子一样,迷恋上各种新技术,喜欢自己在皇宫搞个试验什么的,还有几个虽然很新颖,但的确没什么卵用的小发明。 话说人文化学习之外的生活也很丰富。 “呃,太遗憾了,我还寻思着咱们大明,能再出个太祖成祖般的,哪怕就是武庙那样的也行,回头我找几个军中高手,在宫里教教殿下,当年太祖陛下能持双矛冲锋陷阵,这后世子孙也不能丢了武德,陛下虽说身体不行,但当初在南都也是手持长矛,在战车上指挥讨逆的。 颇有太祖遗风。” 杨丰说道。 沈一贯二人只是微微一笑。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他讨逆完了可就是凌迟群臣了。 这时候杨虎神情凝重的走进来,然后用目光向杨丰示意了一下。 “有话就说,难道沈阁老,叶尚书是外人?” 杨丰不满的说道。 “大帅,天津关急报,延绥总兵麻贵五日前率军突袭大同,大同城内麻氏宗族作乱为内应,麻贵攻破大同,杜桐巷战中战死,杜文焕携子杀出大同逃亡至天津关,请求朝廷为杜家做主。” 杨虎说道。 “什么?” 杨丰愕然道。 “辽东侯,既然要玩藩镇割据,那就要有藩镇割据的准备。” 叶梦熊捋着胡子说道。 杨丰无语地看了两个老家伙一眼,两个老家伙明显在幸灾乐祸。 事实上这的确是玩藩镇割据的必然结果。 麻贵早就看杜桐不顺眼,大同明明是麻家地盘,但现在却成了杜家的,虽然杜桐老家也是延安卫,但却和麻家在大同情况不一样,那就是一个普通将门,产业有限,军户制度取消后,立刻全族都跑到了大同。可麻家在大同家大业大,不可能搬到延绥,而这些年杜桐控制贸易,又严重影响了麻家利益,甚至收税也没少收麻家的,麻贵改旗易帜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抢回大同。 然后他坐拥延绥,大同,还靠亲信马孔英控制宁夏,一下子坐拥三镇,成了名副其实的西北王。 “立刻五百里加急给杜松送信,呃,咱们送不过去啊!” 杨丰说道。 的确,他现在没法给杜松送信。 山东已经不是他的地盘了,而且海路也已经封冻,同样无法向登州送信了。 “先让杜文焕进京,我会给他做主的。” 杨丰说道。 剩下就是杜松大战麻贵了。 杜桐这么容易被搞定,其实主要就是杜家精锐大多数都在他弟弟那里,既然麻贵要抢地盘,肯定会对杜家宗族大开杀戒,杜松跟他这是不死不休的血仇,这样算算也不是坏事,至少杜松不可能再继续观望了。 “藩镇割据,藩镇割据也得讲规矩啊,我给麻家的才是麻家的,我不给的他不能抢!” 杨大帅感慨着。 麻贵走到这一步还是让他很唏嘘的。 不过他既然玩藩镇割据,那就要有藩镇割据的觉悟,藩镇割据不就是这样互相抢来抢去,李家做东北王,麻家却不能做西北王,麻贵必然不甘心,西麻东李可是齐名的。但这种事情是坏规矩的,不仅仅是杜家跟他不死不休,董家估计也已经知道消息并开始戒备了,剩下哪怕同属西北的刘綎估计也会警戒,实际上刘綎和麻贵一直互相提防。 麻家吞并萧如薰的宁夏镇,已经让刘綎很警戒了,不过他背靠四川所以不怕而已。 刘綎和四川那是真正的密不可分。 四川士绅会保证他的一切供应,钱粮兵源要什么给什么,这样四川士绅就有资格和沐家讨价还价了。 同样他也保护四川在陕西的商业利益。 “不对,殿下怎么还没换完衣服,难道他还要化妆不成?” 杨丰说道。 的确,太子殿下似乎这衣服换的时间有点长。 “魏公公?” 沈一贯看了看魏忠贤。 “这个,小的就去看看。” 九千岁说道。 然后他也走了。 “不如咱们到外面先转转?” 叶梦熊说道。 “也罢,外面那几株腊梅似乎开了。” 沈一贯说道。 杨丰看着他们突然一笑…… “开始!” 他紧接着说道。 护卫在大殿内的杨彪,悄然凑到一个太监身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短刀就瞬间切断了他的气管,那太监瞪大眼睛,捂着咽喉,在鲜血喷涌中说不出话来。而就在同时,其他那些警卫营士兵,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转眼间整个大殿上所有太监全都被割断气管。 沈一贯和叶梦熊吓了一跳,不过俩老家伙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在旁边士兵威胁下一动不动的看着。 “沈阁老,龙塘公,请吧!” 杨丰笑着说道。 “辽东侯这是在唱哪一出?” 叶梦熊说道。 “这个,我们还是先出去欣赏那几株腊梅吧,我这个人自从恋爱之后,急需补充些文人雅士的知识,不如二位出去咱们一边赏腊梅,一边教教我那些风流才子们,平日都做些什么。方孟式总是嫌我很粗鲁,你们也知道,她是大家闺秀自然喜欢风流才子,可我也很困惑,风流才子有什么不一样,难道他们拉屎也都带着书香?” 杨丰很困惑的说道。 沈一贯和叶梦熊无语的看着他,然后在那些士兵威胁的目光中,带着他一起走向外面的花园,很快大殿里面就只剩下一具具死尸。 最后一个走出的士兵,悄然关上了门。 正文 第三一五章 万历大爆炸 沈一贯二人皱着眉头看着杨丰。 后者却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株含苞欲放的腊梅旁…… “沈阁老,龙塘公,告诉你们一个事实,这些植物的花朵其实就是它生殖的器官,也就是说我们在此欣赏那些美丽花朵,其实和看女人的某些部位没什么区别,不过也有可能是看男人的。至于它们生的这么美丽,包括它们的香气,也都不是为我们,而是为了吸引那些蝴蝶之类给它们授粉而已” 杨丰说道。 “辽东侯不会是在此和老朽研究什么花朵吧?” 沈一贯无语地说道。 “当然不是,据我所知,太子殿下这些年,一直在二位教导下,那么二位知道自己的学生,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和哪些人交往吗?” 杨丰说道。 “老朽与沈阁老只负责教太子殿下读书,至于太子殿下本人,一个常年不出宫,连自己的东宫,都在大炮射程内的人,他平日做什么和哪些人交往,还有什么值得辽东侯担心的吗?难道阁下还怕太子做什么冲动之举?这皇城的城墙上是阁下整整一个镇,宫里面只有些太监宫女,就算太子有冲动之举,也无异于蚍蜉撼树而已。 阁下自可高枕无忧。 这大明皇宫,这大明京城,一切还都在阁下掌握。” 叶梦熊没好气地说道。 眼前的局面明显异常,但如果说太子有能力在皇宫设伏,然后伏兵四起出来干掉杨丰,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宫里的宫女太监肯定没有这个能力。 从外面秘密引入也不可能,整个皇城在一万多红巾军精锐包围中。 实际上上次那些少林高僧,就是因为九千岁看着感觉不合适,故意在外面找些人激怒他们,然后借着斗殴派出民兵联防队,不过意外的只是这些高僧居然被联防队暴打,事后九千岁都感觉小题大做…… 就这样的武林高手似乎教教太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要知道他还怕联防队制不住,特意掉了一个哨的京营在附近,准备一旦大师们武功高强,就干脆出动京营乱枪打死。 大师们逃过一劫啊! 不过现在这情况也的确不对,看着还真有几分这种意思,不排除太子殿下年轻冲动,但也有可能是杨丰小题大做过于敏感,说到底在叶梦熊这种智商的人看来,任何这种行为都是作死,就算能干掉杨丰又能怎样?这京城超过五十万在籍民兵,真要是杨丰死了,他们会把整个皇宫夷平,别说什么太子,那时候就是太祖复生都压不住。 如果算上江南那些同样狂热的,那最终这天下如何,叶尚书的确猜不到,但老朱家灭族是必然了。 “是吗?” 杨丰笑了笑看着前面。 整个东宫一片寂静…… 蓦然间一声尖锐的哨音打破这寂静。 杨丰突然在花坛旁边蹲下了,包括杨彪等人也以最快速度扑倒在隐蔽处。 杨大帅还用一种很天真无邪的目光看着沈一贯二人…… “一,二……” 他在数数。 沈一贯二人茫然的看着他。 然后他就那么在俩老头目光注视下一直数到了十。 “好吧,我再数一遍……” 杨丰尴尬的说道。 下一刻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震撼他们的耳膜。 沈一贯二人本能地抬头,几乎同时他们面前的大殿在火光中解体,恐怖的爆炸气浪带着无数碎砖,就像海啸怒涛般瞬间拍过来,俩老头就像俩玩具娃娃般被这巨大的力量撞飞。而同时气浪带着硝烟和尘埃,也在花坛上空掠过,那株腊梅立刻消失了,同样趴在花坛一侧的杨丰,也被这爆炸的烟尘淹没,杨彪等人当然也没幸免。 紧接着天空中碎砖瓦砾如陨石般砸落…… 好在一切很快过去。 “咳咳,五百斤火药地下爆炸,真够劲!杨彪,没死吧,兄弟们都好吧?” 在弥漫的烟尘中,杨大帅一边咳嗽着一边站起身喊道。 “大帅,一个兄弟被砖头砸上。” 杨彪的声音响起。 然后在烟尘中一个个影影绰绰的身影出现。 这些家伙虽然没有花坛遮挡,但却都趴在一处台阶的侧面,爆炸的气浪冲击影响不大,但那些从天而降的碎砖却挡不住,好在头上都有头盔,身上也都是半身甲保护,只要不是太大的砸脑袋上应该问题不大。 杨丰在烟尘中搜寻着,很快就找到了沈一贯和叶梦熊。 叶梦熊已经直接咽气了,多活了两年多的他,终究还是没能回到家乡颐养天年。 不过死的倒是很痛快。 至于沈阁老居然还没死。 但也重伤。 他这个年纪基本上也没什么戏了。 “沈阁老,看来您这个老师很不称职啊,学生都想炸死你了。” 杨丰蹲在他身旁微笑着说道。 “你,你知道?” 沈阁老奄奄一息的说道。 “当然知道,这计划是他们跟魏忠贤一起商议的,他们认为魏忠贤被我鞭打之后已经背叛我了,所以把他引为同谋,至于放他们把火药运进东宫,并且给他们设计爆破方案的郑栋的确是背叛我了。叶尚书的确老谋深算啊,把一部分贪腐名单给我,但却留着几个贪腐更严重的,让他们在恐慌中转而仇恨我,这才是升米恩斗米仇啊,我让他们吃饱饭时候他们感激我,我给他们富贵后仇恨我。 不过叶尚书应该没算到居然把自己也搭进去吧?” 杨丰说道。 “你,你,你不能,杀太子!” 沈一贯颤巍巍说道。 “啊,可以,那就让他爹动手吧!” 杨丰说道。 沈阁老瞪大眼睛颤巍巍地指着他…… 然后突然咽气了。 杨丰颇为唏嘘的站起身,看了看这两个算是为万历坚守到最后的老家伙,然后转身看着逐渐显出的大殿,原本的大殿已经变成一堆废墟,因为高度骤降让天空豁然开朗。 “大帅,抓人吗?” 杨彪同样用震撼的目光看着这一幕。 五百斤火药地下爆炸的巨大威力,哪怕是他也第一次见识。 “急什么,这出大戏才刚开场。” 杨丰说道。 而就在此时,王平口。 杜文焕正看着城门处。 他其实没有在天津关停留等待,他又不是不能直接到京城,在天津关发出急报的同时,他也带着杜家残余的三百多家丁直奔京城,不过到这里时候已经在山路长驱一百多里,实在无力继续向前,所以暂时在王平口停留。这里也是京西防御的核心,从王平口到斋堂就一条路,然后在斋堂分出两条,一条是大路北上出天津关,一条去洪水口走大地沟出孔涧。 当然,长城横断山林,天津关就是长城关口。 这个天津关不是天津,而是黄草梁长城的主要关口。 再往南的长城就属于紫荆关段,但那个不是红巾军防区,红巾军防区就是从小龙门开始。 而天津关和洪水口两条路线汇聚斋堂,一条线到王平口,再分出两条,然后再从这两条分出更多,最终再收拢成三条到京城。 这就是京西古道。 而王平口则是整个体系中最重要的要塞。 “少帅,这些人有点不对。” 杜文焕身旁的老家丁,看着城门处正在进入的一伙商贩。 后者大概两百多人,不过这年头商贩都这样,人数少的不敢上路,哪怕红巾军辖区治安好也不行,毕竟茫茫一两百里崇山峻岭,就算没有土匪,也还有大量野兽出。至于出关以后就更不行了,几十个人的商队,在草原上基本上跟送菜差不多,这年头长途经商第一要能打才行。 “我去看看!” 杜文焕点了点头说道。 说完他就走向城门,但就在这时候,驻守这里的京营第三镇第二协统制王政却迎了过去…… “刘掌柜,这趟发财不少啊!” 他笑着说道。 杜文焕愣了一下,随即停住脚步。 王政没有注意到他,带着手下百余士兵直接走向城门,原本还在盘查的士兵随即退下。 王政是这里的主将。 他紧接着走过去,和那个刘掌柜说起话,而后面等待检查的那些伙计也因此免于检查,直接就进了瓮城,杜文焕疑惑的回头看了看那个老家丁,后者皱着眉头看着那些伙计,突然向他一招手,杜文焕立刻返回,那个老家丁继续看着正在说话的王政和刘掌柜,突然露出一丝震惊…… “少帅,上马!” 他低声说道。 杜文焕毫不犹豫的上马。 几乎就在同时,城外两名骑兵狂奔而来…… “关城门,敌军!” 他们边跑边吼道。 而在他们身后的山路上,更多骑兵汹涌而出。 “关城门!” 城墙上军官毫不犹豫地吼道。 然而就在同时,还堵在瓮城外的四名伙计突然拔出短枪,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两名骑兵扣动扳机,而城内王政带来的士兵,也同样举起枪对着城墙上自己的同袍扣动扳机…… “少帅,快跑!” 已经上马的老家丁毫不犹豫的吼道。 杜文焕和他部下,以最快速度冲向另一边城门,而在他们身后,密集的枪声紧接着响起…… 正文 第三一六章 雄起的太子殿下 “快撤,你们统制叛变,这里守不住!” 狂奔的战马上杜文焕吼叫着。 杜家未来能不能报仇,可就全靠着杨丰了,这时候必须把自己代入红巾军才行。 正在冲出的士兵们茫然着…… 的确,自己主将叛变这种事情还是太匪夷所思。 但这却已经是事实,王政带着亲信和被他接应入城的那些,已经迅速占领瓮城和城门,就连城墙上也在交战,那些猝不及防的红巾军,在愤怒的和自己的主将还有过去的同袍们厮杀着。 洞开的城门外,汹涌的骑兵正在狂奔而至。 “他们是去突袭京城,翻山抢在他们前面,在水峪嘴阻击!” 那老家丁喊道。 他们对这一带同样很熟悉,杜桐可是之前的保定总兵,实际上他带着这些家丁还干过古北口参将,京城周围熟悉的很。 说完他们一帮径直冲出了城门。 后面冲出准备组织抵抗的第二协副将立刻醒悟,敌军已经在进城,这时候防守王平口已经没有用了,但这些敌军是突袭京城的,所以需要做的就是撤出王平口然后沿途阻击,给后面调兵争取时间。他们走南路需要过卢沟桥,所以只能选择走北路,这样可以避开卢沟桥直奔阜成门,但这一段需要走永定河河滩,而永定河河滩因为山林阻隔,却在下游有个手指形的转弯。 这段路程近二十里,骑兵只能走这二十里,但步兵直接钻山沟插过去却只有二里…… “撤,去水峪嘴!”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这时候外面的敌军已经涌入,不过原本在城门一带的士兵没有后退,而是用血战到底牵制敌军。 甚至离城门最近的那些红巾军和民兵也在冲过去。 靠着他们暂时阻挡住汹涌而入的敌人,城内混乱中的红巾军和民兵立刻跟随副将向城外跑去。 为了阻挡敌军骑兵,那些民兵毫不犹豫点燃了自己的家园。 一个牛贩子更是直接把自己从关外带来的一百多头牛赶出来堵死街道。 守卫军火库的红巾军,在撤退时候引爆了弹药库,巨大的爆炸形成冲天而起的蘑菇云,向周围所有红巾军哨所和民兵发出告警,然后出城的红巾军和民兵直接钻进山林向着水峪嘴狂奔。说到底一个主将和极少数主将亲信的叛变,在红巾军这种军队没什么太大用处,他没有能力影响部下绝大多数军官士兵还有驻地民兵们对杨大帅的忠心。 “你这主将当的也很丢人啊!” 麻承勋看着最后十几个还在血战不降的红巾军说道。 好吧,这支敌军就是麻家的。 准确说是延绥,宁夏两镇,再加上部分收降的大同骑兵,而光复京城,十日不封刀的许诺,让西北这些骄兵悍将们全都亢奋起来。 说到底这个是真诱人。 甚至他们在突袭大同前,这个突袭京城的计划就已经确定,突袭大同除了抢地盘外,还是怕杜桐背后插他们一刀,毕竟杜家和杨丰关系密切,而杜桐和麻贵却关系恶劣。 整个计划都筹划好几年了。 这是李汶和他们这些军阀合伙研究出来的类似战略预案。 他们走京西绕开居庸关突袭京城,保定的各军从南边北上,最终一举拿下京城。 杨丰还在江南时候他们就计划这么干了。 只不过他们无法做到足够突然,毕竟长城是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一旦失去突然性也就是失败了,所以整个计划一直没有实施,直到杨丰回京铁腕反腐,让红巾军内部出现叛徒。而驻守王平口的王政就是,他弟弟驻守斋堂,洪水口和天津关这段都在管辖下,在他接应下麻承勋率领的前锋走洪水口突袭斋堂。 同时麻贵率领主力攻破天津关,因为麻承勋切断斋堂,天津关守军无法向京城告警。 然后他们继续突袭王平口。 这里才是最重要的。 突袭很成功。 就是没想到有王政这个主将做内应,居然还得需要激战才能夺取,红巾军的这种表现让他感觉很难以理解,他当然不懂那些对他来说相对复杂的东西,所以只能归结于王政带兵水平太差。当主将的倒戈后,部下居然还死战不降,这除了主将不行之外,真没别的解释了,他们麻家家丁可不会这样,要他们拼命他们就拼命,要他们倒戈就倒戈。 王政没有回答他,只是默默看着剩下那些同袍,最后十几个浑身浴血的红巾军,在无数敌军围攻中纷纷倒下。 很快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王政,你背叛大帅,天地不容!” 那人用愤怒的目光看着他,带着浑身血淋淋的伤口厉声喝道。 王政叹了口气,很干脆地给了他一枪。 这个曾经的同袍就这样倒在了他射出的子弹下。 “赶紧些,用不了多久京城就知道了,咱们还有一百多里!” 麻承勋看着天空中还没有飘散的蘑菇云说道。 从王平口到京城还有一百一十里,但他们也不需要到京城,只要出山区就行,到了平原上,骑兵就是鱼入大海了,然后他们后面的麻贵,还有李汶率领的十万大军,就会沿着这条通道,源源不断到达京城,并迅速完成对京城的包围。而只要他们包围京城,剩下就是南路各军北上了,说到底他们也知道光骑兵是打不开京城的。 “京城,京城恐怕已经顾不上管别的了!” 王政带着一脸神秘的微笑说道。 而此时京城的确已经顾不上管别的了。 皇宫里的巨大爆炸,随着声波在整个京城的扩散,这座城市的所有人全都停止了手上的工作,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皇宫里升起的硝烟…… “成功了!” 汪文言狂喜的高喊着。 “快,进宫!” 孙承宗同样狂喜的喊道。 整个计划他当然知道,实际上他还是主谋之一,和太子神交久矣的密友。 太子殿下一直在秘密布置锄奸,通过伴读王安联络上孙承宗这些人,这些年都在秘密交往,因为王安拍九千岁马屁,都已经成了把兄弟,所以九千岁对他也没什么防备,一直没有发现这些。但他们终究也只是纸上谈兵,最初只是想把太子营救出来,然后到李汶那里效法唐肃宗,但问题是连这他们都做不到,皇城那一万多红巾军,足以阻断他们一切幻想。 直到杨丰开始反腐。 不得不说这场反腐肃贪让一切都迎刃而解。 他俩和鹿善继一起,带着上百名手下立刻冲出店铺…… “尊皇……” 鹿善继激动的振臂高呼。 然后被孙承宗气得一脚踹倒,他还趴在地上懵逼的转头往后看,不过紧接着清醒过来,转回头用尴尬的目光看着大街上的人山人海。 “进宫救大帅!” 汪文言机灵的高喊着。 “进宫救大帅!” “快,进宫救大帅,太子要害大帅!” …… 那些民兵立刻发出狂热的怒吼。 紧接着他们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沿着街道向着皇宫汹涌,里面不光是男人,还有大量女民兵,所有人都拿着就近找到的武器,一些从自己家里出来的,干脆就是扛着火枪和弩,还有扛着长矛,长柄斧之类武器的。而且不只是这一股,前面巷口很快又冲出一股,然后高喊着营救大帅的口号,汇入其中一起冲向皇宫,看这架势拆了皇宫都不在话下。 太子殿下刚刚邀请大帅进宫设宴,然后宫里就发生大爆炸,这只要有点脑子的就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会无好会宴无好宴啊! 大家好歹也是经常听个单刀会的,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啊! 而且有熟悉宫里布局的,看那硝烟升起的方向,就确定是东宫位置啊! 这要是大帅真有个三长两短…… 那大家干脆把皇宫夷平吧! 看着这狂热的场面,被汪文言扶起的鹿善继擦了把冷汗,看得出那小心肝也是怦怦的,话说要不是孙承宗那一脚,这时候他恐怕已经被这些民兵撕了,这种情况下他那句尊皇讨奸喊出来,那真的立马就要承受这些民兵的怒火,一人上来一脚就能把他踩成肉泥啊。 “恺阳兄,多谢了!” 他惭愧的说道。 孙承宗却没理他,而是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幕。 “走,进宫去带着太子离开!” 他突然说道。 “呃,咱们不是计划除掉杨逆后,让魏忠贤等人控制京城,重整朝廷等待援军?” 汪文言愕然说道。 他们的确就是这样计划的,这也是他那些仙草的用途,毕竟这天下已经四分五裂,如果太子能够控制京营,那么未来扫平天下不是梦啊! “就这场面,你觉得魏忠贤能控制住?咱们算错了,太子留在京城死路一条,魏忠贤等人控制不了京城,他们敢阻挡这些民兵只有死路一条,这个妖孽难道真会妖法?” 孙承宗一指前面涌向皇宫的人山人海恨恨说道。 而大街上的民兵洪流依然仿佛无穷无尽般冲过,他们就像几个洪水中的野狗般在这家店铺门前带着恐惧看着…… 正文 第三一七章 这就是清理不彻底的后果 东宫。 “找到大帅了吗?” 第一镇总兵谢昆焦急的吼道。 他面前是正带领部下搜寻废墟的郑栋,因为东华门距离东宫最近,所以爆炸发生后他们迅速赶到。 东宫其实就是慈庆宫,之前隆庆正牌皇后住的,老太太病死之后太子也正好成年,然后就搬到了这里,进了东华门向北就是,爆炸发生后不用等命令,那些士兵自己就冲向这里。 但他们却没找到大帅。 这里只有一座变成了废墟的大殿,还有大殿周围一片狼藉。 “没有,大帅当时应该就在大殿,这样的爆炸恐怕就尸骨无存了。” 郑栋黯然说道。 “胡说,大帅乃神仙下凡,怎么可能被炸死,都继续找,把这里全翻开!” 谢昆明显有些情绪失控的吼道。 不用他说,跟随他到达的士兵也已经冲向废墟,然后在依然冒着烟的木头和瓦砾中搜寻着他们敬爱的大帅,他们都不相信大帅会死,实际上红巾军内部都是把大帅当神灵崇拜的,既然是神灵怎么可能被炸死。哪怕废墟中间那个触目惊心的大坑,正在展现着爆炸的恐怖威力,但这些士兵们仍然不相信他们的大帅会这样被炸死。 但很可惜…… 真的就是尸骨无存啊! 爆炸点就是原本大殿正中,那里已经变成了个大坑,周围全是被炸塌的废墟环绕着,但废墟里面没有死尸,就是有些明显是碎块的血肉,但因为炸的实在太烂根本无法分辨,倒是还能找到几块明显是太监的,这就证明当时大殿里的确有不少人,而大帅是来赴宴的,这就肯定是宴席当中炸了。 “找,再多叫些人来,把这里一块块翻开!” 谢昆吼叫着。 “总兵,冷静些,这爆炸威力巨大,别说是人了,就是钢铁也炸碎了,大帅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幸,咱们得想想以后。” 郑栋小心翼翼地说道。 “没什么以后,大帅真被害了,咱们先杀光这宫里给大帅陪葬,然后再带着兄弟杀光天下皇族!” 谢昆毫不犹豫地说道。 “呃……” 郑栋刚想说什么,然后就听见一声悲号,紧接着九千岁哭嚎着从旁边门里走出来…… “大帅,大帅,这究竟是怎么了!” 他就那么演技十足的扑向废墟。 然后谢昆毫不犹豫地冲过去,抬脚把他踹倒,直接拔枪顶着他脑袋。 “你不是和大帅一起,大帅何在?” 他吼道。 “咱家去催促太子,可没想到这大殿就炸了!” 九千岁哭嚎着。 “总兵,九千岁对大帅忠心耿耿,你这是何意,难道你怀疑九千岁?” 郑栋拉住谢昆喝道。 “老谢,咱家跟你这些年交情,你居然怀疑我?那你干脆打死咱家,正好咱家也下去伺候大帅,打啊!” 九千岁喝道。 谢昆也乱了,拿着枪不知如何是好,他的确不相信九千岁会背叛,毕竟大家都是多年老熟人,九千岁对大帅的忠心他还是知道的,可一起进宫的别人都找不到,却只有他出现,这终究让人怀疑。 “打呀,你不信就打死咱家!” 九千岁在那里喝道。 谢昆最终还是放下了,然后无力的蹲在那里,看起来似乎筋疲力尽,而且居然打了个呵欠。 “九千岁,如今您既然无恙,那咱们就听您的,大帅在听大帅的,大帅不在就听您的,如今都乱哄哄的,您赶紧拿主意吧!” 郑栋说道。 周围那些军官和士兵们也看着九千岁。 他们没什么怀疑,毕竟这些年他们一直就是听九千岁的,虽然作为军人他们要服从直属将领,但既然谢总兵没说什么,那么肯定就听九千岁的,这无论程序还是习惯都是这样的。这时候所有人都很混乱,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也明白大帅极有可能已经被炸死,这没有了大帅以后怎么办? 这种时候谁是他们平常最信赖的,那肯定就听谁的。 而九千岁这些年一直就是顺天府主政的,有他在当然也本能的都听他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咱家哪敢自己做主,还是等胡李二位将军回来,咱们召集大会再决定,不过在此之前这京城不能乱,先稳住京城。” 九千岁哭着说道。 胡怀德和李无逸都在外面巡视战备。 “九千岁,外面民兵要进宫救大帅!” 一名军官骑着马冲进来。 “拦住他们!” 郑栋喝道。 “对,拦住他们,这时候不能乱,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奸细,这种事情外面必然有同党,咱们不能自己先乱,老谢,跟我出去,大帅已经不在了,你在这里哭也没用,咱们还有一大帮兄弟,以后兄弟们还得继续过日子。大帅也没个儿女留下来,以后谁做主咱们还得商议,赶紧起来,先出去拦住那些民兵,哭大帅也得以后再哭。” 九千岁朝谢昆喝道。 后者抹了把眼泪,明显精神萎靡的站起来。 然后九千岁带着他一起向午门方向走去,而郑栋带着部下继续清理废墟,不过很快他就把这里交给副统制,自己带着几个亲信重新返回东安门,就在他到达东安门的时候,他弟弟郑林已经带着孙承宗等人进来。一帮人接上头之后,紧接着进了无人守卫的东华门,然后继续绕开东宫,向后宫方向走去,他们并没注意到附近一处阁楼上,杨大帅正静静看着这一切。 “这就是当年清理不够彻底啊!” 杨大帅颇为感慨的说道。 的确,出现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还是上次清理不够彻底。 他手下这些叛变的,有一个很大的共同点,就是他们在发迹之后,都娶了那些旧贵族士绅的女儿。 顺天这边旧贵族并没铲除,那些勋贵当初土地是得到保留的,而且财产尽管被榨出很多,但实际上都还有,甚至都还有不少,这种两百年的家族,怎么可能被他榨一次就干净,地下都埋着金银。这一点和南京不同,南京勋贵基本上算是团灭了,虽然还保留部分爵位,但实际上财产荡然无存,抄家都抄的彻底。就是一家还保留几处房产,限定的那几千亩地,其他全没了,那几千亩地因为宗族众多,分开之后也就只能说是个小地主了。 所以现在南京勋贵比平民强点有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富裕人家。 但顺天这些却依然有一定实力,这些勋贵虽然没有政治权利,但依然在悄悄拉拢他部下,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联姻。 像郑栋其实就娶了个伯爵的女儿。 旧贵族和政治暴发户的联姻,这属于标准的配置,后者因为能娶到贵族女儿而满足虚荣心,前者因为联姻而重新向权力系统渗透。 然后也把后者拉进他们那个粪坑,用那些旧的贪腐手段污染他们。 这就是为什么杨丰离开才短短两年,贪腐就已经很严重,说到底都是有人在教他们的,包括那些比较隐蔽的手段,也不是无师自通的,都是有人在平日里悄然向他们灌输。同样这些人能如此轻易背叛,也是平日被逐步引诱的结果,当那些旧贵族的腐朽思想,一点点通过他们的枕边人向他们灌输后,他们也就逐渐告别过去了。 所以才仅仅两年京城的红巾军就在急剧变质。 这还幸亏才两年,真要是再让他们继续下去,不出十年整个顺天红巾军体系也就彻底烂了。 那时候杨丰想处理,就真的得从头再来了。 实际上也不仅仅是这边,回头南京那边也少不了,所以接下来他恐怕真得和朱元璋一样,时不时杀一波了。 “大帅,还不动手?” 杨彪小心翼翼地说道。 “当然不动手,戏才刚刚开始,还有不少没上场的,咱们继续看着吧。” 杨丰说道。 “大帅,阜成门举烽!” 一名士兵突然说道。 杨丰立刻转头,看着阜成门方向。 那上面有用于向全城示警的烽火台,烽火一旦燃起,就意味着敌军已经到京城百里内,不用留守府命令,京城周围所有人口必须立刻向城内收拢,同时民兵就要到各自所属报道准备登城。这样的烽火台有四个,分别位于京城四面,也就是阜成门,朝阳门,永定门和德胜门,分别对应京西路,运河方向,南路和居庸关路。 不过主要是阜成门和德胜门的,尤其是阜成门最重要。 因为目前的顺天周围防御体系,基本上不会出现其他方向突袭到京城百里之内的可能。 包括居庸关也很难,那里真的固若金汤。 只有京西路。 这条山间两百多里通道缺少人口,就是几个驻军点,然后再加上王平口一个商业小镇,没有足够的民兵,就意味着无法建立可靠的防御体系,实际上杨丰设计的防御体系从来不是以京营为主,民兵才是他的主要防御力量,京营只是用于反击的。 “啊,又一个登场的,我就说麻贵怎么突袭大同,这是不只突袭大同,还要突袭京城啊!” 杨大帅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三一八章 变天 此刻承天门前激动的军民们,也同样在看着突然升起的烽火。 “肃静!” 九千岁高喊着。 他面前承天门外巨大的广场上,拥挤着数十万军民,包括左右长安门外也是人山人海。 爆炸让整个京城,甚至包括附近的军民全部冲向这里。 而且几乎所有人都拿着武器,他们愤怒而又焦急,因为承天门关闭,一些人已经在搭梯子,不过城墙上的士兵也差不多,实际上这下面全是他们的亲戚朋友甚至兄弟姐妹,只不过命令是关城门,所以他们只好执行命令,但下面那些民兵已经在催促他们。 “九千岁,到底出了何事?” “九千岁,大帅何在?” …… 下面焦急的喊着。 至于烽火看看就行了。 那东西是告警,要京城周围民兵都入城的。 但现在他们本来就在做这个,听到爆炸声的京城周围民兵已经在进城,甚至他们还在通知更远的民兵也进城。 至于有敌军进入百里内,这个同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里聚集着几十万民兵,敌军什么的来就来呗,就这时候京城民兵的实力真不怕任何进攻者,再说只是进了百里之内,就算骑兵想到京城,最少也得大半天的时间,这时候是中午,估计天黑能见到敌军就算快了。没必要在乎这个,先把大帅安危确定最重要,只要大帅没事,什么敌军也是大家涌出去,一顿狂殴砍死的事。 京城民兵有足够自信。 事实上仅顺天公社直属在籍民兵就超过五十万。 这可不是古代那些号称多少万,这是实实在在的在籍民兵,公社一声号令就能拿着武器聚集起来的。 “肃静,大帅,大帅……” 九千岁犹豫着。 “大帅已然遇难!” 旁边刚刚赶到的顺天公社警察局长于奇突然喊道。 承天门前瞬间一片寂静…… “你胡说,大帅不会死!” “我们要进去!” …… 下一刻所有人都发疯一样吼叫着涌向城门。 于奇毫不犹豫地拔枪,打开龙头对着天空扣动了扳机,他们这些主要官员和将领也都有燧发枪。 枪声让下面冷静了一下。 “都别乱,都听咱家说,大帅的确已经遇难,那大殿都炸成了大坑,虽然未曾找到大帅尸骨,但想来已无生还之理,大帅已经没了,大帅也没成家,没留下个子女,咱们终究还是要过日子,以后究竟该如何,还得从长计议。如今阜成门举烽,大敌当前,兄弟们都先退出,各自找自己所属然后准备登城防守,至于其他等打退敌军,召集公社大会决定。” 九千岁喊道。 然后下面一片哭声。 “都别哭了,大帅在听大帅的,大帅不在听九千岁的,如今九千岁已经下令就都散了。” 于奇满意的说道。 很显然这些民兵终究还是好哄的…… 他也是郑栋一伙的,他们的计划就是炸死杨丰,然后用九千岁带着他们这些官员将领,包括不知道真相但听九千岁话的官员将领,一起安抚住民兵。只要过了这最初群情激奋的关,把这些民兵安抚下来,就可以换太子的那些亲信出面收买,包括仙草控制等种种手段解决公社所有官员和将领。 最终完成对顺天的控制。 说到底关键还在于杨丰没有子女,也就是说他没有天然的继承人。 这些民兵最后终究需要个主,而九千岁一个太监也不行,那些将领们同样也不行,这样太子这个本来的监国就成了唯一选择。 他炸死杨丰…… 谁说的? 太子殿下怎么可能炸死杨丰? 那都是沈阁老和叶梦熊干的,太子一个十来岁少年,他哪有这本事,都是那俩老贼干的。 总之只要安抚住民兵的情绪,九千岁这个他们信赖的人,再加上公社官员和将领们都一致说不是太子干的,哪怕这些民兵知道这是假的,最后也还是会选择接受现实。说到底杨丰已经死了,他没有继承人,他的一切都已经结束,可这些民兵还得过日子,只要太子承诺那些制度不变,民兵们难道还会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闹下去? 死人终究是死人了。 啊,可以让太子殿下给杨大帅风光大葬,给他各种封赠,给他追封为王,给他在京城立庙。 封他武圣。 反正大明也没正式的武圣。 就给他封武圣,老百姓怀念他可以去武庙参拜,以后大家也定期过去参拜。 说到底大家一切都是大帅给的,去参拜参拜也是必然,反正他的塑像也不可能活过来,活过来那就是妖魔了,最终这红巾军大权就落入这些公社官员和将领们的手中。那时候以这实力奉太子为主,等太子登基大家都是世代勋贵,就像过去那些勋贵一样子孙后代享受荣华富贵,这可比跟着杨丰,最后连收点贿赂都得掉脑袋强多了。 完美! 至于以后大帅的制度…… 他都死了,还不是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然而…… “散个屁,大帅尸骨未寒,不去给大帅报仇,却要兄弟们散了,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旁边一声怒喝。 九千岁和于奇愕然转头,看着第一镇副将王松还有第一协统制曹新,剩下还有骑,炮两协统制拎着短枪走过来。 “报仇!” “对,给大帅报仇,快开门,给大帅报仇!” …… 外面的民兵瞬间清醒过来。 甚至城墙上一些迫不及待的士兵已经冲向城下,于奇焦急的看着九千岁,九千岁这时候却闭嘴了,只是在那里无奈的看着,他不得不凑过去,一直凑到了九千岁耳边…… “九千岁,这……” 他低声说道。 “你能拦住吗?” 九千岁说道。 说完他看了看旁边的谢总兵,后者依然萎靡不振中。 于奇皱着眉头,看着王松带人冲下城墙,然后直接打开城门,包括中间皇帝专用的城门也打开,外面早就迫不及待的民兵们立刻涌入,九千岁和谢昆等人也只好下了承天门然后向端门。在他们后面,是洪流般汹涌的民兵,他们就这样浩浩荡荡进入皇城,很快穿过端门直奔午门。 而此时奉先殿内。 “殿下,您就听臣一句,留下必遭不幸,如今外面正乱着,臣可保殿下顺利出城,如今既然阜成门举烽,必然是李汶大军攻破王平口,咱们出城之后正好赶去与其会和。” 孙承宗说道。 而太子殿下正在他面前犹豫不决。 实际上太子殿下这时候也跟做梦一样,他都不敢相信,那个让全天下官员士绅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一个人把大明搅得天翻地覆的妖孽,居然就这样被他设计炸死了。这个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通过郑栋把火药运进来,然后在大殿下面挖了条地道,把火药按照郑栋教的办法装好,把杨丰诱入大殿后,太子借口更衣离开,九千岁以催促为名向他们确认杨大帅还在大殿。 然后地道内的小太监点燃引信,最终一声天崩地裂的爆炸,把杨丰直接炸了个尸骨无存。 可是杨丰死了,接下来又该如何? “孙举人,太子殿下监国京城,如今已然为国锄奸,正是重整朝纲之时,此时弃城出逃算什么?杨逆死了,魏忠贤足以控制民兵,汪兄弟的仙草足以控制谢昆等将,一切都已在掌握,只要殿下出去,军民自然知道顺逆!” 王安不满的说道。 “殿下无需担忧,一切尽在掌握,臣岳父与诸位勋臣,也已经准备好奉殿下为主。” 郑栋说道。 这时候抢太子才是最重要。 他和王安,于奇这些人是一伙的,炸死杨丰然后奉太子为主,掌握京城五十万民兵和京营,这以后朝廷就是他们说了算。 大家一起冒着杀头危险干这个,难道是为了把权力让给文官? 谁控制太子谁就是朝廷主宰。 让太子出城去落入文官手中,那这些人以后怎么办?谁当年没杀过衮衮诸公啊?郑栋还在承天门前参与打靶呢!太子出城落入文官手中,回头李汶这些人的大军进京,他们这些都是叛逆,拎出来砍头怎么办? “郑将军,看看外面的民兵,你觉得就你们几个能挡住他们?” 孙承宗说道。 “孙举人,兄弟比你清楚民兵!” 郑栋傲然说道。 “殿下,您就别犹豫了,如今天下大乱,有这十万京营,百万民兵,何忧不能扫清天下逆党。” 王安说道。 他这话已经很明白了。 你爹在江南,你弟弟可是他最爱,你就不想想以后?没有嫡系军队你拿什么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这天下已经四分五裂,谁手中有军队谁说了算,李汶那是你爹的大臣,可不是你的,但这京城十万京营,顺天永平两府,实际上一百多万民兵,却可以成为你的嫡系。 “汪生员,你那仙草真管用?” 太子殿下看着汪文言说道。 “殿下,此物沾上就离不开了,一旦断了就生不如死。” 汪文言微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带着一脸豪情壮志站起身…… “走,孤乃太子监国,何惧之有?” 他说道。 正文 第三一九章 皇极殿之变 而此时妙峰山下战斗已经开始。 从王平口城撤出,一路狂奔四公里到达阻击点的红巾军,正好和沿着永定河河滩逃到这里的杜文焕会和。 当然,杜文焕后面已经可以看到追击的麻家军了。 “列阵!” 副统制俞兴吼道。 那些气喘吁吁的红巾军和民兵们,以最快速度在河滩列阵,虽然这个协只有三分之二撤出,但加上民兵也差不多正好一个整编协,步兵协不同于骑兵,总兵力其实是两千五。至于那些民兵的战斗力不用担心,这些民兵本来就是按照京营的战术训练,只不过训练程度和正规军没法比,毕竟民兵一年其实打不多少发子弹,但两军的战术是相同的,京营一旦出现损失需要补充,本来就是直接从民兵征召。 不过原本这里面应该是有炮兵,也就是一个轻型野战炮营,另外还有侦查骑兵等,但现在全都是轻装步兵。 而且那些民兵也没有制式火铳,就是些鸟铳之类。 但这不是问题,毕竟他们需要做的也不是血战到底。 这时候正好永定河枯水期,而且已经封冻,一个旅级阵型横断河谷,护住后面妙峰山南北两条可以让骑兵穿过的通道。 已经跑过去的杜文焕和他的三百家丁在后面犹豫着…… “上,杨丰会记住咱们的情分!” 他一咬牙说道。 那老家丁也点了点头头。 他们这三百精锐骑兵立刻向前,而后面几个骑马的女人,带着包括杜文焕的儿子杜弘域在内几个小孩继续东逃。 俞兴意外的看了看返回的杜文焕,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这时候对面骑兵已经在重新列阵,他们是一路追击而来,战马也需要略微喘口气才能继续进攻,其实狭窄的河谷也没什么阵型,总共不到三百米宽,两边全是山林,中间还有一条冰封的河道,这种地形还讲什么进攻阵型啊,略微集结一下喘口气,然后端着长矛直接冲就行。 麻贵部下多数都是那些抵抗杨丰最坚决的,对红巾军有着天然的仇恨,不过他们装备水平要差些。 毕竟他们远在西北,目前军事技术的进步对他们影响较小。 他们紧接着就沿着河滩发起进攻。 杜文焕看了看俞兴…… 后者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的骑兵不用出击。 既然这样杜文焕也就老实待着,话说他杜家在大同的家丁就剩这些,出去血战他也舍不得。 护住红巾军两翼就行。 对面骑兵继续狂奔,马背上一个个端起长矛,仿佛爆发的山洪,在狭窄的河滩撞击而来。 红巾军默默等待,所有军官都站在最前面,静静看着铁骑洪流进入射程。 “开火!” 俞兴吼道。 前排火枪手迅速扣动扳机,紧接着收起火铳转向旁边通道向后,第二排随即上前瞄准开火,然后剩下依次上前,六轮射击转眼完成,而原本第一排在后面也完成装填,抱着他们的实际上苏尔式火绳枪开始新一轮射击。所有火枪手面对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全都这样机械的轮流开火,骑兵虽然速度快,但对于一支狂奔了很长时间的骑兵来说,三百米距离也得一分钟…… 骑兵真正的全速冲锋距离极短,也就是百十米而已。 真正的冲锋是慢步,快步,小跑,冲刺,但绝大多数是慢步,实际上时速也就几公里。 小跑的标准也才相当于时速二十多。 真正展现骑兵冲刺的就是最后那百十米的冲锋而已。 当原本第一排火枪手完成第二轮射击时候,丢下一路死尸的骑兵也到了他们阵型前,一线所有火枪手以最快速度撤到长矛手后面,长矛手则迅速支起六排长矛的密林。敌军骑兵不会硬撞,他们本能的选择绕向侧翼去冲二线,但二线火枪手密集的火力让他们继续不断丢下死尸,而且这时候他们的战马已经无法维持最初的冲刺速度。 另外一线火枪手也开始在长矛手背后向他们射击。 筋疲力尽而且损失不小的骑兵,最终到达二线火枪手前方时候,这些无耻的家伙同样后撤到长矛手背后。 而他们后方是第三线火枪手。 骑兵冲不动了。 持续的全速冲刺,已经让他们的战马耗尽力量,继续向前他们必须减速到慢步,然后持续承受三线密集的火力。 他们在二线长矛手前方,愤怒的用手中长矛刺,举起火绳枪射击,还有人拿弓箭射向对手,但长矛阵型岿然不动,所有长矛手无视死亡,用密密麻麻的丈八长矛攒刺骑兵,而侧翼火枪兵在不断射击,就连原本退到长矛后面的火枪手,也重新完成装填加入对骑兵的射击。 甚至来不及再次装填的火枪手们装上刺刀,直接冲向骑兵。 混乱的血战让人和战马的死尸,在河谷迅速堆积,甚至鲜血融化了冰面,被阻挡住的骑兵彻底失去了突破的可能。 与此同时三线阵型向前,加入这场骑兵与步兵的混战。 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的长矛手,迈着整齐的步伐,就像可怕的刀车般硬生生顶着骑兵向前推,在他们长矛的密林保护下,那些上刺刀的火枪手,阴险的不断用短矛一样的火绳枪从下向上刺进骑兵没有铠甲保护的部位。 枪声,喊杀声,和惨叫声在河谷回荡。 但杜文焕的部下依然没有得到出击的命令。 “少帅,麻贵这次倒霉了。” 老家丁看着近在咫尺的血战说道。 的确,如果红巾军是这种战斗力,那麻贵真的要倒霉了,他们的突袭将不得不变成血战,而京城周围是一百多万民兵。 “那咱们的仇也就该报了!” 杜文焕说道。 就在同时那些骑兵终于开始撤退了。 “上,该咱们了,杀光这些狗东西!” 杜文焕看着俞兴那里挥动的旗帜,举起短枪喝道。 养精蓄锐的杜家精锐家丁们,一个个亢奋的吼叫着,向着他们的仇敌发起了反击…… 而此时皇城里面刚刚到达皇极门的太子殿下,也面对了汹涌而来的民兵。 “太子,是太子!” “砍死他,给大帅报仇!” …… 然后是无数愤怒的吼声响彻皇宫。 从午门涌入的民兵们,毫不犹豫地向着太子殿下狂奔,他们手中各种武器挥舞着。 太子殿下直接吓傻了。 他根本就没想过会是这种场面啊! 在他天真的幻想中,自己摆出太子威仪,在这里一声令下,这些臣民必然就听从了。 他是太子。 他是监国。 有杨丰这个奸臣在,他只好老老实实龟缩皇宫,可这个奸臣已经死了,这京城就是他最大,他出来就是恩威并施收服十万京营百万民兵,然后手握这支强大的军事力量,他就有能力确保这太子之位。甚至就是直接在京城宣布他爹已经死了,然后他直接继位,剩下无非封官封爵,反正北方各省已经造他爹的反,以后也不敢继续认他爹…… 北方三省可是已经奉弘光年号,这样就算杨丰死了,他们估计也不敢再认他爹了。 万一事后他爹搞个拉清单怎么办? 再说他爹也很让士绅失望。 可以说他收复北方三省再加上西北集团问题不大。 最终他坐拥整个北方,和他爹还有他叔叔三分天下,剩下就是他逐步以武力解决这两家了。 但无论如何,收服这十万京营百万民兵,他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 此刻真正面对这愤怒的洪流,他一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了。 “去皇极殿!” 追出来的孙承宗吼道。 太子殿下立刻醒悟,赶紧惊恐的掉头向后面皇极殿跑,王安和郑栋赶紧关闭皇极门,然后所有人一起向皇极殿跑。 但关门的举动毫无意义,那些士兵和民兵都带枪的,一支支火铳对着皇极门的门栓位置不断开火,穿透力强大的一两重子弹很快击穿门板,并打断了里面的门栓,然后这道大门瞬间被愤怒的民兵撞开。他们吼着把太子碎尸万段的口号涌入皇极门,冲向前面原本历史上已经被烧毁的大殿。 大殿里面孙承宗临危不惧,指挥那些手下还有部分太监,把大殿里面各种摆设全搬出去堵塞那三道台阶,不过这其实也是徒劳的,毕竟左右还有俩,而且皇极殿后面还有两道。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其实是赶紧继续逃跑,但问题是这时候已经没法从东华门逃跑了,只能从西华门和玄武门逃跑,但那里可不是郑栋控制下的。 “九千岁,太子殿下在此,尔等何敢无礼!” 王安垂死挣扎一样站在皇极殿前,看着下面被民兵簇拥而来的九千岁。 而他面前台阶下面,汹涌而来的民兵正迅速分开,从中右中左两门涌入,然后从中极殿左右台阶冲上去,完成对皇极殿的包围。 而九千岁突然从人群中挤出,然后拦住正要向上进攻的民兵…… “都停下,都停下!” 他喊道。 王安后面已经快哭了的太子殿下,立刻露出惊喜的目光。 正文 第三二零章 火烧皇极殿 民兵们疑惑的看着九千岁。 “纵然庶民有杀人嫌疑,尚且需要人证物证调查清楚方可定罪行刑,又何况是太子?” 九千岁说道。 说话间他还看了看皇极殿前的太子殿下。 孙承宗立刻向太子示意,不过太子明显不知道该怎么样,孙承宗在他身旁低声嘱咐着什么。 “九千岁,此事何须再调查,大帅被太子请入东宫,之后东宫就炸了,那东宫就是太子所居,除了太子还能有何人?难道还有别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火药埋到东宫?” 王松怒道。 “就是太子,把太子碎尸万段!” “给大帅报仇!” …… 民兵群情激奋,再次开始向上冲。 就在这时候,太子殿下突然从王安后面向前,然后悲号一声直接跪下了。 “常洛冤枉啊!常洛自从当年随辽东侯募捐之后,就以辽东侯为师友,今日不过是以辽东侯凯旋,故此设宴洗尘,大殿如何会炸,常洛也不知啊,常洛虽然居住东宫,但大殿不过是礼仪之所,并非日常所居,此前常洛也数月未至,常洛真不知为何会被埋火药啊!” 他跪在那里哭嚎着。 那些民兵们愕然地看着他…… “既然军民皆怀疑常洛,今日常洛以死明志!” 太子殿下紧接着从孙承宗手中夺过短枪,然后瞄准自己脑袋,就在他扣动扳机的瞬间,孙承宗惊叫一声扑到他手上,下一刻枪口火焰喷射,但因为孙承宗的扑救,枪口早就已经偏出一大块,子弹正好打在王安身上。 老王惨叫一声,在子弹撞击中向后倒下。 “是他,是这狗奴才!” 太子在枪声中灵光乍现般喊道。 正好被打中胸口的王安,躺在那里痛苦的哀嚎着。 一两重的子弹在几米距离威力十足,在他胸口正中打出一片血色,估计胸骨都被打碎了。 “对,就是王安,他的确时常从外面带着东西进宫,郑某因为与他一向交情不错,也没检查过,你这狗东西,敢谋害大帅,快说,是谁主使?是不是沈一贯和叶梦熊这两个老贼! 什么,就是? 他招了,他招了,是沈一贯和叶梦熊收买他害死大帅的!” 郑栋立刻冲过去,对着王安猛踹,然后在王安的惨叫声中,对着那些军民们激动的喊道。 这种时候必须把军民的怒火引走,而且要快,要一刻不停,不能给他们留下思考时间,要在最短时间把他们的怒火煽动起来,让他们忘记怀疑,忘记思考这种解释是否合理,总之要让他们立刻相信。再说这也不是冤枉王安,火药本来就是他带着人挖地道埋的,虽然爆破方案是郑栋设计的,但这种时候不是他死就是大家死。 牺牲他一个,拯救大家。 “对,就是王安,王安害死了大帅,谢总兵,于局长,王副将,咱们都是老熟人,你们难道不相信我?谢总兵,你说句话啊,上次我送你的仙草还有吗?要不要我再送你些?咱们都是好兄弟,你难道不相信我?刘局长,你也是知道兄弟我的,你难道不信我?” 汪文言喊道。 谢昆已经萎靡的坐在地上了。 而刘局长也明显精神不佳,都扶着旁边一名民兵了。 民兵们面面相觑…… “你为何在此?” 王松突然说道。 “呃?” 汪文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郑栋,你为何与太子在一块?” 王松冷笑着说道。 “呃?” 郑栋无言以对。 “你们把我们当傻子耍吗?汪文言你一个商人,为何此时在宫中,为何又与太子在一块?郑栋你是守卫东华门的,之前应该在东宫清理现场,你为何又与太子在一块?太子有杀害大帅嫌疑,你身为大帅部下,出事之后不在现场继续寻找大帅,却反而跑去与太子在一块,你能解释一下吗?” 王松说道。 “王松,你连自己兄弟都怀疑?” 于奇怒道。 “兄弟们,他们戚家军的人就这么欺负咱们,大帅尸骨未寒,他们就要针对咱们这些旧京营的兄弟了!” 旁边一个民兵统制喊道。 红巾军内部的确存在两大派系的矛盾,准确说是三大派系,戚家军系,旧京营系,卫所系,但戚家军系为主,所以旧京营和卫所系都不是很服气。 “王松,第一镇是谢总兵说了算,如今有谢总兵在,你想夺权?” 于奇喝道。 “王副将难道说的不对?这两人明显有问题!” 另一个将领怒道。 …… “都别吵,都先静一静,如今情况不明,这么大的事也不是咱们能做主,左右太子殿下也走不了,咱们先召集大会,是不是太子谋害大帅,咱们召集大会审讯之后再说。” 九千岁喝道。 王松等人只是在冷笑着。 不过他们的确也不急,这里几十万人包围着,太子又不可能逃出,而且这么大的事的确也需要召集大会,红巾军重大事务,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说到底这时候他们其实也乱了。他们完全可以断定就是太子干的,至于自杀这种演戏有脑子的都不会信,而且现在可以断定郑栋也被收买,但到底还有多少人被收买这个还无法确定。 于奇几个肯定不干净了。 当然,关键在于第一镇总兵是谢昆…… 王松无语地看着谢总兵,后者已经眼泪鼻涕齐流,完全就像个傻子一样,而且不仅仅是谢总兵,刘局长也一样,还有好几个将领明显也在开始。 “太子何在,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太子乃储君,你们想弑君吗?” 人群后面突然响起一声怒喝。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后面,就看见怀柔伯施壮猷,武平伯陈世恩等十几个侯伯,带着大批手下走进宣治门,不过他们身旁还跟随着几个民兵将领,包括施壮猷的女婿。估计也就是因此才得以进宫,他们明显是从西华门过来,没有这些人带着,他们不可能被放进来。 “杨丰已经死了,就不想想你们以后?” 施壮猷带着明显压抑很久的激动,摆出当年的勋贵姿态,昂然地看着那些民兵。 “这天下终归还是大明的,太子殿下乃监国,杨丰已经死了,他已经不能再作乱了,这大明终究要恢复太平,你们过去跟着他做过什么,只要以后对太子殿下忠心,太子殿下都可以赦免。你们分的那些地,太子殿下也可以赐给你们,过去你们是跟着杨丰为贼,所得都是抢掠,但只要忠于太子,以后就都是太子赏赐给你们的。 以后太子殿下登基,你们都是从龙之臣。 如今不想想以后好好对太子殿下忠心,继续做大明的忠顺臣民,却在这里为一个死人胡闹,围攻太子于皇极殿,你们难道想以后世世代代做贼?” 他喝道。 皇极殿前的孙承宗,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仿佛要哭一样在脸上抹了一把。 然后他没有丝毫犹豫的拽着太子殿下,还没等后者反应过来,就发疯一样冲向后面的皇极殿…… “快跑!” 他边跑边吼道。 下一刻仿佛被引爆的火药般,那些沉寂中的民兵同时发出怒吼…… “剁了这老狗!” “杀了他,给大帅陪葬!” …… 然后皇极殿前红巾军和民兵全都暴怒的冲向施伯爵。 后者愕然的看着这一幕,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群淹没…… “啊,女婿救我!” 他惨叫着。 他女婿倒是试图利用自己民兵统制的身份保护他,但可惜刚拔出枪,就被对面几根长矛同时刺穿。 后面那些侯爵伯爵都傻了,他们眼看着前面无数民兵冲过来,然后转眼间被冲倒在地,紧接着无数大脚从身上踏过,反应快的掉头逃跑,但没跑几步就被长矛钉死,也有幸运的在后面赶紧跑回宣治门。但这依然没用,皇极门外面同样也有无数因为里面空间太小没挤进去的民兵,宣治门和皇极门都是一道墙,他们紧接着冲了过来。 最后几个侯伯也在他们各种武器攻击下转眼间不成人形了。 而包围皇极殿的民兵们,同样暴怒的冲向台阶,上面的汪文言,郑栋,鹿善继等人,吓得赶紧跟着孙承宗跑进去,他们带来的百十名手下倒是忠心,护卫着他们进了大殿,然后直接往楼上跑。而倒霉的王安因为没人管,而且受了重伤还躺在那里,被冲上台基的民兵直接踩在脚下,无数民兵就那么不停在他身上践踏而过…… 很快他就看不出原来形状了。 不过里面混乱的枪声响起,紧接着那些民兵又涌出来…… 应该是孙承宗带着太子上楼固守,这些大殿其实都是楼房,只不过除了底下大殿之外,上面都是些隐秘的房间,而他那些手下都是精锐,控制住楼梯短时间还是能坚持的。 不过…… “拿火把来,点了这大殿!” 王松吼道。 “对,烧死这些狗东西,正好祭奠大帅!” “烧死他们!” …… 民兵们怒吼着。 然后几个火把很快递上前…… 正文 第三二一章 你们越反抗我越快乐 烈火立刻在皇极殿燃起。 这座本来就是全木制,平常最怕火灾的大殿熊熊燃烧起来。 话说当年被烧的乾清,坤宁两宫至今还没重建,现在又轮到皇极殿了,大明这几座宫殿终究还是都没逃脱燃烧的宿命啊! 然而楼上的太子殿下已经哭了…… 真哭了。 可怜的太子殿下掩面哭泣。 这怎么和想象中的都不一样啊? 他们的计划明明很完美的,甚至最初的实施也很成功,可为什么后续的演变就完全脱离了预想的轨道,不但没有实现他们的美好计划,反而变成了自己的末日?杨丰不是已经死了吗?可为什么大明还是不能恢复主圣臣贤的好时代?为什么他一个死人,还照样能让这些军民如此疯狂? 一个死人居然还能让他们不免失败的命运,这真得让他们很崩溃。 不断涌入的浓烟中,伴着太子殿下的哭声,孙承宗忽然看着汪文言,后者看起来比较平静,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如愿以偿了?” 他说道。 汪文言微微一笑。 “恺阳兄何出此言?” 他说道。 “此计成功就是太子殿下炸死杨丰,愤怒的军民为杨丰报仇杀了太子,你们一石二鸟,此计失败结果就是杨丰杀了太子,北方全部奉弘光年号,南边陛下已经被宣布死亡,最终这大明正统彻底归于承天,如此用你一个死士就换得大义在手,这桩生意做的倒是不错啊!” 孙承宗说道。 太子殿下难以置信的看着汪文言…… “你是承天派来的?” 他愕然道。 “殿下,恺阳兄错怪某了,某只是一个徽州来的商人而已。” 汪文言很平静的说道。 “你这狗东西,你设计害我,你是不是早知道会失败?都是你怂恿王安,是你哄着他炸死杨丰的,你故意设计害我!” 太子殿下暴怒的扑向这家伙。 他现在哪还不明白,自己从始至终都是那个被耍的,他以为的汪文言只是王安的好朋友,一个对自己怀有忠臣思想的商人,为自己设计锄奸,为自己设计夺权,甚至为自己设计君临天下。但人家根本就是个内鬼,人家是他叔叔那边派来故意设计让他和杨丰互杀,最终一石二鸟解决杨丰同时他这个法定继承人,当然也可以是其中之一。 他叔叔只是宣称他爹被杨丰害死,这个说法其实各地官员士绅并不介意都接受的,毕竟他爹前几年表现也很昏庸残暴,但问题是他这个太子还在,按照大义来算他爹死了也轮不到他叔叔。 这关系大义。 儒家体系的官员士绅们都在乎这个,他不死最后他叔叔终归有篡位嫌疑。 除非他死了。 挑拨他锄奸,成功一石二鸟,失败他被杨丰弄死。 他叔叔再也不用担心大义问题,然后各省全部奉弘光年号,毕竟他爹已经被宣布死亡了。 他才是被玩弄的傻子啊! 他自认为的一切计划其实都是别人设计坑死他的。 暴怒的他骑在汪文言身上,抡起拳头狂殴。 后者也不还手,只是在那里静静的任凭他殴打,很显然这时候对汪文言来说连演戏都没必要了,反正大家都要被烧死,他一个死士就没准备活着,但他的儿子们会得到优待,从此成为忠义之后。 “吔,这场面很精彩啊!”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们头顶蓦然响起。 所有人同时愣住,一个个惊愕的抬起头看着头顶的身影,后者坐在梁架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大,大,大帅!” 郑栋嘴唇哆哆嗦嗦地说道。 然后突然间他跪下了。 “大帅,属下有罪,求大帅饶命啊!” 他嚎叫着。 孙承宗黯然的长叹一声,太子殿下也停止了对汪文言的殴打,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看着杨丰,被殴打的汪文言也傻了一样看着这家伙,只有郑栋在那里不停的磕头,看得出整个人都已经崩溃了,就在同时杨丰纵身跳下,直接落在了他们中间。 “这真是一出好戏啊!” 他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孙承宗…… “编个故事!” 他说道。 孙承宗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承天逆党奸细汪文言,勾结太子侍读王安,京营将领郑栋等人,设计于东宫埋设火药,趁太子殿下宴请辽东侯之际,欲炸死辽东侯及太子,幸得太祖高皇帝庇佑,辽东侯及太子当时皆不在大殿,故仅仅炸死内阁首辅沈一贯及吏部兵部尚书叶梦熊,之后京城军民忠心驱使进入皇宫,汪文言等人挟持太子殿下,走投无路之际火烧皇极殿。” 他说道。 “不错,但不够完善。” 杨丰说道。 “怀柔伯施壮猷等人为同谋,勾结部分京营及民兵将领,欲趁乱兵变夺取京城,混战中被军民格杀。” 孙承宗说道。 “还不够完善。” 杨丰说道。 “并引三边总督李汶,延绥总兵麻贵等人为外援突袭京城。” 孙承宗说道。 “不错,这就差不多了,不愧为孙恺阳,不过你们又算什么?” 杨丰说道。 “孙某与汪文言同党,与其趁乱进宫挟持太子。” 孙承宗面无表情的说道。 “不过你们逃跑了!” 杨丰说道。 “阁下这么好心?” 鹿善继意外的说道。 这的确很让他意外,在他看来这次本来就是死路一条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们?我杀了你们,还有谁帮我在北直隶号召那些忠义?其实我对你们这些东林党还是很喜欢的,如果不是你们,我怎么可能看到各地士绅都站出来反对我?他们不反对我,我怎么好意思下手抄家杀人?我希望天下士绅都能像你们一样,勇敢的站起来反抗我,你们越反抗我就越开心,我的快乐就是建立在你们反抗的基础上。 为了能让你们反抗,我甚至不得不亲自出面,扮演杨信来带领你们反抗。 真是煞费苦心! 现在能有你这样一群人来代替我的工作,我真的很欣慰。 所以我不会杀你们的。 我还要大张旗鼓的宣传你们,让天下士绅都知道,有你们这样一群勇士差点炸死我。 然后让更多人站起来抵抗我。” 杨丰笑着说道。 “你,你,你这个恶贼,我岂能让你如愿!” 鹿善继悲愤的说道。 “呃,你要自杀吗?如果你想自杀的话,那直接从这里跳出去就行,烧死摔死都任你选择。还是你想回去以后揭发我,把真相说出来,让天下士绅全都从此泄气,从此一个个失去斗志,不再敢抵抗我,就那么老老实实等待我去把你们的田地都分了? 那样也行。 我也一样得到我想要的。 你们看,无论你们怎么做都是便宜我,倒是继续扮演抵抗我的英雄,然后让更多士绅站起来,说不定还能有一线成功的希望。 躺平就什么希望都没有了。” 杨丰笑着说道。 “呃?” 鹿善继瞬间傻眼了,他在那里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故事孙某已经编好,阁下还是先想想怎么收场吧!” 孙承宗缓缓说道。 不得不说此刻的他也是满腔悲愤,就像杨丰说的,哪怕这个混蛋在他们面前把一切阴谋都说出,他们也没别的选择,只能回去按照他的设计走,要不然就真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只能躺平等着他挨个放血了。 不得不说这种屈辱让人真的发愤欲狂。 但却无可奈何! “都干什么,大帅没死,大帅只是负伤,被我们送到仁寿殿,如今正在仁寿殿休息。” 外面蓦然响起杨彪的喊道。 原本沸腾般的吼声瞬间停止,紧接着变成了欢呼声…… “走啊,快去见大帅!” “去仁寿殿!” …… 然后无数喊声响起,紧接着就是蜂拥的脚步声。 “下去吧,外面有人等着你们。” 杨丰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走了下去,消失在火光和浓烟中。 孙承宗目光复杂的看着他的消失,然后无可奈何的长叹一声。 “殿下,请吧!” 他说道。 一帮人就那么黯然的走下去,这时候虽然大殿已经被点燃,但这种规模的大殿就算烧,也不是短时间能烧遍,实际上绝大多数地方只是浓烟,他们在浓烟中捂着口鼻,一边咳嗽着一边走出。包括汪文言和已经崩溃的郑栋,也被孙承宗手下架着,他们走出大殿时候,外面的民兵已经差不多都走了,对面宣治门一带一具具死尸赫然可见。 倒是九千岁正带着大批士兵等在外面…… “九千岁,没想到您才是藏的最深的。” 鼻青脸肿的汪文言说道。 “咱家可从没藏着,咱家就是忠于大帅的,用不着藏。” 九千岁淡然说道。 紧接着他一挥手…… “把这些贼人都拿下,不过这两位就不用了。” 他指着孙承宗二人说道。 他身后那些士兵立刻涌上前,将汪文言,郑栋等全部拿下,而放过了孙承宗和鹿善继。 “二位,能不能出去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九千岁说道。 孙承宗和鹿善继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走向皇极门…… 正文 第三二二章 杨大帅的现场教育 就在民兵们涌向仁寿殿的时候,妙峰山下的战斗也结束,打光弹药的红巾军迅速退入山林。 然而…… “没人?” 俞兴惊愕的说道。 好吧,他算准的第二道防线并没有建立。 “将军,京城送信说太子宴请大帅,之后东宫爆炸,大帅生死未卜,京西民兵和驻军全都进城去了。!” 跑去向下游民兵送信的部下一脸焦急的说道。 “呃?” 俞兴和杜文焕全傻眼了。 他俩紧接着看了看山下汹涌而过的骑兵。 这些骑兵几乎无穷无尽,实际上前锋已经过妙峰山,但站在他们这里还能看到王平口城依然没有过完,这规模至少几万人,很明显是李汶和麻贵率领的西北集团大举突袭。不过他们也只能看着,他们部下伤亡近三分之一,而且携带的所有子弹都打空,就连杜文焕的家丁都死了五十多。 不过他们倒是报仇了。 因为主要职责就是敌军撤退时候追杀,这些绝对精锐的家丁们,哪一个手上也得有三五个敌军的性命,因为继续骑马逃跑太危险,很容易被追上砍死,所以现在直接抛弃战马跟着红巾军一起钻山林。 “大帅生死未卜?” 俞兴难以置信的说道。 “说是如此,甚至还有谣言大帅已经被炸死,如今京城周围的人都在往京城里面跑,根本没人管这边,就连麻峪堡的兄弟都去京城了。” 部下说道。 这种消息的传播过程肯定伴随扭曲。 实际上这不是留守司发出,就是京城那些民兵统制们,自己派人向城外熟悉的统制们送信,最后在整个京城周围扩散,然后再加上以讹传讹,总之得知这些乱七八糟消息的民兵,红巾军哨所驻军,还有各处工厂矿山工人,全都在往京城跑。说到底大帅生死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比不上大帅生死,至于敌军接近就接近呗,只要大帅活着有什么敌军值得害怕? 总之因为杨丰的生死未卜,京城周围原有的防御体系形同虚设。 驻军哨所,卢沟桥,麻峪,庞村等外围堡垒,各处民兵村庄的坞堡,统统都已经空了,男女老幼全在去京城。 不过阜成门举烽之后,他们本来也是要去京城的。 现在因为这件事,反而比正常提前了,在阜成门举烽之前,这些民兵就已经在进城。 “走,去京城,太子敢谋害大帅,咱们就把太子碎尸万段!” 还没等俞兴说话,一个军官就举起刀吼道。 “去京城!” “把太子碎尸万段!” …… 然后山林中所有红巾军和民兵全都发出怒吼。 紧接着他们就开始冲向南边的山林,从这里向南翻过山就是大峪,无非和敌军一个走永定河北岸,一个走南岸而已。 这支还有不到两千人,而且没有了弹药的步兵,就这样在他们熟悉的山林中沿着上山的小路全速向上,很快翻过山看到了隐约可见的京城,就在同时他们的敌人也冲出磨石口的山口。估计一路上居然没有任何阻挡,甚至几处明显原本驻军的堡垒都空无一人,让他们以为红巾军全都吓得逃跑,所以尽管已经狂奔一百多里,但这些骑兵依然咬着牙支撑。 毕竟他们后面是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的大军。 真的。 这次突袭京城的足有三万骑兵,另外还有五万骑马骡的步兵,这样庞大的军队在京西的群山中,拖个几十里是必然的,作为前锋他们必须尽量向前,为后续让开通道。 实际上他们这时候已经分兵。 另外还有一路向北,去军庄然后奔袭西直门。 甚至在王平口后续还有一路南下,他们应该是准备走潭柘寺向东在庞村过永定河,不过这一路全是山,所以速度很慢,当俞兴等人下山时候,这一路还没到潭柘寺。而俞兴之前在山顶已经看到了他们,毕竟居高临下,大队骑兵在山路急行军的尘埃还是很容易看到。 俞兴等人顾不上疲惫,继续向着卢沟桥狂奔。 他们过了庞村渡口之后,就已经看到卢沟桥方向大队人马行军的尘埃,但肯定不是敌军,后者这时候也就到潭柘寺,不出意外的话这是良乡的民兵进京勤王…… 勤大帅。 “发火箭!” 俞兴毫不犹豫的下令。 信号兵立刻拿出信号火箭点燃,一支火箭紧接着直冲天空然后炸开。 然后没过多久,卢沟桥方向一支火箭升起,同样在天空炸开,只不过烟的颜色不同。 “准备战斗,他们马上过来增援!” 俞兴长出一口气说道。 这是良乡民兵旅的回应,这种火箭根据烟的颜色不同意思不同,他的火箭意思是十万火急求救,发出这种火箭就意味着他们身陷绝境,周围能看到的红巾军或者民兵都要赶来救援。而卢沟桥方向升起的那支,意思就是他们马上赶到,良乡民兵旅虽然是旅,但那意思是他们有一个旅的编制,召集民兵出击作战时候他们需要出一个旅。 但并不是在籍民兵就才一个旅的那两千多人而已。 实际上整个良乡县在籍民兵三万,现在这种情况估计进京的没有一万也有五千。 这就足够了。 足够堵住从潭柘寺过来的这些敌军。 而且他们的骑兵队会给后面送信,最近房山的民兵很快就会赶到,说到底京城周围百万民兵,突袭之初可能打个措手不及,但只要京城的民兵体系动员起来那就真是汪洋大海,更何况还有京城。 宛平大兴两县在籍五十万民兵啊! 在这面前一切都是渣渣。 而此时的皇宫里面仁寿殿前,杨大帅正饶有兴趣的看着谢昆等人…… “大帅,这仙草究竟是何物?” 王松惊悚地看着他的总兵。 后者被牢牢捆绑着,就像只虫子一样躺在地上,不过已经陷入一种看起来很恐怖的状态,在那里不停的哀嚎,甚至试图拿脑袋撞地,但地上已经额外铺了很多布匹,所以他撞击效果不佳。他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还在地上搜索着,估计想找个石头什么的利用一下,他的嚎叫声在皇宫里回荡,而周围一圈红巾军和民兵都在默默看着。 其他几个官员和将领,也差不多这个模样,不过他们也都被捆着,躺在堆了布匹的地上,所以并不能做什么。 只能在那里就像受伤野兽般嚎叫着。 “找个毛巾给他们塞进嘴里,别受不了咬了舌头!” 杨丰说道。 杨彪赶紧拿着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破布子,但肯定不是什么毛巾,过去给谢昆硬生生塞进去。 其他那些也迅速被堵住嘴,不然他们真会咬舌头,虽然咬舌自尽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但自己咬下半截去,以后生活也麻烦啊!这些人虽然犯错误,但属于还有拯救价值的,继续原任肯定不行,但贬职做过小官还是可以,说到底也是老兄弟了。 “这就是你们胡乱吃东西的结果。” 杨丰说道。 其他那些将领和官员战战兢兢看着。 这一幕太可怕了,哪怕他们都是百战之余,但这种模样还是让人毛骨悚然。 “以后都长长记性,别什么乱七八糟都随便用,要先看看给你们这些东西的人到底是什么底细,给你们是为你们好还是害你们,仙草?的确,用了之后那感觉就跟上天了一样,可用不了多久,你们就像这模样了,那时候为了求别人给你仙草,就是让你们杀自己父母你们估计也会干的。 再用久了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了。” 杨丰说道。 这可是个很好的教育机会,也让这些家伙知道点人心险恶,说到底他这些部下头脑上还是过于单纯,对于那些隐秘的手段缺乏警惕,他们在面对那些卑鄙的手段时候,明显和对手存在差距,要知道随着斗争的越来越激烈,他们面对的敌人也越来越狡猾,已经不单单是战场上了。 战场外的斗争越来越重要。 “大帅,他们一直就这样下去?” 王松问道。 “用的时间短,还不至于,还能救过来。 把他们找个地方关起来,就这么绑着,时不时给他灌点水,能吃就喂点,不过应该够呛吃的下,总之这样嚎几天估计就好了,以后再犯就一样对付,别再碰那个,时间久了也就逐渐恢复正常了。但千万别把他们松开,受不了很容易撞死的,顺便去把那个汪文言带来和他们关在一起,告诉汪文言,如果他不招供,那他店铺抄出来的仙草,就准备给他享用了。” 杨丰说道。 当然,招供不招供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汪文言的身份没什么悬念,就是个弘光那边派来的死士而已。 哄着太子锄奸,事成一石二鸟,不成太子死路一条,弘光这个皇帝不用再为大义问题操心。 “大帅,麻家骑兵出磨石口,另外卢沟桥方向火箭升起。” 一名军官从人群中挤出来禀报。 “走,出去杀敌!” 杨丰说道。 “走,出去杀敌!” “杀敌去了!” …… 那些民兵们瞬间亢奋起来…… 正文 第三二三章 自由引导人民 庞村。 “这是哪里来的?” 麻承勋愕然看着西岸正在结阵的大军。 这支连统一的军服都没有,铠甲也是五花八门,绝大多数甚至没有铠甲的庞大军团正在殷山以北列阵,而他们的阵型和红巾军没有区别,但因为他们的人数更多,所以直接摆出了四个旅级阵型组成的四方大阵. 不过他们也没有火炮…… 当然,麻家军也没有。 他们是骑兵奔袭,当然不可能携带火炮。 “良乡民兵旅!” 他身旁的王政用望远镜看着旗号说道。 “民兵?” 麻承勋忍不住笑了。 他手下那些麻家的精锐们也都笑了。 “上,先解决他们,要不然留着还是个麻烦!” 他说道。 现在他实际上已经完成突袭,他的骑兵出磨石口就是成功,在京西一带他的骑兵可以任意机动,而且这个季节也不存在河流限制,卢沟河已经完全变成一片空旷河滩中狭窄的冰面了。但问题是他后续还在出来,而这个四方大阵正好卡在各条出来的路线中间,无论从三家店向磨石口,从潭柘寺去麻峪渡口,从潭柘寺到庞村渡口,甚至从戒台寺到卢沟桥…… 所有路线都在这些家伙步兵短距离突击范围内。 他们到磨石口也就十里路。 不过要说威胁其实也不大。 毕竟一群轻步兵,他们就算敢突击又能把骑兵怎么样? 哪怕他们堵住了从潭柘寺到庞村渡口的大路,但那里的骑兵还是可以从戒台寺南下出山。 可是他们恶心人啊! 无论哪一路出山的骑兵都得防着他们点。 不出意外他们的确对骑兵威胁不大,可一旦出了意外需要撤退或者需要后勤供应时候,他们就是致命的威胁,京城防御圈的最大问题,就在于随时可以坚壁清野,所以如果持续攻城,麻家军也是需要后勤的。只不过他们的后勤在后面由晋商负责,山西商人的驼队负责为他们携带补给,实际上为了这场突袭,李汶和麻贵已经筹划了两年。 包括山陕的士绅们。 无数军需物资就囤积在代州,而山陕士绅组织的驼队,负责从代州北上蔚州然后走京西道运过来。 这样就避开了京城南部的一座座要塞。 他们也知道这些要塞想打开并不容易,所以干脆以这种方式绕开它们,直接进攻京城。 “将军,兄弟们都人困马乏,而且此时临近天黑,不如等明日再解决他们。” 麻承勋身旁一名将领说道。 “无妨,不过是一鼓作气而已,一群民兵,一冲就散了,后面大帅也快到了,连这点民兵都解决不了,大帅震怒就麻烦了。” 麻承勋说道。 他是麻贵的侄子。 既然这样,那将领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他们真的筋疲力尽,他们是从斋堂启程,基本上和杜文焕就是前后脚而已。 但天津关到斋堂的道路是在斋堂东边转向,所以杜文焕过去时候他们也才刚刚启程,两边隔着几公里山路,杜文焕并没发现他们,而他们突袭到王平口其实就已经跑了一百里,跑到这里又加上八十里,中间还经历一场短暂的战斗,哪怕是麻家家丁这种绝对的精锐骑兵,这时候真的也只能是咬牙支撑。 话说滚滚的八旗精锐山海关之战时候也只是一天突袭两百里到山海关。 他们中间还没打仗。 不过既然对面是民兵就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一冲就散了。 再说他们这种级别的骑兵又不是只有一匹马,都是骑着乘马,战马只是用于战斗的。 麻家的精锐家丁们,就这样信心满满的在卢沟河西岸重新列阵,一个个在夕阳下骑着凿开冰面喝了点水,吃了点饲料的战马,然后开始向着前方列阵的民兵发起了进攻…… “他们疯了?” 民兵的巨大方阵里面,杜文焕愕然说道。 他当然很清楚,骑兵跑到这里意味着什么,这时候还敢进攻结阵步兵就真的很疯狂了。 “若是单纯驱散那些强拉的壮丁,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他的老家丁说道。 说完他看了看前面列阵但那些民兵…… “但这明显不是强拉的壮丁啊!” 他紧接着说道。 的确,他们前面的民兵明显不是强拉的壮丁。 一个个长矛的密林两旁,那些拿着各种火器,甚至拿着弩和弓箭的民兵默默看着前方汹涌而来的骑兵,在长矛林的最前方,甚至还有少数拿着三眼铳的,因为缺少制式火器,民兵们就是过去明军的旧军火,不过也有不少新的,毕竟斑鸠铳也不是很贵。 至少对于这时候的民兵来说,几两银子一支的斑鸠铳真不贵。 无法做到一人买一杆只是因为产量有限,而且平日里他们打猎什么的也用不上这种级别。 他们还有炮呢! 小弗朗机,虎蹲炮,各种乱七八糟小炮。 毕竟都是百十斤而已,一辆独轮车推着就行,总之可以把这些民兵装备水平视为过去的官军。 战车都有。 “兄弟们,给大帅报仇! 既然大帅没有了,那朱家皇帝也不用留,咱们自己照着大帅教的,自己做自己的主人。 没有什么皇帝贵族,没有什么帝王将相,没有什么神圣仙佛,咱们已经站起来,以后也不会再跪下,谁敢毁了咱们的好日子,咱们就砍下他们的狗头,架起你们的长矛,端起你们的火铳,把大炮对着敌人。 血战到底!” 接替民兵旅长指挥的俞兴吼道。 他就站在阵型最前面,手中还拄着一面旗帜。 良乡民兵接到的消息,已经变成大帅被炸死了,满腔悲愤的民兵们,这时候正处于想发飙的状态,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大帅真的死了,那么以后能不能保住目前的好日子,就得看他们能不能打败敌人了。 说到底怀柔伯的话也很有道理,毕竟杨丰死了,顺天府的军民们得想想以后。 只不过他忘了人家还有另一个选择。 十万京营,超过一百五十万民兵,难道不能自己干? 杨大帅带着大家杀出来的好日子,如今大帅没有了,却多出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军事集团,那凭什么不能自己继续杀出个好日子,非得要跪在你们这些皇帝贵族脚下乞求你们的恩赐? 我们能自己用双手为自己杀出个好日子,为什么要继续跪在你们这些废物面前乞求施舍? “血战到底!” “为大帅报仇!” …… 民兵们一片怒吼。 他们前方骑兵越来越近,但这边并没有开火。 包括那些小炮也一样。 他们的武器在远距离杀伤力有限,而且民兵也不像京营一样,能够在战场上稳定的装填,既然这样还不如干脆等着糊脸。 麻家的精锐家丁们开始加速,他们在马背上端着长矛,避开那些让人无奈的步兵长矛林,直接撞击两侧火枪兵…… “稳住!” 俞兴吼道。 骑兵开始冲刺! 但狂奔一百八十里的战马,这时候很难跑的太快,冲刺的速度大不如前。 “稳住!” 俞兴再次吼道。 他后面所有民兵瞪着充血的眼珠子,看着撞击而来的骑兵,仿佛一群准备扑出的猛兽。 距离很快不足十丈…… “放!” 俞兴吼道。 蓦然间所有火器同时喷射火焰。 几乎可以看清面容的骑兵们,带着惊愕在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和霰弹中瞬间倒下了一片,这样近距离射击他们这样大的目标,几乎没有落空的,不是击中人就是击中战马。尤其是这里面还有大量喷射霰弹的小弗朗机和虎蹲炮之类,火力密度甚至超过京营的齐射,虽然威力弱,但这个距离也足够,再说就算那些骑兵身上有全铁甲,但他们的战马可没有。 狂暴的火力让前面的骑兵几乎团灭,少量幸免的骑兵倒是继续撞进火枪手中间。 后者根本没时间躲到长矛手后面。 但是…… “杀!” “杀!” …… 无数吼声响起。 然后那些火枪手就像群狼般淹没那些骑兵。 手中火枪砸,拔出枪刺扎,抡起备用的锤头砸,甚至直接抓住骑兵往下拽。 麻家的精锐家丁们,带着惊慌发疯一样端着长矛刺杀,但那些被他们刺穿的民兵悍勇的抱住长矛,周围民兵各种武器齐上,转眼间一个个骑兵被扯落,然后在群殴中变成血肉模糊的死尸。 铠甲好又能如何? 开罐器见识过吗? 锥刺扎眼睛能扛住吗? 而就在此时,俞兴手中旗帜向前一指…… “杀!” 然后他直接用旗帜当长矛,刺向那些因为前面死尸阻挡,不得不减慢速度的骑兵。 而在他后面,无数长矛手端起长矛,向着这些骑兵撞过去。 甚至他们后面原本列阵的二线主阵型也开始向前,长矛手呐喊着冲锋,火枪手对着敌军骑兵先糊脸开火,然后迅速给手中鸟铳之类插上枪刺紧接着冲入混战的战场,而那些拿着三眼铳之类的,则直接抡起这东西当锤子,就连那些炮手在打完霰弹后也拔出备用的各种武器加入混战…… (昨天儿子升小学,一上午陪着开入学仪式,家长会,游校园,吃午饭,还下着雨,回来时候已经过中午了,就没写,校长居然是个吹日本人高素质,犹太人舔书的古董,太搞笑了。) 正文 第三二四章 京城大乱斗 麻承勋和他部下的麻家精锐们,很羞耻地被民兵打败了。 本来就疲惫不堪的他们,在进攻失败后立刻泄气了,面对着简直堪称疯狂的民兵们,他们匆忙丢下近三百具死尸,然后撤过卢沟河继续守住磨石口,而且这时候已经天黑。 他们的后续在陆陆续续出磨石口。 鲁家滩。 “这个蠢货!” 麻贵对于这个结果很无语。 他这里和战场相距已经不足二十里。 在他西边不远是张哥庄,芦潭路和庞潭路的分叉口,向西过罗角岭就是民兵的四方大阵,后者的中心就是何各庄,而从张哥庄向东南就是经过戒台寺出山去卢沟桥的道路。不过因为天黑,他们已经停止前进,前锋就停在张哥庄,毕竟无论过罗角岭还是去卢沟桥,都必须得走石板台阶的狭窄山路。 一块块经过岁月打磨,都跟鹅卵石一样光滑的石头铺成,然后在曲折回环或陡峭或平缓的山间绵延几十里。 夜晚走这样的路…… 很容易摔死啊! 而且他的部下同样也已经长驱一百多里。 因为之前俞兴的阻击,导致后面鱼贯的庞大军团受阻,他们转而在王平口南下潭柘寺。 而从王平口到潭柘寺也全是山路,这一路可比麻承勋走河谷费力多了,现在让这些疲惫到极点的部下,在夜晚再走石板山路,而且还是翻越一个现代需要挖隧道的山头,最后还真不好说得摔多少。所以最终他们停了下来,然后前锋侦骑就在罗角岭上,观摩了麻承勋被民兵打败的全过程,不得不说这个结果搞得士气很受影响。 “小挫而已,咱们到这里就是成功。” 旁边李汶明显精神萎靡的说道。 他这个文官一路跟着没掉队就已经很难得,但走到这里也的确已经快瘫了。 “但愿一切顺利。” 麻贵说道。 “大帅,外面有个商人求见,说是有重要军情禀报。” 他手下一名将领进来说道。 “商人?” 麻贵疑惑的说道。 “末将兄弟,之前假意屈服留下来的,如今得知大帅驾临,特意前来迎接。” 那将领说道。 麻贵立刻了然了。 这种情况还是不少的,毕竟他们有这规矩。 紧接着一个中年人被带进来,就像看见亲人般哭着扑到麻贵脚下,捧着他的靴子啃,搞得麻贵也很无语。 “有何军情?” 他不耐烦的问道。 那人赶紧擦了擦眼泪。 “大帅,昨日京城皇宫里面爆炸,据说是太子以设宴为名,将杨恶魔诱入东宫然后埋设火药,将这个恶魔炸的尸骨无存。” 那人带着激动说道。 俩拳头还不由自主的晃动着。 “什么?” 原本还瘫着的李汶瞬间站起来。 而麻贵反应和他一样强烈,一把抓住那家伙,直接把他拎过…… “你说什么?” 他和李汶同时惊叫道。 “呃,大,大帅,小的说杨丰那个恶魔,被太子设计诱入东宫,埋火药炸得尸骨无存了。” 那人赶紧说道。 “谎报军情剐了你!” 麻贵怒道。 “大帅,小的怎敢骗您,今天京城的逆党都疯了,几十万人围攻皇城,京城周围那些逆党,也全都进城去了,一个个都像要吃人一样,甚至他们还打进皇城把皇极殿给点着了。小的就是这时候趁乱跑出来,原本是要去保定报信,正好遇上大军到达,特意过来迎接,对了,大帅要是不信,可以登高望京城看,皇极殿这时候应该还没烧完,说不定能看到。” 那人说道。 他这话说的明显有问题,他去保定怎么会来这里遇上? 不过正在震惊中的李汶和麻贵,全都没有注意这一点,麻贵紧接着用目光向那手下示意了一下,后者赶紧出去爬山。 “这就对了,我说怎么出山如此轻易,麻峪,庞村这些地方,居然连民兵都没有,整个京西就跟空了一般,若是杨逆被太子除掉,那这些逆党发了疯的确就能解释了。不想太子倒是个狠角色,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手段,倒是比他爹强多了,若杨逆真被炸的尸骨无存,那此番真是天助我也,这京城必然要落入大帅掌握了!” 李汶笑着说道。 虽然他是三边总督,但就是个各方利益的协调人,辖区四大总兵,陕西和山西士绅,各地实际上已经半割据的将门,甚至还有土司们,他就是个协调,但实际上他得听麻贵的,因为他协调的后盾就是麻贵的军队。 麻贵笑而不语…… 的确,这他玛简直就天上掉馅饼啊! “父亲!” 麻承恩很急切的冲了进来。 “何事?” 麻贵喝道。 “出山的侦骑回报,卢沟桥一带空无一人,戒台寺的大师说,有传言京城生变,杨逆被太子诛杀,而且他们也的确看到京城上空浓烟升起,大概就是皇城方向,一个下山回来的大师说,石佛村的民兵全都下山去京城了,说是要去给他们的大帅报仇。” 麻承恩说道。 “大帅,看来这是真的了。” 李汶笑得很开心的说道。 “传令下去,一个时辰后启程,去卢沟桥!” 麻贵说道。 “现在就看城里了,只要城里不出问题,此番这京城就是大帅的了,告诉兄弟们,光复京城,十日不封刀,这些逆党都是该抄家灭门的,尽管放开了手杀就行。” 李汶很有些狰狞的说道。 好吧,他们在城里也有内应。 而此时杨大帅正在阜成门城楼上看着磨石口方向。 至于杨大帅的杀敌去了,那纯粹就是调动一下士气而已,从皇宫到磨石口四十多里路呢。 天黑前步兵根本不可能到达。 所以他率领的数十万民兵只是登上了城墙,然后他在阜成门坐镇,安排城内民兵迅速重新集结,并且打开军火库分发储备的军火,派出骑兵在城西侦查情况并向各地发出命令,召集附近包括远达永平的各军向京城增援。红巾军目前的五个镇步兵除了京城第一镇,骑兵第二镇之外,剩下步兵第二镇在涿州,第三镇在昌平负责长城防务。 王平口守军就是第三镇所属,只不过第三镇主要负责居庸关,王平口属于次要防区。 所以就是王政的第二协负责。 毕竟这个地方只要王平口城在,就根本不可能过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王政这个守将自己会叛变。 第四镇驻大城,目前属于被敌军围困中,不过实际上守的并无压力,而他们外围是骑兵第二镇在游弋。 第五镇驻静海。 另外还有水师总兵驻天津,但实际上军港在葛沽。 不过舰队并不在港,而是去了登州,毕竟这个季节在港就封住了,而登州还在坚守的杜松需要支援,去他那里可以保证海上运输,舰队从登州南下可以为属于孤悬的登州运输南方物资,另外也是盯着朝鲜。此外大沽口,北塘,新桥,赤洋,牛头崖各有一个海防守备队,这个都是营级,实际上是小型海港星堡。 但这些都归属水师总兵节制。 剩下就全是民兵了。 而京城过去最重要的北方并没有京营。 那里就是三总兵辖区,山海关总兵杨元,蓟镇总兵尤继先,原本昌平后改密云总兵张世爵,毕竟把居庸关交给张世爵这种外人,杨丰还是很难放心的,然后三总兵一人瓜分一段长城,将军石关以西是张世爵的,将军石关到冷口是尤继先的,冷口向东归杨元。三家只要保证不会有蒙古牧民越过长城,其他爱干什么干什么,每年杨丰不会少了他们军费就行,不过在目前这种局势下,他们究竟会帮哪一边,这个也依旧只能说看他们的头脑了。 杨元实际上和李家同盟。 张世爵也一样。 而尤继先家在麻贵地盘,但尤家主要子弟跟着杜松,所以他很难选边。 再说他们也没必要选边站队,只要等结果就行,总之杨丰对他们是不指望的。 所以目前能够用于京城的就是第一镇,涿州那边也得面对进攻了,而静海已经遭到攻击,昌平的第三镇还得钉在那里,因为不能确定董家的态度,虽然杨丰不认为董一元会做蠢事,但终究需要以防万一。 而且就算董一元不会做蠢事,也难保顺义王不会做蠢事。 更何况这时候顺义王体系内部也很乱,杨丰拉拢的是三娘子,也就是俺答汗暮年娶的老婆。 大明册封的忠顺夫人。 她是归化城的控制者。 这些年她一直和大明关系密切,往来贸易都控制在手,在归化城里舒舒服服的过日子,而她的丈夫,也是她前夫的儿子,前前夫的孙子,正式的顺义王扯力克和她貌合神离,毕竟她真正想扶持的是自己亲儿子一系,甚至扯力克想搞事情都经常被她破坏。 而扯力克恰恰和麻贵关系密切。 如果能够解决杨丰,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回去收拾自己这个身份复杂的老婆了。 总之…… “我就喜欢这种混乱的局面。” 杨大帅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说道。 正文 第三二五章 杀吧,杀个血海滔滔! 午夜。 佛门沟。 “快!” 麻承恩在月光下催促着后面部下。 紧接着他转头看了看马义,也就是那个报信的商人,自称是原本京城锦衣卫籍,但在当年李如梅突袭京城时候,他兄弟跟着马指挥等人做内应,之后杨妖魔残酷清洗他们,全家都被杀光,就剩下他隐藏身份躲起来,现在终于让他等到报仇雪恨的机会了…… “干的不错,这条路好走多了!” 麻承恩满意的说道。 为了避免夜晚走芦潭道的危险,马义带着他们直接走佛门沟南下。 这里虽然不是大路,但这个季节河水干涸,原本的河滩正好形成一条可供骑兵通行的大路。 “少帅,这是小的该做的,只要能进城杀光那些逆党,小的做什么都行,这些逆党杀光我们兄弟,抢了无数金银财宝,如今个个都有钱,就连他们女人都因为好日子滋润着个个白生生的。” 马义说道。 “兄弟们听到了吗?” 麻承恩喊道。 “听到了!” 正在急行军的骑兵们快乐的喊道。 “打开京城,十日不封刀!” 马义喊道。 “打开京城,十日不封刀!” …… 然后是无数亢奋的吼声。 这可是这些骄兵悍将们梦寐以求的,说到底像他们这样的军队,就是得靠着烧杀抢掠来调动斗志,如果不能烧杀抢掠,谁闲得蛋疼来冒死,十日不封刀的承诺,就是这些骄兵悍将们最大的动力。 京城啊! 无数的金银财宝啊! 无数的美女啊! 此刻急行军中的骑兵们,仿佛看到了燃烧的城市,哭喊尖叫的女人,还有随处可见的金银,他们千里奔袭的一切梦想,就在几十里外,只要他们冲过去打开那座城市,这美好的画面就属于他们了。他们可以抢最美的女人,抢装不完的金银,他们将在血与火中杀戮,砍下所有人的头颅,让他们压抑的兽性在这座城市尽情释放。 马背上所有骑兵都在加快速度,一切的美好就在向他们招手。 山林中夜宿的飞鸟被他们惊醒,紧接着飞上天空,一种奇怪的鸟鸣在不远处响起。 马义微微一笑。 “打开京城,十日不封刀!” 他亢奋的吼叫着。 下一刻他突然下马,还没等麻承恩反应过来,就发疯一样向旁边山林跑去。 几乎就在同时,骑兵前锋正在路过的山崖上,一团恐怖的烈焰骤然炸开,爆炸激起的碎石和泥土瞬间淹没了前锋十几名骑兵。 天崩地裂的巨响撞击麻承恩的耳膜。 他本能的尖叫着。 然后就在同时,右侧山林的黑色里,无数火光闪亮。 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子弹呼啸而至,因为地形束缚不得不排成长龙的骑兵在子弹击打中惨叫着倒下,然后是凶猛的喊杀声,山林中一个个火球滚落,火光照亮中是无数冲锋的身影…… “马义,你这狗东西!” 麻承恩暴怒的咆哮着。 然后一颗子弹正中他胯下战马,战马悲鸣着倒下,同样也把他摔落,还没等他爬起来,一支短枪顶到了他脑袋上。 “少帅,小的骗你了!” 去而复返的马义得意的说道。 而在他身后,无数民兵从山林蜂拥而出,残余骑兵惊恐的准备迎战。 “小的其实叫王义,房山民兵旅营副,至于那个马义其实是当年被我击毙的百户。” 他说道。 麻承恩悲愤的看着他。 而此时房山民兵旅的伏兵已经淹没了被堵在佛门沟的骑兵。 而一山之隔的石佛村,正在下山中的麻贵疑惑的转头,几公里外的爆炸声在群山遮挡后,在他这里听的依然很清楚…… “不好,被骗了!” 他身旁李汶惊叫道。 山路上那些骑兵们也愕然看着西边。 此时连密集的枪声都隐约可辨,不过他们也无可奈何,一座海拔近七百米的山头阻挡他们两路,主要是光走一路太费时间,夜晚芦潭道得格外小心,后面的队伍肯定积压。实际上麻贵的十万大军正在分五路出山,永定河谷方向分三家店和军庄两路,这边分芦潭道,麻潭道,佛门沟三路,中间的庞潭道因为良乡旅的大方阵阻隔没法走。 “不对,戒台寺的大师们不会骗咱们,他们对杨丰恨之入骨,太子诛杀杨丰之事必然是真的,只是这些党羽不甘心失败,故此负隅顽抗。” 李汶突然说道。 “走,继续前进!” 麻贵把手中马鞭一折恨恨的说道。 的确,马义很可能是骗子,但戒台寺的大师们不会骗人,要相信大师们的节操。 至于他儿子那边…… 他还没那么儿女情长,再说他儿子一大堆。 骑兵的队伍在不安中继续向前,他们并没注意到,前面的山顶几个星星点点的火光正在亮起…… 德胜门。 这时候是午夜,每个城门一个民兵旅轮值,不过就算不当值的也在临近城墙处待命。 至于城外的战斗,在这里根本看不见,哪怕是外城广安门,距离戒台寺也得五十里,那里其实就是几个原本在赶往京城的民兵旅,半路上得知消息自发转过去迎战而已。良乡旅的战斗这边知道,京营第一镇的骑兵协和两个步兵协已经赶去增援,但房山旅的伏击连杨丰都不知道,因为信息传递手段的简陋,再加上夜晚,京城外围实际上属于一场乱战。 民兵们绝对不会让敌军出山的。 毕竟一旦进入平原,这些骑兵就很难解决了。 整个顺天府的广袤平原上,在这个季节骑兵可以任意机动,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把他们堵住。 所以根本不用谁下令,知道消息的民兵旅都会主动参战的。 “什么人?” 轮值的民兵旅统制方明对着城内喝道。 一群人正抬着东西,沿着德胜门大街走向他这边。 “方统制,是我!” 为首的老者喊道。 “本庵公,您老怎么来了!” 方明赶紧走下马道,直接迎候在马道口。 “兄弟们都辛苦了!” 户部尚书杨俊民满脸笑容的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 在沈阁老和叶尚书遇难后,朝廷现在就是以杨俊民为主,身兼户部和工部两个尚书。 也是具体工作最多的。 毕竟之前邢玠还向京城输送点税收,这点银子是归他支配,而且京城实际上还有不少官员,俸禄也要户部发放,说到底大家都是寒窗苦读,好不容易得了个官,真要是就这样抛弃也舍不得。尤其是那些出身寒微的,在京城至少俸禄还有保证,而且杨大帅之前还加了养廉银,虽然这个名目很让人羞耻,但银子终究是很香的。 养廉银也是银子,不能因为这个名目带有羞辱性,就看着银子不要啊。 俸禄加上养廉银之后,京城官员们收入还是可以的。 锦衣玉食的确不够。 但养活全家衣食无忧还是足够。 然后因为清闲,平日写个文章,卖个字画,还有懂医术的给人治病,给家乡商人充当在京城的落脚点。 也能赚不少呢! 而六部剩下还有杨大帅的老朋友顾养谦。 他身兼礼部和刑部尚书。 至于剩下都察院还有一个左都御史,这个是陕西人温纯,不过现在都察院是真正闲差,连御史都没几个了,温纯之所以不走,就是凭着他的傲骨,留在京城恶心杨丰而已,因为都察院的奏折已经没人搭理,再加上也想赚些外快,所以他和剩下那些御史如今主要工作是办报纸…… 都察院报! 名字就是这么嚣张。 就是记录他们抨击朝政的那些奏折,然后每天派人送到保定,由保定那边负责出售。 生意很好。 各地士绅爱死这份报纸了。 毕竟这还能让他们产生一种虚幻的满足,仿佛他们依然生活在众正盈朝的时代。 仿佛朝廷的忠臣们依然在和奸臣斗争。 尤其是遇上那种足以振聋发聩的煌煌雄文,他们说不定当天的饭都能多吃几碗。 所以都察院编辑部的御史编辑们,正在温左都御史带领下,逐渐开始震惊体化以满足他们的需要,毕竟这些报纸都不便宜,销量的增长,为他们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银子。至于内容真假就无所谓了,他们是风闻奏事,过去连给皇帝的奏折都不负责保证真假,又何况是现在面向士绅们的,再说理论上这些内容也不是给士绅看的。 人家这是御史风闻奏事的奏折,都察院报只不过是负责汇总起来。 至于奏折为什么会流出…… 过去是怎么流出,现在还是怎么流出的呗! 大明朝过去的奏折还不是一样刚进宫,紧接着就已经在外面传播。 总之这些年里,京城的官员们已经开始学会适应这个时代。 毕竟还能怎样? 不想反抗就只能学会享受。 不过杨尚书不一样,他是真正还有些实权的,他是山西人,世代簪缨,在山西也是顶级世家,所以目前晋商在京城就是以他为尊,类似于叶梦熊之于广东的角色,而且本身也会做人,所以在民兵面前还颇受尊重。 “本庵公,您怎么还没歇息?” 方明说道。 “唉,如今沈阁老,龙塘公皆遇难,老朽好歹也是受陛下之命留守,此时大敌当前又岂敢歇息,虽说有大帅坐镇,料想这京城无忧,但老朽终究还是要尽自己一份力,不管怎样,老朽终究是陛下之臣,世受皇恩,大敌当前不能有负陛下所托。” 杨俊民捋着胡子感慨道。 他爹是嘉靖隆庆两朝重臣杨博,和高拱,张居正这些一个级别的。 “抬过来!” 他紧接着招手说道。 后面的人立刻挑着一个个食盒走上来…… “这是?” 方明疑惑的说道。 “老朽与城内部分商户,准备了些许吃的,给兄弟们宵夜。” 杨俊民说道。 然后他打开一个食盒,里面装的全是点心,后面那些也纷纷打开,里面也都是各种乱七八糟吃的,再后面还有一些,因为距离远所以没打开,整个队伍向后绵延一直到黑暗中。 “多谢本庵公!” 方明赶紧谢过。 他们其实并不需要,都有准备好的,但既然送来当然不好拒绝。 “一点心意而已!” 杨俊民笑着说道。 然后他挥手让那些人挑着食盒去送上城墙,还有部分送往城门处,而且数量还不少,足有上百个这样的食盒,向外散发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应该是杨俊民让那些听他话的晋商们准备的。方明看着这些人从身旁走过,不时打开一个看看里面,这种检查还是必须的,杨俊民和他说着话,那些人挑着食盒走上城墙,然后招呼就近的士兵。 后者纷纷围拢,一个个食盒打开,里面的食物迅速被瓜分,场面看起来颇为愉快。 “本庵公,若朝中诸公皆如本庵公这般……” 方明笑着说道。 下一刻城墙上蓦然一声惊叫…… “你怀里是什么?” “拦住他!” …… 方明愕然回头。 下一刻城墙上一名挑夫化作了爆炸的火光。 伴随着震撼城市的巨响,他的死尸被炸的倒飞向城外,而爆炸的威力却瞬间将他前方正在惊恐四散的民兵炸翻,几乎同时伴着接连不断响起的怪异吼声,那些挑夫一个个就那么爆炸了。倒是也有被控制住的,在民兵中间举着吹着了的火折子嚎叫着,棉袍里面明显是特制的炸弹,整个德胜门上恍如遭受一枚枚臼炮开花弹轰击般,转眼间一片末日般的景象。 方明耳畔枪声突然响起。 他机械的转回头,看着他面前的杨尚书。 后者手中是一支小巧的短枪,正在冒着烟…… “老夫终不负陛下所托,为国锄奸也算对得起累世皇恩了!” 杨尚书淡然说道。 方明的死尸随即倒下。 然后他身后的黑暗中,数百名隐藏的手下呐喊着冲出。 “快打开城门,血洗京城的时候到了!” 一个为首的嚎叫着。 与此同时城外的黑暗中,无数火把的亮光燃起,紧接着是骑兵狂奔的马蹄声…… “杀吧,杀个血海滔滔,这些刁民们留着也是祸害,这大明不杀个血海滔滔,终究不能重整朝纲。” 杨尚书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着。 正文 第三二六章 旧世界对新世界 李汶和麻贵突袭京城的底气,就是杨俊民和早就入城的五百死士。 后者由京城晋商掩护,以商队伙计身份进入京城。 他们是真正的死士。 都是那些与红巾军势不两立的家伙,然后由他们的长老亲自挑选,带着对大明的忠心和对神灵的虔诚,誓要为大明扫清妖氛。 对于他们来说,杨丰就是恶魔。 红巾军就是他从地狱带来的爪牙,要恢复大明盛世就得统统杀光。 这不是单纯的利益之战,还是信仰之战,就像儒家喊出的道统之战一样,可以说这时候随着局势越来越危险,杨丰的实力越来越强,甚至已经开始具备扫平天下的条件,所有那些隐藏旁观的势力,也都已经开始恐慌起来,他们已经意识到这个家伙是旧世界的公敌。 不能再旁观了。 再旁观下去就该被各个击破了。 为了恢复大明的盛世,旧世界的所有势力都在联合起来,不管过去是什么身份,这时候都要行动起来。 至于这些人的武器更简单。 目前大明的武器贸易完全自由化,直接就是摆在商号里随便买的。 实际上根本没有任何管制,而且也没法管制,各地民兵自己就铸炮,几乎每个县都有私营作坊,同样晋造,粤造,浙造等品牌泛滥,激烈的竞争下军火技术水平急剧飙升。前年转轮打火短枪还是好东西,在北方还能炒到十几两,现在粤造短枪价格已经降到五两银子。 过去工部鸟铳造价也得二两啊! 不过这样的结果也让民间武器泛滥到完全无法管控的地步。 毕竟目前的大明四分五裂,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更何况对手那边开始人手一枪时候,谁管控自己就是傻子,人家全都会打枪,想扩军直接到民间插个旗帜召集起会打枪的就能上战场,你这边还得训练,等你让新兵学会打枪,人家早就把你灭了。这种思想逼迫下,不仅仅是红巾军全民皆兵化,那些士绅其实也在这么干,就算不是全民皆兵也是宗族皆兵,也不仅仅是抵抗杨丰,互相之间利益争夺有时候也需要火枪。 尤其是两广,据说已经有民间械斗的开始架起斑鸠铳了。 就这样一支五百人的奇兵,隐藏在京城等待着麻贵的大军。 而昨天麻承勋出磨石口后,等待在那里的人就已经迅速回来报告,然后杨俊民和他们约好了时间。 只能是今夜。 因为明天各地民兵就会陆续到达。 当然,实际上因为杨大帅出事的消息刺激,各地民兵们今天就到达了。 杨俊民避开必然重兵防守的阜成门,西直门,选择以德胜门为突破口,他在里面迅速夺取城门,外面的骑兵潜伏等待,开门后以最快速度进入,然后固守德胜门等待麻贵的大军到达。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麻贵这时候还在山林中和民兵纠缠。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已经成功了…… “快冲啊,打开京城,十日不封刀!” 城外麻贵部下大将颇贵亢奋的吼叫着。 他前方是正在打开的德胜门瓮城,他后面是狂奔的千军万马,他们就像血色洪流撞向京城,准备将这座城市变成血海滔滔。 蓦然间前面那个突兀的三角台上一道火焰喷射。 密集的霰弹瞬间横扫而过,他身后狂奔的骑兵立刻塌了一片,下一刻是更多这样的火焰喷射。 三角炮台的重炮霰弹。 “冲!” 颇贵发疯一样吼叫着。 这种时候就是拼命,任何迟疑都将全盘尽输。 狂奔的西北骑兵们无视身旁喷射霰弹的炮台,踏着不断倒下的同伴死尸继续撞向打开的城门,紧接着城门两边突出的马面炮台上火焰喷射,交叉射击的霰弹继续收割他们的生命,但他们还是不能停下,甚至不能减速,所有骑兵疯狂吼叫着催促他们的战马。 紧接着颇贵绕过三角炮台直冲城门。 他身后骑兵的洪流绕过三角炮台,就像绕过礁石般撞向城门。 吊桥已经放下。 但就在同时,羊马墙后面一道道火焰喷射。 那里有警戒的民兵。 最前面的骑兵纷纷倒下。 下一刻就听见城墙上几声怪异的吼声,然后一个个死士带着身上的炸弹纵身跳下,在羊马墙后面一个个化作爆炸的烈焰。 背对他们的民兵枪声立刻哑了。 但也就在同时,瓮城箭楼上一道道火焰喷射。 很显然那里依然有红巾军在坚守。 不过死士们迅速调转主城墙上的炮口,伴随重炮实心弹的轰击,箭楼立刻被击穿。 但主城墙的城楼上,残余的红巾军依然在坚守,和其他城市不同,京城的城楼终究不能换成炮楼状,实际上还是过去的,好在这个还是由死士解决,伴随着一声声爆炸,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为颇贵清理开道路。这种战斗的方式连红巾军都被惊呆了,说到底这里是民兵,终究没有正规军的战斗力,在疯狂的死士面前残余民兵甚至开始撤退。 付出一路死尸的骑兵终于到了城门前。 这时候的德胜门瓮城已经改成正面开门,原本是侧面开门的。 但有了三角炮台保护,实际上不用担心这个,侧面开门反而影响另一边马面炮台的火力。 颇贵毫不犹豫地冲上吊桥,但就在他冲进瓮城的瞬间,仿佛他有什么预感般转回头看着身后。 下一刻在他身后密密麻麻拥挤的骑兵脚下,仿佛整个大地被一头火焰的魔怪撕碎般,伴着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爆炸的烈焰把这些骑兵淹没,凶猛的气浪带着硝烟和泥土瞬间撞在他身上,把他撞得差一点从马背坠落。他甚至本能般在那里尖叫着,在狂暴的硝烟中保持向后倒的姿势,他胯下战马惊恐的悲鸣,在气浪撞击中立起。 爆炸的火焰熄灭。 弥漫的硝烟被风吹开。 一个大坑在他视野中逐渐清晰,而在大坑周围是无数散落的死尸,人或者战马的,全都是支离破碎。 而对面的三角炮台上,他隐约可以看见一个人正看着他。 就在同时头顶仿佛有雨点落下,他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却从脸上抹下一块不知道人还是战马的血肉。 他机械的昂起头,天空中血雨混着泥土落下。 好吧,那是三角炮台和城内连接的地道内,囤积备用的火药被引爆了。 所有三角炮台都是和城内以地道连接,因为京城地下水丰沛,甚至这些地道都是用条石和水泥修筑,一旦开战为了方便取用,都会在地道里面专门的火药库里囤积少量火药。 当然,必要时候也可以引爆。 这就是必要时候。 拥挤在城墙和三角炮台之间,准备冲进城内的数百骑兵,在瞬间就被巨大的爆炸抹去。 更重要的是…… 城门前的平地变成了大坑。 后面骑兵们在三角炮台两旁惊恐的看着前面。 血雨也在他们头顶落下。 蓦然间骑兵中间响起一声怪异的尖叫,然后一名骑兵发疯般冲向大坑。 然后是更多吼声。 那些悍勇的骑兵们发疯般冲进尸山血海的大坑。 下一刻是两旁马面炮台喷射的霰弹,而三角炮台上守军也迅速用火铳对着他们射击。 重炮无法掉转炮口。 来自三个方向的夹击中,第一批冲进大坑的骑兵几乎全部倒下。 但后面的依然在冲锋,他们甚至下了马,踏着同伴的死尸,从大坑里面冲出冲向吊桥,说到底谁都明白,这时候最重要的就是进城,可以说整个计划成败就在此一举了,不能迅速进城确保对德胜门的控制,很快城内的反击就会到达,五百死士撑不了多久,这时候多进去一个就是多一份胜利保证,为了那十日不封刀的梦想,这些家伙都疯了一样冲进大坑冲向城门。 他们头顶炮弹和子弹依然在不断落下,尤其是来自两侧马面炮台的,这东西实际上就是两个棱堡。 原本马面间距小,另外结构问题防炮能力差。 所以杨丰的改造是隔一个拆一个,然后将保留下来的加宽加厚,变成间隔三百米的一个个棱堡,尤其是城门两侧都是重炮,一次装填上百颗大号霰弹,一炮轰过来就是一片死尸。两个方向的夹击,不过两三百米距离的高精度,让霰弹轰击下的大坑直接变血肉地狱,后面的骑兵甚至已经不敢下去,说到底他们终究不是城墙上的死士。 死士是整个山陕两省挑选出来的。 甚至包括从陇右。 两省那么多人就挑出这五百,可以说是两省之精华。 但后面这些还能继续冲锋,已经是十日不封刀的承诺足够让人疯狂了。 “别停下,都快进来!” 颇贵在那里焦急的吼叫着。 其实还冲进来一些,说到底这个时候的大炮不是马克沁,不过进来的数量依然不够。 他需要更多。 需要至少两三千人才能确保对德胜门的控制。 但现在就算加上残余的死士,他也只有不到一千人而已。 就在此时,他身后的城内一种奇怪的声音响起,仿佛钢铁碾压石板,他疑惑的转回头…… 正文 第三二七章 血肉泥潭 颇贵疑惑的看着身后。 炮火映照下明暗不定的街道上,八匹骏马缓缓而来,仿佛八头走出幽冥的怪兽,而在它们后面是一辆并不大的战车。 战车的车轮明显是铁的,而且很宽,很重,在石板铺的街道上碾压出那怪异的响声。 而战车上站着一个浑身铠甲的人,站在护盾后面,只有小半个上身露出,他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拄着巨大的关刀,脸上带着怪异的铁面,铠甲上甚至带着华丽的装饰,同样在炮火的映照中明暗不定。他整个人看起来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就像他脚下那辆仿佛能够碾压一切的战车,八匹骏马的嘶鸣,在枪炮声中为这一幕增添肃杀。 然后战车停下。 他那威严的目光扫视着。 “我很好奇,是什么给了你们勇气,硬闯一座拥有五十万民兵的城市?” 他说道。 因为铁面的遮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 在他身后的黑暗中,无数士兵的身影浮现,长矛的密林和火枪的密林同时出现。 紧接着最前面火枪手停下,一支支火铳指向城墙上。 “开火,他就是杨丰!” 城墙上蓦然响起杨尚书的吼声。 混乱的射击声立刻响起,密集的子弹瞬间打在杨丰身上,甚至还打在他的脸上,子弹激起的火星在他脸上迸射,他在子弹击打中不断晃动,但却像刀枪不入的魔神般屹立在战车上。而在他身后所有枪口喷出火焰,城墙上那些死士们和冲进城的骑兵们在密集的子弹中倒下。 他手中关刀向上一举。 枪声立刻停止。 “杨尚书,我真没想到藏的最深的居然是你。” 杨丰说道。 “老朽大明之臣,终究不能与逆贼同朝,阁下名为明臣实为明贼,忠臣义士人人得而诛之。” 杨俊民站在城墙上傲然说道。 “忠臣,那就成全你吧!” 杨丰喝道。 下一刻他手中关刀骤然飞出,还没等杨俊民反应过来,一百多斤重的大刀就砍在杨尚书脸上,或者也不能说砍,毕竟这个重量更像是砸,一百多斤的刀刃对于血肉之躯来说就是个意思而已。杨尚书的脑袋几乎瞬间就变成飞溅的血肉,然后那关刀的刀身砍进他前面女墙的砖缝,而他那无头死尸也在同时向后倒下,关刀却继续卡在那里,展现着它的霸气。 几乎同时杨丰纵身跃起,瞬间化作一道向前的红光。 “炸死这恶魔!” 城墙上吼声响起。 紧接着六个死士带着燃烧的引信落下。 杨丰身后火枪手齐射,四个死士还没落地就被打死,其中两个直接凌空爆炸。 然后剩下的落地,纷纷化作爆炸的火光,但可惜对杨丰没什么用,他身上一百五十斤的超重铠,足以抵挡除了炮弹外一切攻击,这也是他能正常活动的最大铠甲重量,表面硬化的渗碳锻钢,实际上就是小型野战炮的炮弹,也得近距离才能击毁,但不一定能击穿,毕竟他的胸甲厚达七毫米。 至于死士们身上的炸弹…… 黑火药炸弹而已,能有多大点威力,都不一定比得上现代一枚手榴弹,也就是民兵没有足够铠甲。 主要是吓人。 毕竟这种疯狂很让人不适应。 狂奔的杨丰瞬间就穿过爆炸的硝烟,就像怪兽般出现在颇贵面前。 后者也是悍将,大吼一声抡着铁鞭直冲,他的铁鞭砸中杨丰脑袋同时,杨丰的拳头也到了他胸前。 颇贵惨叫着倒飞出去。 胸前的全铁胸甲都被杨丰一拳砸瘪了。 他身后士兵呐喊着蜂拥而上。 下一刻杨丰双拳疯狂轰出,带着特制拳套的铁拳,杀伤力远远超过铁锤…… 铁锤还没他拳头重呢! 拥挤的城门洞内,他就像杀戮的机器,无视落在身上的武器,那些骑兵携带的任何武器对他都毫无意义,就连短枪的当胸开火,都无法击穿他的重铠,七毫米厚表面硬化锻钢,就是现代手枪也打不穿。 那些骑兵惊恐的嚎叫着,在他周围徒劳的攻击,然后被他的拳头轰杀。 一拳下去胸甲凹陷骨头折断。 整个城门洞转眼间随着他的前进变成堆积的死尸。 踏着死尸的他继续向前,他就像打通淤塞的管道般不停向前,双拳不停轰出,双脚践踏一具具死尸。 后面是无数士兵的喊杀。 反攻城墙的红巾军,正在迅速淹没那些残余的死士。 很快杨丰前方豁然开朗…… 他打通了城门。 主城门。 而刚刚踏着尸山血海冲进城的敌军,正在惊恐的尖叫着撤出瓮城,向着刚刚他们踏过的尸山血海逃跑。 但在他们两边的马面炮台上,那些重炮依然在等待。 杨丰走出主城门。 头顶蓦然一声疯狂的吼叫,紧接着一个人从天而降,他毫不犹豫的一拳轰出。 这个人立刻倒飞向半空,然后化作爆炸的火光。 杨丰继续向前。 在他头顶已经是民兵们的喊杀声,他就那么继续走向前方,很快走出瓮城的城门,站在那里看着前方,那些被他吓得溃逃的敌军,正在重新踏入那个都快被填满的大坑。两侧马面炮台上射出的霰弹,在他们中间疯狂收割,然后他们的死尸不断倒下,为这个大坑增添高度,因为脚下全是死尸和鲜血,他们实际上就像在泥潭中。 血肉的泥潭。 然后他们也迅速变成泥潭里的血肉。 而三角炮台两旁的旷野上,那些骑兵惊恐的看着这场恐怖的杀戮。 血肉的泥潭里最后一名士兵倒下了,整个大坑差不多正好填平,毕竟黑火药的威力也炸不出太大的坑,如果不是地下的爆炸,甚至连坑都很难炸出,而上千骑兵和他们的战马,足够将它填满了。 “麻贵何在?” 杨丰吼道。 那些骑兵们无人回答。 “回去告诉他,原本他可以和我做朋友的,我也给了他机会,可惜他却选择了做我的敌人,我的敌人只有一个下场。” 杨丰吼道。 那些骑兵继续默默看着他。 “死!” 杨丰骤然吼道。 (上午给儿子开接种证明,然后缺针,排队查体又补了两针疫苗,折腾一上午) 正文 第三二八章 决战日 在杨丰的吼声中,对面骑兵默默掉头撤退。 杨大帅紧接着转身返回城内走上城墙。 这时候城墙上的战斗基本结束,残余的死士面对汹涌而至的民兵,终究也只有死路一条…… “大帅,这些人真疯了。” 王松惊叹道。 在他脚下是一个没来得及点燃炸弹就被打死的死士。 这种炸弹并不是球型,而是就像个老式军用水壶般扁的,不过不是生铁,而是瓷制,实际上陶瓷是这时候手雷的主要材料,已经使用数百年,出土的最早瓷制手雷是西夏时候的。虽然肯定不叫手雷,但这种投掷式爆炸武器很古老,明军之前也大量使用,甚至包括地雷也有的是,戚家军战术迟滞敌军时候,埋地雷是标准做法。 而整个炸弹的直径大概二十厘米,用牛皮带固定在死士的肚子上,前端有点火孔,只要拿出火折子一吹,然后直接杵进去就行。 第一个死士就是拿出火折子时候被民兵发现,不过试图阻止时候已经晚了。 “疯子?” 杨丰冷笑一声。 这些人的身份一猜就知道。 “那么多人口里面,总能挑出几百个疯子,再说疯子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被咱们打败,传令下去,各民兵旅准备出击。” 他说道。 当然要出击。 既然突袭已经失败,那麻贵不会蠢到继续强攻。 他是骑兵,连大炮都没有如何强攻? 就算他把王平口的大炮拆来也没用,这时候的京城防御水平,不准备几百门重炮连试都不用试。 所以麻贵接下来的选择,应该是他们的备用方案,也就是以庞大的骑兵集团封住京城,然后南下接应保定军北上,这时候北直隶议事会已经推选出他们新的巡抚,实际上是从西北刚回来的前甘肃巡抚田乐。 田尔耕的爷爷,之前收复松山的主帅,李汶的副手。 他接管李化龙手下原本的官军,还乡团,团练新军,另外还带来不少山陕步兵。 不过他们得面对涿州,单纯以他们的实力是不敢绕开的。 毕竟涿州城内是京营一个镇,而且还有周围多个州县的民兵,所以他们需要麻贵的主力接应。 这样就可以绕开沿途州县,直接运输重炮北上京城。 剩下就是强攻了。 所以杨丰不会给麻贵机会的。 杨大帅面对步兵的确不太敢莽,哪怕他的战车堪比豆战车也不行,这东西只是不会被击穿,但十几斤重炮弹以超音速撞上,直接就还原成零件了。 他的铠甲当然更挡不住。 但是…… 骑兵又没大炮。 欺负不了步兵难道还欺负不了骑兵吗? “各军出击,一个民兵旅出一个战斗旅,其他留下守城,我带你们出去,扫荡这些魑魅魍魉的时候到了!” 杨丰说道。 说完他在民兵欢呼声中走到女墙,伸手拔出砍进青砖的关刀,然后直接纵身跃下。 半空中他向着城墙狠狠一插。 刀钻瞬间扎进青砖,而他双手抓住刀柄一缓,紧接着刀钻撬碎青砖,而他也重重的落地,在城墙上的欢呼声中,拎着关刀登上战车。 “杀敌去也!” 他单手关刀向前一指。 然后八匹马的战车重新开动,锻造的铁制车轮就像坦克履带般碾压石板的路面。 在他身后是重新列队跟随的步兵。 而随着他的向前,一个个坊内民兵迅速集结…… 顺天公社在籍五十多万民兵,城内三十五坊,城外十几个乡,最终根据情况不同,分成三十六个民兵旅,每个民兵旅在籍民兵都过万,而战斗旅就是需要时候征召出战的两千多人,也是每个民兵旅必须维持的武装数量,每年都要定期集合然后训练,而且训练期间有军饷的。 装备也必须齐全的。 杨丰之前在京城时候,训练是很严格的,至于他走后虽然肯定松懈,但短短两年时间问题还不大。 之前在德胜门血战的这个旅,就是日忠坊和德胜门外几个村子组成的战斗旅。 伴随这杨大帅的吼声,整个京城就这样全部动员起来,然后一个个战斗旅完成集结,携带着他们的武器弹药涌向西直,阜成,广宁三门,到黎明的曙光初现时候,整个京城以西一个个战斗阵型已经摆开。而杨丰则带着他的警卫旅和十二个民兵旅列阵阜成门外,不过这只是开始,因为也就在同时,京城周围各旅正在陆续到达…… “大帅,房山旅在佛门沟和戒台寺伏击了敌军,生擒麻贵的儿子麻承恩,戒台寺的伏击是麻贵中军,通州,漷县,顺义旅都快到了。” 杨虎报告。 他昨晚带着骑兵在城外侦查。 “良乡旅情况如何?” 杨丰问道。 “京营已经赶到,正在与他们一同坚守何哥庄。” 杨虎说道。 “就是那里了,传令各旅,目标何哥庄!” 杨丰手中关刀一指。 在他身后跟随的一辆辆牛车上,一面面巨大的战鼓敲响,天空中一支支进军的火箭升起,结阵的步兵开始向前,在他们中间是一辆辆满载弹药的牛车,一门门野战炮也跟随,一个个骑兵营护卫在两翼。十二个民兵旅,组成一个超过三万人的庞大步兵阵型,而在他们不远处,另外十二个民兵旅也组成同样阵型,从西直门外开始向前。 而南边还有第三个同样的阵型。 所有阵型都是一个个同样的旅级阵型组成,中军和左右两翼各四个,三个线列品字形排列,中间补给的牛车队,后面骑兵游弋跟随。 三个这样的巨大阵型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一个阵型就得横亘几公里,京城这边总共南北八公里,想不连接都很难。 也就是在同时,远处的钓鱼台方向,大批骑兵的身影出现…… “他们疯了?” 麻承勋都傻了。 不得不说这壮观场面的确令人震撼。 背衬着朝霞和雄伟的城墙,十万大军结阵向前,他们在城西一个个村庄和农田横推,无数战鼓敲响雄壮的节奏,号角不断吹出高亢的军乐,十万双脚步在地面践踏出大地的颤动,所有人都在高唱战歌……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十万人的战歌在冬日的清晨震撼着古老的大地,就像两百多年前他们那些北伐的祖先。 “少将军,暂避锋芒,大帅,杨丰亲自出战,决不可与其正面交锋。” 王政在一旁说道。 “哼,某岂是畏惧此贼者?” 麻承勋傲然说道。 不过他也的确没准备进攻,杨丰之凶悍早已经被神话,更何况他昨天已经领教了红巾军的厉害。 “马大帅到!” 后面喊声响起。 他俩赶紧转头,看着后面冲向这边的骑兵,为首的帅旗下是马孔英。 麻家军原本的第一号大将,现在的宁夏镇总兵,算是麻贵副手,不过他从没和红巾军交手过,上次麻贵进京时候,他也是留守延绥的,这家伙也是塞外降人出身,跟着麻贵打了一辈子仗,原本历史上播州之战,他就是率领西北骑兵经过四川南下参战的,也是播州之战的主力。 “为何不进攻?” 他喝道。 “马大帅,杨丰亲自出战,最好避其锋芒。” 王政赶紧说道。 “此处近两万骑兵,面对一群连铠甲都不齐全的民兵,却畏缩不前,还想光复京城,岂不是笑话,都在此看我宁夏军破敌!” 马孔英鄙视的说道。 民兵们的确卖相不佳,虽然京城民兵装备齐全,虽然不说人手斑鸠铳,但也是斑鸠铳和鸟铳混编,但问题是铠甲不全,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绝大多数还是老式棉甲,最多里面加了锻铁板。再加上马总兵部下对红巾军多数都切齿,以精锐骑兵冲杂牌风格的民兵步兵,无论怎么看都是十拿九稳的,这种情况下也难免冲动了些。 王政还想说什么,麻承勋却对着他使了个眼色。 他也就闭嘴了。 “上!” 马孔英手中刀向前一指。 紧接着他部下一万骑兵向前,而麻承勋带着部下让开。 对面红巾军依然在向前,并且在前进中三个阵型继续靠拢,逐渐形成一个同样品字形的超大阵型。 而最前方是杨丰的战车。 他甚至连护卫骑兵都没有,就是孤零零一辆战车在步兵最前面,而杨虎和杨彪率领他的警卫旅巡弋步兵周围。 很快杨丰的战车到达钓鱼台。 马孔英的骑兵也列阵完成,他的中军是具装骑兵…… 现在这种古老的骑兵在各藩镇都有所恢复,毕竟他们面对的主要对手,其实是内部的骄兵悍将,所以主帅都会把自己的亲信具装化,然后把那些内部的将门轻装化,这样一旦上战场就是以后者当炮灰,平常有人想夺权,也可以用具装骑兵的强大战斗力镇压。 “左翼,我日……” 马大帅还想布置进攻呢,紧接着就惊叫一声。 因为杨丰的马车正在直冲而来…… 八匹马拉的战车,在冰冻的大地上全速狂奔,沉重的车轮碾压地面,因为缺少足够减震,甚至能看到明显在跳动,战车上的杨丰背衬初升的红日,一手缰绳一手关刀,头顶那面很有怀旧风的帅旗猎猎,那个特殊标志上面,金色星星在旗帜上隐现。 “云从龙,风从虎,功名利禄尘与土……” 后面停下的十万红巾军在为他们的大帅高唱战歌。 马孔英咽了口唾沫,很干脆的催动战马,这时候让两翼拦截已经根本不可能了。 杨丰的战车会在两翼赶到前撞进他的中军。 他也是杀出来的悍将,这种时候最简单选择就是迎战。 “杀,把这妖魔送回火狱!” 换上同样重型关刀的他,在马背上吼叫着。 “杀!” “杀了这妖魔!” …… 他手下精锐具装骑兵狂奔向前。 而那一辆战车也在全速向前。 “好男儿,别父母,只为苍生不为主……” 十万人的战歌响彻天空。 下一刻那战车直接撞进了具装骑兵中,在撞击瞬间杨丰腾空而起,紧接着撞进骑兵中的八匹马,在各种武器攻击中倒下,但沉重的战车却带着全速冲击的惯性撞出一片人仰马翻。落地的他狂奔几步,再次一跃而起,重新回到已经被逼停的战车上,然后再次跃起,双手高举巨型关刀凌空斩落。 背后的朝阳下,关刀化作一道血色的弧光,然后和他一起撞进了骑兵中。 双手握着刀柄的他在死尸中完成旋转,一道道血雾冲天而起,而在不断响起的枪声中,子弹也在撞击他的身体。 硝烟弥漫,血雾弥漫。 但他却再一次腾空而起,然后以同样的姿势再次凌空斩落。 落地瞬间再次抡着关刀旋转…… 不过因为这些具装骑兵数量太多,真正的战场就那么点,绝大多数具装骑兵是看不到他的,他们就像一个巨大漩涡般,围绕杨丰所在位置不断疾驰,然后不断向着中间挤压。而在中间那些退无可退的具装骑兵,则带着他们的悍勇和疯狂,挥动他们手中各种武器,长矛,关刀,铁鞭…… 他们就像自杀般冲向杨丰,试图给他那幻想中的致命一击。 但可惜毫无意义。 他们的悍勇的确已经逼住了杨丰的关刀。 毕竟数量太多,而且还有战马拥挤,关刀抡不开了,可以杨丰的关刀就是装个逼用的,真正的武器是那对铁拳。 反正他无视任何攻击。 哪怕是战斧近距离砍在他身上,也无法砍破他的铠甲,最厚七毫米的渗碳锻钢哪是斧头能砍动,话说豆战车的装甲平均也就这厚度,虽然他的铠甲肯定比不上豆战车的装甲钢,但也是真正的锻钢,然后表面渗碳硬化。他就像一头冲进狼群的霸王龙般,在这些精锐具装骑兵中疯狂杀戮,无论前面是人还是战马,他都只是一拳而已。 “我就是杀戮你们的魔神,你们这些废物,唯一的用处,就是给这片土地做肥料!” 他在杀戮中吼叫着。 然后他突然低头钻进一匹战马下面,紧接着大吼一声将这匹战马举起,在上面骑兵的惊恐尖叫中直接掀翻…… (上午陪我女儿排队打第二针疫苗) 正文 第三二九章 祖先的土地 具装骑兵的漩涡正中,一座尸山逐渐高起,而在尸山顶部是背衬红日的血色身影。 然后那些具装骑兵崩溃了。 真正的崩溃,彻底的崩溃,他们就像之前他们勇猛冲锋一样,也在疯狂掉头逃离这片战场。 而那血色身影伸出右手向前一指。 “前进!” 他的吼声响彻战场。 下一刻原本已经停下的红巾军列阵向前。 他们在祖先光复的土地上,排着战斗的阵型,在战鼓和号角声中高唱着战歌缓慢而又势不可挡的向前,最前方的是野战炮,炮兵们推动着一门门几百斤重的火炮,后面跟着挑担子的补给兵,在前进中不断停下然后迅速开火。他们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步兵,火枪手们在前进中不断轮番射击,六轮射周而复始,枪炮的硝烟在清晨的旷野上弥漫。 子弹也在不断飞向前方,将混乱中的骑兵一个个击落。 长矛的丛林在硝烟中竖立。 一面面旗帜在硝烟中飘扬。 天空中火箭不断升起…… 我大明擅长火箭的传统可不能丢,只不过改进成更科学的而已。 铁皮制成,手推车载滑轨发射,铁片弹翼稳定…… 和喀秋莎差不多,只不过是前后两组弹翼,而且战斗部威力弱,精度大概也只能保证向前飞。 毕竟前后八片弹翼,稳定性肯定超过康格里夫火箭。 但对于骑兵来说这东西极其可怕。 一枚枚火箭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拖着炽烈的尾焰撞在骑兵中,然后五斤重的战斗部炸开。 火光和硝烟中战马惊恐逃避。 而在同时实心弹也以更恐怖的呼啸撞击在他们中间,打出一片片血肉飞溅。 整个战场上的骑兵,正在因为具装骑兵的溃败而陷入混乱,后者是真正被杀到崩溃了,他们只想尽快远离身后那个可怕的魔神,而在他们后面却是同样列阵的超过两万骑兵。而京城西边是个喇叭口地形,北边是香山南边是卢沟河,地形宽度倒是足够骑兵机动,可塞进去十万步兵之后就不一样了,更何况这些骑兵背后还有一个军团在卢沟河南岸。 溃败的具装骑兵反而冲乱后面的队友,地形的限制让后面没有足够空间避开。 更何况向后很容易进入南岸红巾军的火力射程。 在这个大炮和斑鸠铳主宰战场的时代,步兵对骑兵的打击范围大幅延伸,靠近步兵阵型一里,就得要面对炮弹了。 部分骑兵开始向北,但问题是北边红巾军第三镇主力,另外还有昌平,顺义两个民兵旅同时到达,他们完成对北面的封堵,而在他们后面还有火箭升起,不出意外应该是怀柔民兵旅。 说到底这一带民兵太多了,只要给他们点时间,他们就能塞满整个京西。 步兵对付骑兵怎么打? 人多淹死他们! 加上出城接应的京营和良乡旅,另外还有刚刚到达的第三镇主力和昌平顺义两个民兵旅,京西已经有十五万红巾军。 这还不算依旧在山林袭击麻贵后队的房山旅,正在横穿京城的通州旅。 而麻贵的十万大军实际上多半依旧在后面山路上。 前面这些都是精锐,主力骑兵。 但不能指望那些骑马的步兵和后勤驼队在一天内出山。 实际上因为山路狭窄,后面的后勤驼队这时候都未必能过斋堂。 古代大军行军是一个很大工程,淝水之战苻坚的确召集八十万大军,但他到达淝水时候,最后的队伍才出长安,到达战场的前锋其实就二十来万,如果是山路就更麻烦了,几万人的队伍就能拖出几十里。 这就是为什么那些关隘都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万夫是不存在的。 就剑门关那种鬼地方能让一百个人一起进攻就不错了。 剩下就算你有百万大军,也只能在这一百个人后面无可奈何的看着,甚至绝大多数连看都看不到。 所以麻贵和李汶的确为突袭准备了十万大军,但出山的只有三万前锋,剩下都在一百多里的山路上,就算这三万前锋因为是分多路出山,而且还遭到房山旅伏击,真正到达这片战场的其实就才两万而已。 十五万步兵围攻两万骑兵,还有一个霸王龙级别的猛将,还有火力上的绝对优势。 淹死他们就行。 更重要的是骑兵背后还有一个军团。 “大帅,请上车!” 钓鱼台下,民兵们用膜拜的目光看着走下尸山的大帅。 那辆战车已经被他们从死尸中清理出来,这东西是四个车轮的,两吨重肯定至少四个车轮,杨丰甚至还想八个车轮,也就是他做不出履带,要不然搞个履带也是很有必要的,现在是冻土可以跑起来,解冻之后就得陷住了,所以目前只能用于冬季北方战场装逼。 “没有马怎么走?” 杨丰疑惑的说道。 他的八匹马全都已经或死或伤…… 杨大帅冲锋比较费马。 “兄弟们给您推着!” 民兵们说道。 好吧,的确可以。 杨大帅随即再次登上战车,就连那柄巨型关刀都找出,他站在战车上,将关刀插在一旁,然后拔出他的帅旗向前一指…… “前进!” 他吼道。 周围民兵立刻一拥而上,推动着两吨重的战车在冻土向前。 此时整个战场上的骑兵已经彻底乱了。 麻承勋已经在撤退,他已经很清楚这种步兵阵型的威力,骑兵是肯定冲不动的,所以他绝不会傻乎乎硬怼的,再说他身旁还有个更清醒的参谋,而马孔英部下具装骑兵还在逃跑,这些家伙跑的完全乱套了,倒是他左右两翼普通骑兵还在试图进攻。 后者就是宁夏镇那些将门,尤其是达将部下,宁夏镇一直是明朝安置塞外降人的主要地方,有大量类似哱拜这样的家族,他们并不清楚红巾军的战术,只知道自己是骑兵能压制步兵,所以只要不是对上杨丰,单纯这些红巾军还不至于让他们害怕。 所以他们在进攻。 而进攻的结果毫无悬念,无非就是被密集的火力放倒。 然后他们也在溃败。 最终所有骑兵就这样被十几万红巾军驱赶进了香山以南,卢沟河以北喇叭状的山口河谷,而他们后面的何哥庄遥遥可见,那里的天空中硝烟弥漫,枪炮声不断传来…… 而此时麻贵正在卢沟桥西边的山坡上,默默看着这场相距只有十几里的战斗。 他身旁部下正在士气低落的行进中。 在这些士兵中间是一个担架,上面躺着正哼哼的李汶,倒霉的李总督被子弹打中了右腿,他们在山里遭遇房山旅的伏击,后者设了两个伏击点,一个是佛门沟,另一个是石佛村南边的山顶,麻贵大军通过时候,正好用斑鸠铳从山顶向下射击…… 毫无危险的打靶。 在狭窄山路上鱼贯而行的骑兵连反击的能力都没有。 毕竟斑鸠铳的威力在三百米依然足够打死战马,而下面骑兵在这个距离没有任何武器能威胁到山顶,那些民兵现在依然在这么干,他们都是本地人,熟悉山里的一切,哪怕夜晚只要有月光照明就完全没问题。天亮以后的山林更是他们游击的好地方,而麻贵的骑兵除非下马和他们在山林纠缠,否则只能忍受着他们在头顶的打靶。 倒霉的李总督就是走到石门口时候,被一颗从三百米外山林飞出的一两重子弹击中。 虽然距离远威力已经不足,但依然把他的右腿打伤。 “这就是你说的刁民而已?” 麻贵说道。 “大帅,如今骑虎难下,唯有打下去了。” 李汶说道。 “哼,某算是被你们坑了!” 麻贵愤然说道。 然后他催马继续向前。 后面李总督微微一笑,反正麻贵已经没有退路了。 李总督就是坑他,但也是他自己愿意进坑,说到底谁也不是傻子,还是麻贵想学李家做西北王,所以才选择和士绅同盟,如果他只满足于做个总兵,那想坑他也没办法。 “大帅且宽心,田东洲的大炮一到,这逆贼再悍勇终究敌不过红夷大炮。” 他看着麻贵背影说道。 抬担架的士兵正好脚下一滑,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他一下子被甩出。 “啊!” 李总督惨叫一声。 麻贵懒得管这些,他带着中军直奔卢沟桥,不过就在他快要到达卢沟桥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了,然后用凝重的目光看东边…… “这些刁民!” 他愤怒的咒骂了一句。 好吧,在卢沟河南北,各有一支不下万人的民兵正在赶到,而且卢沟桥东岸的那座星堡上,已经在向外喷射火焰,重炮的炮弹在他前锋中间落下,很显然他想过这座桥也并不容易。而且远处的天空中,信号火箭正在炸开,很显然那里也有民兵在赶来,整个京城周围的民兵正在完成他们的动员,并且迅速赶到,而这个区域内有上百万民兵。 如果这些民兵都是之前遇到的那种战斗力,那么他的这场行动恐怕很难有好结果了。 这一刻他真正生出了恐惧。 正文 第三三零章 无敌就是这样寂寞 “大帅,麻贵到卢沟桥了!” 杨彪追上杨丰说道。 杨大帅的目光立刻转向卢沟桥,可以看到桥头星堡上空硝烟弥漫,那里明显已经在交战,但星堡东边的天空中,同样也可以看到一支支火箭在炸开。 很显然又有民兵旅到达。 而且南边戒台寺方向山林上空,硝烟依旧如同雾霭般。 这就意味着房山旅依然在山林中打游击,麻贵的后队依旧无法顺利出山。 “不用管他们,麻贵还没能力打开星堡!” 他随即说道。 的确,麻贵的骑兵威胁不到星堡。 至于他们绕开星堡和卢沟桥,直接走卢沟河冰面过河的问题,这个就交给这些民兵旅吧。 卢沟河从卢沟桥向下就是原本的洪水泛滥区,所以两岸都有很高的大堤,尤其是京城南边这段,因为之前卢沟河甚至在南苑冲开一条支流,可以说是防洪重中之重,所以大堤修的格外高。这个季节水位落下,河面和大堤之间的落差比京城的城墙还高,只要民兵及时在大堤完成布防,麻贵想冲过去的难度丝毫不亚于攻城。 所以绕是绕不过去的。 而杨大帅现在很忙,也没空和他玩。 前面的骑兵已经被挤压到北到卢师山,南到卢沟河北岸的狭窄区域,背后就是磨石口和庞村渡口,但他们到这里已经不能再退,因为再退就被逼回山区,而且他们的后续还在出山,但因为他们阻挡在前方,这些从麻潭道和三家店出来的后续部队,在这片区域越挤越多,已经不足以让骑兵机动。 之前结阵在何哥庄的红巾军甚至已经开始主动出击…… 毕竟他们前面的敌军跑不起来。 总共也就是大致上相当于京城面积的区域,还得扣除他们控制的和石景山等几个山头占据的,剩下的平地却要拥挤超过三万骑兵,就这拥挤程度还驰骋,他们能驰骋得起来吗? 骑兵跑不起来…… 那和步兵有什么区别啊! 杨大帅昂然的走出战车,在对面骑兵畏惧的目光中,就那么扛着他的帅旗径直走向前方,但走了也就三十步后,又重新停下,紧接着将帅旗插在地上,在那里看着大概两百米外的骑兵…… “前进!” 他喝道。 后面列阵整齐的士兵们立刻向前,差不多同样也走了三十步。 “停!”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喊道。 所有人停下。 “举铳,射击!” 他喝道。 前排火枪手立刻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在他两旁呼啸而过,前面列阵的骑兵中立刻有人倒下,骑兵们混乱的躁动着,但却没有人敢向前,而是继续在后退中让自己的阵型更加密集。而在他们后面不断有传令的骑兵到达,催促他们赶紧向前让开道路,毕竟后面的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么多骑兵挤在磨石口这个主要出口,让后面的根本无法向前。 杨丰拔出身边的帅旗,扛在肩头继续向前,然后又走了三十步,他再次停下并插上帅旗。 “前进!” 他喝道。 后面结阵步兵继续向前。 “停!” 然后他们再次伴着杨丰的吼声停下,并在他的命令中举起火铳,瞄准前方骑兵扣动扳机…… 两百米距离的确有些远。 可只要前面的骑兵足够密集就完全可以了。 一平方公里一百骑兵时候,这个距离射击和浪费子弹差不多,可一平方公里一千骑兵的时候,这样的射击就有足够命中率了,如果一平方公里拥挤三千骑兵的话,估计就是朝天开一枪都一样能击中。 朝天开枪也一样能打死人。 拿现代步枪的几克小子弹对天射击,被落下子弹打死的新闻都有的是,何况这些火铳是一两重的子弹,这个重量比老干妈的弹头轻不了多少,后者也就是个四五十克而已,大致上相当于过去标准版斑鸠铳的重量。不过红巾军民兵手中部分老式斑鸠铳的确使用这个重量的子弹,也就是过去的一两半子弹,但新式的已经收缩到一两。 所以…… 继续挤压就行。 这些骑兵退都无路可退,因为后面山路上他们的后续还在向前。 他们也没有支援,虽然麻贵如果打过卢沟河,的确就可以逼退红巾军,但问题是麻贵过不了河。 那里是一座标准版星堡,还有至少两个民兵旅在阻击他。 他后面还有一个民兵旅在阻击他的队。 他出山的能有多少? 几千就不错了。 所以只要继续挤压,除非这里的骑兵抛弃战马进山林,否则早晚就是这个结果。 再说个杨丰也不需要非得用火铳,只要挤压到足够密度,大不了维持住阵型然后不停炮击,野战炮威力不足,那就把城内的重炮拉出来,话说城里面连攻城炮都有,二十四磅炮轰击骑兵是什么场面? 估计一炮糜烂数十米应该不成问题。 甚至还有大型臼炮,换成开花弹轰击试试? 还有更多火箭。 当然,这些骑兵也不会那么蠢的,他们不会猜不到这个结果,他们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 就在杨丰第四次前进然后停下时候,对面骑兵已经端起了长矛。 他们选择突围。 杨丰笑着把帅旗往身旁一插…… “别让一个敌人越过帅旗!” 他说道。 然后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就那么昂然走向前方。 而在他身后步兵傲然向前,走过他的那面帅旗重新停下,然后迅速支起火铳瞄准开始冲击的骑兵,而就在枪口火焰喷射的同时,杨大帅骤然大吼一声,举起拳头迎着敌军全速向前,在子弹掠过的呼啸声中,他也撞上了一名敌军,那拳头就像炮弹般轰在马头。 战马猛然跪倒,背上骑兵瞬间被抛出。 后面骑兵转眼到了杨丰面前,手中长矛直刺他面甲,他在避开的同时一把抓住了这名骑兵。 他就那么抓着,像抓着一个玩具娃娃般,狠狠摔在后面骑兵中。 在他身后冲击步兵火枪手的骑兵,在密集的子弹中成片倒下,剩下依然在疯狂向前。 火枪手迅速退入长矛阵后。 二线火枪手迎敌。 杨丰却无视身后已经开始的战斗,在进攻的骑兵中傲然向前。 那些骑兵毫不犹豫地远离他。 杨丰就那么闲庭信步般,在千军万马中逆流而上,在他身后真正的血战已经开始。 拼死冲击的骑兵甚至越过二线,但后面三线在等着他们。 冲击力耗尽的骑兵,不得不减速展开真正的肉搏,马背上的他们疯狂将长矛刺向对手,然后在密密麻麻的丈八长矛攒刺中坠落,而在丈八长矛下方,是那些上了枪刺的火枪手,在长矛的密林遮挡中,不断将枪刺刺进他们的身体。因为前方遍布人和战马的死尸,后面骑兵甚至被迫下马,然后拿出弓箭,在近距离和红巾军对射。 但等待他们的是数倍的火枪攒射。 这是真正的血战。 十几万人在广袤的战场上展开血腥的厮杀,他们的鲜血染红大地,他们的死尸在践踏中变成肉泥。 而在后面增援的通州民兵旅已经出城。 不仅仅是他们,再后面还有从密云,三河,香河等地赶来的民兵旅属骑兵营,京城附近马场众多,民兵旅下面多数都有人数不等的骑兵营,甚至永平境内几个民兵战斗旅都是骑马步兵,哪怕不是骑马步兵也都能做到马车化。 这是真正的决战。 而杨大帅却在敌军中旁若无人的走着,同样也没人敢攻击他,那些西北骑兵哪怕是恨他入骨的,也只敢默默远离他,仿佛他周围几十米是死亡禁区,不过实际情况也差不多,因为杨大帅会时不时捡起块石头。以他的力量,三十米范围内石块堪比炮弹,被打中的都是死路一条,当然,实际上主要是害怕,现在这些骑兵看到他都浑身发抖。 他们宁可去冲后面的红巾军步兵阵型。 “无敌就是这样寂寞!” 杨大帅颇为忧伤的感慨着。 然后他就这样走过卢沟河,直接走向列阵的京营和良乡旅,而那些士兵们也在用震撼的目光,看着他们的大帅就那么走来,看着那些敌人连靠近都不敢,一个个惊弓之鸟般绕过他。 “大帅!” 俞兴等人迎上前行礼。 杨丰看了看杜文焕…… “你是杜桐的儿子?” 他说道。 “末将杜文焕见过大帅!” 杜文焕赶紧行礼说道。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身旁,正好有一门炸膛的小弗朗机,他直接抄起这东西,就那么往肩头一扛…… “走,我带你去给你爹报仇!” 他说道。 然后他径直走向南边的殷山。 杜文焕还没反应过来。 “麻贵在进攻卢沟桥,咱们去抄他的后背!” 杨丰边走边说道。 “兄弟们,跟着大帅,给老爷报仇!” 那个老家丁立刻吼道。 紧接着那些杜家家丁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原本列阵的两万红巾军,随即开始向南进入殷山的山林,而在这片山林的另一边,卢沟桥的激战同样也已经开始…… 正文 第三三一章 大明忠烈传 殷山之上杨丰满意地看着卢沟桥战场的中心。 拱北堡。 这是一座真正的星堡。 实际上就是大明新式堡垒建设的样板。 五角的星堡完全脱离旧式城防建设模式,主堡,三角堡,钳堡,壕沟和外围护堤,壕沟顶部护墙,甚至连城门都是开在半空,这地方地下是肯定不行,靠近卢沟河地下水太多,而所有火炮全部在有加厚护墙阻挡的下沉炮位,所有通道也都是壕沟或者厚重的夯土内部。 此刻这座堡垒正在遭受凶猛进攻,整个星堡向南一面几乎像爆发的火山。 天空也被硝烟遮蔽。 在他们西边下了马的西北骑兵,推着临时赶制的盾车,举着简易的巨盾,沿着并不宽的卢沟桥向前。 然后被大炮击碎。 这些过去战场的有效防护,在九斤长炮的炮弹面前就像玩具,一枚炮弹甚至可以贯穿几层。 碎木的飞溅中血肉飞溅。 死尸已经在卢沟桥的桥面上堆积。 不过那些悍勇的西北骑兵没有因此退缩,他们甚至开始抛弃没用的防护,直接冲向星堡,毕竟在这座星堡后面,就是十几万人厮杀的战场,他们的同伴在不到十里外被杀戮着,只要过去,他们就能结束这场血战。但问题是他们的血肉之躯顶不住十二磅加农炮的实心弹啊,因为这座桥是全石制,这些炮弹在桥面打出类似开花弹的效果,迸射的碎石瞬间收割成片死尸。 而在卢沟桥两侧,同样是正在疯狂进攻的西北骑兵。 他们同样也只能下马。 卢沟河高耸的堤坝上面,是无数严阵以待的民兵,他们直接在大坝顶部架起各种轻型火炮,斑鸠铳,鸟铳甚至干脆用弓弩,居高临下阻击着试图通过卢沟河的骑兵。 后者骑马没用。 空旷的河滩上他们就是最好的靶子。 而高达两丈的陡峭河堤又很难骑马冲上去。 所以冲击两岸的西北骑兵同样下马举着简易的盾牌,然后和步兵一样在盾牌后和民兵对射,并在对射中步步向前,但他们的结果没有区别,毕竟那些砍伐树木制造的简易巨盾连鸟铳子弹都未必能挡住。而且攻击他们的不仅仅是民兵,还有来自星堡的火炮,那些九斤长炮早就已经在过去测试好了射击表,整个星堡周围最远五里都在它们炮口下。 虽然有效射程是两里,但五里外一个从天而降的九斤铁球,基本上也没什么能抵挡的。 总共六十门这种大炮守卫卢沟桥。 任何进攻者都在那些超音速飞行的九斤重炮弹面前粉碎。 “大帅,这就是蚍蜉撼树啊!” 杜文焕笑着说道。 “蚍蜉撼树!” 杨丰笑着点了点头。 在他们周围源源不断的士兵登上殷山一起俯瞰战场,这些士兵都是土生土长,熟悉这片山林的一切,翻越这片山林对他们来说很容易。 “走,扫荡这些魑魅魍魉!” 杨大帅喊道。 紧接着他走向下面的山林。 在他身后两万大军同样重新隐入山林,无声的向着战场逼近。 半个时辰后。 卢沟桥的战斗依然在进行。 麻贵面色阴郁的看着前方激战中的拱北堡。 因为那里的大炮射程最远可达五里,他已经不得不退到距离卢沟桥六里,不过这里全是起伏的丘陵,地势远高于卢沟桥,倒是可以清楚的俯瞰整个战场,甚至就是北岸的战场他都能看到。那里的战斗依然在继续,但马孔英和麻承勋很明显已经没有突破的希望,虽然他们多次冲开民兵防线,但后者根本不会出现溃败,就算被冲开也会迅速重新整队。 骑兵对这样的步兵是没办法的。 而且对面的增援也在不断到达战场,甚至包括大批骑兵。 此刻挽回败局也很简单。 只要他的大军冲过卢沟桥,后背受到威胁的民兵就只能撤退。 但是…… 他打不开卢沟桥啊! 他从没想过这座看起来模样怪异的堡垒竟如此难打,之前因为他看拱北堡并不高,还有充足的自信可以迅速打开,所以直接下令投入主力强攻。 但现在…… “父亲,不能再这么打了,兄弟们光在桥上就死了五百多,到现在连边都还没摸到,那道斜堤后面还有壕沟,一丈多深,下都没法下,他们的大炮早就瞄好了,咱们的兄弟在斜堤上一露头,对面的炮弹就打过来,一炮就能打碎咱们十几个兄弟。 这鬼东西不上红夷大炮根本没法打。” 他身旁麻承宣说道。 他们真的已经撑不住了,实际上到现在他们连星堡的主堡都没靠近。 冒着火力拼死冲过卢沟桥,结果还得往斜堤上冲,斜堤上是火枪,等他们冒着子弹丢下一路死尸冲上去时候,却又得面对脚下垂直的一丈多高壕沟,而对面是一个个瞄准他们的炮口,还没等他们研究出怎么下去,人家那边狂风暴雨般的霰弹就喷过来,结果是一死一大片。 这死的可都是麻家的精锐啊! 虽然现在麻家家丁数量已经暴涨到一万多,终究也撑不住这消耗。 之前摆赛已经带走部分,他至今还在湖广,而颇贵又在突袭德胜门时候填进去了一千多,麻承勋,麻承恩两人又损失不少,估计这时候光这些核心家丁们就已经损失超过两千。 这都是麻家的根基。 他们在西北称王称霸的依靠。 打不下京城,麻家亡不了,毕竟他们还可以退回西北,可这些精锐家丁们死光了,他们麻家就完了,西北哪个都不是善茬,达云,刘綎,都在后面盯着,榆林王家,姜家这些将门也在盯着,麻家强他们只能忍着,麻家这些精锐丢光,他们立刻就会变成饿狼。 “大帅,再攻一次,北边的兄弟还在等着。” 李汶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麻贵可以退回西北,可北直隶士绅就完了啊。 “北边的兄弟可以撤回王平口,咱们后面还有几万大军,守住王平口就能从容撤退。” 麻承宣说道。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枪炮声突然减弱了,倒是隐约的欢呼声在硝烟弥漫中传来。 “大帅,马大帅那边败了!” 不远处高地上的士兵喊道。 “撤退!” 麻贵毫不犹豫地说道。 “大帅,北直隶父老还在等着,大帅,咱们先去良乡,良乡民兵都在此处,剩下无非老弱妇孺,咱们一战攻破,再等待田东洲北上!” 李汶赶紧说道。 只要麻贵还在这里参战就好,说到底关键是把他这个西北集团绑在一起,麻贵加上田乐至少十五万能战之兵,这个实力就算打不下京城,也足以自保,如果加上山东和河南,再加上背后的山陕,北方五省同盟,仍旧是不失为天下鼎足三分。 目前的天下很明白,杨丰控制皇帝是一个集团,弘光是一个集团,但杨丰控制之外又是一个集团,他们这个集团必须团结自保。 “去良乡!” 麻贵喝道。 说到底他也的确舍不得就这样走。 这场失败没什么大不了,他后面还有几万大军,打到现在损失估计连五千都过不了。 这种战斗规模的确大,但只要不是崩溃,就不会有太大损失。 而且出山也不能说失败,就是突袭京城失败了而已。 既然这样就先去打下一个城市,然后在这里等待田乐,只要和田乐的大军会和那就还能继续打,他为这场战争付出这么多,就这样回去全白搭了,就算打不下京城,至少也得在这里先从北直隶士绅手中榨出些银子再说,要不然回去光发抚恤金就得让他破产。 他养家丁可是很费钱的,阵亡的家人都得他养着。 “走,去血洗良乡!” 麻承宣也精神起来,对着那些士气低落的士兵们吼道。 后者瞬间就振奋起来。 然而…… “血洗,我就喜欢这个词,不过你们还得先问问他们答应不答应啊!良乡民兵旅的同袍们,他们要去血洗你们的家园,你们答应不答应?” 一个声音突然在旁边山丘上响起。 麻贵等人愕然转头。 在那片山林前,一个全身铠甲,扛着一门弗朗机的人正看着他们。 因为这家伙脸上是面甲,所以并不能看出容貌,不过猜也能猜到是谁,而他身后的山林中,无数愤怒的士兵正在走出,他们用仇恨的目光看着这边…… “不答应!” 然后是响彻山林的呐喊。 “撤退!” 麻贵毫不犹豫地掉转马头。 几乎同时,那些士兵手中火枪喷射火焰。 密集的枪声中他周围士兵不断倒下,不过这些麻家精锐反应也很快,毫不犹豫地跟随他们大帅撤退,而帅旗的后退让前线士气低落的麻家军,也以最快速度远离这片让他们刻骨铭心的战场。 不过倒霉的李总督傻眼了,他还躺在担架上怎么跟着逃跑? “大帅,大帅,你等等老朽!” 他惊慌的高喊着。 然后一颗子弹正中他前面抬担架的士兵,后者倒下同时,后面那个士兵也吓得赶紧抛开担架,李总督再次被摔的惨叫一声,他拖着受伤的腿,赶紧扑向旁边无人的战马,都这种时候了只能爆发一次。但就在他忍住剧痛爬上马的同时,一颗子弹正中战马,这匹战马悲鸣着栽倒,他今天第三次被摔在地上,而且自己被倒下的战马压住。 李总督悲愤的看着蜂拥而来的民兵,哆哆嗦嗦拔出自己的短枪。 “陛下,老臣不能为国锄奸,愧对陛下!” 他哀嚎一声。 然后对着自己脑袋扣动了扳机。 伴随枪口火焰喷射,这个给万历在西北坚守四年的老臣死尸倒下。 就在他自杀之后,杨大帅也扛着那个霸气的弗朗机到了他跟前,杨丰低头有些感慨的看着李汶。 这个家伙应该算是忠臣了。 不管他是站在哪个阵营,至少他对万历也算尽忠了。 实际上万历留在北方的这几个老臣,忠心程度都还可以,沈一贯,叶梦熊,邢玠,李化龙,李汶,包括杨俊民,他们不管怎么说,都还对得起皇帝陛下,这种局势下还能想着为国锄奸,不过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曹操,董卓,天柱大将军,欢欢…… 这一刻杨丰仿佛看到无数前辈,正在用赞许的目光看着他。 而正在逃跑的麻贵无暇关心自己的老伙伴,他正带着亲兵在山林间逃亡,而在他们身旁的山林中,不断有民兵或者京营士兵出现,然后对着他们开火,卢沟桥以西这个时代就是起伏的丘陵和绵延的山林。土生土长熟悉这里几乎每一条沟壑山谷的良乡民兵和京营第一镇士兵,以麻贵撤退的芦潭道为目标,从一条条他们熟悉通道到达。 然后在山林掩护中,对着溃逃的麻家军射出子弹。 后者护卫着他们大帅拼命向前,不断在飞来的子弹撞击中倒下。 麻贵无视这些。 他山路上疯狂向前…… 只要过戒台寺他就可以保证安全了,他后面的部下还在鲁家滩和张哥庄,甚至他后面还有超过五万大军没出山。 几十里的山路并不远。 然而…… 他并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山丘上,两百多支火枪正在瞄准他。 “放!” 杜文焕看着麻贵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还剩下的两百多杜家家丁,对着距离近两百米外的仇敌,几乎同时扣动了扳机。 枪声骤然响起。 麻贵本能的转头向这边,带着惊愕的表情看着两百多支火枪齐射的场面,然后就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壁般,连人带马同时栽倒,后面家丁急忙下马,以最快速度抬起他们的大帅,毫不犹豫的放到马背上,然后继续他们的逃亡。杜文焕颇有些遗憾的看着这场面,不过他因为不熟悉道路,所以跑到了这个山丘上,现在想下去追击也来不及了。 当然,他的仇还是报了。 毕竟麻贵身上肯定不只一处中弹,哪怕身上铠甲再好,在两百多支火铳攒射下也完了。 “走,兄弟们,下山了!” 他颇有些得意的扛着一支火铳说道。 (收花生,明后两天也是每天一章,我是一个农民,虽然种田收入估计不足一千,但我也是个农民。) 正文 第三三二章 草原大营救,汉蒙一家亲 京西的大战就这样随着麻家军的溃败而落幕。 不过杨丰也没追击。 毕竟这些家伙的实力其实都不弱,只是地形阻隔不得不分多路出山,而且道路限制只能搞一字长蛇,结果被打了蛇头而已。 虽然这个蛇头有点多。 但本质上参战的依然也只是蛇头而已。 真要是平原上他们全军到达然后摆开阵势,杨丰还真不好说能不能打赢。 最终到当天傍晚时候,马孔英和麻承勋就撤回王平口,而麻承宣也撤退至潭柘寺,麻贵当晚死在潭柘寺,他身中七弹,靠着身上铠甲保护才没死在当场,不过也不可能撑过去,这个时代这样的伤是没救的。 至于他们的损失,其实算起来也不是很大。 红巾军毙敌八千。 俘虏…… 呃,没有俘虏。 毕竟前锋这些敌军多数都身份特殊。 没必要对他们考虑什么待遇,管他死的活的统统都要变成死的。 而李汶此次实际上总共纠集了八万大军,前锋三万骑兵,后续五万骑着劣马或者骡子的步兵,这时候骑骡子很常见,李自成进京第一件事,就是搜集京城及附近所有马匹和骡子。 出山参战的实际上就是前锋三万骑兵。 当然,这也是主力。 他们既然惨败,那么后续那些步兵是不会继续进攻,这些步兵都是延绥,宁夏,甘肃三镇募兵,在后面统辖他们的是达云,既然麻贵已死,马孔英精锐损失惨重,那么对他来说跑回去抢地盘才是最明智的。更何况他只是个统帅,这些步兵真正带兵的是各镇将门,比如延绥王家,姜家这些还在蛰伏中的,倒是刘綎没出兵,他背后老板没兴趣参与这种事。 四川士绅养他是为了自保,另外和沐家讨价还价。 出兵京城不在他们考虑。 所以刘綎虽然理论上也参加了李汶的集团,但却打着留守旗号,继续在固原做他的总兵。 麻贵也不要他。 事实上他俩一直互相防备。 而红巾军的损失其实也不小,光阵亡就超过六千,算上受伤其实总的损失得一万四,西北骑兵精锐战斗力的确不凡,如果不是这种受限制的战场,红巾军就算打赢也得是惨胜。 不过这也算是惨胜。 好在这是他们保卫家园的战斗,京城的百万人民会铭记他们的。 总之这场大战就此落幕,而南线的田乐…… 麻贵都兵败身死,他还北上个屁! 北直隶士绅又不是傻子,这种情况下自保最重要,所以不但田乐没有北上,就连大城的进攻都放弃,石维岳等部迅速退回沧州和河间,然后以最快速度修城堡。 杨丰式的。 大城攻防战让他们收获颇丰。 至少他们已经知道这样的城防体系比过去有效。 那照着修就行了。 只要杨丰能给他们点时间,他们可以把整个北直隶遍地堡垒,到时候就是耗也能把红巾军耗的像他们一样筋疲力尽。 可惜他们不知道,杨大帅的进攻从来都是从内部攻破。 北方的战火就这样沉寂…… 呃,开始。 真的的开始。 毕竟至此北方五省已经全部起兵,因为海路断绝,南北两京实际上处于隔绝状态。 “三位,你们来的够晚啊!” 杨丰明显很不爽的看着面前行礼的三总兵。 这是京西大战的第四天。 杨元,尤继先,张世爵三人终于联军前来支援,他们应该是互相约好了的,要不然不可能一起来,他们总共带来两万大军,而且全都是精锐骑兵。 这实力也不弱。 “辽东侯神威无敌,有辽东侯亲自坐镇京城,麻贵不过是自寻死路,末将的确早就想来给辽东侯助威,只是辽东侯赢的太快,末将还没来得及调齐兵马,辽东侯就大捷,不是末将来的慢,实在是辽东侯胜的太快。” 尤继先陪着笑脸说道。 其他二人纷纷附和。 他们现在是真怕,连麻贵都兵败身死,更别说是他们了,他们三家合伙也就能拼凑出三万骑兵。 当然,这个实力依然很强。 至少对塞外东土默特,朵颜,喀喇慎这些是绝对优势,这个数字也是他们保证控制后者的基础,但这个数字在红巾军面前完全不够看,这时候杨丰想要解决他们,真的就是一道命令而已。 他们连反抗都不敢,他们再强难道还能比麻贵更强? “你倒是会说话!” 杨丰露出一丝笑容说道。 三人立刻暗自长出一口气……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你们来的太慢的事实。” 杨丰说道。 三总兵只好继续请罪…… “大帅,宣府总兵董一元奏报,忠顺夫人派人奏报,顺义王扯力克纠结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三部五万骑欲南下,忠顺夫人无力阻拦,请大帅速做准备以免他们侵扰内地。另外董一元奏报,宣府军已经前往张家口布防,不过既然麻贵作乱,那扯力克极有可能避开宣府,直接南下大同为逆党后援,为保万无一失最好出塞直捣其巢穴。” 杨彪禀报。 杨丰看了看尤继先三人。 “辽东侯,末将愿率所部出塞直捣归化城。” 尤继先毫不犹豫的说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这很明显就是告诉他们该怎么做,他们也得懂事,不能等辽东侯开口。 “末将也愿捣其巢穴!” “犁庭!” 杨元二人也很有气势的高喊着。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扯力克本来就是和麻贵一伙的,这个消息在京西大战的下午就送到。 只不过三娘子不干,她本来就跟她现任老公属于政治婚姻,互相之间跟仇敌也差不多,她自己有和俺答汗生的儿子不他失礼,自从俺答汗死后,这个女人就一直惦记着推她自己儿子上位,但却始终没成功。正因为这一点,她和明朝的关系极好,而且她掌握贸易权,明朝和土默特系统的贸易,必须得有她那个忠顺夫人的官印。 她才不想和明朝打仗呢! 扯力克赢了,回去恐怕第一件事就是让她某天病死。 包括她儿子那一系统。 正因为夫妻俩内斗,所以扯力克耽误了些日子,麻贵也没兴趣带着他,毕竟打开京城是要发财的,带着他就得分一份,让他在后面喝口汤就行,所以也没有特意等待他解决他老婆,结果麻贵兵败京城了,他居然还没南下,而他老婆却以最快速度向京城报信。 不过犁庭是必须的。 一旦扯力克大举南下,必然和马孔英等部合伙。 那时候一个超过十万人的骑兵集团,就算不会进攻京城,也会盘踞大同到宁夏的广袤边疆。 杨丰就很难放心对付南边了。 他得先把这些蒙古人揍一顿,让他们真正畏惧才能确保后背安全。 “好,这才是我大明忠臣,不过你们放心,杨某不会让你们自己去,这次杨某率领京营骑兵,和你们一同去草原,加上董一元部下。 还有,不要动不动就犁庭,顺义王也是咱们大明臣属,虽然他勾结麻贵作乱,但顺义王部下还是有忠义的,看看忠顺夫人娘俩不就是忠心为国?不过他既然忠心为国,这时候必然已经被扯力克囚禁,咱们这是去救忠顺夫人,你们可以去召集喀啦慎等部,包括赶兔,长昂等人,就说扯力克谋反,已经囚禁忠顺夫人于归化城弘慈寺。 要他们各自召集所部,跟着咱们一同去营救忠顺夫人。 等救出忠顺夫人,我奏请陛下给他们封爵,以后都是大明的侯伯,他们也能光宗耀祖了。” 杨丰说道。 “辽东侯英明,此辈对忠顺夫人尊敬的很,倒是对扯力克没什么敬畏,若以营救忠顺夫人为名,此辈必然奋勇争先,再说如今是冬天,他们也需要些粮食牲畜过冬。” 杨元笑着说道。 当然,剩下的就不用说了。 蒙古各部本来就互相抢掠,扯力克顶多算个盟主。 但忠顺夫人掌握互市权,所有顺义王体系的蒙古部落想贸易,都得找她盖章才能得到大明的承认。 当然,实际上还可以走私。 但这个快五十的老女人,的确在草原上比扯力克威望更高。 如果要大家支持她儿子夺权,这个的确不合规矩,但扯力克要囚禁她,那草原部落们也是不答应的,再说都到冬天了,也该抢掠些牲畜过冬了,如今有辽东侯亲自带领,又有如此大义凛然的理由,那大家为什么不干? “莫要胡说,咱是去营救忠顺夫人,讨伐叛逆,什么粮食牲畜的?” 张世爵笑着说道。 然后一帮坏人一起笑了。 而这时候预定要参与的坏人董一元正在涿鹿山看着下面山谷中源源不断向前的甘肃镇兵,达云的旗帜在其中清晰可见…… “看起来他想趁机捞一笔大的啊!” 董一元说道。 达云肯定已经知道麻贵惨败身死的消息,这时候按理不会急于赶去,而是应该尽量在后面观望,但如今却急匆匆赶往王平口,很明显是想趁机吞并麻家,说到底麻贵一死,他留下的地盘和军队立刻成了肥肉。麻家后辈里面没有出类拔萃能挑大梁的,马孔英的确有能力,但麻家那些年轻一辈不可能容忍他这样一个家丁出身的爬到自己头上。 实际上他的宁夏镇总兵,就已经让麻承勋等人很不满。 只不过麻贵信赖他,而且他最有能力,这些少爷们也只能忍着,但现在麻贵死了,这些少爷们更不可能接受他当老大。 颇贵阵亡了。 摆赛又不在这里。 麻家可以说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 如果西北仅次于麻贵的二号人物达云去主持大局,麻家那些将领们反而会接受。 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特殊,他祖上是哈密来大明的色目人。 他会受到某些人欢迎的。 “父亲,咱们用不着管这里吧?左右您已经给杨丰上奏,说是咱们去张家口一带布防了,就算不管这里也没什么不对的。” 他儿子董顺昌说道。 “这是不是咱们的地盘?” 董一元说道。 “是。” 董顺昌说道。 这里的确是他们地盘。 宣府镇辖区就是西边的美峪千户所开始,只不过这里过去因为属于后方,所以并没什么军队防御。 “既然是咱们的地盘,坐视叛军任意通行,你就不怕杨丰拿在咱们开刀?麻贵都死了,咱们以后一定要懂事,咱们董家能有今天的富贵不容易,得小心谨慎的伺候着这位祖宗,不能等他开口要咱们做什么,咱们要在他开口前,就给他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 麻贵死了,可他的几万大军还在王平口威胁京城。 如今达云又赶去增援,那咱们该干什么?” 董一元说道。 “杀了达云,截断王平口敌军后方,逼迫他们溃逃。” 董顺昌说道。 “进攻,咱们以后还能不能喝酒吃肉,就看这一仗能不能打好了。” 董一元说道。 董顺昌毫不犹豫地点燃旁边火箭。 这支火箭带着尖锐的哨音,拖着醒目的尾迹直冲天空,然后在半空中炸开一团黑色烟雾。 下面正在通过山谷的达云和他部下,全都惊愕的看着头顶。 下一刻他们旁边的山林中,无数火焰喷射而出,一字长蛇绵延在狭长山谷中的达家精锐们,瞬间在子弹呼啸中坠落马下。 达云反应极快,在周围亲兵保护下狂奔向前,但紧接着他前方一处山崖中间轰然炸开,伴随着天崩地裂的巨响,被炸塌的土石直接塌落,他胯下战马受惊,嘶鸣着立起。旁边半山一块被爆炸震动的岩石突然滚落,就像一头恐怖的巨兽般,一路碾压带着雷鸣般的巨响,他吓得急忙试图下马。 但一颗子弹却正中他胸口。 虽然只是颗远距离的流弹,无法穿透他身上优质的铠甲,但巨大的撞击力量仍旧让他捂着胸口,在马背上一时没缓过来。 他也用不着再缓过来了。 那块巨石如泰山压顶般在他头顶落下…… “好,咱们董家的富贵稳了!” 山上举着望远镜的董一元激动的说道。 正文 第三三三章 远征打击集团 达云被董一元伏击,最终被一块巨石压成肉泥的消息,让王平口的马孔英,麻承勋等人彻底失去了战斗下去的勇气。 他们选择了撤退。 当然,不是直接退回大同。 毕竟董一元的大军已经越过美峪堡进入蔚州。 所以马孔英等人只能在斋堂转入长城然后南下,走大龙门,也就是龙门天关,紫荆关,再去山西,至于去山西后怎么样就很难说了,毕竟对于支持他们的山西士绅来说,现在急需这支军队去保护他们…… 杨丰肯定报复啊! 山西士绅就是下一个目标啊! 总之这场突袭京城的大战,最终以红巾军的完胜告终。 麻贵,达云这两个西北藩镇全都解决。 杨丰可以放心的北上了。 涿鹿山下。 “达云就在这底下?” 杨大帅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巨石。 这块巨石差不多有一间房子那么大,很显然达云死的没什么痛苦。 因为从高处滚落的巨大动能,让它甚至在这条河谷中砸出大坑,而倒霉的达云就在底下。 “正是,末将绝无谎报!” 董一元赶紧说道。 “我没怀疑你,既然如此就找人在这地方刻上字,达云死于次,好歹也是过去为国杀敌过的,虽然这造反作乱罪不容诛,但既然人已经死了,咱们也不能难为一个死人,就算把他埋在这里吧!” 杨丰说道。 这个结果他还是很满意的。 西北几个主要将门,除了榆林那堆之外,就是凉州卫达家,西宁卫湟中土司祁家,也就是后来战死辽东的祁秉忠家族,庄浪卫永登土司鲁家,不过鲁家这一代相对衰弱。达云一死甘肃镇就没有能称王称霸的,不过他既然死了,那刘綎应该不会错过机会,实际上这时候刘綎应该很开心,原本的四大藩镇俩死一个回不去,整个西北就是他做老大。 还有萧如熏。 上次他被麻贵抢了宁夏镇,这次应该不会错过抢回的机会,萧家虽然出了他这种养文人都到老婆卖嫁妆的奇葩,但那终究也是将门。 而延绥镇也一样。 要知道那里好几家将门。 总之接下来的时间,西北会迎来一场洗牌。 不过乱是不会太乱的。 毕竟刘綎的实力是压倒性的优势。 这家伙靠着背后四川士绅,目前手中拥兵六万,全都是他从四川招募的。 另外他还拉拢部分土司,比如秦良玉,冉家这些和士绅关系密切的,甚至杨应龙也和他勾搭。 都被沐家逼得。 沐昌祚这些年越来越膨胀,已经不是最初士绅们的救星了。 坐拥铜,锡两大目前最紧俏矿产,掌控抹谷宝井的宝石贸易,让他的财富正不断增加,然后又用这些财富武装他的军队,和别的地方不同,云南的军队就是名正言顺归他指挥的。他是世袭云南总兵,只不过过去有文官看着,所以不能随心所欲而已,但即便这样他也干过拿大炮对准巡按衙门的事情,而现在他就是老大,那当然迅速真正土皇帝化。 云南原本可是十几万军队。 有钱在手就武装呗! 哪里的武器最好就买哪里的,鄂造新式鸟铳,粤造斑鸠铳,板甲,芜湖产骑兵短铳,野战炮统统都安排上。 但武装起来,拥有强大的实力之后也必然要让别人向他臣服。 四川的税收得给他。 云南的粮食本来就是四川供应。 他让四川给他多少粮食,四川就必须得给,士绅们想逍遥快活不交税是肯定不行,过去土司不交税…… 土司也是要交税的。 明朝的土司并不是不交税。 而是以定额的方式,类似包税制那样向朝廷交税,比如水西安家一年规矩就是几千石,朱元璋时候全都是老老实实交税,不但老老实实交,还得自己修路方便朝廷征讨。但到这时候大明朝连士绅的税都收不到,更别说这些土皇帝们,他们就是不交,朝廷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但是。 沐昌祚得让他们交。 不交的话就看看云南这边十几万大军答应不答应。 所以他越来越让大家讨厌了。 这时候的杨应龙反而不是问题了,他本来也不是问题,他只是个试图割据的土司而已,还没奢崇明猛,杨应龙之所以让大明朝花那么多银子,只是因为那是朝廷进攻他,他们那鬼地方从外面进攻的成本比正常得高出十倍,再强的军队跑到那里战斗力先下降一半。 崇山峻岭,毒蛇遍地…… 但不是他多么强。 他的实力在西南土司中虽然算是最强那一档次。 但和沐昌祚比不是一个级别。 后者是云南王,整个云南的最高军事长官,手下光卫就十几个,剩下军民州,府更多,杨应龙不过是个播州土皇帝,实力仅仅相当于沐昌祚手下一个州府级。在西南土司里,水西安家就比他强,永宁奢家和他同一级别,水东宋家也不比他差,这还不算云南那些土司。 在沐昌祚放飞自我后,这些家伙全都得盘着,两百年镇压西南的世家,从沐家受命镇守云南开始,就是为了镇压他们存在的。 所以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士绅和土司正在达成共识,为了确保不会被沐昌祚进一步欺压,一定要保持联合,另外一定要保证刘綎的实力,必要时候以刘制沐。毕竟刘綎在西南的威望也很高,而且战斗力有目共睹,总之现在西南就是这个样子,如果刘綎能够趁着这个机会成为西北老大,那么以后他们在面对沐昌祚时候无疑腰杆子就硬多了。 杨丰最后看了一眼镇压达云的巨石,然后满意的离开了。 两个时辰后他到达保安州。 而此时洋河岸边,已经是整装待发的千军万马。 顺天京营第一军远征打击集团…… 现在京城的京营已经完成改制,也就是和南京一样了。 之前京城的京营还是他离开前的编制,也就是总兵下属的镇和协,京西之战后重新改制,京营一个骑兵五个步兵镇,以南京京营的方式改编为三军,每个军下属一个核心的步兵师,一个骑兵旅,一个炮兵旅。战场之上联合作战,形成一个步骑炮协同的巨大阵型,基本上这个阵型在单个战场上就是无敌了,两万人的近代化军队,在这个时代足够横行一个战略方向。 但这种级别的大战不会太多,更多战斗几千人级别就足够,而且这样的大方阵受后勤限制,很难离开水运。 所以真正用于机动作战的,得是更小规模的混成旅。 核心是五个步兵营,再加上骑兵营,炮兵营,还有后勤支援部队,最终混编成总兵力约五千人的混成旅。 这个是专门用于机动作战的。 这种级别的后勤用陆路短途运输就足以支撑。 然后一个军下属数量不等的多个混成旅,甚至这些混成旅可以做到骑马步兵或者车载步兵化。 杨丰此行带着的就是第一军下属的三个混成旅,留下第一军主力继续驻守京城。 另外同行还有他自己的警卫旅。 总计两万大军。 三个混成旅全部骑马。 至于这个远征打击集团的名字…… 当然是杨大帅亲自起的,而且不仅仅是这些,这里面还包括三总兵部下两万精锐骑兵,所以实际跟随杨大帅的是四万大军。 而且这只是这次远征归化的右路,还有左路由董一元统帅,加上杜文焕为副将反攻大同,并且从大同北上归化。 东西两路会和于归化,完成对忠顺夫人的营救。 杨大帅带着他的四万大军紧接着继续北上,当天到达宣府,第二天到达万全右卫,第三天出野狐岭。 兴和千户所旧城。 猎猎风中四万大军列阵,杨大帅全身重甲站在他的战车上。 不过这辆战车不是之前那辆,毕竟此行属于长途远征,那辆战车是撑不住的,关内的确有完善的道路可以支撑它正常行驶,但出关以后有个屁道路,就是纯粹的越野,不能指望一个两吨重的东西,能在这个时代搞长途越野,它连个橡胶车轮都没有。 所以只能使用简化版,千斤重的轻便战车。 但拉车的还是八匹马。 “大帅!” 尤继先看着他。 “确定没跟他们搞错日期?” 杨丰问道。 “不会错的,末将已经派人去留在他们那里带路。” 杨元说道。 “那就继续等着,天黑之前还没有到,那咱们就去收拾他们。” 杨丰说道。 这时候其实才中午,他们是从万全右卫城启程,也就是万全镇,而这里其实就是张北县城,原本的兴和千户所,永乐时候南迁,在塞外只留下一座已经荒废的土城,只有北上的商人和南下互市的蒙古牧民会在这里休息。 “大帅,来了!” 远处一队骑兵边喊着狂奔而来。 而在他们后面是大批骑兵带起的尘埃…… “准备!” 杨丰说道。 列阵的三个混成旅步兵严阵以待。 很快蒙古骑兵的洪流汹涌而来。 “放!” 杨丰举手说道。 伴随他身旁旗帜挥动,三个混成旅的步兵同时对着天空开火,密集的枪声立刻响彻草原。 对面蒙古骑兵立刻停下,紧接着数十人簇拥着一个身穿明朝官袍的中年人走出,很快在杨丰面前停下然后行礼…… “末将都督同知白洪见过辽东侯,末将奉命率领本部两万骑兵前来会和,随辽东侯一同前往归化城营救忠顺夫人。” 他用很流利的汉语说道。 杨丰笑着走下战车,然后脸上带着真诚的笑容,上前双手扶住他…… “大台吉客气了,大台吉能来就证明大台吉对大明的忠心,也是给杨某面子,杨某虽然行事暴躁些,但对于那些给我面子,愿意做我朋友的人,那是绝对推心置腹的。大台吉放心,救出忠顺夫人之后,我奏请陛下给你封王,封顺化王,以后哈喇慎和朵颜都归你,给你重修开平城,以后你和顺义王都一样。 哈喇部有什么事直接找我,谁敢对大台吉不敬,我给你出兵解决,缺粮食了就找我!” 他热情的说道。 这是哈喇慎部目前的盟主,实际上也有个汗号,和野猪皮一样都是昆都仑汗。 当年俺答汗向大明称臣后,被他征服的哈喇慎部由他弟弟老巴都统辖,也得到了都督同知的官职,然后也和俺答汗的顺义王一样世袭,他们也是用这个身份和大明进行贸易。白洪是老巴都孙子,继位时候年纪小,他叔叔青巴都控制哈喇慎,朵颜的长昂就是青巴都女婿,不过这时候青巴都早死了,白洪就是哈喇慎和朵颜两部的盟主。 “辽东侯,扯力克真囚禁忠顺夫人?” 白洪身旁一个酋长问道。 “确实如此,忠顺夫人派人向朝廷禀报扯力克谋反,被扯力克发现后囚禁于弘慈寺,而且要废其位而重新娶大成比妓。” 杨丰说道。 后者是扯力克前妻,准确说是他前弟妹,忠顺夫人嫁给他的条件,就是他把大成比妓踢开,然后嫁给忠顺夫人的儿子,之前为了这个女人,双方进行过持续战争,这个女人就是归化城一带的实际领主,老公把汉那吉死后,她就是领地的领主,谁娶了她就得到归化城一带土地。 “他这是要杀害忠顺夫人啊,如此,我等誓死追随辽东侯!” 那酋长很庄严的说道。 就仿佛他真的对三娘子有什么忠心一样。 说到底他们为的是去抢一波好过冬,但这种事情终究得有借口,难道对他们手下说咱们为大明皇帝去进攻大汗? 这肯定不行。 但如果是大汗要杀三娘子,大家去救三娘子就不一样了。 “小的们,扯力克要杀钟金哈敦,咱们随大明将军,一同去救钟金哈敦!” 他转回头对后面的蒙古骑兵喊道。 后面立刻一片亢奋的吼声…… 然后杨丰和白洪大台吉相视一笑,看上去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救出钟金哈敦,我给你们在开平修一座大庙,草原上最大的寺庙,请高僧前去主持!” 杨丰紧接着用蒙语喊道。 那些游牧骑兵更加激动了…… 正文 第三三四章 雄起吧,万历! 杨大帅就这样开始了对草原的扫荡…… 对大明朝的忠顺夫人,蒙古人民敬爱的钟金哈敦的营救。 至于营救过程中造成些伤亡,损失些牲畜什么的,都只是这种行动必然的结果。 哈喇慎部对钟金哈敦的感情最重要。 实际上不只是哈喇慎,还有依附他们的朵颜,长昂在一个时辰后也带领朵颜各酋长的一万联军赶到,然后是东土默特的赶兔,虽然他和扯力克是兄弟,但这种时候兄弟也不行啊。真算起来钟金哈敦还是他庶母兼庶祖母呢,总之被杨丰暴打过的他,比谁都清楚这时候自己该做什么,再说如果他哥哥完蛋了,那这以后的顺义王该归谁就得好好研究一下了。 虽然钟金哈敦一直想让不他失礼当顺义王,但后者资格明显不够,顺义王是他爹乞庆哈传下的,只能是他们这一支的。 那么他就很有希望了。 总之四万蒙古骑兵在这一天加入到杨大帅旗帜下,连同杨大帅带来的,总计八万大军在冬季的草原扫荡向前。 第一波先扫荡永谢布。 他们的核心牧区就在察汗淖尔和昂裩淖尔。 不过这时候部落主力已经去归化城准备南下,他们的计划就是在麻贵控制区直接南下,避开宣府长城的防御然后作为麻贵的后援直奔京城,只要进了华北平原,那就开始他们的快乐了。 然后杨丰就抄他们家了。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他动手,如狼似虎的哈喇慎,朵颜,东土默特三部联军自己就把事情办了。 杨丰又看不上他们那些破破烂烂。 他们负责杀人放火抢掠牲畜,人口和粮食,杨大帅负责以公平合理的价格收购他们抢的牛和马,连大军吃的羊都从他们手中买,这些家伙可以迅速把收获变现成易于携带的白银,那一个个干劲满满,都嗷嗷叫着要跟随杨大帅惩罚这些敢于背叛大明皇帝陛下的逆党。 然后杨丰收购的马匹和牛直接由后勤队带回关内,那些民兵对这些会非常喜欢的。 可以说大家都有自己的快乐。 就是永谢布部惨遭可以说飞来横祸。 “他骗你们的,他骗你们的,钟金哈敦没被杀,她还在库库和屯……” 熊熊燃烧的烈火背景上,一个被按住的酋长高喊着。 “大师,您说钟金哈敦是否已经被害,咱们都相信您,您不会说假话的。” 杨丰问身旁的大师。 “这个……” 大师沉吟一下。 然后杨丰一脸微笑看着他,背衬夕阳的杨大帅,俨然一座金顶的宏伟庙宇矗立在那里释放光芒。 “确实有这传言,只是还不能十分确定。” 大师一脸庄严的说道。 “小的们,听到了吗,大师说了,确实有这传言,扯力克杀害了钟金哈敦!” 赶兔毫不犹豫地高喊着。 然后草原上正在狂欢的蒙古骑兵们一片愤怒的吼声。 “你这狗东西,死到临头还敢骗人!” 赶兔毫不犹豫地一刀砍翻了那酋长,然后回过头用谄媚的笑容看着杨丰。 “台吉大义灭亲,真乃大明忠臣!” 杨丰赞许的说道。 那酋长在地上抽搐着,用痛苦的目光看着这些坏人。 紧接着杨丰登上战车…… “走,咱们去归化城,去给钟金哈敦报仇!” 然后他高举帅旗喊道。 八万蝗虫军团就这样继续在草原扫荡向前。 而此时的南京皇宫内,皇帝陛下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卢受,后者风尘仆仆的趴在那里。 “你说什么,太子设计炸死杨丰?” 皇帝陛下做梦一样说道。 “万岁爷,没炸死,殿下被那魏忠贤骗了,以为魏忠贤会忠于陛下,故此和他一同设计,在东宫埋设火药,又拉拢了杨丰部下几个将领,准备炸死杨丰后控制住逆党,结果却被魏忠贤卖了。那杨丰将计就计,结果只炸死了沈阁老和叶尚书,之后京城逆党以为杨丰被炸死,围攻皇宫火烧皇极殿,如今太子殿下已经被他软禁皇宫。 估计是想过了这阵子,再找机会害死太子,就算是太子自杀,圣母皇太后让奴婢日夜兼程南下向陛下奏报。 圣母皇太后说让陛下早做打算。 另外奴婢启程时候,麻贵和李汶率领十万大军突袭王平口,已经到达京城并开始进攻,田乐在保定也已经调集十万大军北上,他还说邀请了顺义王的大军随后入关,他们这次准备了三十万大军光复京城。 这时候就算杨丰还能保住京城估计也已经被困住。 田乐托奴婢给陛下上奏,他和李汶等人只是假意奉承天年号,以此哄着那些士绅跟随,光复京城之后他们会重新请陛下回京。” 卢受说道。 他是当天就离开的京城。 主要是当时趁乱容易出城。 李太后在皇极殿大火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一切,这个老女人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一看就明白她孙子被杨丰和魏忠贤合伙玩了,她立刻就让卢受赶紧南下向万历报告。卢受带着太后懿旨趁着京城混乱,匆忙离开京城,他过卢沟桥时候麻承勋的前锋已经出磨石口,然后他一路南下,到达保定时候遇上田乐的大军正准备北上。 他是从田乐那里得知整个突袭京城的计划。 但是…… 他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啊! 他骑着马一路狂奔,两千多里用了不到一个月,而且他身份不是公开的,田乐也不知道怎么追上他告诉京城之战结果。 再说田乐也不一定想告诉他。 他就这样到了南京。 “算他还没忘了朕。” 万历冷笑道。 当然,他也明白,田乐就是随口一说,真对他忠心怎么还不写个奏折让田乐带来。 然后他突然一阵悲从中来…… “朕就不明白了,这个逆贼怎么就如此难对付,朕真不知道究竟是朕有天护神佑还是他有天护神佑。” 他愤然说道。 不得不说这个结果让他很悲哀。 “田乐真的是三十万大军围攻京城?” 焦竑问道。 “确实,他们兵分两路,一路以李汶和麻贵为前锋,收买王平口守将,然后突袭京城……” 卢受说道。 “那逆贼部下如何这般容易收买?” 万历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陛下,那逆贼其实是糊涂了,他学太祖那套严惩贪官,叶梦熊与沈一贯故意给他在之前就搜集了其部下贪腐名单与证据,然后交给那逆贼,那逆贼真就开始严惩,连手下几个大将都被他杀了。还要学太祖锦衣卫,设立什么肃贪委员会监督部下,结果部下人人自危,被收买的这些都是也收了不少银子,还没被他知道的。 叶梦熊其实知道,故意留着他们没告诉那逆贼。 结果一收买他们立刻就倒戈,而且李汶还与杨俊民约好做内应,京城里面已经隐藏五百死士,只要麻贵大军攻城,这些死士就会打开城门。 奴婢以为若无意外,此时他们应该已经光复京城。 京城就一万多京营,其他都被牵制在南边涿州,大城等地,麻贵十万精锐突袭又有内应,打开想来十拿九稳。” 卢受说道。 “陛下,天佑我大明,我大明日月重光之日不远了。” 焦竑激动的说道。 “并无确切消息,先等等再说吧!” 万历压抑着心中的激动缓缓说道。 “陛下,咱们这里得不到确切消息,河南,北直隶议事会都奉承天年号,不会给咱们送信,就算李汶真光复京城,最先得到消息的也只能是承天,若他们抢在陛下前面回京城,那时候李汶等人终究不能抗拒。” 李贽弟子潘士藻说道。 他是徽州人,这时候南京朝廷多数都是南直隶籍官员,反正在南北都是混日子的,在南京还能就近些,尤其是那些李贽弟子,后者俨然现在的帝师一般,身边弟子一大堆。他本来就有很多弟子,包括在弘光那边也有不少弟子,比如汪可受,所以现在李贽在万历和弘光两朝都炙手可热。 万历脸色一下子阴郁起来。 的确,他不如他弟弟受欢迎啊。 无论田乐如何表态,都改变不了北方五省奉弘光年号的事实,若李汶和麻贵真的光复京城,那第一个得到消息的只能是他弟弟。 然后他弟弟会抢先被迎回京城,而李汶和田乐对他的那点忠心,是抵挡不住现实的。 何况还有他儿子在京城。 他现在不仅仅是他弟弟一个竞争者,还要加上他儿子。 而三个人里面,最不受欢迎的就是他,士绅们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皇帝,他弟弟已经用实际行动证实了听话,他儿子年轻更好控制,可他不但之前跟着杨丰坏事做尽,而且哪怕就是杨丰之前,他也不是受欢迎的。 谁会选择他呢? “皇帝陛下,您还有这南京京营和南直隶千万民兵。” 利玛窦说道。 “可他们是杨丰的部下。” 焦竑说道。 他和利玛窦也是好朋友。 “可如果杨丰死了呢?” 利玛窦笑容诡异的说道。 “可他没死啊?” 焦竑说道。 “陛下,奴婢可以说他已经被炸死了。” 卢受小心翼翼地说道。 正文 第三三五章 宏图霸业谈笑中 万历的眼睛立刻亮了。 南京的京营六军和南直隶的千万民兵,的确都是杨丰嫡系,他们是真正忠于杨丰的。 但是…… 如果杨丰死了呢? 这个混蛋至今没有成家,同样也没有后代,只要他没有了,这些人原本就是群龙无首的状态。 但是还有他这个皇帝啊! 他还是南直隶人民尊敬但并不忠心的皇帝陛下啊! 如果没有了杨丰,那这南京还值得他们效忠的,就9只有他这个皇帝,也就说只要他不犯低级错误,就有足够的能力让这些人为他所用,而这个不犯低级错误就太简单了,只要承诺维持目前的一切不变,这千万民兵就肯定效忠他。然后他就拥有了六个军的二十万精锐,还有背后三千万人口,一千万在籍民兵和这个天下最富饶的土地。 天下无敌啊! 谁能与他争锋? 更何况这时候广东,四川,云贵都依然忠于他,还有福建随时可以改旗易帜重新忠于他,而浙江和苏松也一样。 只要他承诺不会继续推行杨丰那套就行。 而他弟弟也罢,他儿子也罢,那时候都只能乖乖臣服于他。 大明日月重光不是梦啊! 可问题是不能确定杨丰目前情况如何啊! 真要是李汶和麻贵的大军光复京城,把这个逆贼弄死当然好,可万一这些人没有成功呢? “陛下,您可以打着为杨丰复仇的旗号啊!太子殿下的确设计炸死他,而且民间的确一度谣传他被炸死,不过咱们不能说是太子,而是杨俊民设计勾结太子侍读王安等人,在东宫埋火药炸死他并控制太子。然后他们与麻贵里应外合攻破京城,左右在这里也不知道京城消息,如今南北隔绝,中间田乐和河南山东都是严查南下商旅。 奴婢也是幸亏有田乐给的路引,这才一路之上畅通无阻。 目前奴婢可以确定的,就是李汶和麻贵的大军肯定围困京城,田乐的大军在南边北上接应。 杨逆的消息应该传不出京城了。 无论京城目前如何,咱们这边都不是短期能知晓的。 小的是唯一从京城过来的,到底京城是什么样子,还不是小的在这里说? 小的就说杨俊民勾结王安炸死杨丰,李汶和麻贵大军攻破京城,那至少在短期内是不会被怀疑的,陛下就趁此机会,以为杨丰报仇为旗号,召集南京京营将领过来,剩下无非给他们加官进爵而已。杨逆部下这些也是爱财的,他在京城肃贪所做的,京城那边其部下就人人自危,以至于被收买,难道南京的这些和京城的就不一样了? 咱们对外咬死了他已经被杨俊民炸死,陛下要召集大军给他报仇,那些民兵们必然支持。 京城民兵可是没用任何命令,一听说他被炸死就直接冲进皇宫。 而私下却以高官厚禄收买那些将领,让他们忠心陛下,如此不就可以将这二十万京营千万民兵抓在手中?” 卢受小心翼翼的说道。 “到时候就算杨丰逃过一劫,陛下乃是为他报仇,他也没法找陛下的麻烦。” 利玛窦笑着说道。 “陛下,天赐良机,我大明能否日月重光,可就看这一回了,难道陛下想一直忍下去?若李汶等人真能光复京城,被承天那边抢了先,陛下再想重归京城就难了,此时召集京营,以北上给杨丰复仇为名直捣京城,河南,北直隶士绅难道敢与陛下交战? 无非望风而降罢了。” 潘士藻说道。 “陛下,此事需当机立断。” 焦竑也明显带着激动说道。 就是,大家忍耐了这么久,终于看到一线光明,如果这次不抓住,以后再想有这种机会还不知道哪辈子呢。 杨丰死也罢活也罢,总归是南北隔断,这边不知道他情况。 然后就说他死了,打着给他报仇旗号,一手拉拢那些将领,一手拉拢住那些民兵,皇帝陛下将时隔四年多以后,再一次真正掌握权力,杨丰真死了,那这实力足以恢复对天下的统治权,而且更稳固,毕竟杨丰把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皇帝想解决却没能力解决的全解决了。 杨丰没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左右大家是给他报仇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而这期间皇帝陛下却可以真正与那些将领建立起关系,如果杨丰真搞什么肃贪委员会,那这些将领很大一部分会倒向皇帝。 这是必然。 哪个当官的不想捞钱? 杨丰能杀京城的贪官,当然也能杀南京的。 那些将领们难道全都是海刚峰? 别逗了。 他们只是时间短,还没学会很多东西罢了。 这样就算不和杨丰撕破脸,也一样能让皇帝的手伸进军队,那时候杨丰就不可能真像过去一样,把皇帝陛下完全当傀儡了。 “如此,就把张彪几个叫来吧!”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 张彪是杨丰的兵马副元帅幕府留守,也就是目前南京京营的代理统帅,他和副元帅幕府负责军事,而应天公社代理总理李义负责民事,两人各有一个班子各守其职,但重大事务同样由各地民兵旅长会议决定。不过理论上南直隶各地还是那些地方官员作为主官,但副元帅幕府各处长和应天公社各局长,可以组成联席会议,对地方民兵旅长提出的弹劾进行调查并确定是否换个地方官。 至于换的方式很简单,去南京吏部让他们下令就行。 至于南京吏部不下令…… 还没有过先例。 皇帝陛下要求这样的命令必须下。 实际上无论南直隶还是顺天的制度,都有些不够彻底,关键就在于还有个皇帝。 杨大帅终究是大明忠臣,还是要顾及一下皇帝颜面的。 他无法来一场彻底的改革,把旧的一切全部推翻。 好在目前地方上的官员都是杨丰在的时候任命,多数都是邓子龙,朱文达这类过去的老将和伤残军官,真正掌握权力的是民兵旅长,还有应天公社各局派出去的特派员,地方官就是个养老的,以后这些人会逐步淘汰,然后用杨丰自己培养的年轻取代他们的地方主官位置。 那时候才是真正建立一套全新的制度。 张彪,李义等十几个人很快进宫。 他们这些就是联席会议成员,另外就是各军都统制,他们在南京时候也有权参加会议,不在京城就不用参加了,但会议记录会给他们送一份。 实际上杨丰的这个制度,的确很有几分招核风范。 御前会议嘛! 军人内阁。 “你说什么?” 张彪一把薅住了卢受的胸前衣服直接拽过来。 “张将军,辽东侯被户部尚书杨俊民设计炸死了。” 卢受战战兢兢说道。 皇帝陛下坐在那里颇有些尴尬。 “你这阉狗,还敢骗人,大帅神勇无敌,怎么可能死!” 张彪怒道。 他还扇了卢受一耳光。 “对,这阉狗分明是别有用心,故意来散播谣言,大帅乃天神下凡,不死之身!” “把这阉狗剁了!” …… 一帮将领们愤然喝道。 还有一个干脆拔出刀,直接架到卢受脖子上的。 卢受吓得捂着脸,哆哆嗦嗦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焦竑等人也在那里噤若寒蝉。 说到底这些骄兵悍将们真的很吓人啊。 “伊吾郡伯,卢受奉圣母皇太后懿旨南下,就是为了送信而来,朕知道辽东侯神勇无敌,但血肉之躯终究挡不住火药爆炸,你们都是明白人,知道辽东侯也并非什么真的不死之身。杨俊民勾结太子侍读王安,在东宫埋设火药,趁着太子宴请辽东侯,点燃火药,将辽东侯,首辅沈一贯,兵部尚书叶梦熊三人一并炸死在东宫。”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 这场面让他也很尴尬,但这种时候必须忍住。 “那太子何在?” 李义说道。 “太,太子恰好出去。” 卢受哆哆嗦嗦地说道。 “恰好?” 李义说道。 “太子无论是否同谋,都难辞其咎,朕会下旨废太子,并给天下军民一个满意的交待。” 皇帝陛下说道。 “陛下,如今不过是卢受一人说大帅遇害,此事真假难辨,但也不过是多等待些日子,臣等会命徐州派人北上,往来之际最多一个月,我等只需要等待一个月自然可知真假。此事谈其他都无用,也不值得召集大会,至于这个卢受,臣等以为其身份可疑,还是先交给臣等回去审一审。” 张彪说道。 他们能被杨丰挑选出来作为留守,都是头脑足够好使的,哪是那么容易被人忽悠的。 “伊吾郡伯,卢受乃圣母皇太后懿旨而来,难道伊吾郡伯还怀疑太后?” 焦竑忍无可忍的说道。 张彪拎着卢受,看了看焦状元…… “焦阁老,除了大帅,我们不信任何人。” 他淡然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拖着卢受直接走了。 可怜的卢受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皇帝陛下,但皇帝陛下终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被拖走,紧接着李义等人也昂然的离开。 “这些,这些……” 焦状元嘴唇哆嗦着,看着这些毫无人臣之礼的家伙。 皇帝陛下也只是叹息一声。 正文 第三三六章 正版云中歌 夜。 副元帅府军法处监狱。 “怎么样?” 张彪看着从审讯室走出的军法处长苏俊。 “招了,这家伙的确有鬼,京城里面太子的确设计想炸死大帅,只不过他们实在是太蠢,居然拉拢魏忠贤同谋,结果没炸死大帅,反而被民兵冲进皇宫把皇极殿给点火烧了。 卢受的确是太后派来报信的。 李汶和麻贵率领十万大军突袭京城也是真的。 但他也不知道此战结果,他到保定后被人认出,然后送到巡抚田乐那里,后者要他南下,哄着咱们那位皇帝以大帅已死为名,召集南直隶各军北上,咱们身陷北方战场时候,南方熊廷弼等人进攻南京,最后和咱们来一场决战,皇帝在这期间收买咱们军中将领,逐步控制咱们六军。 他们自认李汶和麻贵必然攻下京城,里面有杨俊民带着的死士做内应。 就算这两人攻不下京城,加上田乐,还有随后会南下的顺义王,至少三十万大军也足以围困京城。 咱们向北有河南和山东军阻击。 后面有熊廷弼和浙江军夹击,又得不到京城确切消息,那时候皇帝只要承诺给咱们富贵荣华,给南直隶民兵维持现状,自然也就能得到咱们忠心。 然后他就可以重整朝纲了。” 苏俊说道。 好吧,卢公公其实连万历也骗了。 他和田乐,准确说是田乐给他设计了这些,不过他们对万历是忠心的,目的只是让皇帝陛下雄起,借着这个机会重整朝纲而已。 说到底他们都不认为李汶和麻贵那边会惨败。 他们有充足自信。 而这种时候对于这些万历的忠臣来说,如何让皇帝陛下重新收拾江山,这才是最重要的。 只要万历能控制南直隶军团,再加上李汶和田乐控制的军队,那对于弘光就是绝对优势,剩下只是给弘光朝那些人一个赦免,保证他们以后的富贵,他们自然会迅速抛弃弘光,最终万历皇帝重新一统江山,大明日月重光。不得不说这些老臣对万历真是忠心的,他们现在努力的一切,都依然是让皇帝陛下能够重新成为真正的皇帝陛下。 他们的一切努力都是为回到他们曾经的万历盛世。 “也就是说他也不知道京城目前究竟如何?” 李义说道。 “他知道的最后消息,就是麻贵的大军收买王平口守将,突袭夺取王平口并出磨石口,不过他也说民兵良乡旅和部分王平口撤出的守军,在庞村一带与敌军交战,剩下别的就不知道了,他到保定时候田乐正集结大军北上,另外在此之前北直隶军已经在围攻大城多日。” 苏俊说道。 很显然田乐招供的内容比较多。 “那就再等等吧,得到京城确切消息之后再说。” 张彪说道。 旁边李义却一脸沉思…… “为什么咱们不将计就计呢?” 他突然笑着说道。 张彪和苏俊一起疑惑的看着他。 “大帅终究不能一辈子做大帅,自古如大帅这样的,除了那些自己最后登基做皇帝的,剩下可都没什么好下场,纵然大帅活着时候没人敢,可大帅一旦不在了,就难免张居正的下场,有些事他的确不方便去做,可咱们这些做兄弟的,得为大帅以后着想。 太子是肯定要被废了。 弘光是逆贼。 福王倒是个仁厚之君的苗子,若福王登基,必然不会做蠢事的。” 李义语重心长的说道。 不过他似乎忘了中间还有一个皇帝陛下。 张彪和苏俊却瞬间了然,紧接着同时露出深沉的笑容。 “我去让卢受懂事些!” 苏俊随即说道。 说完他立刻转身走进了审讯室。 “继续给我打!” 然后里面响起他的喊声。 紧接着卢受的惨叫声再一次响起…… “将军,小的全都招了,小的全都招了,您怎么还打小的?” “先打着,我先想想为什么要打你!” …… 而此时还不知道自己部下已经准备搞大事的杨丰,正在积雪的草原上,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市。 归化城。 这座城市可不是咱大清时候的归化城。 俺答汗所建的这座城市,哪怕放在大明也是中等府城级别,但这座有着很多名字的城市,在明末被黄台吉的大军屠了,整个城市也被焚毁,最终麻哥时候重建了一座周长只有两里的,而这座周长至少六七里。而且这里也不只有这一座城市,实际上这里几乎和内地人口稠密区没有区别,以归化城或者说库库和屯城为中心,周围全是一座座小城和无数农村。 这里已经不是纯粹牧区。 当年以白莲教头目赵全为首,再加上明朝的逃兵,逃犯,商人,在这里聚集数万人口。 他们为俺答汗修筑一座座城市,为他种田,办商号,为他制造军械。 赵全甚至为自己修筑了一座周长五里的城市,并且给这座城市起名开化府。 正是得到了以他为首的数万汉人支持,俺答汗一举成为蒙古霸主,将真正的大汗赶到了辽西,然后自称阿勒坦汗,又去找雪域某位大师得到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的尊号,之后觉得终究还是无法绕开蒙古大汗,干脆在赵全建议下自己建立了金国…… 野猪皮不是第一个建立后金。 俺答汗在他前面已经建立过一次后金了。 所以野猪皮的金国,应该称为后后金,只不过俺答汗的金国没几年,他就变成大明的顺义王了。 “赵全,这也是个人才啊!” 杨丰感慨着。 “的确,此人颇为狡诈,但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咱们大军与俺答汗交战时候,他怕俺答汗会拿他换把汉那吉,派人给鲍崇德送信,说是愿意诱骗俺答汗南下让咱们伏击弄死,结果鲍崇德把信给了俺答汗,俺答汗立刻回去抓了他和手下那些白莲教头目送给了咱们。” 杨元笑着说道。 杨丰微微一笑,很显然大明的将领们都还挺得意,话说这里可是古云中,如今却沦为土默特部的核心地盘。 杨彪带着一队骑兵狂奔而来。 “大帅,扯力克的大军回来了!” 他在杨丰面前停下说道。 在南边的旷野上,游牧骑兵的洪流汹涌而来。 此前扯力克已经率军南下,不过他还没走到大同,杨丰就已经开始扫荡永谢布部,得到消息的他肯定回师,实际上杨丰就是算着日子,确定他返回归化城的日子才到达,就是为了和他来一场决战,一次性把他打垮。 “准备迎战!” 说完他直接转向列阵的步兵。 三个步兵混成旅已经在草原完成列阵,每个步兵混成旅都是四个步兵营组成三线阵,然后骑兵营和火枪步兵营混编成两翼,三个这样的旅级阵型品字排开,左右是列阵的三总兵所部,他们共同组成战场核心。而白洪大台吉,长昂,赶兔等人率领部下游牧骑兵负责迎战,但实际上并不是真正战斗,而是分散扯力克的兵力,确保他们不会采用游击围困战术。 这是游牧骑兵对农耕步兵的最主要战术,单纯说他们冲击步兵阵型,成功率其实一直很低。 从古到今都是如此。 步兵真正无法在草原打败游牧骑兵的主要原因,就是后者不会和他们真正交战。 只需要不断游击,截断步兵的补给就行了。 但现在不用担心这种事情,白洪三人部下的游牧骑兵会逼迫扯力克决战的。 杨大帅站在步兵阵型前面,看着远处游牧骑兵对游牧骑兵的混战,广袤的草原变成血肉搏杀的战场,骑兵与骑兵间的追逐战,让战场范围越来越大,很快就已经远远超出他望远镜的视野。 但对面的蒙古骑兵主力依然没有动。 杨丰随即催动战车,他就那么一人一车一面旗帜,孤零零驶向前面数万骑兵的庞大阵型。 很快他就到了相距两百米处。 然后这个家伙拿出一支特制的火枪…… “扯力克,我要射杀你右边第二个。” 他吼道。 然后他迅速开始瞄准。 对面蒙古骑兵们一片哄笑,这个距离什么火枪能打中? 杨丰手中枪口骤然喷射火焰,下一刻那个同样在笑着的家伙脑袋上血肉迸射。 然后在周围惊愕的目光中坠落马下。 杨丰满意的在那里清理一下枪管装填火药,然后拿出一枚包着鹿皮的子弹装上,紧接着用通条狠狠一杵,依靠他的蛮力将这颗明显比枪口还大的子弹捣进去。 好吧,这是支初级版线膛枪。 差不多相当于肯塔基长步枪的水平。 “扯力克,我要射杀你左边第三个!” 杨丰举着枪喊道。 那人吓得毫不犹豫掉头试图逃跑,但后面是列阵的骑兵,想短时间逃走是不可的。 杨丰手中枪口子弹射出。 这家伙和第一个一样被爆头。 杨丰站在他的战车上,悠然的看着扯力克,继续给自己的步枪装填弹药。 后者终于忍不住了。 “杀!” 顺义王拔出他的刀吼道。 列阵的蒙古骑兵立刻向前,而杨丰却毫不犹豫的掉头,驾驶他的战车向着后面的步兵阵型狂奔,紧接着那里的野战炮开始喷射火焰…… 正文 第三三七章 新青年 狂奔中的杨大帅骤然掉头,在长矛兵的阵型前面看着汹涌而来的蒙古骑兵,然后拔出他身旁插着的帅旗,就那么高举在半空。 骑兵在狂奔中转向。 转向同时他们举起手中曾经伴随他们祖先横扫欧亚大陆的弓箭。 然后…… 迎接他们的是雷霆般的齐射。 原本六行的火枪手已经变成三行,前排半跪,中间弓腰,后排直立,所有火铳在骑兵弓进入直射距离前,面对着转向中的蒙古骑兵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在瞬间完成致命的齐射,转向中蒙古骑兵人仰马翻,自相践踏,古老的云中大地上眨眼间堆积起无数死尸。 战马的悲鸣和伤者的惨叫声响彻战场。 后续立刻减速。 他们不得不在密布的死尸间小心通过。 而完成射击的火枪手以最快速度退到长矛手背后。 当蒙古骑兵们冲过那遍地死尸后,等待他们的是二线火枪手的子弹,六轮射保证了火力的持续性,子弹不断落在已经减速的骑兵中。 死尸继续在大地上堆积。 冲锋中的蒙古骑兵们几乎茫然无措的面对着他们前方喷射火焰的枪口。 这个时代的蒙古骑兵其实已经没有了大兵团野战能力,因为本身那种不断分家的制度,让蒙古各部完全碎片化,整个草原上无数鄂托克的诺颜们,互相之间没有统属关系。大汗只是一个盟主,强力的大汗可以聚集他们,但这样的大汗两百年总共没出几个,绝大多数时候大汗都只是个召集人,所有鄂托克的诺颜们都是自己领地的主宰者。 他们没有真正的军队编制,利益一致时候聚集起来,在大汗,大台吉们带领下一起出去抢掠。 利益不一致时候互相杀戮。 这就是为什么野猪皮可以吊打他们。 他们和他们两百年的老对手明军一样,都已经失去了大兵团野战能力。 相反野猪皮却靠着他在李成梁手下学到的明军制度,重新恢复了原本应该是真正明军才有的大兵团野战能力。 八旗盾车就是明军战车战术的改进版。 只不过他把明军的火器,换成了弓箭而已,而弓箭是建奴作为渔猎民族,几乎融为一体的武器…… 玩不好弓箭的都已经饿死了,能活下来的都是神射手。 连野猪皮都打不过的蒙古骑兵们,现在面对完全纪律化,就是为大兵团野战而生的京营时候,真的就像一群行走在塞伦盖蒂大草原的企鹅般茫然,他们无法理解没有战车的步兵为什么在骑兵面前不逃跑,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边不是出动骑兵拦截他们,他们也无法理解那些在距离十几米外,冷静的瞄准他们的火枪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一切都超出他们的理解。 他们只剩下茫然。 而他们也只能选择这种情况下本能的做法,继续催动他们的战马,在二线阵型前面横过。 然后在不断呼啸而至的子弹中倒下。 直到现在,他们也没给对手造成什么真正有效的杀伤,只能在狂奔中用骑兵弓向着至少五十米外的对手射出他们的箭,而这些箭对于穿着全铁甲的京营步兵们来说,真的可以用英法联军的形容词。 软弱无力。 而杨丰就那么举着他的帅旗,站在整个阵型的最前方。 在他两侧,来自二线火枪手的子弹交叉掠过,试图冲击他这边的蒙古骑兵们不断倒下。 而在他身后,长矛的密林前方,三列火枪手不断轮射增强杀伤。 所有火枪手都在机械的完成着他们那装填开火的过程,用一支支喷射火焰的火铳,在古老的云中土地上奏响大汉战歌。 …… 战斗没有持续太久。 “我旅阵亡十二名,他们还不如麻贵手下那些。” 被升为混成旅统制的俞兴看着撤退中的蒙古骑兵说道。 而两翼的三总兵已经开始了追杀。 “他们要是比麻贵的部下还强,麻贵就不会镇压西北了,蒙古骑兵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杨丰说道。 他甚至都没有出手。 这些蒙古骑兵比不上将门的家丁,哪怕就是过去,将门的家丁真正想打时候也是经常犁庭的,更别提这时候将门家丁们装备水平暴涨,像半身甲,转轮打火短枪都已经快成为标配了。某种意义上说,这时候的蒙古骑兵几乎可以说是各方实力垫底的货色,他们打不过野猪皮,打不过将门家丁,更打不过红巾军,估计他们对上倭军都未必能压倒。 真的。 倭军至少能打的李如松哭。 虽然碧蹄馆之战让倭军面对家丁们也很绝望,但李如松损失的确大到哭。 而他在对付蒙古部落时候,可没被打的哭过,哪怕他死也是攻破蒙古部落烧杀抢掠时候被人背后偷袭。 还是被自己人背后偷袭。 更何况倭军也曾经打到海西女真的地盘,而且给后者造成不小损失。 至于蒙古骑兵打明军炮灰临时工的战绩,那个真没什么可比性,这些临时工们别说他们,造反的农民都能暴打。 “走,去归化城!”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的战车开始向前。 然后他身后列阵的三个混成旅和护卫的警卫旅也开始向前。 在他们周围是混乱厮杀的战场,三总兵带着他们部下精锐们追杀扯力克率领的土默特部主力,而白洪大台吉三人则率领他们的部下,在外围和那些平日就有旧仇的部落互相追逐厮杀,只有杨丰率领的这个庞大阵型,在那些畏惧的目光中结阵向前,向着归化城不断接近。 而此时遥远的南京,风暴即将开始。 应天大学…… 其实就是原来的国子监。 杨大帅的教育体系是小中大三级,小学不分年龄,十二岁以下不识字的都可以去上学,而且是免费的,甚至是强制性的,学习时间是两年,以识字和会算术为主要教育目的。满十二岁能通过考试的升入中学,中学是免费,但不是强制性的,毕竟这个时代能识字会算术就行了,学习内容增加了大量基础科学知识,天文地理历史什么的。 两年中学之后考试进入大学。 大学不免费,但那些伤亡士兵子女,学习成绩足够好的,统统都是可以靠奖学金完成的。 实际上就算自己掏钱,一个普通家庭也是能供养。 而大学的教育模式,更多是科研型的,毕竟这个时代杨丰能提供的基础知识教育到中学就足够了,进入大学连真正老师都没有,就是学生们凑在一起,然后依靠他们的头脑,对杨大帅亲自编写的那些教材进行研究。 包括永乐大典之类皇家藏书也对他们开放。 老师也有。 但这些老师更多是服务于学生。 毕竟这些学生研究的内容,已经是这个时代最高端的了,不可能还有别人能教他们。 如果有谁算他们真正的老师,那就只能是杨大帅了。 他也是校长。 所以但凡考入大学的,全都是杨大帅的真正狂信徒,因为他们在这里学习的所有内容,都是在证明杨大帅的正确,杨大帅留给他们的那些教材上,所有内容全都在一项项被他们证明是正确的,在他们眼中杨大帅就像神灵,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解读神谕。 然而…… “闪开,都闪开!” 一名骑着马的大学生在校门狂奔而入,那些警卫还没来得及拦截,他就已经直冲进去。 警卫们只好跟在后面追。 这个学生骑着马发疯一样狂奔在校园,在旁边路人惊愕的目光中,径直冲到了一处教室前,直接催马撞开了门,里面一个正在黑板上讲解他的新发现的学生和那些正在听讲的学生愕然转头,看着面目有些狰狞的同学…… “周信,你疯了,这是教室。” 监督的老师怒喝道。 “京城消息,校长被太子侍读王安埋设火药谋害!” 周信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说道。 教室里瞬间炸了。 “这不可能!” “校长不会死的。” …… 那些学生们一个个站起身涌向他。 “肃静,消息是真的。 太后派宫中太监卢受南下报信,昨晚已经向皇帝奏报,户部尚书杨俊民和太子侍读王安设计,在东宫埋设火药,趁着校长在东宫赴宴引爆,连同首辅沈一贯,兵部尚书叶梦熊一同炸死。杨俊民和李汶还有麻贵,再加上保定巡抚田乐,合谋以三十万大军突袭京城,杨俊民率领死士先炸死校长再里应外合攻破京城。 这是我在宫里的兄弟送出。 陛下已经召见张彪等人,张彪等人带走卢受审问,但今天他和李义重新送卢受入宫,卢受虽然遭受拷打,但却穿着官服,必然是审问真实,暂时还未对外公开消息。” 周信说道。 “太子侍读?分明就是太子,走,咱们进宫去找皇帝!” 一名学生毫不犹豫的吼道。 “走,进宫去找皇帝!” “太子敢谋害校长,皇帝得给咱们个交待!” …… 一帮学生毫不犹豫的冲出门。 然后这个消息迅速在整个学校散播开,数千学生全部冲出教室…… 正文 第三三八章 炮轰承天门 伴随应天大学的学生们冲出校门,整个南京陷入了疯狂。 真正的疯狂。 所有人都仿佛天塌地陷般。 杨大帅就是这座城市的神,所有人都视其为信仰,赐予他们目前一切美好生活的救世主,恩泽这片土地的阳光雨露。 毫无夸张。 这时候的南京可比京城繁荣多了。 后者用冯梦龙的话说,就是靠着永乐迁都才把一个边塞苦寒之地变成花团锦簇的世界,但随着万历南下,朝廷凋零,哪怕是经过了杨丰改革,也无法阻挡其没落。老百姓的日子的确过好了,但曾经那些豪门显贵,四方官宦士子,皇室穷奢极欲造就的繁华,却最终落幕,而他们其实是京城原本的消费主力,没有了他们,商业大幅萎缩。 连教坊司的笙歌都没了。 这时候京城教坊司三院的女人早就被杨丰强制嫁人了。 毕竟民间光棍还不少。 这些女人过去就是为伺候达官贵人,没了达官贵人失去生活来源,杨丰也不可能养着她们,统统找个光棍嫁人还能生孩子。 而且京城工业有限。 这个时代玩工业只能靠水力,京城本身就存在天然缺陷。 只有半年能使用水力机械的地方哪比得上全年都能使用。 但南京不同。 借助长江的发达水运网络,原本的工商业基础,几乎全年都不会封冻的水力优势,这座城市工业蓬勃发展,已经真正有了近代工业城市的样子,城内城外到处都是官营或者民营还有集体企业,尤其是后者正在成为各地工业的主力,这就是各地民兵旅内部集资方式建的工厂。 最初只是为了满足民兵自备武器的需要。 但完成这些后不可能关了。 于是一些技术水平高,矿产资源便利的地方,就开始将这些工厂真正办下去,甚至一些这样的工厂规模已经远远超出本地需要,开始真正进入大明的商业体系,而这些工厂的利润也变成民兵的分红。 这种集体企业的主要集中区就是最早完成改革的南京城区,各坊几乎都有各种类型的集体企业。 生产从军火到儿童玩具的一切所需。 再加上官营和私营,整个这座城市几乎出产一切目前能出产的工业品,市民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工人。 他们拥有义务教育。 普及到坊的医疗体系。 普及到坊的养老院和孤儿院。 …… 所有一切都让这座城市居民几乎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 发达的经济,相对最好的分配制度,充足的粮食供应…… 而这一切都是杨丰带来的。 而人们也相信只要还在杨丰治理下,他们的幸福也会一直下去。 然而…… 他居然被人害了? 就这样的消息传开,不疯才怪呢! 既然是被太子害死的…… 王安什么的就不用扯了,大家又不是没脑子,太子侍读和太子本人有什么区别? 难道东宫里面没有太子的同意,一个侍读太监就能埋火药? 如果太子一起被炸死,那可以说是王安干的,可太子却没死,那说不是太子主谋谁信啊!再说王安一个太监,有什么动力做这种灭门的事?就算他是对大明皇帝满腔忠心,这种事情难道一个人就能做?运输火药,挖地道,引爆,还得一切都瞒过太子,这些需要一个最少几十人的团伙。 根本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 几十个忠心到可以为大明皇帝冒灭门危险的太监…… 太夸张了。 我大明皇帝真有这么多这个忠诚度的太监,还不至于到今天这地步呢! 太子远在京城,现在没法去找他算账,可太子的爹在这里,儿子做了这种事情就得找他爹负责。 “走啊,去皇宫找皇帝!” “太子害死大帅了!” …… 疯狂中的人群从一座座工厂,一条条街巷涌出,就像激荡的洪流撞向皇城,甚至很快连城外的都知道,然后一座座城门同样被蜂拥而入的人群堵塞,甚至还有不少人在骑着马奔向更远的一处处乡村,就像之前在京城时候一样,向各地民兵报信,让更多民兵涌向南京。 皇宫。 突然发生的这一切,让皇宫也立刻乱了套。 “张彪和李义呢,他们怎么还不控制局势。” 皇帝陛下焦急的说道。 他又不傻,卢受已经告诉他京城发生的事情了,京城民兵能冲进皇宫火烧皇极殿,如果不是杨丰没死,估计就连他儿子一起烧死了。 南京民兵一样会冲击皇宫啊! 可他这里没有个活着的杨丰出来收拾局势啊。 之前他和张彪等人商议的,是不公开这个消息,以免酿成大乱,然后先召集各地的京营都统,地方上的民兵旅统制到南京,就像内部商议重大事务般召开大会,然后在大会上向他们说明杨丰被炸死。 这些人终究都是有头脑的,不至于会发疯。 然后再趁机向他们许诺以后南直隶一切不变,另外拿银子和高官厚禄收买他们,再由他们回去控制各自部下,这样就可以避免出现这种民兵发疯冲击皇宫的事情。说到底皇帝陛下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知道一座城市几十上百万人陷入疯狂的后果,他可不是杨丰有能力控制局势,暴怒中的人们是没什么理智的,哪怕他平日的确搞得圣主明君般。 但是…… 这都没什么用。 平日老百姓的确尊敬他,但仅限于尊敬而已。 就像尊敬一个无害的塑像一样。 但要说他能控制上百万发疯的民兵那就扯淡了,倒是张彪这些人还有点希望。 但也仅仅是有点希望。 毕竟这些人只是杨丰任命的留守人员,他们的权威来自杨丰的任命,如果杨丰死了,他们的权威也就不存在了。 “陛下,您是大明皇帝,三十年的天子,这里是大明皇宫,您身后就是孝陵,此时难道不正是您展现皇威之时?若陛下能让外面民兵听旨,则一样能让他们为您所用,就出去明明白白告诉他们,杨丰已经死了,您是皇帝,只要他们继续忠于您,那么他们要的一切您都可以给他们。 他们跟着杨丰还不是因为分田,如今左右田已经分了,只要您向他们保证这些分下去的田还是他们的,他们一样可以忠于您。 您才是真正的天子。” 焦竑颇有些急切的说道。 这真是好机会啊! 只要皇帝陛下能皇威一振,使得外面这些军民畏伏,则大事成矣。 当然,的确也有可能发生意外。 但想成就宏图霸业,终究需要冒一点险,坐等是等不来日月重光,这里是老朱家的根基之地,整个城市都是太祖所建,太祖的孝陵就在旁边,皇帝陛下带着天然的正义。 几乎就不可能有意外。 整个城市所有人,都是当年跟着太祖的人后代。 他们难道还会对太祖的子孙不利? 三百年天子! 难道就没有一点用处了? “皇帝陛下,您才是他们的皇帝,臣服于您是他们的义务。” 利玛窦说道。 他很显然还不理解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近两千年前就喊出了将相王侯宁有种乎! “公主何在?” 万历突然想起他女儿,如果带着他女儿一起出去,说不定安全性更高些。 虽然杨丰没娶他女儿,但他女儿也一直没出嫁,至少在民间关于未来杨夫人是谁的问题一直在争论,而且绝大多数人都是支持他女儿的,这种情况下他女儿比他有用。 “万岁爷,公主和方孟式一同去扬州了。” 旁边杜用赶紧说道。 万历忧郁了一下。 “万岁爷,都这种时候了,再不出去,那些民兵就该冲皇宫了。” 卢受说道。 这时候皇宫已经没什么守卫了。 毕竟皇帝陛下也没地方跑,整个南直隶都是民兵,别说他出不了南京,就算出了南京,也得被各地民兵请回来,所以杨丰早就不管皇宫,连各处门禁都已经交给那些太监,毕竟这里还有几千太监。这些太监现在也没什么事,伺候万历一家也用不了这么多,为了节约开支,干脆把他们废物利用,皇宫各处门禁,宫里面巡逻警戒,都是那些太监在负责。 这些家伙面对汹涌而来的民兵,估计唯一能做的就是逃跑。 更何况现在不只是民兵。 南京可是京营第一军军部驻地,此外还有第一军所属第一步兵师,攻城重炮旅等近两万大军,另外还有陆军军校,海军军校,实际上外面涌向皇宫的,就包括拖着大炮的京营。 万历还在犹豫。 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躲起来,毕竟逃跑还是可以的,皇宫这么大,总能找到个地方躲过一时。 可心中压抑的渴望在告诉他,这时候必须去赌一把。 他也不想当一辈子汉献帝啊,他才是大明皇帝,但有一线机会,他也想收拾这破碎的山河,重新真正君临天下,话说杨丰这种权臣不篡位的,的确一般没什么好结果,可像他这样的皇帝,如果不能除掉权臣,也是一般没好结果啊。汉献帝那样的没几个,狗脚朕才是绝大多数,他也不敢保证,杨丰最后会不会给他杯子毒酒啊。 但凡有机会,终究还是要搏一搏。 而这的确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他能皇威一振让外面百万民兵拜伏脚下,然后迅速收服这些军民,尤其是收服那些将领,那么就算以后杨丰归来,他也至少能与后者分庭抗礼了。 如果杨丰真被李汶等人解决,那他就真能靠着这些军民收拾江山。 赌一把! 赌一把! …… 脑子里的声音在不断催促他。 “走,朕乃大明天子,难道还不敢面对自己臣民?” 他说道。 然后他径直向外走去。 “万岁爷,咱们还是先躲一躲,等张彪等人过来再说。” 一直没说话的皇贵妃突然说道。 “国家大事,不要插嘴!” 皇帝陛下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昂然的走了。 后面焦竑等人一个个面带欣喜,很显然他们也为皇帝陛下的奋起而高兴。 而皇贵妃唯有长叹一声,很显然她知道,自己这两年快乐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而就在此时。 承天门外。 无数军民拥挤在紧闭的城门前。 那些守卫这里的太监,终究还是尽了一点自己的职责,他们在逃跑前给万历把门锁上了。 “闪开,都闪开!” 人群后面响起焦急的吼声。 那些正在对着承天门吼叫的军民赶紧闪开,紧接着他们后面一门大炮被推了过来。 而且不是普通的野战炮,直接就是一门攻城重炮。 因为第一军下属攻城重炮旅就驻扎城墙外面的中军都督府。 实际上二十四磅的攻城重炮,直接在外五龙桥头架起,对着承天门正中间的皇帝专用门,炮手迅速完成瞄准,紧接着攻城重炮旅旅长亲自拿着点火杆,在大炮后面看着眼前修缮一新的承天门…… “开炮!” “开炮!” …… 周围一片亢奋的吼声。 炮轰承天门……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座城门上次就发生过交战,不但承天门被炮轰过,皇宫里面都被炮轰过呢,当年杨大帅在武英殿炮决衮衮诸公的壮举,至今依然被南京军民牢记。只不过这次有些不一样,毕竟这次没有杨大帅,但杨大帅在的时候可以炮轰武英殿,杨大帅不在时候,军民们也一样可以炮轰承天门,说到底大炮在手,不就是个瞄准点火嘛! 攻城重炮旅长在周围无数吼声中,颇有些得意把点火杆向上展示一下。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将火绳杵进点火孔。 下一刻伴随震耳欲聋的炮声,在炮口火焰喷射中,几吨重的巨炮猛然后退,而十八斤重的炮弹瞬间撞上目标,橡木包铁的城门,在炮弹撞击中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窟窿。 人群一片欢呼。 紧接着炮兵一拥而上,以最快速度完成装填。 第二枚炮弹再次带着恐怖的呼啸飞出,准确打在了两扇城门正中,然后城门在被击碎的同时,猛然向后敞开…… “进宫,找皇帝!” 最前面的周信振臂高喊。 (今天给我女儿过生日) 正文 第三三九章 和平夺权,不战而胜 “陛下驾到!” 就在承天门前军民即将冲进城门的一刻,里面终于响起了焦急的喊声。 紧接着被炸开的城门内,大批武装太监出现。 既然皇宫警卫交给了这些太监,那武装太监也是必然,而且都弄身华丽但实际上很薄的板甲穿上,搞得一个个仿佛装备精良般,但没有火器和弓箭,避免有人在远距离射死皇帝。 也没有刀剑。 防止有人隐藏短兵器靠近皇帝行刺。 不得不说辽东侯对皇帝陛下的安全是真的关心,一切危险都想到了。 所以宫里所有警卫太监的武器都是古老的戟…… 当然,不是方天画戟,而是卜字戟,这东西可刺可啄,可钩可割,而且那么长也不可能隐藏,而且还好看,总之现在所有宫内警卫太监都是这个,再加上全身甲,至少看起来绝对威风凛凛。但实际上连防盗都做不好,毕竟这时候就算是盗匪,其实也都有把火枪,这不过也就是个摆设,再说皇宫周围是百万忠勇的军民,皇帝陛下在宫里绝对安全。 但是…… 今天是面对百万军民啊! 那些武装太监们在被轰开的城门内,一个个端着长戟哆哆嗦嗦,看着硝烟还没散尽的二十四磅炮口。 “停!” 人群中一名高级将领喊道。 已经到了门前的周信和那帮学生立刻停下,然后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咱们先听听陛下怎么说,大帅一直对陛下没失臣礼,陛下平日也算爱民,咱们终究还是要给他个机会!” 那将领说道。 既然这样就先听听皇帝陛下怎么说吧! 反正大家也清楚,皇帝陛下是无论如何都跑不了的。 就在外面军民停下的同时,皇帝陛下在群臣簇拥下,穿着衮龙袍,摆出帝王威仪走上承天门,直接走到城门上方,用威严的目光看着外面,因为距离远人们并不能看出皇帝陛下的颤抖。不过好在皇帝陛下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个,话说京城承天门前,看着下面乱枪射群臣的场面都经历过,皇帝陛下那也是真正见识过大场面的。 此刻面对外面的人山人海,他终究还是很快冷静下来。 再说外面又没有杨丰。 不就是一群士兵和百姓嘛! 有什么可怕的? “诸卿,辽东侯的确已经遇害!” 他接过焦竑递上的铜皮喇叭筒喊道。 下面瞬间再次爆发了…… “冷静,都先冷静!” 皇帝陛下声嘶力竭的吼道。 不过他很快想起自己其实有枪的,赶紧拔出燧发短枪对着天空开火。 伴随枪声的响起,外面的军民终于停止哭喊,一个个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 “太子受户部尚书杨俊民,侍读太监王安等人蛊惑,由二人设计,于东宫埋设数百斤火药,而后太子邀请辽东侯赴宴,宴席间引爆火药,辽东侯及首辅沈一贯,兵部尚书叶梦熊遇难。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太子犯下此罪,朕绝不徇私枉法,今日以圣旨废太子之位,并在捉拿之后,交由大理寺审判依律定罪,让这孽畜给辽东侯三人偿命。” 皇帝陛下喊道。 “偿命!” “对,让太子偿命!” …… 下面一片怒吼。 承天门上皇帝陛下目光深沉的一笑。 开局不错。 不就是个儿子嘛! 这个儿子他又一直不喜欢,废了太子之位更好,要不然就冲着这行事手段也不是善茬,现在能给杨丰埋火药,以后说不定会给他埋火药,正好可以拿来展现皇帝陛下的大公无私,让这些军民弄死安抚他们。 “肃静!” 皇帝陛下再次喊道。 外面的吼声花了很长时间才逐渐开始减弱。 “三边总督李汶,延绥总兵麻贵,宁夏总兵马孔英,甘肃总兵达云,已然举兵作乱并进攻京城,前甘肃巡抚田乐,与北直隶逆党同谋,自称保定巡抚,亦举兵北上与其联军。如今非但辽东侯遇难,京城亦危在旦夕,朕决定率京营北上救援京城并抓捕太子,一举扫平北方逆党。 至于南直隶军民,需谨守各地,以防承天逆党趁机进攻。 尔等可放心,辽东侯虽然遇难,但此前辽东侯制定之一切皆不变,辽东侯乃大明忠臣,有大功于国家,追封辽东郡王。 谥号忠武。 朕此前曾有言,以公主下嫁辽东郡王,如今就算辽东郡王已经遇难,朕亦不会食言,今日以圣旨昭告天下,以荣昌公主下嫁辽东郡王。 并由公主择养子奉辽东忠武王之祀。” 皇帝陛下喊道。 不就是个女儿嘛! 儿子都可以牺牲掉,又何况是女儿。 再说他女儿也确实喜欢杨丰,只不过中间横着个方孟式,虽然活着的杨丰没能娶他女儿,但死了的杨丰也可以娶啊! 这也是他对辽东侯,不对,是辽东忠武王的真挚感情。 话说这个名字真的很让皇帝陛下恶心啊。 但恶心也得这么封。 其实皇帝陛下很清楚,就算杨丰现在真死了,他也必须让杨丰死的极尽哀荣。 哪怕这个混蛋把他当傀儡圈养,他现在翻身了也不能报复,不但不能报复还要捏着鼻子把他当真正忠臣,要给他封王,谥号忠武,要给他厚葬,要给他尚公主,还要给他选个继承人。 想要继承他留下的这强大军事力量,就必须得这样做。 杨丰虽然死了,但他还有老婆啊,他还有继承人啊!而皇帝陛下是他的老丈人,以后公主自己挑选养子,肯定还是皇帝给他指定,到时候随便找个婴儿就可以了,然后作为老丈人他就是红巾军的名正言顺继承人。只要掌握这支军团,那他扫平天下指日可待,甚至就是恢复成祖时候的霸业都指日可待,数十万精锐野战军团,千万民兵,我大明天下无敌啊! 从这一点说他其实是感谢杨丰的。 这个混蛋虽然可恨,但却的确给他留下了一座宝藏。 他过去想做却做不了的,杨丰都给他做好了,而且比他想象的更好。 如果这时候杨丰真死了那就可以说完美了。 如果他没死…… 也没什么大不了。 皇帝陛下不过是被卢受骗了,现在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给他报仇,皇帝陛下又没对不起他。 杨丰还能怎样? 大不了再像过去一样回宫圈养。 可在这个过程中,皇帝陛下却可以真正得到军民的敬爱,并且开始在红巾军内部拥有自己的支持者,杨丰可是在北方反腐才搞出这么多事的,而南京这边虽然现在还不严重,但那只是时间短而已,真要过几年,红巾军内部高层一样也会贪腐,那时候杨丰只能再反腐,那时候高层将领们,就会真正看到皇帝的好,甚至背叛杨丰投靠皇帝。 当所有高层都背叛杨丰,开始投靠皇帝时候,红巾军还不是一样为皇帝陛下所用? 没了这些手下杨丰能干什么? 难道再闹一遍。 可现在的天下已经不是当初了,他再强还能强过那些大炮? 可以说那时候皇帝陛下就等于和平夺权,不战而胜。 所以,现在必须得赌一把。 这是皇帝陛下重新君临天下的可以说第一步。 而且效果不错。 承天门前的军民们明显冷静了许多。 “陛下,您真能保证以后都不变大帅的规矩?” 一个民兵军官问道。 所有人看着皇帝。 “朕在此对着孝陵发誓,辽东忠武王所立之种种新政永不改变,若诸卿不信,则将辽东忠武王所立新政刻石立于孝陵,后世子孙有改易者,天下共击之。” 皇帝陛下说道。 军民们议论纷纷。 很显然他们对这个结果还算是满意。 说到底他们忠于杨丰就是因为杨丰的新政能带给他们好日子,如果皇帝陛下能确保新政不变,那既然杨丰已经没了,他们自然也就忠于皇帝。 “陛下,太祖大诰岂不强于刻石?然太祖大诰又撑了几年?最后还不是人亡政息?” 下面一个声音突然说道。 “呃?” 皇帝陛下和群臣低头看着下面的周信等人。 后者正转身面对后面的军民。 “诸位同袍,你们都是跟着太祖打天下的军户后代,太祖的确对你们好,纵然大帅新政,大半都是照着太祖制度改的,太祖甚至留下大诰,以确保后代不会把他的规矩改了,让你们重新受苦。可结果又如何,太祖一死全改了,不过几十年你们的祖上就开始不免饥寒了,那么你们觉得陛下的承诺有用吗? 刻石孝陵? 太祖孝陵立在那里两百多年,可曾阻挡住那些贪官污吏荼毒百姓? 大诰就摆在那里两百多年,可曾阻挡住那些贪官污吏把太祖制度改得连太祖都不认识? 都醒醒吧! 除了大帅,没有人会真正为老百姓做主。” 周信喊道。 “你这贼子,妖言惑众!” 焦竑一脸焦急的怒斥。 周信回过头看着皇帝陛下…… “陛下,您准备似乎很周密啊,把大帅死后如何控制红巾军的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学生很好奇,您是不是早就知道大帅会遇害?” 他说道。 正文 第三四零章 蒙冤的皇帝 “你这贼子,简直居心叵测,陛下如何会早知杨,辽东忠武王会遇害!” 焦竑带着惊恐喝道。 然而…… “对呀,太子谋害大帅,皇帝难道不知道?” “儿子做什么爹不知道?” …… 人群一片议论。 “陛下,您能解释一下吗?” 周信身旁一个同学喊道。 “朕对孝陵发誓,绝不知那孽畜所为,朕也是得圣母皇太后派宫中管事太监卢受南下报信,才得知那孽畜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若朕与那孽畜合谋,朕愿受天谴,天打雷劈!” 皇帝陛下毫不犹豫的喊道。 他的冷汗都快出来了,这种时候可是不能有火星。 他很清楚这些军民只是暂时平静了些,实际上只要有一点火星,还是会炸的。 不过这些学生也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读书多了就是容易出反贼。 不对,应该说是读杨丰那些歪理邪说读多了,就是容易出反贼,什么自由平等,什么人民权力,什么把皇权关在笼子里,看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把好端端的年轻人蛊惑成什么样子了。要是还像过去一样读四书五经,断然不会怀疑皇帝陛下的,这一刻皇帝陛下竟然有些怀念儒生们了,虽然这些年他在李贽蛊惑下,已经开始鄙视儒生,但此时此刻,他竟然又重新发现了儒家的好处。 他应该重新发现儒家的价值。 “卢受何在?” 周信喊道。 “对,把卢受叫来,让他当面对质!” “叫卢受来对质!” …… 城外百万军民混乱的吼叫着。 “卢受何在?” 皇帝陛下喊道。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卢受居然没在这里。 之前他们一同从里面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卢公公居然没在承天门,不过混乱中的确也没注意。 “万岁爷,奴婢在这里!” 不远处的长安左门上响起喊声。 皇帝陛下疑惑的看着那里,卢公公的身影在城楼上出现,后面似乎还有几个人在那里,不过因为在城楼内所以看不清楚。 “卢受,你为何去那边,立刻说明京城之变,还有辽东忠武王死因。” 皇帝陛下也没多想,随即喝道。 “快说,大帅到底是谁害死的!” “快说!” …… 然后是海啸般的喊声。 卢受站在那里,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皇帝陛下…… “万岁爷,是您密旨要太子殿下除掉杨丰的。” 然后他说道。 承天门前瞬间一片寂静,无数目光瞬间转向皇帝陛下。 “你这个狗东西说什么?” 从这晴天霹雳的震撼中清醒的万历怒吼道。 “万岁爷,是您密旨要太子殿下除掉杨丰,又密旨给李汶趁机进攻京城,若非如此,怎会前脚东宫爆炸,后脚李汶大军兵临京城,奴婢乃信佛之人,不敢撒谎,更何况辽东忠武王对奴婢有恩,奴婢此时唯有以真相告知军民,也算告慰他的在天之灵,至于此前所说不过是等待时机而已。” 卢受哆哆嗦嗦地说道。 他身后隐藏城楼内的苏俊露出满意的笑容。 “假的,这公公骗人的,杨大帅还没死,太子没炸死杨大帅!” 反应最快的利玛窦毫不犹豫的喊道。 “对,对,杨大帅没死,太子只是炸死了沈阁老二人,杨大帅没死,这时候还在京城。” 焦竑喊道。 而皇帝陛下只是在那里用冒火的目光看着卢受。 后者继续在那里哆嗦着…… 而此时承天门前百万军民已经陷入疯狂,他们这时候才不会相信皇帝,一阵杨大帅死了,一阵杨大帅没死,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啊?更何况既然说卢受是唯一从京城赶来,知道事情真相的,那他已经说了是皇帝密旨让太子炸死大帅,这就是真相了。 这个真相很合理,皇帝和杨大帅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他只要有机会肯定要弄死大帅的。 既然已经知道真相,那当然是给大帅报仇了。 皇帝? 皇帝又能怎样? 皇帝害死大帅也得偿命! 皇帝的那些承诺? 他老祖宗的大诰都没管几十年,他的承诺有个屁意义? 现在就是哄着军民们忠心,给他重新打天下,毕竟西边还有个弘光,皇帝陛下就算害死大帅,也恢复不了江山,现在他需要红巾军,但等用完照样还是踢到一边换成那些贪官污吏。 周信说的真没错啊! 孝陵就在旁边镇压两百年,可曾管得了那些贪官污吏? 大诰上明明白白写着大明的祖制,可曾挡得住那些皇帝和官员们把这东西当废纸? 指望皇帝是没用的。 这天下除了杨大帅就没有谁真正为老百姓。 “同袍们,既然大帅已死,咱们索性也不要皇帝了,咱们这天下的工农自己建个没有皇帝的国家,咱们不要皇帝,不要贵族,不要贪官污吏,咱们自己用民兵大会管理国家!” 周信高喊着。 “不要皇帝!” “吊死皇帝,让他给大帅偿命!” …… 愤怒的军民们跟着他和那些学生从城门蜂拥而入。 “快走,陛下!” 城墙上焦竑和利玛窦拉着万历就跑。 皇帝陛下仿佛整个人都失去灵魂般,站在这承天门上,看着下面发了疯般的军民。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些年小心谨慎维持的现状,就这样因为一次冲动而彻底毁了,更重要的是他真没有让太子弄死杨丰,哪怕暗示也没有,他给太子的信都是要先给魏忠贤看的。 他傻啊! 这一刻他真的很想仰天长啸…… “我冤枉啊!” 然而这已经没什么用了。 被焦竑和利玛窦拖着的他,沿着城墙仓皇而逃,好在下面那些太监警卫之前还堵着城门,虽然一看情况不妙也都四散奔逃,但几百人就算散开也终究需要点时间,那些冲进城的军民在里面马道下出现的时候,皇帝陛下已经在焦竑等人保护中跑过了马道。焦竑推了一把皇帝,很是勇敢的夺过太监手中一杆长戟,然后和杜用一起横着,对着正在冲上来的军民呐喊着撞过去。 皇帝陛下也顾不上感动,靠着这些年锻炼的好身体,在同样体格极好的利玛窦搀扶下继续向前狂奔。 后面焦阁老二人撞上那些军民。 他们俩从上向下,一杆长戟横断马道,立刻撞得下面一阵混乱。 不过这没什么用,紧接着他俩就被淹没。 但靠着他们的牺牲,皇帝陛下终究还是跑出两百多米,这城墙上也没别的登城道路,所以很快城墙上就变成他们几个在前面跑,后面无数人追,俨然某些丧尸片的经典场景。 不过距离却逐渐拉近。 几个身体素质差的官员因为落后,紧接着就被追上的军民抓住扔出了城墙。 皇帝陛下也越来越慢,这时候利玛窦再次危急时刻掉链子,看着后面恐怖的场景,他最终还是推开皇帝陛下自己在前面跑了。 皇帝筋疲力尽的骂了他一句,然后转头看着身后…… “陛下,快跳下来!” 突然皇贵妃的喊声响起。 他愕然转头,看着下面骑着马的皇贵妃,不过后者不是自己,还有李贽和大批看起来很彪悍的男子。 皇帝没有多想,这时候反正不跳也是被那些军民抓住扔下去。 他很干脆的翻出女墙,然后撒手坠落,下面早就等着的男子们试图接住,但因为力量太大,反而被他砸在下面,好在他并没受伤。那边利玛窦也反应过来,赶紧以同样的方式翻了出来,不过的男子们立刻分开,利玛窦惊叫着砸地上,好在那里是一片花草多少缓冲了一下,所以…… 他只是摔断了腿。 在他的惨叫声中,李贽迅速把万历扶上马,然后和皇贵妃一起骑上马。 “卓吾兄救我!” 利玛窦痛苦的喊着。 李贽用目光示意了一下,然后和万历还有皇贵妃在保护中狂奔向前。 后面一个男子随即把利玛窦提到马背,他就那么趴在上面,也跟着一起逃亡。 而城墙上剩下那些官员们,随即被军民淹没,然后一个个扔出来,而城内正在涌入的则向万历追去…… 长安左门城楼上。 “都安排好了吗?” 李义看着这一幕说道。 “安排好了,他们肯定能跑出去,李旦的那几艘船就在燕子矶,只要他们上船就能走,下游镇江的炮台只要咱们故意拖延一下,晚一些让那里得到消息,他们就能直接通过,如今顺风顺水,这些船上都是老手,咱们的战舰是追不上的,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何不干脆杀了皇帝,非要让他这么离开?” 苏俊说道。 “皇帝死在南京,那大帅是免不了被指为弑君的,咱们大帅要杀皇帝早就杀了,到现在还留着皇帝,就是为了免于这个弑君的指责,既然大帅不想沾,咱们就让皇帝自己走好了,左右咱们要的只是没有皇帝。” 李义说道。 好吧,一切都是他们设计的。 然后他转头看了看卢受…… “卢公公,我们没骗你吧,只要你按我们说的做,我们就不会杀皇帝的,不过为了保密,你也应该做你该做的事情了。” 他说道。 卢受悲愤的看着他们。 “万岁爷,奴婢没背叛您!” 他仰天悲号一声。 然后他直接从城楼上跳了出去…… 正文 第三四一章 菩萨降世,普度众生 就在皇帝陛下仓皇逃离皇宫的时候,杨大帅却正在归化城内庆祝他们的胜利。 “忠顺夫人,请!” 杨大帅举着酒杯对面前的老女人说道。 “若不是辽东侯及时赶到,我此时恐怕已经被扯力克杀了。” 后者感激的说道。 大明朝的忠顺夫人目前其实还没满五十,虽然她是俺答汗的老婆,但她嫁给俺答汗时候,后者其实已经快六十了…… 她是九岁嫁给俺答汗的。 这个年龄的确有些夸张,所以她尽管第一任老公都死了快三十年,这时候却依然才四十来岁。 不过扯力克杀她就纯属扯淡了,之前她顶多算是被软禁。 扯力克是不敢杀她的,这个女人在草原上控制经济,控制大师,她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大师们的领导,扯力克杀她那就是自绝于草原人民了,不过软禁也算是杨大帅没骗人了,他带领的大军仍旧算救了忠顺夫人。这时候扯力克的大军已经事实上崩溃,他本人在尤继先的追击下正在向西逃跑,之前为了入关纠集的五万大军多数都溃散。 战场上遗尸七千。 另外还有两万投降,不过其中五千被杀了。 不是杨丰干的,杨大帅这么仁慈的人当然严禁杀俘虏。 而是赶兔那些人干的。 他们之前刚刚扫荡了永谢布,这五千就是投降的永谢布部士兵,草原上互相报复是很正常,赶兔这些借着杨丰的势扫荡了他们家,现在他们在不是很了解情况的时候投降,那么无论以后怎么处理他们,只要让他们知道了真相,最终肯定都会想办法报复。 永谢布也不是小杂鱼,事实上哈喇慎过去就是永谢布十营之一。 所以为了永绝后患,这帮家伙把五千俘虏全弄死了。 至于杨大帅…… 这个,按照蒙古人的规矩,俘虏的就是自己奴隶,主人有权对奴隶做任何处置。 我们要尊重他们的传统。 总之经此一战,永谢布这个名字基本上可以从草原除名了。 这个部落严格讲不是蒙古人,他们的源头是蒙古帝国的色目三卫,也就是奥赛梯人的阿速卫,钦察卫,西夏西部遗民的唐兀卫,北元时候连同其他一些乱七八糟被阿鲁台捆绑起来,因为游牧区在察汗淖尔的原本云需府行宫,也就是云需宫,最终汉语音译到现在变成永谢布,或者永邵卜。 哈喇慎原本就是最初阿鲁台时候的永谢布十营之一,但后来实力增强,到达延汗一统东蒙古,并且分封自己儿子时候,一个儿子分得哈喇慎。 从此哈喇慎和永谢布彻底分开,发展到现在反而实力超过永谢布,已经可以和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并列。 反而永谢布越来越没落。 “夫人有佛祖保佑,就算没有杨某,也不会有事的。” 杨丰说道。 “辽东侯难道不是佛祖派来救我的?” 忠顺夫人笑着说道。 “呃,我说我怎么就像冥冥中有什么指引般,就是什么都不顾,一心要跑来救夫人,原来是佛祖在指引。” 杨丰说道。 对,都是佛祖在指引,对付这些人要恩威并济,揍一顿之后就可以施恩了。 然后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夫人,如今扯力克败逃,他这个顺义王是肯定要废黜,此时正好各部诸位台吉都在,该谁来继承顺义王之位,也该商议一下了。” 杨丰说道。 此战投降的包括鄂尔多斯部。 不过鄂尔多斯济农卜失兔阿不害已经逃离,这个家伙是顺义王体系里面最好战的。 原本他叔叔切尽黄台吉辅政时候,鄂尔多斯部和明朝关系很好,这个当年鄂尔多斯部实际的控制者,完整称呼是库图克台彻辰洪台吉,但他死后随着卜失兔阿不害亲政,鄂尔多斯部反而最喜欢闹事,哱拜造反时候就曾经出兵呼应,结果被李如松打败,之后又跟火落赤等人合伙。 后者是土默特的另一个分支多伦土默特的首领,青海一带蒙古人的首领。 这俩就是之前和明朝冲突最频繁的两家。 火落赤因为距离远没参与这次南下,但卜失兔阿不害是二号人物,他逃跑之后鄂尔多斯部几个酋长都干脆通过三娘子向杨丰投降了,其中包括切尽黄台吉的几个子孙,他们也可以代表鄂尔多斯部。 这样顺义王体系基本就齐了。 这个体系就是各支土默特,鄂尔多斯,哈喇慎,永谢布,再加上依附哈喇慎的朵颜。 剩下那些察哈尔,喀尔喀等部是蒙古正牌大汗体系,他们没有接受大明册封。 所以现在原本顺义王体系下的台吉们,完全可以按照草原规矩召开一场大会推选新的老大。 “这个……” 三娘子看了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台吉们。 “老身为大明尽忠职守,为独子求一王可否?” 她最终还是说道。 “钟金哈敦,咱们来救你们母子,可不是来让你儿子当大汗的。” 长昂不满的说道。 他们三家已经商议好了,就是推赶兔继承顺义王。 “我儿子乃阿拉坦汗之子,为何不能继承大汗之位?我土默特之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哈喇慎的塔布囊来插嘴!” 三娘子冷笑道。 长昂立刻涨红了脸。 “钟金哈敦,何人不是阿拉坦汗之后?” 朝兔站起来怒喝道。 “怎么跟钟金哈敦说话呢?赶紧道歉!” 杨丰眼睛一瞪。 朝兔赶紧向三娘子道歉。 “你们继续,我一个外人,不方便参与你们家事,但是,不能对钟金哈敦无礼!” 杨丰说道。 “辽东侯,我等皆大明之臣,自然是要遵从大明皇帝旨意,顺义王乃大明皇帝所封,虽然大明皇帝宽仁,允许我等商议,但终究还是要遵从圣旨,辽东侯乃大明皇帝派来,更何况还是佛祖指引,此事还得请辽东侯定夺,辽东侯说谁做顺义王,那就谁做顺义王。” 刚刚投降的摆腰巴都尔台吉陪着笑脸说道。 他是俺答汗的孙子。 “对,辽东侯是佛祖指引来的,就是佛祖让辽东侯来决定草原的事,顺义王由谁继承,就由辽东侯做主,谁敢不从就是违抗佛祖旨意!” 一个同样刚刚投降的台吉站起身忠勇的说道。 他们可都是被揍怕了的,这时候必须要表现的积极些。 “忠顺夫人,你看?” 杨丰很谦虚的看着三娘子。 “既然如此,就请辽东侯秉公处置吧!” 后者说道。 她其实也知道没多大可能。 这些台吉们基本上没有支持她儿子的,这样的大会已经好几次了,都是这些家伙一起围攻她,毕竟她已经势力很强,如果她儿子做大汗,那谁还能制约她? “既然如此,那我就代表佛祖做个决定,不他失礼封王。” 杨丰说道。 三娘子瞬间惊喜的看着他。 “但不是顺义王,而是顺诚王,顺义王给赶兔台吉,另外封白洪大台吉为顺化王,其他所有台吉都有爵位,我大明又不是不给你们封爵,为何非要争夺这个顺义王?这么大草原,一个王怎么够,照我看三个王都不够,鄂尔多斯部谁能擒拿卜失兔阿不害,我再给他一个王,以后每个王都给你们修一个王城,然后在里面修一座大庙。 以后所有大明封爵的台吉所居之地,全都给你们修庙。 你们以后再把各自牧区划分一下,如今大明封爵不是过去发俸禄,而是直接划分封地,你们各自的牧区就是各自的封地,也免得以后为了放牧闹起来。 以后互市什么的直接就停了。 你们都是大明的王侯,和大明贸易还要什么互市? 想怎么做生意就怎么做,完全不需要什么互市,你们想到哪个城市贸易就到哪个城市贸易。 我这个人对草原兄弟是最真心的,既然是佛祖指引我过来,那我就让草原兄弟都过好日子,都有地方礼佛!” 杨丰仿佛头顶佛光般说道。 那些台吉们都傻了,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没听明白吗?” 杨丰笑着说道。 “辽东侯真是菩萨降世,普渡众生!” 一位大师带着激动在那里庄严的说道。 那些台吉们瞬间清醒,一个个激动的站起来,还有直接跳起舞蹈的。 不过忠顺夫人明显有些忧郁。 “忠顺夫人,你觉得如何?” 杨丰问道。 那些台吉们立刻停下,一个个目光不善的看着忠顺夫人。 要知道过去这个老女人可是互市的控制者,杨丰这套就等于让她掌握的权力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谁都可以和大明自由贸易,她手中的互市权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她儿子封王,但又不是过去的顺义王,现在三个王,而且很快就会变成四个,更何况这里几十个台吉都会封爵,这个什么王不王的就是好听些。 “既然辽东侯是佛祖派来的,那就照着辽东侯说的吧!” 忠顺夫人阴郁的说道。 “夫人真是深明大义!”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外面的杨虎…… “去,把所有野战炮全都摆出来,放九响以庆祝!” 他说道。 正文 第三四二章 大明忠勇之皇家海军 扬州,三江营江面。 “快扔!” 李旦结拜兄弟许心素看着后面乘风破浪的炮舰,焦急的催促着他身后的水手们。 后者正在不断抛弃舱内货物。 现在他们已经转过三江营进入向南的航道,乘着北风和退潮的海水,这艘武装商船因为重量的减轻,正在一点点加速中,但问题是后面六艘正在追击他们的战舰一样顺风顺水,双方的距离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就在他喊话的同时,一艘战舰的舰首硝烟升起。 “陛下,快进船舱!” 他朝不远处的皇帝陛下吼道。 几乎同时炮弹的呼啸掠过头顶,船帆上瞬间多出一个窟窿。 然后那炮弹在前面不远处激起一道水柱。 “还击!” 许心素紧接着吼道。 他们的尾炮立刻对着后面开火。 皇帝陛下没有回到船舱,而是颇有些悲凉的看着身后的战舰。 他们逃出南京的过程其实很顺利,顺利的都让人感觉难以置信,就是被许心素带着手下护卫着骑马冲出北安门,因为军民都堵在南边,北边反而没有人,甚至就连太平门都无人防守,估计那里的士兵也都去承天门了,他们就这样畅通无阻的冲出南京城然后一路向北。 城外正在混乱中,皇帝陛下和皇贵妃换身衣服就行,反而没什么人注意他们。 他们就这样一直跑到燕子矶。 许心素本来就是带着李家的三艘武装商船到南京贸易,但因为枯水期,下关码头过于拥挤,所以停在燕子矶码头,他们到码头后直接上船起锚就行,然后他们就这样有惊无险的逃离南京,到镇江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当地应该还没接到消息,所以焦山炮台没有拦截。 他们又畅通无阻的过了镇江。 但在三江营他们的好运气终于结束了。 驻守三江营的六艘战舰在他们刚刚通过时候,突然起航冲向他们,双方就这样追逐着一直到这里。 “前面还有多远能离开民兵区?” 皇帝陛下说道。 “大概百余里,民兵区与苏松团练以锡澄运河为界,光这些战舰还好说,如今都是顺风顺水,只要我们继续减重,甩开他们还是可能的,但就怕前面的水上民兵,他们都是兼做捕鱼的蜈蚣船,人力划桨短途比我们快。” 许心素说道。 他是李旦手下的核心人物。 现在的李旦打着南洋宣慰使的旗号,实质上已经组建起大明版东印度公司。 甚至名字就叫南洋公司,这个词本来就是福建人在海外开拓过程中最早开始使用的,只不过最初是一种会社,但这个南洋公司也差不多,就是由两广总督戴燿牵头,拉拢闽粤两省世家大族,共同出钱给李旦为首的海商。后者作为他们的职业经理人和大股东之一,负责公司管理,就是造武装商船,然后控制整个南洋方向的贸易。 毕竟那些世家大族不可能亲自出海,这种亡命徒的工作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而他们分红的同时负责供货。 目前这个公司拥有上百艘大小武装商船。 但在不久前因为浙江和吴淞水师北上,他们在平户的业务受到严重影响,甚至双方还在朝鲜海峡爆发过一场海战。 南洋公司战败。 他们都是武装商船,打不过对手的战舰。 不过后者也没能力越过海峡,所以双方进行了和谈,就跟教皇子午线一样划定崇明沙到琉球连线以北为江浙商人势力范围,这条线以南自由贸易,不过这个自由贸易就是说说,毕竟浙江商船不可能没有补给站去南洋。这时候南洋都是南洋公司的据点,无论闽粤沿海港口,马尼拉,会安,北大年都是南洋公司的,本来这些地方也都是闽南海商经营。 他们怎么跟南洋公司斗? 能从南洋公司手中抢到倭国贸易权,已经让江浙士绅暂时满足了。 而吴淞水师允许南洋公司直接进入长江。 不得不说我大明的商人们,已经越来越有大航海时代的味了。 浙江舰队甚至拦截了葡萄牙商船,不准他们直接和倭国贸易,后者居然也就那么忍了。 毕竟他们也打不过浙江舰队。 南洋公司在南洋如今也是很嚣张的,甚至在马尼拉开炮威胁过西班牙人。 后者…… 后者也忍了。 西班牙在吕宋能有几个人? 南洋公司后面是闽粤两省一千多万人口,估计就是这时候的整个西班牙帝国都未必有他们人口多。 而许心素营救万历,纯粹就是李贽的要求,后者现在属于福建士绅的精神领袖。 南洋公司在南京一切听从他的调遣。 而且这两年皇帝陛下和李旦一直交往密切,就连南洋公司其实也有皇帝陛下的股份,戴燿本人也是个类似邢玠一样的老臣,他在广东就是以给万历守土自居的,平常对南洋公司那也是以忠义勉励…… 喊的久了也就真信了。 “民兵!” 突然桅杆上的惊叫响起。 许心素立刻转头,举起他手中的望远镜。 泰兴方向的北新河口,一艘艘排桨船正在冲出,在枯水期芦苇丛生的水道中直冲而来。 “告诉四官,拦住他们!” 许心素喊道。 他一共三艘船,他的这艘在中间,右边那艘立刻转向,直冲正在横插他们前方的排桨船队,同时摆出侧舷炮开火,但那些蜈蚣船上架起火箭,紧接着也以火箭向这艘船还击。这些火箭前端都带着倒刺长针,一旦撞上船帆就会挂住,然后受阻的火箭就会在船帆上不断喷射火焰,一个意外就会把整艘船变成火海。 这是水上民兵的主要重武器,尤其是在长江上很有效。 就在他们交战的同时,许心素的船继续向前。 皇帝陛下站在甲板上,看着头顶,不少火箭因为打高了,直接越过四官的船飞向他们。 他就那么看着一枚火箭从天而降,正好撞上了他们的船帆。 但也就在同时尾焰熄灭了。 皇帝陛下长出一口气…… “陛下,趴下!” 许心素惊叫一声,紧接着他把皇帝陛下扑倒在甲板。 下一刻他们头顶的火箭轰然炸开,火雨和被炸碎的船帆在硝烟中坠落。 正好出门的皇贵妃吓得尖叫一声。 许心素和皇帝陛下赶紧爬起,甩落身上的火星,许心素在一片狼藉的甲板上惊慌的看着后面,因为他们脚下的船正在变慢,这枚火箭给他们的一面船帆造成重创,实际上已经没什么用了。而原本保持着距离的红巾军战舰,正在逐渐拉近距离,六艘战舰前方几乎同时喷出硝烟,十二枚炮弹呼啸而至,一枚正打在不远处的甲板上。 九斤炮弹瞬间在甲板打出碎木飞溅,两名水手惨叫着倒下。 他们左侧那艘船迅速转向,亮出侧舷炮向后面开火,而他们脚下的这艘船继续向前。 四官的船已经被火箭击中燃烧起来。 那些水手正在混乱的跳下去。 “陛下,看来是走不了了!” 许心素苦笑着说道。 李贽也从船舱走出,三人一起看着后面越来近的战舰,又一枚炮弹击中了他们的船。 弹起的炮弹在不远处打得两名水手血肉飞溅。 皇帝陛下拿出自己的短枪看了看…… “朕终不能受辱!” 他朝自己脑袋上比量了一下,但手却在不停哆嗦着。 “万岁爷!” 皇贵妃哭嚎着扑向他,皇帝陛下只好放下枪抱住皇贵妃。 “吴淞水师!” 蓦然间一声惊叫打破了他们老夫老妻的拥抱。 所有人全都转向身后,远处的江面上十几艘战舰正在摆开横阵,侧舷所有炮门打开,超过两百门大炮对准了这边,而在这些战舰桅杆上,飘扬着的是吴淞水师的玄鸟旗。因为杨丰引入明确的军旗,所以现在各方也都跟着效仿,而吴淞水师就是以黄色玄鸟旗为军旗,至于南洋公司,他们使用妈祖旗,这样互相之间就容易区分了。 “快,取朕的衮龙袍!” 皇帝陛下精神陡然一振,然后推着皇贵妃说道。 许心素纠结的站在那里,不过他最终也没拦,毕竟现在双方已经议和了。 而且这时候不去找吴淞水师,他们也得被红巾军干掉。 皇贵妃很快拿来衮龙袍,皇帝陛下以最快速度换上,直接走到前面船头,对着远处那片炮口挥动双手。 “朕乃大明天子,尔等还不速来救驾!” 他喊道。 当然,他喊什么人家都听不见。 不过他这副打扮人家是能用望远镜看见的。 那些战舰没有开火,只是在那里摆开阵型,因为它们是逆风逆流,速度慢到可以忽略,皇帝陛下的座舰只能继续拼命逃亡,后面那些红巾军战舰依然在紧追不放,不断在向着他们开火。好在这艘船好几面船帆,距离虽然在拉近,但却无法短时间追上,他们就这样冲进了前方那片炮口的射程…… “朕乃大明天子!” 皇帝陛下焦急的喊着。 炮弹不断在他头顶飞过。 “朕……” 他继续高喊。 下一刻对面超过两百个炮口骤然喷射出火焰…… 正文 第三四三章 劝进,劝进! 黄田港。 “臣恭迎陛下!” 徐光启带着一帮军官在码头迎接皇帝陛下。 这里是苏松团练的江阴要塞,也是吴淞水师的主要锚地。 徐光启就是江阴要塞守备,毕竟苏松年轻一代现在就是以他最出名,而且也是他最有才能,在他的主持下这里已经变成了真正的锁江咽喉,君山,鹅山,黄山,三座四角棱堡互相支援,以鹅山的重炮为核心,将长江航道,锡澄运河,还有后面的江阴城保护起来。 没有他们的准许,任何大型船只都别想通过…… 只是大型。 小型是肯定拦不住的。 因为这个时候的长江在靖江北边还有一道。 但这一道因为泥沙淤积,也就是汛期和涨潮时候能通航些小型船只,大船是无法通过的。 总的来说江阴要塞依旧可以称为锁江咽喉,保卫着后面南直隶士绅们最后的净土。 虽然其实也没什么卵用。 毕竟这时候江北也是红巾军的。 就算江阴要塞能挡住从长江顺流直下的红巾军,难道能挡住北方红巾军出南通吗? 能挡住西边红巾军越过太湖吗? 能挡住湖州红巾军直插运河吗? 但不管怎么说,就是编织一个美好的梦想,也要先编织起来,也算是花点小钱让苏州和松江的士绅们,在醉生梦死中也能不至于做噩梦了,再说也真就是花点小钱而已,这样的防御体系造价对他们来说算个屁,随随便便少修几座漂亮的园子就有了。 我苏松士绅别的可以缺,但银子从来都是不缺的。 尤其是现在刚刚和浙江一起武力垄断了倭国贸易,那生意直接暴涨。 而皇帝陛下做梦一样走下船…… 他得救了。 吴淞水师齐射的炮弹不是射向他的,而是越过他的头顶然后打在后面追击的红巾军战舰上,后者只有六艘战舰,而且还被吴淞水师预先抢了T字头,只好匆忙转向插入附近一条水道,与增援的民兵蜈蚣船会和,而皇帝陛下的座舰顺流直下通过了吴淞水师的防线,在后者保护下到达这里。 “陛下,臣恭迎陛下!” 徐光启又说了一遍。 皇帝陛下这才清醒过来。 “平身,若非卿等相救,朕此时必不能幸免。” 他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扶起徐光启说道。 “陛下,到底出了何事?” 徐光启说道。 “这个……” 皇帝陛下犹豫了一下。 这时候倒霉的利玛窦被抬下来。 “杨丰在京城被太子设计诱入东宫,在东宫埋设五百斤火药,连同首辅沈一贯,兵部尚书叶梦熊一起炸死……” 他说道。 他还是很机灵的。 “什么?” 旁边一名军官惊叫着上前一步。 他走的急了些,一时间没有刹住,正好撞在担架上。 这担架立刻歪向一旁,利玛窦惊叫着滚出去,然后落在地上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那胡乱包扎了一下的断腿明显是扭曲了。 “啊……” 他在那里继续惨叫着。 “确实如此,另外三边总督李汶与户部尚书杨俊民约定里应外合,杨丰被炸死后,李汶率领麻贵等部三十万大军突袭京城,圣母皇太后派宫中太监卢受南下报信,不出意外此时京城已经光复。但消息在南京泄露,南京军民以为太子是朕指使,故此围攻皇宫,炮轰承天门,朕得福建义士许心素等人营救逃出,但在长江上遭到追杀。 若非卿等相救,朕必然被逆党所杀。” 皇帝陛下说道。 “陛下,此事当真?” 徐光启身旁一名军官急切的向前一步说道。 “朕岂会骗你们,看看朕如今处境,难道你们还怀疑?” 皇帝陛下悲凉的说道。 他现在形象的确很惨,虽然之前换上了衮龙袍,但脸上还有被木片划伤,甚至头发还有被火烧的,旁边利玛窦还拖着断腿在惨叫…… “快,立刻禀报议事会,准备马车护送陛下去苏州!” 徐光启毫不犹豫地说道。 “许义士,随朕同行!” 皇帝陛下赶紧回头说道。 还在甲板上的许心素立刻醒悟,皇帝陛下需要护驾的,他立刻招呼手下登岸。 徐光启也没管他们,他也认识许心素,知道这是李旦的结拜兄弟,但现在杨丰既然已经死了,那么最重要的不是闽浙的矛盾,而是赶紧决定如何应对,甚至这种时候闽浙反而需要联合起来。毕竟杨丰一死,红巾军群龙无首,无论是进军光复南京,还是继续固守应对红巾军的进攻,都需要闽浙联合起来,至于生意上的竞争已经不重要了。 “咱们,咱们还是奉弘光年号吧?” 他身旁那个军官低声说道。 “这种事情咱们决定不了,交给议事会吧,你我终究做了二十余年陛下臣民,难道此时拒之门外?” 徐光启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前方阴云密布的天空,阴云下面大江浩荡东流…… “杨丰一死,这天下究竟会怎样,谁又能看得清?” 他叹息道。 皇帝陛下一行很快登上马车,在一千苏松团练护送下奔向苏州。 而就在此时,距离他两百里外的扬州,公主殿下和方孟式正哭着,面对前方向其行礼的李义…… “殿下,如今陛下被逆党劫持,京城又被隔绝北方,天下终不能无主,福王殿下尚未成年,南京朝廷唯有以公主为主。” 李义一脸庄严的说道。 公主哭泣中。 “殿下,辽东侯未必真就遇害,只是卢受这样说而已,但卢受已然自杀,此事死无对证,末将已经向徐州下令,命其派人北上,最多一个月就能知道辽东侯确切消息,此事哭也没用。陛下被劫持前,已然下旨,以公主下嫁辽东侯,并晋爵辽东郡王,于陛下您是长女,于辽东郡王您乃王妃,我等此时唯有以您为主以安军民。 末将以南直隶三千万军民,恭请公主暂时摄政。 以待京城确切消息。” 李义说道。 为什么要拥立小胖子呢? 虽然小胖子的确也很喜人,但终究也是个十二岁少年,用不了两年就成年,那时候还是很麻烦的。 这不是两岁小孩,还能有十几年时间可循序渐进。 十二岁少年,两年后就该惦记搞事情了,看看太子殿下就知道,所以不能给大帅留下隐患,不能立小胖子。 但公主就不一样了。 皇帝陛下已经下旨她嫁给辽东郡王,虽然是死了的辽东忠武王,但问题是辽东王并没死啊,那她就不用做寡妇了,等辽东王回来直接洞房就行,而以她作为摄政的话,辽东王就不用担心以后不好控制了,自己老婆还有什么不好控制,不行就家法伺候。而且以后也好办,大帅想做皇帝就把她换成皇后,左右还是母仪天下的,大帅不想做皇帝,那以后就请她做女皇,但这继承人肯定也是大帅的儿子。 难道她还傻到不立自己儿子当继承人,转而去立姓朱的? 武则天都没这么傻! 所以最终皇位还是到了大帅那边。 不得不说李义此刻都有点为自己的聪明头脑而自豪了,这么好的计策也就他能想出了。 唯一的问题是…… “自古岂有公主摄政者?” 公主啜泣着说道。 “呃,公主,非常之时当然行非常之事,更何况我红巾军男女平等,民兵女子为将者多矣。 公主摄政而已,一旦营救回陛下还是要还政陛下。 原本应该是请公主监国的,但目前京城还不知确切消息,万一卢受说谎,太子殿下并未谋害辽东王,那这监国就有些不妥,故此才称摄政,公主放心,就是暂时摄政一两个月而已,只要得到京城确切消息,太子殿下真的没谋害辽东王,您就可以去摄政之号退回公主。 用不了多久,最多两个月。 到时候咱们再请辽东王南下去营救陛下。” 李义说道。 两个月后肯定就是太子的确炸了大帅,但只是没炸死而已。 那这监国也肯定不行了,公主还是要继续摄政下去,哪怕大帅回来,她也是要继续摄政的。 摄来摄去也就习惯了。 然后他用目光向两旁示意了一下。 “末将恭请公主摄政,暂主南京朝廷。” “公主,南直隶三千万军民愿奉公主摄政!” …… 那些将领们纷纷高喊。 “公主,既然如此,您就答应吧!” 旁边方孟式黯然说道。 很显然她这个大老婆是不可能了,不过既然是辽东郡王,那做个侧妃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公主其实很好相处,她俩如今算是闺蜜,实际上以她的智商很清楚,自己在智商上是碾压公主的,这就意味着以后宫斗没什么压力。至于杨丰的死活,她才不信杨丰会被炸死,这个家伙狡猾如狐,而且明显有妖法,太子这种养在宫里的小白人能设计炸死他? 要是他真这么容易被设计,那也不会活到现在了。 “请公主摄政!” 李义喊道。 “请公主摄政!” 然后周围所有军民齐声高喊。 “那,那,那轩媖就暂代两月。” 公主殿下终于点了点头。 正文 第三四四章 宪政,宪政! 大明摄政公主殿下就这样诞生。 不过这的确是最佳选择。 首先万历不能是被京城军民追杀赶出去的,他只能是被许心素这些坏人劫持的。 这样就可以避免让杨大帅以后尴尬了。 许心素等人趁着皇帝陛下在承天门召见臣民的机会,在李贽,利玛窦,还有焦竑这些内应帮助下,突然出现劫持皇帝,外面臣民焦急之下炮轰承天门,试图冲进皇宫营救,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被他们把皇帝陛下劫走。之后长江水师和水上民兵继续营救,但因为吴淞水师早就埋伏在半路,激战一番之后,长江水师寡不敌众再次营救失败…… 其过程真是惊心动魄。 为了救回皇帝陛下,数千京营和民兵伤亡,那长江上打的江水都红了。 但造化弄人,最终还是没能救回皇帝陛下! 回头找几个编小说的继续润色一下,把这个作为官方版本放出去就行。 既然皇帝被劫持,京城那边又无法联络,这种情况下只能找个代理的,福王年纪太小,这种国家危难之际肯定不行。 总不能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撑起一个风雨飘摇的国家吧? 剩下在南京的就只有皇帝陛下长女了。 而且此前皇帝又已经下旨,把公主嫁给辽东郡王,辽东郡王也是南直隶军民最信赖的人,他不在当然就是王妃最受军民信赖。 完美。 没有比这更好的选择了。 就这样公主殿下在李义等人迎接下,匆忙赶回南京并召集群臣,正式以摄政身份号令各地。 同时命令在徐州的第五军迅速查明京城情况,之前随杨丰北上但因为郯城战败还在邳州的第一军所属四个混成旅并入第五军,这个军的兵力一下子膨胀到一个师七个混成旅,准备接下来沿着运河北上。第四军军部从合肥前移至凤阳,并从湖州第六军,宣城第三军各抽调一个混成旅加强到第四军,最终使这个军的兵力增强到一个师六个混成旅。 一旦查明京城的确情况危急,两个军将一前一后北上增援。 这加起来两个师,十三个旅的军团,总兵力已经接近十万,以他们的战斗力足够打到京城。 他们的对手主要就是河南和山东两省组建的新军。 两省新军加起来总兵力八万,不过肯定还能得到承天的支援,但无论怎样十万京营足够打到京城。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运河封冻中,而严重依赖水运的红巾军是不可能离开运河的,所以需要等到运河开河,而现在到开河还有至少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京城真的遭到围攻,那么就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能坚守到开河了,毕竟现在就算海运也不行,天津和山海关同样封冻中。 除了这十万京营,还有邢玠和沈鲤带着逃到亳州的一帮残兵败将。 还有就是登州的杜松所部。 不过邢玠部下主力其实也是杜松带来的,两部加起来大概还有三万,他们同样也可以用于北上救援京城。 紧接着摄政也给杜松发去命令,并给他封了伯爵。 而南直隶所有民兵战斗旅全部归建待命,毕竟抽调了这么多主力北上之后就肯定要面对熊廷弼的进攻了。 江南战云密布。 而此时皇帝陛下一行到达浒墅关。 “老臣见过陛下!” 皇帝陛下面前俩跪伏的脑袋。 的确是老臣。 俩都是正牌的老臣啊。 “起来吧,却不想你我君臣竟在此相会。” 万历说道。 他的俩前首辅申时行和王锡爵同样不无唏嘘的站起身。 申时行其实之前还在南京,但王锡爵因为儿子是弘光手下重臣,所以始终没跟皇帝陛下联系。 “你我君臣非相知一日,朕也不想说些废话,如今朕也算走投无路,能活着逃到这苏州已属侥幸,苏松诸公若肯相迎,朕日后富贵与其共之,有何要求可明言,朕亦非当年居深宫不知民情。若不肯相迎,也可言明,就当朕未曾至此,如路人般过去,但请诸公念及旧情,勿使朕埋骨荒野。” 皇帝陛下说道。 苏州的苏松议事会至今没决定是否迎接他。 迎接就是承认他的身份,大家改旗易帜,重新奉万历年号,对于这一点他们倒是不在乎,反正这里事实上也和弘光没什么关系,连地方官员都是自己推选出来的,就是奉个年号而已,改成万历也无所谓,弘光对他们是无可奈何的。 他们还给杨丰交岁币呢! 但问题也就在这里,万历是从南京逃出的,接纳万历就得罪杨丰。 虽然万历说杨丰已经被太子炸死,但问题是这个还得确认之后才行,现在谁知道真假,苏松议事会都是老狐狸,可没那么容易相信他。 这是要冒险的。 虽然这时候苏松也不是没有冒险的资格。 他们现在已经训练起五万新军,也就是原本的常胜军,还是按照西班牙方阵战术,但略微简化了些,而且在江阴,无锡,平望等地都修筑了棱堡,甚至现在就连苏州和其他县城级别的也都开始改造。 实际上就是类似杨丰在北方做的,这种给城墙加棱堡的方式,本来就是明末通行做法,甚至一些士绅在明末也开始修棱堡,明末的历史记载中,有不少类似的例子。现在苏松等地光外国雇佣军就得数千人,哪怕就是正牌的葡萄牙人也有数百,荷兰式星堡他们可能不会,但大三巴炮台那样的葡萄牙式棱堡他们不可能不会。 那就修呗! 反正苏松士绅又不缺钱。 修棱堡,堆大炮,短短两年这里已经被逼得颇有这时候荷兰风格。 遍地棱堡。 苏松士绅准备跟着荷兰人学习,用这种进攻成本极高的战术,迫使杨丰在他们面前知难而退。 但是…… 冒险也得值得才行。 “陛下,苏松忠义之地,岂敢拒陛下于门外,只是民间多有疑虑,需请陛下明示一些事情。” 王锡爵说道。 “说!” 万历满意的说道。 这是来谈条件,谈条件是好事。 谈条件的意思就是准备接纳,但需要他守人家的规矩。 这个很合理,现在的皇帝早不是过去了,都给杨丰当年四年多傀儡,他才不在乎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也比他在南京奴颜婢膝的对着那些刁民强啊! 好吧,这个词还是很贴切的。 在他看来自己过去在南京的那些亲民作秀,真的可以说是奴颜婢膝,仿佛他不是一个皇帝,而是那些刁民们的仆人,就像伺候主人一样,在他们面前摆出谦恭的姿态。甚至有一次他遇上娶妻,都跑去随礼,还挤在一群老家伙里面一起喝酒表现他的尊老,其中最老的一个身上都散发奇怪的气味,如今想想都感觉恶心…… 很恶心! 他是皇帝,应该高高在上的皇帝。 所以现在苏松士绅提点条件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们肯定不需要自己奴颜婢膝。 “陛下,这些年苏松及浙江都习惯了自治。” 申时行说道。 “继续自治。” 万历很干脆的说道。 他这些年眼界开阔的很,早就知道欧洲的很多制度。 也用不着别人告诉他,中学课本里就有介绍外国制度的,荷兰的联省共和国,威尼斯共和国,神罗的分封制,奥斯曼这些统统都有,自己去弄本看就行,他儿子就在中学,他以他儿子也已经十二岁为理由,亲自送到皇宫附近的中学,然后拿他儿子的课本自己学习。 不过他也知道杨丰的最终评价,这些制度各有优劣,但总的来说大明目前制度是这里面最不烂的。 不是最好的。 而是最不烂的制度。 但现在,人家要自治就自治吧! 他能怎样? 不答应就麻溜的滚蛋。 可他也没地方滚蛋,纵然他一直南下广东又能怎样? 难道广东士绅就不要自治了? “陛下以后若收新税,需召集各地耆老乡贤会议,若多数耆老乡贤不同意则不能收,切不可再以税监扰民。” 王锡爵说道。 “可!” 万历说道。 现在他才没兴趣关心这个呢! 他就是一个流亡的流浪汉,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哪还有兴趣考虑自己房屋的未来装修风格啊! 虽然这时候广东的确还在忠于他。 但是…… 广东比苏松更狠啊! 乡贤自治就是从广东最早开始的啊! 难道让他去云南? 可沐家说不定比士绅更狠,而且他也去不了云南,中间都是他弟弟的地盘。 “陛下以后首辅……” 申时行犹豫了一下。 “耆老会议推荐人选,朕从中挑选阁臣。” 万历很干脆的说道。 “陛下圣明!” 王锡爵激动的说道。 这样估计他就可以再次回到首辅的岗位上了,他可是现在苏松士绅之首,申时行是不行的,家里钱没有他多,现在乡贤议事会竞争也很激烈,因为名额限定为九十九个,各州县乡贤推选,所以基本上就是财力的比拼,谁家钱多生意大,谁就更容易获得支持。 “还有什么,都一并提出来,朕如今就喜欢痛痛快快!” 万历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三四五章 万历维新 皇帝陛下几乎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接受了苏松士绅提出的一切要求。 尽管这些要求放到过去简直形同造反。 大明延续内阁制…… 对于这个制度士绅们其实是满意的。 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们两百年不断努力的结果。 地方上各县自治,朝廷可以任命州府级官员,至于再上面的巡抚,布政使等等当然也是,但各县由本县议事会推选知县,各府省保留议事会,以监督朝廷任命的官员们,各府议事会推选观政,在都城组成观政院,阁臣由观政院推举人选交给皇帝从中选择。 但肯定都是贤臣。 六部,九卿,都御史由阁臣推荐给皇帝任命。 不过这些人必须还是科举正途,这一点尤其重要。 哪怕是地方的知县,虽然由议事会推选,但首先也得是举人或者贡生,单纯的秀才是肯定不行,没有功名就更不可能了。 税收必须观政院多数同意。 朝廷花钱必须观政院同意。 而另一个重中之重就是军队的控制权,这个设立大都督府,由皇帝陛下自己任命大都督,他自任都可以,毕竟还是要尊重皇帝的权威,但皇帝手中并没有军队,最多自己能雇佣个卫队,雇佣多少得看朝廷给他多少钱。而各省都建立自己的省军,至于数量自己定,不过会在观政院协商解决,毕竟建立军队要花钱,地方上有钱的和没钱的不一样啊! 省军负责本省的剿匪平叛镇压刁民之类工作,需要出省作战时候,在得到省议事会同意情况下,归大都督府调遣出省作战。 省内军费省军管理这些都是各省自己负责。 出省的军费就由朝廷负责了。 另外还有水军大都督府,这个一切依照陆军,内陆不需要的就不用了,反正沿海各省养着水军都是为了海上贸易,赚的钱也不可能和内陆分,不过要是朝廷需要征召的时候,这个军费还是要朝廷负责的。 总之未来的大都督府在没有各省议事会同意的情况下,是没有权力调动任何军队的。 当然,另外还有些小的,比如皇族自理,妃嫔宫女宦官数量定额,经济上完全开放包括盐业在内所有产业…… 一大堆。 皇帝陛下全盘接受。 不过这还不够,因为这只是苏松议事会提出的。 所以皇帝陛下在浒墅关继续等待,然后赵志皋,宋应昌等人带着浙江议事会的代表团到达苏州,并审议了这些条件,基本上都满意,最多也就是在细节上有所修改,修改完再交给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还能怎样,当然是继续同意了。 但还不够。 还有福建议事会呢! 许心素派人五百里加急送往福州,然后福建议事会在经过商议之后,对于这些条件再次进行细节修改。 还不够。 还有广东议事会呢! 前面这些都是弘光朝的,现在算是反正,而广东可是始终忠贞不屈,连这些反正的都可以提要求,难道广东这样忠臣就不行了?难道忠臣就没有安抚的价值了?所以必须要等广东议事会的决定,这个因为距离远,所以等待的时间要长一些,毕竟这时候没法走江西,需要从福建转过去。 可怜的皇帝继续等待。 不过这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很好了,毕竟在他面前一个崭新的帝国已经出现,虽然这个帝国里他跟傀儡也差不多,但问题是可以不用奴颜婢膝了,不用担心刁民炮轰皇宫了,他可以真正活的像个皇帝一样。 至于权力…… 不接受这些条件他就什么都没有。 接受这些条件,首先真正成为皇帝,然后剩下再慢慢斗呗! 他现在才三十出头,有的是时间和士绅们斗。 和官员士绅斗至少他不会绝望,无非就是大家各凭本事,他和官员士绅都已经斗了二十多年了,但对上杨丰是真的让人绝望啊! 皇帝陛下踌躇满志的一直等了一个月,最终才等到从福建转来的广东五百里加急。 广东跟了。 而且两广总督戴燿和广东士绅一致邀请皇帝南下,然后以广州为行在,不过这个遭到浙江士绅的反对,但苏州肯定也不行,毕竟太湖对面就是红巾军,所以浙江士绅提出的是杭州,这样就算有意外,直接登船跑路就行,当年赵构不就是那么设计的吗? 皇帝陛下终究还是要尊重浙江士绅的意见。 广东士绅又帮不了他,虽然广东那边戴燿起用陈策为总兵,而且声称要以十万大军北上勤王。 但这个季节海船又没法北上。 这一切都商议好之后,大明万历皇帝陛下,在苏松,浙江,福建三个议事会派出的代表迎接下,正式进入苏州城,享受苏州百万臣民的迎接,然后在苏州亲自宣读了他的诏书,在大明推行新政。至于新政内容当然是那些条件,并且皇帝陛下还率领臣民在苏州祭天,将写明新政内容的祭文点燃,算是将新政以报告上天的方式明确下来。 大明正式开始万历维新! 苏州。 新建的祭天坛周围人山人海,皇帝陛下在上面一脸庄严的烧他的祭文。 或者也可以说大明版的大宪章。 这东西还将刻在石头上,未来要把一个个这样的石碑立在各地城门外。 “大明中兴有望,蛟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赵阁老擦着眼泪说道。 看得出他对沈一贯之死至今伤感,虽然俩老头算不上政治盟友,但终究一起在京城为皇帝坚持了三年,结果他回来了,沈一贯却被炸死了。 更重要的是…… 沈阁老这一死成就的是流芳千古啊! 倒不是说他就遗臭万年,但和沈一贯为国殉难相比,他终究有临阵脱逃之嫌疑。 为了让杨丰之死更传奇些,沈一贯和叶梦熊已经变成为免杨丰怀疑,故意慷慨赴死,以身为饵哄骗他到东宫,所以才能成功把他炸死,并且皇帝还给他俩封爵,这时候宁波已经开始修建沈文恭公祠了。 流芳千古啊! “濲阳公,杨丰是死是活还难说!” 旁边福建议事会派来的代表团团长李廷机说道。 未来的万历首辅不仅仅是来迎驾,另外也是和浙江苏松集团再次和谈的。 上次他们和谈仅仅算是海上的停火协议,但现在已经绑在一起,就需要重新谈判更进一步的利益分配了,说到底福建士绅也不甘心被逐出倭国,他们在倭国经营了数十年,光平户就数万福建人,现在却被浙江逐出,他们也不甘心。而浙江士绅肯定也想往南洋发展,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趁着这个东风谈判联合起来,说到底南洋还有很多竞争者。 联合起来抢生意多好? “杨丰必然是死了,老朽有沈蛟门此前书信为证,这是他在殉国前派人给老朽送来的。” 赵志皋淡然拿出一封信。 “呃?” 李廷机看着信。 “这字迹……” 他沉吟了一下。 旁边王锡爵微笑的看着他。 “确实是蛟门公的,不想还能再睹蛟门公书法!” 李廷机说道。 这时候许心素一脸惊慌的走到他身旁。 “李老爷,咱们一艘从胶州回来的商船带回消息,京城太子没炸死杨丰,只是炸死了沈阁老二人,而且李汶和麻贵突袭京城兵败,两人都被乱枪打死,如今山东新军已经开始北上增援沧州,不过据胶州传言,杨丰已经率领京营和长城三总兵西征去了。” 他低声说道。 前阁老们全都面色平静。 李廷机把书信合上…… “假的,杨丰已经被炸死,尸骨无存,京城逆党怕党羽逃散,故意找了个替身装成杨丰,西征只是为了避免被人认出而已。” 他说道。 “呃?” 许心素茫然中。 “就这么对外说,杨丰死了,无论北方有什么谣言,他都已经死了,北方就算还有一个叫杨丰的,也只能是他的替身,这些逆党就靠着杨丰,一旦杨丰被炸死的消息传开,他们自然瓦解。那些逆党首领为免部下逃散,找替身冒充杨丰哄骗部下而已,接下来他们必然还会大肆传播杨丰没死的谣言,以后南洋公司的所有商船必须在各处码头辟谣!” 李廷机说道。 前阁老们赞许的点了点头。 这些老家伙都心知肚明,他们在京城都有内线,这时候早就把真相送来了。 但是…… 这很重要吗? 皇帝陛下说杨丰死了,闽浙粤三省加上苏松,民间也确定杨丰死了,而这也是各地士绅敢于迎驾的信心保证。 难道这时候把真相放出去? 再说大家要的是什么? 一个符合士绅心意的皇帝,一个完全让士绅满意的大明,现在这一切都已经实现了,那么最重要的就是齐心协力让它延续下去,杨丰死了固然好,难道杨丰活着就不继续这个万历维新了?当然还要继续下去,可继续下去就必须得同心协力,确保各地士绅们的斗志,他们害怕杨丰,但不怕红巾军,那就让杨丰继续死了就好了。 他活着也必须死了。 以后的杨丰也只能是替身。 正文 第三四六章 大明之帝国雄心 许心素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李廷机可是福建议事会的会首,他需要的只是服从人家的命令…… 实际上李廷机也是南洋公司的大股东之一。 皇帝陛下很快结束了他的祭天,就这样万历新政正式昭告上天。 现场的士绅们心满意足的跪伏在地,带着后面的百姓向着他们的皇帝陛下山呼万岁,而站在祭坛上身穿十二章衮袍头戴十二旒冕的皇帝陛下,也终于开始重新找回他的帝王感觉,这一刻站在高台上俯瞰山河的他,仿佛真的看到了自己重新君临天下的时刻。 说到底他是皇帝。 只要能让他真正做皇帝,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不就是让出些权力嘛! 大明朝的皇帝们本来就是在不断让出掌握的权力。 他只是让出的有点多而已。 但只要他是皇帝,他也一样可以不断一点点再收回,君权本来就是如此。 祭天大典结束后,他们又特意赶往上海,因为就在此时,之前在朝鲜执行海峡封锁任务的援朝舰队回来了。 这支舰队结束了他们的任务,带着胜利归来,主要是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已经开战了,石田三成被老乌龟打的节节败退,而小西行长也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协议,只要这支舰队放他们回倭国,那么以后丰臣幕府将驱逐倭国境内所有的外国商人,包括葡萄牙商人。 然后只向浙江和苏松商人发放贸易的朱印状。 相当于让这两地垄断倭国贸易。 当然,还有些金银贿赂。 这个忽略就行。 总之这支联合舰队圆满完成他们任务。 不过朝鲜国王还在李成梁那里,目前是朝鲜王世子在监督倭国的撤军。 而且他们已经知道京城之变,毕竟他们和登州一直有联络,所以趁着冬季的北风返回,正好赶上皇帝陛下在苏州,就到上海接受检阅,这也是万历这场新政秀的一个组成部分。毕竟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振奋士气,还有什么能比皇帝陛下亲自迎接一支凯旋的强大舰队,更能让人们振奋的?那一艘艘带着战火硝烟的巨型战舰,一门门曾经击碎无数敌人的大炮,还有那些带着肃杀之气的士兵,无不向人们展示着帝国的强大。 红巾军? 红巾军可没有这样强大的舰队。 在上海完成检阅的皇帝陛下,亲自为凯旋的将士封赏,接受他们的山呼万岁。 恍然间皇帝陛下的有了几分成祖皇帝大阅兵的感觉。 万历新政的开局秀,在上海港超过五百门大炮的齐射中最终落下帷幕。 然后皇帝陛下继续前往他的陪都,沿途享受浙江人民的欢呼,因为要面对湖州的红巾军,所以浙江五万新军北上迎驾,摆开一个个西班牙方阵,向皇帝陛下展现他的帝国之强大,不过当皇帝陛下到达他的杭州行在时候,杨丰还没死,和杨丰已死,京城西征中的那个是替身的消息,也已经同时在各地散播开。 人们信不信…… 这得看他们愿意相信哪个。 士绅们当然愿意相信杨丰已经死了,哪怕有所怀疑的,也要自己哄着自己相信他死了! 他必须死了! 他怎么能活着呢? 他要是活着,那这万历维新还搞不搞了? 必须得明白,这时候的东南士绅们是真心热爱他们的万历皇帝,热爱他们的万历维新,可以说他们的梦想就这样实现了,他们能想象到的完美世界就这样近在咫尺了。他们已经拥有了让他们认为完美无缺的制度,拥有了完全符合他们标准的圣主明君,这个大明已经完美到让他们无可挑剔了,而且他们还有比起过去来简直可以说日新月异的经济…… 去年光从宁波和上海两大港口涌入的白银就超过八百万两。 加上广州,漳州,福州这些港口,光东南沿海士绅从外面一年吸纳的白银不下一千五百万两。 倭国的白银在涌入他们手中。 南美洲的白银在涌入他们手中。 他们和葡萄牙人做生意,和荷兰人做生意,和西班牙人做生意…… 他们在吸纳全世界的白银。 汹涌而入的财富冲击下他们就像在一步步走向云端。 从未有过的自信,从未有过的骄傲,从未有过飘飘然,他们就仿佛一群正在与凡人越来越远的神仙,在他们那些美轮美奂的花园里,享受着几乎可以说整个世界的供养。来自南洋的香料,来自西亚的宝石,来自遥远美洲的烟草,在梦境般的迷雾中,他们飘然若仙,现在大明的美女都满足不了他们了。 在浙江士绅的花园里,已经开始有了胡姬的身影,同样他们也开始使用葡萄牙人贩卖的阉奴。 但是…… 他们也知道头顶始终有一个恶魔在狞笑着。 这个恶魔让他们这梦幻的生活,始终处于随时崩溃的边缘。 然后终于他们惊喜的听说,这个恶魔死了,他们头顶再也没有那狰狞的面孔了。 他们可以自由翱翔…… 但现在又有人说他还活着? 呸! 我为什么要相信? 不信,坚决不信,那个禁忌的名字永远消失了。 哈哈哈哈,杨丰死了,杨丰死了,杨丰就是死了! 至于浙江和苏松的平民百姓们,当然欣喜的确认杨大帅没死,他们还等着杨大帅来解放他们呢! 在得知杨丰死了之后,原本已经收敛的士绅们,立刻就像毛熊死了的鹰酱般放飞自我,什么八岁童工,什么监工的皮鞭,包括契约奴,所有之前杨丰来过之后吓得收起来的这些,统统在极短时间内全放出来。 杨丰死了还怕什么? 杨丰…… 杨丰正在雁门关外。 “这,这,这简直莫名其妙!” 杨大帅看着京城刚刚送来的南京之变急报,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这份急报是徐州第五军的情报人员,伪装成商贩北上,又在保定一带偷偷越过敌人封锁线,然后历经无数艰险才送到京城的。现在田乐正有意封锁南北之间的联络,任何人不得越过封锁线,这个家伙和他孙子一样狡猾,他很清楚,只要自己封锁住京城消息,南方必然要出事。 现在他这边面对京城红巾军就已经很吃力,可不想南方红巾军北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南方也打起来。 或者说调动起南方士绅的斗志,让他们真的相信杨丰死了,然后向南京进攻以牵住南京的红巾军,所以他不仅仅是封锁南北红巾军之间的联系,包括京城那些南方士绅的人也一样在他拦截范围。 当然,想法是好的。 但实际操作完全做不到。 这种事情哪是我大明士绅有能力做到的,所以消息该传出还是照样传出。 而杨大帅这段时间主要就是稳定草原,然后南下和董一元一起进攻大同,不过留守的麻承志并未死守,估计也知道自己守不住,所以抢在董一元的大军到达前就弃大同,带着麻家老小南逃山西。这时候杨丰事实上已经收复大同,而且尤继先已经被改为延绥总兵,率领所部从偏头关前往榆林,张世爵则被任命为宁夏总兵前往宁夏。 他俩原本的蓟镇和密云镇直接撤销。 他俩对两镇的接收问题不大,尤继先本来就是延绥镇的,张世爵虽然对宁夏镇不是很熟悉,但他俩本来就是先解决延绥再联手去宁夏。 而宁夏镇主力都在马孔英手中,这时候已经退到山西了。 留守的就是些老弱而已。 杨丰也没给他们时间限制,他俩慢慢解决就行。 而杜文焕继续当大同总兵,但杨元的山海关总兵依旧保留。 这时候蓟镇和密云镇外面已经没有敌患了,赶兔以顺义王镇守满套儿,辖区包括原本东土默特和永谢布两部旧地,白洪以顺化王镇守白言举儿克,也就是原本的开平一带,辖区包括哈喇慎和朵颜两部的牧区。剩下就是顺诚王不他失礼镇守归化,辖区包括土默特和鄂尔多斯两部,而且三顺王所部这时候已经在和尤继先二人一起西征。 他们的任务就是追杀扯力克和卜失兔阿不害。 不过杨丰已经许诺了鄂尔多斯部一个王,所以用不了多久,鄂尔多斯部就会从顺诚王节制下分出来。 另外杨丰还会根据这场西征的战功,给那些台吉们封爵。 他们都很有精神! 至于杨丰,他是没兴趣再向西了。 那么远的距离超出红巾军的陆路补给能力。 所以他率领京营和杨元,再加董一元和杜文焕等部一起兵临雁门关。 “大帅,咱们这还打不打了?” 俞兴小心翼翼地问道。 实际上他们这些红巾军将领对这个消息是开心的,这样就意味着大帅的前途基本上稳了,大帅的前途稳了,他们这些将领的前途也就稳了,南京这些兄弟很懂事啊! “打什么打,撤!”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打什么打! 回去看热闹才是正理啊!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万历维新的消息,但既然皇帝陛下逃到苏松,那接下来肯定会有好戏的,回京城去快快乐乐看戏多好啊! 正文 第三四七章 野猪皮的美好生活 杨丰返回京城时候,就连皇帝陛下在苏州祭天,以新政昭告天下的消息都已经传到京城了…… 而且是田乐故意传过来的。 田巡抚明显很开心,估计他之前让卢受南下时候也没想过会有这么完美的结果。 不过北方五省还是要继续奉弘光年号。 毕竟皇帝陛下就算维新了,也无法给他们提供实质的支援,甚至如果加入万历朝的话,说不定皇帝陛下还得向他们求援,这明显是不划算的,但弘光朝廷却可以出兵北上,事实上弘光朝的新任陕西三边总督,宣大总督,山东河南总督都已经到任,就连田乐也由保定巡抚变成蓟辽总督兼保定巡抚。 而且总督山东河南军务的弘光朝右副都御史方从哲还带着五万湖广兵北上河南。 弘光朝已经算是直接出兵北方。 这种时候北方士绅是不可能再次改旗易帜重归万历怀抱的。 而且在这段时间里,因为杨丰已死,杨丰没死,杨丰已死但北方找了个替身这些乱七八糟消息传播开,各地原本观望的也都在纷纷下注。 他们终究要下注的。 黔国公沐昌祚最终选择继续忠于万历…… 不得不说沐家骄纵不法归骄纵不法,但在这个忠字的底线上始终坚守着,哪怕他爹沐朝弼是被万历幽禁而死。 当然,准确说是张居正。 但沐昌祚和他手下的云南军团仍旧忠于万历。 然后黔国公大军直奔贵阳,并在贵阳命令水西安家的安疆臣,播州杨家的杨应龙,永宁奢家的奢崇明等人到贵阳进行大会,一起出兵讨伐弘光朝。 这三家又不傻,去了就回不了家了。 这些年沐昌祚越来越跋扈,对川贵视为领地,予取予求,他们事实上已经不得不形成同盟对抗,而他们背后是四川士绅,沐昌祚同样也清楚这一点,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控制他们,然后逼迫他们出兵当炮灰消耗掉而已。 既然明白他是不安好心,那他们为什么要听沐昌祚的? 除了水东宋家因为靠近贵阳别无选择,其他那些小土司不在乎,剩下安杨奢三家全部拒绝,杨应龙出兵封锁乌江关,安疆臣毁栈道,并在水西城集结重兵准备迎战,奢崇明出兵水西支援,四川士绅源源不断将军需送到永宁。 西南三省终于开始分裂。 这其实是必然,沐昌祚就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借机会收拾三大土司。 西南土司里面如果说他也算是的话,那他就是最大,而剩下就是水西安家,播州杨家,永宁奢家实力最强,不把这三家揍服,沐昌祚很难坐稳西南王,毕竟他的真正目的是四川。而四川士绅一直在拉拢这三家对抗他,实际上四川玩的是挑拨他们斗,西南三省里面四川是扮演肥肉角色,川东贵州这些土司们实力强也会割他们肉,而现在沐昌祚就在割他们肉,如果沐昌祚和土司打起来,那么肥肉就可以渔翁得利了。 因为肥肉后面还有他们真正的自己人。 刘綎。 挑拨沐昌祚和土司集团打起来,最后无论哪个死了,剩下的也只能说是惨胜。 然后刘綎就可以入川了。 这个混乱的世道,大家都很难。 都得互相坑。 不过短时间那里还打不起来,沐昌祚也需要些准备时间,他只要控制贵阳这个基地就行了。 从昆明到贵阳有这个时代西南的交通大动脉。 贵阳在手,沐昌祚可以从容对付三大土司,他有的是时间。 而南京摄政公主正处于尴尬状态,一边是亲爹一边是没洞房的丈夫,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边派人去请她爹赶紧回南京,不要在外面胡闹了,一边派人北上让她丈夫赶紧回去洞房…… 当然,不能说洞房。 虽然她可能心里期待的就是这个。 但在此期间她阻止红巾军向苏松浙江的进攻。 不过后者本来也没准备进攻,在没有得到大帅明确指示的情况下,进攻浙江不是多此一举吗?打下杭州难道解救皇帝回来吗?那当初何必把他赶走?如果趁机弄死皇帝的话,大帅不就成了弑君者?他以后如何面对公主?在南京都没弄死当然也不需要去杭州弄死。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进攻? 大家继续看着皇帝维新呗,一切等大帅回来再说,实际上南京的红巾军将领们很清楚,皇帝闹的越大越好。 如果浙江百姓最后忍无可忍,自己起兵造反,那皇帝陛下就可以死于暴民之手了。 副元帅幕府情报处在杭州可有的是间谍。 至于向北方的进攻也没开始。 这个季节运河封冻,十万红巾军的北上进攻,没有运河支撑是根本不可能进行下去的。 红巾军的确战斗力强大。 但也严重依赖后勤。 左右京城已经没有危险,既然这样就等到运河解冻好了。 至于弘光朝也没动,虽然局势发展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但这种时候对他们来说重要的是让杨丰去收拾造反的皇帝…… 在他们看来,万历既然造杨丰的反,那么对于杨丰来说最重要的,肯定是去把皇帝弄死,这才是一个逆贼的最佳选择,直接去一句陛下何故谋反,然后让人拿根绳子勒死再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回头说混战之中不慎失火,陛下一不小心烧死了。 从此抱着摄政快快乐乐宣银后宫。 这才是逆贼的快乐! 既然这样就等着好了。 不过他们对西南很重视,尤其是贵州和川东那些土司们,既然沐昌祚已经明确选择万历,那么弘光就正好拉拢土司们,所以弘光朝的军队开始威胁贵阳,并且派出使者去播州,试图拉拢杨应龙选择弘光。照目前的局势,三大土司很可能会选择弘光,以获得来自弘光朝的支援,只要湖广军进攻贵阳,那么他们就可以联手将沐昌祚打回云南。 这对弘光也有利。 因为那时候他就可以获得来自这些土司的军队。 不过也没那么简单,西南这些土司太多,互相之间关系错综复杂,虽然三大土司实力强,但其他土司也不能忽略,石柱的秦良玉夫妻,酉阳冉家,水东宋家这些也都实力不弱。在这种混乱的局势下,他们选择哪一方也难说,毕竟沐昌祚只是针对三大土司,对他们要求臣服就行,而这些人实力不足,本来也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臣服就臣服呗! 至少沐昌祚还是万历任命的总督云贵川军务。 就这样在这个冬天接下来的日子里,除了西南有些局势紧张,另外草原上依旧不断交战,整个大明居然一下子平静了。 而在这个冬天里,持续到现在的朝鲜之战也终于落幕。 在浙江苏松联合舰队撤退后,之前在登州越冬的天津水师到达朝鲜,并且与残余的朝鲜水师一起,监督了倭国人的撤军,同时李成梁的辽东军也护送朝鲜国王返回已经只剩下不到四百活人的汉城。不过朝鲜王世子在南边手中还掌握一支三万人的军团,所以朝鲜国王也很不踏实,但无论如何,他的王国终于在大明的援助下光复了。 但作为条件,他向大明皇帝献上清川江以北的所有土地。 当然,实际上是给李成梁的。 这块土地将单独设立乐浪府,然后归属新设立的辽宁承宣布政使司,而且李成梁这次还给大明增加了一个玄菟府。 因为他在同时也把野猪皮解决了。 “野猪皮,这命还真硬,简直是属蟑螂的。” 杨丰感慨着。 野猪皮居然在李成梁的围剿中逃出生天了。 后者是真正围剿,杀子之仇没有缓和的余地,李成梁终究是镇压辽东几十年的,虽然年纪大了,但余威犹在,和辽东这些乱七八糟势力玩了一辈子的他迅速稳定住内部,尤其是清理掉几个和野猪皮勾结的将门,比如佟家,石家,祝家这些。 然后他调集早就和野猪皮视如仇敌的叶赫,乌拉等部,包括之前逃亡到辽东的朝鲜军,一起对建州部进行扫荡。 舒尔哈齐毫不犹豫的带着部下加入到扫荡他哥哥的行列。 野猪皮虽然能打,但这时候随着亲爸爸的撤退,孤立无援他终究挡不住这种围殴。 惨败的他丢弃老巢逃亡。 不过跟着他的部下并不多,总共也就才三千多人。 然后他在朝鲜追上了撤军中的小西行长。 因为石田三成正在和德川老乌龟大战,小西行长立刻意识到他这支队伍的价值,然后愉快的带着他一起到了倭国,至此野猪皮结束了他作为大明建州卫左都督龙虎将军的人生历程,成为了小西行长的女婿。而且小西行长没儿子,实际上连女儿都是收养的,估计是准备让他继承家业的,这时候野猪皮应该已经在倭国参战了。 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关原大战中,拥有了野猪皮的三千骑兵后,石田三成能不能打败老乌龟。 如果石田三成胜利…… 那倭国可就热闹了。 野猪皮那也不是能给别人一直当手下的啊。 正文 第三四八章 勤王,勤王! 阳春三月。 舟山。 这里已经单独设立舟山县。 原本这里是定海卫的两个千户所,但皇帝陛下已经撤销卫所,所以原本的定海卫变成了定海县,但舟山和定海隔海相望不好管理,再加上舟山本来就是目前海商聚集之地,所以干脆单独设立一个县。 而且这个县被单独划定为蕃坊所在地。 各国来浙江贸易的商人,都住在舟山蕃坊之中。 主要为了保密…… 大明出口的那些拳头产品,可是要确保不会泄露。 像什么白糖制取,茶叶的加工,瓷器烧制这些统统都得保密,让泰西人都学去了,那以后大家还赚个屁的银子? 都懂! 别看那些传教士可以在各地自由活动,但是有些地方他们是去不了的,别说是他们了,那些工厂主连同胞都防,实际上主要是防同胞,对于外国人的防范只不过是个借口而已,真正需要严格保密的是同胞。自由资本主义的野蛮发展也带来了必然的野蛮,去年光浙江据统计就有二十四名掌握高级工艺的工匠,在下班途中遭遇盗匪被杀害。 还有两家工厂遭爆破。 对,就是爆破。 竞争不过就雇佣死士驾着马车载着五百斤火药去解决。 颇有阿美利坚风采。 说到底这种事情都必然,这是疯狂发展的时代,谁还文质彬彬,能动枪炮时候也是肯定要动的,士绅为争夺原料矿产组织械斗早就不稀罕,不过这也只是初级阶段,毕竟这种方式过分了,所以各地议事会已经发出警告。 不准再这样干。 竞争归竞争,但不能祸及工厂。 要不然你爆我,我爆你,最后还是便宜别人。 除了蕃坊之外,舟山也是浙江水师的基地,这支拥有四十二艘战舰的水师某种意义上说已经成了亚洲海上的老大。 如果加上多数都会联合作战的吴淞水师,它们共同组成的联合舰队是当之无愧的亚洲第一海军。 六十六艘战舰。 其中六艘横海船相当于战列舰,六十艘斗舰相当于巡洋舰。 而他们的主要对手是京营的长江水师和北方的天津水师,前者只有二十艘斗舰级别的炮舰,但吨位都低于斗舰,只是长江上使用,而且几乎没有真正的海上航行经验。后者倒是经常出海,而且和联合舰队摩擦过,但也总共只有二十四艘斗舰级别的,而且吨位还是低于斗舰,毕竟它们以在渤海为主,吨位太大吃水深在渤海很不方便。 而另一个主要对手是南洋公司。 南洋公司是以武装商船为主,数量虽然多但战斗力偏弱。 不过现在两家已经是同殿称臣…… 呃,他们去年在对马海峡互相炮轰时候也是同殿称臣。 所以南洋公司正在建造四艘巨型宝船,对外的解释是用来多装货物前往印度进行贸易的。 但是…… 装六十门大炮的商船? 海上海盗那么多,不多装大炮怎么保证安全? 不过今天东方海上军备竞赛的第四个参与者即将正式登场了。 “圣驾到!” 伴随着洪亮的喊声,早就准备好的鼓乐奏响,聚集在舟山码头的无数军民甚至各国友人,立刻躬身行礼,甚至他们中间还有拿着棍子巡视的差役,几个不懂礼节的黑奴没行礼,立刻遭到他们的野蛮殴打,然后一个个惨叫着赶紧老老实实跪倒在地上。 而在他们前方一艘描绘着十二条金龙的排桨船缓缓停下。 “臣浙江水师总兵季金叩见陛下!” “臣浙江水师副总兵马文焕叩见陛下!” …… 皇帝陛下站在甲板上,一身刚刚制作的镀金板甲,威风凛凛地看着面前的臣民。 “平身!” 他说道。 臣民们纷纷起身。 皇帝陛下带着身后一帮大臣登上码头。 这时候他的朝廷已经建立,内阁首辅不用说自然是王锡爵,至于赵志皋身体不好已经不参与了,申时行也说身体不好,其实老狐狸们都清楚,这个首辅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王锡爵迎难而上…… 首辅的确不是好差事,但却能带来直接的利益啊! 王家作为苏松主要的资本家,当这个首辅得给自己家族拉多少订单,话说王首辅给万历当首辅,他儿子王衡在弘光朝当翰林。 满门荣耀啊! 然后剩下就是李廷机,陶望龄,郭棐,加上王锡爵正好一家一个,四人共同组成内阁,郭棐是前光禄寺卿,广州人,虽然官做的不算太高,但在广州属于元老级别,这个老家伙是嘉靖四十一年进士,而且是湛若水的弟子。所以他被广东父老推举来代表广东人民,不过朝廷还有一个潮州的周光镐,前右都御史,目前是万历的都察院左都御史。 这样广府潮州都满意了。 而陶望龄虽然年轻,但却是目前浙江少壮派首领,内阁一群老头子里面终究得有个年轻人。 要有进取精神。 剩下六部尚书等人也都已经确定。 实际上这就是各省瓜分官职,然后各自在朝廷有代言人。 但不管怎么说,大明万历皇帝的维新朝廷终究已经正式建立,就连各省巡抚等官员也确定。 军事上大都督府大都督由皇帝自己兼职。 效仿杨丰的制度,在大都督府设立各处,都是他自己挑选亲信,但实际上他也没有亲信,就是在各省少壮派里挑选,比如邹元标之流,虽然邹元标其实不擅长军事,但作为一个职业喷子,而且是个忠心的职业喷子,对于皇帝陛下来说还是很好用的。 皇帝都喜欢招核风采的,毕竟一声鹤音就能奋不顾身。 但目前军队肯定没有。 目前皇帝陛下手中就一个三千人的御营而已。 还是跟他共患难的许心素带领,反正也没指望御营打仗,御营的任务就是充当仪仗队,另外出现危险护着他跑路。 许心素很合适。 杭州城外常备六艘专门建造的快速战舰。 只要红巾军打过德清,皇帝陛下就可以立刻登船,然后赶到舟山接受这里的水师保护,剩下就看红巾军会不会搜山检海捉万历了,如果真是这样,大不了继续向南,反正还有福建和广东,怎么还不能继续跑路,难不成还能一直跑到崖山去?不得不说皇帝陛下思虑周全,连崖山都想到了,其实许心素还向他保证,就算崖山也不行的话,南洋公司也能把他送到更远的地方。 比如某岛,南洋公司在某岛已经开始建立基地了。 那里本来就是他们经常过去的。 忠义啊! 就在万历踏上舟山码头时候,远处炮台方向一道火箭升起。 “陛下,他们到了!” 季金说道。 皇帝陛下矜持的一笑,旁边刚刚从福建赶来的太监高寀,赶紧上前一步给皇帝陛下擦去胸甲上的一点污渍,本来就镀金的板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而皇帝陛下的目光,却一直盯着炮台方向。 他并没注意到拥挤的人群中,一双眼睛正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而此时炮台前方海面上,一艘堪比横海船的巨舰出现,只不过这艘是广船样式的,但火炮数量比不上横海船,巨大的船身只有一层炮门,就算加上那些甲板炮,火力仅仅相当于浙江水师的斗舰…… “季卿,此舰与你们的孰强?” 皇帝陛下问道。 “回陛下,难分强弱。” 季金老老实实的回答。 “此舰火炮远不如横海船,为何难分强弱?” 万历饶有兴趣的说道。 “陛下,这是铁力木的,坚不可摧,斗舰所用大炮多数都打不动,横海船也罢斗舰也罢,都是寻常木料,最多龙骨船肋之类使用好料,但船板却挡不住红夷大炮。海上真正交战,就会出现他们虽然炮少,但能打穿我舰,我舰虽然炮多但却只有重炮能打穿他们,故此臣说难分强弱。 甚至这些铁力木广船就算不用火炮,单靠着海上撞击,也能将斗舰直接撞碎。 不过铁力木价格昂贵,故此一艘战舰造价甚至超过横海船,广东水师建造的数量也不多。” 季金说道。 “如此说来卿等与之可称我大明双璧!” 皇帝满意的说道。 也就是说这些都能碾压杨丰的水师啊! 季金赶紧谢恩。 而此时那艘巨舰已经在靠岸,在它后面仿佛无穷无尽般,一艘艘各种类型的战舰驶过炮台,所有战舰甲板上,都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甚至一些稍微小的战舰因为航道过于拥挤,干脆仗着吃水浅在炮台前下锚。 随着那艘巨舰在码头停稳,两个中年武将立刻带着部下走下船。 “臣广东水师总兵陈策叩见陛下!” “臣广东水师副总兵俞咨皋叩见陛下!” 他俩跪倒在万历面前说道。 “平身,卿等万里勤王,足见忠心,戴公何在?” 万历说道。 这是戴燿亲自率领北上勤王的广东军,水师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负责护送运输而已,实际上主力是五万陆军。 “回陛下,戴公中途染病,已然故去。” 陈策说道。 “呃?” …… 正文 第三四九章 身为大反派的我心情毫无波澜 戴总督也算是为万历尽忠了。 原本历史上他直到崇祯元年才病死,活到了八十六岁,但现在为了勤王,还没到六十就病死在半路上。 牺牲也是蛮大的。 当然,他死就死了吧,死得其所,死的忠义! 但他的勤王大军,却依然在他的副手,广东巡抚梁云龙率领下到达。 这支由五万陆军和一万水军组成的号称十万大军,由老将陈璘作为统帅,正式的官衔总理勤王诸军,陆军分广东和广西各一个总兵,虽然这时候广西实际上是弘光朝,但因为内部矛盾,而且需要依赖广东的财政救济,所以梧州和浔州却脱离广西…… 主要是大藤峡的瑶民太麻烦。 实际上两广总督后期主要职责就是对付大藤峡的瑶民。 如果这些地方继续在广西,那广西那点财政是撑不住的,这时候的广西财政早就不能自给。 广西人口少,过去很大一部分赋税来自那些土司,但现在哪有土司交税,虽然也不用再养靖江王一家,后者现在已经被迫自力更生,但问题是目前状况下交税的士绅就更少了,根本就是入不敷出 只能由湖广就近转移支付。 这也是为什么以桂林,平乐为核心的广西,毫不犹豫加入弘光朝,因为北边的湖广真给他们钱。 但这些钱对于梧州,浔州这些地方却很难分到多少。 相反跟着广东,那么戴燿这个总督就得帮他们镇压大藤峡,而广东也怕大藤峡的瑶民顺流直下,所以也愿意养着他们,最终一个万历朝的广西省城转移到了梧州,并且由戴燿兼职广西巡抚。实际上这时候随着原本的大明事实上解体时间的延长,各地之间的矛盾也在浮现,就在梧州和浔州加入万历朝时候,廉州府却脱离万历朝加入弘光朝。 因为他们有港口。 广西想绕开广州进行海外贸易,就必须拉拢他们。 而廉州府的士绅们,也想做下一个广州,背靠从广西到湖广再到北方的这个运输线,他们完全可以做弘光朝的海外贸易龙头。 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愿意留在广东。 包括西南的紧张局面,本质上也是地方矛盾的浮现。 说到底大明各省,各府,甚至各县,都是有大大小小的矛盾,过去在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内,有一个真正的朝廷压制,这些矛盾只能限制在规则内,但即便这样也是经常闹起来的。以徽州府为例,徽商的确是大明一个强大商业集团,但就算这样在万历初年,一样因为徽州丝捐事件闹到差点打起来,徽州其他各县联合围攻歙县。 地域矛盾是始终存在的。 而现在大明事实上解体,现在光朝廷就三个,万历朝廷,弘光朝廷,南京摄政朝廷,其中万历朝廷控制三省两府,弘光朝廷控制北五南三共八省,摄政朝廷控制南北两京和南直隶,另外北方各藩镇。 剩下还有个西南三省,目前杨应龙等三人已经正式接受弘光册封脱离万历朝廷。 四川倒是还依然奉万历年号。 总之目前的大明,大致上已经可以说是三国演义了。 这种情况下地域矛盾是压不住的,随着时间延长只会越来越多。 至于这次带兵的梁云龙是从北方回来的,而且是久经沙场,他之前以兵部员外郎跟着前兵部尚书郑洛经略过青海,也当过开原兵备道。 原本历史上松山之战也是主要参与者。 他回到广东后,立刻被广东议事会推选为广东巡抚。 而这次他作为戴燿副手,现在又作为主帅,带着陈璘,吴广…… 吴广之前在弘光朝,而且率军参与过进攻南京,但后来知道广东依然忠于万历就带着家丁撤了,毕竟他是韶关人,董裕也没挽留,所以他又回到广东继续在戴燿手下。陈璘总理各军同时兼广东总兵,吴广是广西总兵,剩下水师总兵是戴燿提拔的年轻一代将领陈策和俞大猷的儿子俞咨皋,最终这样拼凑起来了这支勤王大军。 但实力并不强。 陈璘和吴广都是老将,率领的都是旧军。 真正的核心是梁云龙的抚标,一万由葡萄牙军官指挥的新式军队。 伴随着一艘艘广东战舰靠岸,这支航行三千里勤王的大军就这样在舟山登陆,并且接受皇帝陛下检阅。 再加上原本浙江水师的,整个舟山港真的战舰云集。 然而…… “身为大反派的我心情毫无波澜。” 杨大帅站在人群中,看着金灿灿的皇帝陛下感慨着。 好吧,他就像个邪恶的幽灵般,再次悄无声息的飘荡在了江南。 北方已经没什么事了。 接下来是开春了,开春以后不打仗的规矩不能变,在这个粮食供应脆弱的时代,农忙时候的战争会变成灾难,哪怕收成比正常年份下降百分之一,也有可能会酿成饿殍遍野的饥荒。粮食出现缺口造成的灾难,并不是简单的削减,而是直接就像在搭好的积木底下抽走一块,稍有不慎就是整体的崩塌,尤其是在这种缺少真正管理的社会。 减产百分之一就是这百分之一的人口会饿死。 但没人会眼睁睁等着饿死,所以饿死前他们会变成流寇,用尽一切手段活下去,所以他们游荡的过程中必然伴随杀戮和破坏,这又会造成更大规模减产,然后更多饥民卷入。 最终就是秩序的彻底崩溃。 直到死的人足够多,粮食突然变得充足了。 然后秩序才会逐渐恢复。 这就是古代所谓的治与乱,其实说白了就是粮食够不够。 所以我大清是睿智的,一旦遇到灾年确定粮食不足,那就先自己动手杀光无粮人。 把饥荒消灭在萌芽中。 杨丰肯定不准备杀无粮人,所以他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冒险,开春之后一直到秋天完成收获,整个这个期间他不会发动任何战争。 包括南京各军也已经接到他的命令,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继续保持对峙状态按兵不动。 至于他的那些敌人…… 红巾军不主动进攻他们就烧高香了,难道他们还敢主动进攻红巾军? 麻贵的下场都看见了,连麻贵的十万精锐都折戟京城,其他那些势力谁自信有能力超过他?更何况去年围攻大城的成本,就已经让北直隶士绅欲哭无泪,他们在持续也就一个来月的围攻中,总共花费了两百万两,结果仅仅是打开了外围几个三角堡。 还进攻? 那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实际上现在各方都明白,随着新式堡垒开始应用,进攻的成本直线飙升。 只要攻城就必须得有重炮,而且是要用重炮持续轰击,所以铸炮成本,运输成本,弹药成本…… 甚至一些没有水运的地方都得修路。 甚至过去那些普通的木桥,也都得修建更坚固的才能通行大炮。 这些统统都是银子。 只要是攻城,那就准备好往外扔银子,可以说几乎就是用银子铸造炮弹去轰击城墙。 谁进攻谁是傻子! 不过这对他们其实是有利的。 他们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对抗红巾军的进攻,用成本来拖垮红巾军。 所以现在各方都在改造城防,给旧式的城市加棱堡炮台,大量修筑外围延伸的三角堡,甚至在一些关键点修建新式棱堡,哪怕是一些有钱的土财主,也开始给他们的重要市镇修棱堡。这种东西成本极低,就是夯土堆起来,穷点的地方不包砖都行,同样大炮也越来越廉价,主要是防御不需要铜炮,用廉价的铁炮就行了。 无非重些。 怕炸膛就多加几道加强箍呗! 尤其是水运便捷的江南,已经开始有这时候荷兰的趋势。 皇帝这边其实就是这样,苏松两府现在已经遍地棱堡,去年一个冬天光苏州府修了几十座简易版。 就是纯粹夯土没有包砖的。 光苏州城外围就修了六座,甚至苏州议事会还计划再向外修,要把苏州城用两层棱堡体系和城墙一起,组成一个三重的防御体系,保护着他们的繁华盛世,让这座两百万人口的超级都市,变成一个让红巾军绝望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些士绅发起狠来也是很有精神的。 还好杨大帅从来就没想过要推着大炮强攻这些城市。 看着皇帝陛下踌躇满志的样子,杨大帅就放心了,毕竟现在这也是自己的老丈人,皇帝陛下圣旨的赐婚,他这样的忠臣当然不能拒绝,再说谁会拒绝一个水灵灵的小美女,虽然还没洞房,但杨大帅已经认了他的公主。最后看了一眼他的老丈人,杨大帅悄然转身挤出人群,此刻仿佛心有灵犀般,他老丈人也转过头看着他的位置。 不过这时候那里人山人海,皇帝陛下能看到的只是一片乱哄哄的人头而已。 杨丰很快到了后面,杨虎和一个人迎上前,三人直接走向附近的酒楼,在临窗的桌子旁坐下喝着茶。 没过多久一个穿水师军服的人走上来。 “何千户!” 杨丰身旁的副元帅府情报处特工陈谨站起身热情的喊道。 何千户笑着走过来。 杨丰和杨虎赶紧堆起笑容行礼。 “何千户,这是我表弟杨信与杨虎,他二人都是之前朝廷水师军官,但杨丰进南京后家被毁了,只好来投奔兄弟,就是想着能到水师效力,有朝一日也好打回南京。” 陈谨说道。 “这水师如今也不好进啊!” 何千户扯着官腔说道。 “千户,小的过去也算富贵人家,虽然如今比不得往日,但当初逃出南京时候,也还带着些财物,进水师倒也不是为了混饭吃,就是想着能给陛下效力,想着有朝一日能打回南京。” 杨丰说道。 财物二字说的语气有些重。 “倒是忠义之士,当年南京那么多勋贵功臣之后都被害死,何某说起来也是世袭的千户,感同身受啊!” 何千户瞬间换了一副嘴脸感叹着。 旁边杨虎已经推过了一个女人戴的金头饰。 “这东西是一套的。” 陈谨笑着说道。 “既然是对陛下的忠心,那何某敢不成全,此事包在我身上,就算水师如今不要人,何某也得给杨兄弟争个位置!” 何千户拍着胸脯说道。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把那个金首饰收了起来。 “那就有劳千户费心了。” 杨丰笑着说道。 他们之间的交易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这根本就是常规操作,舟山作为浙江水师基地,像何千户这种有一点小权力的收贿赂那都是公开的,现在随着地方上越来越多士绅种植经济作物,大量原本可以靠种田吃饭的佃农被迫进入城市,导致各处城市流民众多,水师虽然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对于流民来说也是个稳定的职业。 但想进水师当兵,那就必须有军官引荐,像这种贿赂司空见惯。 这都是公开的。 然而…… 何千户不知道的是,自己正在引狼入室啊! “千户,小的最想到那些横海船上,您看能不能多费心?” 杨丰说道。 旁边杨虎悄然又拿出一个金首饰。 “包在我身上!” 何千户笑着收起。 然后他们一起笑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码头方向密集的炮声响起,他们随即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那里的四艘巨型横海船,这种事实上的大明版战列舰正在开炮,以这种方式欢迎远道而来的广东水师。不过主要是浙江士绅以此展现实力,毕竟目前他们和闽粤集团在海上依旧明争暗斗,他们要用这些横海船的强大火力,告诉广东水师谁才是海上的老大。 “有此巨舰,何惧那逆党!” 杨丰感慨着。 这些横海船如果不算防御能力差些,是真正能和欧洲战列舰对决的,这时候的欧洲主力战舰吨位还不如它们,在之前的露梁海战中碾压倭国水军,强大的火力让它们随随便便一轮齐射,就能将一艘倭国主力舰送进海底。 真正在海上开战的话,红巾军的确还没有能打过它们的。 既然这样…… 那就把它们变成红巾军的吧! 正文 第三五零章 让我们起义吧! 第二天。 皇帝陛下依然在舟山。 实际上他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 这支勤王军对他很重要,不仅仅是加强浙江一带安全,更重要的是给他带来独立于浙江苏松这个集团以外的军事力量。 随着杭州偏安朝廷的建立,在红巾军始终没有进攻的情况下,内部的争权夺利已经开始了。 皇帝和朝廷是要用钱的,这笔银子各省要分配份额的,而且勤王军的军费是由朝廷负担,这又是一笔巨额开销,此外还有对黔国公集团的赏赐,人家始终忠于朝廷,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至于和黔国公之间的联络,这个也很简单,目前长江航运是畅通的。 此前杨丰早就和弘光朝签订了长江自由通航条约…… 就是这个名字。 任何情况下各方都不准以任何形式阻断长江航运。 甚至都不能对除了战舰以外,从另一方驶出的商船进行检查,无论这些商船运输的是什么。 就是军火也不能拦。 这也是目前虽然南方四分五裂,但长江商业却极度繁荣的原因。 来自海外的硫磺在通过红巾军控制区到弘光朝,来自四川的硝也在通过弘光朝控制区到南京,来自云南的铜和锡遍布各地,浙造军火,鄂造军火,南京造军火在所有市场自由竞争,大炮,板甲,自生火铳充斥各地。 毕竟大家都喜欢自由贸易。 给黔国公的赏赐就是由民间商人带着水运叙州,然后在那里由黔国公的人接收。 甚至他现在已经不是黔国公了。 而是黔宁郡王。 毕竟皇帝陛下已经封了杨丰的辽东郡王,现在他依然没有剥夺杨丰爵位,辽东郡王已经死了,南京发生的事情是部分京营兵变,他们驱逐皇帝挟持公主搞兵变,至于京城的杨丰是假的,是京城的乱兵弄的替身。但太子谋杀辽东郡王是真的,所以皇帝陛下已经废黜太子,因为他回不去,所以请圣母皇太后监国,并且看管废太子。 但现在大家其实都已经明白杨丰还活着,所以皇帝陛下对于忠臣们也不能比杨丰还低。 黔国公晋爵黔宁郡王。 就是他老祖宗那个。 只不过沐英是死后追封的,现在沐昌祚是直接活着封的。 李成梁因为解决朝鲜之战有功,也加封乐浪郡王,追封已经死了的李如松韩国公。 他儿子继承。 这样李家就有了一个郡王和一个公爵。 救援京城有功的尤继先,董一元,杨元,张世爵封侯,被麻贵袭杀的杜桐追封侯爵,他儿子杜文焕减等继承伯爵,杜松封侯爵,这样就可以拉拢这些还有利用价值的军阀们,不求他们跟杨丰开战,但求他们中立。而皇帝陛下自己在这里就只能玩制衡,以闽粤集团制衡江浙集团,拉拢梁云龙的勤王大军,让他们帮助自己威慑江浙集团。 所以他不但短时间不准备回杭州,还要在舟山建行宫。 实际上如果不是过于夸张,他都觉得舟山比杭州更适合作为他的行在。 真的。 这里比杭州强多了。 在杭州跑路还得看潮汐,还不能乘坐大船…… 杭州其实不是海港,哪怕是南宋时候,因为钱塘江口复杂的海况,也只是部分海船过去,绝大多数海船还是在明州,到明朝就几乎完全变成河港,皇帝陛下的六艘龙舟都是还没炮舰大的蜈蚣船,但在舟山不一样,不但完全免疫陆上的攻击,而且随时可以登上一艘艘巨舰直接撤往福州甚至广州。 然而在舟山展现圣主明君风采的他,并不知道杨丰已经登上了浙江水师的横海船。 镇海号。 这是一艘长十八丈的巨型战舰。 当然,民间谣传三十丈,这年头数据都喜欢注水,类似一炮糜烂数十里。 这艘横海船拥有五根桅杆,依旧使用硬帆,甲板上前后六门三千斤红夷大炮,另外还有些近防用的弗朗机,真正主炮在下面两层火炮甲板,最大是五千斤红夷大炮,两层一共八门五千斤红夷大炮,三十四门三千斤红夷大炮。这四十八门红夷大炮组成强大的火力投射量,而船体两侧木板厚达一尺,虽然不是橡木,但也是这一带造船最好的樟木。 这就意味着它的造价同样不菲。 不过相比起用铁力木的广东还是要便宜许多,后者其实很大一部分是从越南进口的。 杨大帅站在甲板上,颇有些感慨的看着这艘巨舰。 这是真正的东方式战列舰啊! “看什么看,还不快干活!” 后面一声怒喝。 然后一个军官拎着鞭子过来,扬起鞭子就要抽他,旁边一个水兵赶紧拦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何千户送来的?何千户送来的也得守规矩,到了这船上就得听话,犯了军法是要砍头的!” 那军官喝道。 不过他还是拎着鞭子转身走了。 “多谢这位兄弟。” 杨丰说道。 “不用客气,兄弟口音不似浙江,听着似乎南都一带。” 那人说道。 杨丰肯定是要学吴语,但这东西是学不出本地精髓的,尤其是宁波话就更难了,本地人一听就知道他是江淮官话的底子,不过在舟山这不稀罕,这里是贸易港,本来就五湖四海汇聚,连泰西夷语都不稀罕,而且还有大量江淮官话区的流亡士绅聚集,他们倒是多半都这个味。 这时候杨虎和两个人走过来,后者招呼杨丰跟他们一起去。 杨丰和那人别过,然后跟着他们走向船舱…… “杨,杨同袍,老陈已经说了,一切听您的。” 其中一个低声说道。 好吧,这也是内应。 实际上无论浙江水师还是吴淞水师,都有大量红巾军的内应,杨丰早就惦记这两支舰队了,从它们建立就已经在布局。 不过他们其实也不知道杨丰身份。 这时候红巾军已经是坐拥三千万人口的庞大集团,真要说认识杨大帅的也没多少,更何况现在他还化了装,连胡子,肤色都改了,现在除非那些真正熟悉他的人,单纯见过一两次面的也认不出来。这两人也一样,他们只知道这是南京派来的一个上级,要带着他们在这里搞一场大行动,一场真正的起义,一旦成功,他们就可以不用再当卧底了。 “你们发展了多少同袍?” 杨丰说道。 “半船都是。” 另一个颇有些自豪的说道。 “这么多?” 杨丰也有些震撼。 “杨同袍,您大概还不知道这些水兵都是什么出身。 浙江水师除非有些权力的或者那些耆老推荐的,否则都只是招募宁波,绍兴和台州三府的,但这些推荐的多数过来就是小官,甚至不少耆老的宗族,或者逃到这里的南直士绅子弟。但下面当兵的多数就是宁绍台一带贫民,尤其是之前的军户,渔民,沿海灶户,这镇海号上总共六百多水兵,至少四百是这种出身。 剩下就是那些军官和他们自己带着的亲信。 但他们和底层水兵不一样,他们就是给军官欺压水兵的,这些军官来当官也是为了捞钱,打仗时候军功归他们,底层水兵就是立功也没用,功劳奖赏都是军官或者他们那些亲信的,打仗失利罪责归底层水兵,那时候就是砍头也没什么稀罕的。 不打仗时候军官是要用战舰走私的,那时候当兵的就得给他们当苦力。 军饷也得先拿出些孝敬军官和他们亲信,要不然找个罪名就挨鞭子甚至干脆砍头。 就是没有罪名也会沉海报个落水失踪。 实际上如今的水师还不如过去朝廷的,朝廷的终究还有个告状之处,军官真把当兵的逼到死路,大不了去找兵备道告状,成不成都拼一把,如今连告状都没地方,上了船就是生死军官一句话。 左右都是些活不下去的。 折腾死一批再招募,底层水兵不值钱,如今宁波城内到处都是吃不上饭的苦力。 就这都得花钱才能来。 在船上好歹能吃饱饭,甚至能有点余钱给家人,在城里找不上活,那是真要饿死的,自打这皇帝一来,宁波城里每天饿死的人数都翻翻了,民间都说他不是皇帝而是瘟神,他一来城内工钱减了,粥厂少了,工厂里面小孩多了,就连街上的差役都凶狠多了。” 那人说道。 “其他各船也如此?” 杨丰问道。 “都一样,咱们这艘大舰还好些,毕竟大舰不怎么出海,那些斗舰是要在外面不时巡逻的,故此军官都走私,当兵的就是苦力。” 另一个说道。 “就这还能打得倭人惨败?” 杨虎愕然道。 “咱们比起倭人来强的太多,想输都输不了,打他们就跟一个壮汉打个三岁小孩一般,上去一巴掌扇飞就行,况且海上炮战不是过去跳帮,还得当兵的去拼命,如今拼的是谁的船大,谁的炮多,谁的炮大。谁强谁就是真压着对手打,只要当官的,尤其是那些熟悉航海,熟悉炮战的军官不犯错,当兵的就是听话,以这些横海船的实力就没有打不赢的。” 那人说道。 (昨天去老丈人家回来有些晚,丈母娘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一个中秋了,瘦的估计也就六七十斤,嘴唇都是紫黑色的。) 正文 第三五一章 杀光剥削者 午夜。 镇海号二层火炮甲板上。 这时候军官都已经上岸,皇帝陛下为勤王大军接风,在舟山赐宴三日,浙江水师所有军官当然也都在赐宴范围。 至于花费…… 蕃坊的那些蕃商买单。 皇帝陛下亲临,他们能在这里跪拜皇帝陛下,这就已经是天大的荣耀,那么当然不能没有任何表示,按照规矩他们都得进贡的,现在就是让他们把原本准备进贡的那些贡品折算成银子,给皇帝陛下用来给勤王大军赐宴而已。早就已经在杨丰那里熟知海外贸易的皇帝陛下,对这些蕃商下刀时候毫无顾忌,反正十万勤王大军在这里。 抄他们家也都只是皇帝陛下一句话而已。 最终舟山蕃坊的蕃商们含泪拼凑一百万枚西班牙银币,用来给皇帝陛下犒赏勤王大军。 话说皇帝陛下在对蕃商时候已经有几分杨丰的风采了。 浙江水师的主要军官都上岸赴御宴,剩下的下级军官多数自己上岸寻找自己的快乐,那些军官的亲信爪牙们也都在船上喝完酒入睡。 杂乱的火炮甲板上却人头攒动。 “安海号的兄弟到了!” 南京副元帅府情报处特工,也就是之前那两人之一的唐安说道。 紧接着他从炮门处,把一个顺着绳梯爬上来的水兵拉进来,而在后者身后还有几个人正在小船上等着上船。 在这艘小船后面还有多艘小船也在靠过来。 这些都是从其他战舰上过来的,浙江水师四艘横海船分别是安海,镇海,平海和靖海。 其实最初还有叫定海。 但定海县的士绅反对,认为一旦沉了不吉利。 所以也就没有与县名相同的了。 至于那些斗舰名字乱七八糟,都是各种瑞兽猛兽之类的。 目前在港的三十四艘战舰上的卧底内应,连同他们发展起来的核心同袍,就这样分批到达镇海号。 安海号上到达的六个同袍迅速登船,然后在拥挤的船舱找地方站好,看着站在一尊五千斤红夷大炮上的杨丰…… “我们的一切都是劳动创造的,农民种出粮食,工匠制造器具,灶户晒盐,所有人的劳动创造了这些,而这些也理应归劳动者所有,农民种出的粮食属于农民,工匠制造的器具属于工匠。但工匠需要粮食,他可以将自己的器具拿去和农民换粮食,农民需要吃盐,也可以拿自己的粮食去换灶户的盐,这才是一个公平的世界。 但我们都很清楚,大明不是这个样子的。 农民种出的粮食不是自己的,而是地主的,就算是自耕农,种出的粮食也依然要给皇帝交各种苛捐杂税。 是皇帝的。 工匠制造的器具也不是自己的,而是工厂主的。 地主并不劳动,他们仅仅靠土地的所有权,就可以把农民的粮食拿走,工厂主们同样不劳动,他们凭借工厂的所有权,就可以把工匠制造的器具拿走卖钱变成自己的。 这就叫剥削。 不劳动。 但寄生于劳动者身上,靠各种特权夺走劳动者的成果为自己享用。 这就是剥削者。 皇帝是剥削者,地主是剥削者,工厂主也是剥削者。” 杨大帅俨然导师般对着一片崇敬的目光说道。 虽然这些都不认识他,但他这个南京上级派来的同袍身份,就足够让这些已经接受了部分基础的红巾军教育的人尊敬他。 更何况…… 他讲的理论又是这么新鲜。 “直到大帅出现。” 杨丰说道。 说这话时候他是绝对的面不改色。 “杨,杨同袍,大帅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一个水兵小心翼翼的说道。 其他人也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杨丰。 “当然活着,不但活着,而且已经完成西征,连麻贵的老巢延绥都已经光复,如今大军正在扫荡宁夏。” 杨丰说道。 船舱内一片振奋…… 杨丰双手一压示意他们肃静。 “直到杨大帅出现,他让我们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公平。 耕者有其田,过去的地主也一样要劳动,不劳动者不得食,工厂不是属于某个工厂主,而是属于所有工人的,工厂制造的一切都有工人的一份子,卖出去赚的钱,一样要分给工人。 这才是公平。 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因为目前实现了公平的只有很小一块,整个大明绝大多数地方,依然在那些剥削者手中。 比如浙江。 甚至他们还在变本加厉。 过去是地主剥削佃户,官府剥削农民,但现在那些地主变成工厂主之后更凶残,他们为了能在工厂剥削更多财富,利用自己的土地控制权,逼迫农民种植棉花甘蔗桑树,不准他们种粮食,逼着他们进城谋生。再用低到吃糠咽菜的工钱把他们赶进工厂,甚至逼着八岁小孩进工厂,让那些老人在外面饿死,最后让自己赚得金山银山一般。 这些就在你们身旁,甚至你们的亲人朋友也在遭受这样的苦难。 如今他们又把皇帝弄来,妄图借着皇帝的旗号,继续对抗大帅,继续在这里继续他们那剥削者的日子。 你们答应吗?” 杨丰喊道。 “不答应!” “杀光剥削者!” …… 那些水兵们激动的吼叫着。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这种出身的,尤其是沿海各卫的旧军户,过去这一带全是海防卫所,光宁波府境内就有观海,定海,宁波,昌国四个卫,万历废除军户制度后,因为这一带是弘光朝,那些将领们反而更快乐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把卫所田产直接吞并,然后开始种植经济作物,逼迫那些军户要么给他们当农奴要么进城当流民。 这种情况下到水师当兵也就成了军户必然选择。 现在岸上情况他们看的都很清楚,如果说上次杨丰来过后,那些士绅的确有所收敛,但现在随着皇帝过来,一切又都恢复原样甚至变本加厉。 实际上就是这种改变,让这些水兵迅速倒向红巾军。 他们都知道只有杨大帅才能拯救人民。 “对,我们不答应,剥削者都该死,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是地主,是工厂主,甚至是皇帝,所有剥削人民的人都该死! 我就是受大帅命令,前来带领你们起义的。 我们要用我们手中的大炮,来告诉那些剥削者,他们的死期到了,我们要用我们手中的大炮,发出人民的怒吼!” 杨丰说道。 “杀光剥削者!” “轰死他们!” …… 船舱内群情激昂。 “都在闹什么?” 突然间他们后面响起一声怒喝。 杨丰抬起头看着白天那个要抽他鞭子的军官…… “是你这狗东西,我白天就看你不像好东西,果然被我看穿了,你是不是红巾军奸细,竟敢在此妖言惑众,把这个奸细拿下!” 那军官指着杨丰喝道。 然后他面前一片沉寂,那些水兵们全都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你,你们没听到吗,赶紧把这奸细拿下,别听他妖言惑众,咱们跟着皇帝陛下以后都是从龙之臣!” 那军官明显表情有些惊慌的说道。 “从龙之臣?老子祖上就是跟着太祖的从龙之臣,如今也没耽误被你们这些贪官污吏祸害!” 他前面一个水兵冷笑道。 说完他上前。 “混账,造反是要抄家的!” 那军官惊慌的后退着喝道。 然后还试图拔出他的短枪,但这是转轮打火的,得先上弦才行。 就在他找钥匙时候,那水兵已经到了他面前,毫不犹豫地照着他面门一拳,那军官惨叫着倒下,几乎同时其他水兵一拥而上,一个个抬脚狂踩,倒霉的军官在他们脚下惨叫着,声音却越来越弱…… “奸细?这里全是红巾军奸细!” 那水兵啐了他一口老痰说道。 而就在同时,外面传来几声惊叫,杨丰随即一摆手,那些水兵蜂拥而上,很快他们就冲到上层,混乱的打斗声随即响起,很显然还有不少军官的亲信们被惊醒试图逃跑,不过好在这时候他们没有燧发枪,无论是转轮打火还是火绳枪都需要点时间才能做好开枪准备。 所以没有枪声。 但冷兵器的撞击声却不断响起。 “赶紧各自回船,能不能动员起兄弟们就看你们了。” 杨丰对其他船上的那些水兵说道。 “杨同袍放心,兄弟们都忍着一肚子怒火,就差有个点火的了,只要这边开炮,各船都会响应,不过想要兄弟们全都毫不犹豫,最好说你就是杨大帅,不然终究会有些胆小的,若是说杨大帅亲临,那他们就不怕了。 如今浙江军民全都盼着大帅再来。” 一名水兵说道。 “行,我就是杨大帅!” 杨丰说道。 像他这么诚实的人用不着说假话。 那些水兵立刻从炮门钻出,然后登上小艇各自离开。 杨丰随即带着杨虎等人走到上层,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其实也没死几个,那些将领的亲信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以为就是单纯士兵闹事,这种事情过去也常有,没必要为此拼命。 “把他们关进底舱,打开所有炮门,推出大炮!” 杨丰说道。 正文 第三五二章 浙江水师大起义 夜幕下的镇海号所有炮门打开,悄然推出了一门门大炮,而就在同时甲板上的水兵也升起了风帆…… 它现在是停靠码头的。 一旦开炮必然要面对岸上的广东军反击。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驶离码头,拉开足够距离再开炮。 “杨同袍,咱们能成功吗?” 一个水兵心怀忐忑的问道。 “当然能,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杨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的确会成功的,杨大帅根本就不担心失败问题,虽然他这次真的没有带着大军,但他依然会成功的,甚至他都可以确信,不会有什么太激烈的战斗,因为他的对手根本就没想在这里战斗啊! “安海号升帆了!” 唐安说道。 杨丰看着前面的安海号,那里的船帆正在升起,同样也可以看到一个个打开的炮门处火炮推出,与此同时平海,靖海两舰也开始升起风帆,然后是一艘艘斗舰上的风帆升起。很显然唐安他们之前说的,现在浙江水师大多数都是同袍这个并没夸张,否则他们不会如此顺利的控制各舰,甚至到现在连真正的战斗都没有发生。 简单的都令人感觉匪夷所思。 实际上有杨丰上次来过和现在的对比,绝大多数士兵都清楚现在自己该帮谁…… 什么事就怕对比! 杨丰没来之前,浙江的百姓们或许会认为现实就是如此。 反正他们世世代代就是这样在世家豪门压榨下蝼蚁般生活,现在他们也依然这样活着。 可杨大帅来了。 他那趟把浙江苏松折腾的鸡犬不宁的旅程,仿佛一个用光明照亮沿线的神灵。 他经过之处工钱涨了,士绅开始搞慈善了,贪官污吏收敛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打手们也收起鞭子了,就连高利贷都不敢逼债了,过去让人切齿的债务监狱也都关闭了。老百姓或许不懂其他的,但他们都知道,杨大帅就像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般,给他们带来突然变好的日子。 他们可以说虔诚的膜拜这个神灵。 他走后连长生牌位都已经在各地百姓家被供奉起来。 连一些神像都开始向着他的形象靠拢。 然后他死了的消息突然传开,就在同时皇帝却来了,然后所有过去那些因为他来过而绝迹的,又统统变本加厉的出现了,这一切都是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发生的,这么短时间如此强烈的对比…… 老百姓很难选择吗? 这些绝大多数都是底层穷人的士兵很难选择吗? 那个水兵说的很明白,只要说是杨大帅亲自来带领的,那么就不会有人害怕了。 杨大帅在浙江底层百姓心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救苦救难的神灵。 “今日欢呼孙大圣,只缘妖雾又重来。” 夜风中的甲板上杨丰感慨着。 一艘艘战舰就这样可以说悄无声息的升起风帆推出了大炮,然后镇海号第一个起锚离开,紧接着安海三舰依次驶离,其他斗舰也一艘艘跟随,就像一只只巨兽般迅速在海面完成列队,将一个个炮口对准了皇帝陛下的行宫…… 皇帝陛下没有在舟山县城。 事实上这时候舟山最繁华之处也不是县城。 这里是海外贸易港,最繁华的当然是蕃坊,舟山蕃坊就在城南,在码头和县城之间这不到五里路上,已经形成以蕃坊为核心的商业区,各国商人在这里设立商号,仓库,甚至修建住宅。 皇帝陛下的行宫,就设立在本地一名葡萄牙商人刚刚建起的欧式豪宅。 同样到达这里的广东军也在蕃坊占据那些蕃商的宅子,仓库,商铺之类暂时借宿。 广东水师则停泊大小五奎山南边海面,因为码头不够都背靠炮台锚泊,而浙江水师在大小五奎山北边,两支舰队以大小五奎山分隔,毕竟双方也称不上什么友好,过去在海上也不是没打过的。这种安排可以确保不会发生冲突,不过现在也正好方便了杨丰,他们和广东水师隔着大小五奎山,后者根本看不到他们此刻在干什么。 岸上就更没有人察觉了。 这时候是午夜,整个舟山都在沉睡中。 午夜的寂静中,三十四艘战舰在海上列阵,打开的侧舷炮门内一门门大炮对准了蕃坊。 然而…… 皇帝陛下并未入睡。 “陛下,臣还是恳请陛下幸广州。” 梁云龙恳切的说道。 不仅仅是他,这里还有李廷机,郭棐,周光镐等一帮闽粤籍大臣,他们趁着那些浙江苏松籍大臣睡着,组团跑来劝皇帝南下广州。 “杭州离贼军太近,德清以北即为匪区,更何况安吉亦在其手,唯有一独松关而已,贼军朝发夕至,纵然有新式堡垒亦难保万全,自古岂有一两座堡垒能万无一失者,几座新式堡垒如何能比三千里江山?浙江诸臣皆怀私心,欲以陛下为奇货而已,此辈嘴上忠心,实则心怀二心,此辈迎陛下于杭州,看似对陛下忠心实则欲以陛下在手与逆党讨价还价而已。 逆党亦陛下之臣。 此辈迎陛下,洗清追随弘光之罪重为陛下之臣,公主摄政,南京逆党亦陛下之臣,两方并无顺逆之分。 若事败此辈依然为陛下之臣而非逆党。 必要之时将陛下卖与南京逆党,此辈依然可以靠着出卖陛下保住他们的财产。 若事成此辈有功于陛下,且有之前新政诏书在手,陛下依然为其掌握。 忠臣? 忠臣如是乎?” 梁云龙说道。 好吧,他看的还是很清楚。 浙江苏松士绅迎万历其实是一招好棋,因为他们可以用这种方式摆脱弘光逆党的身份。 要知道杨丰对付士绅们一直就是以大义。 他控制皇帝,跟着弘光反抗他的都是背叛万历的逆党,他去抄家灭门这都是合情合理的,逆党当然要抄家,可浙江苏松士绅迎万历之后就不是逆党了,他们又重新变成万历的大臣,杨丰不能用逆党这个罪名抄他们家了。相反他们有了万历这个宝贝,以后就算打不过,也可以跟杨丰谈判,用交出万历来换取杨丰给他们些优待。 他们修棱堡的目的就在于此。 棱堡阻挡不住红巾军,没有谁真指望堡垒可以保住一切,但棱堡可以增加红巾军的进攻成本。 让对手在考虑得失后接受一些妥协。 一旦杨丰进攻他们的棱堡体系耗费巨大,他们又愿意在条件合适情况下交出万历。 那双方不就一拍即合了吗? 万历脸色微微一变…… 他的确忽略了这个问题,梁云龙也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陛下,广州有三千里崇山峻岭阻隔,且前面有弘光朝之江西,还有浙江为屏障,逆党短期内必然威胁不到陛下,且云南有黔宁王忠于陛下,只要云南大军进入广西,广西必然反正,那时候陛下有闽粤海上贸易之财富,有黔宁王大军及广西之狼兵,足以在南方立国。 北方浙江终究不敢再背叛陛下,他们也不能投靠逆党,唯有在此坚守,以为陛下屏障。 江西亦别无选择。 接下来逆党威胁不到闽粤,只能与浙江江西纠缠下去。 陛下在广州坐观此辈与逆党交战即可。” 李廷机说道。 当然,不是万历在广州坐观,而是他们这些坐观。 梁云龙说浙江士绅其实是把万历当做奇货,那他们难道就不是了? 有万历在手,首先一个忠臣的身份先稳了,哪怕最后就是杨丰赢了,他们也依然是同殿称臣,杨丰不能以逆党身份抄他们家,如果真那时候,大不了也把万历给他,皇帝巡幸完广州还都而已。更何况真到杨丰威胁闽粤时候,肯定是浙江江西都已经失败了,基本上天下大局已定了,那时候闽粤还打个屁,杨丰鼓励工商业,对于闽粤士绅来说还很合口味。 就是他分地这个…… 这个真到他一统北方了,那时候也只能忍了。 相反如果他不能解决北方,就始终威胁不到闽粤,那皇帝在手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至少也能搞个小朝廷。 都是聪明人。 这账都算计的很明白,迎皇帝不是为皇帝,而是为了以后和杨丰谈判时候有一个最好的筹码。 “卿等所言多心了,浙江苏松诸卿亦忠臣,必无二心,不过杭州的确不适合为行在,只是朕纵然有意南幸,朝廷诸公未必同意,此事终究需要再商议。” 万历说道。 他当然想去广州了! 杭州距离红巾军的前沿还没一百里,而且旁边还有红巾军控制的安吉,从安吉越过独松关就直奔杭州了。 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安全可言。 但问题是…… 他还得能走的了啊! “陛下,臣等北上就是为迎驾,只要陛下下旨巡幸广州,臣等十万大军即可护卫陛下返回广州。” 梁云龙说道。 他这话刚说完,蓦然间刺耳的呼啸声响起,下一刻还没等他们清醒过来,一枚炮弹撞开墙壁,带着喷射的碎砖落在另一面墙上,紧接着打出碎砖飞溅然后弹回地上滚动着…… 几乎同时雷鸣般的炮声撞击他们的耳膜。 正文 第三五三章 陛下是个成年人 万历等人惊愕的看着外面…… 修建这座欧式小楼的葡萄牙商人选择地势较高,而且还有本来就高出不少的地基,所以哪怕是在一楼的客厅,皇帝陛下也能眺望大海。 而原本一片漆黑的海面上,无数火光正在闪耀。 火光映照中,一艘艘战舰的轮廓清晰,甚至他都隐约能看到那些火光两旁洞开的炮门。 炮弹的呼啸密集掠过。 他们前方的蕃坊商业区在炮弹撞击中瞬间一片狼藉。 第二枚击中这座小楼的炮弹,终于惊醒了他们,在倒霉的郭棐被碎砖击中的惨叫声中,梁云龙毫不犹豫的冲向皇帝…… “浙江水师兵变,陛下快走!” 他吼道。 经历过战场的他还是很清醒的。 同样久经磨难的万历也反应过来,急忙弓着腰冲向外面,梁云龙护着他,连同比较年轻的李廷机,三人以最快速度冲向门外,后面周光镐迈着两条老腿试图跟随,但受伤的郭棐一把抓住他,他赶紧扶起郭棐。也就在这时候,第三枚炮弹撞开墙壁,被带起的碎砖如同炮弹般打在他们身上,两个老臣同时惨叫着倒在了一起。 逃跑的皇帝陛下顾不上管他们,在梁云龙和李廷机护卫下,弓着腰冲出大门转头向北跑…… “快向县城,这炮打不到县城!” 已经是一个合格炮兵的皇帝陛下高喊着。 的确。 皇帝陛下是一个合格的炮兵。 要知道他连阅江楼上那些二十四斤巨炮都经常打。 而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的李廷机,惊愕的看着面前蕃坊,此时整个蕃坊已经陷入末日般的恐慌。 那些登陆的广东士兵,居住这里的蕃商,他们的黑奴,全都在炮弹呼啸中惊恐尖叫着,没头苍蝇般狂奔。 而在他们身旁炮弹不断落下。 威力巨大的实心弹,就像打碎一件瓷器般,将那些房屋击碎。 甚至落在他们中间,直接打出一片残肢断臂,被炮弹激起的碎砖也像炮弹一样在人群中扫荡,这些倒霉的蕃商们哭嚎着不断倒下,不得不说他们也是真的飞来横祸,本来因为皇帝陛下的压榨,他们就已经破财不少,还被勤王军骚扰,现在直接变成末日了。 他们在这里一切都在炮弹轰击下粉碎。 甚至他们的特殊建筑…… 好吧,他们已经开始在本地修各种特殊建筑了。 这些蕃商也不只是葡萄牙的,实际上目前在搞海上贸易的各国都有,葡萄牙的为主,剩下西班牙人,琉球人,暹罗人,而那些葡萄牙人带着他们的印度雇员和黑奴,西班牙人带着他们吕宋奴隶。整个蕃坊乱七糟八,俨然一个各色牛鬼蛇神的大杂烩,这里面信什么的都有,而蕃坊就是给他们居住的,他们自己搞什么也没人管。 舟山县衙只负责收税,收土地的租金,每年光这些蕃商给他们交的税和租金就几十万两。 这么多银子交上,地方官怎么可能管他们搞点特殊建筑。 而现在这些最醒目的建筑,同样也是舰炮主要目标,毕竟射击需要一个容易辨认的目标,然后根据落点调整。 而舰上水兵都熟悉这些建筑,自然首选就是它们。 倒霉的蕃商们,就在炮弹呼啸中,哭嚎着看着他们居住区的毁灭。 而远处的海面上,炮口火焰的映照下,三十四艘战舰的身影,就仿佛三十四头恐怖的怪兽,在夜幕的背景上,在向着他们不断喷射火焰,雷鸣般的炮声响彻天空,这是超过四百门大炮的轰击,哪怕是实心弹,也依然在将整个蕃坊夷为废墟。 “季金,到底怎么回事?” 李廷机看着正带着亲兵跑向这边的浙江水师总兵季金。 “李阁老,快请陛下去县城,末将去弹压!” 季金焦急的喊道。 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也是一员老将,原本历史上露梁之战也参加过,本身是台州松门卫籍,之前他被皇帝邀请参加赐宴,喝完酒当然不会回船上,他这里本来就有自己的水师总兵衙门,自然和一帮将领去水师衙门。结果半夜被炮声惊醒,起来就看见自己的舰队正在炮轰蕃坊,还算忠心耿耿的他,赶紧跑来先救皇帝。 但他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浙江水师几乎所有将领都参加御赐宴,然后都没回船上,所以对舰队的情况完全一无所知。 不过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管这些了。 最重要的是赶紧过去了解情况并阻止炮击,对此季金还是很有自信的。 但他这话刚说完,一枚炮弹打在他旁边,被击碎的铺路石板化为碎块,其中一块瞬间打在他腿上。 季金惨叫着倒下,他那些亲兵也在同时一片哀嚎。 “快走!” 早就已经护着万历在逃跑的梁云龙催促着。 李廷机这才清醒,赶紧跟着他们,紧接着大批混乱的士兵出现,梁云龙立刻喊过他们,这些都是跟随来勤王的广东兵,对巡抚老爷还是敬畏的,赶紧上前保护他们。一帮人护着皇帝陛下继续逃跑,但短时间仍旧无法逃出射程,战舰上的三千斤红夷大炮基本上就算十二磅,这个级别火炮在一千米内威力十足,不过真正不在乎精度和威力的话,两千米内仍然可用。 轰击蕃坊当然不用在乎精度和威力。 就算在射程极限,从天而降的十几斤铁球也是大杀器。 镇海号上。 “继续,不要停下!” 杨丰满意地看着远处毁灭中的蕃坊。 这座蕃坊必须摧毁,倒不是说他不欢迎海外商人,这些商人至少短期内还是很有用的。 这都是上门送银子的。 但即便这样,他也得先清理一下。 不能让这些海外商人过的太好,这就是韭菜,不能让一茬韭菜长成老韭菜,得不断割,然后一直吃嫩韭菜,嫩韭菜才好吃,当蕃坊达到一定规模,就搞一场清洗,把这些蕃商的财富变成自己的。然后新的蕃商自然会重新起来,只要生意还在做,就永远不缺新人,尤其是大明的海外贸易属于卖方市场,出售的都是无可取代的商品。 哪怕白糖都是无可取代的。 现在外面连白糖都没有,想买这些只能来大明。 完全不用担心这种清洗会影响海外贸易,不会有任何影响的,这些蕃商死光了很快就会有更多蕃商前来继续做生意。 然后让他们继续发展,发展到可以收获季节就再清洗一遍。 这是个发横财的好机会,不要用现代商业套用这个时代,这个时代大家都是这么玩的。 西班牙人在马尼拉搞屠杀本质上就是这样。 李旦为首的华人集团赚钱太多,西班牙人从美洲运来的白银多半都到了他们的手中,甚至美洲都流传他拥有一座金山,说他比西班牙国王还富有,这种情况下西班牙人当然要收割一波。而荷兰人在巴达维亚搞的屠杀也是如此,屠杀之前巴达维亚周围糖业种植园百分之九十是华人的,赚钱太多自然要收割,这个年代收割的方式就是屠杀。 行规! 至于这样会不会误伤陛下…… 陛下有神灵庇佑,岂会被炮弹所伤?再说就算真被伤着了,也只能说是个令人遗憾的悲剧,从他逃出南京开始,就已经注定与太平无缘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的,真不是他这种生长深宫的人能够理解。哪怕这时候的皇帝陛下已经可以说经历很多了,但他依然无法真正认识到外面世界的险恶。 他以为这些士绅拥护他是对他忠心? 人家只是想有个筹码,好在需要的时候出卖他。 杨大帅让皇帝陛下住在南京真的是为了保护他。 如果不是这些年他一直在南京,就冲着大明目前这种混乱局势,恐怕他早就被人给弄死了。 真的。 他弟弟那边不想弄死他吗? 在他弟弟那边,他可已经是大明神宗皇帝了。 所以就算弄死他,也只是死了一个杨丰弄来骗人的替身而已。 可他非要作死,那杨大帅也无可奈何,既然是成年人了,那么犯了错误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再说这与杨大帅也没什么关系。 杨大帅这时候还在京城,根本就没有南下呢! 他这次南下本来就是不公开的,对外声称的是他还在京城,还在亲自指挥北方的战争,对南京的指示就是谨守各地,等待他解决北方,包括原本准备沿着运河北上的京营也被他拦下。 “杨同袍,是否登岸?” 唐安激动的说道。 既然是起义当然不能仅仅是炮轰蕃坊,还要登陆占领舟山才行。 这些战舰上都有陆勇队,而且舟山各地还有炮台守军,甚至城内也还有一支守备队,这些都是水师下属的,加上舰队水兵,整个浙江水师在舟山有三万多水陆士兵,足够完成对舟山的控制,然后再以舟山为基地准备向宁波进军,反正在海上没人能打过他们。 “登岸?不,我们暂时不需要登岸,继续轰击,等着就行,相信我,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杨丰微笑着说道。 (中秋快乐) 正文 第三五四章 血溅龙袍 杨丰等待的结果很简单。 舟山城下。 “陛下,不能进城,直接去榭浦!” 梁云龙突然喊道。 皇帝陛下立刻醒悟…… “走!”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他们在舟山城下直接转向东,但刚走几步就看见舟山城内随行而来的陶望龄等人,还有大都督府几个主要赞画如刘宗周等人,带着大批士兵冲出城门前来迎接圣驾,主要是驱赶堵在那里试图进城的蕃商。这时候城门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全是劫后余生的蕃商和溃兵,他们后面炮弹还在不断落下,甚至偶尔还有落在这里的。 不过威力已经基本没有了,就是相当于从天上扔了个铁球。 不直接命中是伤不了人的。 但因为这里的人太多,密密麻麻拥挤着,所以这种炮弹不会落空,惊恐的惨叫声依旧在不时响起。 几个蕃商昏了头还试图硬冲进去,正在出门的刘宗周毫不犹豫地举枪打倒一个。 但这并没能阻止那些蕃商,能来大明做生意的,无论哪个都是真正亡命徒。 现在头顶炮弹依然在不断落下,只有进城才是安全的,几个蕃商喊着他们的黑奴继续向前。 不过这没什么用。 紧接着刘宗周身旁的守备队就开火。 倒霉的蕃商和他们的黑奴瞬间就被打倒了一片。 剩下的这才清醒,吓得赶紧跪倒,刘宗周等人也没兴趣管他们,守备队抡着火枪一顿狂砸,在一片鬼哭狼嚎中,从拥挤的蕃商里面砸开一条通道,他们就这样直接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臣等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陶望龄行礼说道。 “卿等无罪,赶紧去弹压乱兵!” 皇帝说道。 “陛下,还是先请陛下幸舟山城,如今外面情形混乱,先进城确保安全,臣已经命人去岑港,很快定海的常捷军就会赶到镇压。” 陶望龄说道。 “如今水师作乱,常捷军难道能飞过大海?更何况既然水师作乱,亦难保舟山守军不会作乱,陛下至尊,岂能居此险境,唯有速速登上广东水师战舰,由广东水师护卫撤离舟山,另寻万全之处为行在。” 李廷机说道。 “何处万全?广州?” 陶望龄冷笑道。 他们原本没准备这么急着出来,皇帝到城下基本上就安全了。 他们就是看李廷机和梁云龙要带着皇帝要走,才想起这些家伙可能直接带走皇帝,所以赶紧跑出来拦截的。 他们是肯定不能让皇帝被带走的。 虽然陶望龄和刘宗周的确没想过奇货可居,必要时候出卖皇帝,他们拥戴皇帝抵抗到底的决心是有的,但现在皇帝是浙江苏松忠臣义士们抵抗杨丰的精神领袖,只要皇帝在这里,两地包括那些流亡士绅,就有了旗帜在手。 他们可以凭借皇帝这杆旗帜,召集天下忠义前来勤王。 大明还有忠臣义士。 这段时间因为皇帝陛下在这里,各地忠臣义士正不断涌来,包括目前属于弘光朝的江西,山东等地都有。 甚至遥远的四川。 四川甚至还在向这里输送钱粮。 虽然只是象征性的,也就是几万两银子,但他们依然在为这里提供支援。 这些年四川也一直没有断了这笔银子,而现在北方全部改旗易帜之后,他们也成了朝廷控制区外,唯一还在给皇帝送银子的。 毕竟万历是一个几乎可以说三十年天子,这时候都万历二十八年了,就算杨丰作乱之前,他也是做了近二十四年皇帝的,各地目前作为核心的官员也罢,地方士绅也罢,甚至旧将领也罢,基本上都是他在位期间提拔起来的,大明养士三百年,岂无一个忠臣? 他这杆旗帜还有用。 而且包括闽粤的赋税也得交到这里,这些都是浙江苏松抵抗的支撑。 皇帝去广州? 那广州就成了忠义的目标,浙江苏松顶多就是个前沿炮灰,反正浙江士绅也不想投降,闽粤士绅正好在后面看着他们给自己当肉盾,而忠义们勤王也不会来这里,同样赋税也不会送到这里。闽粤因为地形和距离,任何时代都是排在后面的,他们在这场战争中完全可以一直坐视下去,直到天下局势明朗,可浙江苏松不行,因为他们就顶在最前线。 皇帝一走就真的只是孤军奋战了。 而且还必须奋战。 哪怕知道自己这是在牺牲自己保护这些混蛋,也只能继续奋战。 毕竟不奋战就是被杨丰分田地了。 “陛下欲幸何处当由陛下决定,陛下欲幸广州,我等唯有遵旨。” 梁云龙笑着说道。 “事关重大,岂能草率,纵然陛下欲幸广州,亦当先去杭州,召集阁臣及观政院商议,更何况皇贵妃尚在杭州,朝廷亦在杭州,陛下难道孤身幸广州,臣请陛下先入城休息,舟山有十万勤王军何惧些许乱兵,想来明日即可镇压,若陛下执意幸广州,可回杭州召集阁臣及观政院会议。” 刘宗周说道。 紧接着他身旁那些赞画,或者说他们这些少壮派士子上前,准备搀扶皇帝陛下进城。 这些可都是很有精神的。 顾大章,魏大中,黄遵素…… 全都是浙江苏松士子里面抵抗意志最坚决的,然后被皇帝召集起来,既可以充当他的幕僚,又能用来喷人,原本也算皇帝的一步好棋,但现在却成了作茧自缚,这些人反而成了抵制他南下最坚决的。 招核参谋虽然很有精神,可是一旦疯起来也很让人头疼啊! “尔等欲何为,劫持圣驾?” 梁云龙怒道。 他身旁的粤军立刻举起火枪,紧接着指向顾大章等人。 后者赶紧停下,不过他们后面的守备队同样举枪,双方在近距离枪口互指。 皇帝陛下有些惊慌的看着,要知道哪怕他在杨丰手中,其实也没遭遇过这种情况,当年在阅江楼上虽然情况危急,但在几丈距离面对一片枪口的情况也真的没有过。虽然这些枪口并不是指向他,但他可是很清楚这些火枪,这鬼东西能偏多少全看运气啊,因为要顺利装填,子弹直径都比枪管小,而且用的时间久了枪管本来就会膨胀。 那时候子弹出来真就是胡乱飞的。 “陛下,自古至今未有以岭南争天下者,陛下若幸广州,则自弃天下,无论最后谁输谁赢,陛下都将失去江山,岭南割据自保之地,陛下若欲恢复江山社稷则浙江为最后之退路,再往南则再无希望。臣等所为皆为陛下,若陛下不欲光复河山,只求偏安一隅,臣等亦不敢阻拦,若陛下尚有恢复之志,则请归杭州以使天下忠义有所归。” 刘宗周说道。 刘大儒说的其实也是实话。 真没有以岭南争天下的,最多就是个苟安而已。 皇帝真要是去了广州,那以后这大明无论怎么发展,基本上就都没他的份了。 当然…… 刘大儒还是吹牛了。 “自古也未有以浙江争天下者,南宋也不过百年苟安。” 梁云龙冷笑道。 “总好过俚獠之地!” 黄遵素怒道。 “竖子敢尔!” 梁云龙勃然大怒。 他是海南岛啊! 虽然他肯定不是俚獠,但这么说就是公然打脸了,尤其是他一个老臣被一个后辈这样就更忍无可忍了。 “护送陛下去榭浦,敢阻拦者格杀勿论!” 他怒道。 那些粤军立刻护卫万历向前。 “拦住他们,敢劫持圣驾者格杀勿论!” 魏大中怒吼道。 然后那些守备队立刻向前,双方士兵开始拿火枪互相推搡,混乱中一个士兵手抖了一下,手中火枪骤然喷出火焰。 然后就像引爆了火药桶般,瞬间枪声混乱的响起。 梁云龙反应极快,虽然年纪大但毕竟也是个常年在边塞的,在对面枪口喷出火焰的瞬间,他就已经按着李廷机和万历扑倒,但他们对面的陶望龄等人却全都是些没经历过战火的,近距离的火枪对射让他们倒了霉。陶望龄第一个中弹,这种距离一两重子弹的巨大冲击力让他几乎倒飞出去,然后顾大章,魏大中二人中弹,最倒霉的是魏大中,正好被打在脑袋上。 瞬间脑浆迸射。 鲜血和脑浆溅了刘宗周一脸,后者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看着他那烂西瓜一样的脑袋,很明显大儒在这时候也吓傻了。 黄遵素则虽然没中弹,却被一支火枪近距离糊脸…… 只是糊脸。 因为距离实在太近,子弹贴着他脸飞过,但枪口的火焰却喷在他脸上。 他捂着被烧黑的半边脸惨叫着。 而皇帝陛下抱着头蹲在地上,在头顶的火焰喷射中惊恐尖叫着,话说这一刻他甚至有点怀念在南京的日子了,他以为逃出南京就是逃出生天,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生活,然而却没想到外面的世界比南京还危险。他跟着杨丰做了四年的傀儡,都没遭遇过这种危险,震耳欲聋的枪声就在头顶不到两尺响着,硝烟几乎笼罩了一切,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倒在他脚下。 飞溅的鲜血染红他的龙袍。 紧接着枪声结束,然后变成混乱的厮杀。 那些粤军和浙军语言又不通,都已经互相见血了,当然也就无法收拾了。 不过粤军人多势众,这里可是登陆了五万大军,舟山守备队无非两千人,实际上出城的就几百,他们转眼就被蜂拥而上的粤军淹没。 但城墙上的守备队也看到了,他们当然不能坐视自己同伴被打,紧接着在城墙上开火,甚至就连大炮都开始喷射霰弹。 混战中最倒霉的是蕃商。 他们被夹在中间,需要挨两个方向的打击。 一时间舟山城下死尸堆积。 梁云龙二人和万历紧接着被士兵扶起,他们赶紧继续向东去榭浦,榭浦就是现代舟山市区南边沿海,刚离开舟山城的火力射程,就遇上陈璘,他之前也在蕃坊征用的一处住宅,半夜惊醒后出门原本是去救皇帝,但却被溃兵和蕃商冲得到了东边,看到舟山城下交战才赶紧过来。 有他在就好办了。 紧接着他召集那些溃兵继续向东,很快又遇上从榭浦赶来的吴广,五万大军当然不可能在一处登陆,实际上榭浦还有一座大营,然后他们一起继续去榭浦。 至于镇压兵变…… 他们傻呀? 他们一群广东人替浙江人镇压兵变? 赶紧带着皇帝陛下走人,这里如何关他们屁事。 实际上他们北上勤王的真正目的,就是找机会把皇帝弄到广州,至于浙江和苏松…… 那些士绅如果愿意交出田产,他们可以选择向杨丰投降啊! 如果他们不想投降,那就只能继续战斗下去,而福建和广东就可以在他们后面享受太平日子,而且浙江水师兵变对闽粤是好事,这就意味着浙江士绅在海上和他们争夺生意的依仗没有了。同样舟山如果落入乱军手中,那浙江士绅也失去了主要贸易港,但无论怎样浙江的对外贸易都会遭到重创,而他们遭到重创的结果就是闽粤的好日子到了。 这一刻梁云龙和李廷机都笑了。 真的。 他们此行简直成功的堪称完美,回去之后广东和福建两省议事会还不知道得多开心呢。 而他们到达榭浦时候,杨丰也终于满意的登陆了。 他就是等这个的,以他的狡猾很清楚,真要是浙江水师起义,广东勤王军不但不会干涉,反而会趁机带着万历走人,所以他才只是炮击蕃坊,但却不登陆进攻,就是在等着广东勤王军离开,只要这支勤王军离开,就舟山城对于水师来说纯粹接收而已。 “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看了看脚下废墟中一个断了腿哀嚎的蕃商。 “帮他解脱痛苦吧!” 然后他说道。 一名随行水兵毫不犹豫地给了那蕃商一枪。 而杨大帅站在一片废墟的蕃坊,看着前面已经重新关闭城门的舟山。 紧接着唐安走向前,然后一直走到城下…… “守备队的兄弟们,掉转你们的枪口,别再给那些大老爷卖命了,杨大帅派人来带着咱们过好日子了!” 他吼道。 正文 第三五五章 工农兵 舟山城墙上的守备队毫无悬念的打开了城门…… 他们本来就是和水师一个系统的,甚至平常待遇还不如水师,毕竟水师是要为浙江士绅抢生意的。 待遇肯定不低。 陆军马鹿待遇怎么可能比得上海军马鹿。 现在连水师都起义,这些守备队怎么可能继续给官老爷们卖命? 杨丰在水兵簇拥下昂然进入舟山,本地官员士绅懂事的恍如迎接咱大清进京的京城士绅般,一个个战战兢兢跪伏在街道边,不过这里其实没什么重要的,舟山的确是贸易港,但只是商号众多,而这些商号的真正老板都在浙江各地自己的园林享福呢! 怎么可能亲自来舟山? 这里几十年前还是明军剿匪的主要匪窝呢! 汪直的主要基地就在皇帝陛下刚刚到达的榭浦,剩下岑港,沈家门,马岙全都是战场,为了解决这个一县之地的舟山岛,大明出动了俞龙戚虎的双保险,鏖战十几年才终于解决。 这种地方有个屁的世家豪门。 对于这些杂鱼杨丰是没什么兴趣的,真有民愤巨大的交给士兵自己有仇报仇就行。 真正让他感兴趣的是从死人堆里扒出的刘宗周等人。 “关起来吧,派人去定海告诉浙江议事会,敢对兄弟们的家人动手,咱们就把他们剐了!” 杨丰说道。 不过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自从他搞出战争罪之后,那些士绅们已经懂事了许多。 毕竟单纯双方交战,最后还是可以投降的,但要是祸及家人,那就等于自绝后路了。 唐安立刻带人把大儒们拖走。 剩下的还不少,刘宗周,黄遵素,钱士升等等,加起来十几个浙江苏松士子里面的骨干,甚至水太凉都在其中,不过这时候的水太凉只是个英俊少年,看着唇红齿白颇为可人,应该符合那些喜欢外交的人胃口。 不过他们都没认出杨丰,一则刘宗周和黄遵素就和杨丰见过一次,而且已经过去一年多,现在的杨丰又把自己那张脸搞得面目全非,现在这种都可以说失魂落魄的情况下,也没人在意他长什么样。这些大儒们是真的从死人堆里扒出,倒霉的黄遵素差点被死尸压死,他们在当时混战的中心,因为战斗力太渣,基本上一开始就被打倒。 然后上面死人不断倒下。 另外黄遵素可能要瞎了一只眼,被枪口火焰喷着了。 可不要小看这时候的黑火药发射,鸟铳之所以设计成握把,就是为了避开开火时候从后面喷射的那点火焰。 斑鸠铳之类枪托的则是靠着拉开足够距离。 实战之中被后面点火孔喷出的火焰烧伤的情况很常见,而他是直接被枪口的火焰喷的。 不但一颗眼珠子保不住,连半边脸都得毁容。 可怜风流倜傥的翩翩美少年啊! 而这些人里面最有可能认出杨丰的,也就是他了,但这种状态的他光在那里嚎了,哪有心情去认杨丰啊! “杨特派员,都查清楚了,季金被炮弹打伤,在亲兵护卫下逃往岑港,皇帝在粤军保护下去了榭浦,大学士陶望龄,郭棐,左都御史周光镐都死了,不过陶望龄之前已经向宁波求援,水师副总兵马文焕带着亲兵逃往马岙,另外还有十艘斗舰在长白港,估计是想去控制这些斗舰。 此外还有舟山副将在沈家门炮台。 他部下有三千人。 这些全都加起来,应该还有七千水陆士兵,不过真打绝大多数都会倒戈。 故此就看榭浦的粤军了,只要他们不参战,那咱们就能轻松拿下整个舟山,他们要参战就麻烦了,弄不好得是一场血战。” 陈谨走进来说道。 “不用管粤军,他们不会那么蠢的,若我没猜错,这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在登船走人了,舟山在咱们手中,对他们来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杨丰说道。 这一点可以说是毫无悬念,闽粤集团不背后捅浙江士绅刀子就算是够善良了。 “那咱们接下来该如何?” 陈谨问道。 “召集全城人民,再加上水陆士兵,咱们要建立咱们自己的政权了!” 杨丰说道。 他要开始建立一个真正脱离了皇帝的政权。 在此之前无论南北两京,民兵体系,留守司,民兵会议,这些统统都不能算是正式的政权,都是在旧的皇权体系下,属于皇帝授权的,无论他们是不是已经架空了皇权,实际都是如此。但这种体制随着皇帝的出逃,已经面临了合法性的危机,虽然实际没什么大不了,毕竟只要没人能打过红巾军,那合法性什么的都已经不重要。 但终究不太好。 毕竟现在皇帝是不承认南京摄政政府的。 在杭州朝廷定义中,南京就是京营和民兵在得知杨丰死了的消息后,在部分将领煽动下兵变,并且挟持了公主和福王,在南京建立伪摄政政权。 而京城不是。 京城是杨丰死后,太子被废,由皇帝请太后监国的朝廷。 京城那边还是大明皇帝的忠臣,继续以太后监国节制北方并讨伐附逆弘光伪朝廷的逆党。 不过在弘光朝定义中都一样。 都是杨丰害死万历后,扶持替身作为傀儡建立的伪政权。 现在这种情况只不过是逆党在杨丰死后内讧而已,他们还煞有介事的编出三个集团的逆党首领,包括万历本人也是其中之一,而闽浙士绅在野心家的带领下背叛弘光皇帝陛下,继续以伪君为主。而南京是他侄子福王这个野心家,与南京逆党合谋,试图夺取皇位,至于京城则是逆党推出杨丰替身,挟持圣母皇太后继续作乱…… 这年头替身真多。 总之大明正统在承天,大家不要被这些乱七八糟逆党蒙蔽。 乱。 真的乱啊! 既然这样,杨丰就再给他们添乱吧! 蕃坊的废墟中。 浙江水师,舟山守备队,炮台守军,加起来两万多起义士兵,在清晨的阳光下列队,而他们周围的废墟依然在冒烟,那些幸存的蕃商哭着在废墟里抬出自己同伴的死尸,陈谨带着部分士兵监督他们,万一抬出金银什么的,直接要交给陈谨…… 代管。 这些财富又不能确定是谁的。 既然不能确定是谁的,当然要交给官方集中保管。 然后那些蕃商可以拿着属于自己的证据,到官府重新领取,但要是没有证据就肯定不能给他们了,这也是对他们负责,否则万一被人拿走,正主却找不到不就麻烦了?总之这绝对不是杨特派员贪他们的金银,就是替他们暂时保管,只要他们拿出属于他们的证据,杨特派员肯定会给他们的,不要为此有什么担心,杨特派员是公正清廉的。 绝对不会借口他们没有证据私吞他们的金银。 对,就是这样。 可怜的蕃商在废墟中一步一滴泪水的清理着。 都是明白人,他们当然很清楚,自己这是落入狼嘴里了。 而起义士兵和城内近十万百姓,已经在清理过的废墟中沐浴晨光,看着之前皇帝行宫的三楼。 这座小楼顽强屹立,虽然被炮弹打出好几个窟窿。 而杨特派员就站在阳台上。 “农民,渔民站到我的左边!” 杨丰举着喇叭筒喊道。 不过十几万人,就算他再大声也传不了多远,所以紧接着部分士兵就开始向后传达他的命令,人群之中农民,渔民赶紧向左,不过这里农民数量少,毕竟舟山耕地就那么点,但渔民数量众多。 “工匠,码头苦力,商船水手,商号伙计,站到我的右边。” 杨丰喊道。 然后人群再次一阵混乱,但最终还是完成区分。 于是原本的十几万人分成四份,士兵在他前面,农民和渔民在他左边,工匠等在他右边,剩下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主要是些士子,官吏,商人,他们都只好在两边空隙,不过好在他们数量不算多,所以还能有点地方。 “皇帝已经跑了,你们还要这个皇帝吗?” 杨丰喊道。 “不要!” 前面的起义士兵喊道。 “不要,这个狗皇帝来了就没好事,咱们工钱都降了三成,过去还能吃饱饭买件衣服,如今一天两顿都吃不饱!” 工匠那边一个人喊道。 “对,他一来就连鱼课都涨了两成!” 渔民那边同样有人喊道。 然后一下子就变成了对万历的声讨。 当然,这个的确与皇帝没什么关系,其实这都是那些士绅转嫁负担。 毕竟他们现在要维持新军,养水师,修棱堡,这些都需要大量的资金,虽然浙江的海外贸易获利巨大,造就一大批富可敌国的士绅,但这钱都是人家勤劳积攒,凭本事赚的。不能光想着他们出钱,得所有人一起,所以老百姓的税就增加些吧,另外国难当头,工人工资也降些,要顾全大局。 每天工作十八小时给老板赚钱也是爱国的表现。 “都不要这个皇帝了?” 杨丰喊道。 “不要!” 军民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那你们还要别的皇帝吗?” 杨丰喊道。 正文 第三五六章 护国公!护国公! 这个问题让工农兵们一片沉寂…… 的确就是工农兵。 虽然因为舟山的情况特殊,农民的数量相对较少,但实际也得占人口数量的四分之一,这里农业其实也挺繁荣的。 加上渔民之后基本上就占到一半了。 实际上在这里农民和渔民身份是重叠的,很多渔民本来也种田,或者也可以说很多农民也打鱼。 全职渔民也有。 但这些都是在渔霸控制下,倒是更像是些奴工。 而工匠里面造船为主,但其中多数其实都是来这里谋生的宁波绍兴一带失地农民。 因为海上贸易繁荣,这里需要大量的苦力,另外船只维修,港口建设,也同样需要大量劳动力,内陆失地农民来这里至少还有廉价的海鱼,能提供比其他地方更丰富的食物来源,所以大量青壮年跑来谋生。 他们严格来说不算工匠。 但既然没有土地,不是渔民,一切生计全靠别人雇佣,用出卖劳动力换钱维持生计,那么也就可以和工匠归入一个类型了。 再就是士兵。 工农兵加起来就是这里人口的百分之九十多。 此刻他们多数有些茫然的互相看着,很显然这个问题有点难住他们了。 的确,现在这个皇帝不是好皇帝,过去老百姓没感受过他的好,而他从南京跑到杭州后,更是犹如瘟神般,让老百姓的生活急转直下,那么这个皇帝的确不能要,可不要这个皇帝又要哪个皇帝?目前大明就俩皇帝,一个万历还有一个弘光,之前浙江就是奉弘光年号,话说大规模的搞经济作物吃人,逼得农民失去土地进城充当苦力就是弘光时候的啊! 过去虽然浙江也在桑棉化,但那是一个漫长而缓慢的过程。 过去这里海外贸易其实并不繁荣…… 隆庆开关只开月港,而广州和福州是市舶司,分别有对接的藩属国,广州对接吕宋等地,只不过西班牙人顶着吕宋的名,另外加上葡萄牙,福州对接的是琉球,所以琉球一度成为海上贸易强国。而宁波虽然也是过去的市舶司,但对接的是倭国,这里专门承接倭国的朝贡贸易,而倭国朝贡和贸易早就被禁止,所以在这之前浙江也罢苏松也罢,对外贸易都是非法的。 都是走私。 既然是走私当然很难说多么大的出口量。 可随着杨丰的出现,朝廷事实上崩溃,地方进入自治,那浙江就是开足马力冲向大洋了。 原本缓慢的类似羊吃人过程,陡然间开始了疯狂加速。 所有士绅都在拼命扩大经济作物的产能,甚至一些等不及的,都干脆自己派人偷偷破坏堤坝,淹没自己家佃户刚刚渡过冬天的麦田或者油菜,然后逼迫他们不种水稻改种棉花或者甘蔗,以确保自己的纱厂或者糖厂的生产。和出口棉布还有白糖带来的利润相比,一季小麦油菜的损失不值一提,更何况这些损失又不是士绅承受。 难道淹了麦田之后,绝产的佃户就不用交租了? 至于佃户吃什么…… 他们可以卖了棉花和甘蔗,然后到士绅的粮店买粮食啊! 收购价太低,粮价太高,他们种经济作物赚的钱不足以让全家人吃饱饭? 可以到士绅的工厂去做工啊! 老人无法做工? 要饭去! 小孩…… 好吧,八岁,八岁就能进工厂。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八岁之前怎么办? 跟着老人一起要饭去,要相信士绅们的慈善之心,穷**计富长良心,只要你们去要饭,就肯定有乐善好施的大善人给你们施粥的,总之一切都会给你们安排的明明白白,尔等穷鬼只需要在大老爷的安排下,老老实实加班就行。 跑步进入资本主义的结果,就是彻底摧毁了旧的一切。 旧的生产关系。 旧的社会结构。 甚至旧的道德体系。 毫无约束的自由资本主义,让那些还习惯于男耕女织的人们,不得不在混乱与无措中置身一个地狱般的世界。 之前的浙江和苏松就像一台用老牛拉动的,匀速运转了千年的机器,所有人都在这样的节奏下继续着祖先的生活,而现在的这片土地就像把老牛换成了蒸汽机,整个社会都在轰鸣中全速向前,驶入一个全新的世界。但问题是这东西是烧煤的,它不是那头吃草就行的老牛,而它烧的煤就是这些最底层的百姓,社会在进步,而他们就是为进步被烧成的灰烬。 而灰烬…… 灰烬是享受不了新世界的。 灰烬只能永远的消失于历史的尘埃中,然后新一茬煤炭又在他们中诞生,继续为大老爷们的美丽新世界而燃烧。 “或者我可以换一种问法,我们为什么必须要有一个皇帝?” 杨丰看着还没被烧成灰烬的灰烬们。 “可,可是,总得有个皇帝吧?” 唐安茫然的说道。 其他所有能听到的人也都用同样的表情看着杨丰,而这个问题也在不断向外扩散。 “为什么一定要有个皇帝?皇帝能带给我们什么?皇帝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吗?事实上古往今来,就没有哪个皇帝能真正让老百姓过好日子,最多也就是老百姓活的有多苦而已,能吃饱饭的年景有多少而已,贪官污吏是不是肆无忌惮而已。 你们里面年长的经历过世宗,孝宗和弘光,万历。 你们有过真正好日子吗?” 杨丰喊道。 “没有!” 这次的回答可以说非常整齐。 “那么皇帝有什么用?他还得要我们交税供养,他还得要我们给他养着所有皇亲国戚,给他修巨大的宫殿,我们自己都无权踏足的宫殿。那么我们为何要养一个对我们没有用,反而会不断让贪官污吏祸害我们,还得年年要我们供养,处处高高在上践踏我们的家伙?他如果有用,我们的确可以养着他,可他没用,而且京城那边这些年就没有皇帝,那些民兵和京营自己有什么事开会商议,最后一样管的很好。 也就是说没有皇帝我们一样可以过的很好。 那么我们为何非要一个皇帝?” 杨丰喊道。 “可不要皇帝,我们还是大明吗?” 陈谨说道。 “是不是大明很重要吗?我们就生活在这片土地,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它叫过大秦,叫过大汉,叫过大唐,现在它叫大明,可不管叫什么,这片土地就是这片土地,那么是不是大明很重要吗? 当然,如果你们就喜欢叫大明,那也可以继续叫大明。” 杨丰说道。 “可没有皇帝,我们该怎么管理国家?” 一个人问道。 “很简单,还是民兵化,一切照着红巾军的民兵制度,然后以类似的方式由工农兵推选代表,一切大事开会解决,由大会推选一个五年一换的总理,由这个总理负责管理国家,但大事必须大会准许,至于真正的国家之主,自然是所有工农兵。 如果你们还觉得应该有一个更明白的国家之主,那就请杨大帅来当,但他不是皇帝,而且他那个辽东郡王是皇帝封的,如果我们说是辽东王臣民,一样也就是皇帝臣民,但我们刚刚赶走他,故此这个就不合适了。这样我们可以给大帅一个新的称呼,一个我们承认的,能够代替真正的国家之主,也就是工农兵来发号施令的称呼。 但他不是皇帝,他只是我们请来的。 如果我们不愿意再接受他,那一样也可以请他走。 这样的话……” 杨丰沉吟了一下。 周围一片仰望的目光。 “叫他护国公怎么样? 国家的真正主人是工农兵,工农兵邀请杨大帅保护国家,故此给他一个尊称护国公,只要我们还接受他,他可以做一辈子护国公,总理管理国家事务,工农兵大会推选总理,制定法律,税收,军队归属工农兵大会,护国公指挥军队保护人民。 但真正的国家主人必须是工农兵,护国公不是皇帝。” 杨丰说道。 “那何不让护国公兼任总理?” 陈谨喊道。 “如果工农兵大会同意,当然可以。” 杨丰笑着说道。 工农兵们立刻兴奋起来…… 这样好像真的很不错,没有了皇帝,也就不用养活皇帝,更别说皇族,这样就等于过去最沉重的负担之一没有了,但要是没有一个君主,大家的确总是感觉缺点什么,而护国公就可以了。然后护国公指挥军队,管理国家,工农兵大会却有权换人,税收,法律也是工农兵大会制定,这样就不怕贪官污吏,大不了学大明太祖,恢复贪污六十两剥皮实草。 美得很! 至于这样管理国家行不行…… 这个问题根本不是问题,京城留守司,现在的南京副元帅幕府,南京公社,不就是这样管理? 人家照样管的很好。 所以说,皇帝根本就不是必不可少的,完全可以建立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家。 “那么现在你们告诉我,你们还要不要皇帝了?” 杨丰喊道。 “不要!” “不要皇帝!” …… 周围一片亢奋的吼声。 正文 第三五七章 共和国 去皇帝化…… 对,就是去皇帝化! 就是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开始思考一个没有皇帝的国家是否可以。 如果说这个时代的大明,有哪里最接近于目前的荷兰,那么无疑也就是舟山群岛了。 一样的流民大杂烩。 舟山在当年朱元璋禁海废昌国县时候,绝大多数人口都迁入内陆,只留下几百户和驻防的军户,而到明朝中期就成了汪直等海盗聚集之地,之后和明军在这里激战数十年,最终才因为隆庆开关而彻底结束。目前的人口要么迁移来镇守的军户,要么当年招降安置的海盗,要么最近几年的商人和流民,人口结构和欧洲流民聚集起来的荷兰基本差不多。 一样也都是对皇帝感情最淡薄。 虽然他们也对没有皇帝的日子感觉茫然,但要踢开皇帝也毫不犹豫。 既然这样,那就在这里搞一个没有皇帝的示范区,让其他地方的百姓们看看原来没有皇帝也可以过的很好。 已经是十七世纪了。 现在是西历的一六零零年。 荷兰联省共和国早就已经建立了,距离英国人把国王押上断头台也只有半个世纪了。 这是真正变革的时代。 人类历史真正开始走出帝王时代的黎明。 原本历史上因为异族入侵,让这片土地最终归于黑暗,但现在异族入侵已经不可能了…… 小西忠义正在跟随石田三成准备关原的决战。 这段时间他的三千旗本武士,在倭国战场上可以说所向披靡,人送外号封豨。 好吧,还是野猪。 但无论如何,他在倭国的霸业已经开始。 实际上杨丰也不认为倭国目前有人能挡住他,虽然他现在手中只有三千旗本武士,但野猪皮可没有倭国的等级观念,只要他搞出八旗制度,然后以这三千旗本武士为核心,就足以碾压实际上封建割据的倭国。石田三成目前正在为得到他这样一支强队军团而开心,但未来有他哭的,据杨丰得到的情报,这时候野猪皮就已经开始架空小西行长。 所以大明的异族入侵是不会发生了,就是倭国的剃发易服会不会发生还很难说。 不过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月代头难道比金钱鼠尾强多少? 不会再有异族入侵的大明,当然不能缺席这个变革的时代。 紧接着杨丰…… 杨信。 就开始主持代表的推选。 “特,特派员老爷,那小的们算什么身份?” 一直被无视的那群人里面,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小心翼翼问走出小楼的杨丰。 “你们?” 杨丰看了看他们。 那些本地士子,地主,渔霸,商人们用谄媚的目光看着他。 “你们算被统治阶级。” 杨丰说道。 新生的国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些家伙先踢到一边,以后怎样以后再说,但现在绝对不能让他们污染纯洁的人民。 “呃?” 后者们茫然中。 “这意思就是你们以后遵纪守法,该交税交税,人民们就会保护你们的生命和财产,遇上打仗什么的用不着你们,你们安安心心在后面赚钱就行,这对你们可是好事,难道你们愿意上战场?” 杨丰说道。 当然,他们也没政治权力啊! 不过这些家伙反应不是很强烈,毕竟这样也不算坏事。 再说他们也反抗不了,更何况谁知道以后会怎样,没必要跟这些刁民计较太多。 就这样一个崭新的国家在这个早晨正式诞生了。 至于国家名字…… 共和国。 这个词其实是倭国十九世纪兰学家箕作省吾,在他的类似魏源海国图志的地理书坤舆图识里面,第一次将其翻译为共和国,就是类比西周时候的共和行政,但实际上并不准确,毕竟共和行政的头上还是周天子,周公和召公只是二相而已。 这个词至少在其本意上并不对。 但问题是也没有更好的,所以干脆就这样叫着吧,反正这里也没什么人提出疑问。 也不需要加其他的,就是单纯叫共和国。 再加其他也没什么意思,毕竟就只不过是个小岛而已。 在这个共和国里,三民大会为最高权力机构,三民大会邀请杨大帅作为护国公保护共和国,哪怕他不是共和国的人民,但既然共和国的人民信赖他,愿意接受他的保护,那他就可以做这个护国公。共和国将每年给他一笔保护费,作为他保护共和国的报酬,但共和国不是大明皇帝的臣民,不承认大明皇帝,而且护国公也不是共和国的君主。 只是保护者。 而三民大会另外推选总理,由这个总理管理国家,虽然之前说是可以杨大帅兼职,但很显然这是不现实的。 杨大帅这时候在京城,哪怕以后他也不可能来管理这个小地方。 不过这很好办。 杨大帅不在,不是还有特派员吗? 特派员是共和国的发起者,又是杨大帅派来的,当然也是最有资格当这个总理的。 共和国有自己的军队。 也就是浙江水师。 不过共和国这点地方肯定养不起昂贵的水师。 但这也不是问题,毕竟这里是浙江进行海外贸易的基地,而且还是无可取代的基地,所以以后浙江想继续对外贸易,那就来交钱给共和国,不交钱就让你做不了生意。 包括苏松那边。 反正整个这一带海上,都是共和国的水师控制下。 说白了也就跟荷兰的路子差不多,想在海上做生意首先得我们答应,浙江又没有别的好地方,整个杭州湾到长江口全都在共和国水师控制下,也就是温州隔着远还能幸免,但问题是温州没有内陆运输啊!难道浙江士绅能把他们的商品运到温州去进行海外贸易?那还不如老老实实交钱呢! 这里的地位是水运条件决定的,大运河和杭甬运河再加上甬江,连同富春江一起构成航运体系,让大半个浙江甚至江西的物资全都涌向这里。 无可取代。 另外他们倒是可以再打造一支新的舰队与共和国水师战斗…… 那也要花很多钱的。 最后算下来,还是交买路钱最划算。 更何况就算重新打造一支水师,那么能保证这支水师不跑来加入共和国吗? 杨丰早就给这个共和国设计好了接下来的操作。 而短期内…… 旁边还有从蕃坊清理出来的无数金银珠宝,这些足够支撑共和国一年的各种开支了。 而就在他们进行三民大会推选的时候,榭浦的皇帝陛下正在登上一艘战舰。 当然,不仅仅是皇帝陛下。 实际上整个勤王军全都在登船,就像杨丰断定的,他们是不会为保卫浙江士绅利益而战的。 话说他们三千里勤王,刚到舟山就要返回…… 不过士兵们倒是很开心,勤王大军中一片愉快的气氛,只有皇帝陛下笑不出来。 登上战舰的他茫然的看着这片即将离开的土地。 “陛下,您放心,就算您南幸,他们也没别的可选,要么被逆党分田地,要么打下去,他们肯定舍不得田地,故此必然只能打下去,那时候反而是他们求着陛下,毕竟他们也没有别的支援。最终他们只能认了,继续以陛下为主,并尊奉朝廷号令,咱们再请其他阁老和朝臣南下,就连观政院也可以南下,以后闽粤浙及苏松还是一体。 他们愿意送皇贵妃南下就送到广州,不愿意就以皇贵妃在杭州坐镇,北方是太后监国,杭州留皇贵妃坐镇。” 李廷机说道。 皇帝陛下忧郁了一下。 他家这是真的天各一方了。 他妈和大老婆,大儿子和几个没成年的儿子在京城,女儿和三儿子在南京,二老婆在杭州,他自己去广州。 这他玛算什么事啊! 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实际上他也很清楚,自己属于才出狼穴又入虎口,浙江士绅的确拿他当傀儡,闽粤士绅难道就是好东西了?这些家伙把他抢走还不是同样的目的,听听李廷机这话,观政院一起南下,阁老和朝臣南下,也就是说之前浙江士绅逼着他接受的那些制度,在广东也是要继续的,唯一的改变也就是离着红巾军更远,安全更有保障了。 但是…… 自古也的确没有以岭南争天下的啊! 去了广州基本上就与重整江山无缘了,以后只能偏安一隅,然后等着人家北方打出结果,而且还是做个偏安一隅的傀儡,这样算还不如留在南京,这时候他真的都已经开始有点后悔了。 跟着杨丰无论怎样,自己这个大明皇帝是稳稳的。 杨丰就算以他为傀儡,那也是整个大明的皇帝。 如果杨丰最后扫平这些乱七八糟,那他还是有一个完整的大明,以他对杨丰的了解,应该也不会杀他,最后也就是汉献帝和曹操,可现在去了广州,以后怎样就没法说了,就算杨丰扫平群雄,那恐怕也是他女儿继续摄政下去了,如果杨丰最后失败,那别人更容不下他。 但此刻悔之晚矣,再想回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 “走吧!” 皇帝陛下忧伤的叹息着。 然后他径直走向船舱,后面李廷机和梁云龙愉快的跟着。 正文 第三五八章 要做海贼王的男人 勤王军的撤退,让共和国轻松拿下整个舟山岛…… 实际上残余浙军都直接起义了。 沈家门炮台守军砍死包括舟山守备副将在内一百多军官,然后直接起义加入了共和国,逃到岑港的季金在亲兵保护下直接逃亡定海,水师副总兵马文焕带着着亲兵逃到马岙,准备去长白港调动剩下十艘斗舰,结果被赶去通知后者起义的舰队撞上。 然后他就没有然后了。 连人带船一起被轰沉在长白水道。 而那十艘斗舰上水兵起义,砍死部分军官然后加入共和国。 就这样原本浙江水师全部加入共和国,并正式更名共和国海军。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这支强大的舰队迅速解决周围各岛,朱家尖,六横,岱山等地统统加入共和国。 仅仅十天时间,整个舟山群岛基本拿下。 至于浙江的反击…… 他们用什么反击? 定海倒是驻扎着常捷军一个步兵旅,而且还是葡萄牙军官指挥,能摆出三个西班牙方阵,其中一个方阵是纯粹的阿三兵。 可他们总不能划着蜈蚣船拿斑鸠铳对付战列舰二十四磅炮吧? 实际上浙江议事会这时候也懵了。 一边是水师起义占据舟山,一边是皇帝叛逃,勤王军卖队友,杭州的浙江议事会,宁波乡贤会,全都一片鬼哭狼嚎,互相责骂的,要调兵反攻的,提议谈判解决的,总之充分展现出蛙岛议会风采。不过对于调兵反攻这种事情,他们倒是很一致的反对,毕竟大家都清楚没有了水师反攻舟山就是个笑话,倒是他们试图邀请吴淞水师南下。 但是…… 苏松议事会拒绝了。 苏松士绅又不傻,这对以后上海的进出口明显利好。 不是丢了舟山这个进出口基地吗? 没事。 有上海港呢! 大不了以后浙江的货都运到上海港。 浙江士绅欲哭无泪。 不过…… 很快他们就可以幸灾乐祸了。 崇明。 海岸的沙滩上,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在扒沙子。 他身后家丁在和他的奶妈说着话,远处的码头一片繁忙。 这时候的崇明岛还远没有达到现代的规模,仍旧是由多个大型沙洲组成的沙洲群。 实际上这时候长江口以北航道为主,过去船只出长江口都是走海门航道,而不是沙洲密布,水文情况复杂的南航道,但这两年随着上海港成为苏松主要外贸港,南航道反而繁荣起来。不过南京和京城的海上运输,还是继续走北航道,包括原本南洋公司的船也走北航道,他们避开上海港,直接北上到南京和红巾军进行贸易。 至于县城所在的这个沙洲称为长沙,实际上正德年间才出水,但却在不到一百年里迅速发展成崇明的中心。 包括原本在平洋沙的县城也到了这里。 同样这里也是繁荣的码头,无数浅水沙船聚集,这些沙船专门负责长江及内陆水网的贸易,然后将货物运输到上海用于出口,不过实际上主要是从江北,也就是红巾军控制区。双方都不禁商旅,无论哪方商人都可以自由通行,崇明的沙船主要就是从淮扬贸易,然后走南通回崇明,再送往上海港。 这里水浅,而且受潮汐影响严重,无法停泊大型海船。 小男孩继续扒沙子。 他在堆一个棱堡,而且堆的像模像样。 看了看自己完成的作品,他把自己之前吃着的芦稷掰断,然后像大炮一样摆在沙子的炮位上,于是一座完整的沙堡就这样诞生了,他站起身满意的看着,仿佛自己已经成了指挥大军的将军,但就在这时候,突然间一只邪恶的大脚从天而降,用脚上穿着的皮靴瞬间把他的努力又变成一堆沙子。 他愤怒的扬起头,看着面前背对阳光的巨人…… 后者并没有看他,而是站在那里昂着头看着繁忙的码头。 小男孩终于控制不住伤心,直接哇一声哭了。 奶妈和家丁这才反应过来…… “哪里来的狗东西,敢惹我家少爷!” 那个家丁怒道。 他直接拔出腰间携带的短枪。 那人淡然看了他一眼,然后举起右手,轻轻向前一挥,下一刻雷鸣般的炮声骤然响起。 家丁愕然抬头。 他用畏惧的目光看着半里外的海面上,那里停着八艘战舰。 其中最大的一艘横海船上,一个炮门处硝烟升起,而几乎就在同时,他们不远处的沙滩上,炮弹撞击起沙子飞溅,巨大的炮弹弹起,然后再次落下,就这样直到陷入沙子,而且在这个人的身后,大批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划着小艇驶来。 之前他其实已经看到了这些战舰。 但吴淞水师同样也是这种战舰,而且经常在崇明驶过,所以并没有在意。 “你知道沈鄘吗?” 那个人说道。 家丁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你找我家老爷有何事?” 他说道。 很显然这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 而旁边奶妈以最快速度抱起小男孩,用警惕的目光看着那人。 “你是沈鄘手下,那这个就是他的儿子了,小朋友,莫非你叫沈廷扬?” 杨丰说道。 “你赔我!” 今年只有六岁的沈廷扬愤怒的高喊着。 “你是说这堆沙子吗?我又没拿走它,原本它是沙子,现在它依然是沙子,我又没拿走什么,为什么要赔你?难道这堆沙子不是还在原地?” 杨丰说道。 沈廷扬茫然中。 那家丁示意奶妈赶紧抱走他。 但这时候已经晚了,杨丰身后士兵到达,一个个以最快速度上岸,虎视眈眈的包围过来,他们的火枪上也带着刺刀,闪烁寒光的枪刺,迅速在周围形成威慑,虽然远处码头上的人也在赶来,但紧接着海上的大炮再次开火,炮弹在那些人前方打出沙子飞溅,那些人也吓得赶紧停下了。 “我好歹也是上门的客人,纵然沈鄘不亲自迎接,至少也得让他儿子在这里待客,要不然岂不是失礼?” 杨丰一边逗着沈廷扬一边说道。 那家丁无奈的站在那里…… “赶紧去啊,不要让我感觉你们沈家对我不尊重。” 杨丰喝道。 那家丁赶紧跑回去报信了。 正文 第三五九章 匪犯 第二天,吴淞口。 镇海号甲板上沈鄘陪着笑脸,站在杨丰的身旁。 他就是沈廷扬的爹,崇明沙船帮的首领,家产百万,沙田千顷,基本上可以说崇明就是他说了算。 松江府沈氏是一个可以说庞大的家族,崇明,上海,嘉定这些地方,沈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同样这些沈家族人也构成一个庞大的商业体系,这年头商业都是这样。在外地域抱团,在乡宗族抱团,沈鄘本人也是松江乡贤会的,不过他其实是个纯粹的商人,所以面对突然上门的杨丰,他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商人的方式…… 投降。 打什么打,不做生意了? 就这样实际拥有大量武装水手的沈家一枪没发,直接欢迎海军舰队进驻崇明。 然后他就一起来这里了。 “你也有海船吧?” 杨丰问道。 此刻他正端坐在交椅上,翘着二郎腿,手中还端着茶杯,头顶上还打着遮阳伞,倒是颇有几分曹督公的风采,而他脚下的这艘战舰,正乘着涨潮的海水进入吴淞口,前面两艘斗舰作为前导,不时对着两旁开炮。 隆隆炮声响彻吴淞口。 那些正在进出黄浦江的船只吓得全都在两旁停下,船员们战战兢兢目送这支庞大的舰队从自己中间驶过,还有胆小的吓得跪在甲板上,毕竟那些斗舰的大炮在不断开火。而岸上则是鸡飞狗跳一样的守备队士兵,这里并没有什么真正的要塞,苏松士绅之前因为手中拥有绝对的海上优势,所以并不担心吴淞口会遭到攻击,有限的财力全都用于江阴要塞建设。 吴淞口这边就是个守备队而已。 面对一支四艘横海船,二十艘斗舰组成的庞大舰队,他们除了鸡飞狗跳一样跑去报信之外还能干什么? “回特派员,小的名下有六艘跑远海的船,主要是去朝鲜贸易。” 沈鄘看着这一幕说道。 “朝鲜,是去倭国吧?” 杨丰说道。 “呃,特派员明鉴,委实是去朝鲜的. 如今倭国在打仗,南边平户和鹿儿岛这些地方都是跟着石田的,但德川那边也急需军械,故此小的都是运货到釜山,如今朝鲜王世子与朝鲜王互相猜疑,在釜山形同割据,他也需要银子养手下亲信. 由他手下的船再运到德川那边。 这个季节在釜山启航,正好有海流能把船带到德川控制的地盘,实际上他们也跟德川北边的倭国人贸易。” 沈鄘赶紧说道。 实际上这时候朝鲜南部已经完全成了江浙商人的商业殖民地。 控制那里的是朝鲜王世子李珲。 他就是浙江苏松联合舰队送回去的,一路上对新经济玩法颇有了解,战争期间自己控制一支亲信军队的他,和他爹之间关系也很紧张,他爹一心想解除他的兵权然后圈禁。他很聪明的选择继续在南边打在警戒倭国旗号,事实上搞自己的割据,他爹虽然有李成梁支持但终究对他无可奈何。 目前朝鲜十室九空,汉城收复时候才几百个活人。 可以说白骨遍野。 李昖想收拾这个逆子也的确是无能为力,而且李珲和李舜臣关系密切,后者的水师是目前朝鲜最重要的一支武装。 但李珲养活李舜臣的水师和那些亲信就需要资金支持。 而这是江浙商人的强项。 双方一拍即合。 至于李珲和德川家康贸易就是很正常的选择了。 毕竟德川是造丰臣家的反。 不管他是什么借口,这个真实目的其实尽人皆知,那么朝鲜人就很乐意向他出售军火,即可以赚钱,又可以让他们战斗下去,还能报复那些曾经侵朝的大名们,何乐而不为呢。江浙商船把货物运到釜山,他手下商船乘着对马暖流北上在倭国西海岸和德川家族贸易,而同时江浙商船又依然在通过平户等港口和西军诸藩贸易。 两头提供军火。 让他们可以尽情的打下去。 都会玩! “越来越有殖民者风采了!” 杨大帅感慨着。 在利益驱动下这些家伙越来越会玩了。 说到底他们其实都是聪明人,只不过过去没有动力而已,毕竟和海外这些乱七八糟比起来,吸血整个大明朝多好,又轻松又舒服,可以躺着赚钱,可现在没法吸血整个大明朝,反而在红巾军压迫下,他们又急需更多资金,这种情况下就本能的开始向外,把他们那些最擅长剥削的头脑都用在外面。 躺着赚不了钱,自然也就只能爬起来了。 沈鄘明显不太懂,只好尴尬而又不失风度的笑着。 涨潮的海水推动舰队继续向前,很快前面就出现了十几艘蜈蚣船,这是松江府的缉私队。 他们现在海关税收很严格的。 糊弄皇帝的海关税收和自己的海关税收完全是两个概念。 所以松江府海关缉私队,反而是目前苏松除了吴淞水师外第二大水上武装,拥有十八艘高速蜈蚣船。 当然,这没什么用! 最前面两艘斗舰左右一分,后面镇海号向前,随后两艘斗舰又继续并排,三艘巨舰在涨潮的黄浦江上碾压向前,几乎堵死整个江面,这时候的黄浦江还是海瑞疏浚的宽度,一艘横海船的宽度,其实就快占据四分之一了。那些蜈蚣船甲板上缉私队员们惊慌的看着,他们中间其实也有火炮,蜈蚣船的船头和船尾都有炮台,甚至还有三千斤红夷大炮,但就算他们所有大炮加起来,也不如一艘横海船的火炮多。 开火拦截? 拦个屁啊! 所有蜈蚣船一片混乱。 “停船,停船!” 一艘最大的横海船上,一个军官声嘶力竭的挥手高喊着。 然后杨丰端着茶杯,微笑着居高临下看着他,紧接着他就消失在杨丰视野中。 下一刻镇海号猛然一震,下面传来木板的碎裂声和尖叫声,但这一切并没有阻挡它那超过七百吨排水量的巨大身躯,下面水线甚至包着铜板的它,继续在潮水推动下向前。 前面蜈蚣船继续冲向两旁搁浅。 然后镇海号三舰,在他们中间耀武扬威的驶过。 后面二十一艘战舰鱼贯而行,两侧打开的炮门里面一个个炮口指向他们。 沈鄘下意识的抹了把脸。 很快他们就在潮水推动下到达了上海…… “轰掉它!” 杨丰指着东岸一座醒目的建筑说道。 那里是松江蕃坊,类似于舟山蕃坊,不过这座是在浦东的,这也是苏松士绅对他们的限制。 “目标蕃坊高塔,轰掉为止!” 他身旁的唐安对着通话管喊道。 下一刻镇海号就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不断抖动,杨特派员依然稳稳的端着茶杯坐在那里,呼啸而出的炮弹瞬间落在蕃坊,战舰的射击终究精度有限,其实多数炮弹都落空,打在蕃坊的建筑上,只有部分命中,然后那座尖顶高塔转眼间就开始了倒塌。 很快镇海号完成射击。 然后安海号继续,不过还没等它打完一轮,那座高塔就已经变成了废墟。 “我不喜欢看这个东西!” 杨丰吹着茶水说道。 “小的会告诫他们,以后不能有这个污了特派员的眼。” 沈鄘赶紧说道。 杨丰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镇海号在上海码头上一片惊愕的目光中靠岸。 “海军元帅杨讳信驾临上海,官民迎接!” 沈鄘高喊道。 刚刚赶到的一名官员惊愕的看着沈鄘,沈鄘拼命向他使眼色。 官员迅速清醒,不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那几百门大炮是实实在在的,他赶紧躬身行礼…… “上海道章宪文恭迎杨元帅,不知乃海外何处之国?” 他说道。 然后杨丰直接从船上跳到他面前。 “明知故问,难道你不认得镇海号?” 他鄙视的说道。 章宪文很有风度的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这是镇海号,但他能怎么说,说你们这群叛军跑这里干什么?章兵备其实是见过杨丰的,他之前是虞衡司郎中,后来弃官回乡的,他是松江人,本人的确没什么名气,不过他孙子是何腾蛟的左膀右臂章旷,但很明显章宪文现在已经认不出杨大帅了。 “阁下占据舟山,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何故来此?” 章宪文忍着怒气低声说道。 不忍不行啊。 对面密密麻麻一片炮口,而且步兵也在登陆,人家一句话就占领上海了。 “我准备去南京,向杨大帅递送邀请其保护的邀请书,又怕和你们产生误会,故此前来告知一下,另外为了方便往来,我们还要在崇明留一部分兄弟驻守,也来跟你们说一声。” 杨丰真诚的说道。 “谢贵国好意!” 章宪文无语的接过。 “光谢就行了?得交钱的,我们可不能白保护。” 杨丰笑着说道。 章宪文深吸一口气…… 正文 第三六零章 白嫖的快乐 三个时辰后。 “哈哈……” 杨元帅就跟戏台上的大反派般得意的笑着。 然后他拍了拍章宪文肩膀。 “我会常来的!” 他说道。 后者屈辱地站在那里。 而旁边那些水兵们则快快乐乐的抬着一箱箱银子,然后用吊臂直接吊到镇海号上。 好吧,章兵备道刚刚拼凑了二十万两银子送给这个混蛋,作为以后共和国海军保护从上海港驶出的商船的保护费,虽然这银子其实并不多,也就是一艘大型海船的交易量,但却依旧让他欲哭无泪。这不是二十万两银子的问题啊,这意味着以后上海将永无宁日,这些混蛋会随时过来,除非以后在吴淞口像江阴那样也修筑要塞。 但要塞也不够。 毕竟这里商船还要出海的,这些混蛋占据崇明,随时可以堵住出海口,那时候上海港就成死港了。 除非让吴淞水师回来武力驱逐。 但吴淞水师的实力明显还不如人家。 更重要的是…… 上游还有红巾军的长江水师啊! 吴淞水师一回来,上游红巾军长江水师东下,那就不是二十万两了,江北的民兵会蜂拥而至,一举登陆江南,除非给吴淞水师扩军,将吴淞水师扩充到超过原浙江水师,可以同时应对两个敌人,可那需要巨额资金,松江和苏州两府能维持目前的军事力量已经是极限。 他们现在拥有江阴要塞区,无锡要塞区,以平望堡为核心的平望要塞区,然后是苏州城防体系,这些加起来是一支拥有两艘横海船和二十艘斗舰的舰队,另外还有五万常备陆军也就是常胜军…… 苏松就两个府啊! 哪怕这两个府都是最富庶的。 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目前可以说最庞大的纺织工业。 可那也只是两个府。 两府之地养水陆加起来七万常备军啊! 再增加? 再增加还不如直接投降呢! 养这么多军队就是为了保护士绅们财富,目前这个数字是能承受的,可再多就超出承受能力了,那时候就不是保护士绅财富,而是自己给自己不停放血,把财富全都填到扩军中。 当然,他不知道这就是杨丰的目的。 杨丰不想破坏苏松。 这片土地的人口太稠密,工业规模太大,任何战乱都必然会造成惨重的损失,甚至稍微的动荡,都会造成大量人口损失,脆弱的粮食供应,让绝大多数人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到米市去买米,任何一批运米船晚到,就有可能造成饥饿。 打的代价太高。 不是红巾军的损失,而是造成的平民损失太大。 所以他要逼着那些士绅投降。 他们都是聪明人,当维持防御的成本,远远超出他们承受能力时候自然会选择更廉价的。 分地他们会损失一万两,如果能用五千两养活军队,保住自己的土地那他们会这么干,可当保住自己土地需要掏两万两养活军队时候,他们就宁可选择分地了。说到底这里的士绅并不是只靠土地,甚至可以说土地的收入已经成了他们次要的,民国末期因为收租成本太高,那些已经跑到上海发财的士绅,甚至都干脆放弃收租。毕竟为收那几千石谷子的租,还得雇佣私人武装,最后算算收到的租还不够给打手们开工资买军火的。 而他们在上海的工商业却可以轻松赚到这几千石谷子的钱。 不能做亏本生意。 实际上这些年就已经有士绅对抵抗开始厌倦,现在支撑他们的,主要是红巾军控制区有一系列保护工人的法律…… 不能用童工。 不能殴打工人。 不能加班超过十二小时。 …… 现在他们最不能忍受的已经不是分田地,而是这些法律。 但是…… 一切还是成本。 当保护他们需要付出的成本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时候,他们必然会选择投降,而杨丰现在就是不断给他们制造威胁,增加他们的防御成本,吴淞原本没有要塞,那就逼着他们修筑要塞,吴淞水师实力不够,逼着他们增加战舰数量,甚至还要去金山卫吓唬一下,逼着他们再继续修要塞。 然后他们修着修着,就发现自己掏的钱越来越多。 越来越多。 …… 最后终于受不了了。 这样下去赚的银子全都填到一个无底洞了。 还不如痛痛快快跪了。 说到底杨丰也不是不给他们活路的。 那时候杨丰快快乐乐接收他们之前建设好的一切,长江的岸防要塞群有了,海军舰队有了,训练有素的新式军队有了,无数已经造好的枪炮火药…… 白嫖的快乐啊! 至于对这些士绅的清理…… 那个还不简单,以后再搞个什么整肃就行。 杨大帅最擅长这个了。 “走,咱们去南京!” 杨丰看着开始退潮的江水,说着走向镇海号。 在他身后是欲哭无泪的章宪文和本地士绅们,不过还有真正哭的,也就是那些蕃商们,章宪文又不会傻到让本地士绅掏二十万两,这些银子里面有十五万是蕃商掏的。他们刚刚在炮击中死伤近百,然后又被章宪文逼着掏钱,现在一个个在那里真都哭的很伤心。 杨丰突然转身…… “把这个家伙吊死!” 他随便往蕃商里面指了一个喝道。 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立刻端着上刺刀的火枪过去,在那蕃商惊恐的目光中把他抓住。 “老爷,老爷,我犯了何罪?” 他挣扎尖叫着。 “你的罪名?” 杨丰想了想。 “啊,他刚才是不是哭了?” 杨丰问身旁的唐安。 “回特派员,他哭了,哭的很大声,明显是对咱们之前拆除违章建筑不满!” 后者立刻说道。 “那就对了,吊死他,敢不满就敢付诸行动,敢哭就敢行刺,你敢行刺本帅简直是罪不容诛,念你远来,留个全尸吧!” 杨丰喝道。 说完他径直登上镇海号。 而那些士兵则按住那蕃商,直接给他套上绳索,紧接着挂在之前吊银子的吊臂钩子上,甲板上水兵拉动倒链,倒霉的蕃商就那么挂在下面冉冉升起…… 正文 第三六一章 势 送邀请书的舰队浩浩荡荡继续前往南京,不过杨大帅本人却乘坐一艘斗舰直接返回了舟山…… 他不能真去南京。 他去了就不可能藏住身份了。 这场大戏不是这么演的,总之他返回舟山。 而舰队在长江水师接应下直接驶过江阴要塞,吴淞水师面对几乎自己两倍的对手只能选择龟缩…… 保船制敌嘛。 两艘横海船二十艘斗舰,如何能打得过四艘横海船和上下游加起来四十多艘斗舰? 更何况还有红巾军的水上民兵在北岸虎视眈眈。 总之在吴淞水师畏惧的目光中,舰队驶过江阴直达南京,然后在南京受到应天公社的热烈欢迎,甚至摄政公主殿下亲自接见代表,并对舟山百姓的选择表示理解,毕竟皇帝陛下自己抛弃舟山的,然后她举行了一场盛大仪式,代替辽东王接过了邀请保护的请愿书。 这份请愿书紧接着送往京城。 在两天后它被送到海州,然后在海州以蜈蚣船用两天时间送到大嵩卫…… 这时候杜松已经知道他哥哥被麻贵袭杀的消息,同样也知道了杨丰给他家报仇的消息,他和部下尤世功等将领,现在对杨丰已经没有二心,所以连同戚家控制下的登州军,在这段时间已经迅速控制了大半个登州府。目前登州府所辖各地只有莱阳还在山东议事会手中,一支赶到莱阳的山东新军,阻止了莱阳士绅的投降,不过双方交战规模不大。 至于戚家现在是长子戚祚国袭爵。 但他已经年近六十,之前是山东都指挥使司掌印都司,但这时候主要是留守登州,而戚家兄弟里面真正负责打仗的是老三戚昌国,他是武举出身,以都督同知充山东备倭副总兵,不过戚继光的儿子军事才能都不怎么样,只能说是普普通通,倒是他亲家之一于家武德充沛。 后者是开金矿的。 而且是武林高手,手下就不缺能打能拼的金矿工人。 当然,更不缺银子…… 金子。 另外登州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更重要还是登州乡贤会支持戚家。 因为登州乡贤会的会首是戚昌国的老丈人,原陕西兵备道阎澄吾,实际上莱阳固守的也是戚继光的亲家,莱阳张家,已故前大理寺卿张梦鲤的儿子们,所以双方其实也没真正打过仗。 都是亲戚,政见不合而已。 打什么打! 不过由此可见戚大帅晚景凄凉真的谈不上,被万历抛弃归抛弃,什么生病没钱抓药之类应该是传闻而已,戚家早就是登州士绅圈的核心,他亲家一圈地方豪强,大地主,金矿主,九卿级别高官显贵,自己家世袭指挥佥事,儿子山东都指挥使司掌印都司…… 应该不至于让他真的连抓药的钱都没有。 而且他的其他儿子也都有世袭职位,戚昌国中武举之后,一样也被赐锦衣卫指挥。 总之目前登州府大部分已经重新举起万历的旗帜。 目前就是和山东议事会控制区对峙中。 实际上北方所有战线都转入对峙,毕竟那些士绅也不想在农忙季节开战。 他们对这个问题更敏感,毕竟北方士绅多数都是纯粹的地主,一旦耽误了农时损失的还是他们自己,既然红巾军没有进攻,他们当然也不敢进攻,双方在这时候就是对峙。甚至就连商业都放开,这个也没办法,红巾军控制着北方和南方最大的产盐区,不放开商业连盐都吃不上。 请愿书在大嵩卫用一天送到登州,然后紧接着由水师的蜈蚣船两天送到天津。 所以第八天的时候,辽东王应该就已经可以看到这份请愿书了。 以辽东王爱民如子的风格,肯定会接受邀请,充当共和国的保护者,这是毫无疑问的。 至于杨特派员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就是封锁浙江沿海贸易。 整个杭州湾沿岸,甚至向南一直到温州,共和国海军的战舰不时游弋,对任何出海的商船进行拦截,偶尔还会炮击一下港口吓唬人,总之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彻底阻断了浙江的海外贸易,不过维持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很快浙江士绅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舟山。 “无君无父啊!” 宋应昌一脸忧郁地踏上舟山码头。 他前面一个满脸胡子,看起来颇为野蛮的男人正笑容诡异的看着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这个人总是感觉似曾相识…… 当然,他可以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阁下就是杨总督?” 他微笑着拱手说道。 “立正!” 突然一声大吼。 然后前面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们立刻肃立,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 “举铳!” 紧接着又是一声大吼。 那些士兵手中已经上刺刀的火枪立刻举起,在他和这个家伙之间搭起一个寒光闪闪的通道。 宋应昌淡然一笑,随即走了进去,在两旁一排枪口和头顶刺刀间,一直走到了那人面前…… “阁下礼节倒是有趣!” 他说道。 就在同时旁边士兵抬过桌子往两人中间一放,然后给对面那人搬来交椅,后者傲然坐下,同时有人给宋总督搬来小马扎,宋总督坦然坐下,话说他现在也是总督了,总督应天浙江军务,全权负责浙江和苏松的军政。万历这时候已经到达了广州,在广州重申了维新的诏书,然后受到广州万民欢迎,并入住修缮过的布政使衙门作为行在。 虽然很愤怒,但浙江士绅也无可奈何。 再说他们也没空管皇帝了。 和这里相比,皇帝逃跑这种事情已经无足挂齿,走了就走了吧,至少浙江士绅已经借着迎驾一事完成了身份切换。 这里才是真正要命的。 杨丰用手指敲着桌子,后面陈谨奉上一张卷文书,杨丰很随意的往宋应昌面前一推…… “签了吧!” 他说道。 宋应昌拿过展开。 上面第一条,所有浙江出海商船,必须领取共和国海关签发之水引,无水引出海者,一律逮捕并没收船只货物,有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每份水引需缴纳一千两手续费。第二条,浙江所有出口货物,都必须到舟山海关查验,并根据共和国海关税率缴纳出口税,根据货物情况不同税率不同,附带税率表一份。 第三,浙江需要将所有蕃客解送舟山,以后不得容留蕃客。 第四…… 宋应昌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这东西推回去。 “阁下莫要欺人太甚。” 他缓缓说道。 “对呀,我就是欺负你们,宋大老爷饱读诗书,来,念念这是个什么字?” 杨丰也不知道怎么摸出个带把的圆木牌,举在手中,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字…… “势!” 宋应昌说道。 “对,势,上面执,下面力,抓住你们的力量。 我抓住你们的咽喉,我就有资格欺负你们,我就有资格要我想要的,你们要么签了这个,以后老老实实给我们送银子,要么就别想做海外生意,我们的舰队会在海上打沉所有从浙江港口驶出的商船。你们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你们能有战胜我们的舰队,可惜你们根本没有,既然你们无力反抗,那么我们欺负你们也只能忍着。 你也一把年纪,也不是那种冲动的人。 就别在那里废话了,老老实实签了,以后继续做生意才是正理,如今泰西人的商船已经到澳门,很快就要大举到达,难道你们想错过几百甚至上千万两银子的大生意? 我们倒是不在乎。 我们就这么十几万人口,刚刚从南京运回几十万石粮食,外面还有满海的鱼等着我们捕捞,不做生意一样过的很好,可你们最好想想,你们失去这一个贸易季的生意,结果会怎样?城市无数工厂倒闭,无数工人失业,他们会变成吞噬一切的洪流,冲进你们的园林,把你们践踏在脚下,乡村里甘蔗卖不出去只能拿去喂猪,棉花无人收购等着霉烂,没了活路的农民夷平你们的庄园。 你们的确开始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我称之为资本主义的时代。 但是,同样你们也要承受这个时代跟随而来的一切。 宋大老爷,签了吧! 我们也不是那种竭泽而渔的,会给你们留下足够利润,毕竟这韭菜不能连根刨,要割着吃,我还想下半生都靠你们养着。” 杨丰笑着说道。 的确,他就是掐着浙江士绅的脖子了。 后者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命运。 宋应昌默默看着他…… “阁下就不怕我们一拍两散?你怎么觉得我们就一定会听你的?” 他说道。 “一拍两散?你们拿什么一拍两散?抓了这些兄弟的亲人威胁?我们可是已经邀请杨大帅保护,而且已经得到杨大帅的同意,那么你们就不怕杨大帅的战争罪?那时候我们正好和红巾军一起,把你们这里拿下,到时候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统统吊死。 要不然你们再打造一支舰队,出来和我们决战一场? 那可是得几百万两,而且估计还得最少一年时间,甚至我们还会去你们的船厂搞袭击。 当然,如果你们真有钱到这种程度,我倒是很期待和你们玩下去。 啊,你们还可以投降杨大帅。 如果你们有这个魄力,那我倒是无话可说。” 杨丰说道。 宋应昌冷哼一声,然后拿起那卷文书,直接站起身走向后面的蜈蚣船, “宋大老爷,抓紧时间,据我所知最多半个月,第一批葡萄牙商船就要离开澳门北上了。” 杨丰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宋应昌头也不回的登上了那艘蜈蚣船,看得出很落寞。 “这里交给你了,我得离开些日子!” 杨丰看着他的背影,对身旁的陈谨说道。 “特派员,您要?” 陈谨疑惑的说道。 “咱们的生意恐怕要做不成了,不过你们放心,以后咱们的舰队护国公会养着的。” 杨丰说道。 浙江恐怕要准备投降了。 他得赶紧回南京,然后恢复杨丰的身份。 宋应昌明显已经不准备再抵抗下去,他们不仅仅是失去舟山这个出口基地,更重要的是失去了海上贸易控制权,没有舰队的他们,是无法应对闽粤商人在海上竞争的。现在浙江和苏松海外贸易的繁荣,是建立在海上霸权的基础上,没有了足以控制东海的舰队,他们如何跟南洋公司竞争? 他们是用武力将南洋公司逐出倭国市场的,现在他们的武力没有了,南洋公司当然不会放过夺回倭国市场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又要被他这里扒皮,最后浙江士绅辛辛苦苦全都成了别人的。 更何况他们还得抵御红巾军,虽然这个季节杨丰已经下令停战,但谁都清楚他只是等秋收结束而已,一旦秋收结束,红巾军必然向浙江和苏松进攻。 红巾军在一边大军压境,这边还在掐着他们脖子掏钱,海上还得面对闽粤的反扑…… 真正四面楚歌。 更重要的是他们要往外掏无数的银子。 一边银子越赚越少,一边银子越掏越多,浙江无非一省之地,就算以富裕著称也撑不住这种消耗,拼命抵抗是为了保住财富,而不是往外扔银子,已经到了赔本的程度,当然就要另外想办法,难道一直这样下去,最后把祖祖辈辈积攒的家财全扔出去? 而这种情况下投降杨丰却可以破局。 只要他们投降杨丰,那么也就不需要再耗费巨资养活军队修棱堡了,同样他们也受到杨丰的保护,这里也不再是问题,而那时候闽粤再抢他们的生意,就得面对杨丰了,只是这样就要交出土地,但在目前的浙江士绅眼中,估计土地已经是可以抛弃的选项了。 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才是最聪明的选择。 不过他们估计也不会这么老老实实投降,肯定要提一些条件,所以杨丰得赶紧去南京,准备接下来他们的求和,当然,他们是没有资格提条件的,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无条件投降。 他们已经在杨大帅的手中了。 正文 第三六二章 大明相国 南京。 杨相国端坐在自己的相国府大堂上。 因为如今皇帝被逆党劫持到广州,太子因为作乱已经被废黜幽禁,福王还未成年,外面还有潞王作乱称帝承天,这么危难局势下摄政的公主殿下一个女人撑的也很艰难,所以在和圣母皇太后还有皇后商议之后,决定暂时恢复宰相制度总揽全局。 不过因为太祖有旨,原本大明的左右相永远废除,所以当然不能重新设立中书省和左右相。 这个也简单。 直接往源头上跳,干脆重新设立相国就好了,这也是王政复古。 至于这个相国…… 当然是辽东王来担任啦! 这可是摄政公主在床上做出的决定。 至于她和杨相国的关系,这个当然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正式的婚礼还是得营救出皇帝陛下才行,这个是必须的,总不能没有皇帝主持就成亲,所以他们洞房还要等一等。当然,这并不妨碍其他的,公开的洞房还要等一等,但辽东王入宫安慰一下公主还是可以的,实际上辽东王已经以皇宫为家。 左右皇宫里面也没别的嫔妃,虽然杨丰在京城说那些妃嫔愿意的可以南下伺候皇帝。 但问题是目前运河已经被战争阻断了,所以也没什么妃嫔南下。 万历到南京后,也没纳新的妃嫔,虽然有几个宫女,但这个都没有正式的身份。 有皇贵妃盯着,他也没那么自由自在。 另外辽东王还没成亲就公然纳妾。 把已经被他霸占多年的方孟式纳入王府。 不过既然摄政公主都没意见,别人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再说他都霸占人家多年了,方家早就已经默认了事实,她爹因为这场悲剧,在弘光朝多次表示自己与那玷污其爱女的逆贼不共戴天,弘光还特意下旨安慰,总之在弘光朝这又是杨丰的罪行之一。 当然,已经死了的杨丰。 目前回到南京的杨相国在弘光朝宣传中依然是替身。 “认清楚了,我是不是我?” 杨丰说道。 在他面前的依然是宋应昌。 当然,不只是宋应昌,还有申时行和徐光启。 浙江和苏松之前已经迎驾,所以他们已经重新属于万历朝,但之前他们抵抗红巾军是因为皇帝陛下说杨丰死了,南京的京营和红巾军兵变驱逐皇帝,作为皇帝的忠臣,他们当然要保卫皇帝。但如今杨丰又回到南京,那么如果他是假的当然要继续抵抗,如果他是真的,那就证明以前一切都是误会,而当初带着皇帝到苏松的李贽,许心素,利玛窦等人就是劫持皇帝了。 至于皇帝为什么听他们的…… 这个…… 妖法。 一定是妖法。 那个利玛窦会泰西妖法,他用妖法控制了皇帝。 对,他本来就是妖人。 这样一切就解释的通了,所以关键在于杨丰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于是浙江和苏松两个议事会,派出之前见过杨丰,而且受他们信赖的这三人前来辨认。 至于赵阁老…… 他已经去世了。 皇帝陛下宣布维新的时候,他带着盛世如愿的满足,安详的病死在了家中。 而这三人辨认的结果,将决定浙江和苏松接下来的应对,如果杨丰是真的,那作为万历朝臣民,他们将尊奉南京摄政公主号令,接下来南京可以任命他们那里的地方官员,搞民兵化改革,分田地。 常捷军,常胜军,吴淞水师接受南京朝廷改编。 如果认为杨丰是假的,那两地将继续遵从广州朝廷号令。 当然,也可以无法确认,如果是无法确认的话,两地还是要继续维持现状。 至于杨丰是真是假…… 这个就要看谈判结果了,说到底他们自认为自己有谈判资格,毕竟他们还有十几万大军,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这个,老朽有些事想请教阁下。” 申时行捋着胡子说道。 “说!” 杨丰说道。 “劳工保护法为何物?” 申时行问道。 他们可以接受分田地。 这个问题对于苏松士绅来说更容易接受,浙江其实还有不少完全靠土地为生的士绅,尤其是那些山区甘蔗种植园的地主,目前浙江糖业几乎已经垄断了北方的蔗糖供应,他们是反对投降的。但苏松士绅不存在这个问题,他们就是纯粹工商业为主,手中的土地也只是作为原料供应,没有了土地最多也就是造成原料的上涨而已。 这个完全可以转嫁出去,布匹涨价就可以了。 但是…… 这个劳工保护法真的让他们无法忍受啊! “啊,这个问题啊,这个问题可以商量,目前也只是试行而已,如果你们感觉不对,那可以暂时不在你们那里施行。” 杨丰说道。 三人立刻惊喜的互相看着。 “阁下当真?” 徐光启难以置信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给你们立字据。” 杨丰笑着说道。 当然是真的,他还惦记着把这两地的工人挖过来,一边是不需要遵守劳工保护法的,一边是遵守的,那些工人又不是傻,可以自由流动为什么要在这些士绅资本家手中受苦?红巾军这边一样需要大量熟练工人,来就能享受各种待遇,当然是赶紧跑到他这边。 最终结果就是这两地资本家不得不跟着提高工人待遇。 然后生产成本增加,另外他们还得承受高于国营和集体企业的税收,最终就是失去纺织业控制权。 这时候红巾军控制区那些国营和集体企业,其实是竞争不过他们的,就是因为他们可以压榨工人,杨丰这两年全靠税收形成关税壁垒,从苏松浙江贩运布匹进入这边,是要承担高额商业税的。毕竟几个航运节点都是军事重地,只要设卡收税就行,如果不是关税保护,他这里早就被这些家伙的廉价商品冲垮,就应天那些工人的待遇,不可能竞争得过这些把工人当奴隶的。 或者把奴隶当工人的,他们那边包身工已经很流行了。 接下来还得继续收税。 但和过去不同,接下来双方的人员流动畅通了。 过去浙江和苏松是有巡逻队的,抓捕所有向红巾军控制区逃亡的人,然后直接送债务监狱当苦力。 接下来这个就没有了。 最终结果肯定是工人向待遇好的红巾军控制区流动,用脚做出选择,而税收又阻挡两地商品涌入红巾军控制区,工人越来越少,产能越来越下降,用不了多久,苏松对纺织业数百年的控制也就瓦解了。他们以为投降就可以了,但实际上投降才是杨丰真正对付他们的开始,苏松和浙江的纺织业控制必须得瓦解,否则财富还是会被他们控制。 这个时代纺织业就相当于后世的能源。 要不然大英帝国怎么靠着纺织业完成崛起呢!谁掌握纺织业,谁就是掌握了这个世界的印钞机。 “还有什么问题,都尽管开口,我最近心情不错,只要能商量的都会给你们面子的。” 杨丰说道。 “钱庄业?” 申时行欲言又止。 “这个没得商量,你们的钱庄必须停止发行银票。”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他们已经开始发银票了,实际上明朝已经有会票,就是存单,把钱放到主要商业城市信得过的富商手中,后者开出会票,以后拿着会票取用,甚至已经有官员提议由朝廷控制,以朝廷信用担保然后收点微利。而浙江和苏松现在已经完全银票化,钱庄打造银票,充当事实上的大额纸币,因为这个商业圈子交易量可以说巨大,这种银票越来越受欢迎。 但这个是肯定不行,金融垄断权是肯定没得可谈。 “银票不得继续流通,不仅是银票,以后银锭之类也会废止,然后统一改为新的金银铜三种货币,或者代表三种货币的纸币,但民间铸币会严禁,有敢私铸者杀无赦。” 杨丰说道。 大明其实早就私铸成风。 当然,不是银币,而是铜钱,甚至可以说是大规模私铸,从南到北主要商业城市全都这么干,就是京城都有。 明朝的崩溃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国家失去金融控制能力。 朱元璋时候是可以的,因为他强行推行宝钞,甚至禁止铜钱流通,事实上相当于国家控制金融,但他死后宝钞就逐渐成废纸了,而后世皇帝又没有什么铁腕手段,同样连铜钱都控制不了,然后就是汹涌而来的白银,皇帝们对这个就完全没有任何控制力了,全都掌握在东南沿海士绅手中。 后者控制了国家的金融。 “就像泰西的银币一样?” 徐光启说道。 “对!” 杨丰说道。 “这倒是好事。” 徐光启说道。 “那民间的白银该如何?” 宋应昌说道。 “送到应天兑换银币,设定期限,到期之后再以白银交易者重罚。” 杨丰说道。 宋应昌和申时行互相看着,两个老家伙已经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 财富不再由士绅定义,白银不是钱,白银在杨丰手中变成银币之后才是,简单点说由他来定义。 正文 第三六三章 投降,投降什么的最好了! 申时行和宋应昌也只是忧虑一下而已,到现在这种地步这些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东西已经不重要。 他们来就准备好了投降。 单纯为了抵御红巾军,这些年就已经让他们不堪重负。 虽然的确可以转嫁出去,但问题是都得有限度,向底层不断征税是要冒着崩盘的危险。 这些年民间逃亡,抗税,造反不断,也就是他们现在有常胜军和常捷军还能镇压,要不然早就被那些刁民挂树杈,但即便这样也就跟坐在火药桶上一样,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一个火星引爆了,事实上两地议事会都已经开始面对越来越力不从心的局面。 镇压成本越来越高。 过去派一队常胜军过去,对着天空打一排枪,就能震慑闹事的工人。 但现在弄不好人家能拔出枪还击。 民间武器早就泛滥。 这主要是工业进步的结果,毕竟这些年浙造军火也是市场上受欢迎的,那些赚钱都疯了的军火商,为了扩大产能早就开始分包,大量民间小铁器作坊都开始加入造枪炮的行列,就算不造枪炮也造零件。而且这种赚钱的事情上,就连议事会也管不了,最终导致了目前浙江光合法登记的武器制造商就三十多家,这还不算那些没有登记的铳匠…… 就是自己赶着驴车撑着小船,在民间流动着给士绅,土匪,商队修理武器的家伙。 有人给钱他们绝对有能力造出火枪。 事实上他们都带着零部件,比如枪管之类,甚至包括子弹都卖。 民间火药制造一样繁荣。 这东西都是古老工艺,基本上没什么秘密可言,主要是过去的卫所也都有武器制造,明朝的卫所都是要搭配匠户,确保可以在驻地自产军火的,所以目前这种技术水平的军火,真的就是个放开不放开的问题,只要放开自由制造,剩下就必然是民间武器泛滥。 所以现在闹事的刁民们,逼急了拔枪对射绝对不稀罕,毕竟民间械斗早就已经架起斑鸠铳了。 而这又造成镇压成本直线上升。 抵抗红巾军的常胜军和常捷军,地方上阻挡人口逃亡的巡逻队,维持治安的民团,所有这些都是要掏银子的,浙江和苏松士绅早就没有了之前突然当家作主时候的激动,反而开始头疼当家作主的花费。 议事会为了增加税收,几乎每天都在吵架,各府为了摊派的份额问题同样争斗不休,甚至吵的火气上来,拔枪相对的事情都发生过,他们真的也很累,都快心力交瘁了,事实上这时候他们每年交的税,早就已经超过了大明皇帝统治的时候。 苏州府过去一年交两百来万石。 折银之后不到两百万两。 而去年一年为了养活常胜军,太湖巡逻队,民团,还有修棱堡,分摊吴淞水师等等加起来,苏州乡贤会算了算账,他们总共支出三百万两。 这个数字让他们欲哭无泪。 虽然他们可以用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的田产安慰自己,但他们其实心里也都很清楚,保护一年确实划算,两年也可以,三年也不亏,可是四年五年甚至十年之后呢?一年三百万两还不一定够,十年就是三千万两,为了保住自己的那些土地值得这样不停往这个无底洞里填吗?他们又不是说没了这些土地就维持不了目前的生活了。 他们都有更好的选择。 哪怕不是苏州那些纺织业主,苏松士绅们也不缺赚钱的生意。 海外贸易,印刷出版,可不要小看出版业,倭国从大明进口的商品里面书籍排第三,仅次于纺织品和蔗糖。 军火制造。 钟表。 …… 他们真的都不靠土地。 相反这三千万两如果在这十年里投入工商业,可以给他们带来多少利润? 都是生意人,都是会算账的,之前他们就已经咬着牙在撑着,毕竟他们还有皇帝,还能借着皇帝的旗号,拉来别的地方支援,借此减少自己负担,可皇帝却突然叛逃了,这已经让他们有点心灰意冷。 而舟山的舰队成了压垮他们抵抗意志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不投降,那么他们必须在目前这些投入的基础上,再投入几乎同样巨额的资金来保护海岸。 保护海上贸易。 …… 赶紧拉倒吧! 这无底洞真的填不满! 当然,投降归投降,一个好的卖价还是要争取一下。 不过现在来看,杨丰还是很好说话,实际上他们最担心的就是那个劳工保护法。 这东西是他们最不能接受的。 既然杨丰承诺他们那里可以不施行就好办了。 当然,都是聪明人,他们也知道没这么简单,就算不施行,一些条款也避免不了的,比如童工问题,这个肯定别想了,因为民兵化改造的重要一条,就是十二岁前的义务教育,这个属于强制性的。另外民兵化改造的结果,是民兵们有各种保障,比如低价的医疗,尤其是有了组织,以后监工们想拿鞭子抽,估计可能性就不大了。 小心人家民兵围殴。 总之杨丰承诺是承诺了,但以后想继续像现在一样快乐压榨也不可能了。 不得不说这一点真是很让人无奈…… 其实申阁老都觉得杨丰简直莫名其妙,难道那些小孩不能干活?苏松纺织厂里八岁的小孩一样干活,两三个小孩就顶一个成年人,可两三个小孩的工钱加起来也就成年人的一半。 便宜,好用,还格外听话,还吃的少,真的拥有无数优点。 再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赚钱也是减少家庭负担,就像那些老太太为了减少家庭负担,主动出去要饭一样。 过去难道就不是这样了? 过去小孩跟着干活是必然的,同样穷人家冬天粮食不够,老人小孩一起出去要饭也是正常的。 杨丰这么搞纯粹违背经济规律。 为了他那个爱民如子的虚名,一点不顾经济规律,总是胡搞八搞,搞得大家都很心烦。 还是年轻啊! 刚刚又给自己修了一座新园子的申阁老,忍不住暗自腹诽着。 剩下就是税收问题,这个杨丰直接甩给他们一份新的税法,单纯按照税法以后以苏松为例,交的税其实和过去差不多,但过去基本上都是土地税,而这本税法与土地无关,全都是工商业税。 当然,他们也不关心土地税。 都分田地了,他们还管什么土地税啊,又不是自己的土地了。 总得来说税很高,但也很公平,因为红巾军控制区的私营企业主,也是要交这些税的,所以在税收上杨丰并没有特意针对他们,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些关卡的税收,但这个理论上是双向的,谁过都得交。杨丰事实上就是把这个东西当增值税,反正这个时代他也没法收增值税,而关卡的税收是过去始终存在,他继续收也没什么不对的。 但是…… 红巾军控制区的国营企业和集体企业,本来就不会向苏松浙江出售他们的产品。 后者成本低,怎么可能买他们的产品。 而苏松是要靠对外销售的,他们本来就是面向整个国家的。 最终关卡的税收,将他们的产品售价拉高,最终使他们在红巾军控制区,甚至外地都没有价格优势,这样各地的纺织业才能发展起来,要知道之前连鲁西南的棉产区都无法和他们竞争。 “还有,你们必须把你们境内的泰西人全部解送应天,我要重新查验,据我所知里面颇有些居心叵测之徒,利玛窦之祸不可重演。” 杨丰说道。 可怜的利玛窦终究还是一个人承担了一切。 这个倒是没什么可说的。 这时候常胜军和常捷军里面有大量外国雇佣军,尤其是阿三数量最多,两军加起来都快五千了,都是从果阿过来的,这时候那里是葡萄牙在东方的中心,从十六世纪初就开始经营,至今已经七十年。这时候果阿城的人口差不多已经接近了十万,要知道葡萄牙首都里斯本,在这时候也就才不到十万人口,虽然果阿多半是阿三。 但就算阿三也是天主教化的阿三。 那里和澳门可不是一个等级。 除了阿三就是东南亚佣兵和黑奴,不过数量不是很多,前者主要是不够温顺听话,和阿三相比差距太大,后者纯粹是价格不合适,毕竟从东非运输到这里的贸易线太长,而且除了可以用来吓唬不知道的人,要说打仗还不如阿三,阿三在士绅们心目中,简直就是堪称完美。 无论怎么对待,他们始终保持平和而又朴实的笑容,甚至士绅们都惋惜,这个宝藏发现的实在是太晚了。 要是早发现多好? 这可比大明的那些刁民们可爱多了。 他们今年其实还预定了一批,得三千多人,这时候已经到了澳门,原本应该是北上的,不过据说被广东士绅看上了…… 好东西大家都喜欢。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就在这时候,让他们喜欢的阿三们,正在褪去平和而又朴实的微笑…… 正文 第三六四章 兵谏!兵谏! 苏州。 议事会。 这座会堂是标准的明堂式,高踞于台基之上,周围是很雅致的园林,而外围是大量附属建筑…… 经过多年建设,这里已经很规范了。 毕竟这也是实际主宰两府加起来超过五百万人口的中枢。 所以不但有议事会,还有服务于议事会的雇员,尤其是记事,赞画,传令的递送,守卫的士兵之类,甚至包括给耆老们端茶倒水的,虽然耆老们其实都不住这里,人家都在周围有的是庄园,哪怕从松江到这里也不过两百里,而且水路畅通,甚至这些耆老都养着专门运载他们的龙舟。 呃,就是单纯的龙舟。 毕竟内河航运中,要讲速度还是这东西。 不过今天倒是耆老们齐聚,但他们商议的事情却是这座议事会的终结…… “一群老朽,未见有坐拥十万精兵,而谋降敌者!” 一身常胜军黑色军服的钱龙锡愤然走出苏松议事会的会堂。 申时行三人回来了。 他们带回了杨丰的承诺,所以苏松议事会的耆老们,正在里面商议是否接受现实,结束他们长达近五年的抵抗,向着这个他们所说的妖孽投降。 不过还是在商议之中,应该还得商议些时候,甚至今天都不一定能结束。 毕竟耆老们之间的利益也不一样。 再说他们商议大事本来就这样,不吵个三五天不算商议。 但总的来说,投降应该是稳了,否则就用不着商议了,苏松这个之前抵抗最坚决的集团,现在已经准备向杨丰投降。 而他们的选择也将决定浙江的选择。 在这个问题上两家是共同进退,毕竟苏松投降了浙江也不可能独自抵抗,同样浙江投降了苏松也没有抵抗的意义了,这个集团只能共同进退,所以宋应昌也出席会议,目前里面还在争吵中,但结果不会有悬念了。 走出会堂的钱龙锡真的很想仰天长啸…… 为什么? 难道近五年的抵抗,最终就换来投降的结局? 他们有强大的军队,五万常胜军,全部新式铠甲,一两弹的斑鸠铳,新式的战术训练,加上那些要塞的,光各种大炮超过五百门,甚至还有五千精锐的新式骑兵,其中还有五千泰西雇佣军,虽然其实绝大多数都是阿三,但这支雇佣军忠诚度高,不用担心会倒戈,而且他们还拥有一支二十二艘战舰组成的舰队。 他们还有江阴要塞,无锡要塞群,平望要塞,还有已经修了八座棱堡的苏州城。 其他所有州县同样完成新式改造。 强大的实力虽然进攻还有些不足,但要说自保是绰绰有余。 这样居然还投降?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 他真不明白这是究竟为什么? 孤立无援? 杨丰控制区仅仅南直隶,而且还少了可以说最重要的苏松,北方他也仅仅只是控制了顺天和永平两个府而已,事实上南北隔绝。 天下还在与他战斗的还有多少? 北方五省全都没有投降,北方士绅甚至已经喊出了以血护教的口号,正在方从哲指挥下战斗,连北方士绅都能喊出这样口号,以诗书礼乐自矜的苏松居然要投降?南方弘光朝廷数十万大军就在上游,随时可以重新向南京进攻,而苏松居然要投降?连广西都选择与杨丰战斗啊! 苏松居然要投降? 那当初为何要抵抗? 那花费巨额资金打造的军队又是为什么? 五年心血,所有仁人志士的努力,最终就是一枪不发,拱手迎降? 耻辱! 简直耻辱! 他带着满腔愤怒骑上战马。 他其实是平望要塞守备司的赞画,也就是参谋,目前常胜军分为四个守备司,守备就是最高指挥官,每个守备司下属一系列的堡垒,由常胜军驻守,然后在江阴,无锡,平望和苏州驻扎机动兵力。他们的计划中不准备和红巾军野战,最多就是骑兵小规模出击,然后利用这些要塞消耗红巾军。 只要红巾军在他们的要塞体系面前无可奈何甚至损失惨重,弘光朝的大军和其他反杨势力必然要进攻。 那时候杨丰只能撤军。 而苏松也将成为这场持续五年的战争转折点。 伴随战争成长起来的苏松士子们,其实也已经学会真正动脑子,他们已经不是当年的顾天埈…… 至少他们认为如此。 带着愤怒的钱龙锡在苏州城内纵马狂奔。 这座城市繁华依旧,实际上是从未有过的繁华,整个城市几乎就是一个巨大的纺织厂,拥挤的人群在交易着棉纱和棉布,一辆辆手推车和一艘艘小船运输着棉花和布匹,小桥流水间是一个个巨大的水轮在转动,街道两旁的商铺里面人头攒动,商人们在吵嚷着。 这是最好的时代。 衣冠君子们的时代,虽然铜臭多些,但谁说衣冠君子不能发财? 但却即将变成最坏的时代。 刁民的时代。 蓦然间钱龙锡带住马…… “老东西,想死找个没人的地方去!” 他的卫兵朝一个因为躲闪不及吓得倒在路上的老乞丐怒斥着。 “混账,不懂尊老?” 钱龙锡喝道。 然后他随手扔过去一枚银币,因为海外贸易繁荣,这种银币在大明已经很普遍。 “稚文还是好心肠啊!” 旁边一个声音响起。 钱龙锡转头,看见和他一样穿军服的姚希孟,后者向他使了个眼色,钱龙锡随即过去,两人交换一下目光,紧接着一起走向后面一处宅院,然后一起到了花园,进去之后才看到水榭里面早就聚集了一大堆军官。说是军官,实际上就是苏松年轻士子们,现在这些士子已经不读四书五经,毕竟科举都停了,虽然承天依然开科举,但那是湖广江西广西三家的,闽浙两个墙头草去参加了也是被边缘化的。 这些自诩文采风流的士子们也不屑于去。 相反军权越来越重要。 所以他们背后的家族干脆都把他们塞到常胜军,先把军权抓住再说,但要说当前线军官就夸张了,那是会死人的,而这种参谋职位无疑是最合适的。 然后一个个守备司的赞画们都是这种世家子。 一个个都是志气豪迈,自认为有经天纬地之才,以扫清天下,恢复大明朗朗乾坤为己任,现在议事会的投降路线,无疑对他们是极大刺激,那些老朽们压抑下的熊熊怒火终于爆发了…… “十四万人齐解甲,宁无一个是男儿?这帮老朽昏了头,居然信那妖孽,当年那些投降后被刁民诬告抄家的士绅血还未干,他们居然还信杨丰,交出军队之后,杨丰刀子落下之时当如何反抗?听应天号令可以,红巾军不入境,常胜军不改编,如此方可考虑!” 苏州守备司赞画侯震旸振臂高喊。 “考虑?我等皆陛下忠臣,如何考虑降贼?” 同僚缪昌期喝道。 “对,我等皆大明忠臣,唯有与那妖人血战到底,山东群贤尚能以血护教,我等坐拥十万精兵,如何束手投降?圣贤弟子,岂能降贼!以血护教,誓死不降!” 最年轻的同僚郭中宁,很有气势的高喊。 …… 场面简直可以说群情激奋。 很显然他们已经在这里讨论很久了。 “诸位,如今说这些已无用,议事会一帮老朽,断不会听我等忠言,唯有行非常之事!” 姚希孟说道。 包括钱龙锡在内,一帮人全都看着他。 “兵谏!” 姚希孟很干脆的说道。 “兵谏倒是良策,但我等无法调动兵马,周文岸懦弱无能,惟议事会之命是从,虽然苏州守备司有兵马两万,但若无他的调令,我等无法调动,更何况苏州民团也不听我等,那是袁坤仪指挥,若以我等前往议事会兵谏,恐怕立时就会被守卫拿下。” 缪昌期说道。 其实议事会那些耆老也知道他们都是嘴炮,并不指望他们干什么,苏州守备是周道登,也就是崇祯那个笨蛋大学士…… 当然,人家不是笨,人家是装笨的。 伺候崇祯这种主子,就得装笨才能混的久。 他虽然军事才能几乎没有,但作为最核心的苏州守备,对议事会是绝对听话的。 另外苏州一支主要武装就是民团。 这个民团是由耆老之一,当初跟着宋应昌去朝鲜的赞画袁黄指挥,包括太湖的巡逻队,也就是主要负责抓逃户的,这个任务越来越重要,每年有大量不懂事的刁民试图从太湖上过去,到对面红巾军控制区,后者也会派奸细过来煽动良民逃跑。 “那就要看稚文了。” 姚希孟转头看着钱龙锡。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转向钱龙锡,后者愣了一下。 “稚文,苏州的兵咱们没法调动,但平望的兵却可以。” 姚希孟说道。 “黄履常未必同意。” 钱龙锡摇了摇头。 平望要塞守备是黄承玄,虽然是嘉兴人,但其实是苏州卫籍,虽然是卫籍军户,但其实是儒学世家,而且平望要塞本来就兼顾嘉兴,实际上是嘉兴和苏松合伙防守,苏松嘉三府是一个防区,杭州是单独一个。 “黄履常不同意,但那些蕃兵会不会为我们所用,就要看稚文的本事了,据我所知,稚文才是蕃兵的实际指挥者。” 姚希孟说道。 “你要调蕃兵进苏州兵谏?” 钱龙锡愕然道。 苏州没有蕃兵,主要是议事会觉得让这些家伙进苏州,和苏州的画风不合,或者说容易生事,所以常胜军里面,除了部分葡萄牙军官在各军充当军官,这些可以进入苏州,剩下完全由蕃兵组成的一个旅,这时候就在平望要塞。而钱龙锡作为黄承玄的赞画,主要负责带领他们,因为钱龙锡家族是上海的主要海商,尤其和范礼安等人关系很好,所以带领蕃兵的葡萄牙军官都听他的。 很显然这就是姚希孟把他找来的原因。 这个脑洞让众人都惊呆了,不过紧接着却都振奋起来。 的确,他们可以调蕃兵啊! 他们调动常胜军的确很不容易,那些主要将领都是议事会定的,肯定都听议事会的,同样士兵也是议事会发饷,想让他们对自己老板兵谏几乎不可能,更何况那些士兵本来也愿意投降。 他们怎么可能为了不投降去对议事会兵谏,他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虽然蕃兵也是议事会发饷,但蕃兵因为语言问题,只听平日带领他们的,而且杨丰的条件里面,就包括把所有蕃兵解送南京,虽然不知道他干什么,但却可以用这个哄着这些蕃兵,说投降之后杨丰会杀了他们。实际上不用说杀他们,就说把他们赶回去就可以了,这些家伙对大明视如天堂,把他们赶回去,他们是真会为此拼命抵抗的。 这样就可以了。 至于这种事情的性质…… 这个能有什么性质,不过是借兵剿寇而已,日常操作。 “这是承天的意思吧?” 钱龙锡缓缓说道。 他不是傻子。 实际上他是聪明人,姚希孟突然要搞兵谏,要说后面没人鼓动才怪呢! 而姚希孟的死党是他舅舅,也就是弘光朝大学士状元文震孟,这肯定是弘光朝的计划。 “是又如何?” 姚希孟坦然说道。 他用不着隐瞒,他和承天的关系本来就是尽人皆知的。 而且苏松和浙江与承天之间关系,随着皇帝叛逃,本来就又开始靠拢,毕竟不能指望闽粤出兵帮他们,但承天是真正可以帮他们的,至于之前背叛弘光,这个不值一提,政治上的事情,什么背叛不背叛的,都是利益,需要时候暂时分开而已,更何况现在弘光一样也需要浙江和苏松的支持。 “熊飞白的大军确定能东下?” 钱龙锡说道。 “熊飞白三十万大军,已然枕戈以待,方从哲二十万大军,亦可随时南下。” 姚希孟说道。 钱龙锡沉默着,但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 “如此,就痛痛快快干一场,铅刀岂无一割之用,更何况十万精兵,数年心血,岂有不战而降者!” 他满怀豪情的说道。 正文 第三六五章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夜。 苏州街头。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杨丰感慨着。 狄更斯对法国那个波澜壮阔时代的描述,倒是很适合现在的苏州。 这里有最繁荣的经济…… 甚至比应天更繁荣。 应天因为他的经济政策,尤其是税收原因,导致外地资本并不喜欢那里,毕竟雇佣工人的成本太高,不过更重要原因,其实是他取缔了秦淮佳丽们,而且原本的豪门勋贵们基本上完蛋,也没有了奢侈生活的消费者。 六朝金粉一朝被他的铁拳打撒了。 纸迷金醉最终免不了繁华落尽,一切都成过眼烟云。 虽然平民阶层也因为他的改革而崛起,但平民阶层的消费倾向,肯定不能养活过去的顶级奢侈品市场。 平民的确喜欢听戏,喜欢下馆子,喜欢时髦的衣服…… 但要他们养佳丽,吃一席百羊的宴席,甚至买宝石,这些肯定不行,超出他们的消费能力,他们也就吃个咸水鸭,买个金银首饰,所以这时候应天的繁荣是平民化的繁荣。 和过去只有少数顶层阶级享受的纸迷金醉式繁荣不一样。 就连秦淮河上的画舫都不得不改成流动戏台,每天在城内河道游荡,给那些市民唱他们喜欢的,这样还能赚的多些,一些无法适应新时代的,就免不了离开应天,而扬州也没有她们的市场。盐商们如今虽然依旧存在,但因为那些地方民兵旅也可以直接参与盐业贸易,所以目前已经大不如前,不是说过不下去,而是盐业的暴利基本上结束了。 地方是民兵化组织,缺盐了不需要找盐商买,直接去应天领了盐引,然后运输粮食到盐场换就行。 至少红巾军控制区已经不需要盐商了。 甚至就连其他商业也受影响,因为民兵旅内部可以互通有无。 他们之间正在形成一个新的商业体系。 而盐商现在只是向弘光朝控制区销售,但也要面对川盐和河东盐,甚至长芦盐的竞争。 过去的盐是分区销售,盐引是指定区域的,但现在因为朝廷崩溃,完全没有了这种限制,谁爱往哪里卖就往哪里卖。 竞争必然激烈。 总之盐商日子过的大不如前。 这种情况下离开应天的佳丽们,那些过去依附豪门的奢侈品商人,现在全都已经跑到苏州来了,正好因为现在那些士绅消费能力暴涨,她们在这里又找回了过去。如今的苏州城内画舫云集佳丽如云,俨然当年秦淮盛景,虽然多了也内卷严重,但好在市场也巨大,一座座士绅园林,一架架转动的水轮间,一艘艘画舫里面丝竹阵阵。 简直一座不夜城。 当然,路边那些蜷缩屋檐下的乞丐就是另一副画面了。 作为这时候最大的工业中心,在这个土地兼并严重,为了种植经济作物已经到棉吃人的地方,流民必然充斥整个城市。 毕竟他们想去红巾军控制区也去不了,各处关卡都是巡逻队,太湖上同样也是排桨船在巡逻,就连过往商人,除非有乡贤或耆老做的保书,否则都不准带着本地口音的雇员。毕竟这些涌入城市的流民,代表着工人数量充足,大老爷们的工钱,可以继续降低,同样他们那微薄的工钱,也要从大老爷那里买米。 大老爷们的快乐可以重复。 可一旦流民数量减少,劳动力不足,他们就只能以更高的工钱雇佣工人。 在这个初级工业化的时代,绝大多数工作都是手工,虽然也开始出现一些更高效的新发明,比如水力机械越来越多,但终究还是手工业为主,对于那些工厂主们来说,他们要的是最廉价的劳动力。 至于多余的劳动力找不到工作? 那就只能要饭续命了。 但来的流民实在太多,这样的情况其实是普遍的,甚至还有些干脆就是拖家带口,他们一个个裹着破草席蜷缩在石板上,目光呆滞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灯红酒绿。 繁华与他们无缘。 他们只是这繁华盛世的看客。 前面一顶轿子在街上走过,乞丐们蜂拥而上。 然后轿子旁边的家奴抡着棍子驱赶。 不过里面的大老爷还是发善心。 毕竟乞丐们太多,为了不耽误时间家奴扔出了些铜钱,但这下子却引来更多乞丐,一个家奴赶紧吹饷脖子上挂的狗哨,然后附近巡逻的民团恍如听到召唤的狗一样匆忙赶到,直接抡着枪托驱赶,甚至还开枪驱散。伴随枪声乞丐们惊恐四散,几个跑慢了的被砸的惨叫不断,一瘸一拐的继续逃跑,而驱散这些家伙的民团士兵们,卑躬屈膝地向轿子里的大老爷献媚着。 后者面无表情的冷哼一声…… “刁民!” 然后轿子继续向前。 旁边河水中一具浮尸飘浮着,画舫上船工见惯不惊的喊着。 那些民团赶紧过去,他们熟练的拿着钩子,就像光头佬时代某照片里的那个收小孩死尸的人一样,淡定的把浮尸拖出,看身上穿着和瘦骨嶙峋的程度,就知道这是个在穷困潦倒中绝望寻死的。而画舫的窗子打开,两个身穿丝绸的年轻士子摇着折扇看着,身旁的佳丽国色天香,背后是满桌佳肴,他们就那么看着这场面。 民团军官问了问手下,确认今天没有报失踪人口的,随即就冲着那些乞丐喊了一声,几个强壮些的争抢上前,军官让其中两个抬走。 不远处有大善人们开的慈善机构可以处理这个。 无非一把火而已。 像这种饿殍什么时候都不稀罕。 烧完找个坛子装着,往外面乱葬岗挖个坑一埋,又一个为大老爷的好日子烧成灰的回归了大地。 没人会关心他是谁,他为什么死在河里,他还有没有亲人。 大家都很忙,不会为一具浮尸浪费时间。 要知道这座城市最多时候一晚上钩出上百具这样的,在一座人口超过两百万的巨大城市里,纵然官府也没兴趣关心这种没有价值的东西,官老爷们都忙着伺候大老爷们,大老爷才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耆老们才是他们的活祖宗。 像这样的饿殍…… 他们为什么不去吃草? “像你这般不务正业之相国,倒是闻所未闻!” 杨丰身旁方孟式一脸无语。 杨相国的确总是不务正业,身为一个堪称立皇帝的权臣,却总是喜欢化装四处流窜,丝毫不关心国家大事。 “国?这就是国!” 杨丰指着逐渐恢复平静的街道说道。 画舫的窗子依然开着,里面的佳丽和士子继续笙歌,而街道边那些裹着破席子的乞丐依然蜷缩着,仿佛两个世界般的画面就这样并列着,互相都把对方视为正常的存在。 “在京城的相国府看不到真正的国,真正的国需要你走到真实的世界,更何况这个国家需要的不是相国,而是一个砸碎者,砸碎这虚幻的盛世,重建一个真正的盛世。” 他说道。 “那你为何要接受他们投降?” 方孟式说道。 “我接受他们投降和我砸碎他们虚幻的盛世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我接受他们投降,就不再砸碎他们这虚幻的盛世了?你不会忘了当年,我是怎么让你家乡那些百姓,起来把那些士绅押到审判台的吧?” 杨丰笑着说道。 方孟式愕然的看着他。 就在这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前面一群穿着军服的人骑马而来,方孟式赶紧躲到一边,然后迅速放下自己的面纱,杨丰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这些年轻的常胜军军官匆忙疾驰而过。 他们至少从形象上已经很有气势。 常胜军的军服是黑色,士兵是对襟胖袄和裤子,腰间束带,绑腿,这个本来就是明军士兵常见的。 明朝的绑腿叫縢。 头上是斗笠,毕竟江南多雨,至于盔甲是战时的装备,平日里不打仗士兵就是这种打扮。 但军官的不一样,全是黑色的刺绣直身,修改的更加贴身,而且袖子改成了窄袖,等级不同花纹不同,头上大帽,上面插着鸟毛,腰间锦带,再加上必须的佩剑和火枪,骑着自己购买的骏马,这样一群年轻人策马扬鞭,还是很吸引眼球的。甚至画舫里面的士子和佳丽都探出身,那佳丽明显招待过其中一个,还挥舞手帕热情的喊着,但可惜人家根本没理睬,她很失落的放下手,然后旁边士子冷哼一声。 “熟人?” 杨丰问方孟式。 “文震孟的外甥姚希孟。” 方孟式说道。 他们都差不多年龄,过去也都是一个圈子的,才女和才子嘛! 可惜她被杨丰霸占了。 “走,跟着他们看看。” 杨丰说完拉着她一起走进两人的马车,驾车的护卫赶紧向前,在杨虎和另外三名护卫保护下,他们跟着姚希孟等人向前。 很快后者停在了瑞光寺前,紧接着一起进入这座寺庙。 杨丰停车下来,从里面拿出一袋自己最爱的小炸弹,然后夹着方孟式迅速翻了进去,在后者无语的目光中悄然跟随,姚希孟等人直奔瑞光寺塔,杨丰继续跟随,不过到塔下他就没法跟进去了,因为守塔的大师在看着。 好在杨相国最擅长这个,拿出他的专用绳索,直接让方孟式趴在自己背上,然后找了个背光的隐秘处迅速开始向上。 他上的比姚希孟等人还快。 后者在第五层就停下,他俩倒是提前上了第六层。 “这地方好!” 杨丰满意的俯瞰着着苏州城外,摆出某个经典姿势,趴在方孟式耳边说道。。 他们南边就是盘门,但这座城门已经棱堡化,不过只有两个向外的,城门就开在两个棱角中间,而水门在右侧,外面还有一个三角炮台,因为这里全是水网所以整个炮台就是孤岛,陆路出盘门必须走桥经过三角炮台,然后再走桥才能真正踏上外面的道路,而水网直通吴江,还可以向西进太湖。 方孟式举着望远镜…… “有船队!” 她低声说道。 杨丰立刻举起自己的,很快就在运河上找到了目标。 月光下一支看不到尽头的船队,正在向着盘门驶来,不过这没什么奇怪,苏州本来就是商船聚集之地,城外其实有的是商船停泊,商船也有夜航,要不然张岱怎么写夜航船。 当然,夜航的终归是少数。 这么多商船组团夜航还是有些异常。 “他们来了!” 下面一个颇有些激动的声音响起。 杨丰立刻来了精神,也就在同时,下面一盏灯笼挑出,在外面挥动着,然后外面的那支船队前面船上,一盏同样的灯笼亮起,双方就这样隔着两里多,用灯光完成他们的联络。而也就在同时,下面月光下的僧舍间,几个身影出现,他们迅速敲响一处处房门,紧接着大批士兵的身影涌出,在僧舍前集结,他们手中的武器不是斑鸠铳,而是鄂造鸟铳。 一个为首的紧接着跑上塔。 而就在此时,外面的船队前锋进入了苏州护城河,也就是三角炮台周围水面,然后悄然靠上了炮台。 但不知道为什么,炮台上没有任何反应。 那里距离也就不到一里,杨丰的望远镜已经能够看清,月光下最前面的船上,大批猴子一样灵巧的士兵,开始爬上炮台,炮台里面几个人走出,但却没开枪,而是带着他们直接进去,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登上炮台。没过多久,炮台里面又出来几个人,用同样的灯笼挥动着,而杨丰下面的姚希孟那里,那盏灯笼再次伸出挥动。 三角炮台南边,一艘艘已经能够看清士兵身影的运兵船直冲城墙。 下面的僧舍间,那些隐藏的士兵立刻冲向外面。 杨丰却在这时候,掏出了他最爱的炸弹,然后迅速点燃引信,在方孟式无语的目光中,露出一脸邪恶的笑容。 紧接着他将炸弹全力抛向盘门。 这枚炸弹瞬间飞出一百多米,虽然没有能扔到盘门,但距离这个城堡也就几十米了。 然后在半空骤然化作爆炸的火光…… 正文 第三六六章 尊皇讨逆! 突然响彻夜空的爆炸,瞬间惊醒了盘门城堡的守军…… “敌袭!” 远远的喊声蓦然响起。 而几乎同时…… “该死,怎么回事!” “哪里来的手雷!” …… 下面也响起了混乱的惊叫。 而他们头顶的杨丰,此时却搂着方孟式笑的很开心。 他并不担心自己会暴露,没有人会认为炸弹是这里扔出的,爆炸点距离这里近两百米,谁会认为这里有人能把炸弹扔到这么远。 再说就算是暴露了又能怎样,下面这些渣渣们对他又不可能构成威胁。 “很显然你的老熟人要搞大事情啊!” 他低声在方孟式耳边说道。 “他是文震孟的外甥,虽然就差几岁而已,从小就是在文家长大,文震孟是当年推动迎弘光的士子之首,无论你赢了还是皇帝赢了,最终都逃不出一个满门抄斩,这时候当然不能看着苏州投降。再说他可是文征明曾孙,文家在苏州产业巨大,一旦苏州投降,别人可能损失点田产,他文家什么都完了,这种时候当然要拼一把。 看看这好端端的世家子们,都被你逼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读书人不做却要做反贼!” 方孟式说道。 很显然杨相国对她的教育还不够,接下来这还得需要加强教育啊! 当然,杨相国紧接着就教育她了。 而此时盘门的偷袭已经变成了激战。 这座城堡因为直通吴江,可以说是仅次于北边各门,一旦南边平望要塞被攻破,这里是要准备迎战红巾军的。 两个棱角的城堡上面,光三千斤红夷大炮就十六门。 而驻守的光士兵就一千,虽然外面三角堡被攻陷,但三角堡到城内的吊桥本来夜间就是收起的,偷袭者只能强攻,但问题是它的城门是悬在半空,想直接进攻城门是不可能的。涌入护城河的运兵船,不得不面对城墙上迅速伸出的一个个炮口,城墙上和左右棱角堡红夷大炮紧接着开火,密集的霰弹横扫三角堡左右水面,几艘进入的运兵船瞬间死尸堆积。 不过这些士兵很悍勇,继续驾船冲向城下,然后扔出绳索向上爬。 但城墙上清醒过来的常胜军紧接着就转过架在旋转架上的弗朗机,对着这些试图登城的喷射霰弹。 近距离防御战,这东西威力尽显。 第一批登城的敌军,几乎转眼间全部被霰弹打落城下。 他们的死尸不断砸在下面的船上,而伴着这些死尸的坠落,后续敌军依然在向上。 “泰西人?” 方孟式举着望远镜说道。 杨丰也在饶有兴趣的看着,炮口的火焰映照下,外面的情况更加清楚,那些船上指挥的明显都是葡萄牙人,而冲击城墙的多数都是南洋兵,他们最擅长这种猴子一样的工作。这些南洋兵其实主要来自马六甲,这时候马六甲城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果阿,马六甲,澳门,三城构成葡萄牙在东方的商业链。 “借兵剿寇而已,基本操作!” 杨丰说道。 外面这些是肯定打不进城的,棱堡要是这么容易被攻破,也就不会几个世纪无可取代了。 但里面就不一样了。 在瑞光寺内完成集结的那些明显是鄂军,他们迅速冲出去,直奔并不远的盘门,就在他们冲出的时候,杨丰下面的姚希孟等人再次伸出灯笼,通知外面的人这里已经出击。 他们是把瑞光寺塔当做指挥塔。 毕竟这座高塔足有四十多米高,哪怕第五层也是足以俯瞰战场,而距离城墙只有两三百米,哪怕距离城外三角堡也就才一里,可以说整个战场一切都在它的俯瞰指挥下。 杨丰笑着又掏出一枚炸弹,紧接着再次抛向盘门。 炸弹依然在之前位置炸开。 爆炸声中那些正在冲向盘门的鄂军惊愕的仰起头看着,而原本背对他们,向着外面射击的常胜军也纷纷惊愕的转回头,然后两支军队的士兵就这样以同样的姿势看着那团正在消散的硝烟。紧接着他们的目光就转向对方,下一刻混乱的惊叫声中所有人全都扣动扳机,密集的子弹在空气中交错,打在双方士兵中,甚至城墙上弗朗机都转过来。 偷袭失败的鄂军咒骂着,在空旷的街道上匆忙寻找隐蔽,然后为他们的鸟铳装填子弹。 这些家伙真正训练有素,而且枪法都很好。 他们在隐蔽物后面,不断向着城墙上开火,将后方缺乏保护的常胜军打倒。 但后者的旋转弗朗机同样凶猛,打霰弹的这东西将鄂军打得死尸遍地。 混战就这样继续着。 “到底是哪里来的手雷!” 杨丰下面姚希孟等人简直可以说悲愤的咆哮着。 他们却丝毫不知道,自己头顶上就是罪魁祸首,不过现在已经顾不上管这些了。 偷袭不成只能强攻。 他们外面是钱龙锡带来的一个蕃兵旅,两千多阿三士兵,城内还有五百熊廷弼挑选的精锐,他们早就到达潜伏,至于鄂造武器不值一提,实际上鄂造鸟铳虽然威力比斑鸠铳小,但这种轻便的火绳枪一样很受欢迎,而且现在的鄂造鸟铳子弹也已经超过七钱。 一样能轻松打穿板甲。 所以在苏州,甚至就是在应天也都能买到。 一些山区的民兵,反而喜欢用这个,毕竟对他们来说轻便很重要。 整个盘门就这样陷入激战。 而此时苏州城内居民都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战斗惊醒,整个城市一片混乱,要知道这里已经两百多年没有经历战火,被惊醒的居民们混乱的涌出,一个个用茫然的目光看着盘门方向的火光,听着那密集的枪炮声。而驻扎其他各门的常胜军也在混乱的调动,向着盘门增援,同样维持治安的民团也在涌向这边,而在瑞光塔上看着这一切的姚希孟等人也慌了。 这完全超出他们的计划,两枚炸弹彻底坏了他们的好事。 他们甚至开始互相指责…… 基本操作。 “慌什么,李次卿还没动手!” 一个声音怒斥。 杨丰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方孟式。 “李次卿是李思诚,是世宗朝状元,孝宗朝大学士李春芳之孙,之前淮扬军的将领,淮扬投降之后,他带着部分不愿意投降的南下,如今是常胜军旅指挥使,就驻扎在苏州城,部下也多是从江北流亡而来的。他们当初就不肯投降,如今就更不肯了,实际上也不只是他们,那些从应天,淮扬等地逃到这里的,估计没有几个愿意投降。 他们都还做梦打回去,重新夺回他们的田地。 我们桐城还有一个举人潘汝祯,也带着一批人在苏州。” 方孟式说道。 她比杨丰更清楚江南的情况,毕竟杨丰经常不见人,那些民兵还是得需要一个真正当家作主的,而她无疑是必然的选择,否则总不能找公主吧? 虽然她是被霸占的。 “李思诚驻扎何处?” 杨丰问道。 “来了!” 突然下面喊声响起。 杨丰随即转头向后,然后就看见胥门方向大批士兵涌向这里…… “好吧,他驻扎胥门。” 杨丰说道。 不过这场战斗还是让他很意外。 无论常胜军,鄂军,还是蕃兵,无疑都展现出一支真正军队的战斗力。 也就是说这些年里,士绅们的努力没白费,虽然是花费巨资,但他们的确打造出了真正的军队,如果不是遇上杨丰,单纯他们这些军队的实力,就是对上野猪皮或者蒙古骑兵都不一定会输。尤其是对后者,西班牙方阵可是就不怕对这种游牧骑兵,野猪皮的盾车重步兵的确很强,但盾车真挡不住斑鸠铳,这是明末实战检验了的。 他们都有很大进步。 但可惜,这些进步对上他都没什么用。 现在就算他不再搞煽动,而是单纯各军拉出来正正经经开战,这些家伙也打不过他。 动员能力不是一个等级。 他回去一声令下能动员百万级别的正规军,这些士绅能武装起几个师? 他不无感慨的继续看着盘门, 正在交战中的盘门守军,明显不知道李思诚是敌军一伙的,看到胥门的增援正冲向这边,反而爆发出了欢呼声,可以说是毫无防备。 杨丰和方孟式就这样眼看着胥门的士兵赶到,又眼看着他们突然对盘门守军开火,紧接着原本被压制的鄂军也蜂拥而上,他们以最快速度打开城门,然后城墙上吊桥放下,之前被压制在城外的蕃兵汹涌而入,城墙上的火光中,一个中年人身穿板甲,手中举着宝剑…… “快,去议事会,我等破家为国,岂能坐视这帮老朽投降!” 他用泰州口音吼叫着。 而杨丰下面的姚希孟等人一片欢腾。 这时候也不需要他们指挥了,这些家伙紧接着离开,在杨丰饶有兴趣的注视下冲出瑞光寺,和城内涌入的蕃兵会和。 带领蕃兵的却是一个年轻武将。 “这是谁?” 杨丰问道。 “我如何认得这么多?” 方孟式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举着望远镜仔细看着。 “钱龙锡,松江人!” 她紧接着说道。 “乖,在这里等着,我去耍一耍!” 杨丰笑着说道。 “去吧,我才没兴趣看死尸!” 方孟式在他的巴掌下扭动一下说道。 然后杨丰直接转身下去,外面杨虎等人已经进来,杨丰留下他们保护,自己悄然出了瑞光寺。 此时外面已经全是蕃兵。 这些阿三们穿着常胜军服装,扛着斑鸠铳,在那些葡萄牙军官带领下列队整齐的进城,看得出一个个都很亢奋,虽然是夜晚,但眼前这座城市依旧让他们有点踏入天堂的感觉。而姚希孟等人带领着鄂军,还有杨思诚带领的常胜军,三支军队加起来也就是三千多人,虽然数量不多,但却都同样亢奋,前者本来就是熊廷弼挑选的,后者可是梦想能做还乡团的。 他们直奔实际上近在咫尺的议事会。 议事会距离盘门其实很近,就在沧浪亭,这时候苏州城内不说寸土寸金,那也没有多少闲地,倒是沧浪亭这时候是南禅寺和韩世忠祠,属于官府地皮,正好在那里修建议事会。 但他们旁边就是府学,这时候虽然科举停了,可府学还得有,而且府学里面还有一大堆学生,都是各地满腔报负的士子,此刻一看有人要兵谏,那全都跟打了鸡血般涌出府学,加入到这支大军。 他们的加入让原本最先赶到的民团反而不敢动手了。 毕竟这些学生都是士绅子弟,更何况这局势变化太快,他们完全都处于懵逼状态。 实际上他们连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都未必能明白,虽然这些是蕃兵,可也有杨思诚这样的苏州驻军,还有姚希孟这些苏州守备司的军官,而且带着蕃兵进城的是钱龙锡,这些全都是他们认识的,也是知道身份的。更何况民团也知道自己打不过人家,所以最先赶到的民团没有动手,反而驱赶开那些看热闹的,然后维持住秩序。 然后和那些看热闹的百姓一起,就那么看着他们走向议事会。 混乱中杨丰悄然混入学生中间。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他振臂高喊。 旁边几个学生惊喜的看着他…… “在下金华府学生员杨庆,为生意至此,今日恰逢盛举,恍然想起之前在山东所见,如今齐鲁之地但凡儒生皆以此为口号。” 杨丰说道。 “北人尚能以血护教,我等岂能愧对先贤!” 一个学生壮怀激烈。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 然后他们纷纷高喊。 而骑着马走在前面的姚希孟等人,也听到了后面的口号,忍不住一个个露出正义凛然的表情,在两旁那些佳丽们的喊声中,一个个昂首挺胸,俨然力挽狂澜的英雄般继续向前。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 然后更多的喊声响彻苏州的夜空。 他们的精神甚至感染了那些葡萄牙军官,一个个赶紧拿出各自的护身之物向着天空祈祷…… 正文 第三六七章 逆贼都该死 议事会。 “快,把门打开!” 杨丰拥挤在学生中间,挥舞着手臂吼叫。 “尊皇讨逆,以血护教!” “快冲进去!” …… 学生们热血沸腾。 前面横亘的院墙下,那些猴子一样的南洋佣兵开始爬墙,但就在同时墙头大批守卫出现,一个个拎着长矛往下捅,佣兵们被捅得不断惨叫坠落,而他们后面鄂军士兵却对着墙头扣动扳机,墙头的守卫也惨叫着倒下。双方这样混乱的交战之后,南洋佣兵们还是爬上墙头,紧接着里面枪声响起,登墙的佣兵再次遭遇惨重损失。 甚至里面两座小楼上密集的子弹射向墙外…… “大炮,你们的大炮何在?” 杨丰吼道。 “对,快把大炮拖来!” …… 学生们那些完全被热情支配的大脑就这样被他带入节奏。 大炮…… 大炮当然有了。 紧接着在姚希孟亲自指挥下,两门野战炮被推过来。 伴随他亲自点燃的引信燃尽,炮口炽烈火焰喷射,第一枚近三斤重的炮弹瞬间撞开了大门。 里面一个耆老正挥舞宝剑指挥守卫布防。 正对大门的他在炮声中惊愕的看着这边,然后第二枚炮弹呼啸而至,倒霉的耆老瞬间被炮弹正中,他的上半身化作飞溅的血肉…… “支,支有功?” 杨丰身旁一个学生本能的一哆嗦说道。 好吧,这是前湖广巡抚支可大,也算是耆老之中排前列的。 苏州这个地方出的高官显贵太多,无论哪一科,长洲,吴县两个县出的进士都得十个左右,甚至突破十个也常有,要知道全国就那三百来个,所以耆老的等级都很高,算上南下的王锡爵,光首辅就俩了。 “支有功又如何?我等尊皇讨逆,但欲降贼者皆逆贼,逆贼都该死,山东忠义火烧邢家之时,难道也是如此婆婆妈妈?大义在我,阻挡者皆敌人,阻挡者皆逆贼! 尊皇讨逆!” 杨丰吼道。 “对,逆贼都该死!” …… 学生们吼叫着。 然后那学生也迅速被感染。 这种情况下狂热是会传染,尤其是当还有一个深谙煽动之道的家伙在煽动时候。 在他们的吼声中,原本也有些不安的姚希孟等人也释然。 就是嘛! 大家既然起兵搞兵谏,就没有回头路了,一旦失败就算耆老们不追究,以后杨丰也不会放过他们,都这种时候没必要考虑别的,打死一个耆老算什么,如果耆老们都不同意,本来就少不了弄死几个。大家都是忠臣,这是忠君报国,尊皇讨逆,容不得什么瞻前顾后,山东士子都能火烧邢家楼,河南士子都能血溅议事会,难道苏松士子还不如他们? “冲进去!” 杨思诚从后面走上前吼道。 这时候的他全身重甲双手举着长刀,带着手下那些梦想做还乡团的流亡士绅子弟,毫不犹豫的冲向大门。 对他们来说把这些耆老全杀光都无所谓。 这些年他们也受够议事会的气了。 这些都是南直隶沦陷区流亡士绅子弟组成,虽然这些人都携带部分财物,而且在苏松也有些姻亲商业,但和过去比真是天壤之别,过去他们和这些耆老都是平起平坐的家族,现在成了寄人篱下的,少不了曲意逢迎,好事没他们,苦活累活都归他们,不过倒是都锻炼出来了。 比如杨思诚。 明明一个大学士孙子,诗书传家的举人,硬生生被逼得成了武将。 而且还是能冲锋陷阵的武将。 他手下这些都是重甲陷阵兵,原本他这个旅就是设计用来反击的,在苏松士绅设计中,一旦苏州面对进攻,必要时候就让这些淮扬炮灰出去偷袭。 所以都是全身板甲…… 当然,和欧洲有些不同。 但大致上也差不多,然后武器是短枪和长刀,甚至比苗刀还长,连刀身带刀柄长两米多,甚至刀镡前面还有类似焰剑那样的无刃部分,可以直接抓着双手挥舞。 这样一群铁甲怪物般的士兵,跟着他挥舞手中长刀,凶悍的杀入大门,后面乱七八糟蜂拥而入,因为支可大被炮弹打死,本来就是害怕的守卫们,面对被攻破的大门,也就只有仓皇逃跑。杨思诚带着他的铁甲军,吼叫着不断砍杀,而后面鄂军,蕃兵举着火枪乱射,长矛手蜂拥向前,杨丰等学生们像啦啦队助威,他们迅速淹没这片园林,冲向前面最高的议事会会堂。 而那里已经可以看到大批耆老聚集…… 这里耆老还是很多,苏松议事会总共九十九名耆老,这两天属于闭门商议,也就是谁都不准回家。 哪怕家就是本地。 毕竟一旦回家就很容易受到干扰。 反正这里面有足够房间,大家都是故旧,夜晚一起喝个酒下个棋,吟诗作赋也是很好的。 盘门的战斗发生后,他们立刻就聚集议事堂,然后调动人马。 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攻破,而且从盘门到这里无非就二里路,等他们在一片混乱中得到消息时候,兵谏的大军就已经过府学了,还是做过巡抚的支可大反应迅速,先指挥守卫在大门阻挡,等待后续增援到达。其他各门离这里较远,肯定不可能比盘门的更快,但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只要这些援军到达,城内终究是两万常胜军还有一万民团,足够镇压住乱兵。 然后就是安抚了。 主要是耆老们也都没真的太在意,毕竟他们都清楚姚希孟等人,这些可以说都是自己家的晚辈,再闹还能真敢杀他们不成? 就是对投降不理解,一时胡闹而已。 先控制局势,让他们冷静下来,然后斥散就可以了。 小孩子胡闹,用不着他在意! 然后现在全傻眼了! 这他娘的画风根本不对,这哪是小孩子胡闹,俨然骄兵悍将作乱啊! 但这时候想跑也不太可能了,议事堂本来就在最中间,那是几千人涌入,就他们这些老胳膊老腿,跑又跑不动,这时候也没法叫轿子,不过好在议事堂本身就是在台基上,而且他们还有不少守卫,这些迅速在议事堂周围布防,然后耆老们躲到里面。 最初到达的少数士兵迅速被乱枪逼退。 但很快兵谏的大队人马到达,迅速将议事堂包围,士兵们架起火绳枪对准了议事堂。 “大胆,尔等欲何为?” 耆老徐显卿站在议事堂前,居高临下怒斥姚希孟等人。 他是万历的老师之一,万历十三年以翰林院侍讲学士充日讲官,算是耆老里德高望重的。 “检庵公,晚辈只想问一句,公乃帝师,欲为忠臣欲为逆臣?” 姚希孟问道。 “混账,难道应天非陛下之臣?” 徐显卿喝道。 “哈哈哈哈……” 杨丰立刻笑了。 然后姚希孟等也跟着笑了。 整个议事堂前转眼间就是一片哄笑。 “帝师亦如是乎?” 杨丰喊道。 哄笑声中徐显卿略显尴尬,很显然他也知道这样说有些搞笑。 “无论应天为何,终究奉万历年号,摄政者亦公主,我等为陛下之臣,谨守本分便可,如今天下纷扰,保一方平安不易,尔等难道欲乱桑梓?苏松浙江孤悬一处,三面皆敌,外无救援,此时当以桑梓为念,尔等皆有家有业,如何行此取祸之事?” 后面一个耆老向前。 “东溟公欲为忠臣欲为逆臣?” 杨思诚冷笑道。 这是太仓籍前按察司副使管志道。 “杨次卿,你莫要胡闹!” 后面又一个更老的耆老怒斥道。 “宏斋公欲为忠臣欲为逆臣?” 杨思诚继续冷笑着问。 这是松江籍前太仆寺卿林景旸。 “老朽是忠臣是逆臣还轮不到你一个后辈质问,尔等皆苏松世家子,当知利害,事关身家性命,莫要被这些外人蛊惑。” 一个耆老怒道。 “啊,榜眼亦如是?” 杨思诚笑道。 这是苏州本地籍榜眼刘瑊。 这时候后面一匹马直冲过来…… “周守备率领大军到了!” 马背上军官有些焦急的说道。 姚希孟等人立刻有些慌乱。 “咱们这里整个苏松的耆老都在手中,难道还怕他们进攻?” 杨丰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提醒他们。 “把大炮推过来,瞄准议事堂,诸位耆老,立刻下令给周道登,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如今事关大义,终不能顾私情,我等别无所求,只要议事会下令拒绝投降应天,并号召天下忠义讨逆,我等自然回去待罪。陛下已去广州,不再为逆党所制,且安全可保,我等忠义正是勠力同心,为国讨逆之时,诸位耆老皆陛下之臣,蒙恩数十年,此时当为天下表率。” 杨思诚喝道。 紧接着他后面那两门大炮推过来,炮口直接瞄准议事堂。 而缪昌期带着几名士兵离开,跟着那个送信过来的军官,一起向北去威胁周道登。 耆老们面对大炮也吓坏了,一个个全都往后缩。 “都胡闹什么?” 一直躲在里面的申时行终于走出来。 前首辅用他那威严的目光,在这些年轻士子和将领脸上扫过。 不过他没注意到杨丰,其实注意到也没事,这时候是夜晚,就算有月光和灯火也认不出,不过担心露馅的杨丰,还是悄然后退,夜晚几千人拥挤着,想溜还是很容易。 “尔等口口声声尊皇讨逆,老朽倒要问问,尔等尊的是哪个皇?若尊广州天子,则应天为天子长女,天子之子,尔等欲讨应天,讨的是何人?杨丰?杨丰乃陛下所封辽东王,此前谣言遇害,如今无恙归来,老朽确认无误,尔等讨之有何大义?难道陛下有圣旨讨伐辽东王? 若尊承天天子,那老朽倒要问问,尔等欲为忠臣欲为逆臣? 姚家小子,这些湖广兵从何而来? 熊廷弼给你的吧? 熊廷弼还告诉你,他会大军东下吧? 你们就没想过,他打不过红巾军怎么办?他不来怎么办? 一群蠢货,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苏松这边闹起来,自然把红巾军引过来,就算熊廷弼不想坐山观虎斗,难道你们觉得承天朝廷那些人会让他冒险?你们可以看不起我们这些老朽,但你们别忘了一件事,承天朝廷一样是我们这样的老朽,我们是为桑梓着想,难道承天那些老朽就不是只求自保了? 我们闹起来,把红巾军引过来,最后打得血流成河,他们在后面正好看热闹。” 申时行怒斥道。 杨丰微笑着走出人群,不过他后面的反应明显有些不同了。 申时行直指要害…… 他们的确是些投降派,可这些士子们凭什么觉得,弘光朝那些人会和他们不一样? 这种事情就怕降热度啊! 所以不能降热度。 既然这边开始冷静了,那就去另一边继续挑动。 杨相国可是经历过现代社会的,还不至于连这种带节奏的必要套路都不懂。 他悄然钻到一片假山中,迅速离开了现场,然后向北很快到了外面,紧接着转到后门,而这里同样人山人海,缪昌期已经到达,正在和一群将领说话,说完他转身回去,而那些将领却一个个面面相觑,为首一个皱着眉头,在那里踱着脚步。 杨丰悄然钻出…… “杀人啦,他们杀人啦!” 他高喊着。 那些将领们愕然看着他。 “文岸兄,还不快去救人,这些乱党在里面杀耆老们,议事堂血流成河,可怜支有功被他们用大炮轰的尸骨无存!” 杨丰冲着那为首的喊道。 后者明显是周道登,他愕然看着杨丰,虽然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家伙,但既然这样称呼,肯定也是过去见过的,至于杨丰的吴语不纯粹问题,这个同样也不是问题,苏州城内这样的流亡士子有的是。 “你说的当真?” 他喝道。 “文岸兄,那姚希孟是勾结湖广人的,手下都是湖广兵,不知道什么时候潜伏在城内的,他们蓄谋已久,就是要乱苏州的,咱们这里打起来,最后被杨丰杀的血流成河,承天那边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诸位难道还不明白? 这是湖广人的阴谋。” 杨丰说道。 正文 第三六八章 血洗元老院 “这些该死的湖广人!” 周道登焦急的踱着步子…… 他现在已经全明白了! 这是承天朝廷设的局,他们肯定向姚希孟这些人承诺了什么,比如这边一旦讨逆,那边熊廷弼的大军就会进攻应天之类。 但这就是骗人的。 虽然周道登在崇祯朝以笨蛋大学士著称,但实际上他是极其狡猾的,正因为足够狡猾,所以他才清楚在崇祯手下就是要装笨蛋才能混下去,越是聪明人越倒霉。和他一起入阁的钱龙锡够聪明,他装孙子时候钱龙锡表现积极,但结果却是他平平安安当了一年大学士回家养老,钱龙锡因为圆嘟嘟牵连被下狱差点就抄家灭门。 聪明的周道登很清楚,承天那帮老朽和这里的耆老一路货色。 就是哄着别人当炮灰然后躲在后面苟着自保的货色。 熊廷弼这些年被气得都吐血了,要不是为了保卫桑梓实在没退路,估计他那脾气早就不干了。 这些人承诺了什么都没用。 他们就是想挑起东线的战争,牵制红巾军,然后确保他们那里的安全而已。 他们支持北方打,支持浙江苏松打,但他们却始终不动,熊廷弼部下号称三十万大军从来没主动进攻红巾军。 就是自保。 但很显然姚希孟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却被哄着脑子发热了。 这场乱子不难解决,说到底他手下有两万多人马,而且那些士兵也都是支持投降的。 姚希孟一伙手下就是些流亡分子,蕃兵,湖广兵而已。 真打不难解决。 可问题是…… “他们真在杀耆老?” 他对着杨丰喝道。 “文岸兄,如今这还重要吗?保卫苏州难道不是你的职责?若文岸兄保卫桑梓有功,朝廷那边……” 杨丰低声说道。 周道登眼睛瞬间就亮了。 对呀! 自己怎么这么蠢? 为何要考虑那些耆老的安危? 这些老家伙死了就死了,反正也不是自己杀的,再说一个个六七十的老家伙也该死了,他们死了还能给家族赚个封赠,他们死了还能保住家族,完全是死得其所,而当机立断,力挽狂澜的自己,却成了苏州的救星,同样杨丰那里也会高看一眼。 “立刻进攻,别让这些狗东西害了诸位耆老,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拔出刀喝道。 “快,进攻,进攻,杀光这些逆党,别让这些湖广人害了咱们!” 杨丰立刻在他旁边喊道。 “杀!” “杀逆党,救耆老!” …… 那些将领们亢奋的吼叫着。 然后他们带着那些常胜军蜂拥向前,后面大炮直接推过来轰开大门,常胜军蜂拥而入,甚至就连骑兵都跟着涌入,他们很快和里面的叛军遭遇,因为里面全是房屋和园林,双方也无法列阵,就是撞在一起混战。而且双方都是几乎相同战术,也都是几乎相同装备,长矛对长矛,火枪对火枪,还有扔手雷的,这东西在常胜军里面有不少。 在这片美丽的园林间,双方士兵凶悍的厮杀,鲜血染红那些假山和花丛。 双方现在都没退路。 蕃兵们是听了钱龙锡的煽动,知道一但投降他们就会被抓起来,然后交给红巾军杀死,而杨丰早已经被他们内部宣传为恶魔,也就是说投降也是死,再说就算不死,被扔回去也和死差不多,在这里生活两年后,他们对于自己的老家已经视为地狱了。 这里是天堂。 这个时代阿三那里和大明本来就有巨大差距。 更何况他们到大明后,直接就是到大明最繁华富庶的地方。 对于他们来说,为了能在这里继续生活,那是绝对值得拼死一搏的,反正就算战死也是上天堂。 这些被招募来的阿三本来就是有特殊使命。 而进攻的常胜军则是为了投降杨丰,已经明白这场内乱原因的他们,当然要赶紧弄死这些阻挡自己过好日子的,只要弄死他们就可以向红巾军投降,苏松得到解放,大家也可以和对面红巾军控制区一样过好日子,实际上不仅仅是常胜军在进攻,甚至一些民团,本地工人也都开始冲进议事会。 投降可是议事会这些年做出的最英明决策。 这片地方占地面积比府学小不了多少。 足够他们展开混战。 “杀啊,杀光那些逆党!” 杨丰在里面吼叫着。 然后他再次溜了,作为一个煽动者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这次他又迅速回到了议事堂前。 “快动手啊,周道登已经在进攻,你们难道等着他们打过来,抓住你们送给杨丰当礼物?” 他焦急的喊道。 正在因为常胜军突然进攻而陷入混乱中的李思诚等人愕然看着他。 “还看什么,赶紧去把耆老全抓住,有他们在手周道登就不敢了。” 杨丰催促着。 李思诚最先清醒过来…… “快,进攻,抓住所有耆老,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吼道。 旁边钱龙锡回过味来,一把抓住了他。 “次卿,你疯了,咱们是兵谏,兵谏,何为兵谏?” 他喝道。 “兵谏?就这些老朽,兵谏有用否,李某日暮途远,终不能与此辈纠缠,今日我等已无退路,纵然一死,也拖上这些老朽!” 李思诚愤然甩开他。 紧接着他在钱龙锡愕然的目光中,双手端着长刀直冲向前,就在同时鄂军里面几个军官也发出命令,密集的子弹射向议事堂,申时行和众耆老吓得赶紧往里面跑。但就在此时,包围在后面的铁甲军也在向前,而那些守卫终究只是些警卫之类,和这种专门的野战军没法比,面对铁甲军的悍勇冲锋,吓得胡乱放枪之后赶紧逃跑。 他们逃跑的速度可比那些耆老快,后者普遍都是六十以上,甚至绝大多数都是七十左右,平日全都是养尊处优,走路都需要小美婢扶着,被这些同样逃跑的年轻人一挤,都被挤在一旁,甚至还有被撞倒的。一个个倒霉的耆老在那里惊恐的呵斥着,试图让那些逃跑的守卫给他们让路,但这是逃命,这时候谁还顾上管他们,守卫们反而逃的更快了。 “快,拦住他们!” 钱龙锡这时候才清醒过来,他急忙向葡萄牙军官喊道。 后者茫然的看着他…… “快拦住他们!” 钱龙锡再次催促。 “大人,我认为没有必要阻拦,没有这些大人做人质,我们不可能活着离开苏州。” 一名葡萄牙军官说道。 他们被教导要对大明官员称大人。 这时候其实也有这种情况,但主要是对那些高级官员,而且是一种很令人鄙视的谄媚称呼,不过对于这些蕃兵,官员们倒是很喜欢接受这个称呼,所以蕃兵对官员,耆老,将领统统都称大人。 钱龙锡愣了一下…… 似乎有道理。 但是…… “李次卿,你,啊……” 蓦然间一声惨叫响起。 他赶紧转回头,用惊愕的目光看着议事堂前。 拖在最后面的管志道正被一名铁甲士兵砍翻,巨大的长刀几乎将管耆老直接腰斩,他倒在台阶上惨叫着,鲜血在台阶上向下流淌,而在铁甲士兵簇拥中的李思诚端着长刀,踏着鲜血径直走上去。更多铁甲士兵蜂拥而上,拖在后面的徐显卿还试图靠着平日威望喝止住,一名铁甲士兵很干脆的斜劈一刀,伴随寒光在空气中划过,徐耆老的脑袋带着半边身子被砍断。 而就在此时,议事堂里面一片惊恐的尖叫,然后原本逃到里面的耆老和守卫又惊恐的冲出。 很显然后面的铁甲士兵也进了议事堂。 但此刻前面同样是铁甲士兵啊! 端着长刀的李思诚走上台阶,里面刘瑊惊慌的冲出,一看前面的刀尖吓得赶紧止住,但问题是后面人还在向前,他看到了刀尖,后面的可没看到,紧接着把他撞得向前。他惊恐的尖叫着,李思诚却一动不动,冷漠的看着榜眼公在后面拥挤中,一下子撞上了自己的刀尖,刀尖瞬间没入榜眼公的胸膛,因为后面太多人拥挤,他惨叫着继续向前。 后面的惨叫声同样响起,然后他就这样一直向前,直到被李思诚的手挡住。 他痛苦的伸出手,想去抓李思诚。 “玉俦公,某弃文从武,今日方知是何等正确!” 李思诚淡然说道。 而在他两旁,那些铁甲士兵手中长刀不断刺杀。 一米六长的刀身,疯狂穿透前面的身体,无论是那些守卫的还是耆老们的。 “快开火,拦住他们!” 钱龙锡惊恐的催促着。 但那些葡萄牙军官只是耸耸肩,却没有一个下令的。 “大人,如今做什么都没用了,我们不想死就只能抓住这些大人,他们不肯被抓就杀了他们。” 其中一个好心解释。 “你们都在作甚,难道就看着?” 钱龙锡愤怒的朝姚希孟等人喊道。 后者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钱龙锡这才注意到,他们周围那些鄂军士兵手中枪口正指向他们。 “钱将军,你想功败垂成吗?” 一名鄂军军官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三六九章 流血的姑苏城 钱龙锡用痛苦的目光看着议事堂的杀戮。 他这时候已经明白,自己最终还是挽回不了局势,甚至从一开始兵谏就是错误…… 他还是太年轻。 不过议事堂的杀戮很快结束。 毕竟李思诚的目的是抓住耆老们当人质,而不是把他们杀光,杀几个让剩下的都清醒清醒而已,很快那些铁甲士兵就停止杀戮,将包括申时行在内八十二名耆老抓起来,这样算算加上之前的支可大,其实也就才杀了十七个。 但这十七个不一样啊! 这全是代表苏松两府最顶层世家的。 而就在此时,北边阻挡常胜军的那些叛军士兵溃败,在后面常胜军的追杀下涌入议事堂周围,甚至可以看到追击他们的骑兵,中间周道登穿着铠甲骑着马拎着短枪。这些骑兵不断在马背上开火,然后分开向两旁完成包围,而撤退的叛军也在不断还击,硝烟弥漫中整个议事堂和周围的假山池沼,就这样变成了战场的中心。 “周文岸,立刻停火!” 申时行在李思诚威胁的目光中朝着周道登喊道。 “快停下,别打了!” “我乃耆老袁一虬,命令尔等停火!” …… 其他耆老赶紧喊道。 那些常胜军本能的停火…… 这些可都是耆老,某种意义上说也算是他们的雇主了。 “瑶泉公,告诉他们议事会的决定。” 李思诚说道。 申时行忧郁了一下。 “李次卿,你何必再闹,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难道你觉得他们还会听?尔等如今无非想全身而退,有老朽这些人在手,保尔等全身而退足矣,可你要老朽下这种命令有何用?议事会如今活着的耆老都在你手中,谁还不知道是被你逼着下令?” 他说道。 李思诚很干脆的把短枪顶在他脑袋上。 “老朽以苏松议事会会首宣布,所谓应天南归之辽东王为假冒,乃应天叛乱之京营所推之党羽,故此拒绝接受应天之一切要求,并命令常胜军向应天进攻以讨伐叛乱京营并解救福王及公主。” 申时行赶紧喊道。 “尔等可听到?” 李思诚吼道。 “李次卿,你莫不是失心疯?” 周道登催马上前喝道。 杨丰也在人群中有些疑惑,李思诚表现有些不正常,都这个地步了他们需要的是赶紧挟持耆老跑路,毕竟无论怎么算,他们都已经没有胜算,挟持耆老下令这种事情就是个笑话。别说现在当着这么多常胜军,就是这里没有常胜军,他们以耆老命义下令,恐怕也不会有人听的,毕竟投降是众望所归,否则他们连去应天谈判都不会。 去谈就是准备投降了。 “周文岸,议事会已经下令,你敢抗命?” 李思诚喝道。 “李次卿,看来你真是得了失心疯,众将士,立刻开火,救出耆老!” 周道登吼道。 他又不傻。 这些耆老们的死活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可以把他们直接当死人,反正都是李思诚等人干的,与他没什么关系,他是来救人的,但救人失败也只能说这些叛军太凶残。对他来说重要的是迅速解决这些叛军,然后就可以向杨丰邀功了,他得为未来着想,把这件事做好了,杨丰还不得对他青睐有加,那时候富贵荣华一样也是少不了的。 耆老…… 现在他们是耆老,苏松的实际控制者。 可一旦投降杨丰,他们就是些无权无势的老朽,保住命就不错了,根本用不着在乎。 耆老们瞬间傻眼了,他们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周道登这个他们精心挑选,认为最老实听话的,却在最关键时候背叛他们,这小子的老实听话是演戏啊! “周文岸,别开火!” “别打!” …… 混乱的惊叫响起。 但下一刻是常胜军手中枪口喷出的火焰。 士兵们才不管这些,有周道登的命令就行,打死耆老就打死吧,反正投降后议事会也是要解散的。 李思诚也被搞得措手不及,他赶紧抓住申时行试图做肉盾,申阁老也是成精的老妖怪,毫不犹豫的扑到他身上,两人一起摔倒,而他们头顶子弹呼啸,几个铁甲士兵立刻被打倒。不过子弹也一样打在耆老身上,就在同时这边的叛军也同样开火,双方在子弹呼啸中再次冲向对方,而倒霉的姚希孟等人,也惨遭池鱼之殃。 在他们的惨叫声中杨丰满意的再次溜了。 作为一个煽风点火的,目前这个局面简直堪称完美。 然而,就在他准备隐入假山群的时候,常胜军后面大批援军赶到,一个个在他们背后支起斑鸠铳…… 杨丰立刻停下了。 “还有同伙啊!” 他感慨着。 “韩进甫,快!” 周道登也看到了援兵,他挥舞手中短枪朝带队的将领喊道。 后者冲着他诡异的一笑,两旁密密麻麻的斑鸠铳指向常胜军后背,这一幕让周道登瞬间愣住。 下一刻那些枪口火焰同时喷射。 周道登在马背上猛然一晃,紧接着坠落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看着身旁手下士兵成片倒下…… “韩进甫,你这个叛徒!” 他虚弱的咒骂着。 “文岸兄,小弟破家至此,所求无非打回桑梓,小弟没背叛你们,当年小弟与众位忠臣义士前来,就是因为你们在抵抗杨丰,如今你们却要投降杨丰,是你们背叛了我们。” 常胜军里面另一个流亡士子旅指挥,高淳人韩仲雍冷笑道。 不过周道登已经听不到了,被一颗斑鸠铳子弹击中的他已经咽气了。 “周道登违抗议事会命令,勾结应天逆党作乱,瑶泉公,我说的对不对?” 李思诚拎起申时行笑着说道。 突然遭到背后袭击的常胜军立刻崩溃,在韩仲雍部下的排枪轮射中,惊恐的向着周围建筑间溃散,那些叛军士气大振,一个个反而向着他们追杀,议事堂周围的局面就这样再次逆转…… “何苦至此!” 申阁老忧伤的说道。 可怜的申阁老现在真的很伤心,好端端的局面就这样毁了。 “将士们,拿下苏州,奉议事会讨逆!” 李思诚亢奋的吼道。 而杨丰这下子也算真的心满意足了。 他看着混乱的场面,以最快速度离开,而此时外面同样已经打乱了。 苏州有太多流亡士绅,之前南直隶那些不肯向他投降的,绝大多数都逃到了这里,毕竟他们失去了土地,只能靠工商业谋生,而苏州作为这一带工商业的核心城市,当然也是他们聚集之地。这些流亡士绅,他们宗族,甚至招募的类似部曲一样的手下,他们的目的就是做还乡团,当然要招纳江湖豪杰,这些家伙至少在苏州有数万人。 其中年轻一辈则多数都在常胜军做中下级军官。 苏松士绅也喜欢用他们,毕竟他们都是坚决抵抗的,一旦真的发生战争他们是不会投降的。 这样的比本地士子还可靠。 但耆老们却忘了,现在自己要投降一样也得面对他们的怒火啊! 李思诚就是等,等这些人跟着动手。 杨丰出去的时候,苏州城内已经到处都是枪声,那些流亡士绅带着他们豢养的打手,那些在军中的流亡士绅子弟带着他们的亲信,都在向着常胜军进攻。 当然,也包括某些牛鬼蛇神们。 要知道过去应天也有数量众多的牛鬼蛇神。 杨丰控制应天后,他们除了逃亡也没别的办法,而逃亡地主要是苏州,他们不同于流亡士绅,在这里也都是最底层,早就已经郁积了足够的怒火,同样苏松议事会决定投降也把他们逼到绝路。 现在有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总之这场兵变算是把隐藏的一切魑魅魍魉全炸出来。 相反因为一开战,苏松议事会,周道登这个守备,全都被干掉,苏州原本的城防体系一片混乱,各门守将有被部下流亡士绅军官干掉,有的因为距离远短时间无法赶到,毕竟苏州城过于巨大,从齐门过来就得走半小时。而且那些外围棱堡的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城内这些乱七八糟动手后,道路也被隔断,整个城市完全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 至于居民…… 两百多年没经历战火的,遇上这种局面除了吓得关门瑟瑟发抖还能干什么? 应天好歹多数都是军户,还能保留点武勇,这里全是老百姓,安享两百多年太平的能干什么? 这里经济的确繁荣。 但经济繁荣往往是武勇的反面代表,比如我铁血大送。 现在也算是让他们近距离感受一下战火,这对他们的成长有好处,再说让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也省得以后清理还麻烦。 瑞光寺塔。 杨相国吹着口哨走上六层。 “这下子你满意了?” 方孟式看着满城战火说道。 “还算满意,不过还可以更满意,来,美人,咱们一起去做救世主好吗?” 杨丰拍了拍她说道。 “然后你就可以享受那些美人们的崇拜?” 方孟式说道。 “呃,别胡说,我主要是为了拯救苏州百姓。” 杨丰谦虚的说道。 正文 第三七零章 被踏碎的盛世烟花 救世主…… 救世主需要一点时间。 苏州城内的混战没有持续太久,毕竟有那些耆老在手,而且苏州本地士绅实际上也不能说投降的意志就很坚定…… 投降是无奈的选择啊! 如果不是确信打不过杨丰,他们怎么可能选择投降。 投降之后田地没有了,政治权力没有了,军权没有了,还要交税,还不能尽情压榨工人,还得防着杨丰搞整肃,这一点不得不防,这个家伙也不是说真的言而有信的。投降只是保证了大多数士绅可以幸免,但事后他总是还要清理掉一部分的,而苏松士绅们,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肯定不是这一部分之一,万一真是被清理的,那时候可就连反抗能力都没了。 可以说投降后得战战兢兢生活,还得老老实实做人! 哪比得上现在自己就是地方的主宰? 但问题是打不过啊,不投降最后命都保不住,所以只能选择投降,可现在一看这军心可用啊! 兵变的确很可怕。 可这种可怕也意味着这里有数量众多不肯投降,可以为抵抗红巾军而血战到底的。 这样算算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苏州城的士绅们,也多少有些动摇了,甚至议事会的部分耆老也开始支持李思诚等人,之前议事会可是在吵架,吵架就肯定意味着有不少不同意,现在这场兵变无疑增强了他们的抵抗之心。当然,主要也是被血淋淋的现实吓的,议事堂前那些耆老的死尸,已经告诉他们不合作的后果,既然已经没有选择,那自然是保命第一。 他们出面开始劝说,要求各军停止交战,毕竟大家只是政见分歧,这样继续打下去最后免不了两败俱伤。 先停战。 至于以后的事情,可以坐下来慢慢商议。 最终到天亮时候各军基本上停火,这样打下去的确两败俱伤,无论什么目的都还是尽量别打了,但只是停火而已,支持投降的,不支持投降的,在城内分区对峙,同样几个城门也被不同立场的占据。 尤其是某些特殊人群,他们也趁机占据了一块城区,通过抢劫军火铺子和缴械民团也正式组建自己的武装。 此前他们没有武装,那些士绅也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 当年在福建可是差点把整个福建给毁了。 所以无论民团还是常胜军,都不要他们,甚至禁止他们持有军火,但现在他们终于解锁封印。 然后蕃兵也占据一块。 阿三们终于实现了他们在天堂落脚的第一步。 甚至那些湖广兵,也在城内原本的湖广江西还有北方商人支持下,控制了部分城区,那些商人还给他们补充了部分士兵。 毕竟这些商人也是从弘光朝过来的。 而且在这里做生意的北方人,也都是北方士绅手下,而且都是那些和东林系勾勾搭搭的北方士绅手下,他们本来就是靠着这个关系,在这一带经商并获得地方士绅帮助的,这也是过去一大堆北方官员,甘愿给东林党冲锋陷阵的原因,背后就是这种商业合作。 他们当然支持这里抵抗。 这段时间北方也在全力备战,等待冬天的大战。 如果这时候南方打起来,那他们也就不用担心南方红巾军北上了。 单纯抵挡北方红巾军,他们还是有信心的,但如果南北夹击他们真的撑不住啊。 就这样苏州城被分割的恍如军阀割据般,各方武装在城内堆起街垒,各方控制下的城堡大炮互相瞄准,城内乱兵开始抢劫…… 不能说抢劫。 而是在城内找那些富户要军饷。 支持抵抗就要掏军饷,不支持抵抗就是逆党。 对于逆党自然是抄家了,甚至连水灵灵的小美人都抄走。 倒是苏州城外围各堡都支持投降,主要是那些士兵支持,他们得到消息后迅速逼迫将领表态,然后占据各处棱堡,封锁苏州向外通道,要求苏州城内叛军立刻交出耆老。甚至最近几个棱堡都已经将大炮瞄准城墙,这些棱堡本来就是和城墙互相支撑,只不过因为建设速度问题,只有八个棱堡建成,都是四角的小型棱堡。 基本上都在苏州城西,其主要用途就是阻挡红巾军的跨太湖登陆。 而同样也在这一天,得知消息的无锡,平望,江阴三大要塞全都宣布暂时停止接受苏松议事会的命令。 主要是各地乡贤会支持投降。 毕竟耆老们的意思,其实也是各地乡贤会的意思。 总之苏松就这样,在这混乱的一天一夜里,迅速形成了外围包围苏州,苏州城内分区对峙的局势。 城市太大了也不好,尤其是苏州这种水网城市,一旦堆起街垒封锁桥梁就真的一块块隔断了。 同一天松江乡贤会宣布暂时停止接受苏松议事会命令。 嘉兴乡贤会派遣民团突然北上,到达平望要塞接受平望要塞守备黄承玄的指挥…… 事实上防止再出现叛乱。 “乱,真乱啊!” 杨丰昂然漫步一片狼藉的苏州街头。 盛世烟花被一脚踏碎了。 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正从一座园林走出,手中抬着一个个箱子,后面跟着个欲哭无泪的老乡贤,还在强颜欢笑着送别这些刚刚勒索他钱财的士兵,带队的军官笑着走出,后面还用轿子抬着个小美人。 赠送! 当然是老乡贤赠送的。 而原本河面上的画舫已经被乱兵占据,一个个在那里很不文雅的喝酒。 原本琴棋书画的佳丽,强颜欢笑的坐在一个军官怀里,原本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也只好任凭他的无礼。 这兵荒马乱的年头。 连清倌人都不让人家好好做! 这可不是那些士子军官…… 实际上士子军官早就已经控制不了部下,过去是因为他们代表议事会,而议事会是发钱的,那些武夫出身的中下级军官当然听他们的,但现在议事会耆老都被杀的像狗了,谁还会听他们的命令。各军都已经成了中下级军官说了算,甚至不少士子军官,都因为立场问题被士兵打死,所以在仅仅一天时间里,粗坯们就完成了夺权。 现在各支军队多数都是这样的军官控制,就算有士子军官控制,那也是那种真正文武兼备,有足够才能的。 这都是必然结果。 秩序社会里的一切在秩序崩溃后都必然崩溃,不能指望秩序崩溃了,大家还都遵守过去的规矩。 巡逻的士兵扛着火枪在街上游荡,不时砸开店铺的门。 助饷。 当然是助饷了。 支持投降的常胜军要助饷,反对投降的叛军也要助饷。 至于助饷多少,这个全看砸开门的士兵心情,伺候好了还好说,伺候不好连你女儿也助走!可怜那些倒霉的商人,不得不卑躬屈膝的伺候着这些原本被他们鄙视的丘八,不时有伺候不好的,在后者枪托下惨叫着。 当武夫们解除封印后,原本享受着他们保护,在他们后面锦衣玉食的家伙们全都现出原形,成了一群待宰的猪羊,路边居然还挂着一个老乡贤,周围一个军官在朝围观百姓宣布,因为这个老家伙不肯助饷,还试图顽抗,所以被苏州府处绞刑…… 他们的苏州府。 实际上这时候苏州城内已经出现了两个苏州府衙。 同样也有两个长洲县衙,两个吴县县衙,而且因为议事会被叛军控制,所以常胜军又把苏州乡贤会搬到了他们控制区,这城里不只是议事会,另外还有主持苏州府事务的苏州乡贤会,还有主持两县事务的两县乡贤会。他们都已经被常胜军保护起来,所以叛军那边也在迅速组建起自己的苏州乡贤会和两县乡贤会,然后和常胜军手中的各自发布命令。 至于谁的管用…… 当然是在各自控制区啦! 不过也有些城区是两头的命令都接的。 局势这么乱,当然是能苟一时是一时了,被挂树上就什么都没有了,墙头草没什么丢人的。 对老百姓影响倒是不大…… 老百姓又没钱。 城里遍地猪羊不去宰,难道去抓麻雀? 但因为局势混乱,老百姓也都不敢出门,所以街道上一片萧条,只有少数实在家里没米的,在壮着胆子出来买米,不过因为卖米的也少,所以不少人失落的空手而归…… “杨掌柜,您怎么还敢出来!” 一个刚刚卑躬屈膝送走一群助饷士兵的商人,看着杨丰等人惊讶的说道。 然后他赶紧迎过来,旁边一队士兵原本想找杨丰麻烦,不过一看他的表现,也就直接走了。 杨丰一行随着他进了这家店铺,然后直奔后院。 “大帅,您怎么还没走?” 那商人行礼说道。 好吧,这是相国府情报处在这里的情报组长。 “走?这么好的大戏,我为何要走?立刻召集咱们的兄弟,接下来该咱们了,明日大军就过太湖,咱们先在城内搞起来,免得到时候来不及,这些魑魅魍魉一个都不能跑了,要在苏州将他们一网打尽。” 杨丰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三七二章 刁民,这些刁民! 汇聚起来的洪流汹涌向前。 杨丰的座船反而被挤到了最中间,在他们前面是一艘艘民船,其中甚至包括了一艘画舫,画舫上佳丽在鼓乐声中给他唱单刀会…… 这种很古老的戏曲,基本上佳丽们都会唱。 “水涌山叠,年少周郎何处也……” 佳丽的歌声就这样向前。 “咚,咚……” 战鼓声也在敲响。 “嘟嘟嘟……” 军号声也在吹响。 混乱而又嘈杂的各种声音,在黎明的第一缕霞光中,打破这座城市的沉寂。 被惊醒的人们惊愕的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看着那个天神下凡般的形象,还有他头顶那面猎猎飘扬的旗帜。 当然,还有旗帜上那个符号。 狂热的欢呼声就这样在沿途迅速蔓延。 然后更多人也跟着涌出,杨大帅亲临的号召力无比强大,这一刻懦夫也变成了勇士,工人,小贩,甚至女人,全都拿着武器冲出,或者可以当做武器的,哪怕只是一把剪刀甚至菜刀。他们的数量太多,当然不是一条街道可以容纳,好在都是本地人,他们熟悉一切街道小巷,甚至包括穿过某些建筑,而且他们的扩散也在召唤出更多人。 仅仅十几分钟后这片街区就已经如同被洪水淹没。 全都是人。 从一条条小巷钻出。 从一处处房门冲出。 从一条条水道汇聚。 还有人干脆推倒了一些阻挡他们的墙壁。 席卷向前的人们,就这样汹涌如海啸般兵临南边叛军控制的街区,街垒后面后者瞠目结舌的看着前方仿佛无穷无尽的人群。 然后常胜军最先开火。 战斗正式打响。 同样战斗也正式结束了。 因为就在同时,叛军身后的一处处房门内,同样挥舞各种武器的青壮也在蜂拥而出…… “杨大帅来了,跟着杨大帅杀蕃兵!” 早就已经在等待的特工徐信举着短枪吼叫着。 然后他身旁十几个同伴,立刻对着前面叛军的后背开火。 正在街垒后面阻击常胜军的叛军一片混乱,一个个惊慌的掉头试图撤退,然后两旁的房屋窗口,被惊醒的青壮们出现,手中砖头,花盆,甚至菜刀之类凌空砸落。倒霉的叛军一片惨叫,还没等他们清醒过来,旁边巷口更多青壮们抡着大棒子冲出,对着他们劈头盖脸狂砸。 甚至河道上满载常胜军的小船也出现,一支支火枪对着他们喷射火焰。 而他们身后,追杀的常胜军和那些青壮蜂拥而至…… “杀,这些逆党一个不留!” 杨丰在后面吼道。 这些是东林军。 蕃兵主要控制盘门一带,城北这一带主要就是流亡士绅和某些特殊人,他们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军队,就是武装起来的青壮。 不过都给自己起了各种喜欢的名字。 比如东林军,实际上就是城内东林会的一帮流亡士子,然后在北方籍商人帮助下武装起来的商队护卫,现在这个东林系日益庞大,除了红巾军控制区,在其他各地都有一定势力,打着以血护教的旗号,俨然一个大明版共济会。他们在苏松江浙还差些,毕竟这里士绅手中武力强,常胜军常捷军都是新式军队,但在北方却已经做大,甚至已经具备了影响议事会的能力。 毕竟他们是能发动士子冲击议事会的,那些耆老们也遭不住啊。 上次河南议事会的血案,已经让耆老们明白,这些年轻士子一旦被煽动起来也很可怕。 年轻人不考虑那么多。 他们是真敢打着锄奸旗号冲击议事会的。 这里的东林军就是这样的士子组织,他们和包藏祸心的北方商人合伙,趁乱组建自己的武装。 但在杨丰制造的洪流面前一切都是渣渣。 “顶住,快顶住!” 他们的援军赶到。 一个还穿着常胜军将领服装的家伙,骑着马挥舞短枪,朝着匆忙在街道列阵的部下吼道。 那些士兵在葡萄牙军官催促下迅速端起长矛。 这种战术在这种环境的确有效,密集长矛林足以堵塞街道,而配属的火枪兵会用持续的输出杀死进攻者。 但现在这没用,因为紧接着他们旁边小楼窗口打开,然后里面两团点燃了的棉被扔出,在士兵惊叫中落在他们中间,还没等他们躲开,一桶也不知道什么油就泼了下来。那些被浇了油的士兵惊恐逃跑,但却随即被引燃,他们惨叫着在人群中拥挤,狭窄的街道上那些同伴也无处躲避,尤其是很多人也被浇了油,然后烈火就这样蔓延。 他们身上携带的子弹不断在火焰中炸开。 对面的常胜军反而停下,一个个幸灾乐祸的欣赏着这场面。 葡萄牙军官吓得掉头就跑。 旁边窗口蓦然伸出一支鱼叉,准确插在了他没有铠甲的腿上,还顺势向里一拉。 带倒钩的鱼叉拽着他倒下。 他惨叫着举枪开火,但明显没有打中什么,而就在同时,他那个浑身是火的黑奴惨叫着被他绊倒,然后两人一起变成了燃烧的烈焰。 “刁民,这些刁民!” 那将领悲愤的吼叫着。 然后他放下面罩,以最快速度掉头逃跑。 但旁边巷口几根削尖的竹竿突然刺出,虽然撞在他身上的那根被铠甲挡开,但另外两根却正中他的战马,虽然是仓促赶制的竹矛却依旧给战马造成重伤,其中一根甚至穿进其腹部。那战马悲鸣着倒下,将领也随之落地,他跪在地上举着短枪打倒一个涌出的青壮,但还没等拔出刀,就被汹涌而出的青壮淹没。 然后一把菜刀砍在他身上,但却被坚固的板甲弹开,菜刀的主人惊愕的看着手中卷了刃的菜刀。 将领发疯一样吼叫着,试图起身反击。 “按住他!” 菜刀主人吼道。 紧接着他扑到将领身上,直接把他撞倒然后按住一条胳膊。 紧接着青壮们蜂拥而上,几根应该是擀面杖的短棍也砸在将领身上,甚至砸在他头上,不过坚固的渗碳锻钢甲免疫伤害。 这可是将领级别的铠甲。 实际上都已经快到全身甲的级别了,而且都是最优质苏钢锻造,还得经过专门的热处理,里面有缓冲蹲起的内衬,表面有特意制造出的棱线,可以滑开长矛的锋刃,而老式鸟铳三眼铳之类子弹根本打不穿,新式斑鸠铳的子弹也得百米内才能真正打穿最厚的胸甲。 至于冷兵器基本上是白搭。 弩都射不穿。 可他也起不来啊。 一则这套铠甲很重,本来就要费力才能爬起,实际上就算上马,也是要有亲兵帮助的,更何况这时候那些青壮还按着他的双手双腿。 在他的咆哮声中,青壮们继续徒劳的攻击,甚至其中一个一斧子下去,都只是把胸甲砍出一道凹陷,不得不说这东西真结实,完全不是士兵身上那种廉价货能比的,不过很快一个青壮终于清醒过来,拿着把剪刀照着他面罩上方的缝隙扎进去。 “啊……” 将领的惨叫声响起。 那青壮狠狠的搅动着剪刀,甚至站起身,直接一脚踏在剪刀上,随着剪刀几乎完全没入那道缝隙,将领的挣扎终于随着双腿一蹬结束。 “玛的,我就不信弄不死你!” 那青壮站起身啐了一口老痰说道。 然后他迫不及待的摘下这家伙的头盔,看了看几乎已经被鲜血覆盖的脸,然后拿着竹竿将头盔挑在半空…… “我杀了吴亮,我杀了武进的吴举人老爷!” 他得意的高喊着。 不过此刻也没多少人注意他,混乱的战斗席卷整个街区,从北边过来的常胜军和青壮,本地的青壮,数万人淹没了千把叛军,后者在惊恐的逃跑,因为到处都是围杀他们的人,所以他们也跑散了。然后在这一条条小巷里,甚至一处处宅院里,到处都是包围他们砸死的场面,还有些跳入河水,但紧接着就被头顶一根根竹篙顶进水里灌死。 至于杨丰…… “照这样以后都不用我亲自出马,随便找个人穿上这样一身,亮出旗号也就够了。” 杨大帅站在朝霞中感慨着。 他根本就插不上手啊! 整个战斗里杨大帅负责装逼就行,根本不需要做别的,他只要站在船头,继续拄着他的青龙偃月刀就行。 战斗这种小事用不着他。 说到底这是一座拥有两百万人口的巨型城市,虽然这个数字并不是单纯城墙内的,这年头江南城市都大量溢出,城外也是居民区和商业区,但城内一百五十万人口是有的,也就是说至少五十万青壮。只要他们的狂热被调动起来,就那几万逆党根本不值一提,更何况这几万是流亡士绅和特殊人群的数量,又不是说真有这么多武装起来的青壮。 真正算武装人员的,加起来也就是一万多点。 面对五十万以上熟悉地形,又满腔仇恨,还被杨丰调动起斗志的青壮,那真就是螳臂当车。 苏州百姓的确两百多年没经历战火了。 可是…… 人终究是野兽进化来的。 有些事情真的就只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而已。 正文 第三七四章 尔等达利特何敢踏足华夏 “杀,杀光这些刁民!” 韩仲雍发疯一样吼叫着。 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局势会以这种方式崩溃。 一个人…… 不对,是一个妖魔。 否则无法解释这些平日孱弱驯顺的市民,为何会突然间变成疯狂的猛兽,一定是妖法,那个妖魔绝对会妖法,他就像传说当中的一样,会用他那无形无色的妖氛让人陷入疯狂,然后就像行尸走肉般任凭他的驱使。 绝对的,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解释的。 他在京城是这样干的,他在应天是这样干的,他在所有被他攻陷的城市都是这样干的。 妖氛所过,再无良民。 魔域笼罩,尽皆化为妖兵。 太可怕了! 天祸大明,生此妖孽,好端端万历爷的盛世就这样没了。 不,还有他们,还有他们这些宁死不屈的勇士,他们要除妖卫道,以血护教,让正道的光驱散这妖氛。 而在他前面一个增援的蕃兵营匆忙列阵,而在他们前方是横亘的水道,虽然在这里水道已经没用,但终归也是个依托,尤其这些水道都低于街道,形成一条战壕般的防线。而南下的水道汇入,交汇口左右是桥梁,此时沿着南下的水道两岸是蜂拥而来的常胜军,在中间是浩浩荡荡的船队,可以看到远处一艘船上站着个天神下凡般的身影。 在这个人的头顶,一面大旗猎猎,在朝霞中展示着一个怪异的标志。 鼓声和军号声在两岸建筑间回荡,同样回荡着的还有无数欢呼声,中间夹杂着隐约的戏曲声。 这夸张的场景让蕃兵们全都一脸震撼。 “开火,打死那个恶魔!” 韩仲雍吼道。 他当然明白那个身影是谁。 蕃兵们这时候其实多数都能听懂部分语言。 他们手中支起的斑鸠铳立刻开火,密集的子弹向着那个身影射去。 那些小船上一个个厚木板瞬间竖起,这些可不是盾车那种木板,后者要考虑士兵能不能推动,但这是在船上,根本不需要在乎重量,只要压不沉就行,所以这些木板甚至就是几层门板叠起,然后再加上湿了棉被之类…… 甚至还有加铁板的。 这东西就算斑鸠铳的子弹也无法击穿。 哪怕能击穿,也基本上没什么威力,而是小船上实际还有堆沙袋的。 这样一艘艘小船化身一艘艘装甲的战舰,而密密麻麻拥挤在水道南下的它们更是形成无数道防护,就像绵延的鱼鳞阵。 斑鸠铳的子弹毫无用处。 庞大的船队继续护卫着后面的金甲天神南下…… 其实是银色的,但这时候朝霞让它变成了灿烂的金色。 “大炮,把大炮推过来!” 韩仲雍吼道。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南下的船队正在进入他们前方横亘的水道,然后所有小船全部紧靠在了一起,那些原本竖起的木板放倒,把船上的船工护在下面,原本的水面就这样变成一条木板的大路,而从木板下伸出的长篙,继续推动小船向前,这条浮动的大路就这样缓缓撞上了堤岸。 那些蕃兵惊慌的用斑鸠铳继续射击,这点距离的子弹在木板打出碎屑飞溅。 但却没什么用处。 因为大路尽头金甲的天神缓缓向前…… “开火!” 韩仲雍用颤抖的声音喊着。 密集的子弹继续射向那身影,这样的距离可以保证肯定有大量命中,但他却仿佛杀不死般无视子弹。 “杀!” 他怒吼一声。 下一刻他端着青龙偃月刀腾空而起。 然后落在前面船上的他,踏着那木板再次腾空而起…… “大帅威武!” “大帅杀贼啦!” …… 两旁是疯狂的欢呼声。 他在这欢呼声中,不断起落,踏着木板组成的大路,迎着不断射向自己的子弹,几乎转眼间就到了尽头,最后一次腾空而起的他,恍如一道金色流星般砸在了蕃兵中,落地瞬间青龙偃月刀横扫而过,伴随金色弧光划过,残肢断臂在血雾中飞溅。 “大明相国辽东郡王杨丰在此,尔等达利特何敢踏足华夏!” 杨大帅吼叫着。 然后他手中青龙偃月刀继续收割着蕃兵。 而就在同时,那些早就已经在等待的常胜军们也陷入疯狂,所有长矛手端着长矛撞向两座石桥,甚至后面的青壮们也迫不及待的冲上河面,和杨大帅一样踏着小船组成的大路向前冲锋。而已经被打懵了的蕃兵们,也在瞬间崩溃,面对杨丰这样的,没有不崩溃的,那抡着长刀仿佛收割机的身影,在他们看来真的就是魔神降临。 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逃跑这一个念头。 逃离这个恐怖的敌人。 在蕃兵的溃逃中,从两座石桥汹涌而过的常胜军,转眼完成对南岸的突破,密集的长矛林向着蕃兵扫荡。 完全失去抵抗意志的蕃兵,哭嚎着发疯一样逃跑。 他们后面指挥的韩仲雍傻了一样看着这一幕,溃逃的蕃兵在他身旁蜂拥而过。 然后追杀的常胜军也在他身旁蜂拥而过。 但却没有人向他动手。 他就那么保持着目瞪口呆的状态,直到那个已经变成血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勾结异族犯我大明者杀无赦!” 蓦然间一声怒吼。 紧接着同样变成血色的长刀凌空斩落。 他本能的举起手臂,然后在一百多斤的钢铁高速拍击中化为飞溅的血肉。 杨大帅在完成这一击之后,也终于收了神通,他就是给手下们续点士气,这种事情就是要始终让他们处于疯狂状态,始终让他们除了战斗不考虑别的,尤其是不能怕死,简单点说他就是负责让这些士兵和青壮,始终处于被肾上腺素支配的状态。 他踏着遍地蕃兵的死尸,准确说的残肢断臂,重新回到河面,并且回到他的座船。 前面那些小船的船工重新从木板下钻出,就连之前的乐队也同样钻出,他们甚至都没有伤亡,土坦克的效果对于抵挡斑鸠铳子弹还是可以的,然后鼓声和号声就再次响起。一艘艘小船继续护卫着大帅,转入这条东西向的水道然后向东而去,而所过之处那些刚刚目睹了大帅战斗场面的青壮们,以更疯狂的姿态涌向前方溃逃的敌人。 杨大帅的座船很快在不远处转入向南的水道。 而就在此时,整个苏州城已经被他带起的狂热支配,甚至就连那些他根本没经过的街区,那些青壮和常胜军也开始了进攻,包括城外那些棱堡的驻军,也通过常胜军控制的城门涌入,一场对叛军的全面进攻就这样开始。 整个城市一片战火。 至于叛军…… 议事堂。 “撤退,立刻撤退!” 李思诚毫不犹豫地说道。 “往哪里撤?” 姚希孟问道。 这时候他们这些全都已经慌了神…… 杨丰的出现,几乎在瞬间就摧毁了他们的信心。 这个恶魔的不败战绩比什么都可怕,更何况他一来就搞出这样的场面,他们那些脆弱的精神完全遭不住啊。 “去松江,我们的增援会到上海。” 一旁的葡萄牙军官说道。 “你们的增援?” 李思诚疑惑的说道。 “议事会雇佣的,按照协议今年还会继续在果阿雇佣新兵,其中三千人乘坐第一批北上的商船到达,原本应该是在舟山上岸,但如今舟山被海盗占据,他们改为在上海。我们可以到上海,然后继续在那里抵抗,并且等待后续,而且那里还有很多我们的兄弟,可以武装起他们来,接下来还会有商船带着新兵到达,我们可以把那里变成抵抗基地。 广州的皇帝陛下一定不会忘记我们的忠诚。 我们在为皇帝陛下战斗,他会派兵支援我们,广东和福建还有很多军队,你们北方也还有抵抗军,我们的商船可以从北方运输他们南下。 诸位,我们是忠于皇帝陛下的,我们的忠诚会得到回报。” 后者说道。 不得不说这话有些诡异啊。 一群葡萄牙人,为大明皇帝尽忠,为大明皇帝抵抗奸臣。 “对,熊廷弼肯定会出兵的,方从哲也不会坐视的,如今咱们这里只是败的太快,他们来不及而已,只要他们得到消息,就一定会出兵的,咱们去上海,在那里坚守。” 姚希孟抓住救命稻草般说道。 这个计划其实还是不错的。 说到底现在无论承天朝廷,广州朝廷,还是北方士绅,都喜欢南方出现一个抵抗势力,只不过浙江苏松士绅不想当这个傻子而已,但他们这些人已经没有别的选择,无论怎样都要抵抗到底。苏州他们控制不了,这座城市太大,人口实在太多,杨丰鼓动起刁民足够淹死他们,可是上海不一样,就一个小县城,他们有足够能力控制。 只要不出现这些内部攻破的情况,哪怕上海这样的小县城,也足够坚守很长时间。 那里一样进行了新式城防改造。 只要他们在那里坚持住,就一定会有支援他们的。 “撤退,去上海!” 李思诚说道。 紧接着他又想了想…… “带上所有耆老!” 他说道。 正文 第三七五章 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说撤退就撤退,大家都是转进如风的人,也不会婆婆妈妈考虑目前城内还被事实上分割包围的友军…… 友军也没什么希望了。 犬牙交错的控制区,同样也导致一旦出现全民喊打,会在极短时间内把这些友军分割包围。 逃不出来了。 而他们却是背靠盘门的水路。 紧接着李思诚,钱龙锡,姚希孟等人,就押着耆老们撤离议事会,迅速撤退到盘门登船,包括部分参与围攻议事会的学生,还有些参与作乱的商人,后者实际上早就已经开始登船逃跑。苏州这种城市就这个最大好处,有着畅通的水路可以迅速逃跑,大家登船直接出水门就行了。 最终跟随他们撤离的蕃兵,鄂军,商团,总共差不多有五六千人,真正的武装人员也差不多五千。 撤退很顺利…… 也没人追杀他们。 城内的混战还在继续,里面还有数万逆党被分割包围呢! 杨大帅的命令可是要把逆党全杀光,对他们满怀仇恨的苏州百姓也很愿意这样做。 逃跑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把城内这些破坏他们家园的家伙全杀光。 “功亏一篑啊!” 李思诚恨恨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苏州城。 阳光下的苏州城硝烟弥漫,仿佛被一层薄雾笼罩,枪炮声不断传来,甚至能看到城墙上的大炮在对城内射击,估计是占据城门堡的常胜军,在对负隅顽抗的进行炮击。甚至他们还能看到不少从城内零散逃出的友军,在常胜军和城外居民的围殴中倒下,刁民们的疯狂令人愤怒,他们怎么就不懂大义所在,怎么那么容易被那妖孽煽动? “刁民!” 他愤然说道。 他脚下的运河船迅速南下。 这时候南城墙东段在常胜军控制下,他们需要从盘门走齾塘南下五龙桥,然后再转向东进运河在澹台湖继续向东转入镬底潭进入吴淞江。 他们的逃跑速度还是很快,没过多久就到达五龙桥。 不过他们不用过桥,这桥是在齾塘通太湖的水道,过桥是鲇鱼口,而他们直接转向东过宝带桥进运河就行。 绵延的船队前锋很快转向东,就像一条长蛇在这里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然后…… “敌军!” 正在转向的运河船上,一名船工惊恐的尖叫着。 正在看着苏州城的李思诚愕然转头,然后就看见五龙桥的五个桥洞内,五艘细长的龙舟直冲而来。 “开火!” 他惊慌的吼道。 船上士兵手中火枪喷出火焰。 龙舟正面一块块护盾竖起,顶着子弹继续向前。 这东西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撞击而来。 它们就像五条恶龙般瞬间撞进船队,撞进的同时船上桨手弃船跳入水中,紧接着五艘龙舟化作爆炸的烈焰。 一艘被正好撞上的运河船在爆炸中粉碎。 而距离另一艘龙舟只有不到两丈的李思诚座船被爆炸的气浪横扫,飞射的碎木打得船上一片惨叫。 他自己也被掀翻。 当他从甲板上爬起的时候…… “红巾军,红巾军水上民兵!” 申阁老在船舱内嚎叫着。 他们这些老狐狸都很精明,一个个趴在船舱里面,居然没人受伤。 李思诚瞬间清醒,这些的确红巾军水上民兵,这就意味着红巾军已经过湖。 几乎就在同时,东边已经转向的船队方向,混乱而又惊恐的尖叫也传入他耳中,他转过头惊愕的看着那里,然后就看见南岸的民宅中,一队队红巾军突然涌出,一门门大炮也推出,对着那些运河船开火。而更远处他们必须通过的宝带桥上,一道道明显是大炮射击的火焰喷射,前锋的那艘运河船正在停下打横,很明显那里已经埋伏重兵。 他的船队折成九十度被困在水面上。 而南边五龙桥上红巾军同样出现,一门门野战炮对准了他们喷出火焰,这样的距离直接打出霰弹。 李思诚急忙趴下。 “快跳水!” 申阁老总是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在霰弹的呼啸中,不顾六十五的老迈之躯,一头扑出船舱直接落水。 “老朽不擅水性!” 后面一个耆老哀嚎着。 紧接着一枚子弹击穿木板,直接打在他胸口。 后面另一个耆老毫不犹豫的爬到他侧面,把还没死透的他翻过来当肉盾,其他耆老有的跳水,有的被子弹打倒,聪明的则找肉盾,外面甲板上的李思诚趴在那里头都不敢抬,而他那些士兵则在密集的霰弹和子弹中倒下。 而那五个桥洞内,一艘艘红巾军水上民兵的排桨船冲出,竖起的护板中间野战炮喷射火焰,在他们后面甚至可以看到无数这样的排桨船,这是从鲇鱼口直接过来的。五龙桥本身也是苏州这个方向主要防线,过五龙桥之后分出两个主要水道鲇鱼口和面杖港,都是能直通湖州的,两个水道之间还有一座小型棱堡,正好左右控制两条水道。 既然红巾军直接到五龙桥,也就是意味着那里的守军已经投降。 他们走不了了。 源源不断到达的红巾军会把他们全歼在苏州城南这一块。 李思诚突然起身扑向水面。 但大炮射出的大号霰弹呼啸而至,瞬间把他的脑袋打成一片飞溅的血肉。 然后他的无头死尸落入水面。 旁边还在扑腾的申阁老不无唏嘘的看着他,也不知道是惋惜一个忠臣的殉节还是看着一个傻子的落幕,然后他继续在一片血色的水中扑腾,很快一艘排桨船驶到他不远处,他立刻挥手求救…… “快救我,老朽申时行,老朽乃大帅故人!” 他高喊着。 那艘船上立刻伸出钩子把他拖过去。 被拖上船的申阁老趴在甲板上,船上一个民兵军官疑惑的看着他…… “快看看那船上还有没有活着的,我等乃苏松议事会耆老,原本已经决定归顺相国,不想被逆党作乱挟持,老朽等人宁死不屈,被此辈劫持欲往上海,适才逆党首领李思诚见穷途末路,对我等大开杀戒,老朽跳水逃生,不知其他耆老有无幸免,李思诚被子弹击毙,身上铠甲重,就沉在那里,勾出来可领赏。” 他说道。 坚贞不屈的申阁老就这样获救了。 不过耆老们也没全被李思诚杀害,而且他们乘坐的也不只一艘船,这艘船上也就十来个而已,倒是还有六个幸免于难的。 他们很快被从船舱或者水里救出,一个个怒斥李思诚的丧心病狂。 只剩下无头尸的李思诚,也只好躺在甲板上默默承受。 而此时战斗依然在继续。 在鲇鱼口登陆的是湖州第六军和民兵,他们前锋到这里也就才七十来里的水路,而且不仅仅是红巾军,还有从平望要塞北上的黄承玄部常胜军,既然已经选择投降,当然要争取立功。他们沿运河北上,在宝带桥设伏,而红巾军从鲇鱼口进入,连同鲇鱼口棱堡驻军一起,在五龙桥设伏,两路伏兵直接把逃跑的逆党堵在中间。 不过后者也不可能等死,紧接着残部就向北靠岸,然后登岸向苏州,准备陆路向觅渡桥过运河。 然后继续去上海。 “这些逆贼!” 姚希孟欲哭无泪的看着身旁已经完全放了羊的部下。 现在他们是真正的残兵败将,无论蕃兵,鄂军还是商团,都在这片实际上也是居民区的水乡狼狈逃跑。 在他们前方是刚刚逃离的苏州城。 在他们后方是刚刚丢弃的运河船。 在他们左边是汹涌而来的敌军,在他们右边是已经改换门庭的友军,留给他们的生路只有一座小桥。 还在几里外。 他们此刻就像一群被围堵的老鼠,在这里仓皇逃窜,不时有人被后面射来的子弹击中倒下。 但是…… 不只是追兵啊! 就在姚希孟咒骂这些逆贼时候,他身旁的鄂军士兵突然惨叫一声。 他愕然转头,然后就看见那名负责保护他的鄂军士兵,被一枚突如其来的鱼叉命中,然后倒在地上抽搐着,胸口穿透铠甲的鱼叉不断摇晃。 “在那边!” 另一名鄂军士兵喊道。 不远处的屋顶,一个身影正在消失。 愤怒的鄂军士兵举起鸟铳瞄准开火,但明显已经没什么用。 随着枪声响过,旁边几处房屋的墙头,都探出脑袋,一个个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们。 “尔等刁民,何敢如此,我乃姚举人!” 姚希孟抓狂般愤怒的咆哮着。 然后一根根削尖了的竹竿蓦然飞出,就像标枪般朝他们飞来。 那些鄂军士兵咒骂着赶紧躲避,其中一个躲的慢了些,正好被撞在胸口,虽然被铠甲挡开,但却彻底激怒了他,他不顾同伴阻拦,在枪口插上枪刺就冲向那处房屋,然后踢开门冲进去,刚进门一张渔网落下,紧接着几根大棒砸落,他在渔网里面挣扎惨叫着。 一个刁民向外探头,看着去救援的鄂军士兵,毫不犹豫关上门。 那些鄂军还想过去,但背后子弹飞来,两个立刻倒下,剩下不顾里面同伴越来越弱的惨叫,赶紧拖着姚希孟逃跑。 他们刚跑出没几步,几块砖头从天而降。 倒霉的姚举人被一块砖头正砸在膝盖上,他惨叫着跪倒在地。 拖着他的两名鄂军互相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甩开他自己跑了,姚希孟焦急的喊着,但却没人管他。 “稚文救我!” 姚希孟朝不远处喊道。 在那里钱龙锡失魂落魄的跑着,不过钱龙锡比他强,好歹钱龙锡周围还有不少蕃兵保护,这些蕃兵的目标就是去上海,自然要保护松江地头蛇,他们不会像鄂军一样抛弃他。钱龙锡看了看姚希孟,再看了看后面已经追到不足百米的红巾军,最终还是默默低下头,在蕃兵保护下走了。 “稚文,快回来,快回来救我……” 姚希孟瘸着腿向前追着,边追还边撕心裂肺的嚎叫着。 可惜在他的嚎叫声中钱龙锡还是远去了,紧接着几名红巾军士兵赶到,其中一个照着他屁股一脚,他惨叫着扑倒在地,那士兵看了看他身上的穿着,很干脆的一刺刀把他钉在了地上。 钱龙锡回头看了看这一幕,叹息一声继续向着觅渡桥逃跑。 然而…… 觅渡桥。 “快,冲过去!” 葡萄牙军官席尔瓦发疯一样吼叫着。 他们前面这座小桥现在就是一道生与死的大门,但这道大门却过不去了。 因为它在城墙上火力范围。 那些阿三士兵在他的吼声中,发疯一样冲向桥面,但紧接着三百码外的城角棱堡上,一门大炮喷出火焰,十八磅重炮发射的上百枚大号霰弹,犹如狂风暴雨般横扫桥面,已经冲上去的十几个阿三几乎在瞬间血肉飞溅。不过这一幕没有阻挡住后面那些阿三,反正冲不过去也是死路一条,所以他们继续冲向桥面,然后紧接着棱堡上另一门大炮喷射火焰。 于是他们也和之前那些一样,在重炮霰弹的射击中变成堆积在桥面的死尸。 一些阿三士兵甚至已经跳入河水,试图游过这片五十米宽的河面,但这并没什么用处,因为河面上还有一艘艘运兵船。 那些之前和他们一样驻扎平望要塞的常胜军,快乐的支起斑鸠铳,在河面上射杀所有进入射程的蕃兵。 过不去河的蕃兵们,则躲在岸边的建筑间,绝望的与他们对射着。 双方还在边对射边互相咒骂着。 很显然平日积怨也不少。 席尔瓦最终绝望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看着周围手下越来越少,连他的黑奴都被一颗子弹打倒。 “也不错,至少我们死在了这片天堂般的土地上!” 他的同伴索萨同样无奈的坐在他身旁,看着周围春天里的水乡风光说道。 的确,他们至少死在了这片天堂。 他们并没注意到他们身后的护城河上,一艘艘排桨船正全速驶来,而在最前面的排桨船甲板上,站着一个恍如天神下凡般身影…… “前面的人听着,我需要几个白奴,你们有谁愿意做我的白奴,就可以免于死罪!” 紧接着他举着喇叭筒高喊道。 正文 第三七六章 犁庭扫穴!犁庭扫穴! 席尔瓦愕然转头,看着身后那神灵般的身影。 当然,主要是后面那几乎遮蔽了护城河的一艘艘运兵船,这些运兵船上全是红巾军,而且是京营,他可是曾经参加过丹阳之战,也算这些葡萄牙军官里面资格最老的了。他很清楚红巾军正规军或者说应天京营的战斗力,虽然那时候常胜军的训练并没真正完成,但他也很清楚,就算换成现在的常胜军,上次丹阳之战那样的野战也是输。 糊脸开火的战术,就是这时候欧洲也没有能做到的啊。 双方士兵的勇气决定了,战场上红巾军几乎就是无敌的,就是拉到欧洲去也一样能战胜正版西班牙方阵。 更何况他们的山寨版。 “投降,作为我的奴隶活下去,顽抗,你们会变成这片土地的肥料!” 杨大帅傲然喝道。 紧接着他手中青龙偃月刀骤然甩出。 这柄一百多斤重的大刀,带着恐怖的破空声,就像甩飞了的的螺旋桨般掠过河面,一下子落在那些阿三中间。 下一刻那里血肉飞溅,仿佛被一枚炮弹贯穿。 而硬生生砸出一片残肢断臂的青龙偃月刀,也在瞬间砍在一棵树上,厚重的刀身大半没入树干,就那么卡在半空。 而刀柄在阳光中颤动着发出诡异的颤音。 那些逃过一劫的阿三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杨丰,然后一个个吓得迅速跪倒叩拜在地。 就仿佛在叩拜他们的神灵。 “你们,生还是死?” 杨丰看着席尔瓦等人。 那些葡萄牙军官们以最快速度跪倒在地上…… “大人,小人愿意做您的奴隶!” 席尔瓦毕恭毕敬的说道。 “准了,以后你们就是我的白奴,不过以后你们的自称要改一改,在我面前只准自称奴才。” 杨丰说道。 “奴才遵命!” 席尔瓦等人赶紧说道。 称呼什么的不重要,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苏州之战最终就这样以杨大帅收了五百奴隶而落幕…… 蕃兵就剩下这些了。 其中不到一百葡萄牙白奴,几十个黑奴,几十个南洋奴,而剩下的就全是阿三们了。 两个时辰后,正午的阳光下。 “听听,这才是真相!” 杨大帅站在议事会堂的台阶上吼道。 在他周围是无数红巾军,常胜军,民兵,武装起来的青壮,全都愤慨的看着跪在台阶前的五百奴,而在杨丰身后城市上空的硝烟依然没有散尽,枪声同样依旧不断响起,事实上城内的战斗还没有真正结束,不过也不会拖太久了。 估计天黑前就差不多了。 这座城市迅速涌入了红巾军三个混成旅,常胜军四个旅,另外还有七个民兵作战旅,加上原本城内的常胜军和武装青壮,数十万人在一条条街巷,一处处街区甚至一座座宅院,进行着彻底的拉网式搜索。逆党成年男人一律抓起来,有敢反抗者一律格杀勿论,逆党家属押往征用的几处园林,以后会对她们进行妥善安置…… 官配。 等以后苏松民兵化期间,官配给那些光棍们。 事实上杨大帅手下有专门的机构,就是负责这项工作,教坊司那些,籍没的逆党家属,甚至解放的奴籍统统都由他们负责。 包括战俘。 也就是在对异族战争中俘虏的。 总之她们都会获得新生,杨大帅这么仁慈的人是不会让她们受苦的。 而现在他刚刚从这些投降的蕃兵那里,得到一个大阴谋,一个针对大明的蓄谋已久的大阴谋。 “鹊巢鸠占,他们想鹊巢鸠占,泰西国王,印度国王,南洋那些国王们,他们在合伙图谋我大明,他们把这些人派来,一批批派来,当他们数量足够多的时候就会占领上海,然后进而占领苏松,像当年胡元一样,把我们当奴隶。 这是一个阴谋,这是一个大阴谋。” 杨大帅继续吼道。 刚刚那些葡萄牙军官供述了一个阴谋。 他们其实是葡萄牙国王派来的,葡萄牙国王和印度国王…… 就是印度国王,反正大明百姓也不知道事实,就是印度国王就行,那鬼地方现在国王太多,没必要区分,至于究竟是哪个也不重要,就是个符号而已,还有南洋的吕宋,柔佛,亚齐等多个国王,他们勾结起来利用议事会急于招募蕃兵的机会,把这些蕃兵派过来,准备搞鹊巢鸠占。 到时候占领苏松,进而占领浙江,占领大明。 用心何其毒也! 然后他旁边的申阁老上场。 “老朽有罪啊,老朽与议事会耆老都被这些狗东西骗了,还以为他们是真心来帮咱们,却不想竟是引狼入室,以至于酿成今日之祸,老朽愧对桑梓,唯有捐出白银五十万两以谢罪。” 申阁老羞愧的说道。 说话间还擦了把眼泪,也不知道是后悔的,还是心疼的。 五十万两啊! 虽然他们家这些年靠着俩儿子一边一个的优势,的确通过工商业赚了很多,但五十万两也是个让人落泪的数字。 “对,幸亏相国力挽狂澜,否则我大明将再染腥膻,老朽也捐二十万两谢罪。” 另一个幸免于难的耆老赶紧说道。 剩下的耆老纷纷表态,经历五龙桥的战斗后,现在还剩下五十二个耆老,他们一个个表态,对自己被这些泰西人欺骗,结果引狼入室的惨剧,表示沉痛的悔过,并决定各自拿出白银,以补偿在这场战斗中苏州百姓的损失,最终他们总共捐出五百万两…… 这是主动捐出谢罪的。 他们做为苏松议事会耆老,有负桑梓所托,以至于造成这场惨剧,捐出这些银子换取乡亲们的原谅而已。 这是他们真心觉得自己对不起乡亲,才主动捐银谢罪。 绝对不是被逼的。 “诸位耆老也都是被他们骗了,谁能想到这些番邦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既然如此也就无需苛责。” 杨丰说道。 耆老们长出一口气,这意思就是不会抄家了。 “然这些番邦小国,不思大明天恩,竟然狂悖至此,以蛮夷而窥大明,必须对其严惩,当犁庭扫穴使其知大明天威。” 杨丰紧接着吼道。 “犁庭扫穴!” “犁庭扫穴!” …… 红巾军一片吼声。 然后是那些常胜军,很快那些青壮也跟着喊起来。 说到底他们对这些蕃兵也很切齿,要知道这场战乱是苏州这座城市两百多年来遭遇的第一次,虽然时间也就持续算是两天,但却也造成上万人伤亡,更别说毁于战火的财物了。之前仅仅是对这些蕃兵切齿,但如今杨大帅一审问才知道,原来这还有大阴谋,这些蕃兵不过是些前锋,他们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多番邦国王在参与,准备侵占苏松侵占大明。 这简直丧心病狂。 犁庭扫穴! 必须要对这些番邦犁庭扫穴。 至于怎么犁庭扫穴,这个不需要他们考虑,有杨大帅呢! 杨大帅满意的看着这场面,他终于开始调动起人们对外战争的斗志,至于这个阴谋什么的…… 当然是他编的。 不过也不完全是编的,这时候葡萄牙国王就是西班牙国王,而西班牙在马尼拉的总督,不是就曾经吹嘘两万人征服大明吗? 这样算起来杨大帅也不是胡编,本来他们就是有这种计划的。 “大人,大人,奴,奴才还有事禀报!” 席尔瓦突然高喊。 作为这些葡萄牙军官里面汉语说的最流利的,他现在已经被亲王殿下钦定为白奴队长。 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不过他们作为奴隶是要失去某些能力的。 当然,他对此完全理解。 实际上这时候白奴一样盛行,奥斯曼宫廷一大堆白奴,同样也和黑奴一样是需要进行手术的,而且数量众多,连白奴组成的军队就有,而且对奥斯曼皇帝陛下还很忠心,事实上北非现在就有专业捕奴队,就是职业抓捕白奴卖到君士坦丁堡的市场上。 不是伊斯坦布尔。 那只是民间称呼。 奥斯曼帝国都城一直都是君士坦丁堡,人家从来就没改名,虽然因为语言不同发音有些不同,但这个城市的名称一直就是君士坦丁堡。相反东罗马帝国时代官方才不叫君士坦丁堡,人家叫新罗马,至于伊斯坦布尔这个名字,从东罗马帝国时候就已经是民间使用的称呼。 欧洲人耻于接受现实,故意用伊斯坦布尔这个民间称呼而不用奥斯曼官方称呼。 而席尔瓦这种欧洲浪人,当然很清楚他们既然接受白奴的命运,那同样也要接受这种改造,完全不会有心理负担,包括他手下的那些白奴们。 至于黑奴…… 他们本来就是啊! 倒是阿三们反应强烈,但面对杨丰,他们也迅速冷静下来。 “说!” 杨丰说道。 这些家伙还是很懂事的,完全按照他设计的剧情表演。 “大人,据奴才所知,这两天还有三千人会乘船到达,原本他们是要去舟山,但现在改成上海,按照计划我们夺取苏州,他们夺取上海。” 席尔瓦喊道。 “什么?简直丧心病狂! 传本王命令,各军迅速结束城内战斗,然后登船救援上海!” 杨大帅怒喝一声。 正文 第三七七章 神王与神后 上海。 傍晚。 浦东蕃坊。 二十六艘巨型克拉克船停靠岸边,因为没有能容纳它们的码头,只能放下小艇然后运输人员登陆。 这些船太大了。 最大四艘载重甚至超过八百吨…… 纯粹的货船。 虽然也有一定武装,但火力仅仅相当于炮舰级别。 实际上这时候欧洲殖民者在东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战列舰。 哪怕后来郑成功与荷兰人交战时候,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力舰,也是改装后的归国船,也就是这种薄皮大馅的大型武装商船,它们真正的用途是满载货物从亚洲驶往欧洲,所以最重要的是载货量,但在东亚贸易是更轻型,速度更快而且火力也不弱的快船…… 这片区域的中短途贸易速度最重要。 所以葡萄牙人也在澳门发展出老闸船这种专门的中短途贸易船。 不过这一批葡萄牙商船都是大型。 载重最小也得五百吨,因为它们船上运输的是人。 三千七百名在果阿招募的新兵,虽然路上死了不少,但活着到这里的也有三千三百名。 这个死亡率不算高。 毕竟一艘载重几百吨的船上,要携带部分香料,本身的船员,长途航行的物资,再加上一百多新兵,甚至还带了部分马匹,拥挤在一起航行一个多月,绝大多数航程还都是在热带。这还是顺利的情况下,不顺利遇上风向不对,海上暴风雨之类,说不定几个月也是有的…… 这点死亡率很低了。 这年头从欧洲到大明,一路上怎么还不死个一两成。 但这依然不能阻挡他们奔向这里的热情,现在到东方天堂故事,已经从果阿向外传开,那些阿三们无不做着天堂的美梦,无不幻想挤上这些运输船,从此跨越万里海洋,到达大明开始他们的美好生活。三千多人真不值一提,敞开了招募就是三万也很容易,葡萄牙人也愿意做这个生意,本来他们就没多少货物能到大明赚钱。 过去他们的操作是在大明收购黄金,然后把黄金拿到倭国出售,大明花五两银子买黄金,到倭国能卖七八两。 然后差价他们赚了,拿到澳门用于采购货物运回欧洲。 但这两年他们被浙江水师禁止了,因为他们的盟友南洋公司战败,他们自己也打不过浙江水师,所以这个生意断了,所以卖阿三成了最重要生意,卖阿三赚的钱可以用来在大明采购,然后再运回去赚更多钱。 尤其是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往这里卖马。 这个更值钱。 但问题是他们的运输能力赶不上,这些已经是他们能调动的最大型商船了。 当然,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因为这些船太大,上海码头连战列舰都能停靠,何况是吃水还没战列舰深的它们。 而是它们被禁止停靠西岸的上海码头。 “司铎,他们为何不准我们停靠对岸?” 带队而来的军官雷戈疑惑地看着对岸。 那里才是真正的港口。 但他们却被禁止在上海码头停靠,所以现在只能在蕃坊登陆,好在终于到达传说中的天堂,这些家伙精神都不错。他们之前已经到过澳门,甚至还到广州得到皇帝陛下召见,雷戈因为出身小贵族,还被皇帝陛下封为总兵,不过葡萄牙的小贵族那就是真小了。 事实上这支船队现在很多人都被封官,皇帝陛下对这些远道而来的蕃兵非常重视,甚至给了他们不少赏赐。 比如雷戈身上就穿着一件御赐飞鱼服。 这身衣服甚至让他生出一种仿佛已经成为大明贵族的感觉,幻想着自己能和那些骑士小说的主角一样,这个庞大帝国的皇帝陛下而战,然后建功立业,再以大明贵族身份回到家乡…… 衣锦荣归啊! “出了些事情,你们来的时机不对,不过也并非无可挽回,毕竟你们现在是大明皇帝陛下的军队。” 他身旁的范礼安看着对岸说道。 那里一艘渡船正在驶来,船上站着带领蕃兵而来的官员陈惇临,另外还有传教士龙华民,他们俩是负责去上海交涉的,陈惇临是广州朝廷的兵部侍郎,因为这支蕃兵被皇帝编为官军,所以陈惇临以兵部侍郎带领,算是皇帝陛下派来增援苏松。范礼安只知道苏州之变,松江乡贤会已经拒绝再接受苏松议事会命令,也就是不会参与对杨丰的抵抗,所以他们的到来真不是时候,上海兵备道章宪文拒绝他们停靠上海城下。 所以他们才在浦东蕃坊停靠。 而陈惇临带着龙华民一起,进城去和章宪文交涉,他俩其实同科,一个三甲一个二甲。 “侍郎大人,情况如何?” 范礼安上前问道。 陈惇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雷戈…… “雷总兵,上海城只有三千民团,另外两千海关巡逻队,你们有没有把握突袭占领上海?” 他说道。 龙华民赶紧翻译。 雷戈只能听懂很少一部分汉语。 “大人,我们还需要所有船员一同行动。” 他说道。 “拿下上海,城内货物都送给他们。” 陈惇临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就应该足够了。” 雷戈笑着说道。 陈惇临的目光转向范礼安。 “范兄,苏州陷落,苏州起兵之忠义全军覆没,杨丰到了苏州,已经向上海下令,说蕃兵是泰西国王,印度国王之阴谋,派来搞鹊巢鸠占入侵大明,要求各地发现蕃兵立刻逮捕送应天,有拒捕者格杀勿论。章公觐要咱们明日天亮前必须离开浦东,否则他就只能出兵了,此时他还可以用兵马未调齐解释,明日咱们再不走他只能进攻。 我们必须在今夜拿下上海,否则他们的援军就会赶到。” 他说道。 “侍郎大人,这简直莫名其妙,什么是泰西国王?还有印度国王是谁?那里有无数国家,鹊巢鸠占更是无稽之谈,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过我们是和平的传教士,不会参与任何战争。至于雷戈将军是大明皇帝陛下的总兵,他部下也是大明皇帝的军队,而您是代表大明皇帝率领他们的,他们必须服从您的命令,您要他们做什么是您的权力。” 范礼安一脸庄严的说道。 陈惇临笑了。 “你越来越像我们了!” 他笑着说道。 范礼安微微一笑…… 他们不会卷入,他们留在这里是皇帝同意的,而且杨丰也没说过要驱逐他们。 紧接着陈惇临转身看着对面上海城…… “公觐兄,对不住了!” 他说道。 三个时辰后。 新泾。 排桨船在月光下顺流直下。 依旧是全身铠甲的杨大帅,拄着青龙偃月刀端坐船头。 “我如今才明白,那这所向无敌一半是能打,一半是能装啊!” 方孟式一身盛装,端坐在他旁边吹着夜风说道。 两人此刻形象俨然一对神王神后,事实上在他们后面绵延数十里的吴淞江上超过十万大军眼中,他俩也的确就是这个身份,甚至此刻正在经过的岸边,还有深夜迎候在那里向他们行礼的乡民。月光下的杨丰一身铠甲,反射月光,明晃晃犹如明灯,而月光下的方孟式因为堆了太多宝石,同样闪闪发光,为了她这身衣服,杨大帅可是光各种宝石就用了几十斤。 蓝宝石,红宝石,绿宝石,钻石,珍珠…… 都快赶上宝石铠甲了。 主要是他抄了苏州最大的珠宝商,后者是某些特殊人士之一,库存的珠宝全被杨丰搜罗过来,然后给了他的侧妃,而此时周围河面薄雾笼罩,头顶鲸油灯笼映照出现代电灯的感觉…… 鲸油很早就有,广东徐闻给皇帝的贡品就包括鲸油。 从朱元璋时候就进贡鲸油了。 这种环境中,这些宝石反射的各种光彩,真的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流光溢彩般俨然天女下凡。 “什么叫装,这是形象包装!” 杨丰说道。 他俩说话声音不大,后面还是不断敲响的战鼓,所以不用担心被后面的士兵们听见。 “那还不是装吗?” 方孟式说道。 “那你就说你喜欢不喜欢这种感觉吧!” 杨丰说道。 “当然喜欢!” 方孟式嫣然一笑。 谁不喜欢宝石啊,话说因为身上宝石实在太多,此刻她被反光映照,真的有种圣洁感觉。 “可惜人太多,要是没有别人……” 杨大帅忧郁了一下。 在方孟式无语的目光中,他抬起头看着远方,然后月光下的天边,暗红色一闪…… “那是上海吧?” 他说道。 方孟式随即向那里望去。 而此时同样的暗红色再次一闪,紧接着不断闪现,照的天边始终明暗不定。 “对,是上海城!” 她说道。 “全速前进!” 杨丰回头喝道。 身后的战鼓节奏骤然加快,那些划桨的桨手立刻加快速度,同样急促的鼓声在吴淞江上向后传递,后面绵延数十里的一艘艘运兵船上,那些桨手全都加快了速度,十万大军向着上海城全速前进,而就在此时隐约如天边闷雷般的声音,也终于传到这里,天边的红色也越来越频繁…… 正文 第三七八章 土崩与瓦解 上海。 振武台。 “开炮,这些狗东西,老来失计亲豺狼!” 章宪文悲愤的怒吼着。 他无论如何没想到,陈惇临居然会坑他。 答应会趁夜撤退离开浦东的陈惇临,午夜突然指挥蕃兵进攻上海,要不是守军还算警觉,说不定这时候上海已经被攻陷了…… 呃,这个词有些诡异。 毕竟陈惇临是万历朝廷的兵部右侍郎,指挥的蕃兵也是万历皇帝钦定的新编忠义军,而他是万历朝的上海兵备道,手下指挥的也是万历朝的上海海关巡逻队和上海民团,同样这座城市也是皇帝陛下的城市,在这里用攻陷这个词还是有些诡异的。 皇帝陛下的军队攻陷皇帝陛下的大臣固守的皇帝陛下的城市…… 好凌乱啊! 当然,这不重要。 现在的大明早就已经不只是很凌乱而且是很魔幻了。 但无论怎样,章宪文都不可能让这座城市被攻陷,他已经知道苏州之变的结果了。 投降杨丰已经是必须的了。 可一旦这里被攻陷,必然要变成抵抗杨丰的堡垒。 最终就是持续的战争,无论最后结果怎样,上海都将被战火摧毁,想要保住这座城市,唯一的选择就是坚守,把这些混蛋阻挡在城外,然后等待杨丰的大军到达。 也就是把破坏限制在城墙以外。 好在他还有可靠的防御体系。 这时候上海已经是一个中型城市,说上海开埠前是个小渔村是不对的,明朝的上海城就已经不小了,城墙周长九里,放到县城里面也是大的,大致上是个圆形,六座陆门三座水门。尤其是在北门和小东门之间的城墙上,单独修筑起了万军,制胜,振武三台,之前就是三个大型堡垒,但现在三台都已经改造成三个突出的棱角炮台。 装有五千斤巨炮。 这也是除了应天那些锁江巨炮之外,目前大明铸造的主要重炮,实际相当于二十四磅炮。 红巾军的攻城炮和各地的江防海防重炮,都是这个级别的。 而城门前方也修筑起三角炮台。 尤其是大东门和小东门城墙前方的黄浦江畔,甚至单独修筑了一个小型的棱堡。 现在这就是他的依靠。 突袭失败的蕃兵,不得不以那些商船上的重炮掩护,在城东北的码头区强行登陆,直接进攻北门,以避开东门的棱堡,那东西短时间内是打不开的,但北门的主要防线还是旧式城墙,至少还有轰开的可能。 但他们又陷入振武台和北门的火力夹击中。 此刻章宪文可以清楚的看见,那些登陆的蕃兵在炮弹轰击中不断倒下。 不过他们这里也不好过,沿着吴淞江一字排开的那些商船上,两百多门大炮也在狂轰这边,而且那些炮手的水平远超他部下…… 他部下就是民团。 但这些商船上都是在海上混了一辈子的老手。 而且他们的商船甲板本身也不比城墙矮多少,尤其是那四艘最大的,几乎和两丈四的上海城墙一样高,这种火炮对轰,高度差很重要,所以这时候欧洲进攻靠近海岸的堡垒时候,甚至会把战舰想法拖到陆地上在堡垒对面对轰。 密集的炮弹划破夜空,不断落在炮台,然后打出泥土飞溅。 不时有民团士兵在血肉飞溅中倒下,尤其是老式城墙段,那些女墙甚至在炮弹撞击中粉碎。 对面的火炮数量太多。 二十多艘武装商船,最大也是十二磅级别火炮。 其他多数是九磅和六磅级别,事实上武装商船以九磅为主,但这个级别在一里的距离上,对夯土包砖的老式城墙依然有很大威胁,一艘艘沿着吴淞江排开的武装商船炮门火焰喷射,持续轰击北门城墙,甚至部分城墙的包砖已经被击碎然后夯土部分开始坍塌。 不过好在还有那座三角炮台。 试图直接冲击城墙的蕃兵,在三角炮台和振武台的交叉火力下尸横遍野。 不过就算打退敌军,上海的损失也堪称惨重,那些打高了的炮弹不断掠过城墙,然后在城内制造废墟,城内无辜平民的惊恐哭喊也在不断响起,至于城外的码头已经在熊熊燃烧,甚至不少居住城外的百姓还在双方炮火中逃窜,设立在城外的商铺也被炮弹摧毁。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章宪文的幼稚错误。 “我该知道,我该知道,他是潮州人,怎么可能不害我!” 章宪文絮叨着。 的确,陈惇临是潮州人。 他当然要苏松的战争持续下去牵制杨丰。 实际上苏松浙江的投降,对皇帝陛下和闽粤都无异于当头一棒。 福建接下来必须直面红巾军了,而且也把江西的侧翼放开,红巾军就算不会去钻闽北的崇山峻岭,也一样可以西进江西,然后直接南下广东,可以说把广州朝廷和承天朝廷全坑了。 蓦然间伴随着不远处五千斤巨炮的怒吼,他身旁欢呼声突然响起,火光映红的吴淞江上,一艘敌舰不再开火,明显遭到了这种巨炮的重创。 “打,接着打,打毁敌舰的赏银千两。” 章宪文喊道。 然而…… “快开门,开门迎咱们的人!” …… 蓦然间身后响起混乱的吼声。 章宪文愕然转头,在他身后被他保护的上海城内,数千人蜂拥而出,不顾头顶落下的流弹,向着北门而来。 他一时间甚至没反应过来…… “开火,拦住他们,他们想放敌军进城!” 一名军官焦急的喊道。 正在向外面射击的民团面面相觑,这怎么开火,这些都是本地人,乡里乡亲的。 章宪文也傻眼了。 不过他还是很快就清醒过来…… “这些刁民给贼军内应,开火,格杀勿论!” 他喊道。 然后他举起短枪,对着一个还是自己亲戚的扣动扳机,后者应声倒下,一些民团士兵也纷纷开火,但绝大多数还是没开火,而城内这些人却像疯了一样,一边高喊着一边继续冲向城门,而且里面甚至不光是男人,还有女人和一些老头老太太,一个个中邪般明显精神状态异常。 都快赶上迎接杨大帅的苏州百姓了。 就在此时,城外进攻的蕃兵也到达城墙下,虽然还有护城河阻隔,但对这些熟悉水性的水手没用,他们迅速过河,将手中梯子搭上城墙。 城内那些人也冲到马道。 好在此时城内更多人冲出,但这些却是阻拦前面那些的,双方混在一起,互相喝骂扭打,甚至抡起棍子互殴。 而城外敌军也开始冲击城墙,那些民团顾不上管里面,转身去抵挡敌军,但这种比拼悍勇的战斗,民团明显比不上这些水手,后者可是真正杀人放火的兼职海盗,上海本地民团也罢巡逻队也罢,都是些没打过仗的。很快部分敌军冲上城墙,不过好在刚才那军官颇为冷静,指挥炮兵直接将重炮转过来,五千斤巨炮迅速塞进去两百多枚霰弹。 “放!” 他毫不犹豫的吼道。 紧接着那炮口对着冲上城墙的数十名敌军喷出火焰。 狂风暴雨般的霰弹一下子横扫城墙,别说是这数十名敌军,就是十几个没来及跑开的民团士兵都被打翻。 二十四磅炮打霰弹也是很夸张的。 “初阳,此处交给你了,我去镇压这些刁民!” 章宪文喊道。 这是徐光启的学生孙元化,虽然也是生员,但却是海关巡逻队的副将。 章宪文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然后他突然停下了,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远处,那里一点明显的金属反光正在迅速清晰。 “援军,援军到了!” 孙元化激动的高喊道。 吴淞江上游江面上,一艘艘排桨船在月光下出现。 与此同时密集的战鼓声也传来,而在这些排桨船中间,仿佛有一面镜子在反光般,一个明显反光的东西正在移动,不过章宪文等人也没兴趣管这是什么,他们全都在欢呼着,看着这些援军的到达。而那些战舰上敌军也发现了它们,锚泊的战舰来不及移动,事实上也不需要移动,这就是些排桨运兵船,连真正的大炮都没有,这些战舰根本不用在乎。 一些角度能够上的战舰,立刻开始对着这些排桨船开火。 但就在同时,这些排桨船上一道道火焰冲天而起,仿佛流星雨般划过夜空直冲这些战舰。 紧接着它们开始撞进锚泊的战舰中。 而且这只是开始。 紧接着那些排桨船上第二轮火箭就飞出,和第一轮一样直接飞向敌舰。 因为要炮击上海城,这些战舰全都拥挤在一起,以求得对振武台等堡垒最大的火力密度,所以尽管这些火箭其实没什么精度,但依然有很大一部分撞在战舰上。因为没有触发引信,这些火箭为了保证能停留在落点,所以前端有带倒刺的探锥,弹翼上也带着钩子。 结果命中之后的表现各异。 大角度撞上甲板的,直接就扎进去,然后在那些水手惊恐的目光中,像呲花般喷完火焰,最终化作爆炸的烈焰。 撞上船帆的扎进去挂在半空,用它的尾焰引燃船帆,然后再用爆炸把引燃的船帆变成火雨。 擦过索具的,因为弹翼上有钩子,被索具挂住改变飞行方向。 最终还是半空中一朵朵璀璨的烟花。 甚至还有运气极好,直接从炮门飞进去的…… 这个的结果,就是天崩地裂一样的大爆炸了。 那炮门后面可都是火药桶。 城墙上的章宪文和孙元化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壮观场面,而那些排桨船上火箭依旧在不断射出。 这东西可以再装填。 它们就是一个专门的半圆滑槽支架,但实际上是两个四分之一圆,这样前后两组十字弹翼的火箭,可以有前后两片弹翼插在中间,防止出现意外脱离滑轨飞到自己人里面。而单枚火箭重量就三十斤,一个士兵都能抱着把它放到滑轨,打完一枚再装一枚,滑轨后面有挡焰板,一般也不会烧到自己,真正海战用处其实并不大。 毕竟没什么精度可言。 但如果用于攻击舰队锚泊的港口,甚至沿海的城市,那效果比普通炮击可强多了。 尤其是对木制建筑为主的城市。 英国人就曾经用康格里夫火箭几乎夷平哥本哈根。 而现在这些葡萄牙武装商船为它们提供了最理想的目标,数十艘这样的火箭船在吴淞江上排开,对着差不多一里外的敌军倾泻火箭。 后者毫无反抗之力。 关键是它们都锚泊,而且都挤在一起,短时间想开动根本不可能。 因为角度问题,它们也没有多少大炮能攻击这些火箭船,它们都是舰首冲着吴淞江的流向,基本上也就舰首火炮能用。 二十六艘敌舰在头顶不断落下的流星火雨覆盖下,爆炸的火光在它们中间不断炸开,引燃的船帆和索具形成熊熊燃烧的烈焰,一枚运气极好,直接钻进炮门的火箭引燃火药桶,用天崩地裂般的爆炸撕碎一艘敌舰。而它爆炸的碎木又打得旁边两艘一片狼藉,爆炸形成的烟柱直冲夜空,俨然一条魔龙在狂舞,加上之前被点燃的码头建筑,整个码头区简直成了火海。 几艘最先起锚的敌舰毫不犹豫地抛弃队友逃跑。 而那些已经登陆的蕃兵全都傻了眼,在那里看着燃烧的战舰和逃跑的战舰。 很显然哪一个也不适合他们。 而此时在那些火船后面,无数运兵船靠岸,全副武装的红巾军,常胜军登陆并向着他们而来。 “抵抗五年,最终还是这个结果!” 看着这一幕的孙元化不由得苦笑着说道。 “算了,事已至此,也就只好认命了,再说他那套也不错,要按着过去那套难免有土崩之事,大明至今两百三十二年了,自古有几个国祚两百年还未天下大乱的?非土崩既瓦解,这瓦解总好过土崩,瓦解至少还能靠投降保全性命,土崩如我辈就唯有填于沟壑了。” 章宪文说道。 他还是比较看得开的。 “赶紧准备迎接相国!” 他紧接着整理衣冠,同时对着手下喊道。 他已经认出那片反光究竟是什么了。 正文 第三七九章 京观,京观什么的最好了 杨大帅带着一身反光,犹如闪电般降临上海城,然后摧枯拉朽般扫荡城外的敌人。 “下官恭迎相国,若非相国神兵天降,鄙邑必不免一场浩劫,相国真乃鄙邑数十万百姓再生父母!” 章宪文满脸堆笑的恭迎杨相国。 然后他身后跟着的上海乡贤会一帮土豪劣绅同样激动地行礼。 哪怕是装出来的激动,也是要激动啊,会不会被抄家,可就看这个家伙的一句话了,不过说起来这些土豪劣绅们其实都很悲凉,他们已经为抵抗这个家伙努力了五年了。这五年里他们花了无数银子,修了无数堡垒,制造了无数大炮和火枪铠甲,结果最后全白费了。 准确说全送给他了。 光上海城防就上百门大炮,虽然绝大多数都是廉价的铁炮,但一门炮的造价也是上百两…… 好吧,这东西其实真不贵。 因为技术进步迅速,目前上海的铸炮工匠已经把轻型,比如三斤炮弹的铁炮价格控制在百两内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一切投入,最后居然就这样白送了。 他们的心都在滴血啊!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当初还不如躺平呢! “无需多礼,这些是怎么回事?” 杨丰指了指不远处,被民团控制起来的那些人。 这时候城外的战斗还在继续,不过大局已定,就是什么时候清理干净残敌而已。 葡萄牙人的武装商船有八艘逃走,其中包括两艘最大的,十艘被火箭焚毁已经没有挽救的必要,另外还有八艘没逃走的被俘获,其中也有两艘大的,而那些登陆的蕃兵和水手全都被堵在城外,现在外面是数万已经到达的红巾军和常胜军在围殴他们。 这些蕃兵战斗力其实并不强。 他们就是在果阿和澳门进行了一下初步的训练,实际上到这里原本还要继续训练的。 仓促上战场也就是凭着在天堂过好日子的梦想支撑。 倒是那些水手战斗力比较强。 但这一切在红巾军和常胜军面前都是渣渣,后者实际上实力不弱,他们终究也是多年严格训练,单纯士兵素质不比京营低,现在又解锁了士气,对这些蕃兵纯属就是碾压。不过杨大帅已经有命令,不用接受这些蕃兵投降,对他们直接打死就行,他已经不需要更多奴隶了,而且这些绝大多数连语言都不懂,当奴隶也很麻烦。 干脆全弄死。 回头在吴淞口堆个京观,以后所有来这里贸易的外国商船,全都看看敢入侵大明的下场。 “回相国,此辈愚民为妖人邪说所惑,欲开门接应贼军,幸赖相国神兵天降,故此皆束手就擒。” 章宪文说道。 “既然是逆党,那就按照逆党处置吧!” 杨丰说道。 “呃,相国,此辈不过是些愚民而已。” 章宪文小心翼翼地说道。 “愚民?背典忘祖,以妖人为尊,不杀难道留着下次再给贼军开门?下次他们开门做带路党时候,可不一定还有人能来救你们。” 杨丰说道。 既然这样章宪文也就无话可说了。 “相国,府城的援兵到了!” 孙元化上前禀报。 紧接着他后面一个文官上前行礼…… “下官松江知府唐文献见过相国。” 后者说道。 “状元公无需多礼,既然来了就算你们明白事理,杨某之前已经说的很明白,杨某要的就是分田地,其他只要你们明白事理就不会为难你们,杨某来之前你们怎么做生意,杨某来之后你们还是怎么做生意,上海海关继续按照之前的规矩收税,民团解散,海关巡逻队保留。 今日百姓因兵灾遭受之损失,由抄没这些逆党家产补偿,若还有逆党潜伏可向本王检举揭发。 纵然不是本地的,也可以检举揭发。” 杨丰说道。 话说这些年里肯定有不少带路党已经被培养出来…… 这可不是他冤枉人家,这是西班牙人自己向丰臣秀吉招供的,他们就是这样完成对殖民地的入侵。 而从今晚的事情来看效果明显啊。 这要不彻底清理一下,弄不好就该轮到大明搞出岛原之乱了。 “下官明白。” 万历十四年状元,如今的松江知府唐文献说道。 他们没必要关心这些人的下场,话说这件事也让他们后怕,这还幸亏这些人数量少没酿成大祸,要是再多点这上海城就被攻陷了,士绅们对别的可以不是很在意,可对自己的安全是非常在意的。 “大帅,范礼安带来了!” 杨虎带着范礼安过来说道。 杨丰随即转身,满脸笑容的看着范礼安…… “范先生,阁下以博学著称,为泰西学者,杨某想问问,泰西之国对于那些叛国者是如何处置?此辈的确背叛大明,但也的确被妖人所惑,故此我想问问泰西有没有对此类罪行处置之法,你可要据实回答,若故意欺骗,我可是会找别人再问的。 外面有的是你的同胞,他们应该也知道这些。 如果你敢欺骗我,那以后你们将被逐出大明,如果你据实回答,那么以后只要老老实实遵守大明法律,还是可以在大明指定之地居住的。 那么你回答我,泰西对这些人会以什么方式处置?” 他说道。 范礼安黯然的看着那些人。 “回答我。” 杨丰说道。 “依照泰西各国律法,叛国罪乃是死罪。” 范礼安说道。 对他来说重要的是留下,其他都是可以牺牲的。 “好了,我懂了,非常感谢你的建议,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的,以后你们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不过不能做违法的事情,!” 杨丰拍了拍他肩膀满意的说道。 “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游学僧侣,当然不会做违法之事。” 范礼安说道。 “哈哈,你倒是个聪明人!”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唐文献,章宪文等人也跟着笑了。 上海的战斗到第二天清晨时候,就已经完全结束,被堵在城下的近四千蕃兵和水手被全歼,加上阵亡的红巾军和常胜军,还有之前死难的城外居民,整个上海城北码头区还没完全熄灭的废墟中可以说是尸横遍野。不过陈惇临却带着部分亲兵跟着那八艘船逃走,他们在吴淞口又遭遇从江阴赶来救援的吴淞水师,双方打了一场规模不小的海战。 最终只有四艘武装商船逃走,其中也包括陈惇临乘坐的。 另外四艘被徐光启的吴淞水师击沉。 不过他们依然不能算逃出生天,毕竟前面还有共和国海军的舰队,最终这四艘船能不能逃回澳门依然是未知。 当然,这些已经不需要杨丰关心了。 吴淞口。 “我就喜欢这东西。” 杨大帅满意的看着前面正在堆起的京观。 这东西还是很壮观的。 “相国,您既然清楚印度及泰西情况,为何执意要对其犁庭扫穴?” 徐光启小心翼翼的说道。 他可不是那些可以随便忽悠的老百姓,杨大帅这个犁庭扫穴未免太搞笑,去对谁犁庭扫穴? 泰西国王? 哪有泰西国王? 这些是葡萄牙人,葡萄牙目前和西班牙一个国王,犁庭扫穴,难道去欧洲进攻马德里?那可不只是远航万里,说远航十万里都快够了,就目前这种航海条件别说到不了,就是能到了,估计路上也得死一半,而且人家也是大国,拥有大量精锐军团,没有几十万大军别想犁庭扫穴。 这完全就是个笑话。 印度国王? 哪有印度国王? 这些阿三都是在果阿雇佣,不过也不都是果阿的,实际上是果阿周围去谋生的流民。 谁知道他们过去属于哪个苏丹? 这时候印度最强的是莫卧儿王朝,犁庭扫穴?难道去进攻德里? 倒是南洋几个小国的确能够得到。 可是…… 人家很无辜好不好! 他们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甚至连那些南洋雇佣兵被雇佣这种事情都不可能知道。 “葡萄牙人为何到东方来?” 杨丰说道。 “为了银子,为了贸易,据说葡萄牙地狭人稠,皆山,难以养活自己,唯有出海谋生,类似闽南。” 徐光启说道。 “那么我想让大明也像他们一样,跨越数万里波涛,到一个个异域之地,建立一个个殖民点,让大明的日月照耀整个世界,让每一片大陆,每一处海岸都可以看到大明的属地,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们一样?” 杨丰说道。 “很难,咱们的商人也就能去南洋,倭国贸易,再远就没人去了,南洋公司据说去过锡兰,虽然获利不菲,但实在太辛苦,咱们大明是卖货的,只需要坐在家里等他们过来,卖什么价格咱们说了算。商人们根本不需要冒性命危险去远涉重洋,连闽南商人都觉得这不划算,就更别说咱们这里了,赚钱对咱们这里来说太容易了。” 徐光启说道。 “那不就是了,既然指望商人是不可能的,那就像当年成祖时候一样,由国家来做这种事情吧,既然是由国家来做,那我总得有个借口啊!” 杨丰很坦诚的说道。 正文 第三八零章 大明最后的擎天柱石 广州。 盛夏的炎热中,内阁首辅王锡爵在轿子里擦着汗。 紧接着他把轿帘挑开一道缝,就像一个观察敌情的侦察兵一样,窥视着外面繁华的街道。 几个青衫的身影蓦然出现在他视野。 王阁老吓得赶紧放下帘子,坐在那里再次擦了一把汗。 “国将不国啊!” 他痛心疾首的哀叹着。 好吧,自从浙江苏松投降的消息传来,王阁老每天都过的这样谨慎。 这个结果虽然并没出他意料,但也的确是把他坑了,要知道他是代表苏松浙江在广州朝廷做首辅的,他这个首辅就是闽粤集团向浙江苏松示好,然后换取后者能够在北方抵抗…… 毕竟一个太仓籍首辅,就等于他可以调动闽粤的军队和财力,北上增援浙江和苏松。 陈惇临就是啊。 原本广东士绅想把那些蕃兵留下保卫广东的。 但在他这个首辅的坚持下,朝廷还是把他们派往上海增援,而且还让一个潮州籍侍郎率领。 虽然全军覆没了。 陈惇临的四艘战舰出长江口后,紧接着就被共和国海军堵住,最后全部被击沉在南汇嘴外海,而陈侍郎也壮烈殉国。 但现在浙江苏松的投降,就等于把闽粤卖了,福建新军已经紧急北上仙霞关布防,而愤怒的闽粤士绅们,这时候也当然要找他这个首辅发泄怒火,所以这几天王首辅连凉轿都不敢乘坐了,大夏天把自己捂在不透风的轿子里面,每一次进宫路上都无异于闯龙潭虎穴,生怕被哪个年轻士子发现然后召唤更多士子过来围殴他…… “在这里!” 蓦然间一声怒吼。 正在擦汗的王首辅石化般看着被掀开的轿帘。 刚刚结束的广东乡试解元,顺德籍士子黄士俊的面孔出现在轿帘后面。 “呃,亮,亮垣,如何在此?” 王阁老堆着满脸笑容问道。 “在这里,王锡爵在此,别让这奸臣跑了!” 黄解元转头向后面喊道。 紧接着一大群士子蜂拥而至,同时黄士俊伸手去抓王锡爵,王阁老吓得尽量往后躲避…… “亮垣,莫要胡闹,莫要胡闹,老朽一把年纪……” 他惊慌的喊着。 然后那轿子重重的落下,很明显轿夫和外面仆人都被赶开,紧接着轿帘就被撕去,更多士子的面孔出现,他们一个个伸着手向里抓,王阁老继续后缩,同时不断推开抓向自己的手。那一只只手臂俨然地狱恶鬼般,就要抓着他向万劫不复之地,生死关头王阁老也算拼了,他甚至拿起笏板打,他这个是玉制,说白了就是块板砖,倒是砸得那些士子一片惨叫。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看着也就十七八岁,黑黑瘦瘦的士子,突然从人群中钻出…… 紧接着他用方言骂了一句。 然后他犹如饿虎扑食般,顶着王阁老的笏板打击就扑进了轿子,一下子扑在王阁老的身上,抡起拳头就一拳,瞬间砸在王阁老眼眶上,而两人的动作实在太大,伴着王阁老的惨叫声,一下子把整个轿子撞得向一旁歪倒,旁边士子赶紧闪开,整个轿子倒在地上,然后王阁老和那士子一起滚出来。 那士子年轻,翻身骑在王阁老身上,抡着拳头俨然拳打镇关西的鲁提辖般又是一拳砸在王阁老脸上…… “元素好身手!” 黄士俊赞叹道。 “袁崇焕,放开老夫,你这小兔崽子,我是内阁首辅,你们敢,啊……” 倒霉的王阁老惨叫着。 好吧,这是年轻的圆嘟嘟。 他是藤县人,籍贯属于广西,而现在广西就梧州和大半个浔州归万历朝,所以归入广东乡试,在广州一起考试。 当然,录取时候会尽量照顾一下,毕竟广西就这些忠义了。 实际上这时候科举也乱了,各地都是地方说了算,当然愿意多些秀才,无论县试还是府试,都尽量从宽,到院试时候因为广西就梧州和浔州两府,当然同样也是从宽。所以现年十七岁的圆嘟嘟,顺利通过县府院三级考试,一举拿到了秀才的功名,然后又在这次乡试中同样因为放宽条件,又一举拿到举人功名,成为这次广东乡试的黑马。 简直可以说少年俊秀。 十七岁的举人,那是绝对的前途无量,据说这些天光提亲的就一大堆。 但很显然是金子终究会发光。 不过今天看来圆嘟嘟不但文采风流,拳脚功夫也不弱啊。 毕竟藤县那个地方都很彪悍,而且他家是盐商,这年头能贩盐的都多多少少得有点武力值。 “首辅,首辅是奸臣,我等为国锄奸!” 圆嘟嘟骑在王阁老身上,一边抡着拳头狂殴一边带着凛然正气怒斥奸臣。 周围一片叫好声。 还有几个士子也用脚去踹王阁老。 “我乃首辅,我乃首辅……” 王阁老继续哀嚎着。 不过很明显他受伤不重,毕竟这些士子力气有限,也就圆嘟嘟凶悍,但要说拳头赶上鲁提辖也是不可能的,也就比金翠莲强点。 “首辅,打得就是首辅!” 黄士俊喝道。 “砰!” 蓦然一声枪响。 他愕然转头,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大批士兵,中间一个三十多岁武将手中短枪残烟袅袅。 圆嘟嘟等人也同样看着他们。 “当街殴打首辅,尔等还有没有王法?” 武将怒道。 “那里来的粗坯,敢维护这奸臣!” 黄士俊怒道。 下一刻那些士兵全都举起了短枪,一个个枪口指向他们。 黄士俊等人赶紧闭嘴了。 那将领阴沉着脸下马,走到圆嘟嘟身旁,一脚把他从王阁老身上踹下去,然后扶起满脸是血的王阁老…… “荆石公,晚辈沐叡,奉父命入朝。” 他说道。 “令尊是?” 王阁老茫然说道。 “家父黔宁郡王,这些狗东西当街殴打首辅,是否拿下交锦衣卫治罪?” 沐叡说道。 好吧,这是沐昌祚的儿子。 沐昌祚已经结束了他和三大土司的战争。 其实也不能说战争,他要的只是三大土司臣服,又不是灭人家,所以他的云贵军团攻破乌江关之后,面对兵临城下的大军,杨应龙第一个屈服,杀了弘光派去的使者,然后以金银向沐昌祚谢罪。沐昌祚也没兴趣和他纠缠,虽然他自信能灭杨应龙,但也必然付出极大代价,杨应龙臣服就行了,就这样杨应龙又重新回到万历朝。 他屈服之后奢安两家也相继屈服。 说到底沐昌祚又不是要他们的地盘,这又不是改土归流,逼着他们除了拼死一搏别无选择。 只要确定打不过沐昌祚,当然赶紧向他臣服了。 沐昌祚统辖云贵各卫,再加上两地民籍汉人,没有了文官的束缚之后,能够动员起来的军队数量,根本就不是这些土司能抗衡的,原本三大土司是指望弘光朝出兵进攻贵阳。但弘光朝才没那么傻,他们收买三大土司的目的,是把沐昌祚打败然后逼着四川加入弘光朝,这样就能获得三大土司及川东其他土司们的军队支援…… 他们是要土司们去支援他们的。 反而他们去支援土司? 开什么玩笑? 王锡爵看了看黄士俊等人,后者毫不在意的看着他,一个个有恃无恐的面带冷笑…… “算了,如今哪还有什么锦衣卫,都是些年轻人,冲动了些,老朽不过是挨了几拳,如何跟这些晚辈计较。” 王阁老哀叹一声。 “士子当街殴打首辅就这样算了?” 沐叡愕然说道。 “世子,您别忘了这是在谁的地盘上。” 黄士俊拿出扇子一甩,很是风流倜傥的淡然说道。 “大明皇帝的地盘!” 沐叡怒道。 “大明皇帝在我们广东。” 黄士俊冷笑着说道。 就在同时大批维持治安的民团过来,在这些士子前面支起斑鸠铳,把这些老板家的公子们护在身后…… 王阁老赶紧拉着沐叡离开,后面黄士俊等人也没阻拦,只是在那里看着,而沐叡部下那些士兵,全都端着短枪和那些民团互相警戒,直到保护沐叡和王阁老离开…… “世子如何至此?” 王阁老边走边问道。 目前广东和云南之间还隔着弘光朝的广西。 “家父大军已至南宁,岑家等土司皆已归顺朝廷,广西有谁敢拦我?家父以十万大军勤王,就是先为陛下收复广西,将云贵川与朝廷连起来,此次特意命晚辈入朝先奏明陛下,晚辈一路乘船顺流直下未曾停留,想来梧州的奏报阁老尚未看到。” 沐叡说道。 从云南进军广东很简单。 从南盘江,红水河顺流直下就行,一路直接漂流到广州。 甚至就是从广州逆流而上,航运也能一直通到安隆长官司,也就是现代的黔东南。 “却不想到如今,大明分崩离析之际,终究还是有你们沐家这一尊擎天柱石。” 王锡爵感叹着。 虽然他主要是出于被沐叡救命的感激,但事实上到如今这地步,沐昌祚居然还会出兵勤王,这也的确出乎他的预料,很显然沐家对大明的忠心程度,真的超出他们的预期了。 正文 第三八一章 相国与皇贵妃 沐昌祚勤王的消息让杨丰也很意外。 黔宁郡王沐昌祚以号称十万大军东进,一枪未发逼降广西岑家等土司,并迅速进入柳州,而南宁,柳州同样未做任何抵抗就投降。 他们又不傻。 之所以跟着弘光只是因为弘光给钱。 但为了弘光给的那点钱而拼命这种事情就夸张了。 沐昌祚又不是异族入侵者,事实上广西士绅和他关系好着呢! 沐昌祚手中的武器弹药,其实多半都是走广西水路运过去的,柳州,南宁两府士绅有一大堆靠这个过日子,广东产军火源源不断通过他们的倒手,从红水河航线运输到安隆司,支撑沐昌祚在西南的称王称霸。所以弘光朝的广西士绅们在坑他们皇帝这一点上,其实一点也不落后的,没有他们的贸易,沐昌祚是很难镇压三大土司。 而同样沐昌祚手中重要的铜和锡也从这条线运输到广东,然后在佛山等工厂变成军火,再继续向北方各地出售。 没有了他的铜和锡,广东也维持不了火炮工业。 要知道现在广东产的火炮,已经不仅仅是在大明销售,甚至南洋乃至果阿都开始使用他们的产品。 这些优质大炮的主要材料就是云南的铜和锡。 所以说三家就是个同伙的集团。 而广西属于两头吃的。 一边靠着万历朝的粤滇贸易发财。 一边领着弘光朝给他们的财政转移支付。 美得很。 现在沐昌祚要他们改旗易帜,重新回到万历的旗帜下,难道他们还能为了这点小事拼命不成? 难道广东不会给他们转移支付吗? 广东也给。 过去广东一年要从海陆关税中拿出几万两银子支援广西财政。 要不然广西养不活靖江王一家,广西财政很早之前,就已经被靖江王一家吃的入不敷出,不过主要是那些土司和士绅都不交税,这种情况下如果是江浙这些人口稠密区,有足够韭菜割的地方还没什么,无非就是再苦一苦百姓,可广西的韭菜太少,根本不够割啊! 所以只能靠就近省份的转移支付。 只要广东像过去一样,还是每年拿几万两银子给广西,那么广西也就只好再次倒戈,然后继续通过他们控制的弘光朝海外贸易发财。 最后还是两头吃。 美得很! 不过现在还没有完全倒戈,至少作为核心区的桂林,平乐两府,依然还在抵抗入侵的滇军,或者说纸面上抵抗,然后一边继续从弘光朝骗军费,一边在和万历朝谈价钱。不过结果没有悬念,他们只是想在脱离弘光朝之前,趁着这个机会再狠狠捞一把,毕竟他们投降就等于放开灵渠通道。 只要他们抵抗,那湖广士绅就必须得给钱。 明知道是做冤大头,湖广士绅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但不管怎样,沐昌祚的大军终究是通过广西,迅速到达了广州勤王。 而且不仅仅是滇军,岑家那些土司们也迅速加入勤王集团,所以到达广州的勤王军,已经不是号称十万,而是真正到了十万这个级别。其中滇军都是装备精良,靠着铜锡宝石贸易的财富,沐昌祚在这方面不遗余力,滇军一水的粤造鄂版鸟铳…… 好吧,实际上就是广东山寨鄂造鸟铳。 云贵山区不喜欢斑鸠铳。 不能指望那些士兵扛着十几斤重的斑鸠铳,穿着几十斤重的板甲,在贵州的水西驿道上机动。 那鬼地方连个手推车都走不了。 所以广东军火商人,很贴心的为他们山寨了鄂版鸟铳。 至于广西当然就是著名的狼兵,他们本来就是岑家这些土司的兵,瓦夫人她老公可是岑家。 这支勤王大军的到达,受到广东人民的热情欢迎,而且是真心的欢迎,毕竟这也是广东获得的第一支真正勤王军,而且实力还是如此强大,在浙江苏松投降后,能有这样的援军,无疑是惊喜了。 而沐昌祚本人迅速被万历封为大都督府左都督。 皇帝陛下自己原本兼职的大都督保留,但大都督之下设立左右都督,左都督黔宁王沐昌祚,右都督广东军主帅陈璘。 而且陈璘也封公爵。 沐昌祚的勤王,也真正打通了万历和四川的联系。 至此四川再无倒戈弘光朝的可能,广州朝廷实力暴涨,一下子膨胀到了六省之地。 大明各方势力范围再次发生大幅变化。 广州朝廷控制闽粤桂川滇贵六省,承天朝廷控制鄂赣及北方五省,应天摄政朝廷控制南北两京及南直隶,浙江,长城各镇,在这段时间里,北方各镇联军和蒙古各藩联军,已经拿下宁夏,目前正在扫荡甘肃。因为杨丰有明确政策,西北各地汉人将门投降就行,一切依照北方藩镇的规矩,所以这些将门纷纷投降,但对于降虏出身的,一律进行坚决打击。 当然,这种工作不需要明军负责。 那些蒙古各藩的骑兵,最喜欢干的就是这种事情。 所以他们扫荡之后,通常都是一片血色,而原本的土默特部首领扯力克,在蒙古各藩追杀下,已经不得不逃亡青海。 而面对这支扫荡西行的大军,固原总兵刘綎犹豫再三,最终在四川士绅的一致要求,还有万历的圣旨召唤下,放弃固原南下。他留在那里必然要和尤继先这些人交战,后者扫荡完甘肃,紧接着就会从西边威胁陕西,他作为固原总兵,事实上就是给陕西士绅守西大门的。 但问题是此前他一直就是保持中立,虽然在弘光朝,但却没有和杨丰的军队发生交战。 也就是说将不得不选择阵营。 可他背后的真正支持者是四川,而四川又是忠于万历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最明智的选择当然是南下,然后为万历朝继续保卫四川。 让陕西士绅自己去面对杨丰。 可怜的陕西士绅就这样惨遭背叛,但他们终究阻挡不住刘綎和部下川军,后者在陕西士绅一片咒骂中南下汉中。 然后他们在汉中改旗易帜,重新尊奉万历年号。 紧接着刘綎被万历封为凉国公,总督川陕军务,而他的义子刘招孙,也率领五千骑兵赶往广东,甚至在路过四川时候,还加入了包括石柱马家等几家对万历最忠心的部分土司兵。 最终这支勤王军总兵力达到一万五千。 至于辽东的李成梁集团…… 他们所向称臣。 和山东贸易时候,则以弘光朝辽东郡王身份。 这是弘光朝封给他的,虽然他没有公开接受,但实际上私下里是接了的。 和山海关,浙江贸易时候,以万历朝总督辽东朝鲜军务,奴儿干经略使身份。 李成梁的乐浪郡王身份暂时还没得到杨丰承认,毕竟他是万历被逆党劫持后封的,杨丰不能确定是不是出于皇帝陛下本意,暂时就先放一放,反正地盘是给他了。李成梁也不是很在乎这个,他现在坐拥关外,做着朝鲜的太上皇,接受女真各部跪拜,王不王的也就是个虚名而已。 现在他的主要乐趣,是去收拾蒙古大汗。 也就是林丹汗他爹,明朝称呼的卜言台周,他的察哈尔部,还有向他称臣的内喀尔喀部,是目前关外对抗李成梁的主要集团。 而李成梁和广东贸易时候,当然就是万历朝的乐浪郡王了。 他的日子也美得很。 实际上现在只要是那些没有太多想法,就是摆出墙头草姿态,做好所向称臣准备的家伙,日子都可以说美得很。 分裂时代就是这个样子。 越是没有什么野心,就是想自保,谁当皇帝都可以,跪谁都行,越是这样的越舒服。 比如五代十国时候的钱家。 “国不像个国!” 杨大帅愤然说道。 “哼!” 皇贵妃冷哼一声。 皇贵妃终究还是和皇帝陛下分离了。 她被摄政公主殿下,派她儿子去杭州接回应天皇宫,然后在杨丰的淫威下当众控诉逆党劫持她和皇帝陛下的恶行,并且对公主摄政表示肯定,之后就在皇宫颐养天年了。 虽然她才三十五岁。 “皇贵妃,您似乎对此有不同意见。” 杨丰说道。 “本宫能有什么意见,本宫一个女人,孤苦伶仃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 皇贵妃说道。 “呃,那臣把您送回京城和皇后团聚?” 杨丰说道。 皇贵妃忧郁的看了他一眼,愤然起身款款的走了…… “您同意不同意啊,皇后还有懿旨,说是让我把您送回去,说是您孤身一人留在应天太可怜,她做姐姐的要让您回去好好照顾您,还说要让您带着福王一起回京城,她做嫡母的得负责起对福王的教育之责。” 杨丰笑着说道。 皇贵妃突然停下了,她紧接着转过身,露出一脸的妖娆…… “相国,难道你就这样看着我去送死?” 她说道。 “这个,我其实也知道您和皇后的关系,可我一个做臣子的,总不能违抗皇后懿旨,再说这还是圣母皇太后的意思,不过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就看您愿意不愿意了。” 杨丰笑着说道。 正文 第三八二章 弭兵之会 皇贵妃带着羞涩走到杨相国身旁,然后杨相国向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先低下头。 皇贵妃明显有些呼吸粗重的低下头。 甚至能看到她胸前的衣服在起伏,然后杨相国缓缓凑到了她耳边,皇贵妃的脸立刻更红了,而周围宫女则赶紧低下头,几个懂事的还悄然退后,然后其他宫女也反应过来,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弭兵之会?” 皇贵妃惊叫一声。 紧接着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杨相国。 那些宫女们随即停下,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们。 “就这?我还以为……” 她紧接着闭嘴了。 然后她满脸通红的瞪着杨丰。 “呃,您以为什么,您不要胡思乱想,好歹您也是个长辈,我可是大明忠臣,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对不起陛下的事情!” 杨丰带着一脸凛然正气说道。 皇贵妃一脸羞愤的瞪着他,不过紧接着重新换成了妖娆的笑容,然后在杨丰身旁重新坐下…… “你又想搞什么?” 她疑惑的问道。 说话间她挥了挥手,那些还在犹豫不定的宫女赶紧离开。 商量阴谋也不是她们该听的,这时候宫里的宫女不是过去,实际上就是在民间雇佣的。 人家是签合同的。 倒是太监都还是旧的,毕竟他们也没法安置,但以后太监也没有新人,所以这批都逐渐老去后,这宫里也就不再有太监,倒是民间可以用阉奴了,不过肯定不能是大明编户。实际上这个制度一开,那些新兴资本家必然要把他们的魔爪伸向周围,这也算是杨丰给他们留了一条路。 大明的百姓必须要走出去,出去占领阳光下最富饶的土地,但杨丰的制度又给了他们足够的保障。 所以他们真没有走出去的动力。 就南直隶目前的好日子,谁会跑出去开拓异域? 同样杨丰也不可能食言,他的劳工保护政策不会变,虽然他很清楚这个政策在这个时代是多余的。 回头欧洲那些血泪工厂发展起来,就大明这劳工待遇哪个能撑住? 但问题是这是他收买人心的根基,可以说是他的基础,所以肯定不能变,最终这个矛盾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这个,逼迫资本家使用奴隶,然后以奴隶冲低国内工业成本,同时削减外面的人口。这也没什么丢人的,这才十七世纪,人家都用到十九世纪后期,十七世纪讨论奴隶的正义与否也未免太多余。 而这样最终结果肯定是他那些劳工保护政策严格的国企逐渐撑不住,最后要么走技术革新,或者部分垄断,要么就倒下。 但他也必须给那些工人妥善安置…… 往海外安置。 最终这些人被逐渐引向海外,去占据那些极其富饶的土地,还有最优质的矿产资源。 要让他们过的更幸福。 而这些人又是杨大帅未来的后路。 他是肯定不会谋朝篡位的,他不会建立一个新的皇朝,新的皇朝结果无非就是再次烂下去,他可不想自己的后代像朱元璋的后代一样,变成国家的寄生虫最后在新一轮起义中被宰杀。 但如果不谋朝篡位,那么他一旦完蛋,最后大明肯定反攻倒算。 这可以说是毫无悬念的。 不过那时候他的子孙后代也在海外建立自己的基业了,而以后反攻倒算的大明,穷人有这样的好地方可投奔,最后肯定不断涌向他的子孙那里,最终就像阿美利坚与英国一样,形成一个华夏血脉的事实上联盟。 “您看,大明纷纷扰扰到如今,搞得国不像国,我也是很痛心,虽然这不是我的责任,我是为了大明百姓,为了陛下,为了太祖的江山,最初我可是以重新推行太祖旧制为目的。但这些地方官员士绅,却无视太祖大诰,公然以武力抗拒甚至造反作乱,搞得陛下兄弟相争,最后逼得陛下不得不亲征,结果搞得天下越打越乱。 又是藩镇割据,又是南北朝廷,甚至还有勾结蛮夷欲乱华夏者,如今连共和国都出来了。 这也的确有违我初衷。” 杨丰搞得仿佛很无辜一样语重心长的说道。 皇贵妃微微一笑…… 这他玛还不是你搞出来的? 藩镇割据也是你分的,南北朝廷也是你逼出来的,勾结蛮夷也是人家走投无路的选择,共和国…… 那共和国不就是你派去的特派员搞出来的? “故此,我希望能由皇贵妃出面,向天下目前割据之势力,提出各派使者并带领部分军队,到南都来仿效春秋会盟般,各自展示武力,这样也免得大规模交战死伤太多,说到底都是华夏子民,谁死都是不幸的。” 杨丰说道。 皇贵妃茫然的看着他。 这是什么鬼,这厮的画风完全不对啊! “皇贵妃?” 杨丰提醒她。 “你是想和谈?” 皇贵妃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不是和谈,就是弭兵之会。 简单点说就是广州那边,承天那边,北方正在抵抗的五省,咱们这边,李成梁那里,沐昌祚那里,各自派出使者带领一万人马,至于什么样的军队随便,然后到应天来,我划出区域,各军以五千人为标准对战,剩余五千用于补充。最后谁输了谁就放弃抵抗,一切听从朝廷号令,朝廷要他们分田地,他们就老老实实分田地,这样可以用最小的损失,结束这场混乱。 否则真打起来,最后还不知道得死伤多少无辜百姓。 更别说损失的钱财。 而且那些敢于抵抗的最后还会被我抄家。 但如果京营输了,输给谁就不会再对他们那里进行改革,他们可以继续玩割据了。” 杨丰说道。 好吧,他要搞一场展览会。 一万人马…… 那哪是一万人马啊! 那就是一万乱党,他们来南直隶,见识过了这里改革后的好生活,怎么可能心里不长草,至于什么弭兵之会就是扯淡的,想想就知道不可能有这种好事,就一场较量输了就停止抵抗,那简直是异想天开。真打起来死多少关那些上层屁事啊,就是死十万百万,能给大老爷们保住他们的好日子也值得,所以无论最后弭兵之会结果如何,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是…… 他们仍然会来。 因为他们要知道自己的军队能不能打赢京营。 同样,他们也要知道京营的战斗力,然后根据战斗结果调整自己方面的战略。 但参加了,最后却不依照结果,杨丰就可以打着大义讨伐,同样那些来参加的对方士兵,也会因为不能获得同样的好日子,对他们背后的势力仇恨,战场上他们会迅速倒戈,而且他们也会带着更多同伴倒戈。最终杨丰无论向哪里讨伐都是摧枯拉朽,否则他也不是很有底气,毕竟从常胜军的表现看,这些年各地的军事实力发展也不能小看。 尤其是新式堡垒越来越多。 他也不敢保证,真正的战争会像以前一样了。 苏州如果不投降,真要是让京营强攻,最后让京营和常胜军推演结果,很可能得打成真正的绞肉机式血战。 一两年都未必能攻下苏州城。 而最终战斗造成的士兵和平民死伤很可能得数十万。 这还是在不会引发瘟疫的情况下,而真要是打两年,大规模瘟疫必不可免。 所以他也不能再像过去一样,真的就那么自信了,所以最简单的办法,还是要从内部瓦解。 要做广告。 要把南直隶改革后的日子,真实展现在各方底层士兵面前。 杨大帅拿下他们那里,他们和他们的亲人,也可以活的这么幸福,估计最后是不会有真正抵抗的。 “他们若是不肯参加呢?” 皇贵妃问道。 “谁不参加我就揍谁,哪怕广州我也是想揍就揍的,今年冬天正好,把天津,长江,吴淞,舟山的战舰凑起来,那也是上百艘战舰,正好趁着冬天的洋流和风向,运载士兵直捣广州。有一个师就足以占领澳门然后固守住,之后大军源源不断运输过去,用不了明年春天,我就能带着大军开进广州城,去把那些士绅挨个拎出来放血。 至于北方和承天就更不用说了。 李成梁那里也一样,我想揍他无非去京城调集京营,就像上次去归化城一样,带着大军直捣他的老家。” 杨丰很干脆的说道。 皇贵妃慵懒的坐在那里,恢复了那种很有妖妃气质的妖娆…… “故此本宫要在这里主持弭兵之会,也就无需再去京城了。” 她一伸懒腰满意的说道。 “其实这弭兵之会按理是要由圣母皇太后,或者皇后来主持的,可是如今逆党截断运河,海路又过于危险,她们二位自然不能冒险南下,这里也就只有皇贵妃您有资格主持。您可是皇贵妃,陛下身边仅次于皇后的,如今陛下不在,皇后也不在,这除了您还有谁?” 杨丰说道。 皇贵妃笑着向他勾了勾手指。 杨丰一脸疑惑的凑过去,下一刻皇贵妃饿虎扑食般猛然扑到他身上,直接把他撞翻在了地上…… 正文 第三八三章 会盟天下 皇贵妃的邀请书迅速发出。 广州朝廷一份…… 当然,不是给皇帝的,而是给广州逆党首脑王锡爵的,可怜的老王一边被广东士子殴打,一边被摄政钦定为绑架皇帝的逆党首领,而且还是弘光钦定的伪朝首辅,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王首辅在广州肠子都快悔青了。 他就是想做个忠臣,怎么就混成现在这样哪边都不是人的地步? 还亏得沐昌祚带着勤王军到广州,黔宁王对他还是保持几分尊重,这才避免了继续挨打。 但无论如何他这个广州逆党首脑身份是坐实了。 沐昌祚这些没事。 虽然皇帝是被王锡爵为首的逆党绑架到广州的,但他作为一个愚忠的大臣为了确保皇帝的安全,不得不跟逆党虚与委蛇,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包括刘綎和四川系,还有那些土司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都是大明的忠臣,对皇帝陛下忠心耿耿,现在皇帝被绑架,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全,他们只能在逆党的要挟下不得不听从广州号令。 这是忠臣的行为,虽然是愚忠那也是忠臣。 而他们也是这样自称的…… 沐昌祚去广州勤王的同时,可是还给圣母皇太后上奏了。 他和西南系对公主摄政不太理解,毕竟公主摄政这种事情大明从未有过,如果是太后摄政那他们就听了,但公主摄政他们没法听,所以现在这种特殊的局面下,他们也只能以皇帝陛下安全优先,宁可暂时接受广东的号令,也不能刺激王锡爵,以免他狗急跳墙弑君谋逆…… 老王? 至于勤王更简单。 那不是勤王,那是去保护皇帝陛下的。 他们的大军在旁边看着,再虚与委蛇一下,逆党就不敢弑君了。 不得不说都是想象力很丰富的,什么事情都能寻找到满意的解释。 而对这个解释,杨丰也是接受的,他这时候又不考虑西南问题,相反他还得大量从云南购买铜锡,从四川购买硝。 当然不会撕破脸。 有个解释就行,有个解释就可以继续做生意了。 真相什么的不重要,大家都愿意接受的真相才是真相,哪怕是编出来的真相。 总之给广州逆党首脑王锡爵的一份邀请书送出。 承天朝廷一份。 这个肯定就是直接给弘光了。 皇贵妃亲自给她小叔子写信,向她小叔子解释皇帝被杨丰弄死之类,都是奸人编造的谣言,之后发生的一切都源于误会,所以这场弭兵之会,就是为了解决这个误会造成的战乱。 为了大明和平,为了天下安宁! 北方五省联盟一份…… 虽然北方五省目前奉弘光年号,但实际上就是个北方互保的同盟。 他们不向弘光朝交税,地方官员自己推选,弘光朝只是派出几个总督,而且这些总督也都是北方人,总督河南山东军务方从哲,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田乐,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王象乾,总督陕西三边军务贾待问。除了方从哲是从弘光那里带兵北上增援,其他三总督都是地方军,王象乾是山东人,但他一直在宣大所以麻家等滞留山西的残兵败将都听他的。 当然,就是给他面子。 但实际上这些家伙已经颇有晚唐牙兵之风。 他们就是些失去地盘的雇佣军,山西商人给钱养着保护晋商,总督就是个协调人而已。 贾待问是北直隶的,之前一直是陕西巡抚,而刘綎叛逃之后,陕西实际上就是一帮杂牌,核心是靖虏卫将门赵家,目前赵家年轻一代崛起了一员比较强悍的武将…… 好吧,其实是赵率教。 他叔叔赵梦麟被贾待问表奏弘光,接替刘綎的固原总兵。 而赵率教是主要负责打仗的。 这时候其实天启,崇祯初期那些将领很多都已经登场,比如满桂就在董一奎部下。 祁秉忠这时候也在陕西抵抗。 他是西宁卫世袭指挥同知,目前西宁卫还在弘光朝,而且他本人也被弘光朝封为甘肃镇总兵,但实际上甘肃已经守不住,所以他在和赵率教一起固守兰州阻挡西征的张世爵。不过后者的主要任务是河西走廊,杨丰并没有让他向陕西,就是从宁夏去凉州,然后连同蒙古兵一起继续向西,把那些该清洗的彻底清洗,一直到嘉峪关为止。 所以双方并没有发生真正的交战,就是隔着古浪峡各自玩各自的,甚至贸易线都畅通。 实际上他们两家都在和张世爵暗通款曲…… 毕竟怎么看,杨丰这种分封藩镇的方式,都是他们这些将门喜欢的。 这也是必然的结果。 谁不想做藩镇? 谁愿意给那些文官当狗,拼命保护后面那些士绅? 自己骑在文官头上,逼着士绅交银子,然后当土皇帝不好吗? 而这四大总督虽然都是弘光任命,但实际上也都清楚,弘光朝能给他们的支援很有限。 也就是能出兵河南。 这还是因为一旦河南丢失,那承天就直面红巾军了。 这种情况下四大总督事实上结盟,以田乐为首玩五省互保,和弘光朝的关系也就是个象征性称臣。 所以杨丰把他们单独作为一个势力。 再就是李成梁。 呃,李成梁坚决不承认自己是一个单独的势力。 他一把年纪,杨相国不要吓他,不过既然杨相国有用得着他的地方,他派遣部分军队南下,给杨相国助威还是可以的,另外也把手下的女真部落纠集起来到应天朝见一下摄政。总之他那里的回复最快,他派出李如柏率领三千骑兵南下,另外女真各部联军,由叶赫部二号人物布扬古,乌拉部首领布占泰,建州部首领舒尔哈齐率领,总计加起来六千骑兵南下。 给杨相国助威。 当然,实际上就是来观望一下。 毕竟李成梁在关外时间久了,也不是很清楚如今内地军事力量的发展,上次朝鲜之战,浙江吴淞水师实力让他惊讶,他也明白南方军队今非昔比,所以他需要重新评估杨丰和其他势力的军事实力。如果杨丰做不到绝对优势,那他就真的需要考虑一下和其他势力联合,相反如果杨丰仍旧足够碾压其他势力,那他就继续苟着。 他一把年纪了,终究还是稳妥第一。 “终究还是有点小心思了。” 杨丰拿着李成梁的回复说道。 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现在李家这个辽东土皇帝已经做了多年。 时间久了难免有点小野心。 更何况现在辽东除了卜言台周系统,其他都已经向李家臣服,就连遥远的野女真也在向李家进贡…… 准确说是向大明。 明朝至少在万历朝后期,和野女真之间依然保持联系,原本历史上直到万历三十五年,野女真还在向明朝进贡马匹,具体是哪个部落不知道,但的确是野女真的,他们需要通过叶赫部的地盘,在开原镇北关贸易,以此获得他们没有的铁器之类。 主要是铁锅。 说起来也挺悲凉的。 没有了和大明的朝贡贸易,这些部落连做饭的锅都没有。 这种情况下的李家,真的已经可以说是辽东王,所辖地盘比全盛时候的高句丽还大。 有点膨胀了。 至于他们家那个老奴,这时候倒是春风得意。 野猪皮或者说小西忠义,之前在关原为石田三成大败德川家康,他率领着已经膨胀到五千人的军队,在倭国简直所向无敌,就像焕发了人生第二春般在倭国扫荡。因为在关原阵斩松平忠吉,被丰臣秀赖或者说石田三成封尾张国清洲藩藩主,封地高达五十二万石,目前也是倭国响当当的大名。 不过紧接着德川家康向石田三成求饶,而他终究是五大老之首,也算是德高望重,所以石田三成为显示自己的宽宏大度,避免其他大名不安,所以也大度的接受了他的求饶。 德川家康继续保住江户,领地削减了不少。 目前倭国已经是石田三成说了算,他进位五大老,德川家康虽然依旧是五大老之一,但已经被勒令在家反省,事实上被踢到一边,剩下三大老毛利辉元,上杉景胜,宇喜多秀家依然保留。总之倭国的战争结束,德川家康失败,但和他的无数次失败一样,虽然失败但却没被干掉,老乌龟还要继续做老乌龟。 石田三成大获全胜。 而五大老里面上杉景胜在北方,毛利辉元是个废物,宇喜多秀家是他同盟,他们的主子丰臣秀赖又是个小孩,所以事实上他掌控丰臣家大权。 不过他却为倭国引入了一头饿狼。 野猪皮已经得到了真正的地盘,结束了他对别人的依附,而且还是一块极好的地盘,他那里就是名古屋一带,有这块根基,就他那能力和野心,剩下也就是花点时间发展实力而已。 倭国的剃发易服指日可待。 “现在就看其他三方的了,传令下去,所有结束了秋收的民兵旅,全部进入临战状态!” 杨相国对面前那些忙碌的参谋们说道。 必须得给这些家伙增加点压力了。 正文 第三八四章 回来了,一切都回来了! 广州,行宫。 实际上就是原本的布政使衙门。 广东士绅哪有闲心再给皇帝陛下修什么行宫啊? 那不得花钱呀! 拿这里凑合一下就行。 正好广州还有原本的税监太监李凤和一帮手下。 这样内官也有了。 再号召那些官绅给宫里捐些宫女什么的,也就是各自从自己家找几个不用的年轻婢女,话说这也是安插探子的机会,唯一的问题,也就是皇帝陛下和她们的交流可能存在点障碍,但这个只能尽量找些会官话的。 甚至李凤还给皇帝陛下选了几个选侍。 这个还是要考虑周到,毕竟皇帝陛下是孤身南下,至于他和选侍们的交流问题…… 男人和女人还怎么交流? 话说这些选侍还都是好人家的。 毕竟那也是伺候皇帝的,对于广东的土财主们来说,自己的女儿能进宫伺候皇帝,那也算是光宗耀祖,别的不说首先一个官衔捞到了,就算没什么权力,那也是能在死后刻在碑上让后世敬仰,土财主们都好这口。 这点咱大清可以作证。 咱大清可是就靠他们这点爱好苟过了洪天王。 总之行宫就这么凑出来了。 而原本的布政使衙门大堂修改修改弄些皇帝专用的仪仗,于是也就成了行宫的大殿,然后皇帝陛下御笔赐名太极殿,包括其他一些附属的东西,比如内阁值房,六科廊房,包括后面的寝宫,各位选侍的住处,甚至外面的太庙,社稷坛之类统统都有…… 哪怕就是凑合,也要凑合的整整齐齐。 谁知道皇帝陛下要在这里住多久,必须要做好他在这里一直待下去的准备. 实际上但凡脑子清醒的,都已经明白,皇帝陛下在这里恐怕是要待很久的,虽然杨丰还认他这个皇帝,可应天的摄政都已经立起来了啊! 迎回皇帝? 自己搂着摄政做床上皇帝多好? 所以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给皇帝研究把广州改名了。 而目前广州朝廷几个备选名称里面,最受支持的是奉天,所以应该用不了多久大明就集齐顺天应人,奉天承运,在大明的土地上诞生一个奉天府,我大明真是天命所归。 太极殿。 “阴谋,这是阴谋!” 礼部尚书区大相愤然说道。 皇贵妃的亲笔邀请书送到,如何应对就摆在了广州朝廷面前。 “那逆贼欲效仿春秋诸侯,以臣盟君,何其荒唐,他有何资格召集会盟,更何况以臣盟君,陛下若答应会盟,则无异于承认应天逆党,更何况他还召集承天伪朝,陛下乃至尊,天无二日,民无二主,若陛下参与会盟,与应天逆党,承天伪朝并列,大明百姓将如何知顺逆? 这是阴谋,这就是那逆贼故意扰乱纲常。” 区大相继续慷慨陈辞。 他是佛山人,他在朝廷当礼部尚书,他弟弟区大伦主持甘泉书院,可以说是广东儒学目前的旗帜人物。 不过他真的冤枉杨相国了,杨相国真没想这么多。 “但这邀请书并非给陛下,而是给荆石公。” 李廷机说道。 他是内阁仅次于王锡爵的二号人物,但实际上他说了算。 而王锡爵在旁边笑的颇为忧郁,估计此刻正在感觉六月飞雪,可怜他就这样成了逆党首脑。 “掩耳盗铃可否?” 左都御史许孚远淡然说道。 他是从浙江流亡而来,作为浙江儒学宗师,他是肯定要保持气节,纵然流亡也不能向杨丰投降,尤其是他的好学生陶望龄殉国,他的另一个好学生刘宗周至今被关在大牢,身为他们的老师当不能投降。所以他南下广州,然后被甘泉系士子迅速捧为圣贤,他可是湛若水的嫡传,而广东儒学就是以湛若水为宗师,这是正牌甘泉传人。 还是浙江忠义的象征。 李廷机没敢说什么,他得罪不起这个老家伙。 人家资格太老,他一个万历十一年的进士,在这种嘉靖进士面前只能当晚辈。 “这如何就成了掩耳盗铃?皇贵妃无一字提及陛下,正是顾及陛下身份,一切皆归于荆石公,纵然派人北上会盟,也是荆石公派人,与陛下无关,何来以臣盟君?何来与伪朝并列?那杨逆已然威胁,拒绝会盟即开战,如今陛下才到广州不过数月,一切尚未完备,若今冬杨逆大举进攻,仓促之际难保万全,何不趁此机会拖延一冬? 杨逆开春之后不会进攻,一直拖到明年冬天,这广州城新式炮台修好,各地棱堡建起,那时候也就不怕他进攻了。 此乃天赐良机。” 吏部尚书陈长祚说道。 他资格够老,虽然不是嘉靖年间,但也是隆庆了。 福建系支持会盟,毕竟如果开战的话,杨丰有可能进攻仙霞关。 许孚远微微一笑…… “还是掩耳盗铃!” 他捋着胡子说道。 “呃?” 陈长祚沉着脸不说话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就是掩耳盗铃。 什么皇贵妃没提陛下,老百姓谁会关心这个?人家知道广州是皇帝,广州朝廷做什么就是皇帝做什么,广州朝廷去跟杨丰会盟,就是皇帝去跟杨丰会盟,还有承天皇帝,也就是说广州皇帝承认这时候大明有三个君主。国无二日,民无二主,你都承认现在有三个并列的了,同样你也承认摄政政权是和你平级,可以坐下来会盟的了。 那皇权的唯一性呢? 舟山都已经搞出不要皇帝的共和国了,你这里又把皇帝的唯一性毁了,老百姓怎么想? 皇帝? 皇帝可以有一堆,皇帝可以没有,那皇帝算个鸟啊! 这事情关系很大,不是简简单单的利益问题,会盟就等于皇帝迈出摧毁皇权唯一性的关键一步。 杨丰可以是逆贼,可以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可以逼着皇帝做承诺,总之他可以做任何狂悖的事情,但是,那都是他逼着皇帝做的,皇帝不能在没有他逼迫的情况下自己去跟他会盟,这等于皇帝主动承认他们是平等的,如果再加上弘光朝和北方五省联盟,那皇权是什么? 可是…… 大家真需要这个机会啊! 广东,福建这时候都在到处修新式要塞。 尤其是那些战略要地,比如梅岭,比如韶关,比如虎门,包括广州城,全都在修棱堡,增加新式炮台,佛山的工厂正在夜以继日铸造大炮,各处工厂在加班加点制造火枪。从南洋运来的硫磺,从四川运来的硝,全都在不断变成火药,甚至连淘厕土都开始了。 但是,都只是开始了。 他们需要足够时间。 另外他们也在招募蕃兵,甚至南洋公司的船队都自己去印度拉人。 可这些也需要时间。 只要有一年时间,那闽粤的防御能力就直升一个等级。 皇帝陛下坐在御座上,看着这熟悉的场面,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然后悄然起身离开了。 回来了。 一切都回来了。 或者说他终于回到过去了。 衮衮诸公们还是他玛过去那副德性。 大臣们并没注意他的离开…… 当然,也可能是装没注意,反正这里又没他什么事。 “诸位,我等以血护教,护的是什么?护的不就是这纲常?护的不就是这道?顺就是顺,逆就是逆,不明顺逆如何拒敌?不明纲常如何知顺逆?我等尊皇讨奸,天下皆知大义在我,若以天子与贼盟,天下皆可与贼盟,若天子与贼苟且,则天下皆可与贼苟且! 人心都散了,又奢谈什么大义?” 许孚远说道。 大殿上继续保持着寂静,就像过去我大明衮衮诸公在京城一样。 “诸公,那就是准备迎战了?” 沐昌祚突然说道。 大臣们面面相觑…… “战就战,朝廷数十万大军,难道还怕与他一战?” 区大相满脸豪情壮志的说道。 “既然如此,沐某就准备在梅关与其一战了,至于其他方向,就请诸公调兵遣将了。” 沐昌祚笑着说道。 然后大殿上再次陷入了寂静。 杨丰又不可能走梅关南下,他还隔着江西呢,同样也不可能走福建南下,福建陆路南下广州军事上相当于自杀,更何况还得先打开福建。 所以杨丰只能走海路。 然后他那里上百艘战舰乘着冬季的北风和沿海洋流直下。 然后…… 叩关虎门。 战就战,这豪言壮语好说,真要是战就不一样了。 “诸公,沐某只是陆上兵马,这水战是一概不懂,故此只管陆路防守,海上之敌就得诸公操心了,沐某是来勤王的,只要保护陛下周全,若敌军战舰开到这广州城下,沐某大不了护着陛下去别处,后面还有万里江山,可那时候杨丰会不会把诸位挂树上,这个就不是沐某能顾得了。” 沐昌祚说道。 “黔宁王这是何意,我等皆陛下之臣,阁下身为统兵主帅,自当为陛下血战到底,如今贼军未至,先言逃走,阁下何以对天下?” 侍郎黄淳怒道。 “沐某只对天子,不对天下!” 沐昌祚说道。 说完他径直转身,昂然的离开了。 “这个饕鬄,又在要挟!” 看着他的背影,区大相愤然说道。 正文 第三八五章 圆嘟嘟妙计安天下 “这个饕鬄!” 行宫门前御街旁的酒楼窗口圆嘟嘟愤然说道。 此刻他和黄士俊等人正看着在卫兵簇拥下骑马走出皇宫的沐昌祚…… 黔宁王的确是来勤王的。 可他的十万大军每个月需要吃广东士绅三十万两啊! 好吧,这个数字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在广东士绅看来,他们应该自带干粮来卖命,居然还要广东士绅掏钱养活? 简直渣渣! 但自带干粮是肯定不行,沐昌祚匆忙结束贵州的事情,把云南丢给他老婆主持,自己带着精锐跑来三千里勤王,而且部下还全都支持,说白了虽然有对大明的忠心,但其主要目的还是银子。 自带干粮? 那人家来干嘛? 而且不仅仅如此,沐昌祚和他手下的云贵将门及广西土司们,还迅速展开大规模的走私,简单点说就是把以盐为主的各种物资,直接通过他们的军队向内陆运输。广东是岭南食盐的主要产区,现代虎门北边,东江和珠江交汇处沿岸沙洲海滩全是盐田,而这些盐业过去是两广士绅包括靖江王府控制的,现在靖江王府已经不能做这生意。 这也是圆嘟嘟家这些小盐商迅速崛起的原因,作为藤县这种半个世纪才出一个进士的难得人才,他们家借助西江航运迅速发展起来。 为了盐业,他甚至已经跑去落籍东莞,迅速融入东莞士绅圈子。 但沐昌祚集团到达后迅速抢了他家的生意。 毕竟人家用军队运输。 另外滇军还打着镇守旗号,迅速控制了韶关和梅岭的陆路关卡,然后在那里收税。 要知道过去一年那里能收四万两。 这还是朝廷收税时候。 就现在的实际贸易额,这条路上收十万两轻而易举。 而且这条路线是和江西做生意的,有些东西有通敌之嫌,所以肯定不能只是交税那么简单。 总之广东士绅已经不复最初的惊喜,现在剩下的就只有惊了,这些混蛋不像是来保护他们,反而更像是来抢银子…… 这才是真正目的。 毕竟他们也清楚就沐昌祚和云贵将门怎么看也不是那种为国为民的。 还有广西那些土司,这些混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他们简直就是同流合污,一丘之貉,俨然五代骄兵悍将再现。 也就是还有陈璘和广东新军威慑,要不然这时候该抢劫国库了。 不过这种威慑也在减弱,主要陈璘这些将门也在心里长草,既然沐昌祚可以这么干,他们当然也可能这么干。 银子谁不喜欢? “这厮怕是也有不臣之心,他不是来勤王救驾,而是欲效仿杨贼,挟持陛下去云南,到时候在云南挟天子以令诸侯。” 新科举子李待问愤然说道。 他是佛山人。 沐昌祚以装备不足为由,带着他的滇军刚刚洗劫佛山…… 当然,这样说有点夸张,但他的确以佛山私铸大炮为借口,带着滇军把佛山刚刚铸造的数十门各种火炮强行收缴。 理论上是可以的。 因为大明的法律肯定不允许私人铸炮,而过去地方铸炮是卫所,明朝各卫都有专门的军火制造,所以他们是肯定可以铸炮的,哪怕过去佛山铸炮其实也不是在佛山,而是跟澳门的葡萄牙工厂联营。葡萄牙人甚至因此雇佣佛山的工匠去果阿帮助他们铸炮,但天下乱了以后,佛山士绅当然抛开葡萄牙人,自己直接在佛山搞军工生产。 以至于现在佛山都成了目前大明最大的军火基地。 规模比应天的大明国营炮厂还大。 质量也丝毫不差。 毕竟杨丰真没有广东那些优质铁矿石,这里的铁矿石可不是马鞍山铁矿能比的。 这个时代冶铁这种事情,技术再怎么进步,也不如换一种优质铁矿石。 拿百分之五十品位的铁矿石,再怎么改革冶炼手段,也不如直接换上百分之七十品位的。 然而沐昌祚和他的云贵集团,就像一群饿狼般洗劫佛山。 铸造好的大炮被他们抢走,制造出来的上万支火枪被他们抢走,虽然朝廷紧急修补缺口,正式放开民间军火制造,但问题是损失肯定要不回了。 佛山士绅一片咒骂。 李待问家作为佛山最大的资本家,在这场洗劫中损失最大,自然看着沐昌祚就牙根发痒。 不过李举人这话也不算诬陷,沐昌祚的确在劝皇帝去云南。 不过不是云南,而是一直去四川,那里才是真正适合割据自保的,有他的云贵将门集团做武力保证,有四川天府之国的粮食供应,有剑阁和夔门天险,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 广州如果放在过去的确还行。 可现在都玩大航海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安全保证。 这也是广东士绅无法容忍的,毕竟他们辛辛苦苦把万历抢来,就是为了奇货可居,同时也借着万历的旗号拉人头,一旦万历被沐昌祚带走,那么广东士绅也就只能自生自灭,虽然他们可以向杨丰投降,但问题是他们不想啊!不是没有选择,谁会向他投降。 另外其实还有一点。 就是大明的老毛病,文臣和武将的权力争夺。 依靠士绅掌握的新军,现在文臣已经获得自己的武力,原本他们已经真正可以说大权独揽。 但沐昌祚的到达又让他们受到严重威胁。 沐昌祚代表的是旧的勋贵集团,他也是旧勋贵集团硕果仅存,而他的军队基础就是云贵世袭将门,这代表着旧的武将集团,而权力争夺的结果,就是他逼着广东士绅每月给三十万军费,抢走陆路关卡税收,抢佛山的军火,甚至染指原本士绅囊中物的商业控制。 杨丰的威胁离着还远,但沐昌祚为首武将集团的威胁已经开始了。 另外他本身名声就很恶劣…… 他不是现在实力强了才骄横跋扈,而是一直就骄横跋扈,他在文臣心中本来就是个出了名的刺头,他的确能打,当初征缅甸时候他就是主帅,刘綎,邓子龙这些都是他部下。在云南因为兵备道不给他让路,直接让人抓了兵备道的轿夫然后当街杖责,这对文官来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他就是因为这个,被文官弹劾然后不得不辞职。 当然,他是辞职了,但官爵让他儿子沐叡继承。 杨丰作乱之后,万历才想起他,重新恢复官爵让他继续坐镇西南。 “诸位,咱们不能坐视下去,大明已经被一个逆贼搞得天下大乱,不能再生出一个逆贼!” 圆嘟嘟说道。 “元素有何良策?” 黄士俊问道。 他们这些年轻士子目前就是一个团伙,而首领就是他这个新科解元,绝大多数也都是今科举人,因为此前朝廷就控制闽粤和广西那一点,这一科举人标准很低,同样年龄也普遍偏低,都是十七八二十出头,他这种快三十的,已经算是年纪大的了。 当然,就是因为年龄偏低,才一个个俨然招核附体般。 这些日子在广州城内等着会试,因为又加入好几个省,所以会试延迟以等待其他各省举子到达,而他们闲得无聊凑在一起,俨然一群疯狗,殴打王锡爵的同时也对朝政指手画脚,不时逮住一个大臣狂喷,甚至偶尔还组团堵在官衙外面或者半路拦截大臣。 但他本人才能有限,倒是圆嘟嘟这个精神小伙展现出军师的实力。 所以这段时间很多事情,都是圆嘟嘟替他出谋划策, 圆嘟嘟用手做了个砍的动作。 “他坐拥十万大军,如何能杀得了他,更何况他一死,部下作乱为其报仇又如何能挡住?” 李待问惊愕的说道。 “十万大军?这十万大军是跟着他来抢银子的,只要我们继续给银子,难道云贵将门里面,就没有想取而代之的?更何况广西岑家狼兵又不是他的,咱们还有新军,还有陈璘等部,把他除掉,收买云贵将门,给他们分家,把沐家的勋庄都分给他们,那他们为何要为其报仇?” 圆嘟嘟冷笑道。 沐家在云南遍地勋庄,最远的勋庄甚至都快到越南了。 这些勋庄有过去皇帝赏赐,有他们家兼并的,甚至还有干脆就是把土司的地盘直接硬抢了。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能杀得了他?” 黄士俊说道。 “这有何难,哪天把他诱入皇宫,在宫里安排火枪,直接乱枪打死,然后让朝廷诸公向陛下请旨,就说他欲行不轨,剩下无非就是以圣旨昭告其部下,让陈璘率领新军震慑,再拿些银子收买狼兵,剩下就是对滇军分化瓦解。此辈如今就已经如此肆无忌惮,再放纵下去必然重演五代之祸,我等不早早将其除去,难道等着他学杨丰,将衮衮诸公扔进珠江?” 圆嘟嘟淡然说道。 黄士俊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过了许久,黄解元才缓缓说道。 这有些过于奔放。 “诸位,当断则断,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只要杀了他,其他都好处置,大不了请一柄尚方宝剑!” 圆嘟嘟语重心长的说道。 正文 第三八六章 九十九年,不战而胜! 就在圆嘟嘟期待他宿命中的尚方宝剑时候,同样接到邀请的弘光朝到是没怎么纠结…… “去!” 熊廷弼很干脆的说道。 他现在身份俨然弘光的守护神一般。 战功赫赫…… 毕竟那也是唯一击败红巾军的男人。 所有名将也罢,新秀也罢,玩旧式战术的也罢,玩新式战术的也罢,统统在红巾军面前折戟沉沙。 麻贵都兵败身死啊! 但这场已经可以用旷日持久来形容的战争中,也就他居然还在正面交战中击败了红巾军,当年的宿松大捷是所有抵抗杨丰的忠臣义士们心中,可以说最后的精神寄托,支撑他们战斗下去的信念所在。毕竟战斗下去首先要有赢得胜利的希望,哪怕是一点蜡烛一样的希望之光,那也是实实在在的希望之光。 如果连这都没有,完全一片乌漆嘛黑,那真得会让人绝望的。 之所以现在忠义蜂起,大半个大明都依然在高举反抗的旗帜,就是因为他的宿松大捷,让忠义们看到了希望之光。 红巾军可以被打败。 红巾军不是永远不会被打败的。 他们的反抗不是没有任何希望,只要他们努力,他们就一定会胜利。 同样熊廷弼也成了被神话的,俨然大明的战神一般,尤其是他的身份又是那么的完美…… 解元。 以解元身份,为了匡扶社稷,宁可弃文从武,然后以一儒生力挽狂澜。 这身份在士绅中简直无比的政治正确。 另外他还是湖广江夏籍,但祖籍却是南昌,他曾祖辈上才移居江夏,这个身份可以说身兼湖广江西,正好覆盖弘光朝两大核心区。 简直就是完美。 “可是去了,就是与贼会盟,于陛下身份有损。” 邹元标说道。 “如今这种时候,还管这些作甚?咱们其实也都清楚,在杨丰面前能自保就是最好,恐怕他自己不生内乱,咱们恢复应天是毫无希望,但以之前京城之变可见,杨丰部下终究也会贪腐,这与太祖当年没什么区别,太祖靠着屠刀杀了一茬又一茬,也仅仅是保住他生前。 而杨丰更甚于太祖。 太祖至少还知道养着勋贵,让武将得到好处,看他手下连个勋贵都没有。 那些手下将领,早晚还是要学会贪腐,他想要人人做圣贤,但圣贤岂是人人可做。 凡人终究是凡人,大明两百多年也不过出了一个海刚峰而已。 咱们要做的就是自保,然后等,耐下心来等,咱们这一代等不到,那就让咱们的儿孙等,九十九年,不战而胜!” 梅国桢说道。 邹元标脸色有些复杂…… 他可是以道德楷模自居,虽然梅国桢说的也对,可作为一个以道德楷模自居的人,居然指望敌人的腐化堕落来赢得胜利,这未免有些太尴尬,这意思就是之所以打不过杨丰,完全是因为后者道德更高尚,更加清正廉明。 这,这,这的确让人很羞耻。 “杨丰若食言又如何对付?” 赵南星说道。 他们后面御座上的皇帝陛下昏昏欲睡…… 他就是个摆设,除了昏昏欲睡还能干什么?不过皇帝陛下这些年过的也不算差。 做摆设也很好啊! 本来就比较喜欢俏佳人,而且传说在封地搞过某种特权的弘光陛下,这些年在承天皇宫,主要工作就是造人。 不过成功率很低,老朱家这一脉一直人丁不旺,朱元璋的强大繁殖能力基本上就没遗传下来,所以努力了这么多年,也就才造了两个皇子四个皇女,而且还夭折了两个。但无所事事的他,依然还在不断努力当中,很显然昨晚他努力累着了,对于这场关乎自己帝国命运的讨论,他没什么参与的兴趣。 “应该不会,再说咱们就算在应天较量输了,难道还真照着他说的,就此放弃抵抗?去是要和他打,去输了也是要和他打,但去之后赢了,他若食言咱们就占据道义,而他遵守承诺,那咱们当然是好事。” 耿定力说道。 至于输了他们食言这种事情的道义问题就不讨论了。 “他应该不会食言,杨丰已经拿下南直隶与浙江,可以说天下最富庶之地已然到手,此时突然召集会盟,似乎真有停战之心,毕竟京城事变应该已经让他清楚自己部下并不一定按照他设想的。他一直口口声声以太祖为尊,虽然自己装做不学无术,但实际上所知甚多,那他不可能不知道太祖晚年,是因何一次次兴起大狱。 太祖遭遇的一切,他也在开始遭遇。 这种时候见好就收,先停战,处理他内部才是最重要的。 此人生性虽然狡诈,但其本性却过于幼稚,一心想着搞出个清清白白的世道,却不想世道如何能清清白白,一样米养百养人,人人皆有私心,百样人百样私心,人人皆求私利,百样人求百样利,纷杂如此又如何能清清白白? 太祖一次杀几万人都杀不出个清清白白,他这种连农忙时候都不敢打仗的,连太祖的气魄都没有,还想搞出个清清白白世道? 笑话!” 梅国桢说道。 “清清白白世道,有时候真不知咱们抵抗是为了什么?” 熊廷弼苦笑着说道。 “飞白,你可别被他蛊惑,无论他是为了什么,他都是一个欲篡夺大明江山之逆贼,我等皆大明之臣,大义不可废!” 耿定力警惕的说道。 “叔台公,晚辈终究还是读圣贤书的,大义面前知道该如何。” 熊廷弼说道。 耿定力很严肃的点了点头。 熊廷弼可是他们的全部希望,不能动摇,他现在的身份已经是弘光朝右副都御史经略应天。 然后常驻湖口, 而梅国桢以兵部尚书督师,常驻九江充当他的后援,另外还有江西巡抚汪可受防御南昌。 但精锐基本上都在熊廷弼手中。 他的定胜军目前总兵力已经扩充到了十万,而且全部新式铠甲新式鸟铳再加上新式火炮,战术上他不敢玩杨丰那套,毕竟那样对士兵要求太高,但西班牙方阵对他来说又太呆板。所以他选择了一种很超前的战术,抛开长矛手,然后清一色的火枪手,火枪配刺刀,火枪手额外携带短兵器,临阵十轮射,同时大量使用野战炮。 他的每个步兵营都有炮队。 不是两斤半炮弹的。 这种野战炮对于山地作战还是沉重了。 所以定胜军的野战炮只有三百斤,可以打一斤半的炮弹…… 好吧,这是提前诞生的我大清劈山炮。 然后这种大炮可以用马驮着机动,一个营就配备了十二门,一旦交战什么花样也不搞,就是摆上拒马,然后架好野战炮不停的轰,管你红巾军士兵糊脸一枪多么凶猛,我们就是火炮输出。上次的宿松之战,让熊廷弼完全成了炮党,山地营级单位作战,劈山炮轰击,火枪十轮射,打到差不多上刺刀,平原交战直接摆开阵势,然后上真正的重炮。 定胜军以旅营编制。 但他们的旅不是定额的,而是根据情况不同组队。 营才是他们的基础。 所有的营全都是士绅子弟带领,然后以宗族为纽带组成,也就是说一个营的绝大多数人,很可能都是一个宗族或者宗族姻亲,而营长基本上就是族长的儿子或者孙子,以这种方式确保忠诚度。 实际上就是湘军化,这也是士绅军队的必然。 大规模战役以旅为单位,旅指挥就是大的世家豪门子弟,然后根据需要调动一个个营组成,而旅直属有固定的骑兵和重炮部队。 前者就不用说了,都是目前标准的火枪骑兵。 后者大量使用大致七斤炮弹的重炮,也就是相当于欧洲的九磅炮。 至于定胜军的都指挥,也就是熊廷弼自己,直辖的则是更大的十二磅和二十四磅级别火炮,也就是攻城重炮。 另外他手中还有一个最精锐的骑兵旅。 这支军团的火炮比例甚至达到了京营的两倍,话说他也算是明末少有懂军事的文人。 所以他的原则就一个。 拼士兵勇敢与忠诚的确我拼不过杨丰,那我就是玩火力至上,定胜军的士兵的确打不过红巾军,那我就用大炮堆死你。 反正我就不缺铜铁。 这时候德兴铜矿正在大规模开采。 整个矿区已经涌入十几万人,而且汤显祖亲自带领军队驻守,就是拼尽全力开采,然后不断铸造出更多的野战炮。 所以现在弘光朝抵抗杨丰的底气,就是他们手中有超过杨丰的矿产资源。 不过这种疯狂的发展,倒是让大明的工业实力急剧增长,估计今年全世界其他国家生产的铁和铜加起来,都比不上大明,光是德兴铜矿,这一年就生产了一千多万斤。 而云南的滇铜也超过一千万斤。 后者的这个产量,已经达到了咱大清巅峰时候的产量。 同样这个产量,也是目前瑞典**铜矿的年产量,但大明是两个这样的矿区。 这还不算其他地方的铜矿,比如杨丰手中的铜官山,后者因为开采难度高,虽然和这些露天矿没法比,但也一样达到了百万斤。 正文 第三八七章 尚方宝剑,我的尚方宝剑呢? 承天朝廷的选择,也决定了北方五省联盟的选择。 实际上他们比承天做出决定还早。 田乐等人才是真正面对红巾军压力的,如果不同意参加,那么今年冬天就是他们的决战之时了。 至于决战…… 他们心里真没底啊! 这时候五省联盟属于四面受敌。 北方京城红巾军,南方不用说,西边是西征的张世爵和尤继先,赵梦麟和祁秉忠两家也不稳当,这时候贾待问已经在陕西组建新军,以便这两家倒戈时候能有个自保,之前他们完全依赖刘綎,可他们真没想到刘綎会卖他们,结果现在仓促之间连自保的兵力都不足。 而一旦张世爵东进或者尤继先从延安南下,那陕西士绅还真就抓瞎了。 另外还有东边的杜松,他那里同样直接威胁山东,另外红巾军的舰队也同样可以登陆胶州。 山东已经很危险了。 更重要的是…… 他们是个联盟,这种联盟就没有个齐心的。 北直隶要山东增援他们,山东要河南增援他们,河南要陕西出兵帮忙,陕西要山西派兵支援…… 就这情况能干什么? 杨丰干脆不管别的地方,就是派兵登陆胶州,让杜松和红巾军一起向济南进军,难道田乐还能派兵支援山东?还是方从哲能从河南调兵支援山东?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大家也都心里有数,真正指望的就是修棱堡铸炮,希望在红巾军进攻时候能拖住,然后用进攻成本的巨大,来迫使杨丰选择谈判。 可现在杨丰居然直接要谈判了? 惊喜啊! 既然这样当然赶紧答应。 就这样四份邀请书,三份获得了同意的回复。 就是广州朝廷始终还没做出同意的回复,不过也没做出拒绝的回复。 广州。 “一群蠢货,他们真不配这花花世界!” 骑着马走在广州街头的沐昌祚,看着周围繁华街道说道。 “玛的,咱们在云南为国戍边,就守护这些狗东西在内地享福,照我说杨丰做的倒是让人快意。” 他的大将贺世勋说道。 这时候的广州虽然比不上苏州,但也是顶级都市,尤其是因为浙江投降,朝廷已经阻止葡萄牙人北上,实际上葡萄牙人也不敢北上,毕竟他们现在身份属于逆党,吴淞口的京观足够让他们却步。所以和过去一样,葡萄牙人全都停留澳门进行贸易,广州的出口额骤增,而且南洋公司因为要去印度贩兵,大明向印度贸易量也骤增。 而且广东士绅在印度找到了另一种他们需要的东西。 棉花。 杨丰在浙江苏松进行的民兵化,严重影响了棉花产量,目前棉花的价格不断上涨。 从印度贩棉花成了利润不小的生意。 南洋公司正在增加商船数量,前往印度贩棉花,然后运到苏松卖给那里的纺织业主。 杨丰又没禁止他们贸易。 苏松的棉纺业因为杨丰的改革惨遭重创,大量流民被民兵化组织起来,前往其他地方垦荒分地,优秀工人因为应天等地企业公然跑去招工,而抛弃苏松的工厂主。同样农村的分田地,导致农民减少棉花种植,毕竟民兵是要交公粮的,而公粮又不收银子,农民还是要种粮食为主,最多在满足种粮之余种棉花,这样棉花种植面积肯定减小。 本土棉越来越贵。 而且本土棉质量本来也比不上印度棉。 这种情况下,工厂主必然开始选择印度棉。 南洋公司在广州收购白糖瓷器茶叶等商品,然后运到印度出售,再从印度运回棉花。 利润巨大。 实际原本历史上一鸦前,广州就是大量进口印度棉花的。 这座城市的繁荣日新月异。 可这座城市的繁华,与这些前来勤王的内陆军队无关,那一座座精美园林里面住着的,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士绅,而他们还得保护这些士绅,让这些在他们看来一刀就能砍死的家伙继续锦衣玉食,这就很难让人心里平衡了。 “赚这么多银子,连给个军饷都磨磨蹭蹭。” 另一员大将张举愤然说道。 军饷…… 军饷当然要磨磨蹭蹭。 一个月三十万两,闽粤两省士绅可不想出,至少不想自己出。 更何况他们还要养自己的军队,还要养水师,水师在他们看来才是真正最重要的。 毕竟水师可以出去搞银子。 目前朝廷正在组建御营水师,还是陈策和俞咨皋统帅,将此前闽粤两省水师主力舰全部拼凑起来,包括南洋水师的几艘大型武装商船,最终目标打造一支不少于四十艘斗舰级别战舰的水师,而且针对杨丰手中的六艘横海船,也建造至少四艘同级别的战舰,要大量使用铁力木以确保优势。 这都要花钱。 所以控制朝廷的闽粤两省官员,要求勤王军的军饷分摊。 也就是滇贵川三省也要出钱,尤其是四川,更何况云南本身也靠着铜锡宝石贸易收入颇丰。 甚至广西因为充当弘光朝贸易的出海口,收税也早就已经自给自足。 根本不需要广东掏钱。 实际上本来也不需要,过去是因为要养靖江王一家,现在广西士绅怎么可能养猪,他们没宰了吃肉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现在都是一个朝廷,凭什么就是按着我们两省要钱? 尤其是四川。 自从杨丰作乱,就在那里没真正交过税,这些年那日子过的真舒坦,一边不交税一边卖硝卖盐发财,现在终于打通了,凭什么还不交税?不但要交税,还得补交,这些年四川不说少交一千万两,也是得八百万两,给沐昌祚的勤王军掏军饷应该吧? 总之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放到太祖高皇帝时候,这样的都该抄家了,都是该抓了去凤阳开荒的,天下是咱们老祖宗跟着太祖高皇帝一刀一枪打下来的,如今倒是让这些狗东西锦衣玉食。要不是这些文官把大明搞乱了,哪还会有这场乱子,这些狗东西处处防着咱们,处处为难咱们,想方设法削弱咱们,自己又不会打仗,到头来把军队搞得孱弱不堪。 居然能被一个人搅得天下大乱。 要放到太祖时候,那杨丰别说搅乱天下,他连石门寨都出不了!” 张举继续愤慨中。 沐昌祚淡然一笑,继续走向皇宫。 王锡爵刚刚派人通知他,再到内阁商议是否参加会盟,这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弘光那边同意了,而北方五省联盟肯定也同意,李成梁那里早同意,也就是说还有广州朝廷没同意,今天终究得商议出个结果。 否则真就该杨丰的水师堵虎门了。 不过在沐昌祚看来,这些废物们再商议也是在浪费时间,目前局势哪还用的着商议啊。 杨丰给机会就接着呗。 再说就算会盟失败难道还能真投降?无非回来继续打,可争取的一年时间却是真正宝贵的,一年时间足够广东和福建完成那些新式堡垒修筑,再打就明显更有把握。而这些废物为了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却在这里纠缠不清,看看人家弘光朝就懂事的多,痛痛快快答应会盟,都这种时候了还纠缠些没用的,简直是一群蠢货。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年时间可以让他们和手下捞几百万两。 至于最后…… 打不过就撤回云南呗! 他本来就是接皇帝去云南然后转往四川的。 之所以留下来保护广东,纯粹就是因为这些家伙太有钱,不狠狠捞一把简直对不起良心。 但对他本人来说…… 他闲得蛋疼了,管广东士绅死活? 勤王是假,借着勤王的机会,来广东发一笔横财是真。 “好了,都不要再说了,如今终究是大敌当前,为了陛下,咱们还是要做该做的。” 他说道。 说完他直奔前面皇宫。 这时候的皇宫守卫是广东新军挑选,至于原本皇帝陛下的那支御营,因为走的匆忙根本没带来,而且御营除了许心素手下那些,其他都是浙江人,这时候闽粤士绅当然也不能用。 所以就是从广东新军挑选部分士兵,不过皇帝陛下还有个侍卫队,这个是许心素那些…… 对他就可以放心了。 他可是李旦的把兄弟。 至于沐昌祚的勤王军并不驻扎广州,广东士绅不可能让他们驻广州。 他是以大都督府左都督总督勤王诸军驻节肇庆,另外两广总督梁云龙驻节东莞。 一东一西保卫广州。 其中西江北江是沐昌祚防区,东江是梁云龙防区。 广州城则是广东新军,总共三万新式军队,另外还有一万人的广州民团,但装备水平和新军没区别。 沐昌祚在皇宫门前下马,里面一名军官迎上前。 “黔宁王,阁老与众位大臣都在等您。” 他笑着行礼说道。 沐昌祚淡然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进门。 他后贺世勋二人跟着要进去,不过那军官却伸手拦下…… “二位将军留步。” 他说道。 沐昌祚看了他一眼。 “黔宁王,荆石公正等您!” 里面一个文官朝他喊道。 沐昌祚向贺世勋二人示意了一下,让他们留下,然后径直走进大门,进去后那名文官立刻迎上前…… “下官内阁中书郭尚宾,奉荆石公之命前来迎候。” 他说道。 “陛下何在?” 沐昌祚问道。 “陛下这几日染了暑气,故此未曾在大殿召集群臣,而是交由荆石公在内阁大堂议政。” 郭尚宾说道。 沐昌祚点了点头。 明显是皇帝陛下没兴趣受那气,左右内阁商议出结果就行。 他跟着郭尚宾继续向前,很快经过端门到达午门,哪怕这座皇宫简陋,这该有的也是要有,端门,午门都必不可少,进了午门同样转向左,内阁大堂在单独的一个院子。他继续跟着郭尚宾向前,很快到了内阁大堂,但这里关着门,里面也没有声音,郭尚宾上前推开门,然后做了个请的动作,沐昌祚径直走进去,就在他进门的同时,却看到正面却空无一人…… “荆石公何在?” 他愕然转头。 下一刻旁边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视野。 而这个人手中,是一张正在撒出的渔网,猝不及防的沐昌祚惊叫一声,紧接着被渔网当头罩住。 “快上!” 郭尚宾的声音响起。 渔网中的沐昌祚奋力试图挣脱。 但就在同时,伴随着混乱的脚步声,接连不断的人扑到他身上,其实也并没有他祖宗武力值的沐昌祚,一下子被按在地上,他愤怒的吼叫着,但却丝毫不能挣脱禁锢。 “捆着他!” 一双穿皮靴的脚出现在他面前。 紧接着一个黑瘦的年轻士子弯下腰,从他腰间拔出了短铳…… “黔宁王,您携带火器入宫,这是想弑君吗?” 圆嘟嘟笑着说道。 “你们这群狗东西,你们疯了,如何敢如此……” 沐昌祚暴怒的吼叫着。 “黔宁王,你携带火器擅自入宫,意图弑君谋逆,某等为保护陛下,只好将你拿下。” 郭尚宾上前笑着说道。 “你这狗东西,是你说王阁老相召议政。” 沐昌祚挣扎着吼道。 “黔宁王,您可莫要冤枉下官,王阁老上午就去虎门,督促虎门炮台修筑,何时在内阁,又何时邀您过来?您可莫要冤枉下官,这事情要讲真凭实据,王阁老有手书否?陛下有圣旨否?然您携带火器擅自入宫,这可是实实在在证据确凿的。” 郭尚宾说道。 沐昌祚两眼冒火的瞪着他。 “说起来这统帅十万大军又如何?想拿下也不过是几个人而已,粗坯就是粗坯,一点计谋都不懂,朝廷诸公忌惮这厮如虎狼,可在袁某看来,也不过是一莽夫,想擒拿也就是一点小小计谋。” 圆嘟嘟得意的说道。 这时候黄士俊等人也出来了,一个个仿佛做梦般看着被捆住的沐昌祚。 他们真没想到抓他居然这么简单,不得不说他们终究和五年平辽的圆嘟嘟真不是一个境界…… “尚方宝剑,谁去请尚方宝剑?” 黄士俊激动的说道。 “请什么尚方宝剑,直接砍了就行,以免夜长梦多。” 圆嘟嘟说道。 正文 第三八八章 喋血禁宫 “这如何能行,我等乃是为国锄奸,此贼骄横跋扈,名为勤王实则欲为杨丰第二,我等不能坐视其祸乱国家,危害陛下,故此设计擒拿,但他终究是为勤王而来,若无圣旨就诛杀,我等岂不是成了擅杀重臣,何以解释清白?” 郭尚宾愕然道。 这件事其实就是他们这帮年轻士子搞的。 别说是王锡爵不知道,就是李廷机甚至区大相这些人都不知道。 让他们知道就不可能这样做了,哪怕是这些士子们,其实对这些老家伙也是很鄙视的。 至于布局谋划其实很简单。 王锡爵的确是内阁首辅,然后加上次辅李廷机,加上大学士督师在外的梁云龙,三个人组成完整的内阁,但朝政需要三辅臣加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御前会议决定,也就是大明老传统的廷议,而不同于过去的是,观政院的耆老推选四名代表有资格参加…… 除了没有军人,其他倒是已经很有招核味了。 三辅相当于首相,六部尚书加左右都御史相当于阁臣,耆老代表相当于国务大臣。 但内阁真正的具体事务,是由郭尚宾等内阁中书们负责。 过去的内阁也是中书们负责具体事务,他们有点像是阁老们的秘书,原本是由三甲的进士们任职,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的首任京官,如果不是去考选庶吉士的话,多数就是中书舍人或者行人。 一甲直接翰林院,二甲六部,三甲中书舍人或行人司。 不过广州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进士,明朝广东本来就不是科举重地,这里甚至连陕西都比不上。 所以这些中书就是从过去的举人里面挑选,也都是地方士子的中坚,和黄士俊这些实际上都是一个体系的。 所以完成这些根本不需要通过阁臣,郭尚宾等人找个阁臣都不在的机会,把沐昌祚骗来就行,今天正好王锡爵和李廷机都去虎门视察,那里正在修筑一个完整的要塞体系。因为一直没有能决定出是否去参加会盟,所以那里的建设工作至关重要,原本梁云龙以大学士督师就是主要搞这个,这次王锡爵二人也赶去视察去了。 郭尚宾几个内阁中书,黄士俊等在外的士子首领,凑在一起热血一下,随即就把这件事办了。 毕竟沐昌祚在广东也算天怒人怨。 尤其是这个抢生意,还有设卡收税,这都是广东士绅忍无可忍的。 更何况他这种身份,本身也是对文官政府的严重威胁。 越是这种特殊时候,文官们对这些世袭武将就越警惕,就像我大送朝廷在抗金时候最关心的,始终是岳飞韩世忠这些武将,所以感觉自己肩负家国重任的年轻士子们,凑在一起骂他几句,忧国忧民的抒发一下感情,立刻就慷慨激昂起来。 剩下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一边去给沐昌祚送信,他其实就在佛山,虽然他驻节肇庆,但经常跑到佛山抢一波军火。 也不是抢。 就是看到有造好的枪炮就直接拿走,然后打张白条让制造商去兵部要钱。 去骗他过来的同时,在宫里御营中找些动手的,御营都是新军挑选,新军都是这些士子背后家族控制,军官也都是这些家伙宗族,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而已。 成功就是如此简单。 可是,成功以后又该怎么办? 成功的喜悦之后,他们也开始冷静下来,这人是抓了,可问题是有点烫手。 “确实如此,若无圣旨,我等如何能杀一郡王?要斩他也得有尚方宝剑才行。” 黄士俊说道。 这个问题很重要,有圣旨就是皇帝处死沐昌祚。 他们是为皇帝智擒奸臣的忠臣。 可没有圣旨杀沐昌祚,他们就是擅杀重臣,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重,可以说是目前大明的支柱。 “诸位去哪里要尚方宝剑?去见陛下说,咱们生擒了黔宁郡王,陛下赐尚方宝剑好斩杀?陛下若不给又如何?陛下若下旨放了他又如何?我等如今难道还有其他可选?大丈夫做事当杀伐果决,此贼已然生死由我等,要杀他就是一句话而已,为何非要搞的如此啰嗦,难道就不怕出意外? 别忘了他还有十万大军。 一旦他脱困,那时候就该咱们身死族灭,势在必行,何须啰嗦,此时杀他如杀一狗!” 圆嘟嘟焦急的说道。 事实上他是对的,到这种时候不可能还有别的选择。 找皇帝要圣旨,多半是不可能有的,万历这种昏君哪知道那么多,再说他肯定先召集阁臣,就那些老朽,连个会盟都商议不出结果,这种事情上能商议出个屁结果,但时间略微一拖,沐昌祚手下就该反应过来了。 那时候搞个兵变威胁广州,皇帝和阁臣们肯定牺牲他们,这一点也是毫无悬念的。 到时候他们就得身死族灭。 没有别的可选。 就是立刻弄死沐昌祚造成即成之事实。 同样也让滇军明白沐昌祚已死,然后自然陷入内乱,那时候这边以新军和梁云龙那边大军威慑,同时出钱收买,并分化瓦解,一举拆散滇军,剩下就是过去文臣们的老技能。大明的文官们和这些卫所系统的旧将领,可以说都斗了两百多年了,对付他们有的是经验,最终就是把这支勤王军拆散,变成过去一样受文官控制的军队。 就像圆嘟嘟杀了毛文龙以后,对付他的东江军一样。 然后…… 圆嘟嘟一举成名。 弘光朝能出个熊廷弼,万历朝为何不能出个圆嘟嘟? “不可,不可,我等终不能擅杀。” 黄士俊说道。 然后其他几个中书和参与的士子,也纷纷点头附和。 圆嘟嘟忍不住捂了一下脑门…… 和这帮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国家,跟这些废物混在一起,简直白瞎自己的天纵奇才。 真的。 虽然圆嘟嘟行事通常有些过于果决,但必须得承认他的头脑真比这些废物们强太多。 说到底那也是九年时间由县令一口气蹿到兵部尚书督师的。 这升迁速度虽然主要得益于崇祯很有魄力,但也至少可以证明他的头脑远超这些家伙。 但问题是…… 现在他说了不算啊! 然而他们在纠缠杀不杀沐昌祚时候,沐昌祚可没闲着,被捆起来而且塞住嘴的黔宁王也一直在那里观察着机会,因为这些家伙在扯淡,所以那些按住他的御营士兵,也开始陷入无所适从中。 瞅准机会的他猛然跃起,一下子撞在一名士兵身上。 后者被撞得向旁边倒下,沐昌祚拼尽全力,发疯一样向外冲去。 他前面原本是那些中书和士子,其中最近的就是李待问,李举人是个锦衣玉食的纯粹文人,被他直接撞上,惊叫着栽倒,沐昌祚踩着他撞开一道空隙,趁着这些家伙还没反应过来,向着门外狂奔,大堂上立刻一片混乱,那些士兵赶紧冲向外面,但拼了命的沐昌祚速度极快…… 云南人嘛。 从小就是在一个个山沟沟里,终究比平原上的人能跑。 更何况这时候他是逃命啊! 再说这时候的皇宫也不是京城那座,本来地方就不大,转眼间他就已经快到内阁这座院子的大门,一旦让他出去就很不好说了,外面就是太极殿,难免有些太监会看见。 而太监不是广东人。 宫里的太监都是之前跟着税监太监李凤过来的北方人。 后者原本是来捞钱的,带着满怀期待离开京城,辗转数千里到达广州,结果没过两年天下大乱,士绅们也不鸟他了,但回京城他也回不去,带着一帮跟着南下的小太监,在广州简直可以说苟延残喘。最后他们终于等来了光明,他们没能回京城,皇帝却来广州了,他们一下子找到了组织,然后现在李凤成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当然,真正的掌印太监。 就负责保管皇帝陛下刚刚刻的玉玺,然后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盖章机器。 “打死他!” 圆嘟嘟吼道。 那些士兵茫然看着郭尚宾。 圆嘟嘟身份太低,这些士兵不可能听他的。 他一个广西藤县人,如何能命令的动广东士绅的兵。 郭尚宾却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看起来仿佛在思考人类命运,事实上这一刻他们全都懵逼了,他们的头脑缺乏圆嘟嘟的反应速度,在这种时候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圆嘟嘟忍不住又骂了一句,一挥手试图催促士兵,突然发现自己手里有东西,他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支短枪,他以最快速度举起,然后意外的发现,这居然是支应天产的燧发短枪…… 这东西杨丰并没藏着。 甚至应天的兵工厂还在对外出售。 只不过价格高的吓人,也就是沐昌祚这种高级将领才舍得买。 而佛山那边一直试图仿造,但终究技术难度有些高,产品的确也能用,但成本高到根本不可能装备。 不过佛山工匠技术的确不错。 他们能仿造出燧发枪,这本身就已经很令人惊叹了。 但圆嘟嘟在李待问家是玩过的,后者从应天高价买来就是准备仿造。 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龙头,紧接着瞄准沐昌祚后背扣动扳机,伴随枪声的骤然响起,这支短枪在周围惊愕的目光中喷出火焰,运气简直令人惊叹的圆嘟嘟在后坐力的震动中,眼看着已经到大门的沐昌祚直接扑倒。就在此时一名太监正好走到门前,估计是给内阁传旨,他惊愕的看着扑倒在脚下的沐昌祚,然后看看手中短枪还在冒烟的圆嘟嘟…… “杀人啦,杀人啦,黔宁王被杀啦!” 他尖叫着转身就跑。 皇宫外。 “照我说咱们大王还是太老实,就冲着这些狗东西,咱们早晚也得一样被杨丰干掉,浙江那些士绅能投降,他们一样也能投降,如今看着跟杨丰势不两立般似的,但杨丰真要是打过来,只要过了虎门,估计他们就得投降。那时候咱们和万岁爷都让他们卖了,照我估计,这些家伙把万岁爷迎来,恐怕就是想着到时候拿来向杨丰献媚。” 贺世勋看着皇宫大门说道。 他们在御街摆上交椅,正在阴凉下说着话。 沐昌祚手下这些将领,就是云南贵州两大都指挥使司下属的世袭指挥们。 这些人祖上都是跟着傅友德,沐英这些人经略西南的,然后作为各卫世袭将领留下来。 尤其是云南这些,跟着沐家两百年了。 他们对大明的确是忠心的,这一点从明末的抗清可以看出,这些云贵武将们是可以为大明战斗到最后的,所以不管是不是为了银子,他们都能够在沐昌祚召集下赶到广东勤王。他们祖上为大明打天下,他们世世代代为大明戍边,现在大明有难,他们也本能的选择为大明而战,但就像沐昌祚说的,他们只对朱家天子不对天下。 他们不对黎民百姓负责,同样也不对士绅负责,他们忠于的只是朱家天子。 而现在…… 他们凭什么保护这些狗东西? “砰!” 伴随他的话音落下,皇宫方向的枪声蓦然传来。 两人瞬间站起来…… “哪里放铳?” 张举愕然道。 “不对,似乎是内阁方向!” 贺世勋看着枪声传来的方向。 两人面面相觑,紧接着同时拔出短枪。 “走,进宫看看!” 贺世勋喝道。 他们带着部下立刻向前,皇宫门前御营当然也听到了,那军官看着内阁方向,再看看走向自己的贺世勋二人,毫不犹豫的招呼一声,那些御营士兵立刻架起了斑鸠铳。 贺世勋等人赶紧停下。 但就在这时候,那些御营士兵后面一个太监狂奔向这里…… “杀人啦,杀人啦,黔宁王被打死在内阁啦!” 他边跑边尖叫着。 那军官惊愕的转回头,紧接着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举起短枪,对着那太监扣动扳机。 “快,杀进去,给大王报仇!” 张举也在同时对着他扣动了扳机。 他们后面早已经上马的滇军骑兵,立刻举着已经上弦的短枪直冲宫门…… 正文 第三八九章 五年,五年平天下 伴随张举手中枪口火焰喷射,那名军官立刻倒下,紧接着后面的滇军骑兵开始冲击宫门。 守卫的御营立刻开火。 但这些御营只是装备精良,实战经验却基本为零。 第一轮子弹打出后,面对冲击而来的骑兵,他们就已经开始惊慌的逃跑,里面一些还在匆忙试图关闭大门…… 这皇宫大门就是个大门,原本的布政使衙门,当然不会有什么城台城楼甚至瓮城之类,也没有城墙上的守卫,这墙壁就是纯粹的墙壁,骑着马举着短枪的贺世勋一枪放倒一名士兵,紧接着撞了进去,他后面张举带着三百骑兵汹涌而入然后撞向端门。 那太监还没死。 “黔宁王在内阁被打死了!” 他躺在地上举着手喊着。 贺世勋等人直接冲过端门,后面两名骑兵下来扶起太监,匆忙检查一下伤势发现短时间死不了,也架着他向午门。 但午门却已经在关闭,与此同时更多御营出现。 他们直接在午门两旁墙头架起斑鸠铳,一个个枪口对准外面。 本来就被夹在甬道内的骑兵立刻停下,以最快速度下马,并且在战马后面举起自己的短枪,双方就这样陷入对峙…… 突然间那墙头里面一个东西飞出,落在他们前面滚动了几下停住。 “外面的滇军将士,沐昌祚携带火器进宫,意图弑君,已然被陛下诛杀,汝等皆勤王忠义,必然非其同谋,但效忠陛下者皆有重赏。” 紧接着里面一个声音喊道。 贺世勋直接走过去,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捧起人头,擦了擦血迹,终于确认真是沐昌祚,他在那里号哭几声,抱起人头恨恨的看着墙头,然后径直转身返回自己这边。张举和那些士兵们看着沐昌祚的人头也傻眼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三千里勤王就是这样一个结果,看着自己统帅那死不瞑目的表情,一个个忍不住在那里放声大哭起来。 午门突然打开一道缝,里面以后一个青衫走出,他带着自信的笑容,看着这边。 “诸位将军,沐昌祚咎由自取,与诸位将军无关,诸位将军勤王而来,岂是这逆贼能比?如今这逆贼授首,诸位将军依旧富贵荣华,朝廷已备下五百万两犒军银,用于犒赏三军,沐氏在云南一切产业,皆由诸位将军负责查抄,云贵之地还是诸位将军镇守,何必哭一逆贼? 可与某一同见驾,那时候公侯唾手可得。 诸位所求无非富贵尔,富贵还不是朝廷给,沐昌祚死有余辜,诸位何须为他哭泣?” 圆嘟嘟笑着说道。 在他后面,郭尚宾,黄士俊,李待问等人战战兢兢向外窥视。 话说闹到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不过至少目前局势还在他们掌握。 滇军主力又不在广州。 沐昌祚就是带着三百卫队而已,滇军主力在肇庆,在韶关,在梅岭,尤其是沐叡这时候就在梅岭,至于云南留守的是沐昌祚老婆和沐叡老婆,后者也是个真正的狠人,一个为了家族,必要时候能亲手毒死自己儿子的狠人。沐叡的儿子有点像沐昌祚,也是相当骄横跋扈,甚至敢拿大炮瞄准巡抚衙门,他妈想了想,与其让这个儿子把家族拖累,还不如给他杯毒酒。 反正她还有孙子。 这些边疆世袭将门的女人,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善茬,比如把戚继光压的战战兢兢的戚夫人。 现在只要收买沐昌祚的这支卫队,那么就可以作为突破口向整个滇军发展。 给银子,给爵位,给他们沐家在云南的产业。 他们还要什么? 为什么要为沐昌祚报仇? 快快乐乐瓜分他留下的产业不是更好? 难道他们不喜欢铜锡宝石三大产业的巨额利润,还有沐家那些遍布云南的勋庄? 同样只要哄住这支卫队,也就等于告诉皇帝,滇军已经被收买了,杀了沐昌祚一点事都没有,不用担心会出什么乱子,那么皇帝也只能接受现实,再说皇帝也没损失,勤王军还是勤王军,广东士绅还是支持他的,只不过是除掉了一个广东士绅不喜欢的统帅而已。 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这只不过是文武之间对朝政控制权的争夺,谁赢了他都还是皇帝。 然而…… “混账,黔宁王何曾意图弑君?朕何曾下旨诛杀?尔等谋害黔宁王,居然栽赃到朕的头上,简直丧心病狂!” 他身后传来皇帝陛下的怒喝。 午门内外瞬间一片寂静。 圆嘟嘟忧郁的转头看着后面暴怒中的皇帝陛下。 而郭尚宾,黄士俊等人已经傻了,老黄甚至腿一软直接倒下,郭尚宾也吓得赶紧跪倒,不过也不是所有中书和士子都这样,比如李待问就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圆嘟嘟。除了他之外还有不少,差不多三分之一在看着圆嘟嘟,很显然他们并不怕皇帝陛下,事实上也根本不需要怕。 为什么要怕皇帝? 皇帝在他们的地盘上,吃他们的喝他们的,还在他们的军队保护中,那么为什么要怕皇帝? “陛下,臣广西梧州府举子袁崇焕叩见陛下!” 圆嘟嘟站在那里,向着皇帝陛下毕恭毕敬地行礼说道。 “是他,就是他放铳打死的黔宁王!” 那个太监被架过来,在那里颤巍巍的喊着。 “陛下,沐昌祚自从到广东,不臣之心日渐显露,坐拥十万大军,未见其出一兵出梅岭,却在各地占据关隘,截留税款,抢掠百姓,甚至勾结逆党,意图绑架陛下西去,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臣等皆忠心陛下,不能坐视其祸乱天下危及陛下,故此冒死为陛下铲除此贼,如今逆贼授首,只需陛下一道圣旨安抚勤王军将士。 陛下,臣等的确未曾奏明陛下。 臣等担心若奏明陛下,一旦失败则危及陛下,如此臣等纵然失败,也与陛下无关。 幸赖太祖高皇帝保佑,臣等一举成功。 如今只需陛下一道圣旨,使勤王各军知其缘由,释其疑惑,自然心安,从此以后我大明内外和谐,文武用命,五年之内,臣可保陛下平定天下,还都顺天。” 圆嘟嘟带着慷慨激昂说道。 “五年?” 万历说道。 “五年。 陛下,以臣算之,最多五年天下可定。 如今四川已通,闽粤桂川滇贵为一体,以闽粤之财富,以广东之军械,以西南之精兵,两年练兵,而后四川之兵顺流直下出夔门,湖广虽附逆弘光,然不过为形势所迫,且精锐皆集于湖口。川军东下可直捣承天,弘光终究陛下亲弟,只要陛下以圣旨赦免其死罪,使其归圣母皇太后管束,则兵临城下之时,其唯有束手待罪。 云贵及广西二十万大军北上出严关,沿湘江顺流直下,则衡阳,长沙何人敢抗拒陛下。 而广东二十万精锐出梅岭,沿赣江直扑南昌,南昌必然迎降。 三路大军足以逼降熊廷弼,而后合熊廷弼之兵,六十万大军向应天扫荡群妖,一举荡平匪巢。 至于北方各地不过一道圣旨而已。 五年! 最多五年。 五年平定天下!” 圆嘟嘟跪在那里举着一只手喊道。 他的声音在墙壁间回荡,仿佛振聋发聩般,让天下忠臣义士看到希望的曙光。 “陛下,臣等的确只为陛下,沐昌祚名为勤王,实则欲为杨丰第二,臣等未免再生一逆贼,故此才出此下策!” 郭尚宾赶紧喊道。 “陛下,臣等一片忠心!” “陛下,如今沐昌祚已死,陛下唯有下旨以正国法!” …… 其他那些中书和士子们赶紧喊道。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时候在另一边办公的六科也听到了,那些给事中们同样出来加入。 他们和这些中书都是一伙的。 虽然没参与。 但他们本身是和这些人一个心思的。 “陛下,如今事已至此,沐昌祚无论有罪无罪,都已死,无需为一死人再纠缠太多,更何况此辈的确皆一番忠心,而沐昌祚在广东天怒人怨,也的确是罪有应得,如今陛下将其明正典刑,使百姓皆知陛下圣明,也是一桩美事,至于勤王军,此辈乃陛下兵马,并非沐氏私军,陛下圣旨昭告,何人敢作乱?” 吏科都给事中翟廷策说道。 “陛下,勿使忠义寒心。” “陛下,沐昌祚死有余辜!” …… 其他给事中纷纷进谏。 他们真的很开心,还是这些年轻人有魄力,大家这些天恨沐昌祚恨的牙根发痒。 几个年轻人居然这么简单就把他弄死了。 后生可畏啊! 而圆嘟嘟抑制着激动,趴在那里一副赤胆忠心模样,虽然杀沐昌祚的过程不够完美,但到目前为止,一切并未脱离设想,虽然后面还有三百滇军,但这些真无足挂齿。宫里还有五百御营,外面还有民团和新军,估计这时候民团已经到宫门了,可以说整个广州城里,全是士绅的人,他们杀沐昌祚,广东议事会那些耆老估计会很开心。 耆老们绝对支持他们。 既然都是他们的人,皇帝就算有别的想法,又怎么和他们斗? 只要皇帝下旨,哪怕是被迫下旨,这件事就圆满成功,而他一举成名,成为士绅们心中的熊廷弼。 成功已经在向他招手! 他即将成为大明一颗最闪耀的新星,从此照耀黑暗的夜空,让天下的忠臣义士都看到他的光芒。 “尔等是否朕之兵马?” 皇帝陛下的喊声蓦然响起。 圆嘟嘟抬起头,正看见皇帝陛下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朝他后面的那些滇军喊道。 “陛下,臣之先祖追随太祖高皇帝,臣等自然是陛下兵马,只是黔宁王……” 张举说道。 “朕只问你们是不是朕的兵马?只回答是或不是?” 皇帝陛下打断了他的话。 圆嘟嘟露出满意的笑容,很显然皇帝陛下终究还是明白了。 “是!” 张举无奈的说道。 “那么你们可一样?” 皇帝陛下继续问贺世勋和那些士兵。 后者面面相觑…… “是。” 他们终究无奈的回答。 他们的确不可能违抗皇帝的圣旨。 “很好,朕心甚慰,既然如此,” 万历顿了一下。 紧接着他一指圆嘟嘟…… “将这些逆党都给我拿下,反抗者格杀勿论!” 他骤然喝道。 “呃?” 圆嘟嘟瞬间傻眼了。 郭尚宾,黄士俊等人也同样傻了。 “杀!” 后面张举亢奋的怒吼一声。 紧接着他直冲向前,贺世勋带着那些士兵同样亢奋的直冲向前…… “快开火!” 李待问惊恐的对着那些御营士兵喊道。 “朕乃天子,尔等谁敢开火即为逆党,朕不管你们背后是谁,先想想谁才是天子!” 万历吼道。 那些御营士兵终究没有人敢开火。 下一刻张举到了圆嘟嘟身后,毫不犹豫的一脚将他踹倒,圆嘟嘟急忙挣扎爬起,但紧接着一名士兵就到了,后者一手短枪一手骨朵,很干脆的对着他膝盖敲了一下。圆嘟嘟惨叫着跪倒,然后第二名士兵也到了,这家伙手中也是一手短枪只不过另一只手是铁鞭,他顺手又在圆嘟嘟右肩来了一下。 圆嘟嘟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然后他就只能倒在地上,任凭这些家伙从自己身上踩过去了。 “别踩死,回头还得剐了他!” 贺世勋高喊着。 而里面张举已经带着部下迅速按倒了郭尚宾等人。 “将这些逆贼押往司礼监,还五年平定天下,把朕当傻子?朕要是信了你们的鬼话,岂不是成了笑话,还有六科这些,一并拿下,立刻派人去肇庆,带滇军入广州城准备搜捕逆党。这些狗东西敢杀害黔宁王,背后必然有人唆使,广东新军和民团归营待命,敢出军营者以逆党格杀勿论。” 皇帝陛下对后面跟着的李凤说道。 “奴婢遵旨!” 后者眉开眼笑的说道。 他在广州这些年,在士绅压迫下过的就像狗一样,如今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陛下圣明,奴婢终于能看到陛下重振朝纲了。” 他紧接着激动的又加了一句。 正文 第三九零章 万历大帝的崛起 皇帝陛下其实正在开心…… 真的。 他真的很开心。 圆嘟嘟这套鬼话就是哄过去的他都根本不可能,更别说是现在的他了。 他的头脑本来就不是他孙子能比的,更何况是经过了杨丰的多年磨练之后。 那可真是地狱式的磨练。 从杨丰进京开始他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经历了堪比台城之变的京城大混战,堪比白马之祸的承天门打靶,在堪比董卓,尔朱荣,澄澄之流的杨丰淫威下又默默忍受。期间被人在皇宫放过火,被人拿刀捅过,被弟弟造了反,被应天团练围攻在阅江楼,进了皇宫又被勋贵放火烧过,被自己的督抚们大军围攻,甚至不得不亲自开炮迎战。 然后被御营炮轰追杀,在长江上差点喂鱼,又被被水师造反炮轰,差点被打成渣渣,被大臣事实上劫持流亡…… 这他玛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古代那些帝王有幸经历其中任何之一,就足以永载史册了。 而他在短短几年里就像赶场子一样,经历了几乎所有亡国之君都经历的各种花式磨练。 连他自己都感慨自己人生之丰富。 这任何一项遭遇,都足以让人成长,连晋惠帝那种生理意义上的傻子都知道嵇侍中血了,更何况他一个本来就很聪明的。 别说是圆嘟嘟这样的,估计那些阁老们在能力上都没法跟现在的他比。 他一直在扮猪,就是在等着吃老虎的一刻。 从到苏州开始他就一直在演戏,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没有军队,无论如何都斗不过士绅们,这时候无论做什么,结果都是失败,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依然会引起士绅们进一步防范。所以他就是在等,等着能够翻身的机会,沐昌祚的到来给了他机会,但他同样清楚沐昌祚本质与士绅没有区别,士绅要他是做傀儡,沐昌祚要他也是做傀儡。 沐昌祚一直在劝他去四川,他却始终没答应,因为他很清楚其目的与曹操没什么区别,就是让他去自己控制区挟天子以令诸侯。 沐昌祚是忠臣。 但是,忠臣一样也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的。 并不是说忠臣就不这么干,甚至沐昌祚比杨丰更危险,毕竟杨丰看起来真不想做皇帝。 但沐昌祚就很难保证了。 大明皇帝为什么愿意让文官压制武将,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后果?大送不就是这么亡了的?但皇帝们依然要这样做,就是因为这些世袭勋贵武将集团其实比文官对皇帝的威胁更大。 文官最多也就发展到张居正。 而武将是真有可能玩改朝换代的。 然而…… 现在这些士子们居然把沐昌祚给杀了。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打着为沐昌祚伸冤的招牌,他可以立刻获得滇军这个最强集团的效忠,而滇军实际上是滇贵联军,至于广西狼兵依附这个集团,这样事实上就是十万勤王军效忠他。然后他利用这些勤王军,以最快速度控制广州并将这些士子背后家族抄家,一举打残士绅势力,而且还能在短时间聚敛大量财富然后确保军队的忠心。 无论勤王军还是广东各军。 后者听议事会的话,只是因为议事会给他们开军饷。 皇帝又没钱。 但皇帝有钱就不一样了。 他们难道真喜欢被文臣压制? 他们难道不喜欢在广东繁荣的工商业中发财? 此刻皇帝陛下都想笑,扮猪的日子终于结束了,而且还是以这种方式,他真正一展实力的时候到了。 他能不开心吗? “陛下,这些逆党都已擒拿。” 张举拖着奄奄一息的圆嘟嘟过来禀报。 圆嘟嘟的确没有被打死,不过一条腿被打断,一个肩膀粉碎性骨折,另外还被踩的遍体鳞伤,这时候只能跟条被碾压过的狗一样哼哼着。 “关闭宫门,防止他们同党狗急跳墙,将太极殿前的大炮拉过来,以防逆党动用大炮。” 万历说道。 太极殿前有十二门重炮。 这是他要来当做镇压邪魅之物的。 这时候民间的确已经开始用大炮镇妖,他到这里后,说自己老是做噩梦,甚至梦到刘岩,后者指责他压在自己身上,这个前布政使司其实就是建在南汉王宫的旧址上。话说他辣莫大一个大一统皇朝的皇帝,跑到这里的确对刘岩这种割据政权皇帝压力太大,这样为了彻底让刘岩在地下老实,皇帝陛下就把十二门大炮摆在太极殿前。 再不老实大炮伺候。 这十二门三千斤红夷大炮摆上,皇帝陛下立刻就睡的安稳了。 绝对不是皇帝陛下暗戳戳计划造反,所以才以这种借口弄来准备必要时候使用的。 “臣遵旨。” 张举立刻带着部下去推大炮。 “至于尔等……” 皇帝看了看那些御营士兵。 后者惶恐的看着他。 “朕乃大明天子,尔等欲荣华富贵流芳千古,就听朕之号令。” 皇帝说道。 “万岁爷,这事都是这些中书和士子做的,据说定计的就是这个姓袁的,他家是藤县盐商,黔宁王带兵勤王,西江的盐运都被滇军占了,他们家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就鼓动这些人杀害黔宁王。李举人家是佛山的,他家是做军械的,之前被黔宁王抢了大批军械,其他也都是与黔宁王有仇,故此勾结陈指挥公报私仇而已。 小的们都只是听陈指挥命令。” 一名御营军官小心翼翼地说道。 “赦你们无罪,听从贺将军号令。” 万历满意的说道。 而就在此时,皇宫外面已经一片混乱。 “快,进宫救驾!” 广东议事会耆老,也是观政院观政之一的何维椅,站在轿子前面颤巍巍的挥舞着拐杖。 他哥哥何维柏,是已故前吏部尚书。 他是隆庆年进士,不过现在年纪大了,不想在朝廷为官,做个议事会耆老观政还是很喜欢的。 在他身旁还有不少赶到的耆老。 广东议事会距离这里本来就不远,皇宫枪声响起,这些正凑在一起喝茶的老家伙就被惊动,不过他们反应迟钝,毕竟年纪太大,等着派人了解情况,回来告诉他们皇宫交战,然后赶紧坐上轿子赶来,再调动民团,这时候皇宫大门已经被滇军控制在手。 而此刻那些被他们驱使的民团正在向大门冲锋。 然而…… “圣旨到,陛下有旨!” 在那些严阵以待的滇军后面,一个太监捧着圣旨边喊着边跑向这边。 “停下!” 何维椅喊道。 那些民团赶紧停下,在滇军对面架起斑鸠铳。 他们并没注意到,在这个太监后面的端门内,大批士兵正推着沉重的大炮转向西。 皇宫正门也叫承天门,这个名字是标准称呼,只不过左右的高墙不是京城那种城墙而已,进去之后也是一条甬道,端门横断,再向里就是左右两道分别通往社稷坛和太庙的小门,向西就是社稷坛,虽然皇宫规模小,但该有都得有,太庙和社稷坛肯定就是必须有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中书郭尚宾,解元黄士俊,举子袁崇焕等人以私怨杀害黔宁郡王沐昌祚,并欲危及圣驾,已被御营当场擒拿,宫外百姓无需惊扰,为免其党羽有隐藏宫外者趁机作乱,新军及民团谨守行在,无圣旨不得入承天门。” 太监宣读圣旨。 何维椅愣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一丝喜色。 “沐昌祚死了,这狗东西终于死了,不想黄家小子倒是个文武双全的。” 他身旁一个耆老惊喜的说道。 “倒是意外之喜。” 另一个耆老捋着胡子满意的说道。 其他耆老纷纷赞许。 “民团,继续向前,打开承天门。” 何维椅突然说道。 “乔佐兄,几个小辈而已。” 一名耆老说道。 这意思就是,无非几个小辈而已,他们能给广东除掉沐昌祚这个祸害,已经可以说很有价值,那么也可以死得其所了,没有必要再救他们,既然这样何必再硬闯皇宫…… “陛下如今在何人手中?这圣旨如何可知是陛下本意?我等拒滇军入广州又是为何?如今滇军已占据皇宫,勤王军前锋就在三水,明日上午大军到广州城外以圣旨入城之时,我等如何阻拦?若滇军大举入城,我等岂非任其鱼肉?这圣旨是假的,乃是滇军胁迫陛下所发,进攻,打开承天门,不见到陛下,什么圣旨也没用!” 何维椅怒道。 那些耆老们瞬间清醒过来。 的确,这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皇帝正在脱离他们的控制。 “进攻,打开承天门救驾!” “快上!” …… 他们一片混乱的喊着。 然后那些民团只好再次蜂拥向前。 下一刻蓦然间一声炮响,耆老们惊愕的抬起头,看着社稷坛上升起的硝烟。 而就在这同时,一枚炮弹准确落在民团中,巨大的威力瞬间打出一片血色,那炮弹带着飞溅的血肉撞出,在石板的街道上蹦跳。 耆老们目瞪口呆。 “擅闯承天门者,格杀勿论!” 那个太监捧着圣旨笑容满面的说道。 正文 第三九一章 决战紫禁之巅 “乔佐公,你要见朕,那朕就来见你!” 然后万历的声音突然响起。 紧接着守在宫门的那些滇军向两旁一分,皇帝陛下昂然的从里面走出,在外面一片惊愕的目光中,就那么站在了宫门前,用他那威严的目光,在外面的民团和看热闹的百姓身上扫过,而且皇帝陛下还特意穿着赭黄衮袍,阳光下一条条金龙熠熠生辉。 那些民团吓得本能的跪倒。 然后那些老百姓也纷纷跪倒向着他们的皇帝陛下行礼。 很显然广东军民对皇帝陛下还是敬畏的,实际上越是这这种过去远离政治中心的地方,对皇帝的神话越严重…… 虽然他们也最不听话。 但要说见了皇帝,他们也是最恭敬的。 皇帝在这种地方就是一个神话了的符号,而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而何维椅等人在这种情况下,也只好跟着一起行礼,不过作为耆老和观政,他们还是不用跪的。 万历淡然一笑。 “这圣旨就是朕所下,并无任何人逼迫朕,也无任何伪造之处,若尔等还不信那朕就亲自来宣读!” 皇帝陛下说着向旁边一伸手。 那太监赶紧给他把圣旨奉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内阁中书郭尚宾,解元黄士俊,举子袁崇焕等人以私怨杀害黔宁郡王沐昌祚,并欲危及圣驾,已被御营当场擒拿,宫外百姓无需惊扰,为免其党羽有隐藏宫外者趁机作乱,新军及民团谨守行在,无圣旨不得入承天门。” 皇帝陛下直接宣读。 然后他把圣旨一合,用微笑的目光看着何维椅等人。 “乔佐公,可满意?” 他说道。 何维椅用深沉的目光看着皇帝。 很显然他已经明白,这个皇帝不是什么善茬,之前的听话不过是演戏,哄着他们放下戒心,然后就等着翻身的机会,这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这不是汉献帝,这他玛是唐宣宗。 但是…… “臣遵旨!” 他行礼说道。 他能怎么样? 他在这种众目睽睽之下,除了说遵旨还能有什么选择? 难道下令继续进攻,把皇帝重新抢过来?看看那些跪倒的民团,这个命令毫无意义,更何况万一误伤万历就完蛋了,要万历就是奇货可居,弄死了他还奇货个屁,倒是杨丰快乐了,他终于找到血洗广东的借口。不得不说这下子真的麻烦了,原本是想着弄个傀儡,却没想到弄个扮猪吃老虎的,这下子直接变成引狼入室了。 “那朕下旨调滇军入城,以免逆党做乱,诸卿应该会体谅朕之苦心吧?” 皇帝陛下说道。 “陛下,不过是郭尚宾等人与黔宁王有私仇,挟怨报复而已,哪里有什么逆党作乱。” 一个耆老赶紧说道。 皇帝陛下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都是明白人,不用猜也知道滇军入城的后果,那以后大家就准备好做肥羊吧! 那时候皇帝要什么就得给什么,想收多少税就得收多少,想抄哪个的家就得抄哪个。 “可是朕已然下旨,诸卿应该不会抗旨吧。” 万历说道。 “陛下,圣旨需经内阁科道,陛下以中旨调兵于规矩不符。” 刚刚赶到的兵部右侍郎李开芳擦着汗说道。 “可朕之圣旨已然发出,亦无收回之理,那诸卿可欲抗旨否?” 万历笑着说道。 李开芳继续擦汗…… “诸卿可欲抗旨否?” 皇帝陛下继续问道。 他现在真的很开心啊。 抗旨? 抗旨就是奸臣。 这不是在朝堂上,这也不是在皇宫,这是对着无数军民,老百姓的头脑里不会有那么多,他们不会考虑什么程序问题,不会考虑朝堂的斗争,他们的世界观很简单,皇帝就是金口玉言,圣旨就是最大的,皇帝发出圣旨,大臣们遵旨这就是道理,抗旨不遵就是错误,什么中旨圣旨的他们也不懂。 他们在这个问题上的思想很单纯的。 “臣遵旨!” 何维椅缓缓说道。 李开芳等人疑惑的看了看他,但既然他遵旨,那也就不可能再说别的了,他实际上就是广东议事会之首,在观政院也是居首的,。 “臣遵旨!” 他们也只好行礼说道。 “诸卿果然皆忠臣,朕能有如此忠臣,何忧逆党不能平定,哈哈哈哈……” 皇帝陛下笑着转身返回了皇宫。 “乔佐公?” 李开芳看着关闭的宫门,一脸凝重的对何维椅说道。 “还有今晚!” 后者缓缓说道。 李开芳了然的点了点头。 白天的确不能做什么了,可晚上就不一样了,等天黑打进皇宫,把皇帝陛下重新控制在手而已。 不得不说皇帝造反这种事情总是让人很尴尬的。 “若今晚拿不下又如何,沐昌祚有三百精兵,许心素还有一百侍卫,李凤手下太监也得一百多,宫里御营看来也被控制,这些人足够守卫,说到底皇宫也就这点地方。他手中可是有大炮,当初我就觉得他要大炮有些古怪,这是早就在做打算了,这陛下可不是过去了,这胆子也大了,行事也果决了,看来这些年也没少谋划。” 李开芳说道。 他是福建人,泉州永春人,他弟弟李开藻是礼部侍郎。 不过福建官员在广州朝廷相对弱势,虽然福建进士数量远超广东,但目前这种局势下,终究还是要让着广东。 “今晚拿不下又如何,笼中鸟难道还能飞出去?他想让滇军进城,还得看看咱们答应不答应,这城里一万民团,两万新军,加起来三万精锐,难道还怕那些滇军,只要他们打不进广州城,皇帝终究还是要向咱们屈服。圣旨又如何,咱们认的才是圣旨,咱们不认的就是废纸,此番不给他打下去,以后就不好办了,这件事已经没了退路。 快去给霖雨送信,让他赶紧调齐兵马,明日滇军到达,咱们先防守消耗其锐气。 而后他带领兵马击破。 再让他告诉陈璘等人,事成之后以三十万两相酬。 不,五十万。 咱们广东人的地盘,终究还是不能让外省人嚣张,如今沐昌祚已死,以后咱们给他弄个郡王。 定庵,你去钱庄取九万两,给新军和团练加饷。” 何维椅对身旁的耆老陈履说道。 “佛山还有一批大炮。” 后者说道。 “以我手书取来,有造好的斑鸠铳也一并取来,另外告诉李好问,就说李待问如今已经被抓,陛下看来就是要借此兴大狱,李待问能不能活下来,还有他们李家会不会被抄家灭门,那就看这一战了。 他们李家手下工人佃户都多得是,还养着些打手,如今也该拼一把了。” 何维椅说道。 李好问是李待问的哥哥。 “乔佐公运筹帷幄,颇有大将之风啊!” 李开芳笑着说道。 说到底这些都是地方上真正说了算的,他发号施令比兵部强多了。 “咱们也是为了陛下好,这大明乱成这般模样,陛下终究难辞其咎,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继续折腾,再折腾下去这太祖留下的基业就毁了,咱们好言劝谏既然没用,那就只能采取些非常手段,如今只愿陛下能理解咱们的良苦用心,莫要将咱们的忠心当成不敬。” 何维椅叹息着。 “唉,乔佐公为大明也是鞠躬尽瘁了。” 李开芳感叹着。 而此时皇宫里面的皇帝陛下一样也在运筹帷幄。 “太庙屋顶上去一百斑鸠铳,那里足够打到皇宫外面。 另外在承天门墙上凿孔,要能伸出斑鸠铳,把出水道堵上,让皇宫里面所有水面全涨起来,把皇宫里能用的桌椅板凳车辆全弄出来,把除了太极殿周围以外其他道路全部堵死。再向社稷坛加四门大炮,连已经弄上去的总共以六门大炮对着外面,另外六门里面两门去后面花园,那里土丘可以俯瞰整个皇宫,另外四门在午门,西华,东华,玄武各一门,在里面用沙袋堆起炮垒,炮口正对大门,全部换上霰弹。 另外在太极殿顶层布置一百斑鸠铳。 留一百骑兵备用。 就隐藏在太极殿周围,敌军若攻入太极殿,就让骑兵冲,宫里面骑兵多了也跑不开,有一百骑兵就足够,都别用短枪,所有骑兵穿双层甲,然后直接用长矛冲。” 皇帝陛下一边向端门走着一边说道。 旁边张举跟着转达…… 滇军很多不懂官话,而皇帝陛下也不可能会说他们的土语。 “陛下,这些狗东西真敢夜袭皇宫?”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朕在京城被这些狗东西放火烧了乾清宫,若非当时在他处,多年前就已经烧为灰烬,朕在南都被这些狗东西火烧武英殿,若非杨丰提前带着躲起来,朕也早已经被烧成灰烬,如今在这广州,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夜袭皇宫?” 皇帝陛下冷笑着说道。 “呃,这些狗东西,当年太祖高皇帝还是杀的少了!” 张举愕然说道。 “的确,就是杀的太少了,告诉将士们,只要能拿下这广州城,富贵与卿等共之!” 皇帝陛下拍着他肩膀说道。 正文 第三九三章 主角光环附体的万历皇帝 皇宫花园。 一身龙袍的皇帝陛下亲自拿着炮规测量角度。 他可是专业的。 尤其是作为目标的拱北楼与他这里的距离是个准确数字,之前他就已经测量好了的,在把这里改造成皇宫的过程中,他打着亲自参与的旗号把周围地形都进行了测量,所以不需要再使用立杆测距,而原本这才是最重要的,同样也是决定炮击效果的最关键一点。 哪怕现代火炮最关键的也是测距。 而且这座土丘,本来在他设计中就是预备作为炮位使用的。 上面是一个打着观星旗号修建的观测平台。 这样方便架设大炮啊! 带圆锥型线锤的炮规插入炮管,测量炮膛与水平面夹角,然后根据不同装药量情况下这个夹角炮弹落点,确定出最终的火炮仰角,这个时代的大炮瞄准虽然简陋但依然科学。 “放!” 完成瞄准的皇帝陛下吼道。 他的司礼监掌印李凤亲自动手点燃引信。 然后所有人迅速退入坑道。 对这个时代的大炮可不能掉以轻心,要知道欧洲炮手开炮前都是要祷告,不是祈祷神灵保佑能命中,而是保佑大炮别炸膛把自己炸死。 强如乌尔班还不是一样被自己铸造的大炮干掉。 这尊三千斤红夷大炮骤然喷射火焰。 炮身的凶猛后退中,九斤重炮弹呼啸而出,直奔远处拱北楼。 仅仅也就眨了两下眼的功夫,就看到那座矗立月光下的高楼就塌了半边。 在皇帝陛下持续不断的精准炮击下,这座广州城内的标志性建筑,终于还是撑不住倒塌了,而原本在下面还击的那些大炮也立刻哑了,虽然这样的倒塌不至于掩埋到下面的炮位,但也肯定会造成不少的死伤,尤其是这严重打击了对手的士气。 “万岁爷神炮!” 李凤赶紧懂事的拍马屁。 “装弹!” 皇帝陛下也同样满意地喊道。 那些小太监们和侍卫们赶紧一拥而上清理炮膛装弹。 而皇帝陛下则走到另一尊已经装填好的大炮旁,熟练的开始测量角度继续他的工作…… 他也很无奈。 他手下根本没有多少炮手。 准确说真正算合格的炮手就他自己而已,而无论御营还是滇军那些士兵,会的也仅仅是在直瞄范围射击,像这种对超过一里的目标炮击,就只有他这样的能做到了。他的这个防御布置,其实就是以那些乱七八糟手下,负责在外围以直瞄射击,一两百米距离不需要测量,而他则坐镇这个事实上的中心炮台,用超越直瞄的射击负责对敌方火炮压制。 他算准了新军里面的炮手水平未必有他这样的。 新军的确有葡萄牙炮师,但那些炮师也就是个稍微强点的,真正优秀的炮手怎么可能来东方,人家在欧洲一样是抢手货,能来东方的都是混日子的,跟他这样在应天皇宫进行过系统学习,甚至跟着京营无数次打靶锻炼出来的,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 皇帝可是专业的。 他就是在京营里面也得算一个优秀炮手。 现在一切尽在掌握,这两门有效射程超过一里的重炮,在他手中成了压制整个战场的真正主宰。 “陛下,逆贼进攻玄武门!” 李凤喊道。 皇帝陛下立刻转身向后。 远处越秀山镇海楼方向火光闪现,紧接着炮弹的破空声传来,与此同时玄武门正对的白沙河畔,枪声也密集传来。 很显然进攻正面受挫的敌军,已经转向皇宫后面进攻。 这座皇宫大致上就是南到现代中山路,北到东风路,以原本的布政使司为主然后将广州府衙,还有另一边的禺山书院扩入,毕竟也不可能真的单纯以布政使司那点地方做皇宫。至于这两个衙门和一个书院,迁移到原本广州各卫衙门,这座城里就不缺这样的衙门,要知道原本广州好几个卫。 “这些逆贼脸都不要了!” 皇帝陛下冷笑着。 当然,在见惯了大场面的他面前,这种小阵势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 他们见过真正的战斗吗? 阅江楼的锁江重炮,雨花台的巨型臼炮,和这些真正的巨炮比起来,这些九斤小炮算个屁啊! “掉头!” 他喝道。 那些侍卫立刻在炮架穿上杠子,然后连同小太监们一起,将这门大炮转向后面。 而来自镇海楼的炮弹正在那里落下。 但因为距离稍远,镇海楼上的炮手水平有限,炮弹都没击中城墙,本来他们也很难击中,在那里都未必能看清一道才一丈多点的高墙,这些炮弹大多打在皇宫里面,还有打在外面进攻的新军中,而守卫玄武门的滇军和御营,在墙壁凿开的射孔和各处屋顶不断向外开火。 他们不缺弹药。 御营本身在皇宫是有小型弹药库的。 镇海楼到炮台的距离也是已知,所以皇帝陛下需要做的依然只是计算出装药量和射击仰角,很快这些工作完成,他趴在后面竖起照门,对火炮的方位角做最后的调整。紧接着他一招手,旁边许心素赶紧将引信插入引火孔,然后李掌印拿着点火杆点燃引信,所有人再次退入坑道。 大炮对着镇海楼发出怒吼。 皇帝陛下手中望远镜举起,正好那里的大炮在开火,火光映照中,镇海楼下面的城台上女墙突然出现一个不大的豁口。 “装弹!” 皇帝陛下满意的收起望远镜。 然后他在周围一片敬畏的目光中走到之前那门旁边,后者同样掉过头,拱北楼上的敌军至今没有还击,估计是被打怕了。 战场上就怕他这样的。 新军那些炮手很难在一里距离上,能准确击中这里。 哪怕这种古老的前膛炮,也是需要真正数学知识的,尤其是三角函数,这时候可没有火攻挈要,那些士绅也不可能给新军足够的经费,让他们可以像皇帝陛下在应天时候一样不断练习。想在火炮对轰中打出他的命中率根本不可能,而且击中也没用,因为万历早就挖好了坑道,大炮也是在专门的炮垒后面,就算被击中也很难会真正伤到他们。 但他这里的炮弹却能够精准的打击对手。 承天门。 “这才是圣主明君,这才是太祖高皇帝的后代!” 张举激动的看着倒塌的拱北楼。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的表现让他们都很激动,隐约已经有了几分祖先感觉,此时他这里的战斗依然在持续,承天门外死尸堆积,那些新军甚至已经明显开始退缩。 没有了拱北楼的火炮支援,他们在社稷坛的重炮轰击下损失惨重。 “兄弟们,撑住,天亮援军就到了,梁参将部下就在三水。” 他朝那些士兵喊道。 然后他左前方的太庙屋顶上,传来士兵的喊声,但因为远听不太清,他疑惑的看着那里。 太庙屋顶上一个军官拼命挥动旗帜。 “怎么回事?” 他愕然道。 “轰!” 下一刻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响起。 与此同时承天门左侧,太庙正面那段宫墙处,爆炸的火焰映红天空,被炸飞的宫墙碎块直冲天空,甚至隐约能看到那里驻守的士兵也在被炸飞,而爆炸的气浪甚至冲击太庙,太庙屋顶上几个士兵被掀翻,然后惨叫着向下滚落,而前面端门里一名士兵惊恐的跑过来…… “将军,敌军以火船炸了宫墙!” 他喊道。 好吧,宫墙外面还有条象征性的护城河,新军无法冲破太庙屋顶火力,干脆用小船载了一棺材火药。 虽然不是地下爆炸,黑火药燃速低威力有限,但炸塌宫墙是足够了。 “骑兵,出击太庙!” 张举向后面喊道。 后面太极殿待命的骑兵狂奔向前。 这些骑兵按照皇帝陛下要求,全部身穿两层铠甲,至于铠甲来源当然是那些炮兵脱下来的,炮兵又不需要这个,然后一个个端着长矛,以最快速度通过皇宫内墙上新凿开的门。他们到达太庙时候,外面的敌军正好从炸开的缺口冲进,在这种环境明显无法结阵,这些乱糟糟涌入,而且还在和守军混战的新军,惊恐的看着突然冲出的铁骑。 从没真正面对过骑兵进攻的他们,本能的选择掉头逃跑。 但这恰恰是最蠢的。 在太庙两旁全速狂奔的骑兵,转眼撞进了这些新军中,马背上身穿两层铠甲足够抵御流弹的骑兵,疯狂的冲撞践踏刺杀。 这可是沐昌祚的卫队,绝对的精锐,这样的冷兵器虐菜本来就是他们最爱。 而他们的凶猛冲击,让冲进来的敌军彻底崩溃,所有新军全都惊恐的互相拥挤着向外跑,不断有人被同伴推倒,还没被战马踩踏,先被自己同伴踩,但最终他们还是免不了被战马踩踏。 “杀,为了陛下,杀出个公侯万代!” 带着增援赶到的张举,一手短枪一手刀,在那里就像他老祖宗在战场上一样亢奋的吼叫着。 就在同时,皇帝陛下那里的炮弹呼啸而至。 紧接着在缺口外面还在试图增援的新军中打出一片血肉飞溅…… 正文 第三九四章 群臣皆可杀 黎明。 皇帝陛下带着冷笑,看着一片狼藉的皇宫。 太极殿倒是没遭受太多摧残,毕竟它不是主要目标,但几枚打偏了的炮弹也在屋顶开了四个窟窿。 还有两枚直接在二层贯穿而过。 但供奉他祖宗们的太庙依然在熊熊燃烧中。 在被骑兵赶出太庙后,进攻的新军泄愤一样调来臼炮,然后用开花弹向太庙轰击。 爆炸引燃了大火。 好在守军迅速撤退,没怎么造成伤亡。 但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人救火,所以太庙就只能自己在那里燃烧了。 社稷坛的享殿完全被毁,承天门几乎被轰平,两边宫墙大段坍塌,死尸在内外堆积,还有没死的正在死尸堆里往外爬,到处都是臼炮引燃的火光和浓烟,而硝烟则弥漫在整个皇宫。宫里面其他建筑多数受损,残骸中是那些被组织起来抬伤员和死尸的宫女,剩下还能战斗的则默默布置防御。 外面能看到的城区也是一片狼藉。 拱北楼彻底被毁,而且由于皇宫发射的炮弹多数都是低角度直射,轰击的目标基本上就在百多米,所以炮弹在完成使命后,都带着依然很强的动能撞进对面建筑。 这里原本是片繁华的商业街。 结果现在几乎变成了一片绵延的废墟带。 北面情况稍好点,玄武门依然还在,但这主要是对手炮击水平差,可打偏的炮弹多数落在了后宫。 所以后宫到处都是坍塌的房屋。 东西华门也遭到攻击,东华门因为靠近番山,所以被架在番山的野战炮轰塌了。 但好在皇帝陛下的重炮很快解决了番山的野战炮。 总之此刻皇帝陛下环顾四周,弥漫的硝烟中全是废墟和火光,然后再就是乱七八糟的死尸。 这就是他的皇宫。 这就是他的大臣们。 当自己老老实实做傀儡时候,他们一个个表现的人模狗样,仿佛一群忧国忧民的忠臣,但当自己试图真正做一个皇帝时候,他们立刻撕下了伪装,然后直接用大炮来对付自己。这一夜的战斗之激烈,让他也很意外,广东这支新军表现出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京营,但也已经远超过去的官军。 过去的官军真要是有这实力,那杨丰根本不可能成功。 就这火力和训练程度,在战场上绝对能压制没有爪牙的杨丰,甚至就算有那三千戚家军也没用。 但是…… 这却是用来进攻他的皇宫的。 不得不说真的很讽刺,过去为皇帝而战时候,军队糜烂,连倭寇都几乎对付不了。 现在进攻皇宫时候,大臣们却立刻拿出了真正的精锐。 这就是他的衮衮诸公。 “群臣皆可杀!” 他恨恨的说道。 不过好在他终究还是胜利了。 虽然损失的确不小,但他终于撑过了这一夜。 “万岁爷,贼军在撤退了!” 李凤带着激动说道。 随着黎明的第一缕曙光,这场战斗终于结束了。 四个方向上的敌人都在迅速撤退,只留下遍地的死尸和狼藉的废墟,所有新军全都向着周围街巷撤退,然后消失在这座巨大的城市,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 “终究还是不够狠,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还幻想着什么以后,也不想朕会不会给他们以后。” 万历冷笑着。 的确,这些老家伙终究还是迂腐了。 或者说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公然弑君,只能在夜晚进攻然后用逆党解释。 可是天亮之后就不敢了,他们终究心虚,就像做贼一样,无论怎样终究心里有些不安,甚至还幻想着这样就不算撕破脸。 都他玛把皇宫轰成废墟了,居然还幻想着什么退路? 难怪历代皇帝都宁可忍受国家衰弱,也要坚持以文抑武的原则…… 这些废物真的连造反都做不好啊! 不过这对他来说是好事,如果这些家伙再狠一些,继续向着皇宫进攻,那么他肯定撑不过今天,这一夜的战斗,就已经让宫里死伤三分之一,还没崩溃也就是被皇帝陛下神炮鼓舞起的斗志,而且还有援军今天就到的希望支撑,但真要是继续死伤下去,这些士兵也终究会崩溃。 “陛下,吏部尚书陈长祚,左都御史许孚远等人,率领民团前来救驾!” 张举走过来报告。 皇帝陛下举起他的望远镜,对着承天门的废墟。 在那片死尸和鲜血堆积的废墟中,几个红袍官员正带着民团赶来,甚至还装模作样的对着撤退的新军开火,仿佛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战,其中还有几个耆老的身影,里面赫然还包括了何维椅。他带着应该是家奴,仿佛赤胆忠心般,挥舞着他的拐杖,催促家奴向撤退的新军进攻。 城市里面硝烟弥漫枪声阵阵。 但可惜并没什么用。 那些新军还是迅速消失在城市的街巷中。 天亮了。 衮衮诸公们也不好再继续看热闹,他们终究还是很传统的,还是要表现出一个忠臣的形象,不能落个遗臭万年,所以现在就是他们表现忠勇的时候,包括耆老们也要改变形象。所以哪怕昨晚大家都在拱北楼上指挥炮轰皇帝,这时候也要化身救驾的忠臣,带着家奴赶来勤王救驾。 皇帝陛下笑得很深邃。 “让他们过来,民团就留在外面,另外告诉他们,城内逆党还没肃清,让他们小心些。” 皇帝说道。 “万岁爷,您是否更衣?” 李凤说道。 “不用!” 皇帝说道。 就在这时候蓦然间一声隐约的爆炸在半空中传来。 皇帝陛下的目光立刻转向大北门。 然后就看见象岗东北的天空中,一团硝烟正在散开…… “是三元市,那里的火箭!” 许心素说道。 “好吧,咱们的勤王军到了!” 皇帝陛下满意的说道。 当然,勤王军的到达暂时改变不了什么,因为他很清楚勤王军是不可能被放进来的。 他们只能打进来。 而且只能在今天天黑前打进来。 一旦天黑,城内对皇宫的进攻就会恢复,就算他依然能撑过今晚,明天梁云龙的大军也会赶到,然后会从外面逼迫滇军留在城外,最终他还是要向大臣们屈服,重新给他们做傀儡。而且经历这件事之后,这些家伙会真正全力防范,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所以他必须在今天就结束这场战斗,然后真正完成对广州城的控制。 现在就看滇军战斗的结果了。 如果滇军失败…… 那他就只能使用最凶残的那一招,同样也是真正破釜沉舟的一招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那样做,毕竟那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也没有退路,而且是真正没有退路,还得要做好暴毙的准备。 “皇帝也会造反的。” 他感慨着。 这时候张举已经返回承天门,向外面那些大臣传达圣旨,然而绝大多数大臣却停下了。 看着这一幕的皇帝立刻笑了。 “万岁爷,这些狗东西怕进来后,被您拿下治罪,不敢进宫了。” 李凤笑着说道。 的确,大臣们绝大多数都被吓住了。 尤其是何维椅等人,更是没有一个敢进宫的,不带民团进宫,那一进来就得被皇帝砍了,既然这样当然不敢进宫,还是在外面继续追剿逆党最好了,最终只有陈长祚和许孚远进宫。 三元市。 其实就是三元里,这时候已经是个小市镇。 这样的小市镇在广州周围有的是,比如佛山就是,虽然佛山的规模有些庞大,都快赶上半个广州城了,但也改变不了它就是个市镇的事实,明朝南方因为经济发达,到处都是这样的市镇。毕竟在城里面做生意,还得受坊市,宵禁等种种的限制,但在城外就什么也不用管了,最终那些重要的物资汇聚之地,都会形成大大小小的市镇。 当然,三元市很小。 就是广州城市人口溢出的结果。 议事会耆老朱让阴沉着脸,站在附近山林中看着远处列阵中的两支军队。 滇军对广东新军。 七千步兵对一万步兵。 滇军参将梁高门率领七千步兵此前驻三水,目前勤王军就是以肇庆为总督驻节地,然后沐叡率领五万大军驻梅岭和韶关两道防线,而他本人驻防韶关。然后从韶关向南一路到肇庆几个主要城市都驻军,再向西一直到柳州,整个形成一个驻军链,控制水路同时控制贸易线。 然后收税。 然后以军队走私。 不过也不能说走私,毕竟关卡本来就在他们手中。 说起来也的确让广东士绅忍无可忍。 这不讲规矩啊! 而昨天傍晚得到消息后,梁高门立刻率军登船,然后走西南涌水道直奔广州,这样就避开了李好问在佛山组织的阻击直抵广州,不过这样的结果是他们必须进攻大北门,而这座城门是建在象岗上的,他们需要仰攻,而且还得面对越秀山上的大炮,总之会处于不利位置。 不过现在这并不是问题,因为议事会的决定很简单。 迎战。 出城迎战。 昨晚的战斗让议事会的耆老们差点打起来。 当然,不是因为没打进皇宫 这并不重要,因为皇帝终究还是在城里,只要外面的勤王军进不了广州城,皇帝那里的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一次打不下来,难道第二次还打不下来,总共就那点人,能撑住几轮进攻? 耆老们差点打起来的原因是战斗造成的附带损失太大。 一条繁华商业街几乎毁了。 那些店铺绝大多数都是耆老们家族产业啊! 所以面对到达的滇军,耆老们一致决定让新军迎战,死些炮灰总比守城然后炮弹落在城内,毁了他们的产业强,养着新军不就是在必要时候给他们卖命的吗?再说就才七千滇军,城内就算扣除昨晚损失的,还有参与进攻然后士气低迷的,至少也还能出动一万多,只要一战击败这支滇军,就能和梁云龙一起,逼迫后续赶到的滇军接受现实。 最终双方就这样在三元市摆开了决战的架势。 广东新军也是西班牙方阵,实际上也是葡萄牙军官指挥,甚至里面还有部分真正的西班牙军官。 这里是和吕宋贸易的。 广州过去出海的商船,绝大多数都是去马尼拉的。 所以这里的海商和西班牙人都有一定交情,而且马尼拉也是李旦的基地,从那里雇佣些西班牙军官并不难,所以此刻广东新军摆出的,是五个西班牙方阵组成的巨型方阵,在三元市外面的绿色中,看起来很是壮观。至于他们的对手当然不可能会这些新式战术,所以滇军还是老一套,也就是火枪与冷兵器混编然后火枪手五轮射。 两射三装填。 旧的战术还会和弓箭手间隔,然后以弓箭手弥补射速不足。 但现在新式铠甲的普及,让这种武器彻底退出战场,弓箭不可能射穿那些新式铠甲。 就算距离足够近的时候可以,但那样的距离也没有意义了。 还不如上了刺刀。 所以滇军干脆清一色的火枪手。 最新式西方战术的军团和最传统大明战术的军团,就这样在这片绿色中准备好了搏杀。 “唉,使天下至此,衮衮诸公皆难辞其咎!” 朱耆老叹息着。 他是来监督这场战斗的。 但他不能出面,因为这是部分逆党作乱,所以才阻挡滇军入城,他作为议事会的耆老,万历二年进士,当然不可能出面带领。 在这里监督就行。 有什么事让身边的人去通知下面带兵的将领。 “阿公,咱们为何要同这些官军打仗?咱们不是尊皇讨奸吗?” 他身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好奇地问道。 “子壮,有些事你还不懂。” 朱让苦笑着说道。 “可是您教我做人,不就是讲要忠君报国吗?和官军打仗总不能算忠君报国吧?” 他外孙,现年只有四岁半的陈子壮很天真地问道。 朱让忧郁了一下。 “唉!” 他只能长叹一声。 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法回答啊! 就在此时,伴随着炮声响起,远处的两大阵型前方野战炮开火,硝烟在绿色中升起…… 正文 第三九五章 朕欲为明君,卿可为忠臣否? 皇宫。 皇帝陛下看着三元市方向升起的硝烟。 密集的炮声犹如夏日天边的滚雷,在不断响彻西北方的天空,被炮声惊起的飞鸟在天空盘旋。 甚至更密集的枪声也在传来。 原本碧空如洗的蓝天,竟然仿佛出现一片灰色在上升。 “这又是出了何事?” 皇帝陛下问道。 “陛,陛下,城内逆党欲逃窜,正好遇上滇军奉旨入城,故此双方在三元市激战。” 陈长祚小心翼翼的说道。 “既然如此,为何不见城内新军出城剿灭逆党?” 皇帝陛下说道。 “这个,城内尚有逆党未曾剿灭,新军不敢贸然出城,恐逆党再惊扰皇宫。” 陈长祚说道。 “哦,这逆党可真多。” 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说道。 陈尚书干笑着擦了把汗…… 这个皇帝的画风突变,让他也很不适应,他是隆庆五年进士,他爹陈瑞是张居正时候的两广总督,算是张居正亲信,所以张居正死后,就被踢出朝廷,而他虽然已经中进士二十多年,一直也没得到重用。毕竟皇帝陛下一听他这出身基本上就没什么好感了,而这次纯粹因为资历和家世被推举为吏部尚书,但很显然这官不好做了。 这皇帝是扮猪吃老虎的,这一战若是大臣们输了,那恐怕也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好在福建在这个问题上还不是那么别无选择。 “陛下,如今天下皆逆党,陛下应思缘由。” 许孚远缓缓说道。 “敬庵先生是责朕昏庸无能,才导致天下皆逆党?” 万历说道。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痛心天下至此,虽因杨丰作乱,但杨丰之起,终究陛下之责,陛下宠信阉宦,久居后宫,多年未曾临朝,才使得镇将猖狂,视贪墨为常理,荼毒士卒,才最终酿成兵变,更使得杨丰一呼百应,以至于京营附逆,最终京城沦陷。 若陛下亲贤臣远小人,勤于朝政,又何至使天下大乱。” 许孚远说道。 “说的有道理,那自今往后,朕就勤于朝政。 给朕拟旨,废观政院,各地议事会皆取缔,朕都勤于朝政了,还要这些干什么? 以后地方官员也不再由议事会推选,依旧都是朝廷直接任命,地方士绅推选官员乃权宜之计,朕无暇顾及之时才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朕要勤于朝政,就用不着劳烦地方士绅了。各地民团全部取缔,这地方自己组建军队,也是之前权宜之计,如今朕要勤于朝政,也就不用了,广东新军编入御营,各地民团也重新整编为御营。 朕要编练五十万御营,一举荡平天下。 不过这样的话,朝廷用度就不足了,这赋税可要抓紧了,尤其是市舶司也该重建了。 另外朕此前已下旨,士绅一体纳粮,还有各类商税,矿税,该收的都收。 朕要勤于朝政,这天下乃是朕的,朕要效法太祖,事无巨细皆亲自管理,诸卿可要与朕同心同德。 咱们君臣同心,再造大明盛世! 只是,朕欲为明君,卿可为忠臣否?” 万历说道。 “呃?” 许孚远愕然了。 万历看着他的表情,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禺珠洲。 “我就知道,这些狗东西不会放过我!” 内阁首辅王锡爵一身破旧青衫,就跟个一辈子没考中的老童生般,在船舱里看着外面的码头。 而此时他脚下的退潮已经开始。 无法顶着江流和潮水继续向前的商船只能停靠码头。 但在码头上却是大批民团,甚至可以看到耆老陈履的身影,后者端坐在遮阳伞下,审视着面前经过的所有人,而一艘艘已经停靠码头的商船上,所有乘客和水手全部被民团驱赶下去,然后列队在他面前走过,民团则登上那些商船在船舱里搜查…… 这是找他的。 他是昨天晚上才得到的消息。 比另外两个阁老李廷机和梁云龙足足晚了两个时辰。 人家是故意瞒着他的。 王阁老是得到李凤派人送到的消息,但那时候梁云龙已经开始调动军队,而且李廷机已经登船前往佛山,甚至这两个家伙还派人盯着他,不过老奸巨猾的王阁老终究还是技高一筹,居然化装从虎门潜逃。 不过也不能说潜逃,毕竟他还是内阁首辅。 内阁首辅回京见驾算什么潜逃啊! 但却没想到潮水不配合,到这里正好赶上退潮,哪怕这时候距离广州已经三十多里,他的座船也不可能继续向前。 更何况前面已经被民团拦截。 “老爷,怎么办?” 他身旁一个略微带点湖北口音的男子低声说道。 “还能怎么办,不过是些民团而已,靠岸,让兄弟们准备好,老夫年近七旬,所欠唯有一死,大不了为陛下尽忠了。” 王锡爵带着一丝决然说道。 那人随即离开船舱,紧接着走进底舱。 而王阁老则在身边老仆人的帮助下,重新换上了他的御赐蟒袍,然后就那么昂然的走出船舱,在岸边一片愕然的目光中,端坐在交椅上,摆出一副当朝宰相的姿态,用威严的目光看着陈履。 后者笑了。 紧接着他一挥手。 那些原本在检查行旅的民团迅速驱赶开那些已经不需要再检查的。 陈履站起身走向前。 “荆石兄,你让弟好等啊!” 他拱手说道。 “有劳定庵!” 王阁老淡然说道。 在他身后的舱门处,大批火枪手涌出,一个个端着鄂版鸟铳瞄准岸上。 “荆石兄,这是何意?” 陈履皱着眉头说道。 “定庵又是何意?” 王锡爵淡然说道。 “行在逆党作乱,弟奉陛下口谕,前来迎候荆石兄。” 陈履说道。 然后他身旁的民团同样支起了斑鸠铳。 就这样在双方的火枪瞄准中,这艘商船缓缓靠上码头,而周围商旅吓得赶紧躲开,一个个在远处惊愕的看着这场面。 “口谕?老朽密旨在身,就不劳烦定庵。” 王阁老说道。 “密旨,可否一观?” 陈履说道。 “既然是密旨,自然不能随便示人。” 王锡爵说道。 陈履深沉的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王阁老也在同时露出同样的微笑…… “开火!” 下一刻两人同时吼道。 经验丰富的王阁老随即一头趴在甲板,而对面的陈耆老同样扑倒,密集的枪声瞬间响起,民团和甲板上那些枪手纷纷开火,子弹在不到三十米距离交错,然后分别打在对手中间,眨眼间甲板上死尸堆积,而同样码头上死尸堆积,周围闲人惊恐尖叫着四散奔逃。 “杀!” 船舱内之前那人冲出。 紧接着他一跃而起,落在码头上,举着短枪对着前方民团扣动扳机,然后举着另一只手中铁锏直冲向前。 他身后更多火枪手踏着同伴死尸冲出,跳上码头对着民团开火,打完紧接着装上刺刀直冲向前,仿佛一群凶悍的野兽,带着杀气撞进对手中间,用刺刀刺向那些民团士兵。 而民团…… 民团一哄而散。 这是维持治安的民团而已。 他们能对射开火,只是因为本能而已,另外主要也是他们不清楚后果。 毕竟他们都没上过战场,平日也就偶尔打个靶,连人都没打死过,他们根本对这个距离对射没有什么深刻理会,就是简单的认为是开枪而已,结果开火之后堆积的死尸,瞬间让他们清醒了,当死亡真实展现在面前时候,这些从没经历过战火的民团,除了逃跑还能干什么? 但他们的对手明显不一样。 第一批开火的纯粹就是死士,目的就是吸引火力,让附近民团打完子弹。 真正的主力在船舱潜伏。 而且这些火枪手明显都是久经沙场的,冲上码头的他们,端着上刺刀的鄂造鸟铳呐喊着疯狂冲击,不断将一个个民团士兵钉死,后者手中的斑鸠铳本来也不适合这种战斗,甚至连刺刀都没有,十几斤重的东西也没法拼刺。 民团吓得四散奔逃。 转眼间数百民团居然被也就一百左右的火枪手驱散。 王阁老在甲板上抬起头,欣慰的看着这一幕…… “吾儿孝心可嘉!” 他满意的说道。 好吧,这些是他儿子王韶在湖广给他雇佣,基本上都是有过作战经验的,而且都是当死士雇佣,这些人的家人都在他儿子照顾下,他儿子可是弘光的侍读学士,更别说王家很大一部分金银都在他儿子那里,这些年早就成了上下游贸易的大商人。 王阁老的目光转向陈履,后者趴在那里已经傻了,看着他那目瞪口呆的表情,王阁老站起身,还掸了掸自己的蟒袍。 “定庵,这就是你的迎候?” 他微笑着说道。 几名雇佣兵走到陈履面前,直接拿刺刀顶住,然后看着他们的老板。 “杀了吧,留着也是上刑场的,算是老夫送他一程。” 王阁老说道。 那些雇佣兵的刺刀毫不犹豫地捅进了陈耆老后背。 王阁老随即踏上码头。 “老爷,接着怎么办?” 那名手下迎上前问道。 “广州是不能去了,去了也进不去,去三水吧” 王阁老说道。 正文 第三九六章 山寨版杨丰 原本准备去三水的王阁老,刚到黄花岗,就明白自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 越秀山顶弥漫的硝烟告诉他,滇军已经在进攻广州了。 好吧,广东新军打输了。 当然输了。 难道他们还能打赢不成? 一群从未真正经历过战火的,对一群刚刚打完仗的,打输是正常,打赢才是奇迹。 话说广东新军此前唯一的战争经历,也就只有在舟山挨炮弹了。 但滇军不一样。 沐昌祚镇压西南的过程,虽然在杨丰那里也就是一个简单的报告而已,但实际上是无数战斗,争夺铜锡矿山的过程中,和那些大小土司间的恶斗,控制宝石贸易过程中和缅甸的交锋,甚至他以武将控制西南过程中,不甘心的士绅们鼓动起的反抗也是要镇压,直到和三大土司的真正大规模战争。 夺取乌江关的战斗中,光滇贵联军就投入三万多人。 而且交战同时还要佯攻水西城牵制安家,同时在云南方向还得顶住部分小土司的趁机搞事。 就算打过乌江关包围播州城的过程中,也还得顶住奢家侧翼进攻,还要打退杨应龙从海龙屯的反击。 滇贵联军是镇压西南。 这个镇压可不是靠嘴炮来镇压的。 那是一连串胜利硬生生把土司们压到屈服的。 虽然他们的战术的确不如广东新军时髦,毕竟人家也是西班牙方阵,还是目前相对最接近西班牙的西班牙方阵…… 毕竟广东新军是真有西班牙人,而不是像常胜军之类是葡萄牙人。 正版和山寨版是不一样的。 但这依然没用。 这个时代又不是说阵型好就所向无敌,在这个冷热兵器混合的时代,真正无敌的还是肉搏能力,西班牙方阵横行一百年,不是因为西班牙人发明了一个所向无敌的阵型,而是因为西班牙国王有钱,可以雇佣大量职业佣兵,这些职业佣兵不只是火枪长矛强,冷兵器格斗人家一样是强悍的。 那是职业的。 甚至父子相继,从小锻炼杀人能力。 吃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饭,除了战场杀人技能,其他几乎一无所有,生活下去就是得不停杀戮。 肉搏能力都是顶级的。 但广东新军有个屁的肉搏能力,就是一群应募的农民训练一下,更何况他们甚至连刺刀都没有,单纯火力输出时候的确可以压倒滇军,毕竟他们的野战炮更多,斑鸠铳的轮射效率也更高。 滇军的五排二射三装填肯定比不上十轮射的持续性。 但是…… 滇军需要做的只是上刺刀,然后顶着火力冲上去肉搏而已。 然后广东新军就输了。 好在只是输了,并没有形成溃败,他们依然在越秀山的炮台和城墙上的大炮掩护下撤回城内…… 当然,王阁老暂时不知道这么多。 已经可以算真正老狐狸的他,站在黄花岗上眺望越秀山,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老爷?” 那个手下疑惑的问道。 “事情有些不对,陈定庵为何只有口谕?按说一夜工夫,足够他们拿下皇帝陛下,圣旨易如反掌,为何不拿圣旨却只是说口谕?他应该很清楚,口谕这种东西是哄不住我的,如果他拿出圣旨,那我也就只好停下。” 王阁老深沉的说道。 手下茫然中。 “不对,陛下不在他们控制中,他们当然也不可能有圣旨,难道昨晚他们没进攻皇宫?不可能啊,何乔佐也不是三岁小孩,不可能这么蠢,都这种时候了难道他还顾及什么颜面?难道他们居然没打下皇宫?两万新军加一万民团没打下皇宫?陛下被杨丰传授妖法了?” 王阁老继续自言自语着。 手下继续茫然中。 “咱们还有多少兄弟?” 王阁老说道。 “回老爷的话,还是七十八人。” 手下说道。 “走,去广州,老夫聊发少年狂,今日就豁出去一把,如今也是奔七十的人,死就死吧,王家最后能不能保住,就看这一回了。” 王阁老说道。 说完他仿佛一个慷慨就义的勇士般下了黄花岗, 皇宫。 皇帝陛下也在用望远镜看着越秀山。 那里的炮台依然在不断开火,这座炮台才是城北防御的核心。 那里的开火,就意味着滇军已经在进攻,三元市的战斗是不需要越秀山炮台参加的。 “陛下,天色已经不早了,您操劳一天一夜,也该歇息了。” 许孚远说道。 左都御史看起来心情明显好转。 虽然广东新军战败的确很让人恼火,但他们也给滇军造成不小的损失,但在援军到达前,后者也不可能攻下广州,实际上滇军现在连进攻能力都没有,他们只是在和越秀山炮台对射。而这就意味着今晚属于议事会了,只要何维椅等人能在今晚攻下皇宫,那么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皇帝陛下的挣扎终究徒劳,他还是要被关进笼子。 他需要个新笼子。 一个更结实,足够让他不至于再生出幻想的笼子。 “天色的确不早了,不知道今晚那些逆党会不会再冒出来?” 皇帝说道。 “陛下,这些逆党隐匿民间,一时间的确搜捕不干净,臣也担心他们会再出来惊扰陛下。” 许孚远说道。 万历笑了。 左都御史低着头一副忠臣模样。 许孚远虽然不是广东人,但恰恰是在控制皇帝这个问题上最坚定的,因为他是东林系的首领,目前遍布天下的东林系,思想源头就是他,他在浙江时候就提出了类似后来黄宗羲那套政治理念。也就是地方自治,限制皇权,或者说就是当初皇帝在浙江接受的维新,而这个万历维新也是目前广东朝廷的基础,同样这个维新也就是把皇帝圈起来。 但现在,皇帝想打碎这个笼子了。 那么他当然不能接受。 目前这种局面就是他的理想国,只不过因为沐昌祚到来受到威胁。 郭尚宾等人实际上是受他思想影响,他们都是广东东林社的成员,这些人也不仅仅是因为利益,他们是有政治理念支撑的。 虽然弄死沐昌祚的确不是他指使。 他就是个老喷子! 他哪有这魄力。 “来人,备玉辂!” 皇帝陛下突然大喊一声。 许孚远和陈长祚愣了一下…… “陛下,您要?” 陈长祚急忙问道。 “朕要亲自出宫,晓谕逆党,此辈虽然围攻皇宫,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亦以宽仁待天下,若此辈能出来缴械投降,朕就赦免他们的罪行,否则继续打下去殃及百姓,有违宽仁之道。昨夜交战积尸逾千,无论宫内宫外,皆朕之臣民,更何况毁坏民宅甚多,继续打下去朕于心不安。” 皇帝陛下一边走下他的炮台一边说道。 “陛下,逆党潜伏民间,陛下出宫难保万全?” 陈长祚赶紧象征性阻拦。 好吧,就是象征性。 之前打了一晚上没打开皇宫,现在皇帝自己出去,那当然是好事啊! “朕意已决,卿等不必阻拦!” 皇帝陛下说道。 就在此时李凤带着一群小太监赶来,迅速打开一个箱子,然后从里面取出皇帝陛下的金甲,给他穿戴起来,这是照着他当年那套原样制造,可以算得上是一套全身甲,而且都是最优质钢材,然后经过表面渗碳抛光镀金,穿上之后俨然黄金圣斗士般…… 而且很厚。 穿上之后基本上走路都得人帮忙。 当然,这是对万历而言,他其实就是在山寨杨丰。 既然要山寨,那肯定山寨到底,紧接着皇帝陛下的玉辂到达,这辆巨大的马车都不是马拉,而是两头大象。 但不同于正版玉辂,皇帝陛下建造时候要求一切从简,毕竟一个玉辂光各种装饰就造价不菲,所以皇帝陛下干脆造了个他自己的简化版,而这个简化版也和杨丰的战车一样,采用钢木复合装甲。而且皇帝陛下直接上柚木,外层是渗碳钢板,因为拉车的是两头大象,所以重量什么的不重要,最终这辆玉辂完全可以免疫斑鸠铳。 近距离直射都打不穿。 不过还是达不到杨丰那辆战车的水平,主要是皇帝陛下要求防御一圈,而不是他那样就正面。 在许孚远和陈长祚惊愕的目光中,俨然黄金圣斗士一样的皇帝陛下登上了这辆堪比装甲车的玉辂。 与此同时他护驾卫队到达。 那些滇军骑兵一个个身穿双层铠甲,甚至连战马都带着铠甲。 之前战斗他们缴获太多,毕竟冲进太庙的那些都有铠甲,无非扒下来给战马而已。 一百铁骑护卫玉辂。 同时那些侍卫和御营步行跟随,打着各种必须的仪仗。。 张举和贺世勋骑着马左右护卫,许心素带着侍卫前导,李凤则步行跟随玉辂。 “二位,是否随朕一同?” 皇帝陛下说道。 许孚远和陈长祚愕然无语。 “哈哈哈哈……” 皇帝陛下得意的笑着。 “起驾!” 李凤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紧接着在铁骑护卫下的玉辂,在两头大象的拖拽下缓缓向前,直奔已经变成废墟的承天门…… 正文 第三九七章 天威 承天门。 “万岁爷。” “皇帝陛下!” …… 伴随着混乱的惊叫声,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民夫纷纷抬起头。 这里有很多民夫…… 毕竟这个烂摊子摆在那里还是很夸张的。 老百姓们又不是傻子,都是本地人,他们什么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民团封锁各处街巷,禁止闲人出来活动,但却挡不住老百姓爬墙头啊,站在屋顶一样能看的很清楚,尤其是广州城内木制楼房众多,爬到顶上基本一览无余,可以说绝大多数老百姓都目睹了皇宫的激战。 尤其是拱北楼附近的,同样也能看到耆老们在上面指挥进攻的场景。 甚至新军里面不少士兵亲属,都知道他们进攻了皇宫,到现在为止,随着民间消息的传播,这场战斗究竟是怎么回事基本尽人皆知。 当然,仅限于私下议论。 对于老百姓来说,什么皇帝什么耆老,都不是自己这个世界的,自己一群被统治者不需要关心统治者们的斗争。 不过心理上他们还是有一定冲击。 毕竟忠君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心中,是最单纯的正义。 无论戏曲,评书,民间故事都在告诉他们这个封建时代的最基本原则。 忠臣是好人,奸臣是坏人,忠臣为皇帝而死,受到奸臣冤枉也要到死都不能造反,奸臣威胁皇帝,绑架皇帝,然后要谋朝篡位。 然后皇帝在忠臣们的帮助下,终于把奸臣正法,奏响一曲浩然正气。 这就是老百姓心中最单纯的正义和邪恶,也是整个社会道德体系评价好人坏人的准则。 但是…… 炮轰皇宫的算什么? 如果炮轰皇宫的是那些平日教自己忠君的人呢? 你们平日口口声声忠义,口口声声君君臣臣,口口声声尊皇讨逆,告诉我们为皇帝交税,告诉我们为皇帝打仗,然后你们这边炮轰皇宫,把皇宫杀到尸山血海,把太庙都烧了,承天门都轰塌了,整个皇宫到处都是死尸,你们似乎也不是自己平日吹嘘的模样啊! 不得不说他们的世界观正在崩坏。 此刻站在承天门和太庙的废墟中,踩着昨夜战斗的血迹,清理着那些燃烧的木头和瓦砾,甚至还时不时发现一具死尸的民夫们,就这样看着金灿灿的皇帝陛下乘坐着玉辂,在两头大象的拖拽下出现在他们视野,此刻已经斜阳低垂,浑身反光的皇帝俨然天神。 “圣驾出巡,臣民接驾!” 李凤高喊着。 那些民夫们一片混乱的跪伏在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片混乱的喊声。 “昨夜逆党围攻皇宫,流弹伤及百姓,朕心不安,广州城内百姓免税三年,有伤亡者赐银百两以做抚恤,有房屋受损者赐银十两以做修缮,所有在此参与清理者,每人赐银十两。” 皇帝陛下喊道。 真的喊。 站在玉辂上的皇帝陛下手中还拿着个铜皮喇叭筒呢! 既然是山寨杨丰,这种杨丰经常拿来使用的喇叭筒当然也是必须的。 而且皇帝陛下还是用粤语,他属于蓄谋已久,早就在学粤语,要想搞事情就必须有和百姓直接沟通的能力,他跟着杨丰这些年别的不说,首先这个煽动能力算是学会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滇军至少今天是没希望能进城了,同样今晚就算继续抵抗也没用了,就目前剩下这些士兵和弹药,也不够再撑一夜的,如果不想就此屈服,老老实实被议事会重新圈起来,那就只能放手一搏。利用自己的皇帝身份来煽动百姓,他是皇帝,他就是大义,在老百姓心目中他就是至尊,那他就走出去,拿出至尊的威严来。 以各种承诺拉拢百姓。 不需要在乎能不能兑现,只要他赢了肯定能兑现。 不就是几百万两银子,随随便便抄几个世家大族就够了,估计把李待问家族抄了就差不多有一半了。 皇帝陛下现在早就已经黑化,那颗心早就已经是黑的。 抄家灭门什么的,对他来说毫无心理压力。 如果输了…… 那就输了呗? 难道士绅们还敢杀了他不成? 如果广东议事会的那些老家伙有这魄力,他倒是会高看这些家伙,但就这些连白天都不敢进攻的家伙,哪有这种魄力,他们还想着奇货可居,到时候把他当筹码和杨丰讨价还价呢! 所以…… 放开手干就行! 民夫们惊喜的看着皇帝。 “陛,陛下,此事需要群臣商议。” 陈长祚赶紧说道。 他就跟着万历。 但是许孚远已经离开,估计是去通知何维椅等人。 “朕是否天子?” 皇帝陛下威严的喝道。 旁边民夫们带着期待眼巴巴看着他们。 “是,是。” 陈长祚尴尬的说道。 “朕既为天子,难道不是金口玉言?难道朕要赏赐百姓,还得需要谁同意?卿身为吏部尚书,难道还想抗旨?” 皇帝喝道。 “臣知罪!” 陈长祚赶紧低头说道。 “哼!” 皇帝威严的冷哼一声。 不过他看陈长祚的目光却颇为满意…… 这是个懂事的,知道这时候皇帝陛下需要个捧哏的。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那些民夫们激动的高喊着。 在他们眼中此刻的皇帝陛下,已经一下子变成实实在在的圣主明君,而不是过去那个虽然能看见,但却与自己无比遥远的空洞符号。 在山呼万岁声中,两头大象拖着玉辂继续向前,驶过还没清理干净的承天门。 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站在上面,保持着那种帝王威严,看着前方被鲜血染红的五龙桥,虽然其实是三道桥,但也以五龙桥为名,这里是之前交战的最主要战场,光死尸在上面就清理出上百具。鲜血将石砌的桥面染红,经过了一天的腐坏后变成了黑色,甚至可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苍蝇,随着玉辂的驶过,就像被惊吓的鸟群般飞起。 五龙桥对面,警戒皇宫的民团一片混乱,那些士兵们全都惊慌的看着突然出宫的皇帝。 护驾的铁骑迅速向前,在桥头列阵护卫。 而那些民夫也跟着皇帝一起,从左右两道桥过去,桥头很快就已经密密麻麻全是人。 然后玉辂驶过五龙桥。 “圣驾到,臣民接驾!” 李凤喊道。 那些民团慌乱的跪倒…… 本能而已。 皇帝终究是皇帝。 一千多年来,这个名字代表着至高无上,代表着天下至尊。 除非造反的逆贼,否则此刻面对皇帝,终究还是膝盖发软,尤其是在这种很突然的情况下,哪怕这些民团里面有人此前就参与过进攻皇宫,但在这种场合也只有本能的跪伏在他面前。一千多年的思想烙印,一千多年的道德教化,一千多年的皇权压在他们背上。 跪伏的动作成了本能。 就在民团跪伏在地的时候,李开芳和几个就在附近的官员匆忙赶到。 “陛下!” 他们赶紧走上前。 万历没有理他们,只是看着那些民团。 “朕欲巡视城中,尔等可为前驱,朕乃天子,可富贵汝等,城内新军及民团剿贼有功,凡护驾者每人赐银百两封校尉。” 他缓缓说道。 那些民团眼睛发亮的面面相觑。 “陛下,城中逆党……” 李开芳说道。 “闭嘴!” 皇帝很干脆的喝道。 “呃?” 李开芳愕然中。 陈长祚瞪了他一眼,两个老狐狸交换目光,李开芳赶紧转向那些民团。 “快,为陛下前驱!” 他喊道。 那些民团当然不敢说话,他们得看那些军官们。 民团的几个军官互相看了看,这些军官都是士绅子弟,但不是那种真正豪门世家嫡系,就是宗族里面比较近的,但这种时候他们也完全懵了,谁也没想到皇帝会突然出宫。昨晚打了一晚上,死了上千人都没打开皇宫,但这时候皇帝却主动出来了,这怎么想都很诡异,同样也让人无所适从,不过他们也知道不能让皇帝说了算。 “陛下,城外颇有逆党藏匿,陛下至尊,不宜涉险,还是等末将向议事会禀报再说。” 一名军官毕恭毕敬的说道。 “朕是否天子?” 皇帝说道。 那军官低着头。 “回答朕,朕是否天子?” 皇帝陛下喝道。 那军官依旧低着头…… “将这厮拿下!” 万历很干脆的说道。 几个侍卫立刻走向那军官,后者用目光向身旁士兵示意,但那些士兵却只是跪伏在那里,没有做任何表示,然后他带着一丝惊慌,看着那些侍卫的到达,后者在他部下士兵的沉默中,迅速将他按倒拖出。 “以抗旨处决!” 皇帝陛下直接挥手喝道。 那些侍卫立刻把那军官按倒,一名侍卫拔出短枪顶在他脑袋上。 “陛下,陛下,你不能杀我,我是……” 那军官挣扎尖叫着。 “砰!” 枪声响起。 他的死尸栽倒在地。 “朕乃天子,可富贵汝,亦可杀汝!” 皇帝冷笑道。 “都赶紧起来,为陛下前驱,以后都是那戏文里的羽林军,以后都是锦衣卫,跟着陛下世世代代永享富贵。” 李凤对着那些民团喊道。 然后民团赶紧都起来,几个军官虽然表情不太好看,但这种情况下终究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就这样民团在在皇帝的队伍前面列队,然后为皇帝开道,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御街向前。 而两旁那些同样在清理废墟的百姓,也都和那些民夫一样,好奇的跟随着皇帝。 这条御街很宽。 就是原本通过拱北楼下面的双门底大街。 岭南第一街。 拱北楼。 “乔佐公,怎么办?” 广州知府林承芳焦急的问道。 此刻不只是何维椅,出来找他们的许孚远,还有区大相,朱让等也都在,他们站在拱北楼的废墟前,看着向这里而来的皇帝,此刻御街上已经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了。无数百姓涌入这条大街,在两旁看着皇帝陛下,一身金甲的皇帝如天神下凡般缓缓而来,伴着他的走过,山呼万岁之声不断响起,甚至还有百姓跪倒在大街旁。 而皇帝陛下依然举着他的大喇叭,在玉辂上对着百姓喊着。 虽然距离远听不清,但猜也能猜到,肯定是在给百姓许诺好处,不过这对于耆老们来说,不过是一笑而已。 这是广州。 他们是广东议事会。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世代簪缨的世家。 皇帝? 就是过去的皇帝在这里都没他们说话管用,更何况是现在这个丧家犬一样的皇帝。 “咱们都小看了陛下啊!” 何维椅叹息着。 “如今说这些有何用,赶紧拿个注意,到底该如何?” 林承芳无语的说道。 “慌什么,他都已经出宫了,难道你还怕他飞了不成?看看皇宫那边,难道你以为老夫没有安排?” 何维椅喝道。 林承芳愕然抬头向皇宫方向望去。 然后就看见后宫方向突然浓烟升起,紧接着皇帝寝宫处火光亮起,然后整个寝宫就这样在他的注视下开始了熊熊燃烧,而且不只是寝宫,就在同时皇宫还有两处也冒出火光,话说皇帝陛下的第三座皇宫,终于也免不了一场大火,我大明皇帝一改落水传统,开始改成火了。 “逆党于宫中放火,欲谋害陛下,幸亏陛下天佑神护,正好出宫巡视。” 区大相捋着胡子说道。 “这皇宫失火,为保陛下平安,咱们只能请陛下幸……” 林承芳停下看着何维椅。 “幸山川坛吧,那里周围空旷,不用担心再有逆党放火!” 何维椅捋着胡子说道。 “那就山川坛吧!” 林承芳笑着说道。 然后一帮人全都笑了起来,只有朱让再次叹了口气。 山川坛就是后来麻哥时候修的万寿宫,那里周围的确空旷,本来就是祭祀用的祭坛,原本各地山川坛都是在城外的,只不过广州扩建了新城,所以把山川坛扩进了新城的城墙里面,环境类似这时候京城的天坛,周围大片无人区,到时候布上一圈新军,皇帝陛下的安全绝对可以保证。 再不行就把大炮架上。 炮口指着哪个方向就不好说了。 正文 第三九八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拱北楼前。 皇帝陛下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着皇宫的滚滚浓烟。 终于还是免不了一把火啊! 京城的皇宫烧了,应天的皇宫烧了,如今这广州的皇宫还是烧了。 而此刻他周围所有人也都在看着被点燃的皇宫,那里滚滚浓烟直冲天空,浓烟中火焰如魔龙在狂舞,就像在猖狂的叫嚣…… “陛下,皇宫逆党纵火,臣等请陛下暂幸山川坛。” 许孚远在拱北楼上对着下面的皇帝陛下喊道。 “臣请陛下幸山川坛。” 区大相等人齐声喊道。 话说他们现在可是居高临下,他们的行礼和喊声不像行礼,倒是更像是在对着皇帝陛下的示威,当然,他们对皇帝陛下绝对没有任何不敬,主要是因为这时候拱北楼周围人山人海,他们就算想到玉辂前恭请也做不到,总不能要他们从三丈高的城台上跳下去吧? 总之这种特殊情况下就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了。 皇帝陛下微笑着回过头,看着这些高高在上的大臣们,大臣们也在看着他,君臣遥遥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 皇帝陛下举起了大喇叭。 “朕乃天子,朕是否金口玉言?” 他吼道。 “是!” 旁边御营最先喊道。 因为他是用粤语,只有御营是广东本地人。 这些御营虽然是从新军挑选,但经过之前的战斗,已经完全变成皇帝陛下的忠臣了。 皇帝的富贵承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神炮已经让士兵敬畏。 说到底他是皇帝,一个皇帝能亲自带着士兵打仗,而且还如此神勇,那就足够让这些迷信思想严重的士兵,真正相信他是什么真龙天子,就像带着玄甲军冲阵的李世民一样,足够让士兵对他死心塌地。这时候别说是议事会,估计就是耆老们把他们家人绑来要挟,这些士兵也不会背叛了。 真龙天子! 跟着真龙天子是可以封神的。 广东本来就各种祭祀众多,其中有大量就是忠臣义士。 士兵们不想吗? 活着的荣华富贵,后代的荫泽,死后的忠义之名,这些加起来难道还不能抵消士绅那点积威?这是皇帝,真龙天子,已经用行动向他们证明的,在这个迷信思想严重的时代,在这些迷信思想严重的士兵心中,这就是值得他们效忠的,可以让他们为之赴死的。 士绅能给他们什么? 士绅能给他们的,皇帝一样也能给,甚至给的更多。 但皇帝能给他们的,士绅可给不了。 “是!” “天子金口玉言!” …… 然后以最初那些民夫为首的百姓们跟着喊。 他们当然渴望皇帝金口玉言,兑现之前的那些承诺,一路上皇帝陛下可没停下继续煽动。 反正是慷他人之慨,皇帝陛下只要撑过这一关就行,才不会管什么以后,老百姓喜欢的全甩出去,赏赐,现在都已经到了全城男丁一人五两,免税,南海和番禺两县都五年免田赋了。至于兑现什么的不需要考虑,实际上皇帝有数,只要抄家足够多,他的这些承诺都不是事,再说抄家不够还有澳门的商人,让葡萄牙人助饷也是可以的。 早就已经熟知天下的皇帝,很清楚大明贸易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不掏钱就换人呗! 南洋的荷兰人可是眼巴巴看着大明的贸易。 更何况一旦解决广东士绅,手中真正掌控权力和军队,还可以让福建士绅也掏钱。 这些家伙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甚至部分民团也在跟着喊。 他们可是都到了一人百两,这么高的赏赐刺激,士绅的教诲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一时间俨然皇威浩荡。 皇帝抬起头继续看着拱北楼上的衮衮诸公。 后者依然没有什么觉悟…… 他们有足够的自信,或者说他们根本无视这些军民。 他们是这片土地的世代主宰,皇权不下县的时代,岭南这些世家大族就是真正的土皇帝。 哪怕现代岭南宗族也很强大。 他们控制地方太久,根本不会在乎这些底层,后者在他们眼中,真的就是无异于猪羊,民团跟着喊几声又怎样,难道他们不是吃士绅的饭?他们的军饷难道不是议事会发的?他们的家人难道耕种的不是耆老的土地,不是在耆老们的工厂里面做工? 一切都在掌握。 为什么要担心他们敢背叛耆老? “那么朕今日就在此金口玉言,尔等可遵旨?” 万历喊道。 “草民遵旨!” “小人遵旨!” …… 军民们继续喊着。 万历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向拱北楼上一指…… “拿下他们!” 他说道。 然后瞬间一片寂静。 衮衮诸公们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而那些军民们面面相觑,甚至低声议论着,但却没有人行动,只是在那里很无所适从的看着皇帝和他的大臣们。 很显然嘴上喊喊可以,但真正行动还是不敢。 “陛下,老臣敢问陛下,臣等究竟何罪?” 何维椅很平静的问道。 而就在同时,街道两旁的建筑上,一处处屋顶,大批新军士兵出现,一个个支起斑鸠铳,枪口全部对准了御街,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瞄准皇帝,这是为了避免有逆党混在人群中,所以提前来做好警戒,对,肯定是的,新军怎么可能瞄准陛下,陛下乃是天子,陛下是天子,陛下是天子…… “朕乃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城内逆党作乱,诸卿拖延至今未见抓一逆党,朕自然怀疑诸卿与逆党勾结,欲先拿下审问以还诸卿清白,既然以忠臣自居,问心无愧,那又何惧于此?” 皇帝说道。 “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是臣糊涂了,臣不该问这么多,那臣只能束手待罪了。” 何维椅笑着说道。 然后他还仿佛真束手就擒一样,把自己的双手向前一伸,等着人上去捆他。 皇帝身旁侍卫立刻上前,然而就在同时,拱北楼下那些京营士兵,却在军官们呵斥下,迅速组成密集的人墙,手中斑鸠铳支起,长矛向前,密集的步兵阵型完成对拱北楼的保护。一个个枪口直接对着侍卫们,密密麻麻的长矛锋刃同样堵在他们前方,甚至火绳夹子说的火绳都被吹亮,很显然只要一声令下,这些侍卫甚至连后面并不远的皇帝都会被打成筛子。 “忠臣如是乎?” 万历说道。 “陛下,臣等束手待罪!” 何维椅伸着双手一脸真诚的说道。 “臣等束手待罪!” 然后许孚远等人也纷纷伸出双手,向着皇帝陛下喊道。 一个个同样真诚。 忠臣嘛!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更何况只是抓起来。 所以忠臣不能反抗,不能问为什么,就是要伸着手等着皇帝抓,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可这些军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忠臣被抓,所以他们就像九千岁时候的苏州百姓一样,起来保护忠臣们。几个侍卫算什么,锦衣卫都能打死,这只能证明百姓知道忠义,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不会让忠臣蒙冤。 新军士兵们继续阻挡在侍卫面前。 而后面的军民们继续无所适从,茫然无措的看着这场面。 然而…… 朱让却默默走向下去的台阶。 何维椅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但只是冷笑着没有说什么,与此同时街旁的一座小楼上,一个年轻的士子向他晃了晃手中镜子,他不经意的点了点头,那士子迅速转身离开。而朱让也默默走到了下面,然后直接走向皇帝,下面一个军官茫然的看着他,紧接着抬起头看何维椅,何维椅摇了摇头,那军官默默退开,而同样在下面的陈熙昌也疑惑的看着他老丈人。 后者只是默默走向前。 陈熙昌只好跟着,他们翁婿俩就这样推开那些士兵,一直走到了侍卫们面前。 “臣待罪就缚!” 朱让跪倒在地说道。 陈熙昌也只好跟着一起跪倒。 “拿下!” 万历满意的说道。 事实上他就是玩压力催生变化。 很显然耆老们并不齐心,至于官员们就更不可能了,拱北楼上除了许孚远之外全是广东籍,福建籍大臣一个没见,倒是陈长祚还在皇帝身旁,而此时又有几个耆老开始动摇。 不过只是动摇。 毕竟目前场面看优势还在他们。 朱让翁婿二人的背叛,并不足以改变双方格局。 “朕欲为明君,卿等可欲为忠臣?欲为忠臣就下来待罪,朕会查明一切还你们清白。” 万历说道。 何维椅忽然诡异的一笑。 下一刻枪声蓦然响起,紧接着子弹撞在玉辂上。 不过连玉辂的外层渗碳钢板都没击穿,只是在上面打出火星飞溅,倒是弹开的子弹伤了一个御营士兵。 周围立刻一片惊恐的尖叫,而皇帝陛下却一动不动,只是淡然转头看着旁边屋顶。 “陛下,斑鸠铳走火。” 那里一名军官毕恭毕敬的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 “狗东西,怎么做事的,惊扰陛下!” 他装模作样的向身旁士兵喝道。 后者赶紧一脸惶恐,然后忙不迭请罪,不过军官也只是骂了他几句,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了,而他们周围的屋顶上,那些新军士兵手中斑鸠铳依然瞄准着街道上,随时可以再次走火。 “惊扰朕该如何处置?” 皇帝突然说道。 “呃?” 那军官愕然了一下。 “砰!” 贺世勋和张举手中短枪同时喷出火焰。 那军官和士兵同时中弹,惨叫着从屋顶滚落下来。 “惊扰朕者以大逆株连三族。” 皇帝冷笑着说道。 话说此刻的他其实也有些颤抖,他就是在玩命,刚才的开枪如果让那些新军士兵本能的扣动扳机,他就只能寄希望于身上的铠甲了,他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赌一把。不过很显然他赌对了,这些士兵从没真想开枪,否则他们真会本能的扣动扳机,既然现在没出这种事情,就只能证明士兵根本不敢也不想开枪。 皇帝陛下说完挺直腰杆,用他那帝王目光扫视那些士兵。 那些新军士兵吓得一个个纷纷收起斑鸠铳,几个军官赶紧怒喝着阻拦…… “朕乃天子,再有走火惊扰朕,一样要以大逆诛三族,若子弹伤及朕,那就是弑君,九族一个别剩,而且遗臭万年,后世所有人都知道弑君逆贼,所有史书都记下弑君贼。你们都想清楚,朕才是大明天子,富贵皆由朕,生死皆由朕,弑君者永世不得翻身,朕已经下旨,城中所有新军每人赏银百两,别人能给你们的,朕一样能给,而且给的更多。” 皇帝陛下冷然说道。 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收起了他们的斑鸠铳。 他们可不想变成弑君贼,就算知识水平不够,不知道成济,但弑君会诛九族这种事情还是清楚的。 至于皇帝有没有这个能力…… 难道他们会为了士绅给他们的那每个月三两军饷,去冒九族被灭,而且遗臭万年的危险? 不值得。 更何况还有一百两可拿。 “那么你们呢?” 皇帝转头对着挡在前面的那些新军。 那些士兵也面面相觑,然后同样以最快速度收起他们的斑鸠铳,只剩下那些长矛手还端着长矛。 不过明显却在垂下。 皇帝陛下径直走下了他的玉辂,旁边李凤赶紧躬身,皇帝扶着他肩膀,以此平衡自己的身体,就那么带着一身金光走向前,然后侍卫们向两旁分开,让开通道让他直面前面的新军士兵。皇帝就这样一直走到了那些长矛前,无视那些长矛的锋刃,继续走着撞过去,那些士兵吓得赶紧竖起长矛,虽然有人反应慢,好在他那一身重甲,也不至于会被这东西伤到。 他就这样径直走进了长矛的丛林。 随着他的向前,所有长矛手全都混乱的竖起,然后惊慌的跪倒。 他在一片跪拜中继续向前,然后就这样一直走到拱北楼下,抬起头看着上面的衮衮诸公,后者已经明显有些慌了。 “既然诸卿不愿意走下来,那就直接跳下来吧!” 皇帝陛下冷冷的说道。 正文 第三九九章 朱元璋附体的万历 压抑着狂喜的皇帝陛下,用他那威严的目光看着上面衮衮诸公。 他成功了。 他终于成功了! 他的拼死赌博居然真的成功了! 他居然靠着自己的帝王之气…… 当然,也可以说虚张声势,真的就是虚张声势,但凡这些新军真的开火,那他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这不是之前在皇宫,好歹还能坚守一下,现在所有人都在御街上排队,就跟一群靶子一样任人宰割,完全就靠着虚张声势,用他那个帝王身份或者说大义震慑。 居然真的成功了! 然后…… “砰!” 蓦然间枪声响起。 下一刻是密密麻麻的无数枪声。 皇帝陛下愕然回头,紧接着他身后的侍卫们,御营,滇军,甚至就连靠近的百姓,全都在密集的子弹中倒下,硝烟弥漫中死尸几乎在瞬间堆积起来,那些护卫的滇军铁骑倒是稍微好点,毕竟士兵身上都是双层铠甲,至少还有一点防弹能力,但绝大多数跟随他出宫的这些真正亲信们还是在子弹中倒下。 他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击或者躲避,仿佛战场上红巾军那雷霆一击般的近距离齐射就结束了他们的生命。 而子弹来自他们旁边的商铺。 这些商铺多数都是木制小楼,早就隐藏在楼上的枪手们,直接从一个个窗口伸出斑鸠铳。 然后在不到十米的距离齐射。 不过因为火枪数量还是有限,要达到最大的杀伤数量,所以这些火枪里面装填的是霰弹…… 一次装三枚子弹。 但这样近的距离仍然足够保证穿透铠甲。 毕竟正版斑鸠铳的动能是五千级别的,堪比普通的狙击步枪。 事实上过去斑鸠铳就是这样使用,后来随着新式铠甲普及,才逐渐变成一两半子弹。 在密集的枪声中,伴随着无数惨叫和惊恐的尖叫,皇帝陛下身后的街道变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但皇帝陛下却没有受伤。 子弹的目标只是他手下那些人。 他带着滔天怒火转回头,而拱北楼上的衮衮诸公们表情平静。 “快,保护陛下,逆党又出来了!” 何维椅笑着说道。 “是蕃兵,他们用蕃兵!” 皇帝陛下身后的尸山血海中,趴在朱让死尸旁的陈熙昌愤怒的吼叫着。 在那些小楼上,隐约可以看到窗口里面几个黑乎乎的身影,很明显是那些西班牙佣兵和他们的黑奴。 “啊,原来是蕃兵作乱!” 何维椅淡然说道。 他也不想走这一步,不过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 皇帝想干什么他当然不会猜不到,就那疯狂许诺收买人心,最后都是要给军民兑现的,而皇帝手中又没有银子,最后还是要落在他们头上,所以他们已经没有退路,这时候就算认输也没用了,认输也是抄家灭门。 那当然要走到底。 杀皇帝当然不行,杀了皇帝就得面对杨丰的大军了。 可杀光皇帝手下这些亲信,就剩下他一个光杆,他就是再狡猾又能怎样? 不得不说现在他们对皇帝的评价,已经改成狡猾了,而且非常狡猾,扮猪扮了那么久,把他们这些老狐狸都骗了,结果一下子搞的这么被动,如果早知道他这么不好搞,当初就不应该把他迎来。原本想着奇货可居,弄个傀儡来当以后出卖的筹码,结果没想到引狼入室,弄来的是个扮猪吃老虎的,搞成这个局面真的是悔之晚矣。 但是…… 笼中鸟终究还是飞不出去的。 枪声迅速沉寂。 皇帝陛下缓缓转过身,看着后面混乱中的军民,看着依然在两旁屋顶上茫然不知所措的新军。 尽管他们脚下就是所谓的逆党。 但那些军官却没有一个下令他们下去攻击的。 当然,他们也都清楚下面是什么人,那时候他们的教导队,两百泰西蕃兵和三百他们的黑奴组成,专门用于作为新军的示范,有点像戚继光时候的戚家军之于蓟镇官军,这些人当然不会认皇帝,他们只认议事会的耆老,后者不但给他们钱还给他们背后的人贸易权。 “看看他们!” 皇帝陛下面对着尸山血海的御街,用手向后指着拱北楼上。 混乱中的军民逐渐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手指方向,拱北楼上耆老们依然高高在上。 “他们个个都有万顷良田!” 皇帝陛下喊道。 当然,万顷有点夸张,事实上议事会的耆老标准,是田产数量不能少于一千亩。 我大明士绅推选耆老已经有大英帝国风采。 首先参与推选的有身份限制,田产最低也得两顷,也就是两百亩地,其次候选人身份有限制,田产不得低于十顷,单纯的商人都不行,毕竟商人很多都不是本地籍,说不定是外地寄籍。而且他们赚多少也很难说,这个问题上大家都喜欢保密,所以拥有的田产数量是最直观明白的,设定十顷的数量就是为了方便那些大商人,他们可以购买这个数量的田产。 然后他们就可以参选。 所以无论选举人还是候选人首先得是地主。 毕竟不是地主就很难保证他们会对广东本省利益忠心,土地就是个身份绑定。 当然,候选人还得有功名。 最低也得是举人。 耕读传家乃是我大明士绅最政治正确的身份标签。 那些军民们默默看着这些高高在上,主宰他们命运的大地主们。 “他们个个都有百万家财!” 皇帝吼道。 这个就一点不夸张了。 耆老们哪个家财都不下百万。 哪怕有浙江苏松的竞争,去年从澳门涌入的白银也超过五百万两,这还不算他们满世界卖军火的,这里的武器甚至向美洲出口,过去他们也大量向美洲出口铁器,东南亚更是几乎成了他们的军火倾销市场。更别说过去滇军的武器几乎全是从广东采购,北方也多半是广东货,晋造武器虽然崛起,但到目前为止还威胁不到粤造的霸主地位。 鄂造因为内部需求量大,反而往外卖的不是很多。 过去依靠着孤悬南方,谁也管不着他们的优势,再加上独有的优质铁矿,广东士绅经历了持续整个杨丰之乱到现在的工商业狂欢。 同样也是财富狂欢。 而掌控广东大权的议事会这些耆老们,更是在这场狂欢中,利用他们的身份优势和手中掌握的特权,一个个由传统的大地主,变成了身兼大地主和大资本家双重身份的财阀,他们的富有已经是尽人皆知。 “那你们想不想要?” 皇帝吼道。 军民们一片沉寂,但看耆老们的目光明显复杂起来。 耆老们脸上的笑容也开始褪去,甚至其中不少明显慌乱起来。 “朕乃天子,大明之主,可富贵人,可杀人,可使人锦衣玉食,可使人三族诛灭,今日朕就让他们三族诛灭,让你们锦衣玉食,就看你们敢不敢拿,他们就在那里,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的三族,他们的田地归你们,他们的银子也全都归你们。 朕乃天子,朕让你们做的。 你们不用再给他们做佃户,不用再给他们做苦工,你们可以分他们的良田,分他们的银子。 这是朕赐予你们的。 只要你们敢伸出手,只要你们敢对着他们举起枪,下一个锦衣玉食的就是你们! 杀! 杀了他们!” 皇帝吼道。 这一刻的他俨然朱元璋附体。 他也已经别无选择,衮衮诸公们的凶残远超他想象,如果说之前双方还有互相妥协的可能,随着对他亲信们的伏击,现在也已经没有任何妥协可言,要么玩个鱼死网破,要么从此被锁起来。 说不定还是真锁起来,弄个小院子把他圈里面,反正就是要他这个符号。 下一刻几声枪响同时响起。 紧接着子弹撞在他身上,皇帝陛下在子弹撞击中猛然晃动,但那些子弹却只是在他身上打出火星四射,很快他就重新站稳,在那些军民敬畏的目光中,带着一身子弹打出的凹痕看着那些开枪的军官。 “打他的脸!” 旁边屋顶一个军官惊慌的喊道。 紧接着他在那里重新装弹,旁边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几乎同时拔出破甲锤然后砸在他后背,三棱锥的破甲锤瞬间没入他后背,那军官惨叫着转回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们,两名士兵同时向外拔锤,同时抬脚把他踢落,他就那么惨叫着从屋顶滚落。 “杀了这些弑君贼,咱们去分他们家产!” 一个士兵举着锤吼道。 下一刻所有士兵几乎都扑向了那些军官,后者惊慌的喝骂,抵抗,但依然被一个个从屋顶踢落,带着绝望的惨叫坠落在下面的尸山血海。 皇帝陛下转回头。 他在背后那些坠落的军官背景中,向着拱北楼上一指,那上面的耆老们已经在惊慌的逃跑。 “那么,现在该他们了!杀了他们,他们的一切都归你们!” 他说道。 他面前的新军士兵们毫不犹豫的转身,瞬间淹没了几个试图逃跑的军官,然后亢奋的呐喊着冲向拱北楼…… 正文 第四零零章 暴君,你的末日到了 “你们这些狗东西,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 “我给你们银子!” …… 耆老们的惊恐尖叫声中,冲上拱北楼的新军瞬间将他们淹没,紧接着一个个按倒在地。 何维椅,许孚远,区大相三人本来在最前面,下城台的台阶在后面,所以他们注定挤不过去,干脆直奔已经倒塌的拱北楼废墟,林承芳原本也在跟着向台阶跑,但一看到士兵冲上来,赶紧掉头和几个耆老也往废墟上跑,很快身强力壮的他就追上了三个老家伙。 嫌他们碍事的他随手扯了一把区大相。 然后区尚书在废墟中踩空,明显是扭伤了脚,直接惨叫着倒下,紧接着又把几个耆老绊倒。 一帮人摔成一堆。 这时候也没人管他们了,耆老们奋勇争先往上跑。 很快何维椅和许孚远就最先到达废墟的最高处,仿佛最后顽强抵抗的勇士般挤在那上面。 他们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废墟下面蜂拥而过的士兵。 在这些士兵手中抬着的,是那些没来得及爬上废墟的耆老,被士兵们举在半空不断挣扎,仿佛一群浮在水面的青蛙。 “扔下来!” 皇帝陛下已经回到他的玉辂,站在那里威严的喝道。 士兵们立刻抬着耆老们走向女墙…… “暴君,你这个暴君!” 许孚远指着皇帝陛下悲愤的高喊着。 他们这堆废墟其实很高,原本的拱北楼是个拥有两个门洞的巨大城台,然后上面建起三层城楼,现在三层城楼的废墟全堆在那里,就像城台上又加了一个蘑菇包一般,而他们这些人就在那上面,下面全是建筑垃圾,什么木料砖头瓦砾之类,甚至还有原本的大钟。 所以周围士兵暂时还没向上,毕竟他们手中还有很多被抓住的耆老。 “暴君?听你们摆布,纵容你们盘剥百姓的就是圣主明君,不肯听你们摆布,不肯任由你们盘剥百姓的就是暴君?太祖高皇帝也是你们所称暴君,若为暴君能使百姓衣食无忧,那朕就做这个暴君。 朕给你们机会,让你们走下来你们不肯。 朕让你们跳下来,你们也不肯。 那就扔下来! 把他们扔下来!” 皇帝陛下喝道。 一群士兵举着区大相走到女墙,在后者的惊恐尖叫中,哄笑着猛然向外一抛。 然后区尚书尖叫着飞出城台,紧接着砸落在石板的路面。 这城台加女墙本来就已经三丈了,再加上他是被举在半空的,基本上相当于从十米多带着一定初速落下,落地瞬间就拍的一声闷响,然后躺在那里抽搐一下咽了气。 看着区尚书的死尸,那些军民们一片欢呼。 “暴君,你这个暴君!” 许孚远继续嚎叫着。 他属于精神崩溃了,眼看着自己就要一展抱负的理想国就这样毁了,精神难免有些无法承受,要知道他这段时间可是设计了不少改革大计,甚至在不断给各地东林会,东林社,东林书院之类写信。向冯从吾,舒曰敬等各地大儒们吹嘘他在广东的成就,把这里描绘成儒家大同社会的模板,甚至鼓动这些大儒们在各地推动广东化。 他们这帮人已经形成了自己政治理念,就是要在大明建立儒家的大同。 虚君内阁,地方自治,文官政府。 很先进的。 可现在…… 全毁了! 被这个暴君硬生生的毁了。 “一,二,扔……” 皇帝陛下亲自喊着号子,而且还挥舞着手臂喊。 “扔!” “扔高点!” …… 刁民们欢呼着。 然后那个被举到女墙的耆老,带着绝望的尖叫,被士兵们齐心协力一下子抛起三米多高。 他就那么在欢呼声中划着抛物线坠落。 “暴君!” 许孚远绝望的哀嚎着。 但他身旁的何维椅,却突然露出了惊喜…… “梁霖雨,快来救我,那暴君造反啦!” 何维椅向着他们后面一边双手同时挥动,一边仿佛看到救命稻草般高喊着。 许孚远赶紧转头,看着他们南边的正南门。 那里的城门已经被打开,而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督师梁云龙,正带着大批士兵赶到,他们刚进门就撞上了正在溃逃的新军军官和蕃兵,后者在新军开始造反就很明智的在逃跑。不过那些新军也肯定不会让他们逃走,皇帝陛下在那里玩抛物线时候,新军士兵和军官及蕃兵的战斗一直在进行,甚至百姓里面不少青壮也都加入。 他们在拱北楼周围混乱的战斗着。 不过绝大多数军官和蕃兵都是沿着御街向南逃跑,准备开永清门然后直接出城。 结果正好撞上从永清门进来的梁云龙。 梁云龙很明显也被这场面搞懵了,他是从虎门赶回的,虽然知道皇帝要造反,但真没想到是这么大场面。 跟随他而来的那些士兵立刻在御街上摆开防御阵型,一支支斑鸠铳对准了前方。 追击的新军士兵也赶紧停下。 而梁云龙后面直通永清门的大街上,更多的士兵正源源不断涌入。 不过这些士兵不是官军。 因为他们的装备远比官军要精良的多,而且无论铠甲还是武器,明显都是崭新的。 并没有人注意到,在进城的那些士兵旁边,还有一个红袍的身影也带着人在跟随进城。 “霖雨,那暴君造反了,他要杀光议事会,他要血洗广东!” 另一个耆老同样看到亲人般高喊着。 “霖雨,快杀了那暴君!” “霖雨救我!” …… 然后所有耆老齐声高喊。 话说梁云龙此刻真如他的字一样,俨然他们的甘霖一般。 皇帝陛下通过面前的城门,看着南边严阵以待的士兵,还有士兵中间的梁云龙。 梁云龙后面一个青衫外面套着胸甲的男子悄然上前。 “继续扔!” 皇帝陛下说道。 拱北门上那些士兵立刻再次举起一个耆老,然后直接扔出了女墙。 梁云龙那里虽然看不到士兵往下扔,但他却能看到摔在地上的,而他身旁还有不少军官逃过去,在那里哭诉着什么,还在不时向后指着皇帝,很显然是在控诉皇帝的罪行。 “再扔,多扔几个!” 万历喝道。 上面士兵们欢呼着,一下子扔出五个,五个耆老砸落地面,而且那些士兵不再停下了,而是继续不断往下扔,很快两个城门洞这边的,耆老们的死尸就堆积起来。甚至因为下面有人,还有没直接摔死的,不过也活不成了,从差不多五楼阳台这样扔出来,就算不是头先着地也很难幸免,更何况这些耆老一个个都得六七十了。 别说五楼阳台。 一楼窗台跳下去都不一定能安然无恙,说不定平地栽倒都很容易爬不起来。 万历站在他的玉辂上看着南边的梁云龙。 后者明显很震撼的看着他,估计也被皇帝陛下的凶残吓住了,而中间那些耆老的死尸还在不断落下,几个没一下子摔死的,还在那里爬着哀嚎,仿佛一只只扭动的虫子。 梁云龙明显在犹豫。 “卿还不前来见驾!” 皇帝陛下喝道。 梁云龙突然下马,紧接着推开身旁哭诉的军官,在后者愕然的目光中径直向皇帝走来。 他又不是广府人,他是海南岛的,琼山人,虽然在利益上的确倾向于和议事会一伙,但问题是现在皇帝明显占上风了,他已经没有必要为议事会这些家伙陪葬。就算皇帝掌握大权,他也可以保住富贵,毕竟他的身份在那里,皇帝不可能不继续任用他,朝中也没有别的,能比他更熟悉军务的文臣。 再说其实对他们这些外府的来说,广府士绅被清洗,说不定还能趁机捞好处。 真的。 任何一波士绅的清洗,都是另一波士绅的快乐。 万历满意的看着他。 他真正赢了。 然而…… 梁云龙身后那个青衫男子却举起了短枪。 “砰!” 枪声响起。 梁云龙猛然晃了一下,他惊愕的转回头看着那人,然后举起手指着后者,但最终还是无奈的倒下。 “开火!” 后者蓦然吼道。 那些本来就严阵以待的士兵本能的扣动了扳机。 拱北门城台上的新军士兵一片惨叫。 “杀了那暴君,回去每人赏百两,我李家出!” 那人吼道。 好吧,梁云龙来不及从虎门带官军回来,一天时间根本不够他召集军队然后登船赶回,所以他是直接去佛山,在佛山召集的民团,后者此前就已经准备好阻击梁高门部,只不过滇军没走佛山而已。 至于这个人是李待问的哥哥李好问,佛山嘉会堂会首,民团团总。 根本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佛山民团,本能的在李好问的命令下,对着新军开火。 不过皇帝陛下却露出一丝微笑。 “暴君,你的末日到了!” 何维椅疯了一样在拱北楼的废墟上嚎叫着。 其他那些耆老们也是一片疯狂的吼声,许孚远更是仰天长啸。 然而…… 那个红袍身影却悄然走到了李好问身后,紧接着举起一支小巧的燧发短枪,还没等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就对着李好问后背扣动了扳机…… 正文 第四零一章 朕今日始知为君之乐 “都把军械收起来,李好问弑君谋逆,你们也跟着弑君谋逆?李家百万家财怕被抄了,你们用得着给李家卖命?” 王首辅举着冒烟的短枪,一脸威严的对着那些民团喝道。 他从黄花岗下来后,一直在愁着怎么才能进城,正好梁云龙带着佛山民团赶到永清门,然后城内开门他们进去,这支民团总计五千,而且还有几支地方士绅的保安队之类,乱哄哄一起涌入永清门。他带着手下那些雇佣军趁机混入,虽然不乏认识他的,但问题是这时候局势混乱,谁也不知道他是哪一头的,他和梁云龙前脚后脚而已。 那些军官还以为王首辅也是一伙的。 也没人拦他。 他就这样带着雇佣军进入永清门,然后一直又跟着进了正南门。 就那么突然出手打死了李好问。 那些民团面面相觑…… “别听他的,他是苏州人,他是狗皇帝一伙的!” 一个民团军官焦急的吼道。 他这一说,那些民团士兵就更不敢动手了,弑君谋逆这种事情超出他们的想象啊。 之前没搞清局面,胡乱开枪也就开枪了。 可现在…… “韩某可是广东人?” 王首辅后面一个红袍官员喝道。 那些民团赶紧看着他。 “某乃户部尚书,博罗韩擢,天子在此,何人敢无礼!” 他喝道。 实际上不只是他,他后面还有一大批红袍青袍,之前一直躲着的官员们终于登场了。 这机会把握的可以说正好。 不愧都是饱读诗书,深明大义的,从来都是在最需要时候出来。 在韩擢和这些不少都是本省官员的呵斥下,那些民团士兵赶紧收起武器。 王首辅一指那军官…… “将这逆贼拿下!” 他喝道。 他手下雇佣军立刻将那军官按倒。 然后王首辅整理一下衣冠,稍微等了一下韩擢等人,他们就这样在拱北楼上的许孚远,何维椅等人悲愤的目光中,昂然走过了拱北楼,一直走到了皇帝陛下的玉辂前,一个个俨然忠臣般跪倒行礼…… “臣等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赐罪!” 他们齐声高喊。 “起来吧,城内逆党尚未肃清,立刻打开北门,命勤王军入城搜捕,此番谋逆者颇多,为免有人逃出,除了北门外其他各门暂时封闭,另外不少逆党家在别处,尤其是佛山还有不少。荆石公乃首辅,德高望重,由荆石公率领滇军前往佛山等地搜捕,所有逆党三族一律封门等待处置,这广东要好好整顿一番,朕这些年就是过于宽仁,才使得天下至此!” 皇帝陛下喝道。 “臣遵旨!” 王首辅赶紧说道。 这意思就是要兴起一场大狱了。 皇帝陛下过去太心慈手软,这以后就要心狠手辣了。 这…… 这是好事。 他再心狠手辣又辣不到王阁老头上,王阁老家的几十万亩良田,这时候早就已经被杨丰给分了。 韩擢等人心情复杂的默默低着头…… 这就意味着以后广东士绅的日子不好过了,他们也是其中一份子,不过好在他们不是逆党,所以不用担心抄家灭门,但要说像过去那样逍遥快活,那是肯定不可能了。 “奸臣,你们这些奸臣,暴君,你这暴君,当抉吾眼悬之……” 他们背后许孚远嚎叫着。 “你要看谁来灭朕?” 万历无语的说道。 “呃?” 许孚远也茫然了。 对呀,自己眼睛挖出来挂城门容易,可是要看谁来灭这暴君? “弘光吗?他恐怕是自身难保,再说也没这兴趣!杨丰吗?那他来比朕还狠!那剩下还有谁?” 万历笑着说道。 许孚远悲愤的仰天长啸,然后突然发疯一样冲下来,转眼间到了废墟下,紧接着爬上女墙,带着他那破灭的理想,一头栽了下来,转眼间砸在下面,然后抽搐了一下,最终咽气了。而在他后面,何维椅颤巍巍拿出一支和王首辅同款的燧发短枪,用怨毒的目光看了看皇帝,紧接着对准自己脑袋就是一枪,剩下那些耆老们哭着面面相觑。 “陛下饶命啊!” “陛下,老臣是被何维椅逼的啊!” …… 然后他们全都跪下求饶了。 “举铳!” 皇帝陛下喝道。 他身旁的那些新军士兵默默支起斑鸠铳,然后将枪口对准了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 “放!” 皇帝陛下喝道。 下一刻所有枪口全都喷出了火焰。 那些耆老们在密集的子弹撞击中血肉飞溅,他们的死尸在拱北楼的废墟上堆积着,虽然数量不多,但因为底下就是个馒头状,所以俨然一座京观。 “将这些逆贼在此曝尸三日,然后挖个坑一起埋了,再立个碑,上面刻上他们的罪行,其三族全部抄没,田产仿效应天民兵例,分与其佃户为皇庄,一切皆依应天民兵例。 韩卿!” 万历喝道。 韩擢赶紧上前。 “朕需五百万两赏赐军民,卿为户部,可能筹措?” 皇帝说道。 “呃?” 韩擢趴在地上忧郁着。 “能,还是不能?” 皇帝阴森森的问道。 “能,能,臣当竭尽所能,以筹措五百万两,只是陛下需给臣些时日。” 韩擢战战兢兢说道。 “给你一个月,一个月后筹措五百万两,若一个月后办不到,那朕就带着此处军民去你家讨要,你们也都听到了,韩尚书承诺了,一个月后他必然筹措五百万两,那时候若他筹措不到,朕带着你们去他家,你们知道他家在哪里?” 皇帝对着军民们喊道。 “知道!” “博罗韩家,一等一的大户人家!” …… 军民们欢乐的高喊着。 韩尚书趴在那里擦着头上的冷汗。 “赏赐之事就这么定了,传朕旨意,广州城内新军,民团,佛山民团,全部整编为御营,连同勤王滇军,原广东官军,朕要仿效京营,建天子六军。黔宁郡王沐昌祚为逆党杀害,谥忠武,以世子袭爵,并袭云南总兵,挂征南将军印镇守云南节制贵州。 四川总兵刘綎赐爵秦国公,总督川陕军务,节制四川,陕西。” 皇上说道。 旁边李凤赶紧记下。 他因为之前跟着皇帝当人形拐杖,所以幸免于难,实际上贺世勋和张举也没死,那些侍卫,御营还有滇军,也至少三分之一幸免,现在这些人可是成了皇帝的真正心腹。尤其是许心素和活下来的侍卫,那可以说是跟着皇帝从北到南真正生死与共的,他们背后其实是李旦,李旦的南洋公司不管别的,只要皇帝的南洋贸易授权就行。 而这份授权也能给皇帝带来分红,他本来就是南洋公司大股东。 只不过过去这个分红,在广东就被地方官截下,这以后就直接给皇帝了,另外何维椅这些人里面,也有不少是南洋公司股东,本来这家公司就是闽粤两省这些主要世家合伙的,李旦就是个股东兼职业经理。但这一轮抄家后,皇帝手中拥有的股权骤增,基本上已经可以达到三分之一了,万历皇帝堪比几万里外的那个老女人了…… 呃,他俩倒是越来越有共同语言。 “朕今日始知为君之乐!” 皇帝陛下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然后他就在百姓的欢呼中转向北,不过现在皇宫正烧着,所以他还得找个新住处。 看着他的背影,韩擢等人长出一口气。 不过紧接着就一个个欲哭无泪了。 “五百万两,这一个月如何筹措?” 一名官员低声问韩擢。 “抄家能抄多少?” 韩擢说道。 “真要是抄了都归户部,那五百万的确不成问题,可是照规矩也就是三成能归户部,这三成还得看那些骄兵悍将的脸色,找王荆石这个老不死的求求情,让他帮忙约束一下,估计能收四成,毕竟那些骄兵悍将也不懂。” 那官员说道。 抄家这种事情大家都是清楚的。 过去锦衣卫抄家,太监抄家,到头能有多少归户部都是有大致比例的。 当然,文官抄家也是一样。 谁抄家不是奔着中饱私囊? 只不过现在由过去的文官,太监,锦衣卫,变成了这些骄兵悍将,后者可能不熟悉套路,那么王锡爵这个带队的就能操作了。 “那就有两百万了,去钱庄借一百万,不借就动用点手段,让李廷机自己去福建弄一百万,不去就找陛下告密,他和李开芳都是有份的,这种事情福建也不能一毛不拔。” 韩擢说道。 “这倒是可以,但还有一百万如何筹措,总不能真咱们自己掏吧?” 另一个官员说道。 “自己掏是肯定不行,派兵包围濠镜,让那些蕃商拿一百万,不然就直接把他们逐出濠镜。” 韩擢说道。 “一百万少了吧?他们的贸易船队还没开始返航,昨日又有四艘从南洋过来的。” “那就两百万吧,这皇宫还得修缮,虎门要塞也没修完,陛下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得要钱,留一百万备用也好。” “如此算来吕宋那边也能要出些来,毕竟他们那里的蕃兵也参与谋逆,他们有两艘大船在屯门贸易。” “扣了!” …… (昨天收水稻,清理稻田,种小麦) 正文 第四零二章 相国大人的妇道教育 皇帝陛下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帝王之乐。 他是真正乾纲独断的皇帝了。 朝中文臣,地方士绅,统统被他的大棒打断了腿,除了跪在他面前俯首称臣之外再没有别的选择。 再说他们真的也没有别的选择。 反正这时候算是天下三分,选弘光就是戴上逆党帽子,必须面对被杨丰抄家灭门的危险,他们从杨丰作乱到现在,也始终没做这个选择,就是为了避免这个结果的,现在就更不会了。 选杨丰…… 不是走投无路,谁会选他啊! 那剩下也就只有万历了,不管怎么样,万历至少不分田地,虽然他借着大狱的确分了一批,但那只是抄家籍没,而不是彻底的改革,和他老祖宗当年清洗江南世家做的差不多。所以他就算再残暴难道还能比他老祖宗更残暴,大明士绅们连太祖这样的都能忍,难道还不能忍他,皇帝陛下的大棒虽然大,但忍一忍就过去了。 总之抄家,籍没,废除各地乡贤会,废除各地议事会,闽粤等地开始迅速倒退回过去,各地官员重新由吏部任命,官员不再本省为官。 虽然现在皇帝陛下真正控制区就那么点,但这一点也还是可以做到的。 福建人做广东官,广东人做广西云贵川官,广西云贵川人做福建官,官员数量不足更好解决。 正好原定开春科举,云贵川还有广西福建举子正在汇聚。 那就紧急开恩科。 考出来进士的直接就放地方官。 王首辅真正展现出他一个三朝元老,曾经的内阁首辅实力,这些小事完全不需要陛下操心。 实际上地方举子们一片圣主明君的欢呼。 他们终于等来光明,在停止了那么多年之后,大明终于恢复会试了,虽然之前承天也进行会试,但实际上就是给湖广江西士子准备的,忠于万历的地方才不屑于去这种伪朝廷参加科举。 现在他们忠于等得云开见月明了。 而沐昌祚的被杀,也给皇帝陛下解除了另一个危险,他不用担心会被沐昌祚弄去当傀儡了,沐叡匆忙从韶关赶回,然后就顶着除了大都督府左都督外他爹的剩下全套官衔,拉着他爹的棺材回云南安葬。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耽误,无论什么借口都没用,做儿子的必须送他爹回去,所以事实上沐叡被解除了勤王军的军事指挥权。 这支他爹竭尽所能拼凑的勤王军归皇帝了。 当然,他还是黔国公。 他还是节制云贵两省军队的。 但是…… 十万勤王军的指挥权收归了皇帝。 至此皇帝既不用受文臣控制也不用受武将控制了。 十万勤王军,两万新军,一万五千团练,陈璘,吴广两部十万官军,扣除吃空饷的部分,最后实际上清点十八万大军,被皇帝陛下重新整编作为他的直属御营。 与此同时勤王的川军刘招孙部也到达,他带来了总共两万。 这样就是总计二十万。 最终被皇帝陛下整编为六军,每个军三万人,直属大都督府,左都督沐昌祚死后,这个职务给了刘綎,刘綎以大都督府左都督节制川陕,相当于行营,而右都督陈璘实际上主管大都督府。六军各一个都统制,一切制度仿效京营,甚至就连战术也是照着京营,而战术手册由皇帝亲自编写,这种小事对他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好歹也是耳濡目染多年的。 京营那套他了如指掌。 当然,他也很清楚京营那套他复制不了。 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让自己的士兵顶着子弹和炮弹走到十丈内开火。 但这套战术的价值还是很明显,目前并没有比这更好的,包括装备体系也要大幅改进,尤其是斑鸠铳已经不合适,而鄂造鸟铳威力偏弱,所以还是京营版的火铳最适合他的新军。 然后让佛山仿造就行。 他在抄了佛山李家和其他几个参与谋逆的新兴资本家后,现在连类似应天国营兵工厂的军火工厂都有了。 皇帝其实很开心的。 玩命赌博的收获也是对得起他冒的危险。 现在的他新军在组建,军工基地有了,海外贸易繁荣,甚至还有了自己的海外殖民舰队。 也有了自己的海军舰队。 陈策被调任大都督府都督同知兼御营第一军都统制后,原本的水师统帅由俞咨皋继任。 甚至连原本的总兵官衔也改了,现在的俞咨皋已经是御营水师提督。 俞提督将门虎子,他爹俞大猷可以含笑九泉了。 另外皇帝自己还组建了禁卫军,这支两万人的军团只负责保护他,由贺世勋和张举负责统帅,实际上驻防广州,真正将这座城市控制在皇帝手中,而许心素依然是皇帝的侍卫长。 许侍卫长和俞提督的关系还很铁…… 他俩本来就是原本历史上组团跟郑芝龙抢海上贸易失败被后者弄死的。 话说此刻的皇帝陛下,可以说穿越者模式全面开启,甚至他都开始下旨全力攻关燧发枪的仿造了。 他可是很清楚,杨丰对这东西寄予厚望。 至于皇帝陛下这一系列改革的资金,则是由那五百万两支撑,实际上也不只五百万两,那只是户部给他筹措,他自己还由王首辅亲自负责,单独捞了两百万入内库。 还抄没了大量工厂商号船队。 这个除了军火制造保留外,其他全让皇帝拍卖了。 他当然很清楚,这些东西如果让李凤那些太监管理,结果不但不会给赚钱,说不定还得给他赔钱。 索性在还是优质资产时候全都拍卖。 然后银子到手最重要。 所以为了银子已经不顾一切的皇帝陛下,大力支持韩擢的捞钱计划,紧接着派出军队进入濠镜,带着被处死的蕃兵人头去指责,要把濠镜的泰西人统统以逆党处决,并效仿吴淞口在濠镜堆京观。面对三万御营的汹涌而至,连城墙都没有的葡萄牙人,最终哭着搜罗那些贸易船,凑了两百万两给他们。 而同时俞咨皋的水师也把两艘在屯门贸易的西班牙大帆船扣押,把船上的五十万两银子搜刮一空。 然后由南洋公司向吕宋的西班牙总督送去圣旨。 大明皇帝陛下以西班牙人参与弑君谋逆为理由,要求后者立刻缴纳两百万比索罚款,否则大明就断绝与其贸易。 而且派遣水师讨伐。 不过暂时还没得到西班牙人的回复,后者应该没有胆量拒绝,毕竟就西班牙在马尼拉的那点军队,都不够御营一个军去揍的,而且他们那里是广东海商跑了多年的航线,也不存在运输问题。 “妥妥的穿越者模式啊!” 杨丰拿着手中的情报汇总,坐在那里吃着万历女儿喂的水果,颇为惬意的枕着方孟式腿,俨然无道昏君般评价着自己老丈人。 “何为穿越者?” 摄政好奇的问道。 “说了你也不懂,不过目前看陛下也是雄心壮志,这样很好,他终于长大了,我很欣慰!” 杨丰说道。 摄政无语的白了他一眼。 “那你准备以后怎么对陛下?” 方孟式说道。 当然,她是替摄政问的。 “什么怎么对陛下,我乃大明忠臣,只有陛下怎么对我,绝对没有我怎么对陛下,如今陛下被逆党挟持,虽然逆党内乱,但改变不了陛下依旧是被逆党挟持的事实,我将继续为营救陛下而努力。看看这些,这肯定不是陛下本意,陛下当年早就已经在应天发布新政,这些哪里是新政,分明还是老一套,肯定还是逆党矫诏所为。 陛下雄心壮志,已经凭借自己的天纵奇才,趁着逆党内讧,成功获得了部分自由。 但是,这改变不了他依然被挟持的事实。 直到如今他们还没答应派人来参加会盟,这就是最直接的证明。” 杨丰说道。 他就这样对广州事变做出了定性。 然后…… “禀相国,上海急报,广州派遣使者至上海,要求到应天觐见摄政,他们答应参加会盟。” 一名女官走进来毕恭毕敬的说道。 “呃?” 杨相国愕然了一下。 “那如此看来,广州那边是何种情形?” 方孟式笑着说道。 “这个,这就更证明我的会盟之策实在英明,在我的大义震慑下,纵然广州逆党亦知大势已去,开始畏惧大义,不得不参与会盟,这是好事,这就足以证明他们没有胆量危害陛下,只不过想挟持陛下苟延残喘。如此看来救出陛下的希望也越来越大,真是天佑大明,社稷之福,陛下之福,大明万民之福!” 杨相国仰面朝天,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 “哈,那若会盟成功又如何?” 方孟式笑着说道。 “拿来那么多废话,看来你昨晚还没累着,我得好好教教你妇道!” 杨相国恼羞成怒,直接一把将她抄起来。 摄政赶紧起身想走,但可惜为时已晚,随后被杨相国另一只手拦腰抄起,一手一个就那么夹着走向内室。 那女官红着脸低着头站在那里…… “让他们把人送到应天!” 相国大人在摄政的挣扎中喊道。 正文 第四零三章 养蛊 万历乾纲独断后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会盟。 当然,他有个条件。 “明年?” 杨丰看着李凤。 李公公就是皇帝陛下派来的使者,或者说广州逆党首脑王锡爵派来的使者。 双方这个互相的认知问题不能马虎了。 在应天这边看来是不存在广州朝廷的,那只是以王锡爵为首的逆党,挟持皇帝在那里挟天子以令诸侯,但凡忠臣义士都不能承认的,而在广州那边看来也不存在杨相国幕府,这里只是应天京营兵变挟持皇贵妃,福王,公主,然后假称公主摄政以蛊惑民心的。 至于杨相国…… 假的。 辽东忠武王杨丰早就已经在京城遇难,死人怎么可能做相国。 所以在广州朝廷那边,这场会盟可以解释为皇帝陛下宽仁,念及京营此前有功所以给他们个机会。 有个解释就行。 大家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的。 “禀相国,王阁老的意思是,今年时间仓促了些,毕竟我们的兵马北上路途遥远,况且这也要入秋了,北风一起,海运也走不了,不如到明年,明年八月我们的兵马海运北上。” 李凤毕恭毕敬的说道。 “这样啊!” 杨丰沉吟了一下。 很显然皇帝陛下这么短时间无法训练出可靠的军队。 毕竟他也是刚刚掌握政权,就算有着一肚子新思想也需要时间付诸行动,更何况会盟失败还是要打的,多争取些时间就是多些准备时间。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改为明年十月,也免得你们狗急跳墙危及陛下。” 他爽快的说道。 他才不担心皇帝陛下那边,后者怎么蹦跶都是没用的,就算皇帝也开始效仿京营战术也没用,这种战术的关键又不是战术问题,不解决士兵的战斗意志问题什么战术都没用,哪怕给皇帝陛下换成燧发枪也一样。在机枪出现前,士兵的勇气和单兵素质才是战场上决定性的因素,同等数量的士兵交战,哪怕装备稍微差些,士兵的勇气和素质也足以弥补差距。 甲午时候的倭军表示,我们拿着单发老村田,也没妨碍暴打咱大清那些拿着九响毛瑟的…… 啊,咱大清连机枪都有。 “多谢相国。” 李凤赶紧说道。 “去宫里看看吧,你也是宫里老人了,皇贵妃还想见见你!” 杨丰随即把他打发走了。 紧接着他的妖妃从屏风后面就跟个阴谋家一样走出来,很不客气的坐到了他的腿上…… “我觉得咱们应该让皇帝陛下一直待在广州。” 她说道。 “不要胡说,我是忠臣。” 杨相国说道。 “忠臣?忠臣就秽乱宫闱?” “呃,你不要凭空污人清白,我的确去皇贵妃那里比较多,但那都是皇贵妃召见商议大事,毕竟皇贵妃才是会盟的主持。” “啊,我也没说皇贵妃啊,我以为你是盯上哪个宫女呢!” “调皮!” 杨相国拍了拍她的后背。 当然,这种事情无足挂齿,估计摄政都知道,但在皇家这种事情不值一提,谁都清楚肯定是皇贵妃先勾引相国的,现在皇贵妃的处境尴尬,一边是婆婆和大妇要把她弄回京城然后罐装,一边是最大的保护人远在广州,难免急于寻找新的保护,她现在一无所有,也就只有这种方式了。 但这种就是个利益上的露水姻缘而已…… 话说圣母皇太后不是也有传闻和张居正有过什么吗? “不过要说陛下留在广州,也不是不可以,他既然已经长大,与其弄来圈在宫里不痛快,的确还不如让他在广州自己玩,这也是我作为忠臣和女婿的忠心和孝心了。” 杨丰沉吟着。 这样其实也不错…… 他现在其实就是在养蛊。 真的。 他的控制区缺乏向海外开拓的传统,也没有出去的动力,毕竟生活越来越好很难想出去披荆斩棘。 但是广东和福建两省不一样。 这两省本来就有向海外移民的传统。 而皇帝陛下的雄心壮志,也需要大量白银支撑,坐拥这两个海外贸易和移民大省的他,一方面要确保内部稳定,尤其是百姓效忠,一方面要源源不断的白银支撑霸业,唯一的选择只有海外开拓。大规模鼓励工商业,大规模海外开拓,建立一个个商业殖民地,让船队驶向越来越远的大洋,甚至和他的老祖宗一样皇威直达东非。 然后一个建立在海外开拓基础上,类似于西方殖民帝国的大明就建立起来。 而弘光那里实际上也在改变…… 不改变就是死路一条。 在杨丰的威胁下,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变强。 没有别的选择。 弘光朝核心的湖广和江西两省,现在士绅已经开始从农业上转移,将主要目标锁定工业,他们正在变成工业党,唯有工业能保证他们的安全,资源充足的他们需要的只是开发而已。开发铁矿,开发铜矿,甚至包括锡矿,他们现在控制区还包括部分广西,也就是桂林,平乐两府,而平乐的贺县,富川,以及延伸到湖广的江华,临武都是锡矿脉。 过去就有开采,临武香花岭锡矿就是明朝开采的。 现在只是开采的规模在逐步扩大而已。 重工业化正在让士绅获得新的财富来源,为了确保刁民的稳定,一些通过工商业发财的士绅,也开始部分减租…… 他们不怕和杨丰战斗。 毕竟随着新式堡垒体系开始普及,防御一方的优势暴涨,哪怕就是用防御战拖,他们也自信能拖死杨丰。 但问题是不用等他们拖死杨丰,他们后方的刁民会先把他们弄死。 想要抵抗杨丰,首先保证刁民不造反,这样无可奈何的情况下,适当给刁民们点好处,竖立起带善人形象,顺便宣传一下本省人团结一心之类,也就能哄住刁民们了。说到底工商业的繁荣,让士绅们可以不太在乎那点地租,一亩地减一成租无非也就一钱银子,可在工商业上赚这一钱银子,几乎可以说就是嘴皮子动一下而已。 而另一方面随着工商业吸引大量劳动力,人口与土地的矛盾也减弱,佃户的确靠着租的那点地活不下去,可是如果农闲时候可以到附近矿山打工呢? 那就勉强能活下去了。 而且随着红巾军控制区新作物推广,整个大明也都在推广开这些新作物。 最终老百姓的生活都在悄然改善,虽然和红巾军民兵区没法比,但要说饥寒交迫的情况也逐渐在减少。 然后在弘光朝控制区,一个基于传统士绅体系下的,类似于改良主义的大明也在悄然形成,虽然这个大明在对外开拓上肯定不行,话说他们连真正意义上的出海口都没有,目前真正奉弘光年号的港口只有一个胶州,而那里明显对湖广和江西没什么意义,但这个大明却靠着资源优势,正在建立一个日益强大的重工业体系。 他们一样追求新技术。 毕竟那也是诞生了宋应星的地方。 当然,无论万历朝的大明还是弘光朝的大明,所有改变都是基于一个原则…… 抵抗杨丰。 确保在杨丰的侵略中自保。 至于北方五省联盟实际上也在发生改变,他们最重要的收获,是彻底清除了那一堆多的令人无语的藩王,同样也不需要再向朝廷交税,没有了这些负担之后的北方,地广人稀的优势出现。实际上是越来越地广人稀,尤其是河南人口继续减少,因为都跑到红巾军控制区开荒做民兵去了,老百姓会用脚投票的,一边是就在身边的民兵区好日子,一边是给地主交租,选哪边就不用说了。 河南,山东两省都是和民兵区交界,甚至控制区犬牙交错,还有些地方都说不清是谁控制的。 老百姓逃亡太容易。 越来越地广人稀的结果,就是有大量原本的农田被空置,留下的自然可以选择最好的农田耕种。 而剩下的则开始种植经济作物。 棉花。 南方产棉区在不断萎缩,包括桑蚕区也在萎缩,但纺织业却在渴望更多棉花和蚕丝,那么山东,河南这些地方的桑棉区开始逐渐增加,尤其是鲁西运河沿岸现在遍地都是棉花,但因为大量人口逃亡淮北,反而使得人均耕地面积,尤其是那些优质农田面积不断增加…… 有点像咱大清盛世的减丁,只不过咱大清是砍死,而这一带是因为老百姓大量南逃。 但效果是一样的。 都是人口持续减少使得人地矛盾逐渐消除。 当然,北方五省联盟一样也是被杨丰逼得,因为弘光不可能给他们提供真正的支援,他们现在甚至已经开始玩寡头政治,五省议事会选出代表,实际上是五省最主要世家,在相对最安全的潞安府设立元老院…… 好吧,就是这个名字。 然后五省联盟元老院实际成为五省的真正中枢。 这样北方还有一个元老院的大明,性质颇有点像应天之于万历朝,但比应天强点。 至少弘光朝能任命总督。 正文 第四零四章 天下皆降我不降! 既然最后一个受邀请者,也答应会盟并确立明确的会盟时间,那么大明终于暂时进入全面停战。 当然,西征还在继续。 实际上杨相国已经完全忽略了那里。 张世爵和尤继先两部,再加上联合行动的四藩,也就是顺义,顺化,顺诚还有后来鄂尔多斯部封的顺安等四个蒙古王,实际上已经解决了河西走廊,现在正继续向西,他们的目标是恢复对哈密的控制…… 大明在西域曾经的控制极限。 那里还有个顺王,当年哈密的地方酋长世袭忠顺王,直到正德年间最后一任忠顺王拜牙即不知所终才结束忠顺王的世袭。 杨丰给蒙古各藩那些台吉们的承诺,谁打下哈密就封谁为忠顺王,然后在那里给他们修金顶寺。 所以台吉们都很踊跃。 那里目前实际上处于叶尔羌汗国统治下,但不是叶尔羌汗国核心区,实际上这些年西域乱的一锅粥一样,蒙古系的乱七八糟酋长们混战不休,现在控制哈密的究竟属于哪一帮,杨丰也很茫然,但大致上的确臣服叶尔羌可汗。总之这种小地方没必要让他费心,当年明朝放弃哈密时候,整个哈密才几千居民,而且绝大多数都内迁继续追随大明,然后又乱糟糟混战这么多年,现在有没有两千人口还难说。 一个小村庄而已。 杨相国这样的身份居然去操心一个小村庄,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接下来的冬天大明完全恢复和平,无论南北东西都没有发生战争,各方势力全都在竭尽所能编练参战军。 包括北方五省联盟。 元老院迅速授权孙承宗全权负责参战军的训练,挑选精锐配上最先进装备准备和红巾军决一雌雄。 然而…… 西安。 东林书院。 “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挠,是君子之勇。 静庵先生真勇士也!” 西北东林系精神领袖冯从吾在许孚远的灵位前躬身下拜。 而他身后数十名老师和数千学生跟随他们的山长,一起向着这位为大同国理想而献身的勇士躬身行礼。 好吧,他们在祭奠许孚远。 实际上不只是他们,这时候各地东林系士子都在祭奠。 不仅仅是祭奠许孚远,还在祭奠他们即将破灭的理想,无论弘光朝廷还是五省联盟元老院,都接受了杨丰的会盟,也就意味着那些把持权力的老朽和奸臣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已经放弃了大义。他们都同意跟杨丰会盟了,事实上就等于承认了这个逆贼,自古正邪不两立,他们都已经承认杨丰了,哪还有什么势不两立可言? 他们就是准备投降了。 不要说什么就算会盟失败,他们依然还会抵抗。 会盟失败就证明,他们无论如何都打不过杨丰,这些懦夫现在都会投降,更别说是那时候了。 他们明知道会失败还继续打? 开什么玩笑? 至于用堡垒战术拖死杨丰…… 哄人而已! 堡垒战术的确会增加杨丰的进攻难度,让他耗费更多财力。 可是…… 各地士绅更害怕花钱啊! 杨丰进攻要花钱,他们防守难道不要花钱? 这些守财奴比杨丰更怕花钱,修堡垒不过是增加谈判筹码,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修堡垒的目的不是为了血战到底,而是为了跪的姿势更是舒服些,都是千年狐狸了,冯从吾好歹也是做过御史的,还不至于不懂这些套路,但这些混蛋跪下后,他们的理想国也就彻底完了。 一切烟消云散。 这是他们距离天下大同理想最近的一次。 在这些年持续的抵抗过程中,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地方管理体系,各地乡贤会和省议事会,让士绅真正走到台上掌握政权,各地民团和新军让士绅们不再借助武将,真正拥有了自己的武力。而新式战术和武器,也最大限度削弱了乱世里面武将凭借武勇凌驾士绅,建立五代那种武将政权的可能,纵然李存孝复生也不过是颗子弹而已。 而士绅才是制造子弹的。 火器时代带来的变革,对文人士绅是有利的。 他们可以凭借手中掌握的土地和工商业,尤其是军火制造业,发展为地方豪强,武将最终退归他们的的打手。 可以说他们已经拥有了想要的一切。 但现在…… 这一切又要失去了。 而造成这种局面的关键,其实就是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 “诸君,老朽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们抵抗杨丰究竟是为什么?” 冯从吾直起腰缓缓说道。 “少墟,你这是何意?” 他的好朋友,也是这座书院主要老师之一的惠承芳疑惑的说道。 “我们是为忠君?那我们忠于的该是万历,可如此暴君值得我们效忠否?更何况我们此时以弘光为君,但实际我们都清楚,弘光实则伪君,他不过是被赵梦白等人劫持南下,那么我们忠君岂不是笑话?” 冯从吾说道。 惠承芳和其他老师面面相觑。 实际上大家都很清楚,万历才是正牌皇帝。 他们在万历还活着时候装他死了,就是硬着头皮向弘光称臣,本来就是对忠君这个词的笑话。 可是,如果不是为忠君…… 那为何抵抗? “为利?那我等为何不向杨逆投降?至少家产可保,虽说老朽也没多少家产,看看那些真正家财万贯,田连阡陌者,他们的确已经在准备投降,元老院也罢,议事会也罢,那些真正有钱有田的都支持会盟。他们已经准备投降,只是想用会盟检验自己,掂量一下自己可以卖个什么好价钱,为利者当学他们,江南跪迎杨逆者也不失富贵。 可是我等为何依然要抵抗?” 冯从吾缓缓说道。 大家都沉默了,他们这座书院可是关中东林系的大本营,在这里的数千学生全是受大同思想熏陶的。 陕西人嘛! 终究还是和江南有些不同的。 下一刻冯从吾突然转身,同时双手举起许孚远的灵位…… “为道!” 他骤然大吼一声。 旁边惠承芳被他吓得一哆嗦。 “为这天下正道,为圣贤之道,为天下大义,为这些以血护教之先贤在天之灵!” 冯从吾紧接着吼道。 “对,为道!” 惠承芳赶紧喊道。 “为道!” “为道!” …… 年轻的学生们热血沸腾。 “我们不为皇帝,皇帝算什么?自秦至今,帝王多矣,姓刘的,姓李的,姓朱的,纷纷扰扰一千多年,戎狄可为,胡虏可为,关中之地一千多年,换了数不清的皇帝,皇帝有何值得我等效忠?一千多年明君有几何?无非皆是些暴君,昏君,为人所杀者有之,自杀者有之,死于非命者多矣,天命所归也不过是笑话,若果有天命何至为人所杀如狗? 而圣贤之道自创立至今,一千余年绵延不休,岂是些皇帝可比? 我等不肯屈膝于杨逆者,正为守护这道,守护这圣贤之道,守护这人间大道!” 冯从吾明显很澎湃的吼叫着。 下面那些把他视若圣贤的学生们,一个个面带震撼看着他,甚至就连惠承芳等人都一脸震撼。 话说一个大儒,能喊出这种话的确震撼。 但是…… 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越是大儒越清楚,皇帝究竟是怎么回事,同样也更清楚天命什么的都是扯淡而已。 若真有天命,也就不会有那些花式被弄死的皇帝了。 这片土地上皇帝多了,皇帝被弄死的也多了,西安城就不缺皇帝的血,戎狄做过皇帝,胡虏做过皇帝,皇帝多如狗时候都有过,皇帝是个屁,也没有哪个皇帝真值得士绅效忠,绝大多数士绅也没忠于过哪个皇帝。抵抗杨丰肯定不是为了忠君,若是忠君那就不可能效忠弘光,抵抗杨丰也不是为利,当然,至少大家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那是为了什么? 当然就是为了这道,为了儒家,为了以血护教! “以血护教!” 惠承芳的儿子惠世扬在学生中骤然振臂高喊。 “以血护教!” “以血护教!” …… 学生们激动的吼道。 “以血护教,皇帝投降,我等不降,元老院投降,我等不降,天下皆降,我等不降,我三秦不降,走,跟着老朽去议事会,谁敢投降就打死谁,咱们也不要什么皇帝了,我三秦之地不要皇帝,咱们自己建国,咱们自己建大同国,以圣贤之道治国,不要什么皇帝。” 冯从吾吼道。 说完他就那么双手高举许孚远的牌位,昂然走向书院大门。 他后面那些已经被热情支配的学生们,立刻激动的跟随,几个老师面面相觑,惠承芳赶紧走到冯从吾身旁…… “少墟,是否从长计议?” 他低声问道。 冯从吾搞得大家措手不及啊! “从长计议?你敢保一个时辰后人心还不散?” 冯从吾说道。 “呃!” 惠承芳犹豫了一下。 紧接着他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精神般,对着后面的老师和学生一招手…… “走,去议事会,以血护教!” 他振臂高喊。 正文 第四零五章 大明之独立宣言 陕西议事会。 “混账,尔等莫要胡闹!” “放开我,我是你叔祖!” …… 汹涌而入的学生让议事会会堂一片混乱,倒霉的耆老们被这些很多其实是自己家晚辈的学生抓住,就像被抢的新娘般挣扎嚎叫着,然后无可奈何的被架向大门外,而大门外已经是人山人海,无数百姓聚集在那里,就像欣赏一场大戏般看着这场景…… 至于学生们到这里的过程忽略就可以。 冯从吾是什么人? 关中儒学一代宗师,在民间的形象简直无异于圣贤,要知道他手下弟子高达五千人。 在古代一个拥有五千学生的大儒意味着什么? 真正的士绅领袖,要知道但凡能做他学生的,家里至少也是个小弟主,佃户哪有钱上学。 别说他了,就是惠承芳也是被尊称关中夫子。 他俩一个圣贤一个夫子,带着可以说集中整个关中青年才俊的数千学生,哪有人敢阻挡他们,维持治安的民团团总还是他学生呢,更何况他俩本来就是议事会耆老,冯从吾甚至还是元老院的元老呢,他就是因为在元老院据理力争,试图阻止五省联盟参加会盟,但终究敌不过投降派,所以才愤而回来搞独立。 谁敢阻拦他们? 这西安城里连布政使都得他点头才能当上。 整个陕西唯一不需要他点头才能当的,也就是三边总督贾待问,但贾总督又不是常驻西安。 他在固原。 实际上弘光任命总督时候,也是要先征求议事会意见的,议事会反对的人选肯定不能被任命。 “少墟,你究竟要作甚?” 耆老兼陕西布政使刘四科被一群学生架着,走过冯从吾身旁时候欲哭无泪的问道。 “欲救儒家道统。” 冯从吾站在那里,俨然殉道者般浑身冒着圣洁的光芒说道。 “可纵然如此,又何必自断后路?” 刘四科几乎哭着说道。 冯从吾要搞独立,要建立大同国,彻底和大明断绝关系,这就意味着明明白白的造反,而大家这些年小心翼翼避免的,就是这个造反之名,因为造反就意味着没有退路了,造反就意味着杨丰一旦获胜,就可以高举大义,对他们进行彻底的清洗了。 杨丰都没造反啊! 大明到目前为止除了舟山那帮海盗,就没有一个公然与大明断绝关系的。 连李成梁这种超级军阀,现在都老老实实继续向皇帝称臣,至于那些海盗根本没人在意…… 就是群海盗而已。 当年汪直这些人一样也盘踞舟山过,他们根本不值得关注。 可现在冯从吾居然要带着陕西,第一个举起真正造反的旗帜,一个被视为圣贤的大儒,要带着自己的数千学生,在陕西第一个举起脱离大明的旗帜,这简直就是魔幻啊。虽然这时候的大明,的确早就已经很魔幻了,但这种大儒带着儒生造反独立建立大同国的事情,依然堪称魔幻中的魔幻,但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样做就没有退路了。 所有人都没有退路了。 “若不自断后路,诸公可肯血战到底?” 冯从吾淡然说道。 “呃?” 刘四科闭嘴了。 “冯少墟,你想死别拉着阖省士绅,马某乃大明之臣,终不能与你这疯子一同谋反!” 耆老兼西安知府马慥挣扎怒吼着。 他家大业大,可不想跟着冯从吾发疯,他爹是前内阁大学士马自强,也是明朝陕西第一个阁臣,实际上明朝陕西就出了俩阁臣,另一个是后来的薛国观,所以像同州马家这样的家族早就积攒巨额财富,并不需要在意失去土地,所以更希望通过会盟做个了断。 “若如此……” 冯从吾叹了口气。 然后他走到马慥身旁,突然拔出一支短枪,紧接着对准他胸口扣动扳机。 伴随枪声的响起,子弹瞬间打进马慥心脏,后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然后缓缓倒下。 “某唯有效法夫子诛少正卯了。” 冯从吾缓缓说道。 周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要知道这是耆老当众枪杀耆老,大明纷纷扰扰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出这种事情。 “看什么,还不请诸公就座!” 冯从吾喝道。 “快,请诸位耆老就座!” 惠世扬在学生中高喊着。 然后那些学生清醒过来,见了血的他们反而更加兴奋,再说马慥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 死有余辜! 已经完全被热情支配的学生们,立刻架着耆老们就座,耆老们这时候也都已经老实了,其实他们中间绝大多数本来就是半推半就,冯从吾能获得书院老师学生的支持,本来就代表着士绅中间有强大的主战派。陕西这种地方的士绅绝大多数都是靠土地,而且不是那种超级大地主,毕竟这个时代的陕西干旱,真正的良田数量有限。 所以越是这样的地主,越是顽固的舍命不舍财。 别说现在根本没有直面战争,红巾军距离他们遥远,就是到了崇祯末年,孙传庭仅仅动了部分陕西地主的利益,就被后者背后下了阴手。 他的确是被逼出战。 逼他的是崇祯。 但崇祯逼他是因为一个陕西籍御史在忽悠崇祯。 而这个陕西籍御史忽悠崇祯,就是因为孙传庭在陕西面对糜烂的局势,不得不向士绅下手激怒了他们。 都那时候了这些家伙还舍命不舍财! 更别说现在了。 山东,河南,甚至北直隶都开始倾向于会盟,那是因为他们直面战争,他们不抵抗就是被灭,抵抗就是掏空钱袋,僵持还要面对百姓逃亡,甚至不断出现的民变,这种情况下索性通过会盟来一场决断,最后失败也算认命,毕竟还能保住一部分财富,总比最后什么也得不到,甚至连命都丢掉要划算。 但陕西不一样。 土财主们没有遭遇任何直接的威胁,地理上又是最适合固守的,除了土地又没有别的财富,这种情况下也就是几个顶级世家会选择投降。 但构成士绅基础的绝大多数地主们,都是顽固的抵抗分子。 现在有冯从吾带着,半推半就吧。 至于独立…… 不破釜沉舟,谁肯血战到底,老秦人还是很有血性的。 “拿来!” 冯从吾向旁边一伸手。 旁边书院老师周淑远立刻将一份早就写好的东西递给他,冯从吾直接对着面前那些聚集的百姓宣读…… 这是告天下书。 或者也可以说是大明版的独立宣言。 好吧,就是这个性质。 而其中第一条,就让百姓们一片欢呼。 “废故明诸藩之藩田以归百姓!” 冯从吾高喊着。 可怜的藩王们在惨遭逼捐,停俸禄,限制地租之后,终于等到了最后一击,剥夺他们的所有田产,既然已经不承认大明了,现在要建立大同国了,当然也不会再承认这些藩王。既然不承认这些藩王,那当然也不承认他们的特权,藩王田产全部分给百姓,不过实际上肯定不是百姓,那些士绅会像饿狼般一拥而上瓜分掉的。 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侵占藩田,包括藩王管业的庄头,也在和士绅勾结瓜分田产。 藩王府收回。 所有在陕西的藩王全部驱逐出境,让他们离开陕西爱找谁找谁。 实际上也没多少,就一个秦王一个韩王一个肃王,韩王封地平凉,此外肃王在兰州。 现在统统赶出陕西。 分他们的地,分他们的房子,分他们的商铺,就连秦王府都改做大同国元老院。 对,就是元老院。 议事会太低端,未来的大同国一切权力归元老院,元老由各县乡贤会推选,乡贤由乡老推选,乡老就是所有村庄的管理者,这样从乡老,乡贤,再到元老院组成大同国权力体系。地方官员由乡贤会任命,元老院任命执政官,执政官提名各部官员,军队指挥权归元老院,但具体由兵部负责调动。 大同国一切需尊奉圣贤之道,也就是儒家典籍。 不过这是一个很宽泛的东西,具体如何肯定不是一份宣言能解决,还得接下来元老院继续商议。 但原则就是复古,全面恢复周礼。 宣读完告天下书的冯从吾,捧着这东西首先递到了刘四科面前…… “健庵公,请签名!” 他说道。 “这,这如何使得?” 刘四科就跟被从床底下拖出的黎元洪般哭着说道。 “快签名!” 惠世扬高喊着。 “快签名!” “签名!” …… 学生们一片吼声。 刘四科拿着笔,战战兢兢的看着,旁边一个耆老很不耐烦的催了他一声,他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那个耆老迫不及待的拽过,紧接着龙飞凤舞般也签上自己的名字。剩下的耆老们一个个传递,在百姓们的注视下不断签上自己的名字,很快所有耆老完成签名,无一拒绝的。 冯从吾带着激动,重新捧起这份告天下书。 “某在此宣布,大同国建立,天下大同之期不远矣!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他高喊道。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正文 第四零六章 殉道者 大明的土地上,就这样继共和国之后,又多了一个大同国。 当然,暂时还只是西安城。 不过至少关中是没什么问题的,这些耆老们签字过程其实也很痛快,基本上没有真正抗拒的,最多也就扭捏作态一下,说到底这本来就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社会状态。 村庄乡老做主。 那乡老是谁? 肯定就是本村的地主,这实际上就是地主的权力明确化。 县里官员由乡贤会决定,乡老是小地主,乡贤是中地主,元老是大地主,这样一级级向上,金字塔结构踩着底下的刁民, 目前也就是如此,士绅们爱死这个了。 在他们的控制下,所有地方官都是他们的狗,他们想怎样就怎样,想怎么压榨佃户就怎么压榨,甚至就像大元盛世时候一样,直接玩农奴化,这其实也是这种秩序下必然的结果。而大元盛世好歹还得伺候一等人,还得跟二等人斗争,但现在他们自己就是一等人与二等人的复合体,他们是政权控制者,他们也是财富的控制者,可以说大元盛世的美好全有,不好的全没了。 完美的世界。 同样这就等于锁定了等级锁定了阶层。 一级级始终维持下去,虽然这就等于堵死了上升渠道,底层再无上升可能。 可是…… 现在的乡贤也罢元老也罢,全都本来就是既得利益者啊? 他们为什么要考虑这种问题啊? 他们不需要考虑底层的上升渠道,他们需要考虑的,反而是堵死底层的上升渠道,让自己不用再担心会被上升的底层踩下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高喊的天下大同,儒教昌盛也没什么不对的。他们现在这种方式,建立的就是一个纯粹的儒家纲常体系,或者说稳定不变的等级体系,最多也就是不要皇帝这一点超纲了。 但这个可以解释。 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解释能力。 关键在于,对于这些既得利益者来说,他们得到了想要的。 当然,还得能够保住。 但这个暂时不需要考虑,毕竟无论杨丰怎么扩张,短时间也威胁不到陕西。 最多也就是张世爵和尤继先这两个藩镇,但这两个藩镇就好对付了,陕西这段时间组建的新军也不弱,他们已经拥有五万新军,而且引入湖广新军战术,但因为马匹不缺,所以这五万新军甚至有两万骑兵。 只要不是对上红巾军主力全面进攻,他们其实并不担心什么。 毕竟关中这环境太适合防御,把潼关一堵,严重依赖后勤的红巾军根本别想打进来。 既然如此他们怕什么?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只是东林系起兵的开始而已。 冯从吾就是想用陕西的独立,带动其他地方的效仿,他和许孚远,还有江西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河南的孟化鲤,不过这时候孟化鲤已经病死,但几个弟子张信民,王以悟等人,都继续掌控豫西讲会,实际作为河南儒学领袖。他们这些都是以东林为名,思想上互相影响,逐渐形成共同的政治理念,以建立大同社会为理想。 包括反对和杨丰的会盟。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会盟就是预备投降的。 但问题是为什么要投降? 如果说过去的确打不过杨丰,在他面前很绝望,可现在杨丰有的他们也全都有了。 他们有无数大炮,无数火枪,无数新式堡垒…… 他们为什么要投降? 为什么不能齐心协力一起抵抗? 杨丰手下又没有儒家位置,他得了天下就是儒家的末日,他的学校不学四书五经,不学儒家典籍,他有自己的教育体系,而这才是儒生们最仇恨的,也是儒生们和他不共戴天的原因。山东士子最初喊出的以血护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真正迫切需要的,如果不以血护教,儒家就被踢到垃圾堆,和古代那些乱七八糟学派一样只剩下个名词了。 越是真正的儒家弟子,越没有后退可言,反而那些仅仅是靠儒学博取功名的才会投降。 真正的儒生只能战斗。 没有别的选择。 皇帝不抵抗,他们就抛弃皇帝,士绅不抵抗,他们就逼着士绅抵抗,对于真正的儒生来说,在卫道这个原则面前,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忠君不值一提,自古儒家跪的皇帝多了。越是大儒越清楚皇帝是个什么,同样越清楚,所谓忠君不过是迎合统治者而已,真正的儒生只忠于自己的道,同样他们也不在乎利益,真正的殉道者面前,利益不值一提。 所以他们必须想方设法,把尽可能多的人,捆绑在儒家的战车上,和儒家一起为护教而战。 至于退路…… 殉道者需要在乎退路吗? 像冯从吾这样的人,他们根本不在乎生死的。 他们是真正的儒生。 他们可以为护教殉道,他们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当然更不会给别人留什么后路。 要的就是所有士绅跟着他们一起为护教而战。 哪怕一起抄家灭门。 第二天。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打了鸡血一样的儒生们,一个个峨冠博带,在两旁围观的百姓注目下,浩浩荡荡走向秦王府的棂星门…… “逆贼!” 棂星门上秦王朱宜漶悲愤的怒吼着。 而在他身旁是秦藩的那些宗室,同样一个个面带悲愤,然后还仿佛老祖宗附体般拿着各种武器,在萧墙之上摆出抵抗到底的架势,不过也只有这些宗室里面的青壮了,虽然数量其实也不少,都快奔着一千了,但实际上也就是在做徒劳的挣扎而已。 一群养了两百年的猪而已,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能力,他们又能做什么? 至于属官…… 哪有属官了,现在地方官都是议事会推选,谁会给王府推选属官,包括原有的属官也跑光了。 又没人给他们发俸禄,不走留着自己倒贴吗? 至于护卫…… 秦藩倒是还有些护卫。 可他们的护卫就是军户啊! 军官带着把地一分,转眼就变成士绅,这难道不香吗? “太祖高皇帝,你睁眼看看吧,看看这些逆贼!” 朱宜漶仰天悲号。 下一刻棂星门前六门野战炮喷射火焰,在凶猛的炮弹撞击中,木头包铁的城门轰然倒下,紧接着外面等待的新军呐喊着向前。 城墙上那些宗室们带着满腔悲愤用手中各种武器攻击,不过他们绝大多数其实不会使用武器,最多也就是会扔个石头而已,而且也扔不了多远,但他们终究还是抵抗了,也算没辱没他们的老祖宗。 当然,抵抗也终究毫无意义。 新军士兵端着鄂造鸟铳蜂拥而入,后面士兵推着大炮跟进。 城墙上朱宜漶带着宗室们,继续向外扔石头,拿着三眼铳向外开火,俨然人生最后几个小时的崇祯般。 他们的抵抗终于激怒了外面的新军。 虽然三眼铳已经打不动新式铠甲,但从头顶扔下几个砖头,还是很容易砸死人的。 几个士兵毫不客气的举起鸟铳,直接对着城墙上开火,然后三名宗室惨叫着坠落,那些还不是很自信的士兵,纷纷看着带领他们的新军监军辛守恩,毕竟这也是凤子龙孙。秦藩坐镇西安两百年,民间对于他们的畏惧还是有的,这些士兵难免有些放不开,但辛监军坐在那里守着茶桌,只是端起茶杯淡然吹了吹里面的茶水,那些士兵立刻明白过来,紧接着纷纷举起鸟铳,对着萧墙上的凤子龙孙们扣动了扳机。 凤子龙孙们惨叫着坠落。 朱宜漶傻眼了。 萧墙上的凤子龙孙们也傻眼了。 “大王,你这又是何必呢?元老院有令,虽然如今与大明皇帝已非君臣,但大王一族终究也在这里两百年,也是个老邻居,只要老老实实离开,还是允许你们携带些随身财物的,可若是要顽抗到底,那咱们也只能无礼了。” 辛守恩说道。 “尔等皆圣贤弟子,难道这就是圣贤之道?” 朱宜漶悲愤的说道。 “对,这就是圣贤之道,大王祖上以一乞丐起家,享国两百年,福祚如此可谓前无古人,然天命终有尽时,到如今也到头了。我等皆圣贤弟子,知天命终有所归,故此不得已率领三秦百姓自保,以待圣主降世而已,然朱家天命已尽,何得窃据其位? 大王还是老老实实走吧!” 辛守恩说道。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惠世扬带着那些抽风状态的儒生们继续高喊着。 朱宜漶带着宗室们,在萧墙上忍不住放声大哭,而在他们下面,那些新军士兵依旧源源不断涌入,很快炮声再次响起,那是在轰开王府正门端礼门,而随着这道城门被轰开,镇守西安两百年的秦藩,事实上终结了。 朱宜漶和他的族人,最终哭着走下了萧墙。 “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 这还缺了别离歌啊,传令下去,给大王放铳送行!” 辛守恩端着茶杯说道。 正文 第四零七章 奴厌奴苦,欲取汝为代耳 倒霉的朱宜漶阖族三千多凤子龙孙,就这样在枪炮声中卷铺盖走人了。 也还允许他们携带点随身财物,毕竟也是两百年的老邻居,大家都是圣贤弟子还不至于那么残忍。 而在他们身后,是狂欢一样瓜分王府一切的士绅们。 哪怕这些年藩王们日子艰难,没有了俸禄,还一茬茬被逼捐,甚至连藩田都被士绅不断侵蚀,但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场狂欢仍旧让西安士绅们全都收获不菲。 然后…… 当然跟着学啊! 平凉乡贤会第一个宣布加入大同国。 然后这些家伙毫不犹豫的轰开韩王府的大门,以同样方式把韩王阖族逐出平凉并瓜分韩藩的一切。 不过兰州士绅清洗肃王的企图失败了。 因为驻防古浪的甘肃总兵祁秉忠率军紧急赶回,迅速镇压了兰州乡贤会,然后奉肃王为主,重新恢复万历年号,而陕西总兵赵梦麟拒绝承认大同国,但在向平凉进攻时候遭遇陕西新军伏击兵败阵亡。紧接着他后面的固原乡贤会在他的镇城固原举起大同国的旗帜,他侄子赵率教率领残部进退失据,只好西逃和祁秉忠会和。 但他们合兵向狄道的进攻失败。 大同国后士绅们一下子爆发出强悍战斗力,在狄道城硬生生顶住了祁秉忠和赵率教联军进攻。 陇右士绅还是很有战斗力的。 好在祁秉忠和赵率教后面还有兰州,还有祁家的根基西宁,再加上赵家根基靖虏卫,他们以肃王为主,就这样在那里暂时坚守着。 大同国也没兴趣对付他们,毕竟他们那里无关紧要。 而同时陕西除了延绥,宁夏,汉中,其他各地则纷纷加入大同国,各地士绅打了鸡血一样欢呼他们的大同盛世,并以最快速度带着满腔热情,开始组建各地政府机构。地方上地主们摇身一变成为乡老乡贤,然后为了显示复古,连知县都改成了大夫,而中枢以执政为首,剩下的各部官员都改成了古称。 六卿。 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寇,司空。 要复古就复个彻底。 恍惚间三秦大地一夜梦回宗周。 然后…… 太原。 硝烟弥漫,炮声隆隆。 “顶住,援军这就到了!” 山西议事会会首,前工部尚书兼河道总督褚鈇,在仆人搀扶下扶着城楼气喘吁吁的喊道。 在他前面的女墙后,那些新军和民团正在混乱的向外射击。 炮声和枪声中,一枚炮弹呼啸而至,瞬间撞在女墙上,砖砌的女墙一下子被撞碎,连同那枚炮弹一起,横扫后面的士兵,眨眼间城墙上血流成河,残缺不全的伤兵们惨叫着,而那些第一次经历战火的新军慌乱的就想逃跑,褚鈇不顾自己病重的身躯,拎着拐杖上去抽打着那些士兵。 “顶住,老夫尚在此,尔等何敢逃跑,若贼军入城,则阖城被屠!” 他喝道。 然后他还剧烈咳嗽着。 那些士兵对这个老家伙还是很敬畏,赶紧又重新回去。 褚鈇在仆人搀扶下颤巍巍走到女墙边,无视周围呼啸而过炮弹和子弹,看着外面正在围攻这座城市的千军万马…… “马孔英,老朽待尔等不薄,尔等无家可归,我山西百姓收留,供尔等吃供尔等喝,军饷亦未曾少了,尔等何故作乱?” 他喊道。 对面一辆辆盾车重重保护中,赫然是全身重甲的弘光朝宁夏镇总兵马孔英。 好吧,麻家军造山西士绅的反了。 也不能说造反。 他们只是响应大同国号召,在一批宣大流亡士绅支持下,起兵来逼迫山西议事会也加入大同国,但山西议事会拒绝加入,那他们就只好兵谏,总之就是这个样子。可怜的山西士绅们终于养虎为患,原本他们收留这群流浪军团,是为了给自己当看门狗,守卫雁门关等要塞,给他们保住后面的快乐生活,结果现在看门狗变成狼了。 说到底这群骄兵悍将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 过去没有造反只是因为山西士绅还算团结,尤其是五省联盟互保,一旦他们造反,那么陕西,北直隶的新军,很可能会支援山西。 他们就两万残兵败将而已。 早就在京城领教了新式战术的他们,对造反的结果很没底,一旦失败那就真的无处容身了,现在还剩下的全都是不能投降杨丰的,他们不敢冒这种险。 但现在不一样了,山西议事会内部对是否加入大同国分歧严重,褚鈇作为会首反对加入大同国。 但另一个元老杨一魁支持…… 准确说是河东盐商集团,杨一魁也不支持,但他在那些年轻士子逼迫下不支持也得支持,明朝的山西真正核心不是太原,而是河东盐池周围那一圈盐业养肥的科举集团,也就是平阳府尤其是南部几个州县,这个集团甚至出了张四维这种首辅。 太原差远了。 整个明朝太原府出了三百一十一个进士,而平阳府出了四百二十三个。 这些盐商当然不愿意投降,别的商人可以投降杨丰,唯独盐商是不能投降的,现在扬州盐商的肠子都快悔青了。 这种局面下麻家军当然按捺不住了,只要他们是响应大同国,那么大同国肯定支持他们,而支持响应大同国的河东盐商集团支持他们,他们摇身一变由流浪狗变成登堂入室的狗主子了。 马孔英看着褚鈇,而他旁边一个文官笑着跟他说了句话。 “奴厌奴苦,欲取汝为代耳!” 他骤然大吼一声。 然后他仿佛看着坚坚的凤凰儿一样开心的大笑起来。 紧接着周围那些骄兵悍将们一片哄笑,不过他们估计只是想笑,并不明白为什么笑。 褚鈇忧郁的看着他们……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 诡异的喊声突然在他背后响起,褚鈇惊愕的回过头,然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城内。 大批士子正在从贡院走出,一个个挥舞手臂吼叫着。 而在他们前方,甚至还有几个耆老,其中包括山西议事会二号人物,也是元老院元老,原本的河道总督杨一魁,不过后者明显不是很愿意,只不过在一群士子挟持下,只好无可奈何的走在前面,他们就那么直奔城门而来,城内的新军和民团茫然的看着他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褚鈇就那么傻了一样看着他们。 浩浩荡荡的青色洪流直奔他脚下的城门,守卫在里面的士兵茫然无措。 褚鈇突然间晃了晃…… “放铳,放铳,别让他们靠近城门!” 他挣脱仆人猛然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发疯一样高喊着。 下一刻他突然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一头向着城墙外栽了下去,就那么直接摔在了城门洞口,在那里抽搐着,而他两旁的士兵更加茫然的看着,直到褚鈇彻底不动了,紧接着那些士子们蜂拥而至,他们无视了地上的褚鈇,欢呼着冲向城门,那些士兵依旧看着…… 而就在此时,距离他们千里之外的开封。 “放铳,放铳,格杀勿论!” 方从哲也在和褚鈇一样高喊着。 在他面前是同样蜂拥而至的士子们,不过方从哲身后是河南议事会,那里的耆老们也在涌出,一个个站在那里看着这场面。 “方中涵,你敢杀戮士子,我河南忠义与你势不两立!” 一名耆老喝道。 “方某杀戮者非士子,乃逆贼,放!” 方从哲喝道。 在知道陕西士绅搞出大同国后,豫西讲会的几个大儒,立刻在河南各地煽动士子向开封聚集,然后效仿陕西士绅,直接逼迫议事会响应,方从哲得到消息后带兵从归德赶来,原本他是想在议事会劝说这些耆老。 后者实际上也不想响应陕西。 河南又不是陕西,一旦这样做就是给杨丰进攻的借口。 但士子们却把方从哲当做攻击的目标,认为就是这个奸臣破坏了他们的好事,准备先来打死这个奸臣。 伴随着方从哲的喊声,他的亲兵们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伴随着枪口一道道火焰喷射,密集的子弹攒射中那些士子瞬间倒下一片,他们的死尸堆积,鲜血流淌。 “方中涵,你这个屠夫!” 那耆老悲号一声。 “幼真兄若想天下大同,为何不亲自带领他们?” 方从哲冷笑道。 这是孟化鲤的大弟子王以悟,目前豫西讲会首脑,孟化鲤死后,这个河南最大的儒学论坛就是以他为首,这个论坛集中了以洛阳为中心,几乎半个河南的书院山长们,他们定期聚会研究儒学,而他们又通过他们的学生,左右半个河南的士绅。 而此刻那些士子们已经傻了,一个个站在那里哆哆嗦嗦地看着面前堆积的死尸。 “上铳刺!” 方从哲喝道。 他前面的士兵们迅速摘下刺刀,然后装在他们的鄂造鸟铳枪口,这时候的刺刀已经是套筒式样。 杨丰那里早就在以这种方式给火铳装刺刀。 熊廷弼在对最新科技方面,总是反应迅速,基本上红巾军有什么新装备,他立刻就让人仿造,而且因为鄂造鸟铳口径小重量轻,但长度却更长,所以鄂造鸟铳其实更适合拼刺,所以弘光系军队的战术就是大炮轰,刺刀冲,颇有俄国灰色牲口风采。 当然,现在没有大炮。 不过对付这些士子也不需要大炮,用大炮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立刻散开,否则格杀勿论!” 方从哲喝道。 他是绝对不会让河南目前大好局面被这些腐儒毁了的。 他从当年离开京城到现在,已经抵抗了快七年,早就不是当初的热血青年,更何况作为一个自认为忠臣的,如今的大明局面发展,也让他很恐惧,整个帝国正在滑向彻底的崩溃,如果说之前的大明有瓦解的危险,但现在的大明,正在滑向最可怕的土崩。 他必须控制住河南局势。 那些士子们哆哆嗦嗦地转身。 然而就在这时候,王以悟突然走向前方,方从哲疑惑的看着他,那些学生立刻停下,带着激动看着实际上并不老的王耆老一直走到那堆死尸中,然后就站在那里转身面对着方从哲和他背后的那些耆老…… “诸公,那杨丰真就是不死之身否?他一样是凡人之躯,不穿那重铠连斑鸠铳都能打死他,穿了那重铠也挡不住小炮,还得靠着战车保护,可战车也挡不住红夷大炮,他就是个凡人,我们有的是东西杀死他。他的部下真就是无敌否?他的部下无非士气高些,训练好些,我们过去的确打不过他们,可如今我们有无数新军。 眼前这些兵卒对上红巾军就未必会输。 可为何他依旧猖狂至今? 诸公连破釜沉舟之勇气都没有,未曾交战先想投降,且各怀鬼胎,各自为身后计。 如何能赢? 诸公为何就不能齐心协力,与他破釜沉舟一战? 诸公皆儒家弟子,儒教存亡之际,难道就不能为之奋起一搏?” 王以悟几乎是悲怆的说道。 在他这仿佛啼血般的声音中,那些耆老们一个个面带悲伤,甚至还有个耆老掩面长叹。 然而…… 终究还是没人回答他。 “儒教既亡,某身为儒生,唯有以身殉道。” 王以悟缓缓说道。 紧接着他看了看身后那些年轻士子……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他骤然振臂高喊。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除妖卫道,以血护教!” …… 年轻士子们在他的激励下重新振作起来,一个个跟着他振臂高喊。 然后他们在王以悟带领下,踩着地上鲜血昂然走向方从哲。 方从哲擦了把感动的眼泪…… “杀!” 他毫不犹豫的喝道。 他的亲兵们端着上刺刀的鸟铳,排着整齐的队形向前,而王以悟带着那些年轻士子迎着刺刀前进,不过绝大多数士子在放慢脚步,两支队伍就这样在一片沉寂中撞上,最前排士兵呐喊着刺出,两支刺刀同时刺穿了王以悟,而在他两旁那些最前面的士子纷纷被刺刀刺穿…… 他们后面的士子惊恐尖叫着一哄而散。 (因为一个外省回来的确诊,我们邻县正在全城封闭测核酸,我女儿在的学校已经在全校测核酸了。) 正文 第四零八章 地上儒国 “我大明这是要完啊!” 杨大帅颇有些感慨的看着手中一份份都很有精神的情报。 陕西大同国建立…… 话说哪怕他的头脑已经很发散,也没发散到一个大儒带着一群儒生,居然会造反建立地上儒国的程度,喊了两千年君君臣臣的儒生,居然会建立一个无君的国家,这简直让他感觉天雷滚滚,如此有精神的儒生简直太夸张了。 当然,他们的解释还是很完美的。 大明天命已终,但新的天命之主还没出现,他们决定以这种方式带着三秦百姓等待天命之主。 所以他们并没违反儒家的君君臣臣思想。 他们只是在等新君而已。 而山西骄兵悍将攻陷太原,然后在太原搞了一场小规模的屠杀。 马孔英等人把晋王杀全家了。 毕竟他们是为银子,而太原城里明显就属晋王最有钱,哪怕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所以杀进太原的马孔英等人迅速血洗晋王府,然后占据晋王府,紧接着又在城内大肆抢掠…… 连杨一魁都被杀了。 山西议事会的耆老被他们砍了一多半。 剩下的也全都战战兢兢的感受着五代十国一样的好日子。 而且不仅仅是太原城,他们还迅速收编太原城内新军和民团,然后共同组成抢劫团伙,一起在太原周围打土豪,因为各地民团纷纷受到引诱,所以太原周围的太谷,祁县,平遥等晋商根据地纷纷被攻陷,然后各大晋商纷纷被他们的老朋友们杀全家。 真是老朋友。 晋商过去搞走私就是和马孔英这些宣大将领勾结的。 互相可以说是都知根知底。 马孔英等人连找都不用找,晋商谁有钱都在他们的名单上,过去合作了几十年的老伙伴,直接杀过去以分份子为交换,让民团自己开了城门,然后他们进去把老伙伴们拎出来挨个放血就行。 晋中平原一片血雨腥风。 吓得原本支持马孔英的平阳士绅,以最快速度派兵进驻灵石,并且北上堵了冷泉关,而潞安府的五省联盟元老院,也吓得赶紧堵了南北关和马岭关,同时向北直隶议事会求援,后者也迅速派出孙承宗带兵西进抢占寿阳。不过马孔英实际上也没有向外扩张的企图,毕竟血洗太原周围那些晋商和晋王一家的收获,对于他们这个两万人的集团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接下来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以太原和晋中平原为根基,然后结束之前流浪狗的生活。 要搞别的也得先消化这块地盘才行。 至此太原府,准确说是半个太原府,落入马孔英集团手中,虽然他以响应大同国为号召,但他血洗议事会之后,已经不可能被大同国接受了。 大同国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人家都是复古的圣贤弟子,怎么可能和骄兵悍将一伙。 所以马孔英干脆自称大晋皇帝。 也算过了把皇帝瘾。 剩下麻家兄弟全都封王,达云的儿子达奇策封王,然后一人一座城,自己带兵自己玩去吧! 我大明境内又多了一个皇帝。 终于开始了皇帝多如狗的好时代。 倒是方从哲的铁血手段,让河南免于内乱,不过他也因此声名狼藉,原本的抗杨第一人,海内闻名的忠臣义士,一下子变成了丧心病狂的刽子手,屠杀士子的屠夫,河南士绅一边骂着他,一边庆幸有他这样一个果决的总督,帮助他们做出正确选择。 说到底总要有人做刽子手的。 此外其他如真定,承天,长沙,也不同程度的出现了士子闹事。 但规模都有限,也只是闹事的程度,都被地方官迅速镇压,弘光朝核心的湖广和江西制度和北方不同,他们自始至终都维持着旧的制度,包括地方官员也是朝廷任命,只不过都是江西湖广两省出身,所以本省甚至本府为官都有,但本质上仍然处于一个有效的朝廷管理下。只要控制朝廷的邹元标,耿定理等人做出了决断,那么这些士子就闹不起来,地方官员会解决他们。 这些人的首领是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核心就是白鹿洞书院学生,但九江本来就是战区前沿。 地方士绅都很清醒。 他们不会任由这些学生们胡闹的。 尤其是方从哲铁血手段镇压的消息传开后,各地官员也开始跟着强硬起来。 说到底这种秀才造反是最好解决的,基本上杀几个人之后,其他全都老老实实的。 官员们也是秀才出来的。 都懂。 所以东林系的这场起兵,最后居然只是在西北获得成功,发于江南成于西北,,反而江南全都在杨丰面前跪了,不知道高攀龙等人泉下有知是什么感想。 但他们却依然掀开了大明的最后一块遮羞布。 朱家天下开始不被士绅承认了。 帝国开始真正的崩溃。 之前无论哪一方,无论拥立谁做皇帝,但始终都维持着朱家天下,大明帝国的认同不变,尤其是士绅们,更是从未试图改变过这一点,但大同国的出现却彻底打破了这个认同。士绅们开始不再承认朱家的天下,也不再认同大明帝国,第一次真正掌握了属于自己的武力的他们,开始像荷兰那些士绅一样,在考虑建立属于自己的国家。 这也是过去从未有过的。 儒家士绅过去只能依附于皇权,依附于某个武力集团,而这个武力集团肯定不是儒家弟子。 所以千年来儒家始终很尴尬。 他们总是在试图夺权,但却总是必须依附于非儒家的势力。 其原因就在于他们没有武力,哪怕儒生武德最强的时候,他们也依然没有真正的武力,在冷兵器时代,战争终究是要靠纯粹的武人集团,但随着战争进化到热兵器时代,武人和儒生的界限开始模糊。过去一个李存孝拎着大棒,可以血洗东林书院,现在一个儒生掏出短枪就能打死他,火器轰碎了欧洲的骑士阶层,火器也模糊了东方文武的界限。 熊廷弼是儒生,但他却是红巾军之外最强的军队统帅。 沐昌祚威震西南,最后却被圆嘟嘟一枪打死。 儒生们惊喜的发现,自己完全可以不用依附武人集团,只要有土地,有工厂,有人口,自己就可以是一方霸主。 那为什么不试试呢? 他们的确喊了千年的忠君,但事实上他们从没忠于任何君,他们只是在依附于君来争夺权力。 但现在他们甚至可以踢开君啊! 这就是大同国,儒生们在真正试图建立他们的地上儒国,而不是和过去一样依附于别人。 “还不是你闹的。” 摄政公主语气很柔弱的说道。 “这怎么是我闹的呢?我可是忠臣,我是忠于陛下的,我是忠于大明的,都是这些乱臣贼子,都是他们在毁了陛下江山。” 杨丰说道。 摄政公主赶紧低眉顺眼的认错…… 不认错是要受惩罚的,相国大人的家风很严,妇道教育也是很成功的。 “不过这样闹下去的确不好,尤其是很容易让某些人有机可乘,看看马孔英就知道了,儒生想建立地上儒国,那么未必不会有人效仿再建立个地上其他什么国,还是要赶紧镇压下去。以我的名义给承天朝廷和潞安元老院,另外还有广州逆党集团去信,让他们赶紧解决这家伙,尤其是马孔英匪帮,如果他们不能在开春前解决,那我就让京营去解决。 不过解决完之后,京营会做什么,我就不敢保证了。” 杨丰说道。 这些家伙需要一点动力…… 他们有能力解决,北方五省联盟控制下的新军超过二十万,只不过绝大多数都在南北两个防线,另外方从哲手中还有五万湖广军,这些都是已经完成或者正在完成新式装备化的。 那五万湖广军更是和熊廷弼部下一个档次的。 而承天那边还可以给他们提供支援,只要红巾军确定不会进攻,熊廷弼那里抽几万人北上还是可以的,而广州朝廷手中也有刘綎的军队在汉中,另外还有忠于万历的西南土司们,他们都有能力出兵北上,更何况真正需要解决的就是马孔英这个集团,士绅们不会对解决大同国感兴趣。 马孔英核心就是两万某类士兵而已。 真要是全力以赴,孙承宗带着北直隶新军就能解决他们。 “为何让他们,你让京营杀过雁门关不就行了?” 方孟式说道。 “呃,那么我就要离开一段时间了,为了大明为了皇帝陛下,我又要出征了。” 杨丰说道。 “不行!” 摄政毫不犹豫地说道。 然后她还拉着杨丰,同时很不满地瞪了方孟式一眼。 “哼,摄政殿下,您还未婚,请对我的夫君矜持点。” 方孟式无语的说道。 “来,殿下,她就是个侧妃,不用管她,我来教你一个新游戏!” 杨丰搂着摄政殿下说道。 然后他俩无视了方孟式,直接走向内室,后者不满的哼了一声,不过还是赶紧跟了过去。 (邻近县确诊四个,一家四口,结果今天大集都停了,检查站又开始了,我还准备去买逛鱼的,吃逛鱼的好时候啊!) 正文 第四零九章 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 沉迷女色的杨相国,就这样把解决这些造反分子的重任,交给了自己的敌人们…… 都是大明的一份子! 这种为国讨贼的任务当然人人有份。 不论是忠于弘光还是忠于万历,不论是联省互保还是窃据一方,说到底都是大明的臣子,就算如今兵戎相见,那也只是属于政见不同,在忠于大明这个原则上还是都一样的,所以在对待这种公然背叛国家的叛逆问题上,无论是哪一方都是责无旁贷的。 什么? 舟山还有个共和国? 相国大人表示我就是看不见! 我就看见陕西士绅们背叛大明搞出大同国,我就是没看见舟山军民搞出共和国。 再说那里性质不一样,他们可是以杨相国为护国公的。 这就是等于他们并没有背叛大明,他们以杨相国为护国公,而杨相国又忠于大明,这样算起来他们还是大明属地,和大同国这种公然造反的,还有马孔英匪帮这种公然称帝的能一样吗? 大同国可是驱逐藩王杀害宗室,马孔英更是屠杀宗室,简直大逆不道。 呃,舟山军民还炮轰皇帝了。 看不见,我就是看不见! 实际上他也没兴趣管这些破事,这里面大同国灭不灭并不重要,留着他们对其他各地儒生也是个鼓励,杨相国就喜欢鼓励儒生起来反抗他,他们越反抗他就越快乐。真正需要铲除的是马孔英,这些家伙都是特殊种类,让他们做大的话也是个麻烦,山西也有不少这样的,之前尤继先等人扫荡延绥时候,不少这样的逃难到了山西。 但这种小事真不需要他操心,五省联盟元老院比他更着急,毕竟这些家伙是要杀人放火抢钱抢女人的。 杨丰的危害隔着还远,但这些骄兵悍将的危害已经在身边了。 不用杨丰催促,他们也会想办法解决的,实际上这时候他们已经在周围布置包围圈了。 孙承宗西进,宣大总督王象乾此前在潞安参加元老院会议,随后奉元老院命令指挥平阳,潞安等地新军布防,而马孔英北边雁门关外就是杜文焕和杨元率领的藩镇军,甚至灵丘还有京营一个军,西边又是尤继先的延绥军,实际上就是在四面包围中。 只不过是谁来进攻的问题。 武昌。 武昌县。 就是现代的鄂州。 “哼,这个逆贼,又想借此消耗咱们。” 知县杨鹤拿着手中邸报,坐在暖阳下的躺椅上,旁边桌子上摆着茶水,一个俏生生的小美婢,正在给他斟茶。 岁月静好啊! 而在他不远处的房间里,可以听到他儿子杨嗣昌的朗朗读书声。 我大明大学士督师今年才十三岁,哪怕以这时候的标准也还未成年,不过因为家学渊博,已经有神童之名,但因为杨知县不放心那些老师,所以带在任上亲自负责教育。倒是我大明三边总督杨知县并没有等到万历三十二年才中进士,他在弘光朝第一次科举时候就名列三甲,而且在武昌做知县已经做了整整五年,不是没有升迁机会,而是他根本不想升迁。 这个知县肥的流油啊! 因为这里是湖广最大的工业区,就算在整个大明,那也是排名前五以内的工业区。 大冶的铁矿石走水路运输到这里,江北大别山区的木炭也走巴河水路运输到这里,再加上下游道士洑等地的煤炭,最后在这里汇聚成无数大小工厂,日夜不停制造各种武器。可以说整个武昌县和南边的大冶县,再加上对岸黄州府,组成一个巨大的工业区,到处都是冶铁炉,到处都是烟囱,城里面全是铁器商号,光今年这里就制造了十万支各类火枪。 短枪,鄂版鸟铳,应天版火铳,已经变成水战武器的原版斑鸠铳,这里统统都能生产。 更别提铠甲了。 这里连水力锻锤都已经有了,今年光全铁甲就造了五万多套。 当然,还有一个必然的结果,就是城内和城墙周围遍地贫民窟,无数流民聚集在这座小城。 每天早晨江边卖鱼卖米的船只不计其数。 这都是银子。 杨知县最喜欢干的,就是每天早晨带着税吏去溜达一圈,沉浸在铜臭指着无法自拔。 “老爷,这是黄老爷给您的孝敬,不过他家掌柜抱怨,说是最近工人闹事比较多。” 他的老仆在旁边低声说道。 然后他悄然递上十几张都是百两面值的银票。 “工人天天闹事,衙门的大牢里都塞不下了,我又能怎样,难道给他们修新牢房?” 杨鹤说道。 这里还不像浙江那么先进,都能搞出债务监狱,实际上他们也想,毕竟这里更需要免费的苦力,弄个债务监狱,然后把人扔到铁矿免费挖矿,对官老爷和铁矿主甚至朝廷都是好事,但熊廷弼坚决反对,在他看来这不是皆大欢喜,而是给杨丰递刀子。 “他的意思应该是准备出几条人命,好好震慑一番,故此预先给咱们打个招呼。” 老仆说道。 “目无王法!” 杨知县冷哼一声。 然后端起茶杯就不再废话了。 老仆了然的也闭嘴了,很显然知县老爷是默许了,这也是为了不给知县老爷添麻烦,毕竟工人闹事还得衙门镇压,但他们自己解决了,就不用知县老爷为此操心。不就是死几个工人,话说长江里哪天没有几具死尸,这武昌县哪天不横死几个才是怪事,抢生意仇杀,抢劫盗杀,刁民被工厂主沉江,都是司空见惯的小事。 然后他看着窗子里读书的督师。 “少爷学问越发精进,明年就该回去考县试了吧?” 他说道。 杨知县淡然点了点头…… “砰!” 枪声蓦然响起。 杨知县愣了一下,紧接着他和老仆面面相觑……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 “去看看!” 杨知县喝道。 打枪并不是什么稀罕事,至少在武昌一点不稀罕,那些商号有商队,那些工厂有护厂队,那些采矿的有护矿队,就连抢劫的土匪都能拿出短枪,这里本来就是重工业,铸炮的,造枪的应有尽有,就连燧发枪都仿造出来,虽然理论上弘光朝廷也禁止民间购买枪炮,但实际上是有禁无止。 杨知县一年光收军火贩子的孝敬就得上万两。 他禁了谁给钱? 所以士绅抢生意拉出火枪队火并也不稀罕。 这也是杨知县在这里捞钱,却没有人想跟他抢这个知县的原因,来这里做知县的确捞钱快,但也是真正需要胆量和能力的,手段不够,被人打黑枪也是很正常的。而杨鹤可是能做到三边总督的,虽然他结果不怎么好,但要说他的能力至少在科举进士里面,绝对属于出类拔萃的。 这时候的弘光朝地方士绅势大,地方官没有真正的才能,就连捞钱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候,一名衙役急匆匆跑过来…… “县尊,黄家工人讨薪,堵了黄家大宅,要冲进去见黄老爷,黄家护院放铳打伤了几个人。” 他喊道。 他喊的声音可能大了些。 下一刻正在读书的知县公子探出头…… “烦死了,还让不让人读书了!” 他喝道。 “呃,少爷息怒,少爷息怒,都是这些刁民闹事坏了少爷心情。” 老仆赶紧笑着说道。 “哼,刁民,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 知县公子冷哼一声,紧接着缩回去关上窗子继续读圣贤书。 “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吾儿可堪大事,速速调集民团,黄家好歹也是举人之家,岂容刁民如此胡闹,讨薪就讨薪,岂能冲撞民宅,依照大明律擅闯民宅者,打死勿论!” 杨知县喝道。 看得出他对自己儿子的成长很满意,这个年纪能做这样两句词的,绝对可以说前途无量。 “小的明白!” 那衙役立刻行礼转身离开。 杨知县控制地方的重要手段就是民团,这支民团不是本地人,而是他从老家武陵带来的类似家丁,都是从山民里面雇佣,三百人的民团,每年光银子就得花几万两。但他们却可以给杨知县镇压地方,尤其是那些护厂队之类,然后这些工厂主和采矿主,每年给他的各种孝敬加起来超过十万两,再加上自己也做生意赚钱,杨知县一年捞二十万。 “走,去看看,越来越不像话了,还有,黄家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刚卖了一万杆鸟铳给刘綎,怎么如今连工钱都不发了,他发了工钱不就没人闹事了,净给我添麻烦。” 杨知县边向外走边不满的说道。 “回老爷,他们在汉江上翻了一艘船,那些货有不少没到,刘綎以此为借口暂扣了一半货款,故此这笔生意没赚钱,黄老爷也是觉得平日待工人不薄,如今他遇着难处,得互相体谅些,他要是工厂垮了,工人也没了衣食不是,故此大家同心协力共度难关,谁成想这些刁民不识大体,一点也不体谅他的难处,这些刁民太不懂事了。” 老仆说道。 “倒是难为他了!” 杨知县颇为感慨的说道。 正文 第四一零章 做人要知道感恩 黄宅。 “打,给我打死这些狗东西,一群来我武昌讨饭吃的,能有老夫赏你们口饭吃就该感恩戴德,如今老夫遇着难处,不想着报恩,反而落井下石,简直丧尽天良!” 黄老爷站在高墙后的炮台上,拄着拐杖愤然喝道。 在他前面不远的大门处,十几名护院严阵以待,这些护院实际上比军队的士兵装备还精良…… 他们居然用燧发枪。 而且不是燧发短枪,就是依照应天货仿造的燧发长枪。 另外他们也是全铁甲,虽然目前大明依然维持不得私藏铠甲的法律,但对于一家光去年就造了五千套全铁甲的军火商来说,给自己的保镖们一人一身渗碳锻钢板甲不过分吧?同样他的豪宅里还修了炮台,上面架两门野战炮不过分吧?去年他的工厂造了近百尊野战炮呢! 当然,这个炮台严格来说就是个碉堡,有点跟鬼子炮楼一样,而且用从应天购买的水泥和本地青砖建造。 这种碉堡在目前各地士绅家中已经越来越普遍。 因为工商业发达,旧的社会平衡遭到严重冲击,农耕时代的社会规则同样在不断崩溃,结果导致地方士绅之间,工厂主和工人之间,甚至就是士绅和地方官员之间,经常需要用枪炮说话…… 要不然杨知县怎么要养三百家丁当民团呢,不然的话他也很容易被士绅们推着大炮堵门。 他的县衙也有炮台。 经济的狂飙式发展,皇权的形同虚设,士绅的代言人控制了朝廷,这一切都导致了地方士绅武德越来越充沛,他们也越来越不像儒生,毕竟单纯的儒生是真没什么用,扛不住这个越来越武德充沛的社会,他们倒是更像民国军阀混战时候的地方豪强。 比如黄老爷那样的。 呃,这也是黄老爷,这个黄老爷虽然不敢杀县长,但杀几个刁民还是敢。 而且不敢杀县长的主要原因,也是打不过县长。 毕竟杨知县有三百家丁,而他只有不到一百名护院…… 话说也就是杨知县这种都能做三边总督的,但凡换个没有点真正实力,只是八股文写的好的纯粹腐儒,估计在这地方活不过仨月,别的地方已经出过不少暴毙的知县了。 不过在对待刁民的问题上,杨知县和这些土豪劣绅们还是一条心的。 “老爷,县尊到了!” 黄老爷的护院队队长,站在野战炮后面转头说道。 黄老爷的目光转向县衙方向,然后就看见杨知县的防弹马车正在驶来,就是目前南京城内流行的新式四轮马车,然后周围镶了一圈渗碳钢板,毕竟杨知县也担心自己哪天暴毙在这里,而马车周围则是全副武装的民团。 而就在同时,黄老爷家外面人山人海一样的工人也转过头,在这些工人前面还躺着三具死尸,还有几个受伤了的,也在一旁哭诉着,这些工人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来的流民,武昌本地哪有那么多人口支撑这些工厂铁矿,绝大多数都是外地来谋生的流民。 他们完全过着无隔夜粮的日子,全靠工钱买米活下去。 而黄家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没开足工钱了,都是给一半,一开始就是哄着骗着,再后来就是威胁,敢带头要工钱的就揍一顿,这些流民也胆小,只好拿着一半工钱咬紧牙关,每天吃糠咽菜撑着。毕竟武昌靠着长江,周围又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湖泊,在吃这方面价格并不高,吃不起白米饭,难道还吃不起地瓜?就是小孩出去摸鱼,在湖里捞些菱角之类也能增加些食物。 但是……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周围的湖泊都已经开始封冻了。 再不要出工钱,添些过冬的衣被,修理一下他们在城外自己搭建的窝棚,这个冬天肯定很难撑过去的。 然而…… “青天大老爷,您可要给草民做主啊,草民男人被他们活活打死了!” 一个女人哭着扑倒在杨知县的马车前。 “大胆泼妇,明明是你男人擅闯民宅被打死,大明律擅闯民宅者,登时打死勿论,居然还敢在此诬告良人,黄家乃衣冠士人,本地乡贤,就是本县登门也得先递拜帖,尔等刁民居然敢如此无礼,将这个泼妇拖到一边,再敢胡搅蛮缠,小心板子!” 杨知县怒斥道。 “呃?” 那女人立刻傻眼了。 然后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直接过去拎起她,在她的挣扎哭嚎中,就那么往旁边水沟里一扔。 那些工人们满腔悲愤的看着这一幕。 紧接着马车旁的老仆打开车门,杨知县昂然走出。 “都干什么?” 杨知县喝道。 紧接着他身后的家丁列阵,一支支最新式燧发枪瞄准前方。 这种东西在外面的确价格昂贵,但在本地其实也没多么值钱,就是因为制造弹簧的工匠实在太少,再加上使用的材料必须挑选最优质矿石,而且冶炼也不能和普通货一样,所以严重限制了产量。但仅仅是本地士绅还有杨知县这种年收入二十万两的有钱人,不在乎成本的情况下,给自己的家丁们装备还是没什么问题,再说杨知县的燧发枪都是半买半要的。 也没花几个钱。 “你们这些刁民在本籍活不下去,才到这里讨一条活路,若不是有黄家这样的积德善人给你们口饭吃,你们这时候早就饿死沟渠,都不是那锦衣玉食的公子少爷,没见过饥荒时候的饿殍吗?若非黄家给你们饭吃,你们的下场就是那些饿殍,做人要知道感恩,要懂得知恩图报,黄家如今遇到难处,暂时缓一些工钱又算的了什么? 他黄家的生意垮了,你们难道还有别的活路? 若真是个知道感恩的,那些工钱就该不要,算是你们对黄家给你们这些年衣食的报答! 都赶紧干活去! 你们这时候就该好好干活。 不要总想着工钱,要感恩,要多想想黄家,你们多干活,多造出鸟铳,黄家卖了鸟铳,收回了银子,那时候自然给你们发工钱了。 你们如今不干活,总想着工钱,那就更得不到工钱!” 杨知县喝道。 墙里面黄老爷感动的都快掉眼泪了。 不得不说县尊虽然捞钱狠,但也真的是为士绅办实事,就冲他这番话,回头得给他送个万民伞。 “青天大老爷,小的老娘都饿死了!” 一个工人悲怆的说道。 “什么饿死?你老娘饿死,你没饿死,那就是你不给你老娘饭吃,那是你不孝,把这个不孝子给我拿下!” 杨知县喝道。 “青天大老爷,小的老娘是病重又吃不饱饭!” 那工人吓得赶紧喊道。 “那是病死,你老娘病死与黄家何干?还敢以此敲诈黄家,把这个狗东西拿下!” 杨知县喝道。 “大老爷,您总不能不让小的们说话吧?” 另一名明显有些见识的工人悲愤的说道。 “好大胆子,连本官都敢诬陷了,本官可曾堵着你们嘴,把这个诬陷本官的刁民也拿下!” 杨知县喝道。 家丁立刻上前抓人,那些工人也被激怒,一个个上前阻挡,杨知县毫不犹豫地拔出短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伴随枪声响起,那些工人惊愕的看着他,杨知县冷笑着把短枪扔给老仆,后者赶紧又递给他一支新的,他拎着短枪在那里看着这些工人…… “都给我老老实实回去干活,本官乃武昌知县,这些都是本县官军,再敢胡闹小心脑袋。” 他喝道。 “兄弟们,咱们拿不到工钱也是饿死,今日索性就跟这些狗官……” 人群中一个工人愤怒的喊道。 杨知县毫不犹豫地对着他扣动扳机,子弹瞬间打在他额头,那工人带着愤怒向后倒下。 其他工人一片寂静…… “再敢闹事格杀勿论,准备放铳!” 杨知县冷笑着说道。 那些家丁手中燧发枪瞄准工人,那些工人满腔悲愤的站在那里,与此同时黄老爷也心满意足的走下炮台,带着护院走到大门,站在护院用沙袋堆起的街垒后面看着这场面。 “老朽如今也有难处,兄弟们都体谅些,等完成这批货,老朽收到了银子就给你们补发所有工钱,这几个兄弟也是冲动了,算了,人已经没了,老朽也就不跟他们计较了。黄福,回头给他们买几口棺材,毕竟也相处一场,再给他们家送三两银子,老朽也是积德行善的。” 他说道。 旁边管家赶紧答应。 “果然是乡贤之家,就是不一样啊,取纸笔来,本官要为黄太公添个门楣!” 杨知县感慨的说道。 黄老爷赶紧感谢,就是笑的比较肉疼。 这哪是添门楣,这是告诉他要收费的,杨知县给他解决了这么大的事,恐怕两千两是打发不了。 杨知县笑着回头,他老仆从马车里取出纸笔,然后杨知县接过,但就在这个时候他却突然愣住了,紧接着瞪大眼睛看着老仆后面,在那里一个东西正在从天而降,这是一个黑乎乎的圆球,只不过圆球后面还拖着一道烟迹…… 正文 第四一一章 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 那是一枚手雷。 杨知县反应极快,惊叫着扑倒在马车旁,然后抱着头就往车底钻,他的老仆被他撞倒,还没等爬起来就看到那手雷落在不远处。 “兄弟们,炸死这些狗官!” 然后是愤怒的吼声。 紧接着几枚同样的手雷从旁边巷口飞出。 手雷是军队的制式武器,熊廷弼对这东西颇为喜欢,所以他的部下有专门的掷弹兵,挑选那种从小放羊擅长投石索的,后者在明军里面过去其实也有少量装备,戚继光部下就有玩投石索的。只不过熊廷弼给他们把石头换成了专门的手雷而已,他的战术还是很合理的,毕竟这时候交战还厚阵型,尤其是像长矛兵必须挤在一起。 这样手雷就很有用了。 哪怕这东西威力很小,但就算炸不死人,也一样会造成阵型混乱。 尤其是对付西班牙方阵这种加厚阵型的,这也是为什么手雷在火绳枪时代还有不少使用,但燧发枪时代就没人用了。 因为燧发枪时代是线列步兵。 没有加厚阵型。 当然,这种低端武器也是武昌那些小工厂最喜欢的,他们通过各自在军队的关系,制造出各自乱七八糟手雷卖给各方军队。 包括防御用的大威力版,而且也是最流行的。 而这些就是。 第一枚落下的防御手雷瞬间炸开。 五斤重的手雷里面塞了一斤火药,在铸铁外壳束缚中积聚了足够能量,将外壳变成几块碎片,然后在火光和浓烟中向外飞射。 倒霉的老仆正好被命中,而就在他惨叫着翻滚的同时,被爆炸气浪撞击的马车也猛然向上一翻…… 还好没翻过去。 底下的杨知县在硝烟中惊恐尖叫着。 然后其他手雷纷纷在他的家丁中炸开,爆炸的火光中家丁们一片混乱。 “兄弟们,这狗官和黄家不给咱们活路,咱们也不给他们活路,大不了拉着他们一块死!” 冲出巷口的工人吼道。 那些工人的情绪瞬间被引爆…… “杀进黄家,拿回咱们的工钱!” 一个年纪略大的工人吼道。 然后所有人呐喊着蜂拥冲向黄家大门。 黄老爷都傻了…… “开炮,开炮!” 炮台上护院队长焦急的吼道。 两门装填了小号霰弹的野战炮骤然喷出火焰,一百多枚霰弹在工人中间打出一片惨叫,同时黄老爷身旁护院开火,子弹打在工人中间。但这时候什么也没用了,这里是几千名工人,愤怒的他们无视身旁倒下的同伴,转眼翻过了挡在门前的街垒。 护院顾不上阻挡,拖着傻了的黄老爷就往里跑,进去之后原本还想关门,但汹涌的洪流瞬间撞开,两个关门的护院甚至被冲倒,转眼全都被踩在了脚下。 碉堡上的护院也傻了,因为高度关系他们无法院内开火,他们的野战炮俯角有限。 因为距离大门太近,紧接着蜂拥而入的工人就到了下面。 黄老爷则在护院拖拽下逃进二门,但还是没来得及关门,而且因为他跌倒拖累了速度,结果紧接着被追上,那些护院上了刺刀,但在汹涌的而入的工人面前毫无意义,刺倒几个后立刻被淹没,个人的悍勇在这种情况下也无济于事,那些护院在无数拳头砖头中没了声音。 碉堡上的护院还在顽抗…… 主要是他们知道自己下来也是死路一条。 这些家伙都是平日镇压工人的,手上人命都不少,在工人中间仇人众多。 不过他们的顽抗也转眼结束,因为那些工人从门房里搬出各种杂物,直接点燃并塞进去,碉堡变成了烤炉。 黄老爷则被工人抓住…… “我给工钱,我给工钱,我给你们工钱……” 被举在半空的他嚎叫着。 但已经没用了。 工人们举着他直奔他的正堂。 而此时外面也已经陷入混战,被工人扔了十几枚手雷的民团被炸懵,紧接着愤怒的工人就冲向他们,这些家丁倒是很忠心,把杨知县从马车下面拖出后立刻拖着一起向县衙撤退。杨知县虽然有装甲马车保护没受伤,但也被吓得够呛,这时候他还管个屁的黄家死活,他炮决黄老头的心都有了。 “撤退,快撤退,这些刁民真难搞!” 在家丁护卫中的杨知县很愤怒的喊道。 很显然之所以出现这种事情,完全就是这些刁民的责任。 这些刁民太不懂事了。 家丁们护着他迅速后撤,而带头扔手雷的工人,看了看周围正在四散奔逃的围观者…… “兄弟们,都还等什么,抄家伙跟这些狗官干啊,咱们也过红巾军那样的好日子!” 他吼道。 杨知县瞬间停下了。 他很惊恐的转头看着这个工人。 “打死他,他是红巾军的奸细!” 他焦急的喊道。 一名家丁立刻举枪瞄准紧接着扣动扳机,子弹正中那工人肩头,后者在子弹的冲击中猛然一晃,但紧接着他就站稳了,然后捂着伤口,看着那些明显有些意动的围观者。 “对,我就是红巾军的人,杨相国派我来的,咱们拿下武昌,迎红巾军!” 他吼道。 杨知县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上啊,杀了这些狗官,咱们迎红巾军!” “吃大户啦!” …… 周围那些同样生活艰难的流民们,早就压抑多年的渴望瞬间就像被点燃的热油燃烧起来,他们已经等的太久了,从上次大战到现在已经好几年,民间对红巾军的期盼早就已经是望眼欲穿。这种时候没人考虑太多,这个工人的话是真是假也没人分辨,他们需要的就是一个火星,来点燃他们心中的火。 下一刻他们呐喊着扑向杨知县。 后者吓得撒腿就跑,那些家丁慌乱的打完子弹,面对这种场面也失去斗志,他们和他们的雇主一样撒腿就跑。 好在刚跑出不远就是另一名士绅的大宅,被惊动的后者正在带着护院布防,杨知县扭头冲过去,那士绅明显反应不够清醒,还上前迎了一下,但紧接着杨知县就推开他,然后发疯一样跑进他家。那士绅被推的坐倒,还没等爬起来,刁民们蜂拥而至,他惊叫着被再次冲倒,然后就是无数大脚了。 他的护院混乱的开枪,但一样也阻挡不住。 刁民们追着杨知县涌入大门。 然后这家也倒霉了。 当然,就算没有杨知县,他们也一样是要倒霉的,这时候城内的混战已经真正蔓延开,而且随着谣言的以讹传讹,都已经变成杨相国驾到了,早就等他等的望眼欲穿的刁民们,完全失去理智一样陷入疯狂,那些倒霉的士绅们虽然有护院的打手,但这个时代的装备水平是控制不了这种场面的…… 这个得上机关枪。 别说火绳枪和燧发枪了,就是换毛瑟在这种环境,也未必能挡住一座城市的疯狂。 更何况这些工人也不是没有武器。 这座城市遍地武器作坊和武器商号,随便砸开一个连重炮都能拖出来。 之前那些工人的手雷,就是正好遇到一个商号运输一批手雷去码头,然后顺手抢了几箱。 县衙。 “有完没完了!” 知县公子愤怒的走出后宅的月门。 然后他愕然看着混乱的县衙,几个佐贰官和吏目都在逃跑,就连那些衙役都在逃跑,他就像爱丽丝看着浣熊市一样茫然的看着凌乱的景象。 “出了何事?” 他揪住一名衙役喝道。 “少爷,刁民造反了,县尊生死不明,刁民正往这里来!” 衙役说道。 而此时外面已经是密集的枪炮声,还有海啸般的呐喊声,甚至还有几处浓烟正在冲天而起,整个城市俨然战火纷飞,实际上武昌城就是个很小的县城,因为工商业发展和流民的涌来,绝大多数人口其实都是住在城外的,尤其是西山以南,全是绵延的贫民窟。 还有高污染的冶铁之类工厂,这些也是在外面。 城内就是制造业,城内的刁民数量其实有限,城外那才真是刁民无数…… “那还不赶紧去府城报信,快去,调兵来镇压,不做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一群刁民而已,敢作乱就全杀了!” 少爷杀气腾腾的喝道。 “呃?” 衙役意外的看着这个半大小子。 “还不快去,误了事杀你全家!” 杨嗣昌喝道。 衙役一哆嗦,赶紧跑向马厩。 正好这时候一队家丁冲进来,他们是被冲散了的,三百家丁如果是真的在外面交战其实足以自保,但问题是在城市的街巷里就完全抓瞎了,刁民们的数量优势可以在街道上直接淹没他们,一条条小巷让他们无法防守,甚至还有从旁边民宅向他们攻击的…… 当然,陷入这种情况精锐也白瞎,李如梅当年的悲剧啊! “我爹何在?” 杨嗣昌喝道。 “少爷,小的们被冲散了,老爷不知去向,不过他身边还有一百多兄弟,自保想来还是足够。” 为首的家丁赶紧说道。 “护我过江去黄州,一群刁民都收拾不了,养你们有何用?” 杨嗣昌喝道。 正文 第四一二章 武昌起义 武昌。 武昌府城。 湖广巡抚衙门。 这时候弘光控制区的行政区略微有所调整。 原本郧阳巡抚所辖的郧阳,襄阳,荆州及承天设为直隶,而剩下的继续作为湖广布政使司辖区。 但撤销汉阳府归入武昌府。 明朝是有汉阳府的,只不过很小而已,总共就汉阳和汉川两个县,撤销也减少一个府级班子。 而整个湖广由湖广和偏沅两个巡抚管辖,而且强化了巡抚的权利,同时废除了原本的都指挥使司。 本来也形同虚设。 弘光朝同样也废除了军户,毕竟谁都明白军户已经没用。 除非跟着杨丰学把军户民兵化,否则改不不了军户没有战斗力的事实,可那样的话弘光这个皇帝想不想干了。 只不过原本的实土卫都改成了直隶州,湖广这种有土司区的地方,也有大量为镇压土司而设立的实土卫所,现在全部改成直隶州,这样又能让明显越来越多的进士有地方做官。而世袭将门过去侵占的卫所田产合法化,至于被他们当农奴使唤的那些军户们,当然是转为民籍,农奴变成佃户,不过因为不用再向卫所交粮食,不用再承担军事义务,所以生活终究还是多少有点改变。 再说军户里面终究还有部分自耕农。 至于非实土卫所,也就是在地方州县辖区内的,这个直接裁撤就行,原本的世袭将门转为士绅。 将门肯定不满…… 毕竟他们过去还是有俸禄的。 但不满也没用,他们已经是注定被淘汰的了,有熊廷弼的新军镇压,就他们这些老古董能干什么? 最多给他们些补偿,比如是荫其子孙一个官职而已。 其实这些非实土卫所的将门,因为都两百年没有战争,本来就已经基本上士绅化了。 而武昌府城依然是湖广巡抚驻地,另外也是定胜军第八旅旅部所在,巡抚吴道南,前东宫学士,才能相对平庸,但身份尊崇…… 人家是榜眼。 当然,虽然大家认为他才能平庸,但却不知道人家原本历史上也是阁老。 原本历史上方从哲的老对手,万历后期两大阁老之一的吴巡抚,得到武昌县送来的急报后,立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要知道他们最怕的就是内部民变给杨丰可乘之机。 他们其实也在想方设法抑制地方士绅的残酷压榨。 就是没什么卵用而已。 过去的朝廷都控制不住士绅们的洪荒之力,更别说这时候的小朝廷就是个士绅代言人。 “都疯了!” 吴巡抚忧郁的叹息着。 “军门,该如何处置?” 他面前刚刚被叫来的第八旅指挥梅之焕说道。 他是梅国桢的侄子,也是李贽信徒,定胜军主要就是在熊廷弼为首的这些新型士子控制下,他们都是受李贽思想影响的,后者至今在大明到处游荡,俨然国师般受各地年轻士子尊崇,虽然守旧派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终究阻挡不住年轻人纷纷拜倒在他的讲坛下。 弘光朝这些年的巨大改变,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那些尊崇李贽的年轻一代逐渐成为各地的核心。 说到底他的思想冲击了僵化的儒学体系。 而巨大的变革又渴望更加自由的思想,这种情况下他当然受欢迎,过去他本来就是以湖广为主进行讲学,可以说这里过去也是受他思想影响最深的地方,同样这些年轻士子掌握权力后,给各地带来的变化又是明显的,如果说过去守旧派的确会顽固抗拒,但现在有杨丰的直接威胁啊。 守旧派只是思想固化,但却不是傻子。 不改变就等死了。 无论这些年轻士子怎么改变,终究还是肉烂在锅里,终究还是自己人。 可是如果继续过去的一切,那就该杨丰上门给他们挨个放血了,既然这样就默默看着他们折腾吧。 “如何处置,自然是赶紧镇压,这种事情就跟野火般,只要有个火苗就必须最快扑灭,不然就真的成了燎原之火,你立刻带兵去武昌,到那里之后别有什么顾虑了,该杀的就杀。另外把杨鹤抓起来,需要的话借用他的人头,他捞钱也得有个分寸,如今闹出这种事情也该死,我会调一批粮食随后赶去,你到之后先让黄州府拿出库粮赈灾。 没灾也赈灾。 先保住黄州府别也跟着乱了。” 吴巡抚说道。 梅之焕颇有些意外的看了吴巡抚一眼,很显然吴巡抚不是传说的才能平庸啊! 这老练的很啊。 “快去,记住了,别怕杀人,最少也得砍他一千颗人头,刁民必须镇压,先杀下去他们的胆子再谈别的。” 吴巡抚说道。 梅之焕赶紧起身离开。 “唉,这世道越来越看不懂了!” 吴巡抚继续忧郁着。 然而…… 第八旅直属重炮营。 “真的?” 伙长张普惊喜的看着面前的伙长刘丰。。 他在当年从应天被放回后,原本和同伴走徽州去南昌,想直接回长沙,但却在南昌被截住,然后重新编入定胜军,这些年靠着自己的努力,已经成了一个小军官,不过伙长就是他这种没有后台的极限了。定胜军是湘军化,除了旅部直属的这种技术性兵种,其他步兵营都是士绅宗族化,但就算这种技术化兵种,军官也都是旅指挥的亲信。 普通士兵就算有才能,除非得到旅指挥们的特别赏识,甚至被收为家奴,否则也不可能真正成为中高级军官。 伙长就到顶了。 “绝无虚假,梅指挥已经被叫去巡抚衙门,我是拦住那个送信的衙役问出来的。 相国已经到了武昌县。 而且他已经带着武昌县的百姓起兵,这时候整个武昌县都拿下,估计已经在攻打黄州府。” 刘丰说道。 他是工兵营的伙长,驻地就是旅部,他也是当年参加应天之战,然后被俘又被放回的。 “这的确是相国作风!” 张普说道。 的确,杨大帅就喜欢这么干啊! 而且杨大帅只要这样干,那就代表着他要真正解决弘光朝了。 “咱们怎么办?” 刘丰说道。 “吴巡抚必然调兵去增援,离着最近的就是咱们,到时候直接倒戈,带着兄弟们迎相国,咱们在这里等了这些年,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咱们分头联络其他兄弟,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张普说道。 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军队发展,这时候第八旅直属各营,至少一半的伙长是他们的同袍,甚至他们还秘密组成了一个同盟,然后各自又在军中发展士兵,他们的做法虽然也被梅之焕察觉,但梅之焕从没想过他们是造反。军队里这种拉帮结派都是司空见惯,而且这些低级军官受士兵信赖,梅之焕反而经常给他们些好处利用他们带动士兵训练。 相反他那些宗族亲信,反而仗着身份胡作非为,而且都在混日子,除了忠心之外根本没什么用处。 这就是封建军队向现代军队转型期的尴尬。 对于将领们来说,手下忠心的没本事,有本事的不会忠心,想要维持军队控制权又只能用忠心的,但结果又会导致有本事的背叛。 用有本事的…… 我大清表示我就是这么完蛋的。 “那好!” 刘丰说道。 但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一声轻微的异响。 张普毫不犹豫地扑向窗子,本来就半掩的窗子一下子被扑开,外面一个军官正在转身,张普直接撞在他身上,那军官惊叫着倒下,但却在地上一滚,然后直接拔出佩刀,向着张普刺过去,张普随即躲开,那军官趁机站起,拎着刀站在那里看着他们…… “好啊,这里居然还藏着两个反贼,今日可算被我逮到了。” 他狞笑着说道。 张普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梅队长,您可不要凭空污人清白了,小的们哪敢造反,您要有真凭实据才行,不能因为小的得罪过您,就故意诬陷报复。” 刘丰在窗口后面陪着笑脸说道。 “还敢狡辩,老子亲耳朵所闻,你们觉得指挥是信你们还是信我。” 那军官说道。 “李兄弟,快过来!” 张普突然喊道。 那军官本能的一转头。 就在同时窗子里面的刘丰在窗子遮挡下给短枪完成上弦,毫不犹豫的举起短枪对着他扣动扳机。 “砰!” 枪声骤然响起。 子弹正中那军官的太阳穴,他的死尸直接倒下。 “那就先送你上路!” 刘丰举着短枪说道。 枪声立刻惊动了附近的士兵,紧接着十几名士兵跑过来,他们站在那里茫然的看着地上的死尸。 “兄弟们,咱们的苦日子到头了,相国到了武昌县,已经带着武昌县百姓起兵进攻黄州府,相国的大军正在赶来,如今该咱们动手了,咱们举义拿下武昌迎相国。” 张普带着激动喊道。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紧接着爆发出一片欢呼。 “抄家伙,起义了!” 刘丰在张普身后挥舞着还在冒烟的短枪吼道。 那些士兵毫不犹豫的转身,然后起义了的喊声响彻这座军营,然后更多士兵涌出…… (封村了,封村了,到处路口拉铁丝网!) 正文 第四一三章 杀出个朗朗乾坤 校场。 “你们这些狗东西,想造反吗?” 第八旅副指挥兼重炮营营长邹人昌拎着短枪,带着几个原本在喝酒的军官冲出校场旁的大堂喝道。 他也是麻城人。 同样也是麻城的世家子。 明朝湖广科举第一就是黄州府…… 黄冈学生明朝时候就已经威名赫赫,麻城,黄冈,全都是能和苏常各县一较高下的科举重地。 尤其是麻城,一个县科举实力吊打天下百分之八十的府。 定胜军的构成就是世家子带着技术兵种组成旅常设部队,也就是炮兵,骑兵还有工兵等等,但主要作战的步兵营由各县组建,也是地方上士绅子弟带着自己的宗族,也可能不只一个宗族,有钱的县甚至可以组建不只一个营,没钱的县可能得几个一起组成一个营。 军饷自备。 朝廷只负责旅直属部队和军直属部队的军饷。 当然,弹药之类后勤统一供应。 战时根据作战任务不同,由熊廷弼那里调派不同数量的营给旅指挥,然后旅指挥就可以带着这些步兵出战了。 这种军制的确最大限度保证了定胜军的纯洁性,而且还省钱,尤其是对于税收能力偏弱的弘光朝,这种类似美国大陆军的地方拼凑方式,对于弱朝廷来说无疑是很完美。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样让朝廷更弱了,但无论熊廷弼还是邹元标这些都不在乎这个问题,本来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目的,用不着搞得太过于明白了。 但技术兵种这个终究还是得由真正老兵组成。 这个和那些步兵炮灰不一样。 步兵炮灰需要的只是会开枪能端着上刺刀的鸟铳冲锋,再加上部分掷弹兵扔手雷,至于营属的野战炮,那个其实完全不需要什么技术,实际射程和斑鸠铳差不多的小炮要什么技术,只要会对着目标直射就行了,本质也就是个超大号的霰弹枪。 但重炮不行。 这东西全靠老兵才能玩的转。 伴随着邹营长的怒喝,他对面带着士兵涌向这边的张普抬手一枪,倒霉的邹营长应声倒下…… “杀了这些狗官!” 张普吼道。 士兵们手中鸟铳纷纷喷出火焰。 那几个军官和他们的副指挥一样,在枪声中惨叫着倒下。 而士兵中间没有枪的赶紧冲上去,捡起他们身上的燧发短枪,张普自己也把转轮打火短枪换成燧发短枪。 不过大堂内还有不少军官,这座大堂就是他们的营部,尤其这些军官还都带着亲兵,他们在邹人昌后面一看兵变,立刻跑回去用桌椅之类堵住门,然后在后面和窗口向外射击。张普和手下士兵与他们对射着,但火力无法压制对面,毕竟他们其实是炮兵,而且还是重炮兵,只是部分士兵配备鸟铳,而这些军官和亲兵都是燧发短枪。 当然,他们也不需要鸟铳…… “闪开,都闪开!” 他们后面吼声响起。 所有士兵赶紧闪开,紧接着他们后面推出一门大炮。 大堂内立刻响起惊恐的尖叫,然后那些军官和他们的亲兵不顾一切的冲出。 那大炮旁边另一名伙长带着憨厚的笑容,将点火杆的火绳直接杵进了后面的点火孔…… “轰!” 炮口火焰喷射。 七斤或者说九磅炮在瞬间喷射出一百四十枚霰弹。 下一刻大堂前看不到一个站着的了。 “看把你们能的,这是炮!” 那伙长得意的笑着。 然后那些没有火枪的士兵蜂拥而上,迅速瓜分那些死尸的装备。 而就在这时候,更多士兵赶到,军营内其他各处枪声也在不断响起,很显然起义士兵还在清理那些军官,这座军营规模不小,毕竟也是近六百人驻扎,还有他们的装备和物资储存。不过战斗也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那些伙长们就带着自己部下兄弟,推着一门门七斤炮和野战炮赶到。他们的重炮营编制包括两个七斤重炮哨,每个哨八门七斤炮,另外还有一个野战炮哨,同样是八门野战炮,这个主要是阵地近防的。 另外还有一个步兵哨护卫。 现在这些士兵和他们的大炮,绝大多数都在大堂前的校场聚集。 “兄弟们,都知道相国到武昌的消息了吗?” 张普站在点将台上喊道。 “知道!” “知道!” …… 所有士兵都在高喊。 这些士兵也罢,低级军官也罢,可以说百分之八十都是当年被释放的。 杨丰一次俘虏十几万大军,熊廷弼不可能避免这种情况,再说他也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而这些人这些年始终盼望的,也就是杨大帅西征。 要不然怎么张普都能一呼百应,这种事情不需要提前准备,就是喊一嗓子让他们知道而已,剩下也不需要动员,他们自己就会加入,但凡经过了上次应天之行教育的,都明白自己该站哪边。 “既然如此,那就不废话了,起义的时刻到了,咱们等了这么多年,也终于等到头了,咱们用不着麻烦相国,咱们自己拿下武昌,杀出去,杀光那些狗官和土豪劣绅,杀光那些害人虫,跟着相国,咱们重新杀出个朗朗乾坤。 杀,杀,杀!” 张普振臂高喊。 “杀,杀,杀!” “杀出个朗朗乾坤!” …… 士兵们振臂高喊。 就在同时一个伙长拿出一块红布,然后他们就这样把它绑在旗杆,张普接过这面明显过于简陋的旗帜,在自己的头顶挥舞…… “走,推着大炮,拿好鸟铳,咱们进攻巡抚衙门!” 他吼道。 然后他就那么扛着旗帜跳下点将台。 士兵们向两旁分开,他高举这面旗帜走向军营大门,后面那些士兵们推着一门门大炮,带着一辆辆弹药车,在那些护卫的火枪兵保护中,跟随着张普冲出军营。他们的这座军营实际上就是过去的楚王护卫,旁边是原本的武昌左卫,也是一个步兵营的驻地,军营的战斗早就已经惊动了外面,他们出门时候这个营已经赶到。 然后…… “开炮!” 看着匆忙冲向这边的步兵,张普将手中旗帜往地上一插,站在最前面吼道。 他身后已经出来的一门门大炮就地架好,前面遮挡射界的士兵迅速让开,一个个炮口在对面惊恐的目光中,直接对着步兵们喷射火焰,密集的霰弹狂风暴雨般横扫步兵。在这种街道上,大炮加霰弹真的无敌,什么步兵骑兵都没用,别说多门大炮齐射,就是一门大炮加霰弹,也能轻松锁断街道。 七斤炮的小号霰弹,一次可以装填一百四十一枚。 就这年头街道正常宽度,一炮放倒整个正面。 尸山血海的另一边,步兵们惊恐的逃跑…… 而此时梅之焕正发疯一样鞭打他的战马,在街道上狂奔向他的旅部,他的旅部实际上在之前的总兵府,距离重炮营的军营并不远,就是从门前横街向西走一段然后折向北。 但巡抚衙门在城北啊! 中间隔着半个武昌城呢! “闪开,快闪开!” 梅旅长焦急的吼叫着。 他前面的亲兵也在狂奔中不断鸣枪,催促挡路的百姓赶紧让开。 远处的炮声已经很清晰了,哪怕还不知道究竟怎样,梅之焕也很清楚肯定是自己部下兵变了。 同样以他的头脑也能猜出为何兵变。 下游武昌城内刁民造反,谣言杨丰到了武昌…… 这是谣言,他很清楚杨丰不可能到武昌,熊廷弼对杨丰行踪盯得很近,这时候杨丰应该在徐州,去指导修黄河去了,而且不只是红巾军修黄河,还逼着方从哲在河南调集人力同样修上游段。这种事情对河南士绅也是好事,所以方从哲也就只好屈服于他的淫威,在开封和归德段也修黄河,杨丰正在亲自坐镇,要确保明年黄河安全。 他不可能又跑到武昌。 而且他这时候也不可能西征,目前一切都已经谈妥,就等着明年会盟,这种时候他还西征个屁啊! 多此一举吗? 所以这件事完全就是个谣言。 然而就是仅仅一个谣言,却让那些刁民和士兵毫不犹豫的行动起来。 这一刻的梅之焕,真的有一种绝望感。 为了抵抗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他们可以说竭尽全力了。 他一个正牌的士子都弃文从武,他们全力以赴打造出了一支堪称强悍的军团,他们的定胜军也不是没打仗,湖广这地方土司叛乱不断,可过去那些一叛乱就搞的西南扰乱的土司,现在随便开过去一个旅就轻松镇压,而且伤亡很小,所以哪怕是那些将门,也承认定胜军之强丝毫不输九边的精锐。 他们为了维持这支军团,还建立了繁荣的工商业。 前所未有的繁荣。 过去只能靠给江浙卖粮食的湖广,现在工商业之发达甚至超过过去的苏松。 一年产铁五千万斤,加上江西得超过一万万斤,因为产量太多,铁器廉价,民间农具基本上都已经换成铁制。 木犁绝迹。 可他们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还是敌不过一个谣言? 杨丰真来他们也认了。 可明明白白这就是个谣言啊! 正文 第四一四章 他们害怕了,大老爷们害怕了! 总兵府前大街。 起义士兵推着大炮,在周围百姓瞩目中到达。 这个位置对他们来说其实很不好,因为这是一个十字街口,向南直通文昌门,向西直通平湖门。 加上北边正对的总兵府,正好形成一个火力覆盖的中心。 但是…… 武昌没有城防啊! 要什么城防啊? 武昌士绅就没想过死守武昌,然后用自己的牺牲给别人换来胜利。 甚至整个湖广士绅都没这种高尚的理想,所以他们的防御就是湖口前线,只要红巾军打过了湖口,那大家该投降就投降吧,没必要继续打了,就算能打赢最后也是财富耗尽,家园被毁,然后便宜了后来人,至于打不赢就灭门了。所以只要湖口失守,最多也就是在九江挣扎一下,只要红巾军过了这个关口,那就痛痛快快投降好了。 这里和苏州不一样。 苏州是因为没有这样的有利条件。 所以苏州士绅只能在自己的城防想办法,就这到最后花的巨额白银,也没真的派上用场。 有这教训就更没有士绅选择把自己家打造成堡垒了。 他们的原则就是选一个关口,然后在那里战斗,打输就赶紧准备投降,城防这种浪费银子还没用的东西,他们是根本不考虑的,甚至现在有士绅都惦记把城墙扒了,这东西影响做生意。而且不仅仅是湖广士绅在这样做,江西那边也是这样准备的,南昌现在一样没有城防,他们的陆上防御主要在广信,汤显祖带着他的常安军就坐镇广信,一边防御红巾军从衢州向江西的进攻,一边镇压德兴铜矿的矿工。 主要是后者。 那里有几十万流民在开采铜矿,就跟一个野蛮世界般,每天各种械斗和仇杀不断。 经济发展的阵痛。 而南昌则是汪可受坐镇。 然后他指挥的湘军荡寇军驻守星子,连同鄱阳湖的水师一起防守落星墩水道,一旦他们战败…… 南昌肯定无血开城。 既然武昌没有城防,那也就没有文昌门和平湖门的火力了。 总数其实还不到五百的起义士兵,就这样把重炮架在了总兵府对面,隔着不到三百米用一个个七斤炮的炮口对准总兵府。 不过这里已经没有总兵,弘光朝连军户都废了,当然不会再养着总兵们,某种意义上说弘光朝没有旧的意义上武将,全都是士子化的新军将领,从这种意义上说他们倒是彻底解决了困扰大明两百多年的文武矛盾。 现在文武没有区别。 军队的头号人物是个解元,他手下将领不是举人就是贡生。 而此时这座变成第八旅旅部的总兵府,已经在迅速布防,而且最忠心的骑兵营也已经在府前集结。 定胜军的骑兵不是南方的,而是梅国桢从西北拉来的。 其中包括麻家大将摆赛,后者上次战败后,就被熊廷弼收编,然后彻底脱离麻家,目前是定胜军骑兵旅指挥,而第八旅因为指挥是梅国桢亲侄子,所以这支骑兵营都是西北精锐。他们也已经完成火枪化,但同时还有肉搏底子,作战方式倒是有点像红巾军,火枪是必备武器,但不依赖火枪,反而更喜欢打一枪之后端着长矛冲上去。 此刻这些骑兵就在总兵府前列阵,端起长矛准备冲击,在他们背后是留守的副指挥戴耆显,他是桐城流亡士子,桐城沦陷时候逃出来的,这种流亡士子多数都投身定胜军。 每一个流亡士子都怀揣着做还乡团的梦想。 “杀,杀光这些狗东西!” 原本历史上后年二甲第一的戴副指挥在骑兵后面挥舞军刀吼叫着。 而他对面张普高举旗帜,直接跳上了一门大炮,转过身对着后面不断挥动…… “你们可认得这个!” 他吼道。 在他们周围是人山人海。 战斗阻挡不住看热闹的欲望,古代因为观战而惨遭池鱼之殃的例子很多,南北朝时候还有故意进攻观战百姓,驱赶后者去冲散敌军阵型的。 更何况武昌都多少年没见过战火,这可是奇观啊。 虽然靠近看热闹的确不敢,但站在周围屋顶,爬到周围树上,站在墙头却是完全可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手中的旗帜上。 “对,这是红巾军的旗帜,这是相国的旗帜,相国已经到武昌县,相国正带着武昌县的百姓,在杀了那些贪官污吏,杀了那些土豪劣绅,让所有穷人都过上好日子,我们就是起义迎接相国,你们还看什么,难道你们不想?难道你们不想杀了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过上红巾军一样的好日子? 那就都过来,跟着我们一起打开总兵府,打开巡抚衙门,咱们自己解放武昌迎接相国!” 张普吼道。 “假的,他说的都是假的,杨丰在徐州,武昌只是民变!” 跑的气喘吁吁的梅之焕终于赶到,他直接跑到骑兵前面喊道。 然后他甚至不顾前面炮口,在两军中间策马疾驰…… “别听他的,杨丰还在徐州修黄河,武昌就是民变而已,军门已经下令严惩导致民变的知县杨鹤,都别听信谣言,朝廷已经和杨丰讲和,明年会盟解决,会盟成功红巾军不再西进,会盟失败朝廷会归顺应天。” 他边跑边喊着。 然后两旁屋顶上百姓们议论纷纷。 “你们信这种狗官还是信我?” 张普吼道。 然后他再次成为瞩目的焦点。 “更何况就算真如此,难道你们愿意永无希望再过红巾军的日子?” 他紧接着吼道。 他后面的梅之焕瞬间清醒,一下子露出惊慌的表情,紧接着拔出短枪对着他扣动扳机…… “进攻!” 梅之焕吼道。 这样的距离短枪当然不可能命中。 但梅之焕后面列阵的骑兵却立刻催动了战马。 “他害怕了,他们害怕了,这些大老爷们害怕了,兄弟们,咱们解放武昌迎相国!” 张普挥舞旗帜吼道。 下一刻骑兵在梅之焕两旁汹涌而过,端着长矛直冲而来。 与此同时总兵府内两座碉堡上,炮口火焰喷射,直射的炮弹落在起义士兵中间。 “开火!” 张普吼道。 紧接着他纵身跳下大炮。 伴随着炮手们将一根根火绳直接杵进点火孔,大炮骤然喷射火焰,冲锋的骑兵直接如同被刈刀扫过的野草,在瞬间塌陷下去了一片,后面的骑兵来不及躲闪直接撞在同伴中,被密集的死马绊倒。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原本驻扎都指挥使司的一个步兵营赶到。 他们出现在起义军的后方,开始在对面结阵。 但问题是起义军占据了十字街口,而且有足够数量的大炮,在这种街道战斗中大炮霰弹又有绝对的优势,甚至还没等那些步兵进入射程,对着他们这个方向的四门大炮就首先喷射火焰,五百六十枚霰弹,在瞬间打出尸山血海。不敢继续进攻的步兵只好先堆起街垒,然后推着他们的野战炮对射,但野战炮肯定轰不过重炮。 甚至还没加入战场,就被重炮营那些经验丰富的老兵们,轻松摧毁在了半路上。 另外一队骑兵也穿过附近小巷,试图从侧翼进攻,但问题是起义军还有近防的野战炮。 这队骑兵被一门野战炮轻松堵住。 双方激战继续,起义军有足够弹药,他们都有专门的弹药车,平均到每门大炮可以有一百五十发炮弹,但实际上这些大炮都是轮射,所以至少两三个小时的战斗毫无压力。 而那些随行的火枪手,则占据附近屋顶防止偷袭。 这个十字街口就是一个坚固的堡垒,任何进攻者都不得不面对凶猛的大炮加霰弹。 这些为抵抗红巾军训练的士兵,就这样在武昌城内展开真正的血战。 “你们还在等什么?相国就在武昌,相国就在百里之外,只要咱们解放武昌城,相国就必然赶来!” 张普站在硝烟弥漫中的弹药车上,背对着炮口前尸山血海的场景,继续挥舞旗帜吼叫着。 “进攻,杀光这些乱兵!” 梅之焕带着惊慌吼叫着。 他真的害怕。 他之前忽略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真的是会盟,如果老百姓真的渴望加入红巾军,那么对他们来说,会盟是不利的,一旦杨丰失败,那么湖广老百姓岂不是永无加入红巾军的可能?那么这种情况下,似乎先自己闹起来,然后逼着杨丰不得不西征才是最明智的,毕竟如果湖广百姓真的打出红巾军旗帜,杨丰于情于理都不可能坐视了。 他肯定要西进。 那时候之前一切计划都破灭了。 朝廷衮衮诸公光想着这是个解决问题的手段,却忘了这对于湖广的刁民们来说却是无法接受的…… 呃,不是忘了。 我大明衮衮诸公什么时候把刁民当同类看待? 他们想什么本来就不在衮衮诸公的考虑范围之内,所以也就谈不上忘了。 可是…… 现在这却成了致命的。 梅之焕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武昌仅仅一件讨薪事件,就会酿成一场巨变了。 老百姓等不及了。 正文 第四一五章 天罚 总兵府。 “几百人都拿不下?” 匆忙赶来的吴巡抚带着明显的怒气喝道。 战斗已经进行了快半个时辰,但第八旅调动一个骑兵营和四个步兵营,结果也依然只是收获死伤惨重。 倒是没有新的兵变。 熊廷弼设计的这套定胜军体系明显比过去的更可靠。 无论是西北雇佣军骑兵还是那些地方宗族步兵,面对重炮和伤亡虽然缺乏进攻的勇气,但却没有在重炮营的煽动下倒戈,要知道过去士绅面对杨丰始终打不过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倒戈问题…… 甚至可以说唯一原因。 不是装备差距,不是战术差距,不是指挥…… 杨丰有个屁指挥,他哪次不是毫无指挥艺术可言的莽过去。 但跟他作战的绝大多数都是只要他莽过去,立刻就陷入内乱倒戈,然后让他的实力滚雪球壮大,他再继续带着更大实力向前莽,然后他对面士兵再倒戈再增加他的实力,就跟那些流寇裹挟一样。这自始至终都是衮衮诸公们面对他很绝望的原因,你再怎么准备,再怎么换新装备,也架不住自己部下士兵拿着自己给的装备转头给自己一枪啊。 可这一次只是重炮营的老兵造反,而骑兵和步兵全都没被煽动,这个结果其实比这场战斗更重要。 忠诚。 忠诚得到检验。 宗族体制还是很可靠的。 当然,战斗力的确也差的多。 但忠心和战斗力两者,终究还是只能选其一,而且其实也只能选忠诚。 什么时候才能像杨丰一样,有忠心和战斗力兼备的军队啊! “军门,乱兵所仗着的无非重炮,步兵营只有野战炮,在他们面前几乎没等到达就被其依靠射程优势摧毁,而骑兵也罢步兵也罢,在狭窄街道顶着霰弹进攻无异于自杀,但只要有重炮就可以解决,尤其是可以避开其直射的臼炮,学生已经派人去汉口。” 梅之焕说道。 汉口也没有重炮部队驻扎,实际上那里根本没有军队,就是地方组织的民团维持治安而已。 但是…… 那里有军火商啊! 向汉江上游销售的军火都在走那里。 肯定会有军火商运输火炮的船只,或者军火商号的库存,而且不只是有重炮,甚至有臼炮,直接征用了就行。 这种战斗最好的就是臼炮,尤其是臼炮加开花弹。 “还好没闹大了!” 吴巡抚点了点头说着走出去。 这个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其实只要步兵没有倒戈,这场兵变就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解决这些乱兵终究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走出大堂的他站在大堂前看着前面的碉堡,准确说是碉堡的残骸。 两座碉堡和它们上面的火炮,在开战之初就被重炮营的老兵,用精准的射击摧毁了。 而天空中硝烟弥漫,流弹不时划过。 而外面炮声如雷霆,火枪射击声俨然春节的鞭炮,喊杀声和惨叫声也在空气中如潮水。周围屋顶依然有胆大的百姓在观战,这些老百姓还没加入,毕竟不是杨丰亲自到来,但既然他们这种时候还在观战,就很难说接下来会怎样,他们只是在等,在等心中渴望被冲破的时刻。 “世道变了,咱们以后也得学会认真对待他们了!” 吴巡抚忧郁的叹息着。 然后下一刻他背后的总兵府大堂,就像被踢碎的积木般解体…… “轰!” 天崩地裂的巨响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吴巡抚本能的张开口,发出着他自己听不到的尖叫,也像积木里附带的玩具小人般,在凶猛的气浪冲击中飞起,而他最后的视野里,是前面正飞速接近的青砖墙壁…… 街口。 张普和那些血战中的起义士兵们,此刻也全都忘记了战斗,目瞪口呆的看着总兵府里面升起的蘑菇云。 那蘑菇云俨然一条狂舞的魔龙般,带着仿佛毁灭一切的力量,从总兵府的建筑群中升起,而在这条魔龙的周围是瞬间被尘埃和硝烟淹没了的总兵府,甚至他们还可以看到硝烟中总兵府的外墙在解体,原本横亘视线尽头的墙壁,化作无数炮弹一样的碎块喷向背靠总兵府的骑兵。 后者紧接着也和总兵府一起,被硝烟和尘埃淹没。 与此同时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也在从前向后依次撞击他们的耳膜。 而不只是张普等人,包括他们的敌人也停止了战斗,同样在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而那些骑兵胯下受惊的战马在悲鸣着,不顾它们主人的控制,发疯一样立起,甚至把它们的主人甩落。 还有周围观战的百姓。 他们看的更清楚。 他们甚至能看到大半个总兵府,是如何在爆炸中化为废墟的。 甚至一些距离总兵府太近的百姓,都惨遭池鱼之殃,被爆炸气浪撞击在屋顶站立不稳然后坠落,还有些连衣服都被气浪吹走,惊恐的尖叫声也随之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蔓延。 恐怖的爆炸就这样震撼整个城市。 连他们脚下的大地,都在爆炸中剧烈颤动着。 “刘丰,是刘丰引爆了弹药库!” 一名伙长突然惊叫道。 好吧,就在这样的。 总兵府后面是第八旅的主要弹药库,那里保存着整个旅至少打一场中等战役的弹药,而且就是刘丰这些工兵负责维护的,而其中储备最多的就是火药,而且还有大量专门配置的猛火药,也就是专用爆破火药。 刘丰就是职业爆破兵。 而起义开始之后,他就已经匆忙回去召集工兵营的兄弟们。 很显然这就是他召集的结果。 工兵营的兄弟们干别的的确差些,但玩爆破人家是专业的。 “什么弹药库,弹药库哪有这威力,这是相国请来天罚,这是相国请来天罚,是相国请老天爷在惩罚这些贪官污吏!” 张普吼道。 “天罚!” “天罚!” …… 醒悟过来的起义士兵们纷纷高喊。 “天罚,是天罚!” “天罚!” …… 然后观战的百姓激动的高喊着。 这喊声在周围迅速扩散,尤其是那些在屋顶居高临下的,他们可是看到了大爆炸的全过程,恍如地下涌出的火焰魔怪般,巨大的威力在他们的视野中夷平几乎整个总兵府。在这个对火药爆破威力还不是很了解的时代,看着这种壮观的场面,甚至感受到那狂风一样冲过的气浪,再听着这喊声,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已经真的相信了。 或者说他们愿意相信这个说法。 虽然这个说法的确过于荒诞,但他们需要的就行,他们需要的就是一个能冲开他们心中最后那点束缚的东西,无论这个东西多么荒诞。 紧接着张普高举旗帜第一个冲出…… “杀啊!” 他发疯一样吼道。 然后他后面那些火枪兵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他们端着上刺刀的鸟铳,迎着那些都吓傻了的骑兵,呐喊着发起了凶猛的冲锋。 而在那些骑兵头顶,被炸飞的瓦砾正在如暴雨般落下,弥漫的硝烟中是那些受伤士兵的惨叫,而胯下是受惊的战马,前面是端着刺刀冲锋的对手,骑兵们的斗志瞬间崩溃,他们毫不犹豫地向着两旁小巷逃跑。而也就在同时,周围的小巷中也响起了喊杀声,爆炸和天罚的喊声,也冲开了那些百姓心中最后的犹豫,原本观战的他们全都欢呼着冲出,拿着各种能找到做武器的东西加入冲向总兵府的洪流。 他们甚至向着骑兵进攻。 混乱逃跑的骑兵,纷纷被他们拽落马下,然后一顿围殴之后夺走武器。 “杀啊,杀了那些贪官污吏!” “解放武昌,迎接相国!” …… 吼声中无数的青壮也从一条条街巷冲出,他们汇聚成洪流席卷向前,跟随着张普的旗帜,转眼间冲进了总兵府。 而此时原本在进攻他们侧翼的步兵也崩溃了。 那些被天罚的传言和大爆炸吓坏的步兵们,不顾他们身旁军官的吼声,毫不犹豫地掉头逃跑,实际上那些军官很多都是带头逃跑的,这些军官绝大多数都是地方士绅子弟,他们除了不会投降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哪怕不会投降这一点,其实很难做到,而实战经验更是缺乏。 之前的战斗已经让他们真实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那重炮霰弹面前瞬间尸山血海的场面,已经让很多军官心惊胆战。 大爆炸也摧毁了他们最后的勇气。 四个步兵营的残兵在军官们带领下毫不犹豫地逃跑。 解放武昌的吼声中,越来越多青壮加入战斗,他们打开了城内几个军火商的仓库,打开了官府的仓库,取出所有能用的武器,甚至包括原本各卫那些已经被淘汰的三眼铳之类。没有武器的就打开铁器铺子,拿出可以使用的农具,锄头也是武器,斧头一样能杀人,刈刀扫过一样人头落地,连布匹铺子的红布都被拿出做成旗帜。 整个城市就这样迅速化作汹涌的浪涛。 然后淹没那些官衙。 在他们中间总兵府的废墟上空,蘑菇云依然高高矗立…… 正文 第四一六章 咱们工人有力量 武昌观音阁。 这时候是冬季枯水期,它所在的蟠龙矶和江岸之间仅仅剩下了几十米宽的水面。 而此时整个蟠龙矶上全是人,甚至包括观音阁的屋顶上。 “把这个狗官拖过来!” 伴随着愤怒的吼声,已经鼻青脸肿的杨鹤,被一群工人从小船上拖下来,在礁石上拖行上前。 而几十米外的江滩上,甚至浅水中,尤其是兼做江堤坝的城墙上,已经可以说是人山人海,所有人都在兴奋的望着这个小小的礁石,还有礁石上正在进行的一切,而在他们背后是依然不断响着枪声的武昌城,甚至西山东边和樊口方向都还有炮声…… 混战依旧在进行。 那些地方士绅和他们手下的狗腿子们依然有不少在负隅顽抗。 不过他们的结局已经注定。 在这座小县城和周围工业区可是超过二十万工人。 而且作为一座以军工为主的工业基地,这里就不缺各种武器,那些士绅的仓库里甚至能拖出二十四磅炮,最大的鸟铳工厂一天可以制造超过一百支,工厂里面,仓库里面,到处都是唾手可得的武器。至于使用这些武器同样小事而已,虽然工人们没有军事训练,但他们都很清楚自己制造的武器该怎么使用,再说这个时代的武器又没什么复杂的。 二十万工人。 那就是二十万崭新武器武装起来的士兵。 这些工人其实来源复杂。 北方南下的流民,附近武昌和黄州等府失地贫民,甚至附近山区的棚民,平日里的确矛盾重重,械斗也是司空见惯。 但此刻却都在同一个目标下完成了凝聚。 他们都是兄弟。 他们挥舞着手中找来的各种武器,高举着临时制作的旗帜,在武昌城墙上欢呼着他们的胜利,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知县老爷跟死狗一样被拖到观音阁,而且不只是知县老爷,还有黄老爷等本地大多数乡贤们,他们哀嚎着,向旁边的工人哭求着,许诺各种好处,但却已经毫无用处。 “我给你们银子,我给你们银子,我在武昌的钱庄还有二十万两!” 黄老爷嚎叫着。 “狗东西,有银子你还不发工钱!” 旁边工人一脚踹他屁股上。 那些原本拽着他的工人们笑着同时松开手。 然后失去重心的黄老爷一头扑倒,结果他的脸正磕在礁石上,话说观音阁下面这座礁石可是常年江水冲刷,那是没有任何除了石头外任何东西,他结结实实的撞脸,然后惨叫着吐出两颗带血的牙,然后抬起头用惊恐的目光,看着观音阁的屋檐上垂下的一个个绳套。 好吧,就是绳套。 在这座屹立礁石的建筑上,一个个挑出的檐角,全都垂着绳套,仿佛万条垂下绿丝绦般,贴着悬崖峭壁般的地基,在江风之中摇曳着向他招手…… “饶命,爷爷们饶命!” 他毫不犹豫地用他那漏风的嘴嚎叫着。 “饶命?这些年被你的狗腿子打死的几十个工人,被你逼着加班累死的,被你逼着赶工,被倒下的铁水浇死的,那百余口人命怎么没见你饶过了?如今你倒喊着饶命了,过去你没给他们活路,如今兄弟们也一样不给你活路,自己欠的血债,就要自己用血还。 兄弟们,把他请上来!” 绳套下面一个工人喊道。 “吊死他!” “吊死这个吃人肉喝人血的狗东西!” …… 江滩上一片吼声。 紧接着两个工人架着已经瘫了的黄老爷走上前,一直走到了墙根,然后在他的挣扎哭嚎中,直接把他举起到半空。 “杨县尊,杨县尊救我!” 黄老爷明显崩溃的嚎叫着。 地上同样瘫着的杨鹤,突然一下子站起,紧接着扑过去,双手抱住黄老爷双腿,那两个工人正好松手,他拽着黄老爷就那么向下猛然一拉,脖子套进绳套的黄老爷瞬间翻了白眼,就那么在他奋力向下硬拽中,晃动着吐出了舌头,仿佛一条被钓上的鱼一样挣扎着。 甚至还拉了。 “老东西,若非你,杨某何至于此!” 杨鹤恨恨的松开手,抹了一把脸上的秽物骂道。 周围一片哄笑。 “大老爷,您自己上去,还是小的们伺候?” 那工人笑着说道。 杨鹤忧郁的看了他一眼…… “吊死他,吊死这个狗官!” “吊死他!” …… 那些工人们吼道。 杨鹤自知今天是逃不过一死了。 其实他也算民愤巨大,这些年向士绅们捞钱的同时,他也是真正给那些士绅办事的,不然人家凭什么给钱,他的民团镇压工人,替士绅把闹事工人抓进监狱弄死,逼着工人交人头税,甚至还卖奴。就是把监狱里那些确定外面没有家属的工人,卖给矿上,反正弄个病死勾了名单就行了,杨知县是真正有本事的,只不过这本事都用在捞钱上。 他默默看了看已经停止挣扎,犹如风铃般挂在檐角的黄老爷。 “吊死他!” “吊死他!” …… 周围是海啸般的吼声。 他默默走向附近一根垂下来的绳套。 一个工人笑着把个从里面拿出的椅子放在下面,杨知县在周围的吼声中默默走上去,然后俩手抓住绳套在那里纠结着…… “吊死他!” “吊死他!” …… 吼声继续响着。 但就在这时候,对岸黄州府的码头方向,一艘艘满载士兵的船驶向这边,在江面上顺流直下,虽然距离其实很远,但他依然仿佛看到自己儿子的身影,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考虑是不是幻觉了。 “吾儿救我!” 他在那里发疯一样高喊着。 “哪来这么多事!” 旁边工人喝道。 紧接着抬脚把他脚下的椅子踢翻了。 杨鹤的身子猛然一坠,原本的喊声戛然而止,而他的双手也紧接着垂下,然后两条腿在半空蹬着,吐着舌头看着他儿子的幻象…… 呃,不是幻象。 顺流直下的运兵船上,杨嗣昌正举着望远镜,看着他爹被吊死的场景。 他在家丁保护下顺利逃出武昌,然后到黄州府求援,他这个神童很受黄州府士绅器重,更何况后者也没有别的选择,紧接着黄州知府就调集民团,跟着他渡江反攻武昌救援,然而他们终究还是晚了。 “开炮,开炮,打死这些刁民!” 他悲愤的吼叫着。 “开炮!” 他身旁黄州府本地举人邹之易,看着那正在挂上观音阁的风铃,也同样一脸愤怒的喝道。 黄州府和武昌县就是一江之隔,几里路的水面而已,两地士绅多数都是沾亲带故,这些正在被挂上的风铃里面,还不知道得多少他的亲戚朋友,更何况这些刁民敢在武昌作乱,那只要不能迅速镇压下去,很快就会蔓延到黄州府。实际上这些工人里面本来就有很多是黄州府的平民,武昌的这些工厂,也有一大堆是黄州士绅开的,包括邹之易家也有一座工厂,就这点距离,两地士绅早就已经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他们身旁的船头甲板上,一门临时装上的野战炮立刻对着观音阁开火。 不过黄州没有驻军,这些就是本地民团而已,维持治安镇压刁民可以,但要说战斗力就是个象征性,就凭他们的炮术在江面的起伏中想击中上千米外的观音阁那真是奇迹了。 炮弹落在江水中。 那些刁民们看着他们,继续在把那些士绅挂上去。 很快面向他们的这面,观音阁的峭壁一样的基背景上,就挂满了一个个土豪劣绅,甚至因为檐角不够,连那些护栏的栏杆上都挂着。 “继续炮击!” 邹之易吼道。 然后他的命令在船队传递。 他们这些就是在码头征用的商船,本身是没有大炮的,然后从一个军火商那里弄了十二门野战炮,但士兵根本不会有效使用这些火炮,更何况是在江面上起伏不定。结果伴随着他的命令,一艘艘运兵船上野战炮喷射火焰,但炮弹却无一命中观音阁,甚至连岸边的工人都没被击中,后者在岸边不但没逃跑,反而在哄笑着。 “废物,连这都打不中!” 杨嗣昌怒道。 “杨少爷,那是观音阁,不等打,打了菩萨和太上老君都会怪罪的。” 民团军官陪着笑脸说道。 那些士兵纷纷表示就是这个样子,话说这里名为观音阁,但其实不光观音菩萨,本地百姓充分发挥我大明百姓是个神仙都拜的光荣传统,在这里供奉了一大堆神仙,不但有观音菩萨,还有太上老君,还有吕洞宾,还有东方朔,大家一起挤在蟠龙矶热热闹闹,这伤了哪个都是罪过。 杨嗣昌也知道神仙得罪不得,再说他爹已经死了,再轰最多把他爹碎尸万段。 “轰城墙,轰死那些刁民!” 他一指岸边。 那军官朝士兵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野战炮立刻指向城墙,但紧接着呼啸而出的炮弹,却再次落在了江水中。 “废物!” 杨嗣昌怒道。 紧接着他推开那军官,然后命令士兵装弹。 后者赶紧给他装弹,但装弹时候表情明显都很诡异,丝毫不知道这些混蛋减了三分之一发射药的杨嗣昌,趴在大炮上仔细瞄准,紧接着看准时机亲自点火将仇恨的炮弹射向刁民。然后那炮弹就像虚弱无力的尿迹般,落在了比上次更近的江面,他愕然看着那道水柱,一时间有些懵逼,很显然这个结果与自己预想的差距太大。 “杨少爷,这种粗活您还是让小的们来吧!” 军官陪着笑脸说道。 然后他用赞许的目光看了看装弹的炮兵。 就是要这样的。 这局势明显不对,做人要给自己留后路,可不能为了工资惹来杀全家的危险。 但也就在这时候,武昌城墙上一道道火光喷射,这个其实也是老兵出身的本地民团军官,看着那火光的模样脸色就骤然一变…… “不好,是十八斤炮!” 他惊恐的喊了一声。 然后他很干脆的忽略了杨嗣昌和邹之易,毫不犹豫的扑向江水。 那些士兵还没清醒,巨大的破空声呼啸而至,一枚枚重炮的炮弹撞击在江水中,激起一道道水柱,紧接着他们旁边的一艘运兵船就被炮弹正中,威力巨大的炮弹就像击碎一个玩具般,在这艘船的船首撞击而过。整个船首在瞬间粉碎,原本完整的运兵船,就像被狗啃过的大饼,而原本在甲板前端的野战炮和炮兵,也随着在炮弹撞击中粉碎。 紧接着这艘船上的残余士兵就惊恐的跳入长江。 邹之易和杨嗣昌面面相觑,然后两人心有灵犀般,将惊慌的目光转向自己船上的士兵。 “快跑啊!” 后者瞬间一片惊恐的尖叫。 “别跑,掉头回去!” 邹之易惊叫着。 然后所有士兵直接跳入了长江…… 回去个毛啊,这是顺流直下,除非向北岸靠过去,想回头可不容易,而北岸一样也在人家的重炮射程,这段长江总共没有二里宽,武昌城墙就是江堤,而且他们的船吃水深,北岸是浅水,他们是靠不了岸的,最多搁浅然后当靶子,这种时候最聪明的就是赶紧跳水。 这点距离对他们来说,想游过去就跟玩一样。 然而邹之易和杨嗣昌傻眼了…… “你们这些狗东西!” 杨嗣昌悲愤的骂道。 下一刻凶猛的呼啸再次撞击他的耳膜,而他的视野中仿佛什么东西一闪,但速度太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脚下的甲板就突然解体,而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随即倒下。然后他就感觉自己和解体的碎木一起飞起,但他最后的视野中,却发现自己飞起的只是上半身,他的下半身诡异的消失了,看不到血肉喷射的他,就那么茫然的飞向江面…… 武昌城墙上,那些工人们发出兴奋的欢呼。 在他们中间是一门门大炮,十八斤攻城炮,九斤重炮,七斤重炮,野战炮,甚至还有臼炮。 大炮而已。 这座城市就不缺大炮。 需要的话,这些工人连阅江楼上的那种锁江巨炮都能造出来。 (我那九十八岁的姥爷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不知道还能撑多久,都换好衣服等着了) 正文 第四一八章 杀光一切害人虫 就在黄州府民团弃船而逃,扔下他们的指挥官被武昌工人的重炮轰成渣渣的同时,起义的洪流也席卷整个武昌府城。 星星之火终于开始燎原之势。 那些起义士兵和自己武器起来的平民,尤其是原本的军户们,在一条条街道和那些负隅顽抗的士绅战斗。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再加上巡抚吴道南被炸死,第八旅指挥梅之焕重伤然后被起义士兵俘虏,城内其他官员猝不及防,根本没有什么指挥可言,就是一处处官衙,一座座豪宅的各自为战。得益于这段时间士绅武德充沛,虽然被突如其来的起义打懵了,但官员和士绅们还是在抵抗中向着楚王府靠拢。 当然,损失惨重。 什么财产之类就不要考虑了,这种情况下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楚王当然不想卷入。 他现在都快幸灾乐祸了,这时候的楚王就是后来被张献忠弄死的那个,这个家伙在藩王里面算是长寿。 长寿到一直等到了张献忠。 不过有传言他不是老楚王的儿子,而是老楚王大舅哥的儿子,包括他弟弟也是后者家奴的儿子,因为老楚王实际上没儿子,所以王妃弄来谎称楚王儿子继承爵位,毕竟这样自己可以当老佛爷,这也就是万历年间的伪楚王案。 并因此引发一系列楚藩内斗。 包括楚藩宗室劫持他给万历助大工修三大殿的银子,还有期间巡抚赵可怀被宗室打死。 不过他应该的确不是老朱家的。 不是因为他长寿,这个几率还是有的,朱元璋的子孙也还有长寿的,比如七十六被麻哥凌迟的朱慈焕,而是因为他是老楚王死后才出生的,后者是个喜欢外交不好女色的,在位了二十多年,活到三十岁还没儿子,结果死后居然出了遗腹子,而且还是双胞胎…… 的确有点夸张。 不过万历并不在乎这个,毕竟他给万历送银子了,大明宗室里面难得有个不找他要钱而是给他送钱的,他管那么多干什么。 当然,这一次没有发生…… 这时候谁还惦记当楚王,藩王都没好日子过。 这些年连各地藩田都基本上被士绅侵蚀一空,虽然弘光皇帝距离他们就几百里,但皇帝自己就是个摆设而已。 地方上士绅权力都到了敢给地方官打黑枪的地步,宗室什么的算个屁啊! 藩田被地方士绅侵占,被管业的勾结士绅盗卖,商业特权被取消,商号被士绅强取豪夺,楚藩宗室这些年就是靠变卖家产撑着,楚王府里连佛像的金箔都刮了卖钱,还有些远房宗室已经隐姓埋名,跑出去偷偷打工去了。 总要吃饭的。 甚至还有宗室跑到大街上要饭…… 真要饭。 过去他们也这么干过,但那是因为朝廷拖欠俸禄,所以跑出去制造舆论。 但现在制造舆论是没用的,所以真有断顿的宗室跑出去要饭。 这种情况下的楚藩宗室们,实际上在萧墙上看着外面的混战,都颇有愉快的感觉。 不过当士绅官员向着他们逃跑时候,他们就立刻笑不出来了。 “大王,开门,快开门!” “快开门!” …… 城门上的楚王纠结的看着外面蜂拥而来的官员。 这里面为首的是布政使许汝魁,还有按察使陈楚产,他们的衙门就在总兵府后面不远,混乱首当其冲,不过陈楚产是麻城人,而且还是梅之焕的姑父,所以喝住了一伙溃兵,然后带着这些溃兵救出许汝魁,还有沿途一大帮乱七八糟的官员士绅,一起向着楚王府逃过来。 他们后面也是士兵,只不过是起义士兵。 第八旅的工兵营在炸了总兵府后,立刻拿着从军火库取出的备用武器,然后向他们那里进攻。 期间部分溃兵也选择了加入。 虽然步兵的确是宗族化,但问题是一样也是底层出身。 难道指望族长家公子当兵打仗?无非就是宗族里面的底层穷人,甚至大多数也是佃户,族长老爷的剥削就不是剥削了?无非宗族的田地好些,饥荒时候宗族里面有点照顾,但说到底终究比不上把族长老爷打土豪分田地啊!正常时候的确不敢,但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的不敢的,加入起义一起打土豪分田地多好啊! “大王,还不开门!” 许汝魁焦急的喊道。 他们旁边大批刁民正在蜂拥而来,甚至这些刁民里面不少还有火器。 “大王,快开门!” 已经到了城门外的陈楚产喝道。 楚王瞬间清醒,紧接着拔出短枪,对着外面就是一枪。 陈楚产愕然看着他…… “大胆,此乃藩府,尔等是要造反吗?” 楚王怒斥道。 他身旁的宗室们也愣住了,话说大王这是吃错药了吗? “都看什么,这些逆贼闯入,还有咱们的活路!” 楚王喝道。 那些宗室瞬间清醒。 的确,许汝魁等人进了王府,那时候外面的士兵和刁民肯定进攻王府,话说楚藩在这里也不是行善积德的,民愤不比那些士绅差,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情况下要么下定决心和这些官员士绅同生共死,要么就干脆出卖这些家伙换取平安。 至于选择…… 这个还用的着选择啊! 当然是出卖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与其一起被刁民弄死,还不如出卖他们。 “放铳,打退这些逆党!” 原本历史上告楚王黑状的宗室朱华越拎着三眼铳吼道。 紧接着其他宗室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对着外面的许汝魁等人开火,后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然后在子弹呼啸中,几个前面的官员士绅立刻倒下。 “楚王谋逆,开火!” 许汝魁怒吼着。 他身旁的军官还有士绅狗腿子们,纷纷举起手中枪支向城墙上射击。 双方就这样一个城墙上一个城墙下,在硝烟弥漫中对射,藩王带着宗室大战官员带着士绅的好戏就这样上演。 这一幕把带着士兵追击的刘丰都看傻了。 “这是闹的哪一出?” 他身旁一个伙长惊叹着。 他们和那些青壮全都停下来,在那里饶有兴趣的看着。 “咱们帮哪边?” 另一个伙长疑惑的说道。 “哪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豺狼和狐狸有何区别,对咱们来说都是害人虫,都该清理掉,相国若在,终究不好下手,如今相国不在,咱们为何还要留着这些狗东西,干脆扫的干干净净再迎接相国,大炮,咱们的大炮呢!” 刘丰转头喊道。 “来了!” 他后面喊声响起。 紧接着两门七斤重炮被推了过来,在刘丰指挥下对着城门放平炮口。 或者也可以说对着许汝魁等人后背,城墙上宗室虽然看到了,但很显然对这种武器的威力缺乏认识,在他们看来这是帮忙的,所以那些宗室们抵抗更加顽强了。而刘丰直接拿过一枚七斤实心弹,然后装进了炮口,增援他的重炮营伙长趴在后面竖起瞄准用的观察口,同时拿着炮规略微测量和地面夹角,确定无误后对着城门点燃引信。 这时候也有士绅看到了他们。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许汝魁愕然转头看着后面。 就在同时炮口火焰喷射,七斤重炮弹带着几乎超音速的动能,瞬间撞在了那些正在朝城墙上射击的军官中间,带着一片飞溅的血肉继续向前,在残肢断臂的飞舞中,正好撞在了许汝魁身上。但这时候炮弹的动能因为打死十几个人之后已经严重衰减,而许布政使身上又套了胸甲,所以它就那么顶着许汝魁向后飞起然后落在了城门前。 几乎同时第二枚炮弹飞出,沿着第一枚贯穿的血胡同,掠过许汝魁的死尸撞进了城门。 城门瞬间被轰开。 甚至炮弹的威力没有多少衰减,毕竟对于它来说,这种单薄的包铁皮木板实在太薄了,要知道这是九磅炮,不足两百米的近距离直射,就是这时候欧洲的战舰也一样能击穿,所以轰开城门的炮弹继续向前,又在瞬间撞开了主城门,楚王府就这样洞开了大门…… 城墙上的楚王傻眼了。 外面的陈楚产却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就像原本历史上被他释放的那个马贼张献忠一样,用带着杀气的目光看着这座王府。 “快,冲进去!” 他吼道。 紧接着他带领外面那些军官和士绅们,呐喊着冲进了楚王府。 “快,杀进去,把这些狗东西一锅端,杀光所有害人虫!” 外面刘丰举着短枪,冲着周围的士兵吼道。 然后他们也呐喊着冲向王府。 周围那些已经聚集成了人山人海的青壮们,一样亢奋的冲向这座压榨了他们两百多年的王府。 城墙上的宗室们惊恐的一哄而散,倒霉的楚王站在城门上,欲哭无泪的看着下面蜂拥而入的敌人,不过紧接着也不知道谁开了一枪,正好命中大王胸口,倒霉的楚王惨叫着倒在女墙上。那些逃跑的宗室因为拥挤,也不知道哪个从后面推了他一把,他就那么直接从女墙上翻了出来,向着城门处蜂拥而入的敌人坠落…… (我姥爷还在顽强的坚持着最后一口气,最大已经七十四的七个儿女在旁边一直等着,前年我姥姥九十六走的,也是躺在那里好几天,不吃不喝一直到最后咽气) 正文 第四一九章 尊重生命杨相国 楚王殿下就这样结束了他原本应该还有近半个世纪的人生。 当然,他的死与起义的武昌军民无关。 他是因为光荣反正,试图重新回到万历皇帝的怀抱,结果遭到弘光逆党的残忍杀害,他是忠臣,万历皇帝陛下会给他一个带忠字的谥号,而且逆党还残忍杀害了楚藩两千多口跟随他反正的宗室。 以至于楚王府血流成河…… 他们的人口真多。 实际上楚藩总共三千多宗室,原本历史上这些家伙就是因为楚王给万历送银子的刺激,跑去武装劫了银子,以至于连郧阳巡抚都集结军队,准备南下武昌平定楚藩叛乱了,而且在湖广巡抚赵可怀审理此案期间,一个宗室挣脱枷锁,抡着枷锁上去给巡抚大人开了瓢。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粗制滥造的枷锁。 徐州。 “简直丧心病狂!” 杨相国愤然说道。 现在已经是武昌起义后的第六天了。 不过他这里能得到的消息,就是武昌城内楚王率领忠义举兵反正,然后遭到残酷镇压,虽然武昌军民最终光复武昌,包括武昌府城和武昌县城,但依然没能在弘光逆党的残忍屠杀中救下楚王。 最终导致了楚藩的悲剧。 这就是接下来应天朝廷需要对外公开的事件真相。 而真正的实情只能在他手中的情报中,这份情报是在武昌的情报人员用两天时间送到麻城,然后用一天时间潜越阴山关和虎头关,送到红巾军控制下的阴山关旧关。这时候在麻城以北双方控制区分界线是小界岭,红巾军控制北边的阴山关旧关,而南边弘光朝则控制着虎头关,阴山关新关,黄土关三关组成的防御体系。 实际上双方在大别山区基本上就是这样犬牙交错的对峙。 因为红巾军从未计划从这个方向进攻,所以双方始终维持对峙,但商旅是可以自由通行的。 然后这份情报从阴山关经过驿站不断接力,花了三天最终送到杨丰手中,甚至这时候连应天都未必知道。 至于这时候那里的战况如何发展,杨丰这里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这么短的时间,也不会有大的变化,因为弘光朝在武昌上游并没有军队可以调动,江北除了各处关口,剩下只有承天和随州各一个机动作战的旅,最近的也就是随州。这时候府河倒是还能勉强通航,虽然只是小木船,但从随州到武昌因为河道弯曲,足有四百多里,就他们那效率,是肯定无法完成消息传递军队集结再走四百里水路的。 至于下游九江倒是重兵集结。 到武昌县也得逆流三百里。 那就更做不到了。 “方翰林,对此有何感想?” 杨丰紧接着看着身旁一脸忧郁的方从哲。 后者是被他逼着过来的,他派了一个师去列阵归德城外,然后很正式的送去了邀请书。 方从哲只好过来。 毕竟人家的邀请书后面是攻城重炮。 再说他也知道,杨丰还不至于对他采取什么斩首行动,杨大帅真想弄死他早就自己过去给他个痛快了。 “不过是兵变再加上民变而已,阁下过去煽动兵变民变也不是一次,这次不过是阁下派出的奸细,在民间煽动作乱而已,何须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想来楚王之死也不过栽赃而已。” 方从哲恢复镇定,一脸淡然说道。 当然,他心中这时候已经是欲哭无泪了。 他们怕什么来什么,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事,但现在不但发生了,而且规模明显超出他们最坏的设想,尤其是这场民变发生在武昌,那里可是弘光朝最大的军工基地,无论最终是否能平定,弘光朝的军工都必然重创。就算还有江西也很难维持军需,江西的规模本来就比那里小,而且那里不仅仅是军工,还是弘光朝目前对外输出的主要工业品基地。 那是钱。 弘光朝这些年之所以不但没有因为长期的僵持而崩溃,反而各地始终财源充足就是点出了工业化。 通过长江,汉江,湘江向外不断扩散的钢铁制品,为各地士绅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再加上原本就在对外输出的粮食,现在湖广已经是财富汇聚之地,虽然朝廷税收的确有限,但地方士绅全都很有钱,而他们的银子又支撑熊廷弼设计的军事体系。 这是弘光朝的根基。 从某种意义上说弘光朝就是一铜一铁两大矿山支撑。 “这你真的冤枉我了,我可以声明,此事与我无关,我已经和你们约定好了明年会盟,那么在此之前我还不至于对付你们。 不过我很开心。 他们终于不需要我的引导而觉醒了。 他们已经知道与其忍受你们的压榨,然后寄希望于我去拯救,那还不如干脆自己动手,用他们自己的双手,去为自己争取一个好日子,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虽然对你们来说这是一场噩梦。在秋日干枯的草原上,抛下一个火把会引发燎原之火,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看到你们控制下的土地上,一座座城市的军民拿起武器。 他们会杀光所有士绅。 他们会吊死所有工厂主。 他们会砍下所有贪官污吏的头颅。 虽然你们把我描述成恶魔,说我吃人,把我描述的青面獠牙,仿佛择人而噬的妖魔。 但你们很清楚,我是一个很克制的人,甚至我很尊重生命。 看看我们脚下的大堤,我会带着人们修黄河,看看淮南的那些水库,我会搞水利,我还在带着人们垦荒,给他们推广良种,在我的治理下,原本一片荒芜的沿淮各地如今一片沃野良田。 我在尽可能避免因为战争和饥荒造成死亡。 为了控制战争造成的破坏,我一直在缓慢推进,尽可能确保秩序,我的确在对付士绅时候杀的人头滚滚,但这种可控的死亡,相比起古代那些白骨露于野的真正战争不值一提。 可是现在……” 杨丰看着面前繁忙的工地。 在他们周围全是正在修缮黄河大坝的民工。 这是各地民兵,被征召赶来修河堤的,应天朝廷出钱,这些民兵自己带着粮食过来,至于归德到开封段,则是方从哲组织河南的人力,不过他们那段相对安全些,明末黄河决口多数都在徐州一带。尤其是徐州到归德之间,毕竟这一段的地势落差实在太小,几乎可以视为没有落差,放缓的流速让泥沙急剧沉积,最终只好束水攻沙。 但束水攻沙的结果,就是河道收窄,一旦汛期洪水暴涨,遇上大堤不够坚固就轻松冲垮。 最终黄河泛滥淮北。 杨丰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不束水攻沙就是泥沙加速淤积,束水攻沙就必须面对随时可能的决堤。 他现在也只能继续加固大坝,以求能够最大限度保证安全。 而且在徐州利用资源优势,大量生产水泥,然后在这些大堤上使用水泥进行局部加固,但要想从根本上解决是不可能的。 “洪水就要冲垮堤坝了,而决堤的洪水,可不认你是什么凤子龙孙,豪门显贵。” 他紧接着说道。 “阁下欲何为?” 方从哲说道。 “我,当然趁火打劫了,我只是在尽量避免死亡,但避免不了那就干脆杀个血海滔滔吧,传令应天,长江水师进军湖口,告诉熊廷弼,我们要去确保湖广红巾军的安全,如果熊廷弼敢阻拦,则视为全面开战。” 杨丰说道。 “相国,湖广红巾军是?” 他身旁的参谋一脸茫然。 “武昌的同袍啊? 他们都打出红巾军的旗帜,喊出自己是红巾军了,那么我们当然视其为同袍! 既然是同袍那就不能让人欺负,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无论他们在哪里,我们都要去为他们提供支援,哪怕他们在弘光逆党控制区也一样,如果弘光逆党因此对我们进行攻击,那么就是他们挑起战争,同样也就不算咱们违背承诺,毕竟是他们先挑起战争。 既然他们敢挑起战争,那么咱们当然要停止会盟,用武力去消灭他们。 明白了吗?” 杨丰说道。 “属下明白,那若是以后再有这样的?” 参谋笑着问道。 “一样,无论在哪里,只要是红巾军,我们就不会允许别人欺负自己的同袍,哎,方翰林,你怎么走了,别走啊,咱们再聊聊。” 杨丰冲着跑向战马的方翰林喊道。 方翰林头也不回的跑到马旁,然后以最快速度上马,毫不犹豫地抽了一鞭子开始狂奔向归德,而他后面护卫的亲兵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马追赶,心急如焚的方翰林就这样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 还聊个屁啊! 赶紧回去以最快速度通知熊廷弼,让他以最快速度镇压,要不然就该红巾军西进了。 那时候他们打还是不打啊? “方翰林还是这样猴急。” 杨丰笑着说道。 旁边参谋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就这么下命令,不过告诉他们,尽量以威慑为主,能不打还是别打,这种事情需要我亲自出马。” 杨丰说道。 这些起义军可是很宝贵啊! 正文 第四二零章 铁流 这些人的确很宝贵…… 杨相国现在迫切需要新鲜血液,来给自己的体系注入活力。 事实上他回到应天后,同样在进行内部整肃,甚至处死了不少将领,京城发生的变化在应天一样也在发生。 只不过应天之前对旧势力清洗比京城狠,尤其是勋贵集团属于真正被清理干净了,虽然魏国公等爵位的确还保留,但这些家族都是些小孩和女人,属于老老实实关起门过日子,只有常胤绪家族受影响最轻,但对朝廷前途已经绝望的开平郡王早就离开南京了。 他也晋爵了。 上次万历在苏州时候一起宣布的,毕竟万历也不能忘了这个唯一的忠臣。 但他带着家族回怀远选了个荒原垦荒去了。 还搞的不错。 毕竟常家在应天还有些产业,哪怕是把房子租给商人收租,就目前南京的繁荣也能获利不菲。 这些银子再用到采购各种物资开荒上。 他现在带着家族开荒五万多亩,甚至用水泥之类修了小水库,引水渠,也有几个旧的勋贵家族跑去依附他,估计就准备这样终老,倒是他儿子常延龄作为旧将领在做地方知州。 总之这些过去在应天锦衣玉食的旧勋贵们,正在陆续回到他们祖籍,然后在那片祖先的土地上垦荒,而他们在应天已经没有任何影响力了,不会像京城那些再通过和红巾军将领联姻向红巾军渗透。但这并不能改变红巾军内部将领们的迅速腐化,虽然没有旧贵族的渗透,但新兴资本家的渗透却更严重,而且后者的实力也更强。 这个杨丰也没办法解决。 事实上至少目前来讲,这种渗透并非有害的。 因为当军队和资本家融合后,就会变得极富侵略性,毕竟资本家要的是更大的市场。 更多的资源。 而这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扩张。 不停的扩张。 就像一头吞噬一切的怪兽,不断吞噬周围的弱小。 这符合杨丰未来的目标,大明终究需要走上这条道路。 当然,杨丰还需要不断对这头怪兽进行约束,以避免它过于疯狂,连自己内部都吞噬,它可以向外吞噬,但必须把贪婪的爪牙伸向内部。 所以他需要新人,还有着最单纯思想的新人。 虽然新人最后还是会变,但至少在变之前他们还是能做些有用的,至于这些新人也改变之后,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再换一批新人就行,就这样不断换下去估计有个几十年,他也就完成自己的目标了。实际上只要经过新式教育的一代成长起来就好办了,他们会自己逐渐建立一个稳定的社会体系,义务教育普及的高识字率社会,自己就会解决很多问题。 但在这之前,杨丰还是只能向朱元璋看齐。 这是一种无奈。 所有试图真正为老百姓做主的,最后都免不了无可奈何的走上朱元璋的道路。 有些事情真的只有杀才能解决。 他没有回应天再去武昌,而是直接在徐州向西直奔光州,而就在他从徐州启程的第二天,熊廷弼的大军已经到达道士洑。 熊廷弼当然不需要方从哲提醒。 事实上他是在第二天下午得到的消息。 他的驻地在湖口,距离武昌县陆路得四五百里,而且沿途多河道阻挡,消息传过去就算走驿站接力也得一天多。 然后他紧接着就返回九江。 但他到达九江已经是武昌起义的第三天,他在九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登船带着梅国桢已经准备好的三个旅回师,但逆流而上的船队,用了整整四天时间才到达这里,这已经是风向有利了,逆流而上是很慢的,如果风向不对甚至得停下来等待。 而这七天时间里局势早就已经失控。 武昌县的起义工人,当天下午就渡过长江,因为民团直接投降,再加上城内百姓响应,黄州府城当天就插上了红巾军的旗帜,然后入城的本地籍工人和城内的百姓们对士绅展开大规模清洗,双方在黄州府城内混战一夜,第二天早晨长江上就已经满是锦绣浮尸。 而在同一天起义工人开始杀向铁矿,紧接着铁矿工人们起兵造反。 好在当地铁矿主武德充沛,他们和他们手下的护矿队,再加上从武昌县逃过去的部分士绅武装,还有从大冶增援的士绅武装,双方在铁矿展开激战,但士绅武装最终还是惨败,然后丢下一矿坑的死尸后逃入大冶县城固守。紧接着武昌工人利用之前运输矿石修筑的道路,把他们的十八斤重炮推到了大冶城下,迅速轰开了大冶城墙。 然后和城内百姓一起完成对大冶的解放。 而武昌府城的战斗在第二天彻底结束,就在同一天汉口民变,士绅惊恐的逃入汉阳城固守。 那里倒是依然对峙中。 主要是武昌府城的起义军民缺乏十八斤重炮这样的攻城炮,而且汉川,黄陂,孝感等地士绅武装也在赶到,甚至嘉鱼,咸宁等地士绅武装也在赶到,虽然弘光朝的军队调动缓慢,但地方士绅反应迅速。 起义发生后,周围各县士绅迅速行动起来,平日都偶尔械斗的他们,一下子同仇敌忾起来。 到目前为止起义军民就是控制武昌府城,武昌县城,大冶县城,另外还有汉口。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战舰上的他看着正在接近的西塞山,忧郁的吟诵着刘禹锡的古诗。 只不过这时候的西塞山上一面颇为刺眼的旗帜正在飘扬,而岸边的道士洑正在升起滚滚浓烟,无数同样的旗帜竖立在这座繁华的小镇,甚至他还能看到那些浑身绫罗绸缎的矿主们,正在无数衣衫褴褛的工人逼迫下,哭喊着走向前面铁一样冰冷的寒流。 而在冰冷的江水中,已经可以看到一具具身穿绸缎的浮尸了。 道士洑陷落。 这里是主要煤矿所在…… 道士洑煤矿在明朝本来就已经有开采,道士洑,章山都是煤矿,随着钢铁业的繁荣,煤炭已经成了急需的,虽然冶炼那些高档生铁是木炭,但民用的低档生铁都已经是焦炭了。中国的焦炭使用本来就很早,宋朝的佛山冶铁遗址就已经发现过焦炭,而原本历史上张之洞办钢铁厂的主要煤矿就是道士洑,王三石,同样现在大明士绅们也盯上了这里。 原本就很繁荣的道士洑,因为煤炭开采迅速暗无天日。 不仅仅是炼焦的浓烟让天空始终灰蒙蒙,更重要的是那些士绅们的黑心,也让这座小镇暗无天日。 矿工…… 矿工和奴隶差不多。 实际上这个年头挖矿这种事情,最流行的就是绑架男人,然后直接送到矿上卖给矿主,然后什么时候累死直接填到废井里。 清朝时候有个不知道真假的故事,一个做官的在旅途中被绑架,然后塞进矿井当奴隶,他偷偷在挖出的煤块上刻字,日复一日不停挖不停刻,就这样一直在里面待了三年,一块他刻了字的煤块正好被卖到本地县衙,知县恰好和他同年,发现之后才把他救出来。 故事真假不好说,但这就是古代挖矿的常规操作。 之前杨鹤把监狱的犯人也是这样处理。 而现在随着武昌起义百姓的到达,这里也真正获得了解放,那些在暗无天日的矿井挣扎多年的奴隶们,当然要对这些矿主进行清算,伴随着他们的驱赶,那些穿着用他们的血泪换来的绸缎的矿主,正在被陆续逼入长江。还有些就是不肯进去的,还跪在那里求饶,但这时候求饶也没用了,那些衣衫褴褛很有二战集中营画风的矿奴们,一个个怒吼着上去举起他们,直接把他们抛入长江。 还有些进了长江也还在挣扎试图游走的,但岸边还有大批拿着火枪的工人在打靶。 不断被子弹击中的矿主们鲜血涌出,在江水中形成片片红色。 这时候已经是初冬,这个季节就算会游泳,在江水中随便哪里中弹,结果也只能是变成浮尸。 “走吧!” 熊廷弼黯然说道。 “大帅,不救他们了?” 他身旁的赞画愕然说道。 “救?我为何要救他们?我平日一次次警告,让他们多少对工人好些,别那么敲骨吸髓,别把工人往死里逼,哪怕给工人吃几顿饱饭,一个个都赚的金山银山般,手指头缝里漏出点,也够工人吃的,也够让他们感恩戴德,他们要的是什么,不就吃饱饭,不就冬天能有身棉衣,妻儿老小不至于饿死? 这多吗? 这不多。 这些工人给他们一年赚几十上百万的银子,他们漏出个几万两给工人又能怎么着他们? 黄家今年就算亏了点,净利十几万两也有。 他们就缺克扣工人的那两万工钱?给了工人他们就能活不下去?如今闹到灭门也是活该,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活该,救他们作甚,让他们去死,省得杨丰来了还得把他们凌迟。” 熊廷弼爆发一样咆哮着。 然后他愤然走进船舱,那赞画尴尬的站在那里…… 他真的就是随口一问而已啊! 正文 第四二一章 呕心沥血熊廷弼 熊廷弼驻军黄石港。 他这次总共带来三个旅,不过整个队伍浩浩荡荡拖在江面绵延数十里,而到达黄石港的就是前锋。 登陆过程很简单,而且没有发生战斗。 虽然黄石港此前也被起义军占领,但作为一座缺乏堡垒的小镇,面对熊廷弼战船上无数大炮,很显然防御是没什么意义的,所以起义军干脆放弃防守,直接带着老弱妇孺撤退。到第二天的时候,熊廷弼的前锋一个旅,再加上他的中军总共一万多定胜军就已经完成了登陆。 然后…… “熊某不是来镇压你们的。” 他看着面前被俘的几个工人。 这些工人是在附近对他进行侦查的,然后因为缺少这方面经验,结果被定胜军的警戒士兵抓住。 “不是来镇压,难道是来给兄弟们送礼的,兄弟们,那咱们倒是要多谢熊解元了。” 明显为首的工人带着嘲讽的笑容道。 然后其他几个工人都笑了,看得出他们并不怕死。 “对,我就是来给你们送礼的。” 熊廷弼表情平静的说道。 那些工人立刻愣住了,一个个疑惑的看着他。 “我给你们的礼物,就是此事就此作罢,无论你们之前干了什么,杀了多少官员士绅,都可以就此作罢,此事源头是黄家拖欠工人工钱,而知县杨鹤受他贿赂,不肯为工人主持公道,反而带领民团镇压。 此罪皆由杨鹤及黄家,是朝廷没能及时为你们主持公道。 而如今他们已经死了。 你们也报了仇,他们得到了应有之惩罚,事情就已经可以结束了。 至于你们之后攻陷黄州府,武昌,大冶,期间造成的一切,起因都是他们,也算情有可原,故此都可以得到赦免。 熊某可以保证,事后不会也再追究此事。” 熊廷弼说道。 他本来就没准备武力解决啊! 真要是武力解决,最后怎么算都是输,这些矿山工厂全停工,工人都死光,不死也逃到山林为匪,那再想重建这里可就难了,而对于弘光朝来说,失去了这些之后军火无以为继,对外出口减少一半。没了外面的银子涌入,他们连军饷都开不出,朝廷统治濒临崩溃,而且这还是最好的结果,至于最坏的结果就不用说了。 杨鹤和那些士绅已经死了,就算杀光这些工人,他们也是死了,没必要为一群死人再搞太多,更何况还是些死有余辜的。 熊廷弼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混蛋平日都是怎么对工人的。 他在过去一次次警告,要这些混蛋不要逼反工人,而这些混蛋就是不听,如今闹到被灭门也是活该。 他干嘛要给他们报仇。 他要的是恢复秩序,尤其是恢复生产,然后继续苟下去,直到明年的会盟。 “你会如此好心?” 那工人难以置信的说道。 这的确把他们搞懵了,他们当然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也在全力以赴准备血战到底。 赦免?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 “不仅如此,以后这里的所有矿山和工厂,全都收归朝廷,就像应天的那些国营工厂一样,由朝廷派人来管理。 你们的工钱不会有任何拖欠,而且还会给你们涨工钱,给你们盖房子,让你们可以像应天的工人一样衣食无忧,至于以后怎样那可以等会盟结束,若是会盟失败,朝廷会向杨丰投降,你们就可以真的过应天工人的日子。 就算会盟胜利,杨丰以后不会染指湖广,我此刻承诺的也会一切不变,你们一样可以继续衣食无忧。 熊某不想打仗,想来你们也不想。 那为何不等着会盟结果? 熊某这次带来三万精锐,虽然打红巾军不敢保证必胜,但对付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真打起来此处必然血流成河,熊某也不需要用你们的血染红自己官袍,既然如此为何不各退一步? 左右就是还有一年而已。 你们何不就等上一年再说?” 熊廷弼很诚恳的说道。 这真是他的目的,他要的就是恢复生产,确保秩序不会崩溃,然后就这样撑到明年会盟。 真打起来背后杨丰肯定趁火打劫。 而这里和黄州府加起来,有几十万造反的工人和刁民,更别说后面武昌府城还有更多,他们拼死抵抗的话真不是容易对付,要知道这些人守着军工基地,守着无数军火商的仓库,他们不说人手一支鸟铳,但几万支总是有的,就是大炮上百也是有的。 更何况他们都是些专门造军火的,真要是拼死抵抗那就接着造。 旁边就是铁矿,煤矿,要什么有什么。 而他则需要投入数万大军,甚至抽空下游各处的储备弹药,来与他们进行持续交战。 而这些储备全都是为了抵抗红巾军而准备的,他把储备消耗完了,这边的军工基地也毁了,红巾军再大举进攻,难道他拿脑袋往外顶吗?他们的确杀了大批士绅,这些人里面还有不少是他的旧识,但如果非要为这些士绅报仇,最终结果就不是死这些士绅了,而是整个湖广江西所有士绅都有可能搭进去。 这些人闹事其实不可怕。 他的确自信有能力镇压,无非就是杀多少人而已。 可后面的杨丰趁机进攻就真顶不住了。 这些年他为了抵抗杨丰已经可以说心力交瘁,就这还只能说勉强有几分底气。 如果背后再起火…… 那他干脆躺平吧! 所以现在无论怎样,也得先把这些工人稳住。 “若一年后你们会盟输了,真会乖乖投降?” 那工人问道。 “如果会盟输了,就意味着我们打不过红巾军,既然的的确确打不过,不投降难道等着抄家灭门?更何况那时候你们必然再次造反,我们前面有打不过的红巾军,后面有你们造反,还继续顽抗岂不是自杀? 杨丰只是分田地,他又不是非要我们的性命。 没了田地我们还能做生意,没了命就是什么都没了,浙江苏松那些投降了的过的如何我们又不是看不到。 对此你们可以放心,只要会盟输了,我们立刻拱手投降。” 熊廷弼说道。 那些工人互相看着,很明显有些意动。 “诸位,请回去转告其他人,包括府城的兄弟们,就说这是熊某说的。 只要你们同意,熊某可以奏请朝廷,将原本第八旅兵变兄弟重新整编为一军,以后黄州府城与武昌府城,武昌县城,大冶县城,由此军驻防,以后朝廷兵马不入此四城。不过朝廷官员还是要进城的,另外此处所有工厂矿山由朝廷派员管理,以后由驻守之军监督,若再有拖欠工钱,左右驻军是你们的人,你们直接出兵抓了就可以。” 熊廷弼说道。 这个方案在他看来还是很好的。 这实际上就等于允许这些造反的乱兵和刁民半自立,但工业生产可以维持,同样混乱也不会向外扩散。 其他地方闹不起来,其他地方的刁民又没有大炮。 可一旦这里向外扩散,那就控制不了了,这里的工厂可是能源源不断制造大炮的。 那些工人互相看了看,为首那个点了点头。 “你真放了我们?” 他说道。 “请便!” 熊廷弼做了个请的姿势说道。 那工人看了看其他人,他们随即转身离开。 看着他们的背影,熊廷弼心力交瘁般叹了口气,很显然他的心情依然沉重,这是他承诺的,又不是朝廷承诺的,如何让衮衮诸公接受这个方案,那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就他这个方案肯定就跟捅马蜂窝一样,无论朝廷的那些大佬们还是地方士绅们,恐怕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尤其是这些工人在黄州府城和武昌府城都杀了太多士绅。 而这两个府正好是湖广科举第一和第二的,几乎三分之一个朝廷的官员都出自这两个府。 他们能这么轻易接受? 大家死了的亲戚朋友,损失的财物怎么算? 不过好在就算镇压,也是要定胜军镇压,他不同意镇压,那朝廷衮衮诸公也没法就靠民团镇压。 “但愿能撑过去!” 他闭着眼坐在那里喃喃自语着。 然后…… “我杀了你们这些狗东西!” 蓦然间一声悲痛欲绝的嚎叫。 熊廷弼脑袋嗡的一声,瞬间睁开眼然后蹿起…… “住手!” 他本能的大吼一声。 而在他不远处的一门野战炮后面,黄州府籍赞画甄淑面目狰狞,拿着点火杆发疯一样扑到大炮后面,紧接着一扳那炮身,在他的吼声中毫不犹豫的将火绳杵进了点火孔,下一刻炮口火焰骤然喷射,装填的霰弹呼啸而出,正在离开的那些工人在霰弹撞击中血肉飞溅。 而在甄淑后面两个士兵抬着副担架,担架上赫然是一具泡发了的死尸,不过因为天气寒冷,模样还是能看清的。 那是他爹,本地大儒甄其贤。 而在担架后面,还跟着一大堆愤怒的军官,一个个拎着短枪。 熊廷弼长叹一声,颓然的坐下了…… 他终于明白,一切终究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这是血仇,只有血才能解决的。 正文 第四二二章 他如闪电般归来 的确,这是血仇。 这是刁民们和大老爷们之间不死不休的血仇。 熊廷弼的幻想只能是天真的幻想,他想以和平方式解决,可那些怒火中烧的士绅们不想。 在他们看来刁民必须死。 既然和平解决是不可能,那么熊廷弼也就只有进攻了。 他的进攻方案相对来讲保守,也就是先夺回大冶,毕竟这就是个小县城,总比强攻堆满大炮,而且都是重炮的武昌城容易,那里连立足之处都没有,黄州府城和武昌城之间直线也就几里路,最大仰角的十八斤重炮甚至能在江面形成交叉火力,就他手中那些最大才七斤炮的长江战舰…… 一发也撑不住啊! 所以先攻大冶,另外他也是幻想着能以打下大冶逼迫工人投降。 当然,其实也依然只是他的幻想。 至少在甄淑等他手下军官们心中,此战就是去屠城的,就是要杀光所有刁民的。 他们在长江边捞出数百具的死尸。 全都是黄州府城和武昌县城那些士绅家族的男丁,因为季节关系虽然在江水中泡了几天,但都还能辨认出模样。 这都是他们的宗族或者姻亲,就算不是也都是同学故旧。 可以说捞出的每一具尸体都让他们发愤欲狂,甚至不乏甄淑这样捞出自己亲爹死尸的。 熊廷弼部下核心本来就是武昌府和黄州府士子。 这两府加起来出的进士数量就达到整个现代湖北加湖南的三分之一还多。 而黄州府自己就近四分之一。 熊廷弼终究只是定胜军的主帅,因为定胜军的士绅军队性质,决定了他肯定要被手下这些世家子军官们左右,当整个定胜军的主要军官们全都瞪着血红的眼珠子要杀人时候,熊廷弼又能怎样?他敢阻止的话,像甄淑这种杀父之仇的真敢给他一枪,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平叛,这是真正血仇……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磁湖南岸通往大冶的山路上,穿着全身甲的甄淑骑在马上举着刀杀气腾腾的吼叫着。 在他身旁是扛着鸟铳匆忙行军的士兵,全都是蓝布军服穿着全铁甲的士兵中间是一门门被马拖着的野战炮。 他们没有长矛手。 但中间多了一个个身材魁梧,胸前挂着木头盒子的。 这些盒子里面就是手雷,为了取用方便装在这种类似民国卖香烟的一样木头盒子里挂胸前。 另外这些人肩头还扛着斩马刀。 他们不只是掷弹兵,也是最勇猛的选锋队。 “石头也要过三刀!” 原本历史上崇祯时候的刑部尚书甄淑紧接着补充了一句。 但就在这时候,前面山林中几个身影一闪,同时硝烟在林间升起,呼啸而至的子弹正中一名士兵,后者惨叫着倒下,行军中的士兵纷纷举枪还击,然后那几个身影慌乱的跑出,沿着山路向着前面逃跑。 “追!” 甄淑毫不犹豫的喝道。 前锋士兵立刻端着鸟铳追击,并且在追击中开火,一名袭击者中弹倒下,在那里惨叫着,而其他继续逃跑,这种乌合之众的表现让甄淑露出一丝冷笑,紧接着他也催动战马带着骑兵队向前,很快到了那个受伤的袭击者身旁,毫不犹豫地用马蹄踏在后者胸口…… “打开大冶,三日不封刀!” 他喊道。 那些士兵们明显有些兴奋的加快速度…… 他们就喜欢这个,哪怕大冶是座小县城,但这些年得益于铁矿,发展的也已经很好了。 再说还有女人啊! 然而他们却没注意到,就在同时他们旁边不远处落叶堆积中,一个人正猛然一拉手中绳索。 “轰!” 天崩地裂般的爆炸骤然截断了一字长蛇的定胜军。 爆炸的气浪带着碎石,甚至在瞬间就把甄淑撞落马下,他惊恐的尖叫着摔在地上,在尘埃和硝烟中挣扎爬起,然后看着一片混乱的队伍,就在同时一截断臂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下一刻是密集的枪声,混乱中的定胜军士兵纷纷倒下,甚至还有人在本能的逃跑…… “还击,还击!” 甄淑趴在地上吼叫着。 透过硝烟弥漫,他可以看到山林中的袭击者在撤退。 他们后面是绵延到黄石港的上万大军,这种偷袭肯定不会持久,至于爆炸只是自己中了地雷而已。 这个时代的地雷已经很科学,使用类似转轮打火短枪那样的装置,用一个可以摩擦燧石的铁轮,而铁轮的动力是一块大石头,一旦绊索被动了,石头下落带动铁轮转动摩擦燧石引燃火药。就是布雷需要时间,而且哑火率较高,所以如果是有人潜伏拉发的话成功率更高,这已经是一种很科学的武器,正因为布雷很费时间,所以威力都很大。 通常都是干脆在地下直接埋一桶火药或者一堆小地雷然后同时引爆。 而这明显是一桶火药。 爆炸和袭击造成的混乱很快结束。 硝烟弥漫中甄淑带着一身血污爬起,全身甲的保护让他没有受伤。 “继续进军,注意脚下!” 看着周围一片狼藉,他恨恨的说道。 倒霉的士兵们赶紧清理开尸体和伤兵,将后者装上马车运回后面,然后战战兢兢的继续向前。 不过他们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兴奋。 这是真正的战争。 他们随时会死的真正战争。 但他们刚刚走出不到一里,路边被找矿者挖开的碎石坑里,明显是用类似计时器一样缓燃物引爆的地雷再次炸开,然后被炸飞的无数碎石从天而降,定胜军再次付出了数十人的伤亡。不过被仇恨驱使的甄淑,不顾部下的劝说,带着已经心惊胆战的士兵继续向前,同样冷枪和地雷也伴随他们不断,不到十里的山路上他们丢下一路死尸。 而走出山林的他们,紧接着面对已经坚壁清野的乡村。 泄愤一样的甄淑毫不犹豫的下令烧毁一切,甚至连水井都被他毁掉,总之俨然正牌还乡团。 他们就这样带着一路破坏到达大冶外围。 但还没等他们开始攻城,背后铁矿区的游击队就杀出,不断袭击他们的后勤队。 而大冶百姓则选择死守家园。 战斗就这样打响。 背靠源湖的这座小城就像一个半岛,而且天气转冷湖面封冻,船只已经无法通行,但冰层厚度又不足以通行,几乎保护了它三面,周围在这个季节全是芦苇荡和松软的沼泽,定胜军唯一选择就是从北面强攻。但他们背后却是从武昌南下的游击队,武装起来的工人很清楚正面交战他们打不过定胜军,但这里是沼泽遍布的丘陵区,最适合他们打游击了。 袭击定胜军后勤队,用小型臼炮轰击军营,甚至组织小股部队短促突袭,通常都是夜晚,打完携带的弹药立刻撤回武昌城,补给之后再次出城。 熊廷弼不得不分兵向武昌进攻。 但结果没什么区别,他只是又收获一片同样的战场,因为从黄石港到武昌还是近百里这种地形,无数起伏的丘陵,还有连绵的山林,还有无数虽然封冻但却一脚就能陷进去的沼泽。 一座座坚壁清野的乡村。 到处都是采矿挖出的大坑,地雷无处不在。 甚至那些游击队把所有桥梁都毁了,就连原本可以通行重炮的道路也都已经挖断。 城市是万众一心的死守,外面是无数游击队的袭击,在自己桑梓之地的熊廷弼却感觉仿佛身处异域,就仿佛他周围的所有一切,所有山林,所有沼泽,甚至每一寸土地都在抵抗他,连空气都让他感觉要窒息。 不过好消息也有,面对这场起义,湖广士绅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高效行动起来。 承天,随州两个旅全部南下,向武昌府城进攻,而岳州,荆州,承天,德安等地士绅组织的民团也不断到达,同样黄州府其他各县民团,也在最短时间内行动起来完成对府城的包围。就连江西的部分民团也主动加入,甚至杨鹤老家常德士绅还在雇佣土司兵,面对这场起义,所有士绅罕见的齐心协力,比原本历史上他们面对异族入侵者可齐心多了。 当然,这没什么用。 因为熊廷弼很清楚,杨丰是不会给他太多时间的。 杨丰…… “麻城,荆楚文教第一,圣贤之光辉耀之地,居然最后被奴隶起义给毁了,大儒们果然人均奴隶主。” 杨丰站在县前河畔看着前面青砖垒砌的城墙。 好吧,大儒的确是人均奴隶主。 明末麻城被张献忠攻陷的原因很简单,城内的农奴们造反了,他们甚至自己组织起了会社,一个里仁会,一个直道会,然后起兵响应张献忠,最后跟大儒们掀了桌子。 这座现代很默默无闻的小城,是这时候湖广各县科举第一,明朝两百多年这里出了一百多个进士,要知道整个湖广才一千二,就连科举第二的武昌府,整个府加起来也才相当于不到两个麻城。进士众多意味着世家众多,世代簪缨的豪门众多,这里甚至还有一个前锦衣卫掌印刘守有,梅国桢的表哥,他至今还在这里养老,武举出身的前锦衣卫掌印。 还有梅家这种顶级世家。 整个麻城到处都是世家的豪宅,刘守有的刘金吾壕,郑家的百可园,梅国桢的环阳楼。 世家太多,农奴真的都不够用了。 而今天…… “大帅,都准备好了!” 他身旁一身平民打扮的阴山关守备王敏低声说道。 后者身旁还跟着大批同样平民打扮的红巾军士兵,甚至远处那些伪装成商旅的士兵也在向这里靠拢。 杨大帅突然驾临阴山关,然后带领他们潜越虎头关。 当然,光明正大的潜越,这条路本来就是畅通无阻的,至于他们的武器装备更不值一提,虎头关和阴山新关守军,本来就是靠走私商发财,弘光朝也不禁止红巾军控制区军火过来,他们倒是不准向红巾军出口军火,但实际上无论地方士绅还是沿线驻军,都不会搭理这种明显脑残的命令。 红巾军的银子不是银子啊? 我大明商人在向敌人出售武器这方面是有着古老传统的。 “看看这大好河山,看看这勤劳的百姓,他们在富饶的土地上辛勤耕耘,却无法收获应有的幸福,世世代代求一温饱而不可得,他们世世代代供养着那些寄生虫,看着这些明明十指不沾泥却能够衣食无忧,明明不识桑蚕却遍身绮罗,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凌驾于所有人之上。 太荒唐了! 而且居然荒唐了几千年。” 杨大帅看着他前面一座纵然冬天,也依旧美丽的园林,那里明显刚刚刷漆不久的一座楼阁,在无数腊梅的淡黄色中仿佛漂浮于云雾。 “大帅,那是梅国桢别业,那楼叫环阳楼。” 王敏赶紧说道。 杨丰缓缓张开双臂。 王敏迅速醒悟,赶紧带着士兵从旁边的马背上解下一个个箱子,然后从里面取出分解后的银色重铠,这套一百多斤的重铠,甚至需要两匹马驮着,他们迅速给大帅着甲,不远处那些为生计而忙碌的百姓,疑惑的停下来,看着他们中间逐渐被银色包裹的杨丰…… “现在我来了!” 杨丰说道。 两名士兵从马车上抬下那柄沉重的大刀,然后一起扛在肩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他面前。 杨丰单手拿过。 另外一名士兵从马车上拿出旗杆,然后迅速套上隐藏的旗帜,紧接着将这面代表他身份的帅旗插入他后背,他后背上铆着几个套管,旗杆可以直接插入,这样就保证旗帜的牢固。这面大旗在他背后猎猎舞动,那个用金线绣的特殊标志也在旗帜上闪烁金光…… “我如闪电般归来,我将如闪电般撕碎这荒唐的世界!” 杨丰大吼一声。 然后他端着大刀带着背后旗帜直冲向前…… “我,杨丰!” 他的吼声响彻天地。 (送走姥爷了,真正的寿终正寝,没有任何疾病,这些年连感冒药都没吃过,就是最后自己不吃饭了,一直这样直到消耗完最后的生命力) 正文 第四二四章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下一刻麻城就陷入了狂欢。 杨丰面前所有人都在欢呼着蜂拥向前,街巷里的青壮不断涌出,他们在大街汇聚成汹涌的洪流。 然后在杨丰前面为他荡涤一切。 匆忙涌出的士绅带着他们的家丁,甚至连逃跑都来不及,转眼就被这洪流淹没然后在狂殴中倒下,紧接着这洪流撞开一座座士绅的宅邸,在里面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吼叫或哀嚎中把他们拖出,街道两旁的树枝上,很快就有那些罪大恶极的士绅被挂起……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根本不需要杨丰做别的,只需要他到这里喊一嗓子就行。 明末张献忠曾经在这座不大的县城里,一次获得了近六万新兵,原本已经有点后继乏力的张献忠瞬间满血复活,这个惊人的数字足以证明大儒们世代压榨的成就。 要知道这里像刘家这种级别的,甚至达到家奴数千。 当这样一座不大的县城拥挤着一堆这种级别的世家后,那真就是农奴都不够分的。 毕竟想奴役肯定都是就近奴役。 再远也够不着,别的地方还有别的世家,明朝可是有严格的户籍制度,哪怕是世家豪门,想跨区域奴役也不好办,去外地购买田产都不行,这个是有严格法律限制的。 只能奴役本籍的。 最终越是世家豪门扎堆的地方,土地兼并问题越严重,农民们逃的过张家毒手还有李家在盯着,就像森林里面有一只狼的时候,小白兔们还可以凭借本事逃过毒手,可要是森林里有一群狼的时候,再挣扎也免不了被吞食的命运。所以明朝越是科举发达的地方,奴变越是严重,不是因为这些地方的奴隶们更具有反抗精神…… 纯粹就是奴隶的比例太高,但凡是个反抗就必然是奴变。 毕竟明朝也有铁律,庶民是无权蓄奴的,哪怕想养义子,那也要面对当年朱元璋那无微不至的关怀。 想超越太祖的关怀,倒也不是不好办,但至少一个平常士绅是有一定难度的。 地方官还得盯着找机会敛财呢! 但如果是刘家这种尚书之后,锦衣卫掌印之家,养几千家奴而已,刘掌印他亲家在松江一样家奴数千,好吧,他亲家是徐阶的孙子徐元春,像这样的世家哪个地方官敢干涉,换个脸皮厚点,升官之心迫切点的,说不定见了都得跪下。 这可不是夸张。 之前在武昌被打死的邹人昌就是这样,做上海知县时候因为本县有两个京里御史之家,他路过人家门前都主动下轿步行以示尊敬…… 话说那就是俩御史,他就路过人家门前。 都是七品官。 都是三甲进士出身的。 这种谦卑连县志都看不下去,专门记载其为官短于才,专以献媚乡绅为事。 而此刻杨丰的到来,让这座城市和周围乡村的农奴们瞬间爆发,就在城内洪流席卷的同时,城外各处乡村的农奴们蜂拥而入,虽然这里的守备和几个世家留守的族人,还想抵抗一下,但面对这种狂潮也只有被淹没。整个城市到处都是被拖出来殴打的士绅,到处都挂树杈的,狂欢一样的农奴们烧毁各种契约,瓜分各种财物。 当然,妇孺还是得到保护的。 王敏带着部下负责维持治安,打土豪分田地可以,搞些其他的就不行。 不过杨相国的原则早就尽人皆知,也没人会干别的,至于那些士绅家的千金们如何在闺房哭泣,这个就与相国无关了。 啊,她们可以再过个几十年,然后写个文章控诉罪恶的时代。 然后说不定此刻这些农奴的后代们,还会义愤填膺的跟她产生共鸣,一起控诉这个罪恶的时代。 杨相国不介意的。 反正他是爽一把就行,干这种事的没有人会在乎这个问题。 “吊死他们!” 登上一辆马车的杨相国指着路边。 此刻的他俨然一辆指南车,伸着手给百姓们指引方向。 那里一个浑身绸缎的老乡贤正在被殴打中,还有女人拿着针锥冲上扎他。 老乡贤惨叫着…… “老东西,还我儿子的命来!” 女人尖叫着。 “大帅,这女人的儿子是被他收去当小厮,但不知道怎么说偷了他东西,逃跑被他指挥家奴打死,后来有传言是被他害死,这个老家伙就喜欢男色,大概是女人玩的太多已经厌倦。” 旁边一个青壮赶紧向相国解释。 “吊死!” 相国很大气的挥手说道。 那些刁民们立刻给老乡贤套上绳索,在他的挣扎嚎叫中,一起拽着搭在树杈上的绳子,随着喊号子声,老乡贤一边捣着腿一边冉冉升起,很快就在屎尿齐流中咽了气,那女人还不甘心,拿着针锥继续扎他。不过刁民们已经对他失去了兴趣,正好旁边小巷里另一个乡贤被拖出,后者还在愤怒的吼叫着,仿佛他还依然高高在上般。 “你们这些刁民,你们怎么敢,你们怎么敢,衣冠沦丧啊,啊……” 他的吼叫变成了拖长的惨叫。 后面一个刁民拿着个烙铁,另一个还推着炭盆,烧红的烙铁正按住老乡贤的背上。 “老东西,也让你尝尝这个的滋味!” 那刁民咬牙切齿的说道。 “大帅,这老东西就好用烙铁惩罚家奴,他的家奴多数都被烙过,家里还有专门的水牢,佃客交不上租子就抓进去拷打,因为家里有个做知府的,而且姻亲里还有个参政,地方官也从来不管。这些年地方官越来越弱,他又是本地乡贤会的,故此越发猖狂,过去还不敢公然打死人,如今哪年也得有佃客被拷打死。” 杨丰旁边那人继续给他解释。 “继续吧!” 杨丰说道。 然后那老乡贤就继续他和烙铁的亲密接触了。 “这个也继续!” 马车上的杨丰看着另一边正在被鞭子抽的老乡贤说道。 “大帅,您看小的身上!” 旁边一个排队等着抽的刁民脱下破破烂烂的外衣,露出背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小的就是打了他家的狗,他就让人绑了小的抽鞭子。” 他悲愤的说道。 “抽死为止!” 杨丰说道。 然后他的马车继续向前,刁民们的狂欢继续,未来史书说不定会给他狠狠记上一笔炮烙衣冠,给那些刁民记上一笔推刃故主。 当然,杨相国不在乎这个。 而就在此时,黄州府城附近小镇堵城。 “杀,杀光这些刁民!” 定胜军第六旅所属黄冈营营长刘绍贤,看着自己面前依旧一片狼藉的宅邸发出悲愤的怒吼。 他面前的几个刁民们正在仓皇逃跑,身上都穿着新衣服。 甚至还都是绸缎的,可想而知其来源。 而他家正是本地主要大户。 他这个旅就是之前驻军随州的,旅指挥是刘守有的儿子刘承禧,得到武昌起义的消息后,他们就以最快速度赶回,甚至没有管承天给他们的进攻武昌府城命令,直接顺流东下向黄州府城进攻。 他们就是怕黄州府城周围各地也被波及。 但终究还是晚了,别说堵城,连团风都是他们从刁民手中抢回。 现在第六旅正在源源不断向着黄州府城开进,沿途刁民逃亡一空,在他们另一边是麻城民团,罗田民团,黄安民团。 后面还有无数民团。 这些刁民的恶行已经激怒了湖广士绅,就连襄阳和郧阳都组织民团赶来增援。 同仇敌忾啊! 他部下的士兵向那几个逃跑的刁民开火,其中两个刁民倒下,剩下的继续逃跑。 不过他们已经无路可逃,他们无非逃入黄州府城。 但周围一支支民团正在合围,向着黄州府城挤压,很快就会完成包围。 而在长江南岸,还有熊廷弼率领的定胜军主力,另外长沙,袁州等地民团也在赶来。 弘光朝的正规军的确就是定胜军等几个军,但因为各地都有不同数量的民团,实际上也已经有点像红巾军的预备役体制,各省的省军是正规军,民团是预备役,同样也是地方守备军,等各地士绅都真正动员起来后,整个湖广江西加起来,其实就是拉出五十万大军都不难。 而现在就是士绅总动员的时候了,这是真正的决战,士绅与刁民必须死一个,湖广士绅可不是苏松士绅那种软蛋。 “石头也要过三刀!” 刘营长吼叫着。 他可是未来要有状元儿子的人。 他儿子刘子壮是咱大清第一个湖广籍的状元。 “撤退,撤退,旅座有令,撤退……” 后面一名传令的军官狂奔而来,边跑边在马背上高喊着。 “呃?” 正在畅想杀光刁民的刘营长愕然转头。 “商咸一,为何撤退?” 他愤怒的吼道。 “杨丰到麻城了,旅座有令,各军全部回防麻城!” 承天籍赞画商胤祥说道。 “呃?” 刘绍贤瞬间傻眼了。 下一刻他部下也一片诡异的寂静…… “快跑啊,杨丰来啦!” 一个士兵骤然发出惊恐的尖叫,然后拖着枪支就向前面的芦苇丛跑去。 下一刻整个队伍一片混乱…… 正文 第四二五章 妖魔 事实上杨丰到达的消息,至少在第六旅真的引发严重恐慌…… 不过这也是衮衮诸公们自作自受,要知道他们这些年最热衷的就是妖魔化杨丰。 他是吃人恶魔。 他是灭世的妖孽。 他…… 总之他早就已经被宣传的俨然石虎般。 基本上是所有古代已知暴君的复合体,甚至已经到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地步。 尤其是这样向他们的士兵灌输。 毕竟他们要让士兵坚定信念,以他们的想象力,也就只能这样了,毕竟宣传什么忠义已经没用,谁都知道万历还活着,实际上士绅们现在更喜欢向士兵宣传皇权的本质。这样可以抵消弘光的篡位问题,而对杨丰则是竭尽所能妖魔化,用迷信思想解决士兵的忠心问题,甚至部分营还有专门干这个的,有职业神棍们随营。 可他们却忘了一点,这样的妖魔化的确可以让士兵因为害怕而不敢投降,可是也一样会因为害怕而逃跑啊!他们的士兵无非就是靠着宗族关系,可宗族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了,压力小的时候的确可以保证忠诚度,压力足够大的时候该跑还是要跑的。 吃人妖魔就在眼前了。 当然要跑! 结果在这个下午,刘承禧不得不欲哭无泪的镇压他部下的逃亡潮。 而也就在同时,他爹被杨丰斩首的消息也传来,刘承禧也就只能真的哭着去镇压他的部下了。 好在各地民团也迅速赶到,援军的聚集终于让士气稳定了些。 第二天他终于还是拼凑起两万大军,从团风浩浩荡荡北上反攻麻城,虽然手下明智的都劝他先缓一下,但刘指挥实在等不及了。 那是他家啊! 岐亭。 “列阵,列阵!” 带着杀父之仇的刘承禧,穿着他的全身甲,在高价购买的西域马背上,举着他的军刀俨然决战前的希优顿。 当然,他就是个样子货。 作为前锦衣卫掌印的儿子,梅国桢的女婿,不能指望他真会打仗。 但他部下这个旅的确是定胜军精锐,夕阳下的八千新式火枪步兵,在迅速架设的拒马后面,一个个端着鄂版鸟铳,穿着全铁甲,头戴笠盔,排列出整齐的一字长蛇阵型。八轮射的阵型很厚,虽然火绳枪无法和燧发枪一样密集,但间隔也不是很远,也和红巾军一样四列一组,留出中间通道便于回转,军官同样站在本部前面…… 低级军官。 像哨长,营长什么的,肯定是要在后面的。 而在步兵前方是一排绵延的野战炮,一个个炮兵严阵以待。 在整个阵型的两翼是同样结阵的骑兵,骑兵后面高地上是重炮,至于辅助的民团则乱哄哄各自列阵。 他们就是助威的。 “杀了那妖魔,每人……” 他一下子卡住了。 士兵们茫然的看着他,犹如看着誓师时候笑了的玮玮。 不过刘指挥的确也很茫然,每人赏什么?赏银子?好像比不上打土豪。赏田地,好像和分田地没区别。赏官职?弘光朝官职也不值钱。赏名誉?士绅雇佣军要个屁的名誉。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无论许诺什么,好像都比不上杨丰的打土豪分田地,毕竟他再怎么赏也不能把自己家产分了。 “杀了那妖魔,佛祖会保佑你们来世做大官!” 他吼道。 然后士兵们一片嘘声。 但也就在这时候,他们北边的地平线上,仿佛闷雷般的鼓声传来。 刘承禧立刻转头向那里望去,紧接着一道仿佛海岸潮线般的异样颜色,在那里缓缓升起,伴随着鼓声和号角声,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清晰,很快就变成了一道无边无际般的高墙,在地平线尽头的天地之间矗立,而且在不断向这边平推而来。 在正中间是一点逐渐清晰的红色。 他就那么目瞪口呆的看着,而他部下列阵的士兵也在看着。 那高墙继续清晰,很快就变成了无数的身影,无数身上破破烂烂,看上去仿佛洪水中垃圾带一样的身影,但这些身影太多了,向左看不到尽头,向右也看不到尽头,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被他们淹没。他们也没有什么像样武器,绝大多数都是乱七八糟的农具,他们也没有铠甲,就是破衣烂衫,但他们数量太多,多到让人绝望。 而在正中是一个银色身影,站在一辆马车上,背后旗帜猎猎,手中大刀威风凛凛。 除了他背后那面也没有别的旗帜。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然后跟随着他,他们就这样不断向着这边平推。 “开,开,开炮!” 刘承禧嘴唇哆嗦着说道。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向阵型里面跑去,就在他从士兵中间挤过去的时候,两翼的重炮首先开火,炮弹呼啸着飞向目标。 但落在刁民中间的炮弹,没有激起任何浪花。 那银色身影手中大刀忽然向上一举,他后面的潮水立刻停止。 “我,杨丰,挡我者死!” 他忽然大吼一声。 下一刻他在马车上纵身跃起,紧接着落在马车前方,毫不犹豫的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他身后骤然间一片沸腾。 “杀啊!” “跟着大帅冲啊!” …… 无数吼声组成震天的怒涛。 然后所有人全都向着这边开始了疯狂的奔跑。 阵型前方野战炮兵惊恐的胡乱打出一轮炮弹,但还没等他们装填,那银色身影就到了前方。 所有炮兵瞬间一哄而散。 下一刻他到了步兵前,面对他的步兵尖叫着胡乱开火,然后把枪一扔掉头就跑。 紧接着他撞进了步兵中间。 巨大的关刀横扫,他前方一片残肢断臂的飞溅。 几乎眨眼间他杀出一片血色缺口,缺口两侧就像决口的沙堤,定胜军士兵都在本能的逃跑。 而就在同时,他后面的刁民也到了,不过两三百米距离,全速狂奔也就半分钟而已,那些已经慌了神的步兵紧接着就混乱开火,刁民们的死尸成片倒下,但后面的根本连看都不看,跳过同伴的死尸毫不犹豫的迎着枪口继续冲锋。完成射击的士兵根本什么都不管了,拿着火枪惊恐的推开同伴就逃跑,没有开火的也顾不上开火,直接掉头就跑,在他们的混乱中,后面汹涌而至的刁民掀开拒马直冲阵型。 下一刻所有士兵全都开始逃跑。 整个阵型瞬间崩溃。 那些挥舞着各种武器甚至农具的刁民们,就像着了魔般疯狂的淹没士兵们。 后者的抵抗毫无意义,他们打倒一个后面还有无数,他们就仿佛置身一片汪洋,前后左右全是发了疯一样的刁民。 这种时候一切都是徒劳。 唯一逃跑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关键是因为杨丰的凶猛,他们本来就已经在颤抖。 这个时代的火力投射能力,的确压制不住这种人海攻击,但如果士兵足够顽强能够抵挡住第一波冲击,将人海阻挡在前方,那么后面重炮的持续输出会最终瓦解人海的斗志,一旦后者溃败就变成单方面的杀戮。可这种事情红巾军的确能做到,定胜军是做不到的,而且定胜军也缺乏长矛,燧发枪时代可以完全抛弃长矛,火绳枪时代多少还是要保留一些的。 但熊廷弼的战术就是面对红巾军正规野战的,根本没设想过这种人海冲击。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士气本来就在崩溃的边缘。 “撤退,撤退!” 刘承禧惊恐的看着对面依旧无边无际的刁民。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么多人聚集冲锋的恐怖力量,这些过去在他看来就像野草一样卑微的刁民,竟然如此轻易就冲垮一个军团,他的重炮依然在开火,炮弹也在收割生命,可依旧无济于事。 落在人群中的霰弹的确可以收割几十条生命,可那里有看起来不下十万人在冲锋。 十几门重炮一分钟一轮能打死几个? 部分步兵也在射击,但阵型的崩溃让轮射已经不可能,火绳枪当然不存在这种情况下的重新装填。 的确也有勇敢的上刺刀,他们仗着自己身上铠甲保护和训练有素,不断打死冲向自己的刁民,但这无济于事,打死一个冲上来十个,再精锐的士兵也唯有被淹没。 大溃败已经开始,他的步兵在逃跑,远处的民团在逃跑。 而他也只能选择逃跑。 不过…… 一个银色身影骤然出现在他前方。 “撤退!” 刘承禧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 杀父之仇什么的,这时候就完全不需要考虑了。 掉转马头的他毫不犹豫的狂奔而逃,但也就在同时,怪异的呼啸响起,他本能的转身,然后眼前黑影一闪,下一刻他就感觉自己飞了起来,紧接着坠落在地上,还没死的他惊恐的看着一把带血的巨型大刀,斜插在自己前面不远处的泥土中。 而他的另外半截身子,正在马背上继续逃跑。 所以,他只逃走了一半。 他躺在那里痛苦的喃喃自语着,看着自己远去的另一半…… 另一半身体。 “降者免死!” 然后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吼道。 正文 第四二六章 毁灭吧,累了! 四天后。 武昌府城。 “阁下信誉何在?” 熊廷弼愤然看着楚王那张黄金宝座上的杨丰。 这张宝座还是朱元璋御赐,原本历史上张献忠打来之后,本地官员找楚王要银子组织防御,后者一拍这张宝座…… 要银子没有,再要就把这太祖御赐宝座砸碎卖了。 不过现在这座楚王府已经变成临时的相国行辕,至于里面楚藩被弘光逆党杀害的宗室死尸,也都已经妥善处理,而活着的能找到的也都找到,他们一致向相国控诉弘光逆党的罪恶。而相国已经派人奏明皇帝陛下,虽然皇帝陛下目前被广州逆党劫持,但这种涉及宗室的大事,还是要向陛下奏报。 另外还向京城的圣母皇太后奏报。 各地藩王欲哭无泪…… 这是奏报吗? 这明明就是告诉地方上的刁民,你们也可以跟着学啊! 陕西大同国士绅在清洗宗室,湖广刁民在清洗宗室,这年头做个宗室怎么这么难啊! 熊廷弼是来谈判的。 虽然他看上去很没有谈判的姿态。 现在杨丰突然在麻城出现,并且以极快速度攻陷麻城,紧接着在岐亭以十二万刁民冲垮定胜军第六旅,并阵斩旅指挥刘承禧,这个噩耗已经让各地一片混乱。 第六旅的残兵败将逃归黄陂,各地协同作战的团练逃往浠水,熊廷弼得到消息后立刻停止对大冶的进攻,然后调兵迅速赶往浠水,包括武昌府城外围的定胜军第四旅和各地团练,也迅速收缩回汉阳府城。都是被岐亭之战吓的,麻城人口比较少,他就才纠集起十二万刁民,这要是换成黄州府城,武昌府城这些主要大城市他得纠集起多少啊! 根本顶不住。 更何况他后面的红巾军也在南下,岐亭之战第二天,虎头关守军就已经在红巾军的进攻下崩溃。 至少一个旅的红巾军民兵已经到达麻城。 这种情况下反攻起义军已经不可能了,赶紧收缩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杨丰是在前天到达这里…… 岐亭战场距离这里无非也就一百来里路,沿着当年忽必烈攻鄂州的路线直接到阳逻渡江就行。 他带着的十几万刁民已经返回麻城了。 这种战术极其有效,但却无法持久,因为十几万人的吃饭是个大问题,几天时间就是极限,因为他们可以自己带着干粮,但持续作战就是大问题了,甚至随着滚雪球的壮大,有可能变成一支蝗虫军团,所过之处扫荡一空,所以用完之后赶紧让他们回家,与赶到的红巾军会和继续守卫麻城。 这样就等于控制了麻城到武昌的通道。 他们的损失其实也不大,这个时代的武器就那点真正有威胁的射程,大炮实心弹射程远但效果其实更多是威慑。 真正致命的就是火枪轮射加大炮霰弹。 尤其是后者。 这个时代大炮决定战场的重要原因,就是它可以喷射霰弹,本质上它就是相当于机枪。 但问题是霰弹也就两三百米的有效射程而已。 一个身体正常的人,冲过这段距离也就一分钟,一分钟也就是火炮打一轮而已。 鄂版野战炮小号霰弹一次装填也就是三十多个,第六旅投入十个步兵营,每个营十六门野战炮,一百六十门,一次齐射五千多发,火枪兵六千,但八轮射真正开火的不足一半,也就是两千多发,毕竟火枪不是三百米就开火,也就是说他们在整个交战期间,向进攻的民兵投射八千发子弹和霰弹。 命中率呢? 百分之二十顶天了。 他们又不是红巾军那种糊脸齐射。 也就是说总共就一千多民兵中弹…… 这个时代战斗就是这样,除非溃败否则不存在单方面屠杀,而士兵的勇气可以超越装备优势。 机枪没出现前人海战术真的无解,一八七八年的英国人拿着马提尼亨利后膛枪也没撑住祖鲁人的猪突,而且英国人阵亡一千八,居然只换来祖鲁人阵亡两千而已,所以我大清真是万国之耻,连非洲黑叔叔都不如。 岐亭之战最后清点,定胜军阵亡数量居然和民兵相差无几。 “请不要损坏我的荣誉,我的确承诺会盟之前不会对你们动手,可你们也不能对红巾军动手,否则就视为你们主动挑衅,那么你们是红巾军吗?” 杨丰问张普等人。 “是!” 后者齐声回答。 “你看,他们都是红巾军,你们向红巾军进攻,已经是主动挑衅了。” 杨丰笑着说道。 熊廷弼的鼻子差点气歪了。 这是多么无耻啊! 合着这些叛军和刁民打出红巾军旗号,就成了红巾军了,我们就不能动他们了? “不仅仅是他们,以后任何地方只要有人自称红巾军,那他们就是红巾军,你们就不能动他们,如果你们敢进攻红巾军,那作为红巾军主帅,我就只能调动其他地方的红巾军支援。如果支援途中有更多人加入红巾军,那么他们也就是红巾军,在他们加入红巾军之前做过什么,与红巾军无关,但他们加入红巾军后就是红巾军的一份子。” 杨丰说道。 “他们血洗麻城之前不是红巾军,血洗麻城之后就是红巾军?” 熊廷弼冷笑道。 “就是这样,但血洗这个词是不对的,他们总共在麻城处死了不到五百个民愤极大的土豪劣绅,倒是他们在成为红巾军后,被你们的野蛮进攻,杀害了一千多人,这件事你们需要做出解释。” 杨丰说道。 熊廷弼算是听明白了。 这个混蛋就是在强词夺理。 但是…… 他看着眼前这张噩梦一样的面孔…… 人家就是强词夺理了,他又能怎样呢? “你的会盟还继续?” 他问道。 “当然继续,连广州都同意了,这岂有不继续之理?” 杨丰说道。 熊廷弼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已经不再幻想别的,只要局势不会进一步恶化就行。 实际上杨丰占领武昌对他来说也不是坏事,至少可以让那些士绅们彻底死心了,不再坚持对武昌的围剿,而是老老实实接受现实,他之前的原则可就是避免战争,哪怕承认起义军对这些地方的控制。然后维持现状,一直等到明年的会盟解决,如果说之前士绅还幻想过,就算会盟失败也可以继续战斗,但现在他们同样不会再有这种幻想了。 这也不是坏事。 如果到时候会盟失败,就老老实实接受现实吧! “不过我很好奇,那么你们还想继续吗?” 杨丰笑着说道。 “熊某言出必践,不像某些人般厚颜无耻。” 熊廷弼冷笑道。 “啊,据我所知你只是弘光朝的应天经略吧?你觉得你有资格替弘光朝廷做决定?” “那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告辞!。” 熊廷弼说道。 说完他傲然转身离开。 “相国?” 张普等人看着杨丰,张普还做了个割喉的动作,意思是干脆趁机把熊廷弼给弄死,说到底弘光朝就这个架海紫金梁,弄死之后剩下的都是庸才,至少没人能跟熊廷弼比,他一死弘光朝也就完了。 杨丰摇了摇头。 张普等人只好不无遗憾的看着熊廷弼的背影。 后者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逃过一劫,他紧接着走出王府,骑着马在几个随员的保护下,在这座可以说桑梓之地的城市走着,他就是江夏人,武昌府城就是江夏县城,只不过他家在城外修贤里,此刻看着街道上明显多了笑容的人们,他心情也是颇为复杂。 他累了。 真的,心力交瘁,年纪轻轻都有白头发了。 他苦苦守护着这片土地,为此鞠躬尽瘁,可这一刻他真不知道自己的付出究竟有什么意义。 忠义? 从拥立弘光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与忠义没什么关系了。 万历还活着是尽人皆知,但就是不承认的事实。 利益? 熊家不是大地主,甚至都不是本地土著,他曾祖才从江西南昌搬来,他是南昌熊氏一族的,而且当时就是个小官,此后也只是个普通人家,没有良田千顷值得守护,不过他发迹之后的确跟着沾光不少。但本质上他仍旧与那些世代簪缨的顶级世家不同,他之所以被重用,纯粹就是因为真的有能力,毕竟这时候弘光朝真的需要他这种人。 而且他以解元弃文从武本身就是个宣传典型,士子里面能出一个他这样的真不容易。 但利益上他真没有血战到底的必要。 至于说对错…… 只要不是眼瞎都知道,这座他从小熟悉的城市,现在比起过去简直可以说焕然一新。 那他究竟为了什么? 他茫然的看着远处依旧矗立的黄鹤楼…… “砰!” 背后蓦然间枪声响起。 熊廷弼惊愕的转过身,看着后面一处小楼窗口的硝烟,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迅速隐去,不过后者还是最后看了他一眼,但也只是面无表情的的一眼,然后那身影就从他视野消失。 “这是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着。 然后在两旁的惊叫声中,他就那么从马背上栽倒。 正文 第四二七章 三皇会战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容不下你这种妥协派!” 杨相国大笑着走进熊廷弼的病房…… 好吧,熊廷弼没死。 他身上习惯性穿着胸甲,实际上现在弘光朝官员都有这习惯,毕竟这时候民间火器泛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唱着歌走在路上,会不会突然之间背后一声枪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熊廷弼也一样,不过袭击他的人也很清楚,所以使用的是专门的猎铳…… 口径和鄂版鸟铳一样,但加长枪管,加厚管壁,加强装药,以此获得更远的直线射程来提高精度,而且是燧发枪机。 实际上是专门造了给达官贵人打猎用的精确射击版滑膛枪。 同样因为这些原因,枪口动能几乎接近斑鸠铳,但子弹重量仅仅斑鸠铳的一半而已。 穿透力极强。 熊廷弼身上的特制渗碳钢胸甲后背直接被击穿。 子弹又在他后背打入,打断骨头然后在前穿出,不过幸运的是心脏没有被波及。 当然,现在仍然很难说他能不能活下来。 “相国,属下已经尽力,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他的命了。” 已经完成手术的军医说道。 这是从麻城叫来的,不过也不是什么高级军医,毕竟目前到达麻城的只是个民兵作战旅,军医也只是县级医院水平,但作为经过了系统的外伤治疗培训而且有不少手术经验的,他也已经是杨丰短时间能找来的最好外伤医生了,至少消毒和清理伤口骨头渣子是没问题的。 杨丰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然后杨相国拿着一个变形了的铜块走到熊廷弼面前…… “铜弹,这是生怕不能打穿你的铠甲啊。” 他说道。 射击熊廷弼的是一枚铜弹。 黄铜铸造的圆球,价格贵但穿甲效果远超铅弹。 不得不说这些年在他的逼迫下,各方势力都在拼命发展军备,毕竟和随时有可能背叛的士兵相比,还是更好的武器更能让衮衮诸公放心。 武器没有思想啊! 虽然使用武器的人有思想,但如果武器足够先进,能够产生吊打效果,士兵们总是更忠心些。 实际上这种子弹的出现就是为了射杀杨丰的,但问题是他的铠甲太厚,铜弹也是打不穿的,倒是换成钢弹还不知道怎样,可钢弹制造难度太高,这不是铜弹可以铸造,目前的最高级冶铁技术,也无法获得铸造钢水,各地的冶炼钢都是熟铁以各种方式渗碳获得…… 而且必须锻打。 哪怕亨茨曼坩埚钢,其实最后也是要锻打,那东西是熟铁渗碳然后锻打再重熔再锻打,实际上就是把渗碳制造的钢再精炼一遍。 当然,关键是能够获得钢水。 至于简易的车床这时候的确有,实际上过去脚踏车床也有,只不过都是用来加工软金属的,尤其是首饰。 车出钢珠的机床同样还属于幻想。 实际上钢弹就算有也没法用,因为枪管是熟铁的,一个硬东西在一个软东西里发射…… 枪管说不定一下子就废了。 奄奄一息的熊廷弼黯然看着这枚铜弹,他当然知道是谁要杀自己,说到底湖广士绅们也不一样,有坚决抵抗的,也有主张投降的,两派斗争一直激烈,而这场起义又彻底激怒了士绅。他们害怕就算投降,最后也免不了刁民们报复,实际上这种情况本来就有,红巾军占领区都不同程度发生过对土豪劣绅的清算,那些平日压榨百姓最狠的,这时候就算要死也得拖着别人一起。 所以东林系的造反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 越是那些压榨百姓最狠的,这种时候越清楚他们没有投降的余地,而这些年各地土豪劣绅其实都挺狠。 那些普通士绅也不安。 真正不在乎投降的,反而是凤毛麟角一样。 而他现在作为投降派的头号人物,被打黑枪其实是必然的,而且是在武昌府城打的黑枪,这样就可以嫁祸给杨丰了,然后以此激起湖广士绅的同仇敌忾。 杨丰连他都不放过,又何况是其他士绅。 “是不是很讽刺?你鞠躬尽瘁保护的人,在你背后打了黑枪,我这个被你视为最大敌人的人,却在想方设法挽救你的生命,你与我为敌是为了保护桑梓,可你的桑梓之地人民起来造反欢迎我。 自诩为忠义的你早早背叛了真正的皇帝。 被你们骂成逆贼的我,却自始至终奉大明的正朔。 现实就是这样魔幻。” 杨丰说道。 熊廷弼继续保持沉默。 他能说什么? 他根本没有可反驳的,这全是真的! 现在的他只能躺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这个家伙在嘲笑自己,这一刻熊廷弼真的感觉自己还是死了好,不用受这种羞辱了。 “哈哈哈哈……” 然后杨丰把那枚子弹扔给他,再次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大帅,没抓到人,刺客很熟悉本地,不过城门已经关了,他应该还没逃出去。” 外面张普说道。 “不用找了,打开城门让他离开!” 杨丰说道。 “呃?” 张普一脸茫然。 不过他也没多问,紧接着转身去下令。 里面的熊廷弼终于发出一声哀叹。 他当然明白杨丰的意图,就是对外说他死了,那些真正杀他的人会借此在外面大肆宣传,说杨丰趁着他来谈判的机会把他弄死,以此毁掉他这个可以说是弘光朝的架海紫金梁。然后以此激怒各地士绅,或者说吓唬各地士绅,让他们相信就是投降也难逃一死,并下定决心战斗到底。 而杨丰却故意这样做。 以此哄着弘光朝士绅们抵抗到底,然后再借此搞清洗。 可他又能怎么办,他倒是想出去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阴谋,可是他现在连床都下不了啊! 他只能在这里眼看着这些混蛋如愿以偿。 接下来的局势发展,也的确如此。 得知熊廷弼死后,承天朝廷没有再向武昌派出使者谈判,而就在同时下游红巾军西进,驻守彭泽小孤山要塞的定胜军将领熊明遇愤于熊廷弼之死,没向梅国桢请示直接开火,并以锁江重炮击沉红巾军战舰两艘。随后红巾军向小孤山要塞进攻,弘光朝和红巾军的战争正式打响,紧接着太湖县的红巾军越过分界线,开始向宿松进攻,而黄州府外围定胜军和团练紧接着从浠水向黄州府进攻。 武昌府城外围团练也不断到达,被杨丰背信弃义杀害熊廷弼的恶行激怒的湖广忠义们,誓要与这个恶魔血战到底。 东林系再次冒出,在各地宣传抵抗。 而武昌府城内杨丰却继续解释,熊廷弼不是他杀的,但就是不肯交出熊廷弼的尸体,总之他只是解释,很理亏一样解释。 而小孤山的战斗却让弘光朝士绅信心上升。 熊明遇死守小孤山要塞,红巾军一个师的强攻无法撼动这座要塞,完全新式堡垒建设的要塞坚如磐石…… 广州。 “打不下就对了,新式棱堡战术连杨丰都头疼,除非耗费时日,甚至以年计持续围攻,否则是打不开的!” 皇帝陛下带着激动说道。 话说北方的局势发展,让他真的很惊喜。 实际上他这里最近喜讯也不断,尤其是他的御营水师提督俞咨皋,刚刚和李旦的南洋公司组成舰队,去马尼拉吓唬了一下西班牙人,从后者手中逼出了一百万两的赔款…… 后者之前拒绝赔款,并且试图清理马尼拉的华人,但这些年李旦早就在华人中间建立起了足够的武装,西班牙人的突袭失败,双方在马尼拉持续交战,南洋公司在那里的一艘快船迅速返回广州求救。皇帝陛下趁机下旨惩膺逆夷,同样也被西班牙人激怒的李旦,调动福建和广东加起来五十多艘武装商船,加上御营水师的四十多艘战舰一起开到马尼拉。 西班牙人毫不犹豫的屈服,他们在马尼拉的军事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抗这样级别的敌人。 然后他们交了一百万两赔款,并且允许华人在马尼拉筑城自保。 当然,这座新城属于大明。 这样皇帝陛下事实上在马尼拉收获了一座殖民地。 而现在弘光朝与杨丰的开战,更是让他感觉自己的好运气终于开始了。 “陛下,臣以为正好趁此机会出梅岭北上,南赣,偏沅二处此时正惶恐之时,陛下以天威临之,则必然反正,更何况杨丰占据武昌,事实上隔断江西与湖广,陛下大军北上,江西士绅何敢相抗,那时候陛下收江西之力,西得川贵众土司之兵,则天下十分有其三。 更何况若陛下御驾亲征,则逆党所说陛下为臣挟持自然不攻自破。 到时候陛下以天下正朔所在,明令弘光伪朝与应天停战,并下旨准潞王去帝号以藩王待罪,再下旨应天以福王监国。 潞王必然奉旨。 而陛下大军与潞王联军威胁,应天也只能奉旨。 陛下一举恢复天下。” 王锡爵说道。 万历立刻露出了笑容…… 正文 第四二八章 王师北定中原日 这个计划其实…… 其实真的还是挺有搞头的。 万历很清楚,杨丰占据武昌后,弘光朝事实上已经濒临崩溃。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杨丰了,虽然红巾军对小孤山要塞的进攻不利,但那只是必然的结果。 小孤山是个要塞群。 左边峨眉洲棱堡,右边彭浪矶锁江重炮,中间一座卡在江心的石岛,而且还异常陡峭。 熊廷弼是把这座石头小岛凿成炮台的,在峭壁一样的石头山体上用火药进行爆破,炸开一个个向外的洞口,最终整个小岛就像个蜂巢,然后再把大量轻型火炮通过绳索和台阶塞进去,士兵和弹药就储存在洞穴深处,剩下就是面对进攻时候尽情输出了。 敌人甚至无法有效攻击他们,因为仰角关系江面战舰很难打到他们,如果士兵强攻首先得登岛,其次得爬山。 准确说是攀岩。 基本上就是给他们打靶玩的。 而这些轻型火炮和守军护卫着山顶的重炮。 当然,不是十八斤重炮,那个根本弄不上去,而且七斤炮就足以对付能开到这里的长江炮舰。 至于锁江重炮也有,就在小孤山东边的彭浪矶炮台,那里有大量加长炮管的十八斤重炮,不仅仅是小孤山在射程,就是另一边的峨眉洲棱堡,都在这些重炮覆盖,但这些重炮同样在山顶,甚至面对进攻方的北面还是峭壁,除非绕过去从后面进攻,但后面还有棱堡化的彭泽县城。 整个要塞群真的就是固若金汤,为了避免刁民造反,连本地人口都被迁移了。 只有驻军在那里。 而且也绕不开这个要塞群,因为小孤山西边几公里就是湖水,而彭泽县城东边几公里是崇山峻岭。 想打开这个长江上的咽喉,就只能拿出足够时间一点点啃,啃到守军弹尽粮绝,否则是绝对没有任何可能打开的。 但是…… 杨丰已经到武昌了。 他完全不需要啃小孤山要塞,那里就是牵制而已。 这些年他什么时候真正进攻过敌军要塞?他不都是自己跑到人家内部,然后煽动刁民造反,这次都已经到了他没煽动,刁民就已经造反的地步,这样的好局面强攻个屁。直接和岐亭之战一样,煽动起百万刁民,玩洪流战术就行,小孤山要塞就是钢铁浇铸,也管不了后方百万刁民啊! 杨丰那是真正把民心玩明白了的。 面对他,修什么堡垒练什么新军都没用,所以皇帝陛下现在根本没兴趣修要塞。 也就是虎门必须得修,毕竟这个还得防着海上的敌人。 但其他地方在修建的新式堡垒都停了,毕竟他现在手头资金有限。 老老实实给底层点好处,哄着他们不造反比什么都强,比如皇帝陛下如今在做的。 给农民免除各种苛捐杂税,只保留田赋和人头税,而且人头税摊入田赋,火耗限定在百分之二。 这是海瑞经过严格计算的。 白银重铸火耗就是不超过百分之二。 以圣旨给士绅限定地租,最高不能超过五成,超过的直接抓起来打板子还得交罚金,而高利贷严格一本一利,发现高出的直接把放贷的砍了。 贪官恢复太祖旧制,超过六十两剥皮实草。 真剥。 他这段时间已经剥了好几个,一个个填满稻草的人皮模型,就摆在几处官衙惊醒那些后来者。 还恢复了太祖旧制,允许百姓绑送贪官。 反正他现在地盘小,实际上真正能绑送的也就珠三角,其他地方老百姓就算想绑送也很困难。 路上会被盗杀的。 但珠三角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各地吏治可以说瞬间清明,那真是做官的战战兢兢,一点贪污都不敢,说到底想让官员清廉,指望什么制度是没用的。 但剥皮实草是真管用。 当官的都哭了,都在背后咒骂梁云龙等人,这些混蛋把这个暴君弄来,让整个两广和福建官不聊生,同样士绅也恨得咬牙切齿,但在皇帝刚刚把一大堆世家灭门的淫威下,也只能打落牙齿吞肚里。谁让他们当初把皇帝迎来呢?这个属于自己约的,含泪也要认了,不然那十几万如狼似虎的新军和各地哭喊着圣主明君的刁民是真会抄他们家灭他们满门。 这些恢复祖制的改革是真的让老百姓欣喜若狂。 可以说皇帝陛下这段时间在两广已经俨然杨丰在红巾军心中一样,简直就是被军民当做神灵膜拜。 而且他还是名正言顺的。 他本来就是皇帝。 他是真龙天子。 而同时他对武将却格外笼络。 从那些耆老手中抄没的南洋公司股份,大部分都赏赐给了将领,那些耆老家的商号也多数低价半卖半送给了那些将领,甚至连那些耆老家的美女都赏赐给将领。他现在越来越像他老祖宗,恢复到明初勋贵为主体,文臣为辅佐,同样对士兵也言出必践,当初承诺的赏赐基本兑现,军饷之类严格监督,任何贪墨军饷的将领一样会严惩。 甚至就是命令其部下士兵负责行刑,让士兵亲手打死贪墨他们军饷的。 现在的万历,真的已经很强了。 坐拥佛山这个目前最大的军工基地,坐拥广州这个最大的海外贸易基地,要钱有钱,要工业有工业,再加上改革收获的民心,一个很有穿越者风格的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他后面还有西南武将集团的支撑。 他已经有能力北伐了。 当然不是北伐红巾军,而是北伐弘光逆党。 北伐红巾军这种不理智的事情是肯定不能做,但作为依旧奉万历年号的,北伐弘光逆党是天经地义,无论广州和应天互相认知是什么,终究都是万历皇帝的臣民,那么在讨伐弘光这一点上没有区别,红巾军可以讨伐弘光,广州也可以讨伐弘光。 而一旦他御驾亲征,那么江西肯定不会抵抗。 说到底江西士绅就是和湖广士绅报团取暖而已,只要他肯赦免这些人的附逆之罪,他们抛弃弘光绝对比过去抛弃他更干脆。 杨丰已经占据武昌,江西和湖广事实上已经隔开。 报团取暖的基础已经不存在。 江西境内又没湖广兵,主要就是自己的常安军和偏沅的荡寇军,但如果江西投降的话,那偏沅当然肯定也投降,然后大家摇身一变,又成了万历的臣民,这对他们来说也是好事,他们可以重新脱离逆党,然后以万历臣民的身份,在杨丰和弘光朝的战争中说自己与弘光朝无关。 虽然这样其实就是出卖湖广,但问题是这种时候了当然自保为主,需要出卖还是要出卖的。 而万历则获得了两支颇有实力的新式军团。 他的实力暴涨啊。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广东士绅造反怎么办? 而且这一点可以说毫无悬念,只要他离开广东,那广东士绅肯定造反,这些混蛋对他恨得咬牙切齿,怎么可能不造反。 “陛下,广东终究不是帝王之居。” 王锡爵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意思就是广东的价值咱们已经榨干了,您都在广东获得了一支真正的嫡系军团,这支军团全部换上了最新式武器,而且用最新式战术训练,这广东能榨出的油水就这些了,难道你还想真的在广州终老?御驾亲征之后他们敢造反就随他们便,如果北伐成功,那么你就是名义上一统江山。 虽然只是名义上,但也终究不是现在这种偏安一隅。 更重要的是手握御营精锐,再收编江西和偏沅,皇帝陛下手中至少可以拥有三十万新式军队。 还有定胜军和方从哲集团,还有四川的刘綎和土司集团做盟友。 那时候他们肯定会重新回到万历的旗帜下。 真的有资格对抗杨丰了。 那时候广东士绅造反算个屁,随便派遣一支新军过来就镇压了。 如果失败…… 那就回来呗! 要是广东士绅敢造反那正好,十几万新式御营回来继续镇压,然后再割一波韭菜,再抄一波家,得来的银子和土地继续扩充御营。 美得很。 不怕他们造反。 他们造反是好事,就目前皇帝在广东百姓中的形象,再加上御营的忠心程度和战斗力,还有水师这个集团的配合,再血洗一波广东世家豪门,也就是洒洒水啦!为什么要担心这个问题,完全不需要担心,甚至他们不造反那才是遗憾,就是要他们造反的,更不用担心杨丰,皇帝北伐是政治正确,师出有名,打的是弘光逆党,是去和红巾军并肩作战的。 大家是同一面旗帜下,皇帝北伐就是为了配合红巾军的西征。 “如此,那就拟旨吧,就说朕要亲率六军北伐,另外先把各地所以能搜集到的粮食弹药都运往韶州备用。” 万历满意的说道。 “老臣遵旨,其实江西也不缺这个。” 王锡爵笑着说道。 皇帝是怕广东士绅造反给他们断供,这个问题不需要在意,江西的军工制造业实力足以支撑,至于粮食是偏沅和江西最不缺的东西。 正文 第四二九章 我居然成了我 就在皇帝陛下准备北伐期间,长江上的战局没有任何变化,不仅仅是小孤山要塞坚如磐石,连宿松城也阻挡住了红巾军的进攻。 那里和彭泽一样,所有人口全部被迁移。 没有了刁民们起兵造反,战斗只是红巾军攻城能力和定胜军防御能力的较量而已。 但新式的城防体系证明了它的价值。 哪怕红巾军动用了攻城重炮,也依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攻破这座要塞。 二十四磅炮的确是轰击棱堡体系的有效武器,但这种有效并非药到病除,而是一样要用时间来一点磨,在没有现代意义的重炮之前,对棱堡的进攻就是这种耗费时日的磨。哪怕沃邦攻城战术也一样,沃邦的战术只是把火炮尽量抵近以取得更有效的轰击,但一样是要用大炮来一点啃。 这种战斗本来就不可能短时间取胜,哪怕欧洲面对这样的堡垒,打个一年半载也是很平常。 甚至打个几年都有。 而且宿松也不仅仅是一座宿松城,实际上也是一个要塞体系,宿松城只是其核心而已,但外围是多座新式堡垒和炮台。 大明的新一代士绅们,在杨丰的逼迫下真的拿出他们的全部才智。 熊廷弼为首的他们,不仅以最快速度学习最新式战术,而且还结合古老的战争经验进行改进,他们甚至已经开始研究弹道了,明朝的儒生终究和咱大清的奴生们有本质区别,他们不但不拒绝新知识,反而在研究并发展新知识。熊廷弼的赞画团队里面,光数学家就好几个,程大位很早之前就被他请去,这两处要塞的设计都参与了。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们那里,科学家甚至那些拥有高技术的工匠,在各方都广受欢迎。 佛山给能做燧发枪弹簧的工匠甚至开出了每个月三十两的高薪。 腐儒们反而越来越被忽略。 毕竟事关生存还是毁灭,谁都明白真正有能力的人价值。 这也是各地腐儒们垂死挣扎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杨丰抛弃他们,实际上各方都在抛弃他们,不垂死挣扎就真的彻底完了,连北方各省现在对工匠的欢迎都在超过对秀才的欢迎。 不过就在红巾军进攻宿松和小孤山受阻时候,定胜军和民团对武昌等地的反攻一样毫无进展。 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反攻麻城,堵死这个口子。 但却在损失惨重后,又遭遇了红巾军主力一个混成旅的外围进攻,最终进攻麻城的各军崩溃。 结果不但麻城没夺回,反而连黄安都丢了。 这下子整个大别山口子彻底洞开,再也没有堵住的希望了。 好在红巾军对后勤的依赖,让他们无法从这个方向大举南下,毕竟山路无法运输太多军需,所以杨丰在武昌没有向外进攻,而是保持防御的同时亲自主持军工生产,只要他在武昌生产储备足够的弹药,那么红巾军主力就可以通过麻城这个口子源源不断南下。 当然,主要是他还在等。 好在皇帝陛下也没让他等太久,仅仅一个月之后,广州的皇帝陛下就昭告天下。 先是对红巾军的西征表示肯定。 红巾军的西征是正义的,充分证明了红巾军对皇帝陛下的忠心,虽然他们在之前因为辽东郡王之死,对皇帝陛下产生了些误会,以至于爆发应天之变,但通过这次他们的西征,皇帝陛下已经感受到了他们的忠心。所以皇帝陛下赦免应天之变的京营,但公主摄政过去从未有过,这个还是不合适的,而太子此前已经被废了,所以他正式下旨册立福王为太子。 应天由太子监国。 至于应天红巾军推出的那个杨丰,经过皇帝陛下认真调查,其实是辽东郡王的好兄弟王跃…… 上次他在京城已经亮相过了,他和杨丰长的的确一模一样。 这个大家都知道的。 睹物思人啊! 看到王跃,皇帝陛下就想起辽东王的音容笑貌。 所以既然辽东王没有子嗣,就由他的这个好兄弟继承爵位,由皇帝陛下给王跃赐姓杨,为了纪念辽东王,还是给他赐名杨丰,公主已经守寡,但大明朝也没有不能寡妇再嫁的限制,就由皇帝陛下赐婚新杨丰。 这样就解决了杨丰不是杨丰的问题。 之前的杨丰已经死了,皇帝陛下亲口说的,皇帝陛下不能说假话。 所以现在的杨丰是王跃,这个京城都尽人皆知,上次在承天门他出来过,大家都知道他和杨丰长的一模一样,但他不是杨丰,他自己都插着我不是杨丰的旗子,那肯定就不是杨丰了。但辽东王没有子嗣,家人也没有,所以辽东王的爵位肯定要找个异姓继承,那王跃和杨丰长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天意,当然要由他继承最合适。 但要继承就得姓杨,所以皇帝陛下赐姓。 至于赐名杨丰,只是皇帝陛下对辽东王的感情太深,对这个名字太过于怀念。 所以赐名杨丰也算聊以安慰。 而公主虽然下嫁辽东王,但现在已经是寡妇,而且两人也没洞房,自然也没必要为他守寡,再继续下嫁他兄弟新杨丰也没什么不对的。 这个的确有些复杂,但也的确解决了杨丰的问题。 至于相国…… 承认。 当然要承认了,不承认就是找刺激了。 皇帝陛下又不傻,他不承认就是公然和杨丰为敌,承认就好说话了。 皇帝陛下承认应天公主摄政时期做出的任何决定,因为这些不仅仅是摄政公主做出的决定,还是得到京城圣母皇太后同意的,既然是皇太后同意的,皇帝陛下当然要承认,要不然岂不是不孝。所以新杨丰的大明相国身份得到承认,但大明是内阁制,这个制度是不会改变的,相国可以设立,而且位在三公之上,可以说是大明文武第一人。 但是…… 和三公一样是虚职。 只不过现在皇帝陛下在广州,内阁也在广州,那么皇帝陛下不在时候,当然由他这个文武第一的辅佐太子监国。 太子还小,相国也责无旁贷。 这样也解决了应天朝廷的问题,应天朝廷是合法的,得到皇帝陛下授权的监国朝廷,因为监国的太子年幼,所以由文武第一人的相国辅政,节制南直隶及浙江并统帅应天京营讨伐弘光逆党。而京城朝廷则是太子被废黜后,由圣母皇太后亲自监国,节制京城京营讨伐北方五省逆党,不过圣母皇太后年事已高,所以还得由相国多多操心帮忙。 皇帝陛下在广州…… 这时候已经正式改名奉天府了。 大明终于凑齐了顺天应命,奉天承运。 皇帝陛下在奉天府统筹全局,发动对弘光逆党的总攻,一举荡平逆党,恢复大明江山一统。 我大明日月重光之期不远矣! 普天同庆啊! 武昌。 “这样也可以?我居然成了我?” 杨大帅惊愕的看着手中这份昭告天下的圣旨。 这份圣旨是特意送到应天的,然后又从应天送到这里的,圣旨的篇幅很长…… 毕竟这么复杂的剧情需要一些篇幅解释。 不得不说他现在也为皇帝陛下的脑洞折服,这么大的转折都能让皇帝陛下圆回来。 他居然成了他? “那我算什么,由杨丰的小妾然后改嫁做杨丰的小妾?” 方孟式很不爽的说道。 这圣旨就是她送来的,直接就是乘坐排桨快船逆流而上,不过正在阻击红巾军的定胜军没有拦截,而且派出战船保护,她这种身份虽然没人敢动,但问题是杨丰灭门的比较多,万一有个失去理智的就麻烦了,必须保护,再说她爹还是弘光朝的偏沅巡抚呢! “呃,左右都是个小妾!” 杨丰说道。 方孟式很凶狠的伸手去挠他,杨丰随手把她拉进怀里。 “皇帝陛下这是要搞一把大的啊!” 他说道。 “那你准备怎样?咱们家大妇说,让你正好趁机和她爹重归于好,让她爹承认你这个相国,以后朝政还是归你这个相国,然后把她爹迎回来,就是不迎回来也行,但君臣定个盟约,以后她爹做皇帝但不管事,你做相国但不做皇帝。至于以后皇帝都这样,她的儿子世代做相国,这样就两全其美了,周天子时候不都是这样吗?” 方孟式说道。 很显然公主殿下已经在思考这个问题了。 毕竟一边是她爹一边是她男人,这终究是要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直接篡位似乎有些过于不孝,但也不能不掌权,她爹做皇帝,她男人掌权,至于以后皇位还是朱家的,但相位始终是杨家的,春秋乃至西周时候不都这样,君主世袭而且主政大臣世袭,比如晋六卿那样的。 至于韩赵魏三家分晋…… 这个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她只要维持对她爹的孝心就行,总不能连她侄子侄孙们也考虑。 “这样倒是也可以,她可以派人去劝劝她爹。” 杨丰说道。 当然,这肯定是不可能的,皇帝陛下正踌躇满志搞王师北定,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但却可以建立起谈判渠道了。 正文 第四三零章 八荒咸歌盛世 梅关。 一身金甲的皇帝陛下,高踞他的战车之上。 虽然这条路上乘车其实是一种折磨,但现在山寨杨丰上瘾的皇帝陛下还是坚持乘坐他的战车。 毕竟他也怕黑枪。 不得不说这火器的发展,让他这种身份的人越来越不好保证安全。 过去刺杀皇帝至少得靠近了,得找个悍勇绝伦的,能冲开护驾侍卫,真都得是那种万人敌的猛士,否则就只好暗戳戳下毒,放火什么的,但想在车驾保护中刺杀皇帝,这个真不是武力值低了能做到的。 但现在…… 一个火枪手百步外就解决了。 像湖广现在已经出现的那种猎铳,虽然百步外百发百中的确做不到,但五十步还是可以,一个优秀的火枪手拿着那东西,隔着五十步距离可以做到几乎百发百中。而且杨丰那里还有一种新式火铳,在铳管里面做出四条刻槽,然后铅弹用通条和木槌硬砸进去,百步外都能百发百中,这东西想刺杀简直太容易,找个地方埋伏好,看着皇帝过去一枪爆头。 所以现在皇帝陛下真的也离不开他的玉辂,好在这东西是大象拉着,哪怕梅岭这种石头山路也能走动。 梅岭古道终究不是贵州的山路。 而此刻在他前方是一片跪伏在地的人头…… “罪臣伪南安知府何宗彦叩见陛下,罪臣有负圣恩,附逆从贼,伏请陛下赐罪!” 为首的喊道。 好吧,真就像王首辅设想的,皇帝陛下刚到梅关,南赣的官员们就开始望风而降了。 “你是万历二十三年进士吧?” 皇帝陛下威严的喝道。 “臣有负圣恩!” 何宗彦趴在那里说道。 “哼,有负圣恩,有负圣恩,上前来!” 皇帝陛下喝道。 何宗彦赶紧趴在地上膝行上前,然后继续跪伏在玉辂旁…… “再靠近些!” 皇帝陛下喝道。 何宗彦赶紧继续向前爬,然后一直爬到了玉辂下面。 皇帝陛下昂然转身,旁边李公公打开车门,皇帝陛下一脚踩在何宗彦的背上,后者虽然很想撑住,但这时候一身重甲的皇帝超过两百斤,他被踩的恍如蛤蟆般瞬间扑在地上,四肢还本能的向外伸展,然后皇帝陛下就这样踩着他的后背走下了玉辂。 “起来吧,这就是朕的惩罚!” 皇帝陛下头也不回的喝道。 何宗彦赶紧爬起来,然后长出一口气…… 不得不说陛下的惩罚真重,何知府好悬没被他踩骨折,不过有惩罚就好,有惩罚就意味着皇帝陛下不会秋后算账了,一罪不二罚,这是告诉他安心,这一页就完全揭过了,话说何知府也是未来要做阁老的,还不至于不理解皇帝陛下的意思。他站在那里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后者在李公公搀扶下就那么金灿灿的走到前面,看着山路上密密麻麻跪伏的人头,然后径直向他们走去…… “趴下,都赶紧趴下!” 李公公喝道。 那些请罪的官员们赶紧在山路上趴下。 皇帝陛下那两百多斤,随即踩在其中一个背上,后者被踩的也是猛然伸展了一下。 但却一脸欣喜。 甚至其他官员还在像虫子一样蠕动着,尽量向中间靠拢,这种事情也要雨露均沾的,被皇帝陛下踩那是沾沾龙气,更重要的是踩过之后就可以安心了,他们一个个很欣喜的趴在那里等待皇帝陛下垂怜。皇帝陛下在李公公几个搀扶下,不断踩在一个个官员的后背,仿佛踩着一条软毯行走在梅岭古道上。 “哈哈哈哈……” 然后他大笑起来。 后面被踩过的也趴在那里笑着。 前面还在等着踩的,也同样很开心的笑着,一时间君臣和谐的笑声响彻山林。 半个时辰后,皇帝陛下的玉辂在南安官民的山呼万岁声中,缓缓驶入大庾城或者说南安府城。 第二天,弘光朝南赣巡抚周之基,赣州知府曾凤仪跪伏城外待罪。 皇帝陛下对他们的处置也一样,让他们趴在地上,然后从他们背上踩过去,踩完之后紧接着就下旨,继续以周之基为南赣巡抚,但曾凤仪因为是长沙大儒,所以升任礼部侍郎随驾。然后剩下就很简单了,当他到达赣州的时候,吉安,建昌,抚州甚至湖广的郴州四知府全部赶到赣州请罪。 他继续向前到达吉安。 紧接着皇帝陛下在吉安宣布以吉安为行在。 而就在同时,弘光朝偏沅巡抚方大镇率领长沙,衡州,辰州,永州等府知府到达吉安请罪。 然后他们统统被皇帝陛下的御足踩过。 而且统统都保持原职。 可以说俨然咱大清进京城般,一路之上官员士绅望风而降,然后再心满意足的以原本官职回去,由弘光逆党摇身一变成了万历忠臣。 可以说皇帝陛下没开一枪,就光复了南赣和偏沅两巡抚辖区,而同时弘光朝广西巡抚在桂林宣布反正,率领桂林,平乐两府重新奉万历年号,迎接从柳州北上的吴广所部。后者率领御营两个军随即进入桂林,在广西官员配合下出灵渠进入湖广,沿途已经反正的湖广各府无不喜迎王师…… 他们又不傻! 喜迎王师后他们的身份就变了。 由弘光逆党变成得到赦免的万历臣民,武昌的战局明显要崩溃,虽然定胜军依然坚守小孤山和宿松,但杨丰都到武昌了,那里打的再好又能怎样,难道能挡住红巾军大举从大别山涌入?除非能解决杨丰,但很明显这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赶紧投降万历,先把这个逆党的身份洗白,然后在南边坐观战局就可以了。 反正他们的民团已经去参战,他们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至于弘光…… 大家跟他本来就是个露水姻缘。 借着他这个招牌而已,又不是有什么真感情,像周之基,曾凤仪这些本来就是万历朝进士,又不是弘光朝考出的。 投降的浪潮就这样在湘赣各地迅速蔓延,短短不到一个月,江西和湖广大半就重新回到万历手中。 俨然有了几分八荒咸歌盛世的味道。 正文 第四三一章 弘光朝的覆灭 皇帝陛下的王师北定继续向前,很快弘光朝江西巡抚汪可受率领江西文臣武将迎驾幸南昌。 御营迅速膨胀。 原本的御营六军一下子膨胀到了十二军。 原本江西省军常安军,偏沅巡抚组建的荡寇军,全都向皇帝陛下投降并被编入御营,然后御营十二军总兵力高达三十万,而且全都是新式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皇帝陛下隐然有了几分老祖宗的气势。 而刘招孙指挥的前锋两个军,也到达星子,与原本在那里的荡寇军,或者御营第八,第九两军会和,使得庐山防线达到四个军十万人。 随时可以顺流直下彭泽。 而陈策率领的一个军也东进至广信,与原本在那里的常安军,或者御营第十,十一两军会和。 他们随时可以进入浙江。 皇帝陛下亲自指挥另外三个军坐镇南昌。 而吴广指挥的两个军则沿湘江而下到达长沙,摆出了随时可以进军武昌的姿态。 承天。 “当年你们要我称帝,如今你们又要我投降,我是什么,你们手中的泥团想捏什么就捏什么?” 大明弘光皇帝陛下悲愤的说道。 好吧,他的大臣们正在劝他向他哥哥投降。 这里可都是很精明的,这时候投降万历是最明智选择,投降万历虽然要冒着被秋后算账的危险,可不投降万历的话,就该杨丰来抄家灭门了,刘守有一家的悲剧可是都看到了。如果投降万历的话,那这个弘光逆党就不存在了,他们重新回到万历旗帜下,和杨丰算是同殿称臣了,别的先不说,这个逆党身份首先可以洗白了。 然后…… 那就是万历和杨丰的战争了。 如果杨丰继续进攻,那他就是造反…… 当然,这话不一定有人敢说,万一他真就造反了呢? 当一个人真的会造反时候,最好不要说他造反,当一个人肯定不会造反时候倒是不妨说他造反。 当对方是安禄山时候,说他造反那只能是杨国忠这种脑残。 当对方是岳飞时候,说他造反才是秦桧这种聪明人。 但无论如何,只要这边投降万历,那杨丰进攻的合法性就不存在了,不管他对广州朝廷的定义如何,只要这边重新奉万历年号,那么他就不能说这里的衮衮诸公是逆贼。 更重要的是如果杨丰继续进攻,那万历就有义务介入了,皇帝陛下目前坐拥三十万大军,而且全都是新军化的精锐,他在江西随时可能北上,这边各地还在坚持抵抗,如果杨丰不停战的话,他就要面对一场围剿了,他要么承认现实维持现状,要么就面对一场决战。 真正的决战。 这不是过去那些渣渣一样的官军。 现在各方势力手中的,全都是新式军队,背后也全都有新式军工支撑,他不可能再像过去一样想打谁就打谁了。 虽然这些新式军队单挑的确依然很难战胜红巾军。 可红巾军一样不会再有过去那种可以说摧枯拉朽一样的胜利了。 打,那就准备好尸山血海吧! 当然,弘光皇帝是完蛋了,就算他哥哥还能留着他,估计也就是等他妈哪天死了。 他妈一死他就是喝毒酒的货。 但是…… 他就是个用品,用完就扔的,谁会关心他一个用品啊! 再说他都当了六年皇帝了,衮衮诸公们也算对得起他了,他还想怎样?当六年皇帝难道不是天大的造化?做人要知足,要知道感恩,所以现在衮衮诸公们需要他牺牲一下的时候,他就应该自觉的牺牲一下。 “大王言重了,过去我等也是被谣言所骗,以为陛下已经被杨丰谋害,为了大明社稷,不得不以才拥立大王,如今既然知道陛下无恙,之前一切都只不过是误会,那大王自然要退归藩邸。” 耿定力笑着说道。 然后一帮大臣们纷纷点头,全都一副忠臣义士的模样。 “南皋公,天下宁有此事耶?” 弘光看着邹元标。 很显然他还指望大儒会更有节操。 然后一直没有说话的后者终究长叹一声…… “大王,事已至此,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大明社稷,也只有委屈大王,大王请放心,这些年大王勤政爱民,荆湘鄂赣百姓无不以陛下为圣明,如今纵然退归藩邸,亦是百姓所爱戴,若以后有奸臣蛊惑陛下,离间陛下与大王兄弟之情,我等誓死保大王周全。” 邹元标说道。 他家都投降了,他还坚持个毛啊! “对,我等誓死保大王周全!” “大王无需担忧,赶紧在这奏表上签名吧!” …… 群臣们纷纷表态。 耿定力捧着早就写好的降书,准确说是谢罪奏折,以潞王身份向万历谢罪的奏折,然后放在了弘光面前,请潞王殿下签名。 弘光拿着笔,颤巍巍看着这份奏折。 他又不傻。 自古像他这样的,投降之后哪有能活下来的。 就算亲兄弟也不行,他哥哥要是孝顺点,那他妈活多久他就活多久,他妈一死他就伤心过重而死,他哥哥但凡杀伐果决些,回头就能让他掉汉江,甚至这种事情都不用他哥哥表态,回头自然有懂事的会解决,可以说投降他肯定就是死路一条,可是不投降的话…… “大王,请签名。” 耿定力语重心长的说道。 旁边几个大臣立刻凑过来,一个个明显笑容诡异的看着他。 弘光拿着笔,看了看他们,再看看奏折,最终忍不住痛哭失声,不过他终究还是颤巍巍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就仿佛在死刑的认罪书上签字一样。 大臣们长出一口气。 耿定力笑着捧起奏折,看着那些大臣们。 “诸公,大明江山重归一统,山河再沐皇恩,某当即刻前往行在,伏阙待罪。” 他说道。 群臣们一片欣慰的笑声,而弘光继续在那里哭泣,哭得肝肠寸断,可惜已经没什么人在意了。 半个月后,耿定力,邹元标等人携带弘光的请罪奏折,到达南昌行宫,也就是原本的宁王府外伏阙待罪。 然后他们得到万历赦免。 紧接着万历以潞王迷途知返,下旨免其死罪,废潞王爵位并押送凤阳,其子女送京城交太后照顾,也算是让太后放心了。 而弘光朝兵部尚书大学士督师梅国桢,也从九江赶到南昌请罪。 长江沿线各处战场,定胜军和民团全部停止进攻,严守防线,等候圣旨处置。 虽然北方的五省联盟元老院还没做出决定,但那也只是因为距离原因,他们那里是肯定不会做其他选择的,实际上他们也没兴趣管这边,目前山西和北直隶联军正在孙承宗指挥下反攻太原,他们和马孔英这个大晋皇帝在山西持续交战,后者虽然都是悍勇的老兵战斗力强悍,但这终究不是冷兵器时代。 再悍勇也顶不住大炮。 他们的恶行已经彻底激怒了士绅们,毕竟对于士绅们来说,他们这些人本身就是异类。 北方士绅和他们之间的仇,可是从胡元时候就结下的。 现在被杨丰折磨了这些年的士绅,正在他们身上发泄郁积的怒火。 倒是大同国始终作壁上观。 实际上他们已经算失败,原本大儒们的目的,只不过是以此起个带头,在他们幻想中,其他各省肯定会蜂起响应,最终他们建立地上儒国,但可惜河南的儒生们被方从哲血腥镇压了,南方那些嘴上喊的响,但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遭遇镇压后立刻老实了…… 只有关中的大儒们太老实,居然还以为真能一呼百应。 不得不说老实人都倒霉,别人只是嘴上喊喊而已,谁能想到他们这些老实人当真了。 结果现在尴尬了。 闹到最后地上儒国就只有个关中一隅之地。 河南被镇压后全老实了,江西舒曰敬被梅国桢下狱又释放后,回到白鹿洞书院不问外事了,承天的陈仁锡等人也闹了一下,但被邹元标骂了一顿,也全都偃旗息鼓了。 一个真正起兵的都没有啊! 悲哀! 真悲哀! 至此弘光朝覆灭,大明除了还有个大晋皇帝和大同国之外,已经基本上恢复了江山一统…… 至少都奉万历年号了。 “这就可以了!” 杨丰满意的说道。 “你似乎对此很欣慰,难道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对付你?为了铲除你这个祸害,弘光朝的衮衮诸公们宁可冒险和万历合伙,他们合伙之后,那可是近五十万新式军队,红巾军京营也仅仅十五万人,除非民兵总动员,否则他们对咱们有绝对的优势。” 方孟式好奇的说道。 “不要他们他们的,那里面可是有你爹,你爹可已经是兵部侍郎。” 杨丰说道。 “哼,我都被你玷污了,还谈这些作甚!” 方孟式说道。 “那么我问你,他们的真正问题解决了吗?他们的确近五十万新军,可过去难道不一样是这些军队?他们过去甚至不敢主动进攻,那么现在都换上同一面旗帜就脱胎换骨了?他们还是过去的他们,没有任何改变,而过去他们打不过我是军队不够,武器不足,钱不够多吗? 都不是。 他们打不过我是因为我才是民心所向,只要我愿意,这天下所有穷人都可以是我的士兵。 甚至包括他们部下的士兵,也可以是我的士兵。 现在我在这里难道是打下来的? 这里全都是原本他们的士兵,原本他们的武器,原本他们的工厂,现在甚至都没用我说话,就主动造反欢迎我了,那么你觉得如果我带着一支军队走出去开始进攻,他们这五十万大军有多少会倒戈?沿途城市百姓有多少会为我打开他们的城门?那些原本为他们制造武器的工人,有多少会拿起自己制造的武器,对着他们开火? 民心。 这才是他们失败的根源。 他们根本就不是谁做皇帝的问题,无论谁做皇帝,只要不改变这一点,就都没有任何意义,甚至他们就算战场上打几场胜仗也没用,我想原地复活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我去任何一座城市,只要亮出我的身份,我就敢保证他们的士兵会倒戈,他们的百姓会拥戴我。 从这种意义上说我根本无法战胜。” 杨丰说道。 “可皇帝陛下终究一统天下了。” 方孟式说道。 “难道我走到今天,不就是从他一统天下的时候开始的? 过去老百姓甚至不知道还能像红巾军一样活着,现在他们人人都知道,他们已经觉醒,知道自己可以过真正人的日子,而不是像一群卑微的野草,任由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践踏。 他们知道自己可以站着,而不是世世代代跪着。 过去老百姓甚至连真正的武器都没几件,造反只能斩木为兵,而现在几乎每个县都有武器作坊,民间什么武器都有,造反只需要敢去做,过去我想要号召他们起来反抗这些贪官污吏,还得带着他们冲锋,让他们知道我不可战胜,但现在我甚至不需要做任何事情。 我坐在应天,武昌的百姓仅仅因为一个我到了的谣言就敢造反。 你以为这段时间战局平静,似乎他们已经稳住了局势? 错了。 所有城市的百姓都在翘首期盼。 他们都在等。 都在等我走出这武昌城,等我的旗帜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刻。 五十万大军,他们以为他们拥有五十万大军,可以与我对抗了,却不知道他们全都是在为我武装的,这是我的五十万大军,只要我出现在他们面前,士兵们的枪口就会转向他们。” 杨丰说道。 他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他现在真的已经不是这些人能战胜的。 他现在的局面,就像三百多年后的某个历史时期,席卷天下之势已成,需要的只是开始而已。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 方孟式说道。 “因为我是忠臣啊,忠臣不能造反的,忠臣需要的是按照陛下的旨意做事。” 杨丰笑着说道。 方孟式茫然的看着他。 然后杨丰拿出一份圣旨来…… “我真是忠臣,我有圣旨。” 他笑着说道。 (气温骤降,感冒,二十四小时从零上近二十度骤降到早晨起来冰层半厘米厚。) 正文 第四三二章 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接下来的大明局势发展,让各方势力全都一脸懵逼…… 万历皇帝在南昌下旨应天,自称王锡爵等劫持他的逆党已然在他大义晓谕下悬崖勒马,束手归罪,而他也在滇贵川等勤王军支持下重新掌权,所以广州逆党什么的已经没有了。 现在是他御驾亲征。 而且潞王已经同样悬崖勒马,上表请罪,接受惩处,而其党羽束手归罪。 所以潞王之乱已经事实上平定。 而应天之前兵变的京营也已经得到赦免,故此大明终于河清海晏,同样红巾军也就无需继续进攻了。 他正式下旨给应天摄政公主和主政的杨相国,红巾军停止对小孤山及宿松要塞的进攻,原弘光朝的定胜军及各地民团,同样停止向麻城及武昌的进攻,所有各军以目前控制线停火,等候朝廷的下一步处置,停火期间任何一方不得再继续向对方攻击,否则以叛逆论处。 至于北方的大同国和大晋,这个属于公然谋反,自然该怎么打还怎么打。 这个是坚决不能容忍的,尤其是大同国,简直丧心病狂。 而舟山的那个共和国,这个其实是当时皇帝陛下被逆党劫持,水师为营救皇帝陛下才炮轰舟山,根本不是要弑君谋逆,都是出于忠心,只不过手段有些不够理智而已。 本意是好的。 之后皇帝被劫走,舟山军民一时不理解,觉得自己被皇帝抛弃,才一时糊涂而已。 这个和大同国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再说既然他们以辽东王为护国公,那就相当于大明藩属,继续保留吧,左右也不过是弹丸之地,我大明江山万里,还不至于在乎这点地方,以后按照藩属国的标准,给皇帝上个贡就行。 反正那里本来也经常被海盗盘踞,真正收复也就才几十年而已。 就这样皇帝陛下以圣旨对大明的局势做出了明确定性,大明已经大致上实现了江山一统,但分成三个区域,一个是皇帝直属区,一个是现在公主摄政,但即将改成太子监国区,一个是太后监国区,但无论那个区都是奉万历年号,都是皇帝的江山。李成梁等北方藩镇是之前皇帝封的,当然不会改变,他们还是继续作为大明边疆藩镇存在,直接受太后节制,北方五省联盟当然直属皇帝,而南直隶及浙江,还有武昌等地由太子监国节制。 两个明确的叛乱区。 陕西的大同国伪政权,还有太原的大晋伪帝。 一个虽然属于叛乱,但现在得到皇帝赦免,可以作为藩属存在的共和国。 这样就很清楚了 敌我分明。 既然皇帝直属区和太子监国区都是皇帝江山,那就肯定不能内战,所以无论之前如何,现在各方必须停战。 然后…… 杨相国宣布遵旨了。 不打了。 停战。 他接受了皇帝的圣旨。 所有人一脸懵逼? 他居然遵旨?他不是逆贼吗?他怎么能遵旨呢?他为什么要遵旨呢?这完全不符合一个逆贼的职业道德啊!你遵旨了,我们还怎么说你是逆贼?你对得起大家的期待吗?弘光朝投降不就是为了看你和皇帝大战吗? 南昌。 滕王阁。 “他到底想干什么?” 已经得到赦免,但被禁锢终身的邹元标疑惑的说道。 他这个处罚就和没有一样,在作为弘光朝首辅的这些年,他早就已经是湖广和江西士绅公认的领袖。 禁锢终身有屁用。 他无非返回吉水然后继续主持仁文书院。 这座书院早就在他做首辅期间发展成了与白鹿洞书院,岳麓书院同一等级的顶级学府,再加上石鼓书院,蒲圻的凤山书院,这五大书院就是原本弘光朝的可以说无冕之王。书院山长甚至比六部尚书权力都大,尤其是白鹿洞书院,山长舒曰敬几乎与内阁大学士同等级别。 那是超过五千受他思想影响的年轻士子。 每一个背后都是地方士绅家族。 仁文书院虽然规模略小,但现在也有四千多学生,之前山长甚至一直给邹元标空缺着,之前他本来就是那里的山长。 他禁锢后直接回去就行。 他还是湖广江西两省士绅的灵魂人物。 “我倒不担心他,说到底目前局面对他不利,朝廷大军已经对他是合围,更何况之前交战已经证明,真要是决战一场,他也未必就是稳赢,他依仗的无非就是裹挟刁民,但裹挟刁民这种手段只要防范严密些就行了,上次无非就是杨鹤过于贪财,再加上黄家过于吝啬,但凡懂事些就不至于如此。 刁民终究是少数,多数还都是老实的良民,只要有吃有穿,谁会跟着他去冒性命危险? 武昌府城也是那些老兵,新兵就没见有多少造反的。 这段日子都让各地士绅懂事些,不就是少要些地租,多给点工钱,再让地方官多设几处粥厂。 粮食咱们又不缺! 先把这一关熬过去再说,只要天下不变色,咱们终究还是咱们。 相比起杨丰来,我倒是更担心咱们这位陛下。” 周之基说道。 他是湘潭方上周氏,这个家族在明朝只能说崛起,而且主要就是他这一代开始崛起,他哥哥周之屏是前布政使,现在已经在养老,其他兄弟几个之翰,之光,之命,之龙全是弘光朝高官,不过这个家族他们不是最辉煌的,最辉煌时候是在清朝,左宗棠的夫人就是他家的。 “陛下?陛下如何?” 耿定力说道。 他倒是没有被禁锢,而且还被皇帝封为副都御使,估计是因为他和李贽的关系。 天台三耿除了已经死了的耿定向不喜欢李贽,耿定理和耿定力都和李贽关系很好,耿定理早就死了,现在耿家就是他为主,而且他们家是黄安,这时候黄安已经被红巾军攻陷。不过他家损失有限,家族男丁都在外面做官,包括梅国桢家族损失也有限,他们家男丁同样全在外面做官,生意也多数都在外地,麻城又不是商业城市。 至于地被分,豪宅被毁,财物损失没什么大不了,只要外地那些工厂商号还在手,换个地方依旧是顶级世家。 梅国桢依然是万历的总督军务。 其实整个麻城损失最惨的就是刘家,父子俩全死了,但这个也只能惋惜一下了。 “陛下,陛下怎么说呢,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古怪,与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尤其是行事上雷厉风行,虽然至今并未杀一人,连赵梦白也仅仅是禁锢,可这总是让人觉得异常,他在广东可是血洗无数世家,连福建都颇受牵连,广东可以说血雨腥风,可他到了咱们这里,反而不杀一人,这总让人心里不安。” 周之基说道。 万历在广东做了什么,这里可是一清二楚。 那真是完全一个暴君,跟他老祖宗完全没有两样,兴大狱,杀世家,籍没田产分给刁民,甚至对贪官剥皮实草,准许刁民绑送贪官,可以说完全恢复了他老祖宗那些暴政。 投降之前他们也是很害怕的。 但问题是没有选择,一边是杨丰来抄家灭门,一边是皇帝暴政,总的来说还是皇帝这边稍微好些。 至少皇帝还考科举,杨丰可是早就不考了。 他那里现在连新的官员选拔制度都建立,就是那些新学堂毕业的学生,然后由他们考公务员,再通过提拔任用他们官职,再就是军队退役军官,这两个来源正在不断进入官场,替换原本的旧官僚。儒生被彻底抛弃,四书五经甚至都不是学习的教材,儒学彻底被抛弃,现在旧儒生们除了骂娘之外,也就只有去写小说写剧本。 但万历考科举啊! 既然他考科举,那就算是暴君也可以忍受,我大明士绅总是对科举充满深情,只要考科举,管他是暴君还是异族。 都可以接受。 “他不杀人你还不安?难道你要他杀得人头滚滚才安心?他在广东是被气疯了,话说何乔佐等人也的确过分了些,落得这种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但陛下敢如此是有滇军,若不是滇军杀到,他何敢如此。但在咱们这里,他的御营可没什么用,到这里的无非四军,咱们的常安军,荡寇军,定胜军加起来数十万精锐在旁看着,他当然要老老实实做明君。 他敢在咱们这里行他那些暴政,那咱们可不答应。” 耿定力冷笑道。 “季子的确多虑了。” 邹元标说道。 “或许是我多虑了。” 周之基说道。 几个老家伙紧接着走下楼,下去之后邹元标略有些疑惑的看着一个正转过头的年轻女人,后者正在这一层看风景,在她旁边是个魁梧的男子,应该是一对小夫妻在游玩,这里本来就游人不断,他们只是在最上层而已。 不过他也只是觉得这个女人有点似曾相识。 当然,看穿着就知道非富即贵,说不定是哪个熟人家的晚辈,他也没多想,和其他人直接走向下一层。 就在他们走下去的时候,那个男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仿佛美式恐怖片的经典结尾般转过了头…… 正文 第四三三章 皇帝陛下要祭天 “现在你明白皇帝陛下为何这样做了吧?” 杨丰说道。 好吧,神出鬼没的杨相国再次玩他的神出鬼没。 只不过这次还带着他的小妾…… 侧妃。 好歹他现在也是郡王。 不过杨相国出了名的不好女色,所以至今实际上只有这一位侧妃,连公主都还没完婚,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能如此专一也算是真君子了,话说红巾军里面正在掀起向相国学习的热潮,限制那些高级将领纳妾,话说大帅都一妻一妾,你们这些手下好意思三妻四妾吗? 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现在红巾军高层一律都以杨大帅为榜样,尽量控制在一妻一妾。 当然,这只是正式的,至于家里买几个朝鲜婢,倭国婢,甚至从那些藩镇手中买些蒙古婢,女真婢这个就没人管了。 实际上这种生意很繁荣,李成梁现在就靠这个发财。 他的辽东集团这些年和蒙古大汗的战争不断,时不时带着叶赫部,舒尔哈齐等女真藩属,一起去草原上劫掠一番,内喀尔喀各部损失惨重,已经无法在辽西待下去,不得不向北迁移,然后和科尔沁等部又摩擦不断。总之李成梁这个集团正在真正开始向北开拓,甚至恢复了对奴儿干都司区的定期巡视,最远已经到达奴儿干,并在那里接受了苦兀的朝贡。 他可是兼着奴儿干经略使。 当然,他属于无利不起早,既然去巡视肯定是要捞好处的,但沿途这些乱七八糟部落真没油水。 无非就是些皮毛马匹。 他又不缺。 后者本来也在和他贸易,这些野女真部落一直在通过叶赫部和明朝贸易,原本历史上万历三十五年,还有野女真朝贡。 倒是弄几个女人回来,当个稀罕货结交红巾军将领还是可以的,受杨大帅的邪恶思想影响,红巾军将领都喜欢向外发展自己的后宅,甚至已经开始有葡萄牙人从西亚弄女人过来。 女人和战马。 这是红巾军将领们最欢迎的。 尤其是现在红巾军的审美正在逐渐被杨丰带偏。 过去的秦淮佳丽越来越不受欢迎,相反那种健康的美女越来越受欢迎,比如小脚再也没人喜欢了,瘦弱的也再也没人喜欢了,相反那种很有力量,体型健美看着就很能折腾的,在红巾军内部的婚姻中越来受欢迎,要是那种长得漂亮还能跟男人格斗的,就更受追捧了。 毕竟能格斗就证明一些其他的优点。 “陛下倒是越来越聪明了,他要是早这么聪明,还不至于被你搞到如此地步。” 小妾说道。 “他早这么聪明就早落水暴毙了。” 杨丰说道。 他是皇帝陛下邀请来的。 他有圣旨,他真有圣旨,皇帝陛下早就悄悄给他送了一份密旨。 “那也不能完全信他,万一他是想把你骗来,然后乱枪打死呢?” 小妾说道。 “所以,我们需要的是秘密行动,至于其他的,交给皇帝陛下自己好了,来,美人,我们还是继续在此赏风景吧!” 杨丰搂着她说道。 而此时皇帝陛下,正在皇宫里面迎接他的皇贵妃。 既然已经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那皇贵妃当然不能继续孤身留在应天,她一个女人,孤身一人居住应天皇宫,外面难免有些风言风语,比如传说她和相国有染之类的…… 当然,纯属谣言。 这都是当初弘光一伙为了离间皇帝与辽东王关系散播的。 不过为了避免谣言泛滥,皇贵妃还是赶紧来找皇帝团聚,而且她还给皇帝陛下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孙承宗收复太原。 虽然马孔英等叛军战斗力强悍,但深谙结硬寨打打呆仗道理的孙承宗,还是用步步为营的推进,最终将叛军挤在了太原城内,然后五省联盟元老院为他调集了三百多门轻重火炮。甚至还调了大批工匠,带着铜铁等原料,尤其是大量的优质香煤,在太原城下铸造了八门攻城巨炮,一举轰开了太原城,然后十几万大军蜂拥而入。 马孔英被乱枪打死。 其部下核心的两万特殊种类军团全军覆没。 实际上有一半投降了,但被心狠手辣的孙承宗坑杀。 总之大晋皇帝和他的手下们,就这样彻底覆灭,不过他们也把晋中平原祸害得堪称白骨露於野。 当年那些以财富著称的晋商们,几乎可以说被扫荡一空。 实际上他们在一开始就可以说被清洗了,不少晋商家族甚至被灭族,毕竟马孔英想发展首先得有银子,想搞银子当然就要清洗晋商,大家都是合作几十年的老熟人了,互相知根知底。在几十年走私资敌的合作中,哪些晋商家族有钱,对这些旧西北将领来说早就不是秘密,带着人上门挨个拎出来放血就行,藏的深也没什么大不了。 酷刑有的是。 找个大锅装进去,一边烧火一边问。 刘宗敏会玩的,这些骄兵悍将们一样会玩,而且玩的花样更多。 这也是士绅们被激怒的重要原因,毕竟他们和太原周围的晋商都是个亲戚窝子。 把这些骄兵悍将一个不留,是五省联盟元老院早就定好的。 不仅仅是这些,还有那些在各地和他们呼应的同党,同样也是进行彻底的清洗。 要知道北直隶不少新军也试图叛乱。 孙承宗在这场战争中真正展现出实力,已经隐然成了北直隶和山西的核心。 而且得到万历赏识,现在已经被万历直接任命为宣大总督,全权负责山西境内剩余的清剿,这场战争也为五省联盟元老院,带来了十五万经过残酷战争锻炼的新式军队。虽然他们在面对京城红巾军时候,仍然没什么自信,但至少在五省联盟元老院看来,这支军队已经让他们有了足够本钱,更何况他们还有方从哲部十万新军。 二十五万新式军队。 再加上南方的,皇帝陛下可以调动起七十万新式军队。 大明第一次真正展现出一个庞大帝国的战争潜力,要知道这个实力在目前这个世界上已经可以说碾压一切了。 没有什么国家能抵挡七十万新式军队。 所以…… “祭天?” 刚刚从滕王阁返回就被召见的耿定力意外的看着皇帝陛下。 此刻他正在原本宁王府的正殿,现在这里已经被当做行宫正殿,也是皇帝陛下议政之处。 现在的皇帝绝对堪称勤政。 每天早朝绝不空缺,原本他身体不怎么好,但这些年历经磨难,身体壮的都快赶上他老祖宗了,虽然因为天生残疾,的确没法上马冲锋,但炮术精湛,万岁神炮无敌之名早已经传遍天下。同样随着身体强壮,精力也充沛,最近大臣们已经开始有怨言,毕竟每天早朝都要跑来伺候他,过去跟着弘光时候,可是完全自由自在。 过去骂他怠政,现在他勤政了也似乎有些不堪其扰。 “如今大明江山重归一统,更兼山西逆党剿灭,朕欲以此祭天,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皇帝陛下说道。 “陛下,这自然是应该的,只是南昌并无祭天之所,还需些时日准备。” 耿定力忙说道。 现在的朝廷原本两个大学士,王锡爵首辅随驾,李廷机留在广州留守,六部尚书都在广州,但皇帝到江西后又封了几个侍郎,包括他这个副都御使,这些人现在构成行在朝廷。其中吏部侍郎汪可受,户部侍郎周之基,兵部侍郎方大镇,也就是小妾她爹,礼部侍郎曾凤仪,刑部侍郎张嗣修。 张居正的二儿子。 他在弘光朝没有做官,一直就在老家待着,包括他的几个弟弟也是,张居正就大儿子自杀,其他都活着。 他的儿子张允修甚至是张献忠逼着出来做官才自杀的。 剩下一个工部侍郎,是从福建赶来的黄克缵,他之前一直在山东,以做官为名负责福建和山东的贸易,山东改投弘光他才回福建,但一直没出来,皇帝王师北定之后才赶来…… 聪明人。 不到尘埃落定不出来。 然后正好赶上皇帝急需人才,于是就是做了工部侍郎。 “无需劳民伤财,简单堆个三丈高的土台即可,也无需太大,上面能容几个人即可。” 皇帝陛下说道。 祭天需要祭坛的,古代地方上的确有祭坛,但祭天的是肯定没有,有那就是公然造反了,地方上都是社稷坛,先农坛,厉坛,这个是祭鬼的,剩下是山川坛祭祀风雨雷电山川的。所以要祭天就得先给他修个祭坛,这种东西可大可小,皇帝的祭祀就是随便找个土堆,那也是祭天,当然,还是要像个样子的,一个三丈高的三层土台是必不可少。 但小点无所谓。 “就以半月为限,半月后正好是良辰吉日,而且各地官员能到的尽量赶到,尤其是如白鹿洞等各地主要书院学生也都召集过来,大明纷纷扰扰这些年,人心也都有些乱了,朕要让他们都看看,朕终究是这天下之主。” 皇帝陛下说道。 “臣遵旨!” 大臣们赶紧齐声回答。 皇帝陛下满意的一笑。 正文 第四三四章 奴隶主们的盛世 皇帝陛下的祭天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他这时候祭天是很合理的,虽然只是象征意义上的江山一统,但那也终究是江山一统了。 大明折腾到现在都八年了。 从万历二十三年,折腾到现在都万历三十年了,就算整数也超过七年了。 从最初的一场小小兵变到京城被攻陷,再到杨丰盘踞天津,然后再到朝廷处置失当最终引发杨丰二打京城,血洗京城屠戮公卿,甚至挟天子以令诸侯引发天下彻底崩盘。 然后挟天子南征。 南都沦陷弘光逃亡最终大明分崩离析。 一直到现在事实上还没完成一统,但终究已经看到一统的曙光了。 也的确值得祭天了。 而且祭天可以向天下显示他的正统性,也算是从思想上开始重新收拾人心的第一步了。 毕竟大家都明白这个一统是怎么回事。 光朝廷就三个啊! 杨丰拥兵三十万盘踞南北两京,手下坐拥四千万人口,这放到什么时代都是随时可以夺天下的。 北方五省准确说四省联盟以二十五万大军割据自保,至今元老院还没有奉旨解散,不但没有解散,反而已经拥有了强大的武力,这时候说实话就是他们和皇帝打一场都不好说谁输谁赢。北方还有以李成梁为首一堆藩镇,李成梁坐拥山海关外几乎快赶上当年辽国了,就算那几个小藩镇,也都是坐拥数万精锐,放到唐朝至少也是个河朔三镇级别的。 就算皇帝陛下已经直接控制的几个省不全是他说了算的。 湖广江西的确投降了,但各府州县的议事会乡贤会可没奉旨解散,地方官员也都是过去弘光朝的。 至于四川云贵也一样。 事实上就是沐家控制云贵,而刘綎控制四川。 准确说皇帝陛下真正能控制的就是闽粤,连广西他都控制有限,而广东其实最近各地士绅也在蠢蠢欲动…… 他们原本是等着皇帝和杨丰开战,然后被杨丰暴打一顿再背刺的。 然而却没想到杨丰居然遵旨了。 他为什么要遵旨呢,他为什么不和皇帝打一场,到时候皇帝战败,就该轮到广东士绅跟这个暴君算账了,那时候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话说这时候广东士绅正恍如怨妇般看着这边。 这种情况下皇帝用一场祭天,宣示自己的正统性,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也是很合理的。 紧接着南昌城南的祭坛就开始修建。 因为皇帝陛下严禁扰民,所以这座祭坛是调动军队修筑。 在南昌还驻扎原本常安军改编的御营第十二军,另外再就皇帝从广东带来的御营第二,三两军,再就是他的侍卫亲军,实际上总共四个军,让前面三个加起来十万大军负责修筑就行。 一个三层的三丈高土台迅速开始堆起,包括上面的享殿也开始建设。 与此同时各地官员也奉旨赶来,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了,从衡阳到南昌也就是半个月而已。 承天等地虽然远一些,但好在有汉江顺流而下,这时候排桨船已经很普遍,这点水路用排桨船半月足够。 至于北方的当然肯定不能到了。 包括几个主要书院的学生也同样纷纷赶来。 他们其实还是很激动的,在他们看来这是书院的权力得到承认了,皇帝陛下未来将和弘光一样把地方的议政权交给各地书院,年轻的儒生们踌躇满志,从各地向着南昌城汇聚,尤其是白鹿洞书院的数千学生,更是在山长舒曰敬带领下早早就赶到…… “我仿佛回到当年,当年在京城……” 杨相国站在窗口,看着街道上青虫汇聚的盛况感慨着,不过他忽然想起在京城时候青虫们哪有这阵势。 京城里青虫汇聚还是被他赶到承天门吃枪子的时候。 “他们还是有些成长的。” 他紧接着说道。 的确,士子们也在成长。 这些士子甚至很多人都带着武器…… 这也是邹元标,舒曰敬等人提倡的复古的一部分,既然是儒生当然要熟悉君子六艺,所以射这个必须得学习,不过这个肯定不是弓箭,都已经是火枪时代了当然要用火枪,儒生们配枪的越来越多。另外佩剑也是必然,君子当然要学习孔夫子,只不过这时候的剑肯定不是古剑,而是骑兵们习惯使用的骑兵剑,准确说是直刀。 反正就叫剑了。 所以此刻杨丰面前浩浩荡荡走过的青虫们,其实一多半都是带着佩剑的。 甚至这已经成为了一种身份标志。 各种装饰精美的佩剑,彰显这些新一代儒生们的身份。 不过本质上他们并没有变,武德虽然增强,但还是那个试图延续士绅乡贤时代的集团…… 实际上他们更顽固了。 毕竟武德增强让他们的欲望更加强烈。 大同国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当士绅拥有了足以对抗皇权的实力时候必然要控制地方,同样当他们控制地方后,必然会向对他们最有利的方向发展,而对士绅最有利的方向是什么?当然是直接玩奴隶制,有什么能把地方上百姓都变成自己的农奴最完美的? 我大明士绅为何无不怀念大元盛世? 因为那时候他们可以玩农奴制。 所有朝代到最后,随着皇权的衰弱,地方士绅的实力做大,最终都会走上农奴化的道路。 最多名称不一样。 汉朝最后是封建庄园化,那些庄园主的手下是什么?不就是农奴吗?南北朝乃至隋是门阀,门阀不就是放大版的农奴主吗? 宋朝的确在去奴婢化,但事实上南宋后期随着扒灰公理论的崛起,还是逐渐农奴化,佃户告地主属于违背伦常那佃户与农奴何异?所以贾似道十恶不赦,居然敢玩公田法。而胡元的粗放式管理和包税制,终于让士绅们摆脱了束缚,可以快快乐乐做农奴主,虽然还得伺候个主子,但好在这个主子好糊弄,但可惜幸福总是那么短暂,朱元璋这个暴君又把他们抽回去。 所以我大明士绅无不怀念大元盛世,无不仇恨大明太祖。 但他们最终还是一代代锲而不舍,把朱元璋的制度搞坏,然后在明末又开始农奴化了。 僮仆数千的大地主啊! 那僮仆当然不是指伺候他们的仆人婢女,而是他们的农奴。 咱大清到最后也一样,鲁西南那些从清朝中期就已经开始逐渐行使某种权力的地主们难道还是单纯的地主? 早就农奴主化了。 所以他们总是对异族征服者充满好感,因为异族征服者只要钱,并不管底层百姓的死活,只要他们能给异族征服者稳定的提供需要的钱,那后者并不在意他们怎么压榨农民,就算是农奴化又有什么大不了,只要他们能给钱养着异族征服者做寄生虫就行。 相反本族的皇帝,多多少少还要维持一下颜面。 对他们多多少少有点控制。 哪怕仅仅是一点。 所以指望这些家伙能自己进入新时代无异于痴心妄想,士绅武德增强的结果只会压榨底层更狠,并不是因为他们搞资本主义了,他们就不一样了,搞资本主义并不妨碍他们搞奴隶制,农奴化和工奴化都是必然。过去徐阁老家的那些纺织工厂,早就已经之大量使用奴婢,而光头佬时代的包身工难道还是自由民?资本主义与奴隶制其实并不矛盾,不是说不能并存,相反其实资本家都喜欢奴隶,只不过他们不喜欢用这个称呼而已。 换个称呼就行。 话说阿美利坚表示我们把法律意义上的奴隶用到十九世纪后期,也没耽误我们是资本主义的旗帜。 所以眼前这些士子们的进步,在杨丰看来毫无意义。 甚至对底层来说更有害,毕竟过去底层可以扛着锄头给地主老爷一下,但现在地主老爷手里拿着燧发枪。 饭都吃不饱的贫民也买不起燧发枪。 技术的进步,军事力量的增强,反而更方便了士绅们,所以工人开始成了造反的主力军。 方孟式突然拉了他一下,示意他缩回来。 外面一身铠甲的汤显祖正在策马而过,身后还带着数十名卫兵,大剧作家现在完全已经武将化了。 一身四分之三甲,而且还是越来越像欧式板甲的新款。 在自由资本主义的经济下,技术进步总是极快的,从广东引入这种新式板甲开始,江西的盔甲商人就在迅速学习,虽然这种板甲不可能给几十万级别的步兵都穿上,但将领们却开始迅速穿上。 而他后面卫兵马鞍旁挂着的,也已经是燧发枪。 汤显祖也是奉旨返回的。 他这些年一直以常安军统帅镇守广信,投降后被万历封为大都督府都督佥事兼御营第十军都统制,作为陈策的副手继续镇守广信。 他刚走过去,就被带领这些学生的舒曰敬喊住,然后下马与他们同行,紧接着邹元标也迎过来,这些人会和后继续向前…… “我总感觉空气中有一丝阴谋的味道。” 杨丰说道。 “当然有阴谋的味道,你不就是在搞阴谋吗?” 方孟式说道 “呃,倒也是。” 杨丰说道。 正文 第四三五章 走杨丰的路,让杨丰无路可走 祭坛很快在十万士兵的建设中完成…… 虽然和京城那座没法比,但也的确有那么点模样了,主要是得益于现在的技术进步。 其实主要是有水泥。 堆个三丈高的夯实土台没什么难度,但要给它完成包砖,尤其是还有一堆台阶栏杆什么的,还要部分刷漆,毕竟也不能太难看,至于上面的享殿倒是简单的多,因为这个可以完全用木头,谁都知道皇帝不可能在这里常住,所以也不用准备撑的太久,完全不需要什么高档木料。 弄些普通木料修个木制的大号阁楼而已,找一堆木匠就解决了。 然后再拿各种漆刷一遍,基本上也就可以了,陛下自己都说了,用不着太过于讲究。 祭天而已。 过去那些草头天子随便堆个土台一样祭。 这座祭坛就建在进贤门外,西边挨着抚河,本来就是个高处,然后三丈高加上享殿也得二十多米,矗立在河畔,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气势。 时间很快到了祭天之日。 行宫。 “万岁爷,该上路了。” 李凤小心翼翼说道。 “混账,你个老奴混了头?” 皇贵妃眉毛一竖喝道。 李凤随即醒悟,赶紧给了自己一嘴巴,然后跪下请罪。 “万岁爷,奴婢该死!” 他磕着头说道。 “起来吧,朕此番成则天下太平,江山一统,败了倒真是上路了!” 万历喝道。 皇帝陛下现在已经是全套衮冕,十二旒冕黑色十二章纹衮袍,左肩红日右肩白月。 不过宽大的衮袍里面很明显是钢板。 甚至十二旒冕的綖板都是钢板,可不要小看这个东西,他这个十二旒冕作为帝王专用,这个綖板一样是帝王级的,简单点说就是一尺多宽两尺多长,拿下来就是一个盾牌,虽然重量压得他脖子难受,但为了今天这场大戏,皇帝陛下还是只能忍受。 “万岁爷,您又是何苦如此。” 皇贵妃很哀婉的说道。 “哼,朕终不能坐以待毙,太祖子孙岂能苟且一生,为了大明江山,也该奋起一搏了。” 皇帝陛下傲然说道。 说完他顶着沉重的十二旒冕昂然走向外面,皇贵妃恍如生离死别般在后面低声哭泣。 走出寝宫的皇帝陛下登上外面等候的玉辂…… “走!” 他喝道。 “起驾!” 李凤喊道。 然后前导的仪仗开始向前,皇帝陛下的玉辂缓缓开动。 两旁护驾的骑兵背着燧发枪,举着各种旗帜跟随向前,本来就不大的行宫很快走到前殿,群臣已经在这里迎候,玉辂继续向前,群臣徒步跟随。整个队伍浩浩荡荡出了端礼门,而外面十步一岗,全是严阵以待的亲军,亲军后面是看热闹的百姓,虽然对这个皇帝没什么感情,但对本地百姓来说,这样的盛况还是很值得期待。 他们也本能的向皇帝陛下高喊着万岁。 在万岁声中玉辂继续向前。 顶着十二旒冕的皇帝陛下端坐其中,保持着他的帝王威严,忽然他的目光转向右侧。 那里一处小楼的二楼窗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看着他。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然后那个他宿命中的男人也微微颔首,两人就这样隔着几十米完成心有灵犀…… 呃,各怀鬼胎。 “你倒是处心积虑啊!” 熊廷弼坐在杨丰身后,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 他的伤已经好了,毕竟他的身体还是很壮实,那颗子弹只是打断了两根肋骨而已,并没有伤到内脏,清理干净骨头渣子,然后完成消毒,剩下就全靠着他的体格硬抗过来了。这时候虽然已经不能说痊愈,但至少可以正常行动,就是不能做太剧烈运动而已,而且挨了这一枪之后寿命肯定受影响…… 这个没什么大不了,本来他也就再活二十来年,怎么着还不比原本历史上活的时间长? “杨某行事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我有圣旨,我真有圣旨!” 杨丰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万历身上收回,然后把一份明显有些磨损的圣旨扔给熊廷弼。 后者默默展开…… “我收回之前的话,不是你处心积虑,而是你们处心积虑,陛下倒是颇有几分英主之才,话说他是原本就有这才能,还是这些年被你逼出来的?好端端圣主明君不做,居然要做暴君?” 熊廷弼一副被惊呆了的表情看着圣旨说道。 “因为他知道,圣主明君玩不了!” 杨丰冷笑道。 好吧,圣旨的内容很简单,皇帝陛下要在祭天大典上宣布新政。 而新政的内容也很简单,就是照抄了一遍红巾军的制度…… 包括分田地。 走杨丰的路,让杨丰无路可走。 皇帝陛下很清楚就他这些乱七八糟拼凑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战胜杨丰,他在应天跟红巾军混了那么多年,可以说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支军队,那些士兵对杨丰的忠心根本不是外人能想象的,可以说红巾军士兵忠心到就是杨丰让他们去排队往长江里跳,他们也不会犹豫的。 而且不是单纯的他们忠诚于杨丰。 他们的家人,他们的父母妻儿,同样忠诚于杨丰。 可以说跳的时候他们的父母都不会阻拦,反而会在一旁鼓励他们走快些。 这样的军队就他手下现在这些纯属拼凑的军队,能战胜那简直天方夜谭,更何况他也很清楚,现在各地贫民有多少在眼巴巴等着杨丰。 他现在能够幻想的,根本就不是战胜杨丰,那完全是不可能,能争取的最多也就是阻挡住红巾军,然后维持目前的四分五裂,争取做个五代十国的皇帝把剩下的交给天意。但五代十国的皇帝属于脑袋别裤腰带上的,就现在这局面他真把握不住,这大明的水太深,他真把握不住,话说这些年他经历过多少九死一生的局面了? 前几次侥幸撑过去了,下一次他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不能有这种好运气。 如果他死了,大明的江山也就完了。 挡住杨丰,结果就是大明维持着四分五裂,然后就像四分五裂的时代必然出现的…… 他在某一天被某个大臣弄死。 朱家江山彻底完蛋。 这是必然。 甚至现在广东士绅就已经在准备弄死他了。 然后他一死,杨丰就可以打着大明旗号带着福王消灭群雄,然后顺理成章把朱家江山变成杨家江山。 而他挡不住杨丰,最终还是杨丰来把他拎过去当傀儡,最多看在他女儿的面子上让他做汉献帝,但只要他女儿有了儿子,不用杨丰开口,他女儿就得开始考虑是不是让他不幸驾崩?毕竟自己老爹当皇帝最后传给自己兄弟,肯定不如自己男人当皇帝最后传给自己儿子。 这是必然结果。 他女儿嫁给杨丰已经是杨家人了。 肯定要想办法让朱家江山变成杨家江山的,要不然难道等杨丰死了,以后的朱家皇帝把她后代灭门? 可以说,对于万历来说,他走到今天已经能清楚的看到未来,毕竟古代这种局面的最终结果,都是改朝换代,唯一没改朝换代的就是东汉,但东汉其实和改朝换代也没什么区别,更何况他哪有大魔导师的天命,人家那是能召唤流星灭敌的,他能召唤个流星把杨丰砸死吗? 但是,他还有一条路。 走杨丰的路。 杨丰受红巾军拥戴,受天下百姓欢迎的原因就是他的分田地,打土豪反而是次要的,重要的就是他的分田地。 那就直接以皇帝的身份下旨分田地好了。 本来这天下已经分崩离析,就这样发展下去大明肯定亡国,朱家的江山也肯定不保,既然已经注定要不是自己的江山了,那就索性豁出去了,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或者说破罐破摔吧!他以皇帝身份下旨昭告天下,实行均田制分田地效仿红巾军民兵化,那么那些还没被杨丰占领的地方的百姓,立刻就会把拥戴的目标变成他。 他是这些老百姓心目中的圣主明君。 这些老百姓拥护的人是他。 谁反对他谁就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奸臣,士绅反抗他,那士绅是奸臣,杨丰反对他,杨丰也是奸臣。 这些老百姓又没受杨丰恩惠,他们过去盼着杨丰去分田地,但现在皇帝给他们分田地了,皇帝取代了杨丰的角色,杨丰终究是皇帝的大臣,以大臣反对皇帝那在老百姓看来就是奸臣。老百姓不会支持杨丰,甚至就算红巾军,对杨丰也会产生不满,毕竟皇帝也是好皇帝,如果杨丰以后想篡位,那真就成了被老百姓唾弃的奸臣。 走杨丰的路,让杨丰无路可走,不就是分田地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都是皇帝的江山,那就由皇帝来分吧!用不着你杨丰做好人,然后收买民心等着篡位,这个好人还是皇帝来做吧!皇帝收买民心来保住自己的江山。 皇帝做百姓心中的圣主明君。 至于士绅…… 你们自己说的啊。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我拿自己的土地分给百姓有什么问题吗? 正文 第四三六章 忠臣孝子 “但是,陛下难道觉得他有这个实力做这些? 大明被你祸害的早就已经不复往日,天下分崩离析,各地藩镇割据,民间士绅与贫民势如水火,旧式军队几乎荡然无存,新式军队皆在地方掌握,各地议事会早就尾大不掉,就凭他一道圣旨说分田地就分田地了? 他以为他是谁? 还是过去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纵然过去的大明皇帝,也一样是皇权不下县,最多也就是地方士绅手中武力弱不敢公然反抗而已。 但如今,一个府的议事会下令,一万新军旦夕可有。 一个省的议事会下令,十万新军也易得。 就他手中从广东带来御营六军,真打起来连定胜军都未必能打过,若想靠着这点兵力就使天下听令,那真无异于痴人说梦。 他今日宣布新政,明日就有人敢清君侧。 他不会还以为地方真能听旨吧? 朝廷政令不行已经快十年,他以为圣旨还是过去的圣旨? 更何况如今人心也早就已经不复往昔,你可以看不上儒家,但你需要明白儒家能走到今日,就是因为君君臣臣这句话有利于皇帝,历代皇帝无论出身如何最后都难免要向儒家靠拢,就是因为它易于统御天下。 你自视为百姓的解放者,自然可以摒弃儒家,可统治者需要,。 统治者需要的是让万民始终臣服,始终跪伏于皇权,如羊群般遵从牧者,不会反抗,不会抱怨,只会低头吃草,需要被宰杀时候只会俯首以待。 那这时候儒家就很有用了。 但如今大明早已经被你搞的君不君臣不臣,连儒家都已经不是过去,学者借阳明之皮,早就已经将儒家注解的面目全非,名为儒家实则自成一家,君君臣臣的纲常连儒生都不屑一顾。大同国已经在关中搞出来了,舒曰敬早就已经试图响应,地方士绅已然清楚,纵使没有皇帝又如何,士绅自己建立自己的国家,一样也天塌不下来。 皇权如今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个习惯而已,想踢开时候根本无需犹豫,皇帝不听话杀了即可,就算不想换个国号那大明宗室无数,随便从中找个出来做傀儡就是。 陛下还想他口称天宪,言出法随,寄希望于一道圣旨? 话说纵然过去,他的圣旨也没这本事。 皇帝造反? 皇帝造反者哪个逃过一死?” 熊廷弼看着圣旨说道。 他还是很清醒的。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说的,在一个大变革的时代里,思想的变革必然出现,儒生也不是不变的,借助王阳明的心学这个开源系统,儒生们在肆无忌惮的向里面加入他们想要的东西为他们的盛世服务,君君臣臣的纲常早就被鄙视,君无道臣逐之才是这时候新儒家的纲常。 存天理灭人欲同样被鄙视,现在是天理即人欲。 在这片造就了明末那些思想家的土地上,在新的压力逼迫下,新的思想也在真正萌芽。 皇权? 现在士绅们喊出的是天下之法。 杨丰突然低下头,一脸真诚的笑容看着他…… “所以,陛下把我叫来了。” 他说道。 熊廷弼一下子沉默了。 “陛下当然没有这个本事,可如果我来帮他呢?他那六军御营也做不到镇压天下,可要是加上红巾军呢?” 杨丰说道。 “你到底是忠臣还是逆贼?” 熊廷弼真有些崩溃的看着他,不得不说这个混蛋的角色变化,总是让人无所适从。 “当然是忠臣啦,你看,这圣旨一给我,我立刻就来了,哪怕我小妾说皇帝有可能趁机弄死我,但我依然毫无防备的孤身前来,像我这样的忠臣,简直都可以做忠臣的楷模了,纵然岳武穆也不过如此。” 杨丰简直厚颜无耻的说道。 “给皇帝陛下完成这些对你有何好处?陛下分明就是被你逼着,以这种方式抢在你前面收买民心,免得哪天你篡夺天下,既然施恩于民能获得拥戴,那他就抢在你前面。但归根结底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对付你,而不是对付士绅,分田地只是手段,战胜你才是目的。 你才是他的最大敌人。 如今你却来帮助陛下,帮助他成功实施新政,那你就不怕日后落个族灭的下场? 你那位公主可没什么用。” 熊廷弼说道。 “为天下者不顾其身,为万民者不顾其后。 我就喜欢痛痛快快过一世,做自己最喜欢做的,寻找自己最大的快乐,而我最大的快乐,就是看着那些土豪劣绅被百姓踩在脚下。 既然陛下做的就是我想做的,那我为何不支持他? 至于他的目的,杨某从不考虑这些蝇营狗苟,杨某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只求问心无愧,作为一个忠臣只需要做好一个忠臣该做的,至于皇帝陛下以后如何对我那不是我需要考虑的,再说我既然是忠臣了,他总不会害我吧,我们要相信忠臣会有好报! 害怕皇帝以后会抄家的算什么忠臣,忠臣就是要不怕抄家灭门。 不仅仅是我要做忠臣,你也要跟着一起做忠臣,来,去换上这身衣服,咱们一起去见证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不过要是你被乱枪打死了可不能怨我,再说那样的话你会作为一个忠臣青史留名的。” 杨丰说道。 然后他的卫队长杨虎抱着一身定胜军的衣服走过来,默默放在了熊廷弼的面前。 这时候定胜军虽然改编为御营,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换。 万历又没钱换。 他北上之后广东留守朝廷,已经开始陷入财政困难…… 士绅们都不交税了。 而湖广江西两地更没有税收给他。 熊廷弼无语的看着杨丰,后者正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重甲,可怜的熊廷弼看看自己的军服,再看看他的重甲…… “勇敢点,不要害怕,大丈夫何惧死亡,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身重铠的杨丰鼓励着白板的熊廷弼。 熊廷弼无言以对。 祭坛。 皇帝陛下正在听着司祝读祝文。 整个祭天过程其实很繁琐,不过最重要的就是这个,读完祝文之后皇帝还得进行一连串祭奠,最后把祝文和祭品烧了,皇帝在望燎位看完焚烧过程,就可以正式结束了。 可以说人海中如孤岛一样的祭坛上,皇帝和大臣们都在默默听着。 司祝是由礼部侍郎曾凤仪充当,他是邹元标好友,万历十一年进士,不过万历二十一年就已经辞官,但之后一直主讲问津书院,这座建在新洲的书院之前在麻城之变后损失不小。主要是岐亭之战时候,大批学生英勇的跑去观战,然后在大溃败中死了好几百,不过好在还是多数都逃出来了,现在也有不少就在祭坛周围看着他们的老校长。 弘光朝的官员多数背后都是书院。 如果说议事会相当于元老院,那么书院事实上充当庶民院,毕竟书院的覆盖范围远比几十个耆老的议事会广泛,前者最多就是几个大的世家,而书院则覆盖几乎所有地主,富商,甚至部分富农,同样而有书院背景的官员们,更能代表整个地主阶级利益,而不是仅仅给几个大的世家当爪牙。 世家没有战斗力。 世家除了少数以外,通常都是投降派的。 毕竟世家通常把持地方工商业,也就是说他们有退路。 但中小地主反而是最有战斗力的,毕竟他们除了土地很难有别的财富支柱。 这一点在上次山东和河南的秀才造反中,已经被证明了,在抗杨大业上不能指望那些世家。 这位大儒亲自起草的祝文颇为冗长。 他倒是读得声情并茂。 皇帝陛下面无表情,大臣们同样面无表情,只有他那枯燥的声音在祭坛上响着。 谁也没注意到,就在此时大殿背面,一个穿青袍的官员和一个穿定胜军军官服装的正在走上祭坛,一个负责守卫的军官迎上前,很熟悉一样和他们低声说了几句,然后三人一同走上去,而那些士兵则静静看着,任由他们走上祭坛背面的台阶。 而正被曾凤仪搞得昏昏欲睡的官员们也没人注意他们。 其实这种几十万人级别的大场面,秩序就不可能井然了,台上在祭天,台下观众照样吵吵嚷嚷,甚至祭坛周围还有趁机做买卖的,所以在曾大儒声情并茂读祝文的时候,周围其实是混乱的叫卖声,什么瓜子菱角茶水之类,俨然一片繁华的市场。 皇帝的祭天与百姓无关。 百姓们只是觉得这种场面很稀罕,所以凑过来看个热闹而已,甚至在边缘还有戏台。 真的戏台。 唱戏的咿呀唱着。 “你这是早有准备啊,这位兄弟是常安军出身的吧?” 熊廷弼边走边对那个带路的军官说道。 后者身上穿着的还是常安军军服。 “回熊都指挥,小的是常安军第四旅炮营的,如今已经改为御营第七军,也被陛下提拔为营长,这次陛下为了显示对新编各军的信任,由第七军负责驻守祭坛保护陛下,小的就请膺来守这边了,其实上次在应天被俘时候,小的就已经加入红巾军了,只不过奉大帅命令,在常安军里面潜伏而已。” 那军官赶紧说道。 “各军里面如你这般该有不少吧?那张普可是?” 熊廷弼问道。 “如小的这般大概有几百人,不过张普真不是,做这种卧底的,都是挑选那些没有家人拖累的,不然容易祸及家人,张普真就是自发的,至于军中到底还有多少如张普者,小的就真不知道了,大概老兵里面半数是有的。” 军官说道。 熊廷弼默默看了杨丰一眼…… 后者矜持的一笑。 这种事情当然必不可少,实际上杨丰真的从没在意过定胜军和常安军,就是因为这两支军队里面有的是他的卧底。 “某与汤都指挥自问待兄弟们不薄,也从无克扣军饷,尔等就不思知恩图报?” 熊廷弼说道。 当然,这个属于吹牛了。 他和汤显祖是的确不克扣军饷,再说他用不着克扣军饷。 汤显祖守着一座巨型铜矿,他负责耗费几百万搞要塞建设,哪还需要克扣军饷来捞钱,随随便便伸伸手就有了,他们早就已经超越了克扣军饷的境界,不过他们又管不了下面的将领。 “都指挥说笑了,小的这营长还是花一千两银子买的,哨长花五百,队长一百,咱们军中都是明码标价的,总不成这银子要自己出,买了官最后还不是要从兄弟们身上捞回来的,” 军官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 杨丰终于没控制住笑了。 熊廷弼尴尬的一笑,不过这个他也是知道的。 士绅武装,那就要有士绅武装的样子,和大英帝国的军官一样,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当什么官就得出什么价买,尤其是定胜军和常安军都是属于地方军团拼凑起来,军费也是地方自备,地方上百姓交捐养军,世家子弟当军官瓜分穷鬼的钱,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当高级的军官就意味着捞钱的分配权更高,那当然要出钱买了。 要不然其他人也不答应。 但熊廷弼又能怎样,他甚至连这些地方军团的军官任免权都没有,这些军官是地方议事会任命,他就只有指挥权而已。 他们就这样走上了祭坛,然后悄然混入那些守卫在大殿后面的士兵中,而就在他们一殿之隔的另一边,曾凤仪的祝文已经读完,皇帝陛下也正在司献指导下完成他的献祭。杨丰没兴趣管皇帝陛下,站在这个制高点的他,可以看到旁边的抚河上,大批船只正在从赣江上转过来,然后贴着这边的河岸停泊,甚至可以看到船上有人在观望这边。 这条河直通抚州。 所以长江,赣江上过来前往福建的货物,基本上都是沿着这条河到抚州,再转陆路经过杉关进福建。 不过…… “这些船装的都很满啊!” 杨丰缓缓说道。 熊廷弼随意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在意它们…… (给我儿子打疫苗,小学一年级就开始打了) 正文 第四三七章 孤家寡人 祭天终于到了尾声。 “陛下,该起驾回宫了。” 王锡爵说道。 观燎位上看着燎炉残烟的皇帝陛下,目光深沉的眺望着他的江山。 江南开春的早,而且普遍种植冬小麦和油菜,所以赣江两岸的田野和山林其实都依然是大片的绿色,中间赣江缓缓北流,一艘艘内河船停靠在码头。 因为这里是钢铁制品的主要加工基地,所以还有不少烟囱在向天空喷吐黑烟…… 江西的冶铁基地在新余和分宜。 也就是凤凰山铁矿。 那里是原本明朝最主要铁矿,明朝的冶铁就是遵化官冶,佛山民冶,但佛山实际上是加工中心,真正的铁矿在粤西和粤北的山区,民间的小冶铁炉在山间就近冶炼然后运到佛山加工。再就是江西分宜,最高产量占全国的五分之一,甚至有大量吨级高炉,不过目前还是木炭为主,那里是褐铁矿,含硫高,而且附近煤炭资源不方便。 这也是那里迅速被武昌超越的原因,后者的煤炭便利。 另外北方还有泽州一带的民间冶铁,后者就是山西冶铁的支柱,使用煤炭冶炼,但却是山西的特有香煤,就是低硫的风化煤。 而江西这些年更是疯狂开发新余和分宜的铁矿。 但那里是山区,缺乏大规模加工需要的人力和水力,尤其是使用木炭还需要大量烧炭工,人力更紧张,所以就是冶炼出生铁和熟铁后运到南昌,在这里利用充足的人力资源和水力资源进行进一步加工,甚至包括重熔后的炼钢。 还是使用苏钢技术。 这种技术并不落后,至少在没有真正炼钢炉之前,这种冶炼技术相对来讲还是很先进的。 比不上坩埚钢,但产量比坩埚钢高得多。 坩埚钢产量很低的,实际上一炉才十几公斤,坩埚钢诞生后并没有大规模的使用。 主要是做刀具。 但苏钢是真正大规模量产,价格甚至能拉低到做铠甲了。 可以说此时的南昌已经真正拥有了工业时代的雏形,在原本就最富饶的农业平原上,到处都是新兴起的工厂,而作为物资交汇地的工商业更是发达,人口稠密到毫不逊色于京城。实际上万历是这些年没回去,他回京城就会知道这时候的京城早就衰落,在水力机械的时代,京城本来就没法和南方比,河流一冻五个月还搞什么水力? 工业终究是要靠成本的。 这片正在逐渐迈入新时代的土地,此刻就这样在皇帝面前展现。 这是他的江山。 他祖宗给他留下的锦绣江山。 话说皇帝陛下这些年,在他的江山流浪太久,那雄心壮志也越来越强,毕竟这么好的天下,却要在自己手中丢掉,他是真的不甘心啊! “朕要跟百姓说几句话,传旨下面,可令百姓皆登台,至于士子就不必了,士子皆深明大义,无需朕多说什么。” 皇帝陛下缓缓说道。 “陛下,百姓鱼龙混杂,说不定有逆贼隐藏,为免意外,还是及早回宫。” 耿定力说道。 “陛下,确实如此。” 周之基很赞同的说道。 “若朕连百姓都不相信,何以君临天下,诸卿欲隔绝朕与百姓?” 皇帝喝道。 耿定力和周之基互相看着,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他们的确就是要隔绝皇帝与百姓。 “既然如此,那就让下面的百姓上来吧,再说又不是让他们到顶上,这下面两层足够容纳数千人,就算真有歹人隐藏,仓促之下也上不了一丈高台,更何况周围还有护驾的将士。” 黄克缵笑着说道。 耿定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说的轻巧,他一个福建人当然可以不在乎,皇帝在广州干了什么,难道以为这里不知道? 皇帝跟着杨丰好事没学多少,倒是学足了那恶贼的招数。 这裹挟刁民玩的也很溜。 “陛下,臣以为还是慎重些。” 他说道。 皇帝淡然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向后一伸手,在耿定力等人惊愕的目光中,从李凤手中拿过他的大喇叭…… “下面的人听着!” 他骤然大吼一声。 祭坛下面乱糟糟的百姓们一片愕然,齐刷刷仰头看着他们的皇帝。 甚至很快就连更远的也沉寂下来,都惊讶的闭上嘴,看着祭坛之上这个头戴十二旒冕,手中却举着铜皮喇叭的身影,就连一些驻守的士兵,都转头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这些是御营第七军,也就是原本驻南昌的常安军,为了显示对他们的信任,皇帝留下御营第二,三两军驻守南昌城,但却让他们保护祭坛,此举让这些士兵都颇有好感。 这也是对他们的信任。 当然,仅仅是好感而已,要说忠心肯定没有。 皇帝又没钱给他们发饷,他们的军饷至今还是各地议事会发的。 “除青衫之外,其他人皆登坛!” 皇帝吼道。 “快,陛下有旨,除了青衫之外,其他人都上祭坛!” 下面的士兵不明所以,但依旧本能的催促着那些百姓,后者立刻就开始登上各处台阶。 耿定力面色凝重,目光转向那些青衫。 里面的邹元标和舒曰敬立刻明白,紧接着向身旁的士子说了句什么。 “为何不让青衫上去,我等难道不配一睹天颜?同学们,咱们也上去!” 一个青衫振臂高喊。 “对,咱们也要一睹天颜!” “同学们,咱们也上去!” …… 其他青衫高喊着。 紧接着他们涌向祭坛,守卫的士兵立刻阻拦,几个官员迅速喝止,在士兵们的无所适从中,这些青衫也冲到祭坛下,因为台阶都被百姓挤占,他们直接在同伴帮助下向上攀爬。说到底就是一丈高而已,这时候的学生也不是过去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翻个一丈高墙还能做到,不过他们往上爬,那些原本还在有序登台的百姓也反应过来。 可以爬啊! 然后也没人排队了,全都涌向台下开始攀爬。 既然没阻拦士子,当然也不可能阻拦百姓,那些士兵索性不管了,谁爱往上爬就随便吧。 然后整个祭坛就这样变成了仿佛被蚂蚁攻陷的三层蛋糕。 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往上爬。 这时候士子们反而落后了,虽然这时候的士子开始强身健体,但也终究不如这些日常劳作的,尤其是南昌周围的百姓里面,其实有大量钢铁工人,这个年代制作铁器基本就是打铁。 有水力机械也一样。 打铁是必须的。 他们很快就超过那些士子,纷纷登上第一层,然后继续向上,再迅速登上第二层,而走台阶的也迅速从台阶口向两边分开,很快第一,二两层就完全被人群占据了。甚至因为实在容纳不下,还有人骑在栏杆上,反正掉下去也没事,最多把下面的人砸底下,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平民百姓,只有少数青衫,但绝大多数人其实看不到皇帝。 毕竟他们前面竖着一丈高墙,倒是更容易听到皇帝声音了。 而他们后面填补了他们原来位置的百姓,倒是可以看到皇帝,然后整个祭坛和周围迅速沉寂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圣训。 皇帝看了看大臣们…… 王锡爵已经在退缩,老奸巨猾的王首辅意识到要出事。 年轻但也很狡猾的黄克缵也在后退。 他们都不知道皇帝的真正目的,纵然是王锡爵也不知道,实际上皇帝要做什么就是皇贵妃和李凤知道,这种事情不存在暗中布置,因为任何暗中布置的结果都是泄密,王锡爵一样会泄密,他儿子可是弘光朝学士,虽然不是大学士。王家产业多半早就转移的湖广,当初跟着他一起回广州的私人佣兵,可都是从湖广雇佣的。 万历一样不敢相信他。 除了他,剩下那些就更不敢信任了。 这时候的皇帝真是标准意义上的孤家寡人,别说他的朝廷,就是普天之下他都找不到真正可以信赖的。 除了杨丰。 很讽刺。 除了这个最大的敌人,他居然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而耿定力等人则明显充满戒备的看着他,虽然不可能猜出他想干什么,但耿定力等人依然意识到他要搞事情了。 皇帝陛下带着微笑转过头,向前走了一段,一直走到台阶前,这样台阶两旁的百姓也能看到他了,而就在同时,他身后的周之基做了个手势,后面守卫祭坛的军官拿出一面镜子,在那里晃动着反射阳光。而抚河的码头上,一艘大船甲板上一个人手中同样的镜子晃动,用反射的阳光完成联络,紧接着他背后的桅杆上旗帜升起。 所有停泊抚河的商船上,同样的旗帜纷纷升起,甚至向着后面赣江绵延,一艘艘船上旗帜升起。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中完成。 那些百姓都在祭坛上和周围仰望他们的皇帝,士兵们同样在看着皇帝,没有人注意身后的变化。 当然,除了一个人。 一个隐藏在大殿后面的人,而他正拿着手中一面同样的镜子,在那里颇有些无语的看着,然后他也晃了晃…… 正文 第四三八章 奉旨杀全家 “朕幼年继位,全靠着太后主持大局,张居正等忠臣尽心辅佐,虽不说国泰民安,但终归也算天下太平。” 皇帝举着喇叭筒喊道。 对着百姓当然不用文绉绉…… 他老祖宗连“告诉老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这样的圣旨都能昭告天下呢! 实际上明朝圣旨昭告天下的,经常直接就是用白话。 不仅仅是朱元璋父子,后期的皇帝也经常这么干,诏书就是昭告天下的,但天下终究读书的少,老百姓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也搞不明白那些引经据典,就是得用直接的白话,皇帝陛下没直接像朱棣一样直接满口俺,这就已经不够纯粹了。 “可惜张居正一死,朕被奸臣蛊惑,下旨抄了他家,原本他定的规矩也多数都荒废,再加上朕腿脚不好,也不愿上朝,朝政就被那些奸臣把持,他们欺君罔上胡作非为,结果百姓日子越过越穷,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却趁机压榨百姓越来越富。 幸好太祖高皇帝在天之灵看不下去。 太祖高皇帝托梦给杨丰来给朕带话,让朕明白自己之前做的不对,要朕重整朝纲。 让老百姓都过好日子。” 他继续喊着。 因为距离其实并不远…… 整个圜丘祭坛无非就是个直径不到六十米的三层圆台,再加上周围平整出的两百多米边长的广场,他这样居高临下嗓门放到最大,不说这整个的祭坛区全都能听见,至少圜丘上和圜丘周围的全都能听到。 他的话紧接着就让那些百姓露出惊喜。 皇帝陛下的话明显让人听着舒服。 虽然他其实是用官话说的,但南昌这种地方懂官话的人还是足够多。 不过他身旁的大臣们,脸色却很难看了,这个皇帝越来越不对劲,他这是在公然搞事情啊! “可那些奸臣不答应,他们散播谣言说杨丰造反,说朕被杨丰害了,甚至公然以此为借口起兵造反,还拥立潞王篡位,试图保住他们的一切,继续压榨百姓骑在百姓头上吸血。” 皇帝喊道。 “陛下累了,都糊涂了,还不快送回宫歇息。” 周之基终于忍无可忍的朝那些士兵喝道。 那些士兵茫然中,他们明显也很爱听皇帝陛下说这些,再说皇帝陛下明显也不是糊涂的样子啊。 而就在这同时,一直跟着皇帝的许心素却拔出短枪,而他身后的侍卫们也纷纷拔枪。 他们迅速护住皇帝。 那些士兵这才醒悟,但他们不是上前拖走皇帝,而是迅速退缩…… 神仙打架的事情,他们这种凡人不要搀和。 “他不想让朕说下去,那你们说,你们愿不愿意让朕说下去?” 皇帝喊道。 “愿意!” “让陛下接着说!” …… 百姓们一片激动的喊声。 “朕不得已亲自率军南征,靠着杨丰一举光复南都,结果那些奸臣还是不肯死心,又带着潞王逃到承天,在承天继续顽抗,这才使得大明兵连祸结,多年始终战事不断。地方上那些土豪劣绅,更是借着潞王傀儡无能,在各地横征暴敛荼毒百姓,这些年你们交了多少苛捐杂税,多少人不得不上战场,多少人不得不去给他们修堡垒? 那些土豪劣绅在后面享福,逼着你们出钱出力甚至拼命,最后保住他们继续欺压你们。 这是不是恶贯满盈! 他们是不是恶贯满盈!” 皇帝喊道。 就在同时他另一只手还指着周之基等人。 “是!” 下面一片整齐的吼声。 “对,他们就是恶贯满盈,把他们拿下,将耿定力,周之基,汪可受,曾凤仪,方大镇统统拿下,还有他们这些,把他们统统拿下,朕今日祭天,就当着昊天上帝,将这些奸臣统统拿下,还你们一个公正!朕乃天子,天下之主,应天受命,就是来给天下百姓做主的,他们这些年欺压你们,那朕就替你们做主,让他们受到应有惩罚! 你们高呼青天大老爷,但青天大老爷没来,朕来了。 朕亲自来给你们做这个青天大老爷!” 皇帝指着他的那些大臣们,对着前面的百姓吼道。 然而…… 那些士兵都没动。 他们茫然的面面相觑,而那些军官却拎着短枪,用严厉的目光看着他们,士兵们畏畏缩缩的站在那里无人上前。 许心素带着侍卫立刻试图上前,但几个军官却举起了短枪。 “陛下,您累了,都说胡话了,李公公,赶紧请陛下回宫歇息。” 耿定力微笑着说道。 他根本不怕这些士兵会倒戈。 常安军一样是宗族化,这些士兵就算改编成了御营又能怎样? 他们的军官还是他们的宗族,他们的军饷还是各地议事会给,他们的家人还是在宗族保护中,或者也可以说是控制中,他们就算对皇帝有好感又怎样,皇帝手中的银子,也就是勉强维持广东带来的六军供应,跟着皇帝连军饷都没有,他们的家人还要遭到宗族的报复。 说到底地方是在士绅们控制下的。 而他们这些大臣,就是士绅推举出来看着皇帝的。 皇帝想造反? 这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真的掌握局面了? 可终究还是个狗脚朕! “看看吧,如今你们可知道我大明为何落到如今这局面,朕过去为何又坐视天下百姓受苦却没做什么?朕连抓几个奸臣都做不到,看看他们手中短铳,他们都敢在朕面前公然执械反抗,他们既然如此,那朕也就不管别的了,朕如今就问你们一句,你们想不想过红巾军一样的日子?你们想不想跟红巾军一样分了那些土豪劣绅的田地?” 皇帝吼道。 他还没那么幼稚,以为自己真能命令动这些士兵。 但这些士兵也没来对付他,这就已经是成功,对他来说要的就是这个。 “想!” “想!” …… 百姓们一片吼声。 “这个昏君疯了,快把他带走!” “这个昏君被妖魔附体了!” …… 而不同的声音也响起。 那些士子们一个个愤怒的喊着。 他们可不是那些官员,还得考虑一下颜面,这些年轻士子早就已经受新思想影响,对皇帝的态度就是君无道成逐之,和老辈那点残留的君臣意识根本不一样,不过他们的数量太少,在周围的吼声中完全被淹没,倒是下面的邹元标等人目光复杂的看着皇帝。 很显然他们需要重新认识这位皇帝了。 这是公然造反。 皇帝造反。 “那好,朕可以告诉你们,红巾军的分田地就是朕的旨意,朕让杨丰带着红巾军分田地,如今朕就不藏着了,朕就直说了,此乃太祖高皇帝托梦,让杨丰给朕带话,要朕在天下均田。以后不准再有地主,耕者有其田,不准再有那些不劳而获者,人人有田,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无人不温饱,从今日起所有佃户也罢种田的僮仆也罢,全部有其田,谁耕种就是谁的。 这是圣旨,朕的旨意。 太祖高皇帝的旨意,昊天上帝的旨意。 有敢反对者以大逆罪格杀勿论,谁敢阻拦你们分田,你们就是杀了他,准备好你们的刀子,敢阻拦的就杀了! 不管过去是什么田,官田,民田,军田,藩田,统统归耕种者。 太祖高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就是要带着百姓过好日子,而不是让那些土豪劣绅继续压榨百姓,今日朕不但要恢复大明祖制,还要把太祖高皇帝没做的也做了。 耕者有其田!” 皇帝明显有些嘶哑的吼叫着。 话说他明显也很激动,挥舞着手臂俨然小胡子附体,就这样把杨丰的成绩揽到了自己身上。 然而…… 下一刻枪声就蓦然响起,一枚子弹瞬间正中他胸口,他被子弹撞得猛然向后倒下。 祭坛上下瞬间一片寂静,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但紧接着皇帝陛下就爬了起来。 “朕有太祖高皇帝保佑,岂是尔等宵小能伤?” 皇帝陛下在李凤搀扶中,看着那个开枪的年轻士子。 后者举着冒烟的短枪,愕然的看着他…… “杀了他!” 皇帝陛下突然吼道。 那些百姓还没反应过来…… “你们不想分田地?他要杀了朕,阻拦你们分田地,你们为何不杀了他?杀了这个逆贼,杀了他,杀了他全家!” 皇帝吼道。 那士子周围的百姓瞬间爆发,一个个吼叫着蜂拥而上,那士子还傻乎乎的举着短枪呢,他身旁几个同伴一看情况不妙,吓得赶紧抛下他向外挤,但可惜面对蜂拥而上的百姓想跑也不可能了。而且这种时候那些百姓也不可能分辨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伙的,甚至后面涌上前的连究竟是那个开的枪都分不清,结果一顿老拳和大脚之后,那一伙几个士子全被淹没。 他们的惨叫声在百姓的吼声中越来越弱。 “对,就这样,谁敢阻拦你们分田地,你们就杀了谁,甚至杀他们全家,朕给你们的权力,你们是奉旨杀人,你们杀人无罪,杀人有理!” 皇帝在祭坛之上吼道。 正文 第四三九章 被祭天的皇帝 随着围殴的人群后退,几具血淋淋的死尸出现,还有没死透的在抽搐着。 其他士子明显开始畏惧,一个个在人群中悄然后退,说到底他们绝大多数依然就是嘴炮而已,佩剑带枪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本质,而他们周围那些刁民们,看他们的目光也明显没有了过去的畏惧…… 士子又如何? 咱们背后是真龙天子! 只要有皇帝的旨意,打死这些士子就是合法的。 别说他们,就是杀他们全家也是合法的。 圣旨啊!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还敢弑君? 弑君是要诛九族的。 这是封建时代道德观念里面最高的原则。 可以说此刻的万历皇帝,在他们心中的形象悄然转变,原本与百姓遥不可及到不真实的皇帝,在他们心中真实起来的,同样真实起来的还有他的旨意,过去圣旨就是个虚幻的概念,但现在圣旨成了与他们利益相关的实际存在,圣旨在为百姓们说话,皇帝在为百姓们谋福。 百姓当然要支持。 相反任何反对皇帝的人,都是在试图阻止老百姓过好日子,这样的奸臣当然要打死。 谁反对皇帝,谁就是该死的奸臣。 “很好,就该这样,朕要为你们好,可他们这些大臣不答应,朕让士兵抓起这些大臣,这些士兵也不听,这些士子还敢对朕放铳,那朕就只能依靠你们,朕与你们是一伙的。你们吃不饱饭,那朕就分田地,让人人都能吃饱饭,你们有病没人治,朕就给你建医院,你们的孩子没钱读书,朕就设立学校,让你们的孩子免费去上学。 红巾军的民兵是怎样,你们也都已经知道了。 那就是朕让杨丰做的,那是朕给他的旨意,让他去这样做,朕要让他试试看能不能真正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现在朕觉得这样做很好,可以推行,朕也要在全天下都这样做。 谁敢反对,朕就杀了谁,士兵不给朕去杀,那你们就去给朕杀,你们都是朕的士兵! 记住了。 朕让你们杀谁,你们就去杀谁!” 皇帝吼道。 话说他这属于公然抢功。 不过也不能说是抢功,毕竟之前杨丰无论做什么,都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打着他的旗号,那的确都是他的圣旨,杨丰替他盖章的圣旨,那严格来说也依然是圣旨,甚至他本人在应天期间,也经常过去和民兵搀和一下,以此展现他对百姓的关心。 从这一点说,他也有资格说这就是自己的功劳。 “草民遵旨!” “谁敢不听陛下的,草民就杀了谁!” …… 已经见了血的百姓们亢奋的吼叫着。 见了血的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 “杀了他!” 皇帝陛下一指周之基。 后者愣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皇帝,皇帝陛下面带冷笑,手指正指着他。 他迅速清醒,毫不犹豫的掉头就跑。 但刚跑出没两步,旁边的下层祭坛上几个青壮就翻了上了,毫不犹豫地向着他扑了过去,一名军官立刻向士兵呵斥,但士兵却无人出来阻拦,他自己举着枪瞄准青壮,但就在同时许心素的短枪顶在他脑袋上。那军官吓得赶紧手一松,短枪在他手中垂下,而逃跑的周之基却被青壮扑倒,几个人一起把他举起,直接走到了祭坛边上…… “下面的闪开!” 其中一个喊道。 下面的二层祭坛上那些百姓赶紧向两旁一分。 周之基惊恐的尖叫着,伸着手向耿定力,原本还想喊什么,但下一刻就被抛了起来,他就那么飞出三层祭坛,然后砸落在了二层,结结实实摔在了夯实的地面。 百姓蜂拥而上。 祭坛上耿定力听着周之基的惨叫,表情复杂的看着皇帝陛下,然后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跪倒在祭坛上…… “陛下,陛下所为臣不敢苟同,然陛下乃大明皇帝,大明为陛下所有,陛下欲如何乃陛下之权,臣为陛下之臣唯有奉诏而已,纵然陛下以臣为有罪,欲赐臣以死,臣也唯有奉诏,刘将军,请将老朽锁拿,诸位,既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等唯有束手待罪。” 他说道。 “臣等束手待罪!” 后面一帮大臣们赶紧跟着跪下。 而之前那个用镜子发信号的军官立刻招呼士兵,这次士兵们行动迅速,赶紧上前将这些大臣们拿下。 而下面对周之基的群殴也结束,周侍郎血淋淋的躺在那里抽搐着。 皇帝陛下有些意外的看着耿定力等人,不过这个结果也很正常,毕竟那些士兵摆明了是两不相帮,那至少在这个祭坛之上,这些人已经无能为力,毕竟周围是无数已经被他煽动起来的百姓,这种情况下要么被群殴打死,要么赶紧投降被抓起来,至少后者还能保住性命。 这是正常的选择。 再说他们的投降本身也不代表什么。 这只是斗争的开始,而不是斗争的结束,分田地根本不是一道圣旨,也不是这些人遵旨不遵旨的问题。 他们遵旨也没用。 真正需要的是执行,是各地议事会接受,是那些已经手中掌握武装的士绅们接受,而他们是肯定不可能接受的,所以最终还是要武力推行,所以现在这场肯定会死无数人的斗争,也仅仅是拉开序幕而已。但能够在这里下旨,已经是成功的第一步了,至少在这之后南昌周围已经被皇帝掌握,剩下的就是让杨丰的红巾军去强制各地推行。 杨丰赢了,在各地全部分田地了,这是皇帝的功劳,他只是在给皇帝做事而已。 杨丰输了…… 有那样的好事皇帝陛下该笑死。 “将他们押下去!” 皇帝陛下朝许心素说道。 许心素立刻带着侍卫上前押解大臣们下去。 几个军官也跟随,许心素意外了一下,然后看着皇帝,不过皇帝陛下并没有在意这个,而是带着一丝成功的喜悦转头看着他面前的百姓…… “这些奸臣已经拿下,朝廷再无奸臣阻挠,但各地豪绅依然不肯就缚,你们愿意为朕再去杀了他们吗?” 他喊道。 “愿意!” “陛下您就下旨吧!” …… 人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那就……” 皇帝陛下手臂一挥,但却在同时僵住了。 下一刻破空的呼啸骤然而至,紧接着炮弹撞击在祭坛上,飞溅的碎砖瞬间横扫而过…… “趴下!” 在他后面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帝陛下本能的趴下,同时还很机灵的扶住他的十二旒冕,下一刻被炮弹激起的碎砖就撞在上面,打得钢制綖板都出现明显的凹陷,但好在这种渗碳锻钢的货极其结实,哪怕被撞得变形也依然没击穿。皇帝陛下惊恐的扶着十二旒冕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趴着,在他身旁是不断掠过的炮弹呼啸,这些撞击在青砖上的野战炮弹,打的他周围一片血色。 崩起的碎砖也不断落在他身上,打得他里面板甲不断作响,甚至撞得他浑身剧痛。 而倒霉的李凤直接被一枚炮弹击中,整个上半身都被打成了血雾。 王锡爵再老奸巨猾,终究还是扛不住炮弹。 一块被激起的碎砖正中王阁老的胸口,王阁老一声没吭的仰面倒下。 倒是黄克缵反应明智,年纪稍微轻些的他毫不犹豫的扑落下层,直接砸在混乱的人群中,然后因为下面的缓冲,毫发无损的爬起。 “都别跑,贼人是弑君,不是打你们,别自相践踏死的更多!” 他踩着下面被砸晕的两个士子吼道。 的确,这是弑君的。 在抚河岸边的那些商船上,一门门野战炮被推出,在那些炮手熟练的操作下瞄准祭坛不断喷射火焰,隆隆炮声中,炮弹破空的呼啸不断掠过,然后在皇帝所在周围打出碎砖飞溅。甚至直接打进大殿,将这座祭天的大殿打的摇摇欲坠,也有打偏了的落在人群,打出一片血肉飞溅,这种超轻型火炮射速极快,甚至不到一分钟就能打出一轮。 而那里是十几门大炮在射击,密集的炮弹几乎不留任何空档。 但他们的目标终究只是皇帝而已,轰击的只是之前皇帝站在的台阶口,所以只要不是在皇帝所在周围的,就不是炮弹落点了,所以在黄克缵的吼声中,绝大多数百姓还是冷静下来。 他们站在那里,用震撼的目光看着被炮弹轰击的皇帝。 真正的震撼。 他们在近距离围观一个皇帝被炮弹集火。 在那炮弹撞击的碎砖飞溅中,他们甚至仍然能看到那个穿着原本代表至高无上权威的十二章衮袍的身影。 后者双手抱着那同样代表至高无上身份的十二旒冕。 他在炮弹轰击中不停尖叫着。 一枚枚炮弹不断在他周围落下,他周围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死尸,全都是被炮弹轰出的支离破碎的血块,他就仿佛在滔天巨浪中挣扎的小船,随时面对着粉身碎骨的结局。 而他在这之前,刚刚在试图为老百姓做好事,呼啸着划破天空的炮弹,就像是对这个世界的讽刺。 正文 第四四零章 忠勇无双杨相国 “陛下,臣救驾来也!” 炮声中蓦然响起一声正气凛然的大吼。 下一刻在人们震撼的目光中,一个全身银色铠甲的人,突然从摇摇欲坠的大殿冲出,一下子扑到了燎炉旁…… 这东西是铜的。 而且高度得一米半左右,炉口直径也得一米。 虽然比不上皇宫里面的大缸,但也是个吨级的庞然大物。 紧接着伴随他的吼声,一下子被他掀翻,然后就像很多评书里的猛将般,他滚着这个东西冲向皇帝陛下,滚动的隆隆响声响彻祭坛,下面的百姓们立刻发出激动的吼声,俨然看着救世主般。一枚炮弹正中燎炉,虽然这种使用一斤半炮弹的野战炮本来就是个虐菜的,但燎炉除了那些作为框架的主结构,剩下都是镂空结构,炮弹还是击穿。 但只是击穿一面,想再击穿另一边是不可能了。 巨大的燎炉在他推动下如坦克般向前。 “是杨丰,杀了他,是杨丰,把他和这个狗皇帝一起杀了!” 在他后面一个大臣发疯般冲出,对着其实也就不到四百米外的炮手们喊道。 后者虽然肯定听不到,但猜也能猜到这是谁,那些指挥他们的人手中可都举着望远镜,那夸张的造型和出场方式,大明基本上没有第二个了…… 第二个是皇帝陛下。 但皇帝陛下这时候也在挨炮弹呢! 紧接着几门大炮就重新瞄准,炮弹瞬间呼啸飞向燎炉。 不过这个庞然大物实在是太结实了,尤其是作为一个缸,它是两个面的,这些野战炮威力又太小,在炮弹撞击中只看见那燎炉上火星飞溅,却根本无法真正击穿,更何况其实想命中也很难,三百多米距离哪有那么高命中率。 燎炉依然顶着炮弹向前。 倒是下面原本维持秩序的部分军官,还有人群中不少士子,因为角度问题足以看到躲在燎炉后的身影,他们纷纷举起手中短枪开火。 他们的命中率就很高了。 然后就看见那银色身影身上火星不断迸射。 但他依然忠勇无双般,奋力推动燎炉向皇帝陛下接近,而且还在子弹撞击中不断晃动。 那画风相当悲壮。 一看就是足以流芳千古的孤胆英雄。 “兄弟们,跟这些狗东西拼了!” 蓦然间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喝。 紧接着一个青壮猛然扑向前面正在瞄准的军官,后者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扑倒在地上。 旁边士兵本能的想救自己长官。 但下一刻他的鸟铳就被人抓住,他茫然的看着抓住枪管的壮汉。 后者一拳打在他眼上。 “兄弟们,救驾!” 壮汉吼道。 人群就这样被一下子引爆了。 的确,这种时候哪还能继续看着,要知道人们的两大希望都在上面,原本死了皇帝还有杨相国,现在杨相国也在上面,要是杨相国和皇帝一起死了,那穷人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这种时候什么也别想了,就是跟这些狗东西战斗,保不住皇帝也得保住杨相国。 所有青壮发疯一样扑向最近的士子或者军官,在后者的惊叫中把他们推倒,用数量优势转眼把他们淹没,然后抡起拳头狂殴,而那些士兵虽然没参与,但本来就不是很坚定的他们,绝大多数还是选择了退缩到一边。 反正他们后面就是祭坛垂直的护墙,背靠着护墙站在那里就行。 而军官和士子虽然反抗,但数量上的绝对劣势让他们终究没什么用,他们就算有火枪也就是打倒一个,但紧接着涌上的是几十个,他们穿着铠甲也没有,按倒在地上扒了他们铠甲。 直接拿他们头盔当锤砸他们。 仗着人多把他们压在下面,然后堵住他们口鼻憋死他们。 插他们眼睛。 或者掀开护裆狠狠一脚。 全身甲的欧洲贵族骑士落马,都照样被杂兵弄死,何况他们这些普遍穿四分之三甲的。 更何况那些士子可没铠甲。 只要足够悍勇,数量的优势足以淹没任何这个时代的军队。 但天空中炮弹的呼啸继续,抚河上的人也看不到前面,而在炮弹的撞击中,那个救世主般的银色身影,最终还是推着燎炉到了皇帝陛下身旁。 “陛下!” 他很悲怆的高喊一声。 陛下已经昏迷,不过应该还没死,至少身上的防护还没破,尤其是他那个十二旒冕太有用了。 准确说是那个綖板。 另外他也是运气足够好…… 皇帝陛下的运气一直很好,他能活到现在足以证明,运气不好早死多少回了。 在持续的炮击中,并没有一发炮弹真正命中他,他在杨丰提醒下趴下后目标也缩小,三百多米距离别说大炮,换线膛枪都打不中一个趴下的人,真正对他构成威胁的是那些碎砖。炮弹击中后碎砖和栏杆碎块都足以杀人,但好在他里面很有先见之明的套着铠甲,这些东西都没有穿甲能力,唯一最容易一击致命的脑袋被那块盾牌一样的綖板保护着。 始终没有被碎砖击中。 就是綖板被打得已经变形了,而且手指还被打断两个。 不过杨丰其实也不是很在乎他死活,他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他的价值已经被榨干了。 这可不是他逼着皇帝下旨分田地。 这是皇帝自己的决定。 所以就算皇帝死了,他需要做的也只是遵照陛下遗旨。 “陛下被害死了,杀了这些狗东西给陛下报仇!” 杨丰悲愤的吼叫着。 然后他以最快速度把皇帝陛下拖到燎炉后面。 而下面百姓们的愤怒终于被彻底点燃,他们刚刚被皇帝陛下打开了通往光明的大门,结果转眼间就被人关上,这种情况下很难再保持理智,再说本来就打起来了,他这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愤怒的百姓们再也不想别的,一个个发疯般冲向所有士子和军官,后者吓的惊恐逃跑,但已经被怒火支配的百姓们,干脆追着他们暴打。 连部分士兵也倒戈…… 这种时候倒戈属于自保,不倒戈容易被群殴。 再说士兵们本身对皇帝很有好感,皇帝的分田地也是他们喜欢的,只不过被士绅控制久了,一时间没有转过思想而已。 原本还在稳坐钓鱼台的邹元标等人也慌了,话说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原本他们的确猜到皇帝可能利用祭天搞事,毕竟皇帝陛下在广州已经表现出暴君风采,所以必须预做防范而已,但问题是他们真没想到,皇帝陛下居然会搞的这么大啊! 对于皇帝造反这种事情,他们根本没有心理准备,一下子被打了个可以说措手不及。 他们立刻在身旁护卫保护下撤退。 在撤退中舒曰敬还是向着那些船上一挥手。 那些船上大批定胜军步兵立刻冲出,一个个端着上刺刀的鸟铳,开始结阵冲向混战的人群。 去营救那些士子。 不过这已经很难做到了。 因为怒火正在整个祭坛周围蔓延,要知道这里其实聚集着几十万人。 祭坛上也就几千,整个广场上也就万把人,但在这个范围之外,甚至在抚河另一边,包括抚河上和南昌城墙上,全都是在看热闹的,一开始因为距离关系他们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可在炮轰皇帝开始,消息就已经在外围以极快速度扩散着。 毕竟这么震撼的场面,肯定是有重要变故,结果一打听居然是皇帝陛下想为民做主,结果被人拿大炮轰死了。 话说这几十万人可绝大多数都是贫民。 当得知皇帝要给他们分田地,结果却被奸臣大炮轰死后,他们的怒火也迅速被点燃。 这里面可是有不少能找到武器或者可以充当武器的东西。 紧接着他们就开始冲向这边,甚至抚河岸边一些百姓,也开始向船上的炮兵扔石头,就连原本在沿途站岗的亲军,还有城内驻守的御营,也全都开始向这边赶来,整个南昌城南一片混战, 而此时祭坛上把万历拖到燎炉后的杨丰,也在拖着皇帝和燎炉一起后退,他的最大威胁还是那些野战炮,这东西在这样的距离,实际上就是他自己的重铠都挡不住,一斤半的炮弹也是炮弹。至于燎炉上已经被打出好几个破口,好在这是铸铜的,韧性还是有的,镂空结构也一样能抵挡炮弹,它的镂空又不是某种衣服的镂空…… 实际上那铜结构都赶上小孩手臂粗了,而且花纹繁密,足以挡住炮弹。 神兵天降般前来救驾的杨相国,就这样拖着皇帝陛下,然后不断扳着燎炉向后转动。 最后他成功退到了大殿前。 皇帝陛下奄奄一息般睁开眼…… “陛下放心,一切有臣在!” 杨相国很忠勇的说道。 然后皇帝陛下艰难的抬起右手向上指着,不过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上明显少了什么。 “你说天意?对,就是天意,咱们君臣能在此相会,的确是天意。”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虚弱的想说什么,杨丰疑惑地抬起头,然后他就发现头顶的大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倒下…… 正文 第四四一章 刁民们的快乐就是这样朴实无华 混战中的人们,惊愕的看着大殿的倒下。 这座根本没准备撑过多久的大殿,用了太多廉价木料粗制滥造,最终连野战炮的持续轰击都没扛住。 当然,它倒下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把皇帝和杨相国一起掩埋在了底下。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耿定力。 他们之前在确定已经不能留着皇帝后,就故意屈服然后被抓起来,以此来撤离祭坛,而待命的定胜军在他们到达祭坛背面后开始了对皇帝的炮决,不过他们也并没有真的撤下祭坛,因为紧接着杨丰就出现了,而他们则被许心素带领的侍卫看住。 他们就在祭坛另一边的台阶上,实际上他们也下不去。 因为祭坛下面是混战的人群,下去说不定就被打死了,倒是留在上面好歹还有点安全保障。 但现在…… 惊喜就这样不期而至。 皇帝和杨丰一起被大殿压在下面,这个暴君和妖魔一起消失了。 这么完美的结局,简直让他们都被幸福冲傻了。 耿定力毫不犹豫地推开许心素,后者拿着短枪一时间也傻了,然后耿定力发疯般冲上祭坛,甚至冲到了大殿的废墟上,站在那些碎木和瓦砾上,仿佛踏着暴君和妖魔的死尸般。 “都停下,皇帝死了,杨丰也死了,大明天下太平了,谁敢继续作乱格杀勿论!” 他高举双手癫狂般吼叫着。 然后周围的军民们全都惊愕的看着他。 下一刻他晃了一下,他茫然的低下头,然后就看见脚下的废墟在拱起,紧接着一个怪兽般的东西在钻出,站立不稳的他随即向前倒下,然后他惊恐的看着那个怪兽抖落一身瓦砾,变成遮蔽他视野的黑影。他惊恐的尖叫着,但紧接着那黑影就像山一样压了下来,他在一吨多重的燎炉碾压中,就这样瞬间没了声音,然后痛苦的任由它从自己身上碾过。 背后一块碎木茬在这个重量的压迫下直接穿透了他的身体。 燎炉很快在他身上滚过。 “吔,这里居然还有个人?” 杨相国意外的看着脚下奄奄一息的耿定力。 而皇帝陛下则在燎炉里面同样奄奄一息,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这些年最大的收获就是体验了各种花式死亡。 虽然都躲过去了。 但这一次他终究还是没完全躲过去。 在被炮弹激起的碎砖反复暴打,连全身铠甲都严重变形,手指头都砸没两个之后又被掩埋,幸亏杨丰反应快直接把他塞进燎炉,要不然肯定被头顶落下的木料砸死。不过就是塞的时候有点过于粗暴,导致本来就被一身铠甲禁锢的他角度扭曲,被变形的铠甲卡着像被捏扁的易拉罐卡住的老鼠,然后又被他给当压路机滚,这时候完全只剩下哼哼了。 “相国还活着!” “相国还活着!” …… 下面一片沸腾般的欢呼声。 大家倒是没注意皇帝。 “陛下还活着,陛下还活着,陛下之前的圣旨还有用,赶紧把这些狗东西全杀了,陛下给你们分田地,谁敢拦着你们,杨某给你们杀他全家!” 杨丰吼道。 下面瞬间爆发出一片亢奋的吼声。 紧接着那些百姓凶猛的冲向抚河岸边,而刚刚登岸的定胜军步兵,在混乱的打了一波子弹后,面对这种局面也清醒过来,毫不犹豫的逃回船上,但船上也不安全了,因为无数百姓驾着他们的小船,从一条条水道冲出,还有人干脆点燃了火把靠近他们向船上扔,还有扔石头,拿鱼叉当标枪的,一些靠上的干脆拿篙当长矛捅。 河面的那些定胜军运兵船立刻起锚逃往赣江。 被他们抛弃的士子和军官们,这时候也完全崩溃了,在后面万人喊打中惊恐的四散奔逃,不断被追上陷入围殴。 而祭坛周围到处都是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士子和军官,他们躺在地上扭动着,不时有路过的人过去踩上一脚。 刁民们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而解除了危险的杨丰,站在祭坛之上满意的看着这一幕。 他倒是没怎么受伤,主要是那个燎炉很有用,一个一米半长一米多高的巨大铜缸能提供很多保护,往下面一缩就可以免疫头顶落下的木料,因为工期紧,整个大殿基本上就是木头搭建,而且都是劣质木料重量也轻,倒塌后互相支撑,底下也根本没砸实了,再有燎炉挡着就足够。 更何况他一身重铠,也不怕被刺穿。 “这是谁的兵?” 他饶有兴趣的问熊廷弼。 后者默默接过望远镜,然后看着撤退的定胜军。 “杨涟。” 熊廷弼说道。 在他的望远镜指向处一艘船的甲板上,一个三十左右的定胜军将领也在举着望远镜看这边。 很显然他也认出了熊廷弼。 左光斗的好兄弟这时候也已经武将化,他是应山人,属于德安府。 “他是驻防湖口的,那里总共三个旅,他是其中一旅指挥,若他率军自湖口而来,那另外两旅必然参与,这两旅指挥一个是梅衡湘女婿李长庚,一个是浏阳人胡应台,你最好想想他们此刻在哪里。” 熊廷弼说道。 “他们?” 杨丰笑了。 几乎就在同时,他们身后一片惊叫。 两人同时转过头,看着后面的南昌城,在最北面的德胜门方向,爆炸的烟柱正在冉冉升起…… “他们应该在那里!” 杨丰说道。 “你早知道?” 熊廷弼看着明显反应很平静的他。 “除了他们要炮决皇帝,其他我该知道的都知道,不仅仅是我,就连我们的皇帝陛下也早有准备,大家都是明白人,谁还不知道谁呀,敢玩皇帝造反的总不会真的一点准备没有。同样既然被陛下请来镇场子,杨某也不会真就带着几个卫兵过来,既然要撕破脸,那都得把刀子准备好才行。” 在刚刚传到的爆炸声中,杨丰笑着说道。 熊廷弼无言以对,最终唯有长叹一声。 德胜门。 “杀!” 原定胜军第二旅指挥,崇祯的两广总督胡应台,骑在高价购买的天竺马上,举着手中细长的骑兵剑吼道。 在他面前是已经被炸开的德胜门。 不过因为不是地下坑道爆破,火药爆炸的威力有限,仅仅是将城门炸开。 但这已经足够。 南昌城并没有新式城防化,对于江西士绅来说,他们原本也没考虑过红巾军打过来后死守南昌,事实上只要红巾军过星子,他们就准备好了投降的,自然也不会考虑什么修南昌城防。 而城内接应的部下已经攻上德胜门,正在和守军激战当中。 守卫这里的是皇帝从广东带来的御营第二军。 就像杨丰所说的,皇帝陛下当然也不是没有准备,敢玩皇帝造反就要准备好面对后果,虽然他没有人可以真正信赖,但作为皇帝,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调动来完成布置。他打着信任原本常安军的旗号,将常安军改编的御营第七军调去给他守祭坛的目的,其实就是把这支自己不能控制的军队调出南昌城。 而城防交给他从广东带来的御营,这样南昌城至少会在他控制下,一旦各地士绅反抗,有南昌城在手他也不用害怕。 这可是当年他老朱家真正奠定基业之地,不是朱文正等人守住南昌,他老朱家就得不了天下。 而且第二和第三两军还都是云贵勤王军改编的。 忠心程度和战斗力都足够。 此刻这些同样使用鄂造鸟铳的滇军和实际上算鄂军的定胜军,在城墙上用同样的武器激战。 他们都是刺刀。 场面已经有了几分后世战斗的样子。 现在刺刀在各军越来越普遍,同样为了适应刺刀战术,火铳的重量也在不断减轻,而阵型中长矛手的数量不断减少,红巾军的长矛手数量也已经削减到了三分之一,毕竟刺刀可以部分替代长矛。 而胡应台身后是源源不断涌入的定胜军,这些就是赣江边那些商船上的。 驻防湖口的三个旅全部参加,他们在湖口登船伪装成商船进入鄱阳湖,然后在驻防星子的前荡寇军将领的配合下,顺利通过这个关卡,胡应台是浏阳人,只不过在定胜军当将领,而荡寇军就是偏沅士绅搞的,将领全是熟人,实际上要不是还有御营一个军在星子驻防,那里的荡寇军将领肯定也会加入的。 最终三个旅就这样秘密到达。 杨涟率领部下进入抚河,然后准备必要时候干掉皇帝。 李长庚和胡应台率领部下在赣江上待命,一旦开始动手,立刻在城内的内应配合下攻入南昌。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军中那些潜伏的红巾军,早就已经把计划报告给了杨丰。 但他们真敢炮决皇帝,这个的确是杨丰没想到的。 这么有魄力的行为,还是很令人震撼,话说连他都没这么干过…… 呃,他的手下其实干过好几回了。 但是…… 那终究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干的,所以他可以拍着良心说,像自己这样的忠臣从没炮轰过皇帝。 忠臣怎么能炮轰皇帝呢? 只有这些奸臣才会! 正文 第四四二章 大义灭亲 胡应台率领的定胜军从被攻破的德胜门汹涌而入,因为城内百姓都在南边围观祭天,城北一带完全可以说万人空巷,他们沿着大街直接南下,不过抵挡他们的御营第二军也没有崩溃…… 这些滇军作战经验实际上比他们更丰富。 如果不是他们的内应从最近的府衙冲出突袭,单纯定胜军强攻是打不开德胜门的。 就是之前隐藏府衙的内应,用一车火药炸开城门,然后突袭城墙,才打了御营个措手不及,而且御营虽然兵力不少,但是分散在各门防守,要知道南昌城一共七座城门。而且也不是战备状态的防守,皇帝又没说会有人攻城,他们就是和平常一样轮班执勤而已,整个德胜门也就一个营值班,这才被他们轻易攻破。 但他们攻入之后,第一批增援也赶到了。 双方直接在大街遭遇。 这两支军队也没什么交情。 一个云南人一个湖北人连语言都不通。 而且滇军本身是军户为主,再加上这段时间皇帝的笼络,本来就都有一定的忠诚度。 什么废话也不用,直接放开手打呗! 他们随即在城内展开阻击,而且很快更多的增援到达。 双方在德胜门内的南昌府衙,新建县衙一带展开混战,尤其是部分沿着城墙赶到的御营,干脆在城墙上掉转炮口,用野战炮对着城内轰击,同样城外的定胜军也在炮轰城墙。双方战术也差不多,都是面对面一枪然后端着上刺刀的鸟铳拼刺,不过这些定胜军终究也是熊廷弼多年心血,就算作战经验不如滇军,但也是训练有素,一时间双方倒是打得旗鼓相当。 整个这片城区成了血腥搏杀的战场。 不得不说杨丰的养蛊战略终究还是有用,他真的让大明各方都养出了可靠的军队。 无论滇军还是定胜军,都在这种巷战搏杀中有了真正强军风采。 而且也不再有不敢肉搏这种事情了,事实上他们主要就是肉搏,都是一样的全铁甲,都是一样的鸟铳,都是一样的刺刀,在狭窄的街巷面对面拼杀,甚至干脆换上随身携带的短兵器。 斧头,破甲锤纷纷上场。 话说以他们目前的战斗力,咱大清真来了也就是送菜而已。 毕竟咱大清的盾车战术已经属于被他们淘汰的,盾车战术实际上就是野猪皮在跟着李成梁时候,学的明军战车战术然后改版,把火器变成了他们从小训练的弓箭,但战车战术玩的最好的戚家军现在也早就属于历史。就连红巾军里面那些戚家军出身的将领,也早就已经把战车这东西踢到一边了,野战炮面前战车就是靶子。 这种已经在各军泛滥的小炮是战车的克星,三百米内轻松点名,射速甚至比火绳枪还快。 更何况盾车甚至连斑鸠铳子弹都挡不住,而且严重限制了机动性。 至于咱大清的骑射…… 他们本来就不是骑射啊,再说就算骑射又能怎样,还不是被排枪打靶。 甚至这支军队拿到现在的欧洲,不说是吊打对手,那也已经可以达到主流军队的平均线。 这种进步也算是可以让杨丰满意了。 也就是说即便没有他,就冲着现在各路军队的水平,这个世界上也基本找不出敢来惹大明的了。 而就在他们激战的时候,李长庚率领的原定胜军第三旅,也在章江门外码头登陆,但他们的内应却出了问题被御营发现。 于是原本的突袭变成了强攻。 好在李长庚早有准备,他们的运兵船上本来就载着重炮,虽然登岸是来不及了,但在船上也一样,直接推出来轰击城墙就行,南昌城墙虽然也包砖,但年久失修也不是什么难打开的。 然后章江门外赣江河面上,一艘艘伪装成民船的战船露出獠牙,一门门七斤炮推出,在甲板上直接对着南昌城墙轰击。 这些可不是那些专门用来进抚河的小船。 哪怕这个季节,赣江航道也是一样能进入长江战舰的。 它们的七斤炮弹迅速撞击城墙,在城墙上制造一块块坍塌,而守军的大炮也在对着他们轰击。 不过也就在这时候,杨涟部从抚河上逃出,给他们带来了失败的消息,这个消息虽然令人沮丧,但他们没有选择撤退…… 没有撤退可言。 都已经撕破脸了还撤退个屁啊! 撤退了也是抄家灭门的,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到底。 再说他们背后是整个江西和湖广的士绅,甚至背后还有其他各地士绅,说到底面对分田地,不论是杨丰搞的还是皇帝搞的,终究还是要打一场,这种事情不来一场大战是不可能的。没有打起来或许会想着投降,但既然已经打起来,那终究是要搏一搏,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少壮派来说,左右这些年一切都是为了和杨丰决战一场,那现在他已经来了,战斗已经打响了。 撤退? 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这一战? 接着打下去! 紧接着杨涟率领部下增援德胜门,得到他的增援后,胡应台迅速攻破御营的阻击并在城内继续向前。 不过此时御营也已经反应过来,各门都向这边派出增援。 而且更重要的是,城南那些百姓们也结束了他们对士子的群殴,纷纷涌入城内赶往城北增援。 进贤门。 “闪开,都闪开,圣驾在此!” 杨丰一身满是各种伤痕的银甲,亲自控制着前面的大象。 后者迈着缓慢而又沉重的步伐,向着前面的皇宫继续前进,而那里甚至已经直面了战火,天空中可以看到臼炮的开花弹拖着烟迹落下,然后在皇宫里面炸开团团黑烟。这些是定胜军发射的,他们也一样有大量臼炮,而且一样也大量使用开花弹,这东西对他们来说又不是什么高科技。 爆炸声,炮声,密集的枪声,在城北向着他们传来,甚至弥漫的硝烟都让整个城北仿佛笼罩在黑色的迷雾中。 街道上全是增援的军民。 不仅仅是御营,那些本地贫民青壮也一样拿着在外面捡到的武器,全都在涌向城北的战场。 后者比御营更激动。 他们刚刚在城外把那些官老爷和士子们暴打一顿,正满怀保卫胜利果实的心情。 在他们中间可是皇帝和杨相国。 带着他们分田地的皇帝,带着他们分田地的杨相国。 都在这里。 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跟随皇帝和相国,为了未来的好日子血战到底。 杨丰背后的玉辂宝座上,皇帝陛下依然奄奄一息着,不过看起来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毕竟他都撑过那么多次了,想来还是能撑过这一次,而他身旁护卫着的是侍卫长许心素,但除了许心素还有一个人…… “那不是熊解元?” “熊解元不是已经被杀了吗?” …… 看着这一幕的人群都在议论纷纷。 熊廷弼对他们来说又不是什么陌生人,他本来就是湖广江西合伙造神搞出来的。 而且南昌属于他的祖籍。 过去他经常来这里在大街上展现一下儒将风采。 南昌百姓多数都认识他。 然而现在原本已经死了的他,却突然出现在这里,在他旧部正在叛乱进攻这里的时候,他却突然保护皇帝,而且还是和杨丰一起,可以说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全都被搞懵了,他们议论纷纷的看着这个过气的明星,而熊廷弼只是默默侍立在皇帝陛下身旁,看着远处那片战场。 “对,熊廷弼没事,别人都说是我杀了他,事实是我救了他,他被那些逆党谋害,是我把他救了下来,如今这些逆党又公然作乱,企图弑君谋逆,他此刻就是要去告诉对面的定胜军,告诉他们谁才是真正的逆贼,都赶紧让开,别耽误了大事。” 杨相国喊道。 紧接着他后面传来一连串惨叫。 他赶紧转头看着后面…… “别打那个,那个是我老丈人!” 他喊道。 好吧,在他们后面是一长串被拴着的大臣,除了耿定力和周之基,剩下的大臣们都在,包括黄克缵,只不过他没被捆着而已,而杨大帅的老丈人兵部侍郎方大镇也被捆在里面。他也算是老丈人吧,虽然小妾的爹一般没这资格,但杨大帅不计较这个,就叫他一声老丈人吧! 而路边的百姓正在围殴这些过去高高在上的家伙。 拿各种乱七八糟扔他们,拿着棍子戳他们,还有朝他们饱以老痰,还少不了悍妇拿针锥扎的。 惨叫主要就是被她们扎的。 听了杨相国的话,那些百姓们立刻发出欢乐的哄笑。 不过杨相国的面子肯定要给,然后他们放过了杨相国的老丈人,继续去围殴剩下的那些。 好在他们也仅限于此,毕竟这些都是钦犯,需要皇帝亲自处置。 “我这是大义灭亲啊,为了陛下和大明,我连自己老丈人都抓,大明能有我这样的忠臣,真是社稷之福啊!” 杨相国不由得感慨着自己的忠心。 后者皇帝陛下挣扎着,和熊廷弼同时发出一声叹 正文 第四四三章 神风,神风! 城北杨家厂。 套上了胸甲的邹元标和舒曰敬,在大批士子保护下匆忙赶到。 此时这片原本的豪宅区,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炮弹撞塌的墙壁和子弹打出的弹孔,还有被开花弹引燃的大火,而在浓烟和火光中,是随处可见的死尸和伤兵。 两位大佬不得不小心绕开地上的鲜血和残肢断臂。 “南皋公!” 杨涟和胡应台迎上前。 邹元标一摆手,示意这种时候没必要客气了。 然后他皱着眉头看着他们身后,那里依然在激战当中,通往皇宫的大路被御营的街垒堵死,后者用沙袋堆出防线,在沙袋后面架设野战炮,而火枪兵防守两侧制高点,不断用轮射的子弹阻击定胜军,而在街垒前面还有遍地死尸,都是试图冲上去的定胜军留下,街垒上也是大片的血迹。 而被阻挡住的定胜军,则同样在这边用一堆也不知道从哪里抬出的稻谷当临时的沙袋,然后堆积出一道防线和他们对轰。 而同时步兵在周围建筑掩护下,向着御营两翼进攻,具体战术就是冲进两旁那些豪宅,然后炸开墙壁向前推进。 但御营也在这些豪宅防御。 双方在一座座豪宅里面激烈的战斗,互相扔手雷,甚至推着野战炮在近距离对轰。 各自占据屋顶拿鸟铳对射。 还从屋顶向下扔手雷,甚至还有直接放火的。 原本那些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在爆炸中粉碎,那些奇花异卉在烈火中燃烧,呼啸的子弹穿过雕刻精美的窗子,在屋内将珍贵的古董打碎,一枚枚从屋顶滚落的手雷,在书房边炸开,飞射的火星引燃名人字画。 粗野的士兵们,在这些优雅的园林间对射甚至搏杀。 那些被圈养在深闺的佳丽们,在爆炸声中惊恐的尖叫着,抱头蜷缩在一个个角落。 幽静的书斋里,公子少爷们在流弹中倒下,鲜血染红他们的书卷。 战争的残酷就这样突然踏碎他们的盛世烟花。 这也是进攻的胡应台和李长庚疏忽了,他们选择这里作为主攻方向,只是因为德胜门直通皇宫,打开就是皇宫后面,而且这一带都是官衙,和他们一伙的官员可以为内应提供就近的藏身之处,但却忘了这里也是豪宅区。那些支持他们的本地乡贤们,家多数都在这一带,尤其是杨家厂这个最大的豪宅区,结果他们把这里变成了最主要的战场,很突然的打碎了公子小姐们的美好生活。 当然也不能怨他们。 总不能指望一个麻城人一个浏阳人一个应山人,会这么关心南昌豪绅们的利益。 再说他们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 这是打仗。 哪顾得上管这些。 实际上不只是这里,后面已经被攻破的城墙上,双方也在激战中。 占据了德胜门城楼的定胜军,在城墙上建起两道同样的防线,阻挡御营向德胜门城楼的反攻。 然后定胜军的大炮在城楼上向御营轰击。 甚至他们还把臼炮架到城墙上,直接以开花弹向御营轰击。 天空中不断有拖着小尾巴的开花弹掠过,在城区和南边的皇宫炸开,然后更多豪宅在爆炸中倒塌。 “邹南皋,老夫的宅子毁了谁来赔!” 一个老乡贤突然冲出,暴怒的吼叫着。 “杨太公,此时如何还斤斤计较些宅子,此战若败了,别说你的宅子,就是性命都不保!” 舒曰敬怒道。 “老夫又没弑君!” 杨太公继续吼叫着。 “把这个守财奴拖走!” 杨涟喝道。 几个士兵立刻上前,架着杨太公就往一边拖走。 “邹南皋,舒元直,老夫跟你们没完,老夫又没弑君,你们要死别拖着老夫,你们不给老夫个说法,别怪日后老夫掘了你舒家祖坟!” 后者咆哮着。 然后一旁原本还在看着的他宗族晚辈立刻上前抢过。 “舒元直,桑梓父老跟着你们干这种事,为的是保境安民,如今民已乱桑梓沦为战场,你如何对得起桑梓父老!” 紧接着另一个老乡贤喝道。 实际上这些家伙数量不少,原本他们也在城外,打起来之后跑的比较快,得知德胜门被攻破后,以为定胜军可以稳操胜券了,那在这种时候自然站在定胜军一边。然而等他们跟着邹元标等人过来后,不但没看到定胜军势如破竹,反而看到自己的豪宅被毁,自然一时间怒火上头。 紧接着他周围其他几个老乡贤也跟着指责,邹元标还好些,家就是南昌的舒曰敬,却成了他们围攻的主要目标。 舒家在南昌也不是什么顶级世家,就是因为主持白鹿洞书院,所以这些年才得到尊崇,但要说扒了他家祖坟,这些真正的地方顶级世家也是真能干出的。 周围士兵们默默看着…… 造反这种事情最怕的就是拖时间长了,这就是个一鼓作气的事情,要的就是速度,快到参与者顾不上考虑后果,一旦遭遇阻滞,那就麻烦了,参与者会考虑这样做的后果啊。所以在遭遇御营的顽强阻击,始终无法获得突破后,这些士兵们也开始泄气,哪怕他们的指挥官说出花,他们其实也都明白,这终究是弑君谋逆。 这是造反。 诛九族的。 现在一看连这些人都开始内讧,士气一下子就开始滑塌式泄了。 舒曰敬面对周围愤怒的指责,忍不住长叹一声…… “舒某这就给父老一个交待。” 他缓缓说道。 老乡贤们疑惑的看着他。 紧接着他转身看着后面,在他后面还有不少跟随的学生,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取义成仁就在今日,山东士子尚能喊出以血护教,我等终不能龟缩其后,某为诸位之师,当为诸位之先!” 说完他转身走到弹药车旁,然后抱起一桶火药来,找个引信插进去。 “元直,你要作甚?” 邹元标惊愕的说道。 “皇宫已经不远,成功就在眼前,不过被这一道街垒阻挡,舒某去为诸公炸开这道街垒。” 舒曰敬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抱着火药桶走出去。 “元直,不要!” 邹元标痛苦的高喊着。 但却没有动。 其他人也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舒曰敬的背影…… “元直先生尚能如此,我等何惜此身,众将士,跟我上!” 杨涟拔出剑喊道。 紧接着一身重甲的他走向前。 “使师尊独自赴死,我等何颜面对天下忠义!” 学生中一个人紧接着走出,举着手中短枪喊道。 然后他也走向前,剩下那些学生面面相觑,不过终究还是有不少跟着走出。 说到底现在还跟着他们的,那都是真正有一定勇气的,那些不坚定分子,早就在外面的混战中逃跑了,舒曰敬执掌白鹿洞书院这么多年,在江西湖广两省就是圣贤一般,现在他都能抱着火药桶冲上去,其他人受感染也是正常。这下子那些乡贤们也闭嘴了,人家都敢慷慨赴死了,他们再纠缠自己豪宅被毁,这也未免太羞耻。 “快,进攻,都进攻!” 邹元标在后面催促着那些定胜军士兵。 然后军官们立刻开始踢着士兵们,后者鼓足勇气端着鸟铳,再次开始了向对面街垒的进攻。 而在他们最前面,舒曰敬怀抱着火药桶昂然向前。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他边走还边吟诵着正气歌。 在他后面是保持着一定距离的杨涟,杨指挥全身重铠,手中拿着骑兵剑,在阳光下很灿烂的向前。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他也跟着吟诵。 而在他后面是数十名青衫的士子,仿佛集团冲锋般,组成一个小团伙,在那里跟随他们的校长。 “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他们校长突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就那么抱着火药桶向前开始了狂奔…… “时穷节乃现啊!” 邹元标在后面感慨着。 当然,他其实也明白,舒曰敬没有别的选择。 打成这个样子,最后无论胜败他都没好结果,输了他们舒家自然抄家灭门,赢了这些老乡贤也不会饶了他,这些家伙的损失总要找个负责的,要么他给这些人个说法,要么这些人灭了他舒家。但他这慷慨赴死,至少舒家保住了,有他的牺牲,士绅以后肯定要把他捧为圣贤,他的家族何止保住,甚至要作为圣贤之后被尊崇的。 至于他的结果…… 蓦然间对面炮声响起。 下一刻是惊天动地的爆炸,而爆炸的火光让距离街垒足有百米的舒曰敬,瞬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紧接着那里就变成了淹没一切的黑色硝烟,不过也就在同时一阵如有神助般的风刮过,这片硝烟在立刻涌向对面街垒…… “杀啊,为元直先生报仇!” 杨涟挥舞宝剑高喊着。 然后他和那些士子趁着硝烟阻挡对面视线的机会,发疯一样向着街垒冲去。 而在他们后面是同样士气暴涨,狂奔向前的定胜军士兵。 “天意,这是天意,神风助我,天下大同,儒教昌盛!” 后面邹元标激动的吼叫着。 正文 第四四四章 大明之思想启蒙 然而在邹元标激动的吼声中,风向却仿佛一个玩弄他感情的拜金女,看到他银行卡上数字的清零般,突然又来了个神转折,原本已经几乎淹没了街垒的硝烟一下子倒了回来,转眼又淹没了杨涟等人…… “呃?” 邹大儒瞬间傻眼了。 下一刻伴随着对面云南土语的吼声,炮声接连不断响起。 那些带着硝烟冲出的士子们正好面对了近距离的霰弹,那片代表着儒家重新振作起来的青色,在霰弹的呼啸声中瞬间结束了冲锋。 所有人全倒下了。 他们变成了一片堆积的青色死尸,在本来就尸山血海一样的街道上,堆积出新的颜色,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没死透的,在里面如虫子般扭动着,他们的哀嚎也在街道的墙壁间回荡着。 不过杨涟因为身上的铠甲保护,倒是没有被霰弹打死,毕竟他这种主要将领的铠甲都是最坚固的,尤其是胸甲都是以挡住短枪子弹为标准,而这些野战炮也没用大号霰弹。此刻作为唯一一个幸免的,他仿佛一个悲壮的勇士般,低着头手拄着他的佩剑单膝跪在尸山血海中,全靠着这柄剑支撑着身体的重量…… 这佩剑还是很结实的。 实际上这种目前流行的剑几乎和苗刀一样沉。 重量超过三斤。 与其说是把剑,还不如说是一把带单刃的锥子,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足够结实,能靠着战马的冲击直接刺穿铠甲而不会折断。 当然,手腕会不会折断就全凭本事了。 而在他背后原本那些跟随冲锋的定胜军也停下了。 他们一个个端着上刺刀的鸟铳,站在那堆青色的死尸后面,惊愕的看着街垒方向…… “杀啊,快杀啊!” 杨涟跪在那里吼叫着。 不是他不想起来,其实是他腿中弹了,这时候还在剧痛中没缓过来。 这也是他一直低着头的原因。 但他身后的定胜军无一向前,而他对面的御营也没开火,多少有些茫然的他艰难的抬起头,对面的御营后面一头大象缓缓而来,在大象的背上站着一个全身包裹在银色铠甲中的人。而这个人手中还有一面很大的盾牌,另外一只手中是造型霸气的青龙偃月刀,就这样一手一个站着那里俨然天神下凡般,用那面甲后的威严目光俯视着他们。 当然,这个人不重要。 大家都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必然会出现,敢打下去就是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 再说他就算这套装备又能怎样,一样扛不住野战炮。 但重要的是大象旁边还跟着一个人…… “尔等不认得熊某,还不放下武器,陛下有旨,定胜军哨长以下,凡缴械者皆赦免。” 那人缓缓说道。 “熊大帅?” “是熊大帅,他没死?” …… 杨涟身后的士兵们看着突然出现的熊廷弼,一个个茫然的议论着。 定胜军可是熊廷弼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可以说从一开始,这支军队就是以他为主帅。 哪怕这些士兵都是地方士绅武装,那也是一直在他指挥下,包括日常的训练调动演习统统都是由他负责,而为了造神以确保士气,那些士绅们也是不遗余力的宣传他,向士兵灌输熊大帅的光辉形象。 他在士兵心中的威望是无可比拟的。 “熊芝冈亦与这逆贼同流合污?” 杨涟深吸一口气,忍着腿上的剧痛冷笑道。 “文孺,你我也算情同手足,当日向熊某扣动扳机时,不知是何感想?” 熊廷弼叹了口气说道。 好吧,当初给他背后一枪的是杨涟。 虽然不是杨涟亲自动手的,毕竟这种狙杀需要点技术,但的确是杨涟在那里指挥的,熊廷弼倒下前看到的就是他。 “阁下一心降贼,某为国锄奸而已。” 杨涟傲然说道。 这时候了也没有必要抵赖。 再说这件事在定胜军高层内部也不是秘密,甚至也不是他一个人搞得,当初就是定胜军这些主战派将领们,不满熊廷弼的投降路线,所以凑在一起搞了个天诛国贼。然后选择熊廷弼去找杨丰谈判的机会动手,这样就可以栽赃给杨丰,以此煽动起湖广士绅的怒火,推动整个湖广对杨丰的抵抗,而且他们也成功了,只不过后来皇帝北上了。 然后湖广士绅最终选择了联帝抗杨,结果却没想到皇帝会造反。 但熊廷弼之死这件事已经过去,甚至因此而引发的一切也都过去,现在这些都与他的事没什么关系了。 这时候就算公开承认也无所谓了。 反正熊廷弼已经投靠杨丰了,他已经由英雄变成奸贼。 熊廷弼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什么,再说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大家都是多年的交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他就那么直接走向前方,那些御营士兵茫然的看着,但还是任凭他从中间走过,他就这样走出了街垒,一直走到杨涟面前,在对面那些定胜军士兵惶恐的目光中停下,很坦然的面对着他们的枪口。 “熊某无意纠缠对错,对也罢错也罢,终究都是陛下旨意,熊某此前与众位兄弟之所以抵抗,不过是以杨丰挟天子以令诸侯,控制陛下然后行新法,此非陛下之本意,都是他逼迫陛下所为。他欲为曹操,熊某当效关张以存大明社稷,然而此时新法与其无关,乃陛下之本意,那熊某为大明之臣,唯有奉诏而已,对与错皆出上意,臣子唯有奉诏。 此乃熊某之选择。 若众位兄弟以熊某为奸臣,那就开火打死熊某。 若众位兄弟不想兵连祸结,天下生灵涂炭,那就放下武器,陛下的圣旨就在这里,定胜军参与叛乱者,哨长以下皆赦免。 若你们还有所担心,那杨相国就在这里。” 熊廷弼拿出圣旨举起说道。 “杨某可以保证,定胜军凡缴械者,哨长以下皆赦免,愿意当兵的,可于京营及御营自择去处,不愿意当兵的,每人发一年军饷遣散。” 杨丰在大象背上说道。 当然,这些士兵肯定会选择京营的。 毕竟他们刚刚和御营在这里血战一场,不可能还会继续加入御营,倒是去红巾军的京营更美好。 所以这就等于削弱皇帝的实力,话说皇帝陛下的真正目的,杨丰又不是不明白,他无非就是想以分田地收拢民心,然后掌握御营以自保,最终在大明玩君臣共治的把戏。而杨丰的目的是分田地,所以双方可以合作,但合作之后还是要斗争的,所以必须从现在就开始削弱皇帝的实力,可以给他留点自保的,毕竟人家也是努力了。 要给点奖励。 但是,想搞个几十万大军是肯定不行的。 他面前那些士兵们面面相觑,紧接着纷纷扔下了手中武器。 都这样了还打个屁,连熊廷弼都投降了,他们还打什么打? 虽然大家对皇帝的信誉没什么底,但杨相国却是信誉卓著,尤其是他当年给钱遣散二十万俘虏的事情都已经成为传奇,既然过去他都能掏钱遣散俘虏,那这时候当然可以相信他了。至于剩下的,那个关士兵屁事,本来这场斗争也与士兵无关,士兵就是个听令行事的,就像熊廷弼说的,是非对错都是圣旨,皇帝都下旨了,臣民们遵旨就行。 哪怕圣旨是分田地…… 那就分呗! 红巾军分田地了,人家的日子反而过的最好。 所以分田地又不是什么坏事,既然天下都是皇帝的,那皇帝分田地也是他的权力。 再说士兵们又没有田地可以让他分,能来当兵的最多也就是个自耕农,自耕农的地又不分,相反那些家里是佃户的,却可以趁机分地了。 “哈哈哈哈……” 一直单膝跪在熊廷弼面前的杨涟突然狂笑起来。 “文孺,何必再抵抗下去,熊某的确至今依然认为陛下不对,但对与不对都是圣旨,陛下在圜丘之上宣布之圣旨,我等唯有奉诏而已,更何况此时民心军心皆归陛下,我等抵抗也只是徒劳。 更何况经此一变,大明终究也不会再是过去了。 宗室几乎扫荡一空,阉党同样扫荡一空,国家兵强马壮,民间日渐富裕,中兴指日可待。 何苦继续兵连祸结下去?” 熊廷弼诚恳的说道。 他其实也挺扭曲的,事实上他的确至今认为这些抵抗的没错,可问题是站在现实的立场上,他又真的不希望打下去,当初他就做好了一旦战败就停止抵抗的准备,现在更是希望湖广和江西两省赶紧恢复和平,毕竟现在工商业的繁荣已经可以抵消土地的损失。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岂有一独夫主宰天下者,江山者,万民之江山也,岂是一家一姓之江山,皇帝?那是你的皇帝,而非杨某之皇帝。圣旨?你愿俯首一独夫脚下奴颜婢膝,杨某可不认这东西,当日一颗子弹没打死你,今日就补上吧!” 杨涟说道。 说话间他手中剑猛然刺出,熊廷弼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刺穿了肚子…… 正文 第四四五章 走,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终于喊出这话了! 站在大象背上的杨相国不无感慨,话说他等这话都已经等了八年。 大同国没喊出这个,大同国是复古,当然不会喊出这个,他们的理论依据是通过夜观天象,得知朱家天命已终,但新的天命之主还没出现,所以他们在闭境自守等待天命所归而已。他们可不是这种公然喊出无君之言,大同国本质上仍旧是传统儒家,而且是最纯粹的儒家,就是复古化,将整个关中退回到西周,只不过诸侯变成各地乡贤而已。 甚至也可以说是农奴化。 他们爱死这种制度了,现在关中的大小地主们已经化身大小农奴主,然后就像东晋那些世家一样,每天凑在一起研究学问。 儒学昌盛。 再各自养着不同数量的私人武装,需要对外作战时候就像欧洲的骑士一样拼凑起来,由实力最强或者说田产最多的作为指挥官。 战斗力倒是明显提升。 他们每个家族都会分出部分子弟专门负责军事。 而且在装备方面也不遗余力,毕竟不光是外敌,内部也是要面对其他农奴主的。 真的完全就是西周式的封建制,只不过没有个国君而已,但他们仍然在等待着天命之主,就像欧洲人在等待他们的弥赛亚,只是打着儒家旗号,把大一统复古复的退回到孔夫子时代,也不知道孔夫子是什么感受。 但杨涟这已经不是了。 这是重新定义这个天下,重新定义一个国家。 不是一家一姓之天下,也不是一人之国,君权也没有绝对权威,不需要无条件的遵守君权。 虽然喊出这话的人身份比较特殊…… 杨涟啊! 但杨大帅要的东西终究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 大明知识阶层的思想,终于迈出了封建时代的门槛,开始进入类似欧洲启蒙时代。 虽然是被他逼出来的。 真的就是被他逼出来的,连杨涟这样的都被逼成这样了,可想而知这些年他给这些士绅造成多么大的压力,他们在他的逼迫下,为了能够挣扎出一丝呼吸的空间,不得不真正开始思考这个世界。而思考的结果就是他们悟了,他们终于明白了根源所在,他们明白了不解决君权的问题,他们就始终破不了杨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 可是他们也没能力把皇帝抢回来…… 虽然还是回来了。 但回来了的皇帝还不如不回来啊! 他们的思想就这样冲破了君权的牢笼,开始重新定义这个天下,开始迈入一个全新的时代。 “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 杨丰很肯定的说道。 然后所有人都愕然的看着他,包括还保持着造型的杨涟,后者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 “不用这么惊讶,我觉得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岂有一独夫主宰天下者,江山者,万民之江山也,岂是一家一姓之江山? 说的很好! 当浮一大白啊! 还有,熊兄,你不要乱动,不乱动还有救,乱动就真没救了。” 杨丰说道。 然后倒霉的熊廷弼就只好保持着那个造型,任凭一把那么长的剑穿透自己肚子。 他的确很倒霉,早知道他什么也不干,先弄个胸甲套身上。 实际上他被杨丰拎过来,就知道自己难免一劫,刚才在祭坛上还庆幸自己运气真好,但现在才明白,他的劫数在这里呢! “你们难道不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吗?大明如今各地都加起来,已经不下两万万人,这么多人凭什么由一个人说了算?他会纵情享乐,他会信任奸佞,他会昏聩无能,甚至他会残暴嗜杀,咱们大明历代皇帝,什么样的没有?又有几个是真正能称得上圣主明君?所以把两万万人的一切都交给一个人主宰,这真的很没道理,同样江山为何非要归一家一姓,让他们子孙相继,最后变成天下人供养他们一家? 这一样很不公平啊! 天下万民为何非要养着朱家子孙,他们难道不能自食其力吗? 所以他说的很有道理,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江山乃万民之江山,说的真是太对了。 都说到我心坎上了。” 杨丰说道。 周围一片茫然…… 你到底属于哪边的啊? 但就在同时杨丰转头看着他身后,他身后是无数跟随而来的百姓,他们一个个拿着刀枪甚至农具,原本是准备跟随他来增援御营的,不过这时候都在那里茫然的看着前面,毕竟按照这个理论,那皇帝的圣旨也可以不算,那他们还分不分田地啊! “难道你们还没听见?他说这天下你们都有份,他说这江山你们也都有份,天下人之天下,你们不就是天下人?万民之江山,你们不就是万民?他说这大明不是朱家的,而是包括你们在内这天下人的,而且不仅仅是包括你们,也包括了你们,你们,甚至你们!” 杨丰的手指从后面开始不断指着那些百姓,御营,甚至前面投降的定胜军。 “你们都有份!” 他说道。 在他手指下的所有人面面相觑。 “既然你们都有份,那你们拿回自己的土地有什么不对吗?” 杨丰突然吼道。 然后所有人一下子清醒过来。 “对!” “咱们是拿回自己的土地!” …… 然后是一片沸腾般的吼声。 不仅仅是那些百姓,包括御营和定胜军也一样。 就说嘛,既然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江山是万民的江山,那万民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圣旨,也不需要什么皇帝准许,他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属于天经地义,这也不是抢那些士绅的,天下人的东西凭什么他们独占,他们独占天下人的东西那么久,现在天下人拿回有什么不对?没有任何不对的! 只要能分田地,任何解释都是可以接受的,理解不理解是一回事,接受不接受是另一回事。 再说以后可以慢慢理解。 现在需要的就是一个可以支撑分田地的理论。 这个理论原本是皇帝圣旨,但皇帝圣旨明显不保险,毕竟他可以再下一道别的圣旨。 可按照这个天下人之天下的理论,分田地就不需要圣旨了,甚至也不用在乎以后皇帝改变主意了,这个理论比起圣旨更保险,而且不仅仅是分田地,同样这个理论还可以支撑别的东西,比如宗室卷土重来的问题,比如皇帝横征暴敛的问题。 这个理论太有用了。 “听到了吗?他们都同意你说的,现在你可以很欣慰的去死了。” 杨丰对着杨涟说道。 后者都傻了!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他的意思是天下不是皇帝的天下,皇帝也无权夺走士绅的土地,怎么就成了这些刁民分士绅土地是天经地义了? “不,这不对,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说的不对……” 他焦急的吼叫着。 甚至这一刻他都急的超越了身体极限,已经断了的腿居然站起来了。 然而下一刻他面前寒光一闪,紧接着他的世界一片黑暗…… “对不对难道都由你说吗?你的嘴怎么那么大?” 杨丰鄙视的说道。 被他掷出的巨型关刀直接把脑袋砸没了的杨涟,就那么向后倒下,而就在同时被刺穿的熊廷弼,也跟着一起倒下。 “走,拿回属于你们的东西!” 杨丰挥手说道。 而他前面的邹元标等人早已经在逃走。 邹大儒其实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和胡应台等人一起后撤,倒不是他们那么害怕杨丰,而是杨丰后面那人山人海一样的场面,甚至不仅仅是杨丰后面,周围的街巷甚至那些士绅豪宅内,增援而来的御营,百姓,倒戈的那些士兵也都在汹涌而入。他们的失败已经是必然,这种时候当然赶紧跑路,不过他们逃跑的太匆忙,所以已经攻入城内的定胜军基本上全丢下了,这些人紧接着就开始了大投降。 而进攻章江门的李长庚部本来就没有打开城门,得知消息后倒是撤退的很迅速…… 实际上他们甚至没下船。 在赣江上掉头就行。 这场大战随着杨丰的出现,就这样在很短时间内落幕。 邹元标带着李长庚和胡应台,还有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定胜军,紧接着从赣江向北撤退,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去和梅国桢会和。 李长庚既然参与了,那他老丈人肯定也是同伙,而且梅国桢手中还有整整四个旅的定胜军,这还不算熊明遇部,另外在武昌外围还有两个旅,除此之外还有十余万各地士绅带领的民团。皇帝陛下只是完成象征性一统,各地依然掌握在那些士绅议事会和乡贤会手中,他的分田地圣旨肯定会遭遇这些人的抵抗,至少是部分抵抗。 所以,战争才刚刚开始。 另外还有汤显祖带领的常安军,还有在星子的荡寇军。 这些都不保险。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 皇帝怎么处理? 正文 第四四七章 暴君还是妖魔的选择题 行宫内。 “他答应了?” 躺在病床上的皇帝陛下,有些虚弱的问他的爱妃。 “答应了,不过他要走了四川。 其实我早就说过,他不是谋朝篡位的,甚至皇位他都看不上,他就是想按照他的心意改造天下。” 皇贵妃说道。 皇贵妃还是很懂杨相国的。 当然,就是怎么懂的,这个不太方便说。 “皇贵妃,这种事情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到了他这种地步,身后跟着的是无数想谋富贵的,他的确不想谋朝篡位,但他手下的人想他谋朝篡位,好跟着做个从龙之臣,他可以看不上皇位,但让他登上这个皇位,才是他手下那些人的心愿。 故此咱们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回广州去,让他在北方和邹元标这些人继续斗下去。 至于陛下在广州静观其变即可。” 侍立在一旁的黄克缵说道。 他现在已经是万历身边唯一的大臣了。 还有熊廷弼,经过此事老熊的圣眷肯定有了,不过他首先得能活下来,他被杨涟捅了个对穿,直到现在还带剑躺着…… 不敢拔。 一拔基本上就完了。 所以现在能辅佐皇帝陛下的就只有黄克缵了。 老黄也是万历朝名臣,后来能被万历视为顾命的,他是万历八年进士,杨丰作乱之前,就已经是湖广布政使司左参议,也算是副省级官员,只不过赶上杨丰作乱,而且他又正好入朝,结果这些年一直在北方混着。不过他是泉州海商集团在北方的代言人,所以这些年在北方虽然做官的确没什么意思,但靠着经商却也小赚了一笔。 直到山东改旗易帜加入弘光朝,他才弃官南归保全臣节。 绝对的聪明人。 能力也是有的。 杨丰修芍陂之前,他就已经在那里重修过,而明朝最早引入红夷大炮的也是他。 不过他是利用从吕宋回来的工匠自己制造。 总之这个人无论做官的头脑还是做事的能力都是明朝官员里面一流的。 “可他说广东也乱了,新会民变杀了知县。” 皇贵妃说道。 “这些狗东西终于还是动手了,朕还没死呢,他们就迫不及待了,他们就只配朕用太祖的手段,他们根本不配一个仁君,只有配由暴君统治,最好是那些动不动就屠城灭族的暴君,说不定那时候他们还会跪着高喊圣主明君,这些人不足为虑,再杀一批就彻底老实了。 朕要杀到他们也跪着喊圣主明君。” 万历冷笑道。 他的伤其实并不是看起来那么重。 他就是断了俩指头,然后遭遇一连串的钝击,这些钝击都隔着铠甲,对他就算造成了内伤,也不是那种很严重到致命的,说到底他的铠甲还是管用的,而且这些内伤的影响也不是那种立刻就能看出的。总之抬回来缓过劲之后,皇帝陛下已经可以说转危为安,不能下床归不能下床,但要说性命垂危也夸张了,他就是以此为借口避开杨丰而已。 万一这个混蛋冲进来,就是逼着他去应天怎么办? 他可不认为身边的侍卫能打过杨丰。 好不容易摆脱他的控制,经历了可以说九死一生,皇帝陛下可不想再落入他的掌握。 “其实这些士绅也就是怕万岁爷回去分他们田地,既然如此万岁爷索性别再分了。” 皇贵妃小心翼翼的说道。 “不分田地,不分田地朕死的更快!” 皇帝喝道。 他还是很清醒的。 “陛下既然已经下旨分田地,那在朝廷所辖之地,自然也是要做的,否则百姓就乱了,地主乱起来容易镇压,都有家有业不敢真拼命,百姓无牵无挂不过烂命一条,闹起来是真敢拼命的。更何况广东真正有实力的士绅,其实都是靠着海外贸易和工商业,真正为了分田地而闹的土财主终究少数,御营兵强马壮,想要镇压并不难。 再说他们也没什么选择。 不愿陛下去分田地,那就该杨丰去分田地了。 难道他们更喜欢杨丰?还是他们有胆量学关中搞个大同国?那样才是真的自掘坟墓。 以分田地安百姓之心才能让陛下有不败根基。 而陛下开科举又能拉拢士人之心,兴工商业又能拉拢富商之心,重军事又能得军队之心,最后无非就是灭几个土财主而已,能换来陛下江山稳固,也是他们受大明两百年皇恩该做的。” 黄克缵说道。 反正福建士绅是最不怕分田地的。 就他们那地方本来也没有超级大地主,就福建那环境和人口密度,想做大地主的确有点难度,兼并都没地方兼并啊,要不然怎么被逼着一代代往外跑,连开荒都没地方开荒啊。 实际上广东也就是珠三角,除了珠三角其他地方也不具备产生大地主的条件。 而珠三角恰恰又是最适合镇压的。 毕竟水网密布,带着大炮的御营杀过去大炮轰就行。 总之福建士绅不准备反抗耕田地,他们不愿意投降杨丰的原因,主要是后者的劳工待遇,国营工厂,集体企业这些,这些严重影响了新兴资本家的利益,相反皇帝陛下就算分田地,也依然是他们喜欢的…… 主要是没的选。 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一个暴君一个妖魔,难道除了暴君还有别的可选吗? 万历躺在床上满意的点了点头。 “倒是以后朝廷需要另开财源,毕竟分了地之后,依照陛下所定田赋,这几个省的田赋是必然不多的,而要拉拢商人就不能重税,重税的话他们就跑了,去杨丰那里做生意开工厂也一样,为何要受陛下重税?但要养御营,还得确保御营能保卫陛下,又少不了花大钱,一边是减赋税以安民,一边是需要重金养军以保境,这只能另开财源。 上次在吕宋的征讨,可以看出这些泰西人也是外强中干。 他们万里而来,就那些人,终究不能与大明对抗,而大明才是南洋之主,南洋诸国过去可都是向大明称臣。 既然他们侵扰大明属国,甚至灭了大明属国,那陛下身为大明皇帝,对他们讨伐也是应该的。 陛下仁慈,也不是要断了他们生路。 毕竟他们万里迢迢,无非在自己家活不下去,大明海纳百川,还不至于容不下他们,但他们一则要为之前侵扰大明属国交罚款,二则他们在大明属国做生意需要陛下恩准,这每年给陛下的供奉也不能少。另外还有南洋至今尚存的那些属国,陛下保护他们免遭这些外夷侵扰,他们每年也得向陛下纳贡,既然是大明之臣,当然要向陛下纳贡。 另外还有那些土司,他们的赋税过去都是定额,只不过后来都仗着陛下恩宠不交了。 如今国家危难之际,他们也该交税了。” 黄克缵说道。 土司是需要交税的。 明朝的土司并不是说不交税,他们都是包税制,也就是每年交个固定的数目。 但后来连士绅的税都收不上,就更别提是土司的了。 不过原本历史上打杨应龙的时候,因为大军云集,倒是逼着他们交过一段时间,比如水西安家就被逼着交了两千多石粮食。 黄克缵实际上就是玩祸水外引。 皇帝回广东后,首先分田地是必须的,他自己的圣旨自己当然要做,而且分田地可以拉拢穷人获得拥戴,另外还得拉拢新兴资本家们,也就是进一步放开工商业并继续鼓励工商业,这是黄克缵和他身后福建士绅最想要的。 还得继续加强对军队的控制,毕竟这才是自保的根本。 但这些归根结底就是钱。 少收穷鬼的钱,少收新兴资本家的钱,但还要给军队更多钱。 这是一个矛盾,毕竟钱不是大风刮来的,皇帝要靠少收穷鬼的钱,确保内部的稳定,新兴资本家出身的官员要少收工商业的钱确保自己利益,但最终都是朝廷的财政紧张。 可军队又要更多钱。 真的很矛盾。 而这个矛盾的解决办法,就只有开拓新的财源了。 或者说新兴资本家出身的官员们,要把这个矛盾转嫁出去,转嫁给周围那些属国,那些在属国的欧洲殖民者,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土司们,毕竟万历最后没办法还是要找新兴资本家要钱。实际上这就是上次吕宋讨伐,让大明的官员们突然发现,这些泰西人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其实很好对付,而他们也很有钱,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把损失转嫁给他们? 说到底这就是思路的转变。 内王外圣的官员们,终于在现实的逼迫下,开始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 而且这也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毕竟其他路都被杨丰给堵死了。 “卿倒是谋国之臣,就这么办了,传旨,以工部侍郎黄克缵为武英殿大学士辅政,另外传旨,御营各军全部撤回南昌,朕要回广州养伤,梅岭,严关以北军政皆由应天监国处置,命相国辽东郡王杨丰辅佐监国,承制拜封,便宜行事,先斩后奏。” 皇帝陛下躺在那里满意的说道。 正文 第四四八章 落水的大儒 就在皇帝陛下和他的新任首辅构建他的帝国时候,杨丰正颇有些犹豫的看着熊廷弼。 “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应该找个你的长辈。” 他很真诚的说道。 好吧,他手中握着杨涟那柄佩剑的剑柄,而这柄剑依然插在熊廷弼身上,长度超过一米的剑身虽然没有捅到底,但从后背露出的部分依然近一尺半,纤细但厚实的剑身带着已经凝固的鲜血,因为一直保持这个状态,连剪开衣服露出的他背上鲜血都已经凝固…… “我记得你祖籍就是这里吧,找个远房的长辈也行啊,我一个外人终究不适合干这个。” 杨丰继续絮叨。 “你就痛快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熊廷弼奄奄一息的哼哼着。 这个混蛋扯这么多,不就是当他的便宜长辈吗? 杨丰抬脚蹬着他胸口,下一刻猛然向外一拔,这柄一米多长的剑瞬间从熊廷弼身上拔出。 顺手还给他放大了一下伤口。 早就等待的大夫以最快速度冲上去,紧接着就开始给他检查,一个大夫拎着刚冷却的钳子,拉开伤口就看里面,然后以最快速度合上…… “熊解元吉人天相,没把肠子捅穿。” 他长出一口气欣慰的说道。 “看来这次你还能挺过去,话说你跟咱们陛下的命都一样硬,这样都还能撑过去。” 杨丰看着手中的剑说道。 这柄剑已经颇有欧洲风格,也有了大护手,毕竟作为一种以刺穿铠甲为目的的武器,必然要有个大护手来挡住手的向前滑动,同样为了便于冲刺时候剑身更容易保持直指前方,然后以近乎垂直角度刺中铠甲,剑柄也设计成略微有些向下倾斜,事实上这也是跟着红巾军学的,这种新式骑兵剑就是红巾军骑兵最先使用的。 然后迅速流行。 毕竟不能指望雁翎刀牛尾刀柳叶刀之类能破甲。 而鞭锏之类对使用者要求较高,那是真正猛将使用的,不能指望迅速拉出的炮灰骑兵短时间学会。 但这个可以。 虽然仅限于可以而已。 实际真正战场上没有骑兵会傻乎乎拿这个去刺敌人铠甲。 那样基本上手腕也就废了。 但作为一种以刺为主的武器,它的另一个优势是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发起二次攻击,所以大家拼人品好了,多刺几下,万一能刺进铠甲缝隙呢?甚至还有那种格外生猛的野蛮人,直接把剑柄顶在膝盖上,对冲的瞬间能刺中哪儿算哪儿,刺不中人也可以刺马,反正能让敌人落马就行。 再说这本来就是长矛的替补。 对射用短枪,冲刺用长矛,什么都用完才上这个。 倒是因为符合士子们的审美,开始越来越受新儒生们的欢迎,越来越多的儒生带着装逼。 “你到底想说什么?” 熊廷弼虚弱的哼哼着。 “我觉得你和陛下有缘,你们都是这样命硬,这次你又立下大功,陛下对你必然青睐,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圣眷之隆羡煞旁人,估计很快就会论功行赏,到时候少不了你一个兵部尚书,说不定还能封侯,这以后你在陛下身边,位高权重天下仰望之时,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杨丰说道。 “熊,熊某岂是为内奸者。” 熊廷弼继续虚弱着。 这意思是让他去皇帝那里当卧底,给这个混蛋当内应啊。 “怎么能说是内奸呢?我也是陛下之臣,对陛下能有什么坏心眼?就是作为在外面给陛下办事的,远离中枢,想多了解一些上意。” 杨丰说道。 “哼,哼!” 熊廷弼哼哼了一声。 不过也可能是疼的,那些大夫还在他身上忙碌呢! 虽然已经服用了一些药,但这年头的药没那么大效果,也就是让他疼的轻些。 “你可别忘了你的全家都在我手上,实际上不只你全家,你们整个家族都在我手上,滕洲熊氏对不对?熊家好像也是南昌数得着的世家,回头清算逆党时候找几个熊氏一族的,然后去把滕洲熊氏的宗祠给平了,对了,熊明遇也是你一家子的,他还跟着逆党呢!” 杨丰说道。 南昌熊氏是本地主要世家,家族极其庞大。 事实上南昌府每一科都少不了几个熊氏的举子甚至进士。 熊廷弼悲愤的看了他一眼…… “这就对了,好好养伤,养好伤跟着陛下飞黄腾达,说不定你还能当上首辅呢!” 杨丰说道。 说完他拎着那柄剑就走了。 “你,你准备,如何处置邹南皋等人?” 熊廷弼挣扎着试图探出手说道。 “这个吧,暂时还不好说,不过也不一定会真的杀了他们,我其实是一个很仁慈的人,敬畏生命,宽仁大度,说不定我会感化他们,我会用我的真心,让他们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爱。” 杨丰俨然脑残病发作般说道。 当然,事实上他真没准备弄死这些人,他不但不会弄死他们,还会给他们一条生路。 让他们北上。 然后让他们去和北方士绅联合。 万历已经彻底把北方扔给他了,分田地的圣旨也下了,那么北方士绅面对这份圣旨会怎么选择?上一波秀才造反已经给出了答案,那些还有工商业可以依赖的顶级世家豪门或许会选择屈服,但占据士绅阶层绝大多数的普通地主,是绝对不会就这样交出土地,他们的反抗是必然。 不过他们需要鼓励。 邹元标这些人就是他们最好的鼓励。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存亡威胁,大同国肯定也会加入,或者他们加入大同国…… 好吧,这才是杨丰真正期待的。 把整个大明的儒家顽固分子,统统驱赶到大同国的旗帜下,既然他们已经不想要皇帝了,那就让他们都到他们的地上儒国,去展开他们的梦想,放飞他们的自由,然后再一举打碎他们的美梦。 太残忍了! 樵舍。 邹元标黯然看着夕阳西下。 话说他此刻心情应该和宁王差不多了…… 呃,这个地方就是宁王兵败处,他就是在这里被王守仁击败,然后也是在这里被俘的,此刻在这片曾经的战场上,来自王守仁起兵之地的邹元标,却和被他击败的宁王一样,面对着穷途末路一样的现实。实际上邹大儒真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步,他和耿定力等人设计调定胜军,仅仅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真没想到皇帝陛下会玩的这么绝啊! 结果他们不得不仓促之下迎战,最终又因为杨丰的出现而惨败。 他们的本意真的不是弑君,他们就是想在皇帝搞事情时候,能以武力警告他一下而已。 可是…… 他为什么要造反呢? 身为一个皇帝,你为什么要造反呢? 结果好端端一个联合抗杨的局面,搞成现在这样大家一拍两散,反而便宜了杨丰。 太冲动了。 太不理智了! “南皋公,无需担忧,咱们还没输,我岳父还在九江,加上咱们撤出的,咱们还有十万精兵,更何况各地民团在上游还有十余万,纵然江西丢失,咱们后面还有湖广,实在不行河南还有方从哲等部。如今已经没了退路,要么与这昏君和奸臣血战到底,要么就等着他们的刀落下,左右不是他们死就是咱们亡,数年心血终归不能束手就戮。 皇帝又如何? 杨文孺说的对,何故屈膝于一独夫!” 他身旁的李长庚愤然说道。 这个起了个神仙名字的家伙是崇祯朝的吏部尚书。 “唉,如此则兵连祸结,桑梓尽为丘墟,我等本意在保境安民,如此实非本意,倒不如去九江商议一下,看看能不能与杨丰言和,实在不行,他要分田地就让他分了吧。” 邹元标说道。 “南皋公何出此言,如此对得起杨文孺等罹难诸君?” 李长庚愕然说道。 他们这些年轻一辈基本上都是一个集团的。 当然,主要是他不用考虑退路,他家是麻城的,早就已经沦陷了。 “酉卿,事已至此,终究还是要以桑梓为重。” 邹元标语重心长的说道。 当然,他就是纯属害怕了,毕竟他其实也不怕分田地,他都当了那么多年的弘光朝首辅,怎么可能还靠田地为生。 继续打下去就该抄家灭门了。 他家可还没沦陷,而且他家在吉水,那里在南边,梅国桢的大军在北边,就算梅国桢真的带着这十万大军守住,那跟他家有什么关系,他家肯定是要被皇帝抄了的,梅国桢就是百万大军,也保不住还隔着南昌的吉水啊。 李长庚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和他后面的一个军官交换了一下目光,后者点了点头,默默的上前一步,然后毫不犹豫的抬脚踹在了邹元标背上,邹大儒惊叫一声,紧接着向前趴下,他就那么一下子扑进还没真正开春的赣江,溅起了一片冰冷的水花。 “快救人,南皋先生投水了!” 头顶李长庚高喊着。 紧接着一个竹竿落在邹元标背上,正在扑腾的邹大儒刚张嘴,却被竹竿按着直接灌入江水…… 正文 第四四九章 神罗正统在大明 “投水?” 杨相国愕然的看着手中的情报。 “还有点大儒的样子,大儒总是少不了和水的约会,就是这个季节水有点凉啊!” 紧接着他说道。 小妾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人家都投水自杀了,又岂会在乎水凉?” 另一边的监国公主殿下笑着说道。 她已经由摄政变监国,摄政是在皇帝出事时候,暂时接管皇帝的职权,但监国属于皇帝有事顾不过来时候,特意指定亲人代替他主政一定区域,这两者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的意思是皇帝快完了,这个的意思是皇帝有事不在,总之她现在是监国公主了。 至于小胖子…… 太子殿下年纪还小。 十五了也还小,所以还是继续学习。 学习为重。 另外这也是皇帝陛下的一番苦心,毕竟太子监国容易监出事,万一监国久了在一些奸人蛊惑下,开始生出别的想法就麻烦了,容易父子产生矛盾的,为了确保他们的父慈子孝,还是尽量避免太子监国,比如废太子不就在京城监国久了搞出事情吗?前车之鉴啊!为了避免再次发生废太子这种悲剧,所以还是由公主来监国,公主监国好啊,自古只有儿子篡位,哪有女儿篡位的,这样就可以确保皇帝在奉天安心养伤了。 话说这不管什么事,都是个解释的问题。 这样一解释,大明立刻就父慈女孝,主圣臣贤,一片祥和了。 “投水自杀也是有嫌水太凉的,不过他既然自杀,那也算是聪明人,要不然少不了一个千刀万剐的。” 杨丰感慨着。 当然,他并不知道邹大儒是被投水。 说到底随着双方斗争的日趋白热化,妥协派是越来越没有存在的余地了。 一个因为失败而自杀的旗帜人物,可比一个因为害怕而沦为妥协派的旗帜人物强多了。 九江的梅国桢正在带着定胜军一帮将领们,还有逃回去的白鹿洞书院学生们公祭罹难群贤,而邹大儒当然是排第一的。 至于炮打皇帝的问题…… 那个不叫问题,他都分田地了还算什么皇帝。 独夫民贼而已! 这段时间各地战事不断,刘招孙部在星子遭到前荡寇军的突袭,虽然仗着悍勇杀出来,但却遭到撤回的李长庚两部截击,结果一个军损失三分之一,不过好歹还是回到了南昌。陈策部倒是没遭到汤显祖突袭,后者很清楚,他在广信没有坚持的意义,所以带着部下四万常安军撤回他老家抚州,陈策没敢拦截,而是继续守在广信。 但吴广部在岳州被困,他属于孤悬岳州,连这边发生了什么,都无法通过正常渠道知道。 毕竟信使不可能通过士绅控制区。 结果他被提前得到消息的长沙,荆州等地民团突袭,虽然他的两个军实力强不怕这些家伙,但想突围却很难了。 毕竟他周围是十几万民团。 总之他现在被困岳州城,正在等着武昌的红巾军去救他,但后者这时候也没空管他。 武昌也被围困中。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了,各地都在一片混乱中。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毕竟很快红巾军就会大举西进,那时候一切都将在他们的进攻面前解决,应天已经发出了动员令,各地民兵作战旅全部进入临战状态随时接受调令。 那可是百万大军。 “陛下出来了!” 小妾说道。 他们此时正在皇宫门外,而在他们周围还有无数军民,大家都在看着前面打开的行宫大门,在前导的仪仗和侍卫后面,大象继续慢吞吞拉着玉辂,据说至今不能下床的皇帝陛下,就那么半躺在他的御榻上,很虚弱的看着外面向他欢呼的军民们…… 皇帝陛下要走了。 哪怕他还在重伤中也必须要走了,据说他就喜欢广州的环境,所以就算养伤也要去广州。 当然,主要是他怕红巾军过来后再来一次炮打皇宫。 所以必须趁着红巾军还没到达,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这样就不用再挨炮弹了。 不得不说这些皇帝陛下的生活,就是在一次次与炮弹的约会中度过。 不过他不是原路返回,那样的话他得一路打回去。 这时候抚州,吉安等府,都已经举起义旗,誓要与这个暴君战斗到底,而且广东也已经民变蜂起,尤其是得知他被炮决的消息后,韶州,惠州等府士绅全都发动民变驱逐他的官员。甚至连桂林,平乐士绅都驱逐了他的官员,然后逼着靖江王出来举起义旗,实际上这时候很多地方都这么干,毕竟他们需要一个旗号来支持他们的行为。 广西士绅推出了衡阳王,长沙士绅拉出了吉王,南赣士绅拉出益王,衡阳士绅请出了岷王,荆州,常德士绅请出荣王。 连梅国桢都赶紧去把荆王请出。 皇帝无道,国家危亡之际,这些藩王们当然要出来。 现在就不要管谁做皇帝了,现在是这个暴君要毁了大明江山,这可是太祖留下的江山。 所以太祖的后代人人有责。 当然,靖江王不是太祖后代,不过就算不是也有责。 所以皇帝陛下的江山,正在迅速被他的这些宗族瓜分,甚至梅国桢在九江以荆王的旗号,向各地宗室发出号召,邀请各藩共聚,搞一个藩王大会,然后由藩王大会共同推举新君。 据说这是利玛窦告诉他的,说神罗就是这样选皇帝。 不得不说他一下子给了大明的士绅们灵感,这样选皇帝明显比过去直接继位强得多。 他们终究还是不够彻底,不敢公然学大同国。 所以他们的选择,就是利用这些藩王,把大明选帝侯化,然后从这些藩王里面用会议挑选合适的皇帝,这样大明江山还是大明江山,朱家天下还是朱家天下,但却彻底被士绅控制。 这个提议很有创意。 估计北方的元老院也会喜欢的。 说到底让这些家伙真的学大同国,完全抛弃皇帝,还是有点转不过来。 这样的话皇帝回广州就只能走一条路了。 走福建。 从南昌去广信和陈策会和,然后再南下福建。 可怜的皇帝陛下,这些年也算踏遍自己的大好河山,现在终于可以去欣赏武夷山风光了,而一直忠于他的水师将前往福建接驾,并且护卫着他返回广州,广州还是忠于他的,大明忠勇的皇家海军,将再次护卫皇帝陛下,返回他忠勇的广州城。 但也有一定危险。 毕竟海路无法保证安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军民们就像真正叩拜一个圣主明君般向着他山呼万岁。 这是发自内心的。 毕竟皇帝陛下弄成这副模样,都是为了能给百姓分田地,一个能为了百姓幸福而把自己搞得身负重伤的皇帝值得他们如此,从皇帝身上,这些底层百姓们真正感受到了关怀。从这一点上说,皇帝陛下的计划还是成功了,这种时候杨丰真要是篡位,估计绝大多数百姓都会认为他做的不对,毕竟百姓们其实都还是喜欢那种明君忠臣的画风。 篡位就有点过分了。 虽然他们可能不会做什么,但心理上还是会做出评判。 皇帝陛下虚弱的举起手,旁边坐着的皇贵妃就像聆听遗嘱般低下头,然后紧接着抬起头…… “荣昌公主觐见!” 她喊道。 然后公主殿下赶紧上前,玉辂停下,她小心翼翼的登上,然后跪在她爹面前。 “好自为之,勿使百姓受苦!” 她爹仿佛随时有可能咽气般,在那里举着手颤巍巍说道。 “孩儿遵旨!” 公主殿下赶紧哭着说道。 周围军民们一片感动的哭声。 多好的皇帝啊! 为了百姓硬是被害成了这个样子。 都这个样子了,还没忘了百姓,还惦记着百姓的幸福。 紧接着皇帝陛下又颤巍巍向杨丰招手,杨相国赶紧摆出忠臣嘴脸走过去,不过他肯定不能登车,只能在玉辂旁边低头等待圣训。 “太子年幼,荣昌女流,一切有劳相国费心。” 皇帝继续颤巍巍说道。 “臣遵旨。” 杨丰赶紧说道。 “朕若有不幸,则以太子继位。” 然后皇帝陛下又跟刘备对诸葛亮般说道。 “陛下放心,臣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丰也跟诸葛亮对刘备般说道。 皇帝陛下都把戏演到这种地步了,那就配合一下呗。 皇帝陛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效果明显是很欣慰的,说到底他就是在搞道德绑架,用自己的演戏博取百姓同情,然后阻挡杨丰的野心,确保杨丰会被民意束缚,不至于踏出篡位的一步。目前看还是成功的,然后他就那么颤巍巍举着手,在那里缓慢划动,似乎想指向谁,但在军民们一片鸦雀无声的期待中,最终还是虚弱无力的垂下了…… 皇贵妃在里面擦着眼泪。 “起驾!” 旁边跟着的黄克缵略带哽咽的喊道。 周围军民立刻一片哭声,然后公主殿下赶紧下来,皇帝陛下的大驾,就仿佛出殡般在军民们的哭声中,开始了漫长的南归之旅。 正文 第四五零章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皇帝陛下就这样在一片哭声中,踏上了他的南归之路,不过让人意外的是接下来杨相国并没开始全面进攻…… 不需要进攻了。 饶州府议事会宣布投降…… 呃,胡说,什么投降,明明是饶州府士绅深明大义! 饶州府的士绅对大明一片忠心,就算圣旨分他们的田地,他们也要毫不犹豫的遵旨,绝对不是投降,他们是皇帝陛下的忠臣,宣布遵旨并奉旨接受应天监国统辖,然后奉旨分田地。 这能是投降吗? 这就是一群忠臣遵旨而已。 绝对不是投降! 当然,主要是红巾军绕开了小孤山要塞。 他们直接在建德南下攻破石门镇,也就是从现代的东至沿着龙泉河斜插鄱阳湖。 公主殿下之前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实际上红巾军主要是护送她。 这种情况下饶州府的士绅算了算账,还是赶紧投降了吧,说到底饶州府刁民太多了,这个府或者说鄱阳一带人口密度极高,毕竟鄱阳湖的水网稻田区,养活人口的能力实在太强悍。胡元时候这一个府的人口,超过北方任何一个省,哪怕北方人口密度最高的大都路,在籍人口也仅仅其十分之一,后来明朝从江西向外移民主要就是这个府。 也就是瓦屑坝。 这个是一个渡口,从饶州府移民出去的都在瓦屑坝登船。 光洪武年间从瓦屑坝渡口就移民出去数十万。 但人口密度高也就意味着一旦这些刁民造反,那些士绅们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的,狼多肉少必然如此,所以为了保住自己的骨头渣子,还是老老实实投降吧。 再说现在饶州府的士绅最主要的业务其实是在德兴开矿,那片大铜矿为他们带来滚滚财源,没必要为了那点田地拼命。 一亩地能出几个钱? 他们可是在铜矿都已经自己铸钱了。 然后在皇帝陛下和陈策会和,走桐木关南下福建后,广信议事会也宣布遵旨。 他们孤悬一处,东边就是红巾军主力,不投降也没人支援,难道他们还能为此玩血战到底? 就这样广信府也投降。 而南昌周围各县同样老老实实投降。 再然后临江府议事会羞答答的宣布他们也遵旨了,这群药贩子们更不可能血战到底,作为大明最大的药材基地,他们只要能做生意就行,什么田地不田地的都是次要的,话说光杨丰一年就从他们手中采购数量庞大的药材,都是老生意伙伴了。 就这样当梅国桢等在九江等着江西各地点燃反抗的烈火时候,这些混蛋们全都竞赛一样投降了,之前皇帝在的时候他们还没投降,甚至还都咬着牙发狠,结果皇帝一走却全都投降了。 这都是聪明人。 皇帝在的时候投降那是投降皇帝,这个暴君把江西士绅坑苦了,宁可投降杨丰也不投降他。 投降杨丰就意味着给足杨相国面子。 以后可是要跟着杨相国混了,给杨相国面子,杨相国开心,以后大家的日子会好过多。 其实杨相国除了分地,还有劳工保护之外,也没多少缺点了。 虽然这两个缺点有点大。 一个月后。 福州。 “万岁爷,妾身怎么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啊? 您看,您在南昌要分田地,他们一个个就跟疯狗一样,甚至都敢弑君了,可这杨丰去了也是分田地,怎么都老老实实投降了?如今连抚州都投降,汤显祖不是喊着血战到底吗?他怎么一炮未曾发也投降了?吉安府可是邹元标老家,怎么也投降了? 合着您分田地不行,杨丰分田地就行了? 这不对啊! 您分田地他们要弑君,杨丰分田地他们就投降? 他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皇贵妃愤然说道。 好吧,汤显祖带着数万常安军,在抚州向红巾军投降了,同时投降的还有建昌府的益王,可怜的益王刚刚被拎出来拯救老祖宗江山不到一个月,就被当初那些拎他出来的混蛋给卖了。抚州议事会的耆老乡贤们表示,是他是他就是他,都是他逼着我们抵抗杨相国,我们宁死不从啊,所以绑了这个造反的藩王献给杨相国。 而在他们投降前一天,吉安议事会宣布遵旨。 短短一个月,江西除了九江,赣州,袁州,南安四府,其他各府全部向杨丰投降。 万历阴沉着脸没说话。 “万岁爷,这不对啊?他们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皇贵妃依然没醒悟。 “闭嘴!” 皇帝陛下明显濒临失控的怒喝道。 旁边李贽朝皇贵妃使了个眼色,李国师和利玛窦终于结束他们的游学,重新回到了陛下身边,他们这个当年在应天的四人组,如今终于再次团聚。 皇帝陛下深吸一口气…… “广东情况如何?” 他问道。 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很容易让他失控的。 事实上从临江府这些地方开始投降,他就已经隐约猜出了真相。 弑君的确是被他分田地逼得耿定力等人失去理智才开炮的,但之后整个江西的抵抗浪潮却是在演戏,江西各地士绅已经不准备抵抗,只不过他们很清楚,皇帝斗不过杨丰,所以他们不能投降皇帝,因为投降皇帝容易得罪杨丰。所以就在各地喊出血战到底的口号,显示他们不投降的决心,包括汤显祖也率领常安军撤退抚州,然后做出抵抗到底的姿态。 但是…… 这是演戏。 就是为了避免向他投降。 好歹汤显祖也是大剧作家,写个剧本还是可以的。 而杨丰肯定也猜到了,所以尽管喊的口号响亮,红巾军却没有真正进攻,反而继续在南昌分田地等着。 最终就这样直到他离开江西南下。 然后这些混蛋毫不犹豫地去向杨丰投降,争着向这个混蛋献媚。 这些狗东西! 皇帝陛下此刻心中唯有咒骂了,他现在真的有一种悲凉,仿佛看到一群负心薄幸的混蛋,抛弃他的这个旧人簇拥在新人周围,而他只有在一旁孤独的看着人家的欢声笑语。 “回陛下,朝廷政令不出广州城。 就连东莞也都已经被民变控制,只是还没敢进攻虎门要塞,故此广州和虎门之间还能联络,但广州以外几乎所有府州县都被民变控制,他们驱逐陛下任命的地方官,还有一些地方官被杀。这些民变的首领都是原本的乡贤会和议事会,实际上他们又恢复了旧制,继续以议事会和乡贤会为首。 要说乱倒也没乱,毕竟原本地方上就是他们管着,陛下改为朝廷官员至今也才不到一年而已。 百姓都习惯了他们。 再者陛下任命的那些地方官,因为都是外省人,颇有些贪赃枉法的,百姓也不想要这些人。” 俞咨皋小心翼翼的说道。 俞提督是来接驾的,他的水师以虎门要塞为基地,这次总共带来了五十多艘战舰,另外还有南洋公司的近百艘武装商船,再加上福建本地征集的大量沿海民船,足够将十万御营一次性运到虎门,这时候还是北风,再加上沿岸流,去珠江口基本上就是几天的航程。 “谁给了他们这么大胆子,难道他们就不怕朕回去抄他们家?还有,朕之前给不少百姓分田地,这些就没有反抗的?” 皇帝有些疑惑的说道。 “陛下,此辈田地到手,哪还会想别的。” 俞咨皋笑着说道。 万历皱着眉头…… “他们想要什么?” 皇贵妃说道。 “回皇贵妃,这些议事会倒也不是要真造反,就是过去那几年没有管束的日子过惯了,陛下突然开始约束他们,尤其是废了议事会和乡贤会,地方上士绅反而要受朝廷管束,故此心中不满而已。尤其是陛下之前杀了不少士绅,他们害怕陛下回去后,会继续以更严厉手段约束他们,想让陛下给他们签个保证,就像当初在苏州一样,陛下承诺恢复议事会和乡贤会,以后还是开观政院,有什么事和观政院商议。” 俞咨皋说道。 “痴心妄想!” 皇帝怒喝一声。 不过他紧接着疑惑的看着俞咨皋…… “你如何知道这些?” 他喝道。 “陛,陛下,此事都是他们公然喊出的,他们还在各地张贴揭帖,说是要联县自保,除非陛下答应他们的条件,而且君臣共同定一份盟约,否者各县联合拒绝陛下入境。臣启程时候,不少县的民团已经在赶往虎门,准备在那里阻挡陛下入境,想来陛下回去之后,也少不了一番激战。” 俞咨皋赶紧说道。 “哼,螳臂当车,还想要君臣盟约,他们以为他们是谁,杨丰吗?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还想挡住朕?你先歇息去吧,五日后启程,朕倒要看看,就凭他们那些乌合之众,如何抵挡御营!” 恢复了帝王威严的皇帝冷笑着说道。 俞咨皋赶紧退出。 “朕收拾不了杨丰,难道还收拾不了他们?” 皇帝明显受了刺激一样在那里冷笑着。 而出了门的俞咨皋看着旁边等待的一名官员,然后轻轻摇了摇头,后者了然的微微一笑…… 正文 第四五一章 公主殿下,你爹被人玩了 德兴铜矿。 在那些矿工们的欢呼声中,杨大帅护卫着监国公主驾临这片仿佛绿色里疮疤般的矿山。 多年的野蛮化开采,已经让这片山林遍地矿坑…… 露天矿,都是这个模样。 通过地下水渗出的溪流寻找矿脉,确定位置后砍伐树木,剥开山林的表层,再用火药爆破炸开岩石,人工破碎从中寻找出需要的胆矾,然后将胆矾溶液置于胆槽,再加入铁进行置换,最终置换出的铜再进行熔炼。源源不断的铜就这样通过古老的化学反应获得,然后这些铜再运出山外,在德兴县城就有大型的交易市场,各地的商人聚集运走这些铜。 然后在各方势力手中变成一门门大炮。 这片遍地木头架子,胆水石槽,冶炼炉,当然也包括无数矿工工棚的山林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铜产地之一。 数十万人聚集在此。 看上去很有魔戒电影里的画风。 得益于江西充足的人口,尤其是在饶州这个主要粮食产地,能够获得足够的粮食供应,这座铜矿甚至开始超越云南。 后者虽然是火炼法,更易于大规模冶炼,但却是地下开采,尤其是排水问题始终是个麻烦,甚至需要上百条水龙,上千人专门排水,而且矿石的运输也是全靠人力,但云南人口本来就没法和江西比,同样云南的粮食产量也没法和江西这种粮食基地比。 说到底这个时代的矿业,就是用人口往上堆,但堆人口的前提是能为这些矿工提供足够的粮食。 这也是江西和湖广这两年工业崛起的主要原因。 两者都具备。 同样这也是工业文明诞生的基本条件。 没有足够的人口,没有能为工人提供足够余粮的农业,是根本无法产生工业文明的。 工业文明的诞生本身就是农业文明的溢出。 当然,工业文明的诞生,也绝对不是华丽和阳光,事实上都是野蛮和黑暗甚至血腥…… “这怎么都跟叫花子一样!” 公主殿下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矿工们不满的说道。 何止是衣衫褴褛,很多人都遍体鳞伤,甚至其中很大一部分说话声音明显都不正常。 胆矾可是剧毒。 整个这一带的水源都是含有胆矾的。 孟获的哑泉很可能就是胆矾多了,地下水经过铜矿溶解胆矾然后汇聚成泉水。 而那些矿主肯定不会给工人提供专门的饮用水,最多就是喝不死人而已。 “回,回殿下,生意艰难,利润微博,您看小的也是补丁摞补丁。” 旁边跟着的矿主赶紧展示自己补丁摞补丁的旧衣服。 其他矿主纷纷展示。 这些家伙其实多数都不是本地的,虽然本地士绅的确有很大比例,但实际上整个江西甚至湖广,都有大量商人过来开矿,这次公主殿下亲自过来巡视,他们当然赶紧前来伺候着。 “他们真的利润微博吗?” 杨丰喊道。 矿工们瞬间一片哄笑。 “回相国,他自己铸钱自己花,去年自己铸了五万贯。” 其中一个喊道。 然后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那矿主伸着自己补丁摞补丁的袖子一脸尴尬。 “啊,自己铸钱的穷人。” 杨丰笑着说道。 那矿主讪笑着赶紧缩起脖子,垂下他那个补丁摞补丁的袖子,其他那些矿主也不好再继续展示了,实际上他们都是自己铸钱,虽然因为海外贸易发达,涌入的白银让银子成为主要货币,但铜钱依旧是法定货币,而且因为军工消耗量堪称巨大,铜钱对白银一直维持在一千文对一两上下浮动。 而这些矿主对外采购都不是大额交易,无非就是买些粮食还有铁,石器,既然自己是干这个的,那直接自己铸钱多好。 自己铸钱自己花。 他们比开银行的还快乐,至少开银行的是花储户的钱。 他们直接就是自己守着印钞机啊! “你们能吃饱饭吗?” 杨丰喊道。 “不能!” 矿工们整齐的回答。 “你们能穿暖吗?” 杨丰喊道。 “不能!” 还是整齐的回答。 “那平日他们鞭打你们吗?” 杨丰喊道。 “鞭打!” 还是整齐的回答。 “那你们为何不跟他们抗争?为何不让他们给你们加工钱?为何不让他们给你们吃饱穿暖,为何不阻止他们鞭打你们?据我所知这里有几十万矿工,难道你们还斗不过他们?而且据我所知,汤显祖在这里严禁矿主私刑杀人,否则无论是什么人都逐出矿山,他们应该也没胆量对他们开枪,那你们为何还不敢跟他们抗争?” 杨丰喊道。 汤显祖镇压工人同时也镇压矿主。 在这里私刑杀人是不行的,矿主可以打骂工人,但开枪是绝对禁止…… 汤剧作家是个明白人,几十万人聚集的铜矿,一旦矿工乱起来他是控制不了的。 而他过去其实就属于那种比较关注劳工问题的。 他在遂昌做知县时候,就因为开金矿的问题和太监闹翻,然后愤而辞官,太监为了开金矿不顾老矿井已经很危险,逼着他让矿工继续开采,他认为会塌方死人坚决不同意,最终结果他辞官。但仅仅一年后遂昌金矿就因为太监的野蛮开采崩塌,一百多矿工死亡,直接导致了遂昌矿工民变,这座金矿被废弃。所以德兴铜矿因为他的镇压,和武昌那种杨鹤为捞钱完全放任的情况不同,这里多少还守住个底线。 不过守住底线的主要原因,其实也是距离红巾军太近了。 过去的对峙前线距离这里也才不到两百里。 这和算是后方的武昌完全不同。 要不然就算汤显祖理智,也挡不住他后面那些士绅的狂热,但这种情况下还是老老实实接受他的理智吧! 否则矿工们揭竿而起,广信防线真就崩溃了。 矿工们沉默了。 “兄弟们心不齐,兄弟们也想跟他们争,可有的想有的却不敢,他们却都是一伙的,他们有个行会,有什么事都一起商议,如何对付矿工也都是在行会商议好了的,敢闹事的兄弟都被赶走,而且其他矿主也不会要,兄弟们终究是来谋生的,家里都等着赚钱回去。” 一个矿工说道。 他们和武昌的流民矿工不同,多数都是周围农民工。 “他们矿主有行会,那你们工人为何不能有行会?” 杨丰说道。 “回相国,没人敢带头啊!” 一个矿工说道。 “那我来给你们带头,我带着你们成立矿工行会。” 杨丰喊道。 那些矿工们愣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欢呼声。 那些矿主们一个个欲哭无泪,在那里面面相觑,不过这种时候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以后我就是你们矿工行会的会首,把你们的要求都报上来,不过咱们也不是那种不懂事的,矿主要赚钱,兄弟们也要赚钱,咱们也不是非得逼他们干不下去,得商议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你们报出你们的要求,由我带着你们跟矿主行会去谈。” 杨丰说道。 他不准备把这里国有化。 主要是成本太高,他根本承担不起了。 事实上应天他也没有多少国有化,就是把原本官营的产业国有化,然后作为工业的标杆,但事实上这些国有工厂因为工人成本太高,越来越竞争不过民间的工厂。后者倒不是说纯粹的私营工厂,而是那些民兵旅的集体企业,也就是各民兵旅的民兵合伙搞的工厂,这种工厂因为适合目前的工业,反而比那些国营工厂更适合经济。 说到底这不是个大工业化的时代。 工业就是小作坊式。 大型工厂也是一个个小作坊聚集,最多在质量上可以控制标准化,但并不能获得对小作坊的绝对优势…… 除非学大英帝国那把童工年龄最低定到四岁的工业化。 但杨丰的国营工厂工人成本,却把那点规模化优势冲的荡然无存,最终只剩下标准化这一个优势。 但终究没什么用。 现在他就已经开始必须给国营工厂补贴了。 在这种情况下,在没有研究出蒸汽机之前,他是真没钱养更多国营工厂。 但这样就必须控制劳工待遇,毕竟工人甚至起义来欢迎他,就是因为知道跟着他能过好日子,他不可能不兑现这一点,否则工人会失望的,所以他的选择就是劳工行会,他来当会首,带着工人和工厂主谈判…… 话说那些工厂主的压力也很大啊! 跟他谈? 这个妖魔可是会杀人的。 但如果工厂主承受不了,自然会退出,相反他们只要不退出,那就意味着他们依然有利可图。 以这种方式来达成劳资平衡。 就在同时杨丰身旁桌子摆上,几个负责记录的手下摆好纸笔,那些矿工立刻涌向他们,开始提出自己的要求,不过就在这时候,杨虎悄然走到杨丰身旁,然后递给他一份情报,杨丰打开看着,紧接着就一脸古怪的转向了公主殿下…… “那个,公主殿下,你爹被人玩了。” 他说道。 公主殿下疑惑的看着他。 正文 第四五二章 海上土木堡 皇帝陛下真的被人玩了。 “广东民变是假的?” 公主殿下茫然的看着手中这份情报。 当然,不完全是假的,首先新会民变是真的,但接下来堪称席卷整个广东的绝大多数民变都是假的,韶州民变是假的,惠州民变也是假的,尤其是广州府周围的民变全是假的。 至于之前这些民变的消息来源…… 很简单,有人故意放出的,因为赣州和南安府至今没投降,南昌和广东之间是没有官方消息传递的。 更何况粤赣之间就那几条通道,想封锁真实消息太容易了。 除非走福建。 但如果放出消息的人和福建地方官员是同谋呢? “广州朝廷想骗陛下仓促南下,而且是走海路南下,难道他们想弑君?海上倒的确是个弑君的好地方,神不知鬼不觉。” 旁边的小妾皱着眉头说道。 “弑君应该是不敢的,弑君就得面对咱们的问罪之师,他们还没这胆量。” 杨丰说道。 他和广东之间也没有稳定的情报联络,之前他想知道广州的情况,必须通过那些密探以非正常手段,也就是假扮客商北上,尤其是走海路为主,但这个季节从广州北上海路是逆风逆水,只能沿海岸一站站候风,所以只能靠陆路。这份广州站站长送出的情报就是从陆路过来,因为沿途几个主要关口都被故意封锁,连商旅都禁止北上,所以信使足足花了二十天才把这份情报从广州送来。 广东只有新会民变是真的,但香山士绅紧接着试图鼓动民变,就被百姓扭送官府了。 之后清远士绅也搞民变。 他们运气不好,新任的清远知县是个万历奉天恩科中进士的云南人,名字叫傅宗龙。 就是那个崇祯年间被农民军包围后,带着部下还敢强行突围,结果被俘后不肯投降被砍了的三边总督。 刚刚上任的他很干脆逃离县衙,跑到上次万历抄家后建立的民兵皇庄,然后召集数千刚分了田的佃户,抡着锄头铁锹扫荡民变士绅,顺手又给自己捞了笔不菲的外快,并在清远大肆逮捕士绅,吓得周围几个县士绅也不敢了,而且他还绕开奉天朝廷,直接向周围各县官员告警…… 万历任命的广东地方官都是云贵川桂四省的,而且多数都是他之前恩科录取的新科进士。 这些人对他都足够忠心。 当然,主要是跟广东士绅没什么感情。 而且上次万历抄家后,利用抄没的世家豪门田产,在各地建立起多处分田地的皇庄,这些事实上的民兵也都忠于万历。 有地方官足够强硬,有可以战斗的武力,几个士绅造反真不够看的。 总之这就是广东民变的真实情况,士绅的确想搞一场席卷广东的叛乱,阻挡皇帝陛下返回,但可惜因为地方官和百姓都不配合,最终被轻松掐灭在了萌芽状态,就连新会也紧接着被新任奉天府尹,云南籍前都给事中包见捷调动皇庄民兵拿着从佛山工厂直接调用的武器收复。 但是,这边得到的消息却是广东就剩下广州一座孤城了。 “不对,弑君他们的确不敢,坑杀御营他们却敢,没了御营的皇帝就是任凭他们拿捏的,这是要海上玩土木堡啊!” 杨丰突然说道。 海上土木堡…… 海上土木堡已经开始了。 一千里外。 熊廷弼在周围那些御营士兵好奇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面的梯子。 生命力相当顽强的他,这时候已经好了大半,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能够勉强下地行动。 万历对他还是很器重的。 毕竟过去几年他在弘光朝的成绩有目共睹,他打造的定胜军和小孤山等要塞也都是靠谱的,实际上直到现在,红巾军也没攻破小孤山,虽然那里实际上已经被拿下了。梅国桢在九江没有坚持多久,他坚持下去的主要幻想,就是江西士绅可以蜂起抵抗杨丰,但结果却是江西士绅竞相投降,这种情况下事实上孤悬九江的梅国桢只好逃跑。 他带着李长庚等部约十万定胜军放弃九江,丢弃所有重炮,然后轻装陆路撤往长沙。 被丢下断后的熊明遇在小孤山略作抵抗后向红巾军投降。 所以熊廷弼对于万历来说,无异于诸葛亮遇上姜维,在得知他还能活下来后立刻就带着南下了。 不过暂时还没封官。 毕竟不管怎么重用,都要等他养好伤再说。 被留在这艘船上的他是前天在福州启程的,而皇帝的座舰在他前面,整个入闽的十万御营当然不可能全部南下,陈璘和刘招孙率领三个军被留在福建,然后固守闽北阻挡红巾军入闽。 那些滇军和川军都是内陆来的,并不适合乘船出海。 而皇帝率领他的亲军和陈策部乘船南下,这些都是原本广东新军出身,他们都有出海经历,再说皇帝陛下也不认为自己需要十万大军来解决广东那些乌合之众,实际上他都不明白这些家伙怎么做到的,所以在他看来,自己带着亲军和陈策部返回就足够。 四万大军还收拾不了那些士绅? 再说不够还可以让陈璘南下,从福建陆路又不是到不了广东。 四万大军分乘近三百艘各类海船,皇帝陛下乘坐铁力木的横海船,然后从福州启程浩浩荡荡南下。 “熊解元,您小心点!” 舱口一个军官赶紧低头扶着熊廷弼。 熊廷弼谢过之后,在他帮助下小心翼翼的爬上甲板,辽阔无垠的大海立刻尽收眼底。 海上微有风浪,不过这点风浪对于在长江上待惯了的他来说还行。 远处可以看到几艘同行的运兵船,这些都是南洋公司的武装商船,因为都是闽南水手,和他之间完全无法沟通,倒是那些御营士兵里面,还有懂官话的,和他能交流一下,不过多数士兵都是粤语,他能听懂的也有限。而那些水手的闽南话他是完全就像听天书,站在甲板上的他抓着根绳索,俨然斯派洛船长般看着海天尽头。 “咱们中途在哪里停泊?” 他疑惑的问道。 “熊解元,海上不同于长江,不用在乎白天晚上,只要风向合适就是尽可能多走些,估计得到金门,要是风向合适一直到南澳山也是可能,就是一直到屯门也是可能的,一切都看风向,不过这个季节风向也很少会变。” 那军官说道。 “那为何此时向东航行?” 熊廷弼疑惑的说道。 “咱们刚出福州,向南都是海岛,很容易触礁,风向合适就向外海,绕开那些海岛再转向西南,如今还没到东南风起,咱们怎么走都容易。” 那军官说道。 “绕一天一夜,这得出去百里吧?” 熊廷弼说道。 “何止百里,这些都是专门跑远海的新式商船,如今这种顺风顺水,一天一夜能跑几百里。” “几百里为何还不转向?” “呃,对呀,他们怎么还不转向?” 军官茫然了一下。 然后他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再看看那面妈祖旗,的确还是在向东。 他紧接着用闽南话朝前面正在跟水手说话的船老大喊了声,后者随即走过来,满脸笑容的跟他交谈。 两人都是用闽南话,熊廷弼也听不懂。 但就在这时候他却看到海天相接之处,却有一片绿色隐约浮现,好歹也是看过应天出版的中学地理课本的,福州向东几百里是哪里他当然知道,现在出现都出现陆地了。他脸色立刻一变,默默伸手拔出了军官的配枪,那军官还在和船老大说话,丝毫没注意他的动作,然后他就那么打开燧发龙头,直接将枪口对准了船老大…… 军官愕然转头看着他。 船老大一脸惊恐的用闽南话说着什么。 “用官话,我知道你会说。” 熊廷弼喝道。 那人继续用闽南话。 军官这时候也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朝舱内喊了几声,那些御营士兵立刻爬出,一个个端着上刺刀的火枪匆忙点燃火绳。 周围的水手却没有多少惊慌,而那人还是用闽南话。 熊廷弼毫不犹豫地拔出他腰间短枪,然后打开燧发龙头,对着旁边一名水手扣动扳机。 后者应声倒下。 “熊某统帅十几万大军,杀人无数,你难道以为我就是个解元?” 熊廷弼用枪口指着那船老大脑袋说道。 后者突然笑了。 “官老爷,您杀了小的也没用了,咱们已经到沪尾,这里是夷人和小的们贸易的地方,小的们也没恶意,就是奉命带您和御营的兄弟们,到这边暂时住个十天半月的,您可以放心,兄弟们到时候还会带您回广东。您也别吓唬小的,小的们都是在海上长大的,从小脑袋就别裤腰带上,您要是愿意跟小的们一块葬身鱼腹,那小的们是无话可说。” 他说道。 熊廷弼深吸一口气。 “陛下何在?” 他问道。 “陛下?小的们就是个干活的,接到的命令就是送御营到这里,剩下的就不是小的能知道的。” 那人说道。 正文 第四五三章 皇帝陛下的圣赫勒拿岛 “立刻送我们去找陛下。” 熊廷弼说道。 那军官一招手,后面的士兵立刻涌上前,一个个端着上刺刀的火枪逼住那些水手们。 “这位大老爷,你想同归于尽吗,这里是大海可不是长江。” 那船老大带着自信的笑容说道。 熊廷弼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在枪声中他的死尸倒下,瞪着死不瞑目的双眼看着天空,仿佛不明白为什么。 “就算你不怕死,你的手下也怕死,一个不过带领几十水手的人,也配跟熊某玩这个?” 熊廷弼冷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转向那些水手。 “你,做船老大,带我们去找陛下!” 他指着其中一个明显年纪稍大些的说道。 后者一脸惊恐的用闽南话说着什么…… “杀!” 熊廷弼很干脆的说道。 那军官走过去,直接一刀捅死踹落大海。 就在同时那些士兵手中刺刀顶在剩下的水手胸口,后者这时候才一个个真的露出惊慌的表情,说到底他们依仗的就是这时候在海上,一旦杀了他们,这些根本不懂驾船的人也只能等死,所以才敢这么玩,毕竟没有人真的会喜欢同归于尽的结果,但可惜他们不明白,一个统帅几十万大军的人,根本不会被他们这点小计俩吓住。 “那么该你了。” 熊廷弼指着另一个说道。 “大,大老爷,小的愿意,小的愿意,小的听说他们想把陛下先送到澎湖,再逼着他签什么盟约。” 那个吓得跪下磕着头说道。 “他们是谁?” 熊廷弼说道。 “李,李旦,俞咨皋,还有朝廷的几个大官,小的是南洋公司押船的,他们在濠镜商议的,所有押船的和船老大都去了,他们说不能让皇帝回来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得给他像牛一样套上笼头,要不然他还得收税,还得跟太祖一样搞抄家,更何况他还要分田地,最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得跟前些年一样都是议事会和乡贤会说了算才对。 更何况皇帝之前在苏州祭天时候,也已经说了要维新,得让他照着在苏州祭天时候说的办。” 那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那广东真的民变蜂起,就剩下广州一座孤城?” 熊廷弼说道。 “小的只知道香山的几个乡贤想闹事,被百姓绑送官府了,东莞那边也没闹起来,估计其他地方也是骗人的,广州更是风平浪静,他们就是吓唬皇帝,让他带着御营走海路而已。这样就不怕他反抗,到时候把他扔在澎湖,把御营分送这边几个和夷人贸易的地方,让皇帝以后也没法再用御营,没了御营他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可以逼着他签盟约了。 福州这些地方的官老爷肯定知道,要不然没法真的瞒住皇帝,想让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得所有官老爷合伙才行。 至于别的小的就真不知道了。” 那人说道。 “那这艘船以后归你了,救出陛下后少不了你封妻荫子,立刻转向把后面的船拦下,把大炮都推出来准备战斗,至于你们这些,救出陛下后,每人赏你们一艘海船,李旦能在海上取富贵,你们一样也能。” 熊廷弼满意的说道。 那些水手立刻精神一振,紧接着冲向那些炮位。 “想学杨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那端着百斤大刀,穿着百斤重甲所向无敌的本事,还想一人敌天下?皇帝,皇帝也得别人认才行,学太祖高皇帝更是自寻死路,太祖高皇帝被他们挂在嘴上,那是他已经在孝陵爬不出来了,出来了那就只能是妖孽被剿了。” 熊廷弼看着辽阔大海感慨着。 事实上这也是必然的。 闽粤两省士绅在过去几年里真的太快乐了。 没有皇权束缚,没有官府限制,几乎完全不用交税,地方上想怎么发展就怎么发展,想开矿就开矿,想办工厂就办工厂,想出海就出海,可以说自由的就像展翅飞翔的鸟儿。 然而…… 一切都被皇帝陛下毁了。 让他们回到被一个向老祖宗发展的暴君支配的生活? 哦,他们简直无法呼吸了。 地主们无法呼吸,因为皇帝限制地租,商人们无法呼吸,因为要交税,官僚们无法呼吸,因为要剥皮实草,就连那些将领们都无法呼吸,因为皇帝同样严禁他们吃空饷。哪怕水师也一样,水师将领要的是走私,吃空饷,盗卖物资,但这些也是他严禁的,他可是让士兵枪毙压榨士兵的将领,简直就是他老祖宗让士兵拿长矛戳死将领的翻版。 他都要学朱元璋了,还指望勋贵们不搞事情? 朱元璋的勋贵们至少都是起于寒微,对很多事情还有些自制之力,但他现在提拔的新一代勋贵有一个算一个,可全是过去那个大染缸出来的。 由奢入俭难啊! 杨丰都要面对的问题,他当然也一样要面对。 但是…… 杨丰能打啊! 没人敢反抗杨丰啊! 而他只是个套了壳子的山寨版啊! 他又没本事扛着百斤大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大家惹不起杨丰那是真惹不起。 他一个山寨版算个屁啊! 最终广州朝廷,福建的广东籍官员,福建,广东士绅,水师,甚至本来就是两省世家控制的南洋公司,面对暴君化的皇帝陛下,这些乱七八糟势力联合起来设计了这场海上土木堡。 要的就是解除皇帝的武装,然后逼着他重新做一个傀儡。 在那些士兵的刺刀威慑下,水手们迅速操纵着这艘满载近三百士兵的武装商船在海面转向,而他们后面一艘同样的商船立刻靠过来,甲板上的船老大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前他们隔着几里路也没注意到枪声,就算注意到了,也很难怀疑什么…… 船上经常有人无聊练枪法。 他站在那里疑惑的朝这边喊着,但下一刻这边的猎铳就射出子弹。 他在身后的一片混乱中倒下…… “水师和南洋公司谋逆,劫持圣驾,御营立刻将所有水手拿下!” 那军官吼道。 刚刚从船舱跑出的御营军官愣了一下,但他俩很明显是认识的,立刻转身向后面招呼,而那些水手混乱的跑去拿武器,但船舱内的御营蜂拥而出,双方本来数量就有几倍差距,就在那军官打倒一个水手后,剩下的也全都在御营的枪口下老老实实跪倒在甲板上…… 而就在此时,皇帝陛下已经踏上了他的圣赫勒拿岛。 呃,澎湖。 “卿等就是如此回报朕的知遇之恩?” 皇帝陛下站在洁白的沙滩上,压抑着滔天怒火看着行礼的俞咨皋等人。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出虎穴,居然又掉进狼窝,而他苦心打造的海军居然会背叛他,他更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做的很好了,可以说学杨丰学的已经有模有样了,但结果居然还是要面对一次次背叛,为什么杨丰就能做成,甚至没有人敢反抗,而他无论做什么,都是要面对背叛。 大臣背叛他。 地方士绅背叛他。 军队背叛他。 他的人生仿佛就永远在新的背叛中。 这是为什么? 就像皇贵妃说的,这些混蛋就是欺负老实人吗? “陛,陛下,臣只是奉命请陛下在此暂避而已,兵部刚刚送来军情,西班牙人正在侵扰虎门,陛下回去有危险,朝廷请陛下在澎湖暂避,等臣等解决了西班牙人再重新迎陛下回奉天。” 俞咨皋小心翼翼说道。 “尔等背叛朕,难道还要把朕当傻子戏耍?” 皇帝陛下喝道。 “万岁爷,这里不是挺好吗?妾身倒是喜欢这里,看看这碧海蓝天,看看这绵绵沙滩,咱们这些年四处奔波,正好在这里休息几天。” 皇贵妃赶紧说道。 都这时候了,就别再摆出皇帝架子了,万一这些人弑君怎么办?这里可是真正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茫茫大海上一片孤岛,人家就是弄死你,最后也无非就是陛下落水,现在就不要闹情绪了,他们说什么是什么吧,话说这皇帝做的也的确悲哀,还不如索性往地上一躺,随便他们去吧! “陛下,臣等并无恶意,只是奉朝廷之命,朝廷有些事想奏明陛下,只是不方便在奉天奏明,故此请陛下在此暂时休息,估计明日李阁老和观政院的几位耆老就会前来,那时候陛下一切自然明了。臣等只是奉命送陛下至此,朝廷之事非臣等算能知,娘娘说的对,此处风景不错,且供给不缺,陛下且在此休息,但此地狭窄,无法容纳数万御营,故此御营暂停别处。” 俞咨皋赶紧说道。 “你爹在此抗倭,你在此囚禁皇帝,倒是对得起你爹。” 万历冷笑道。 俞咨皋也没敢继续跟他交谈,都这时候了还扯那么多干啥,反正谈判的很快就来了,他低着头径直走了。 皇帝陛下愤怒长啸一声,而周围那些本地百姓们,全都好奇的看着他…… “朕乃天子,尔等之皇帝!” 皇帝陛下咆哮着。 百姓们一个个很欢乐的笑着,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正文 第四五四章 大明版查理一世 皇帝陛下在到达琉球的第三天,就等到了自己的大臣们。 然后…… “朕不会答应你们任何条件的!” 洁白的沙滩上,皇帝陛下端坐一张交椅,傲然看着面前的大臣们。 这都是他任命的。 内阁大学士李廷机,吏部尚书刘庭蕙,兵部侍郎卢龙云,两个福建人一个广东人,因为上次清洗主要是广东籍官员,所以目前的朝廷里面高级官员以福建人为主,但已经开始被皇帝掺入云贵的。另外还有十几名原本观政院的耆老,观政院虽然没有被废,但实际上这些耆老已经被剥夺了观政权,只是皇帝偶尔会召见一下,毕竟这些耆老都是各地旧臣,让他们在奉天也是显示皇帝陛下虚怀纳谏…… 摆设而已。 倒是身份都不低,不少还是之前的九卿级重臣。 明朝官场上广东籍官员比例其实不高,广东科举在明朝排名偏低,也就是和陕西差不多,但福建很高。 仅次于南直,浙江,江西,进士数量排第四,近三倍于广东。 “陛下当初在苏州祭天推行新政,祭天之时的承诺岂可违背?” 李廷机陪着笑脸说道。 “陛下,如今天下之所以始终不能平定者,正是上天以陛下欺枉,若陛下及早履行当初之承诺,则天下指日可定。” 耆老之一的前南京礼部尚书黄凤翔说道。 “那之前天下因何而乱?” 皇帝说道。 “陛下自从亲政以来信任奸佞,德政不修。” “卿万历二十一年才告老,朕万历十一年亲政,卿于朕亲政之十年间皆位列侍郎尚书,那朕很好奇,若奸臣当道而致祸乱,卿也算得上当道之臣了吧?” “呃?” 黄凤翔赶紧闭嘴。 “陛下,止庵公年老昏聩,天道幽远,凡人岂得枉窥,然陛下当年维新之圣旨早已昭告天下,百姓无不翘首以待,陛下如今尽弃新政,以恢复祖制为名多行杀戮,百姓无不恐慌,群情汹汹,皆以陛下为暴君。如此下去恐有大乱,毕竟民间刁民多有欲趁乱而动者,大明社稷有土崩之险,此时陛下唯有履行承诺,推行新政才能安民。” 刘庭蕙赶紧说道。 “暴君?” 万历冷笑一声。 “我记得你们也说太祖是暴君吧?” 他说道。 “呃,臣等对太祖高皇帝唯有忠心,视太祖高皇帝为开基之圣主,大明社稷皆太祖高皇帝打下,恩泽万世,臣等受太祖之恩泽,岂敢非议太祖。” 刘庭蕙赶紧说道。 其他人纷纷表示他们都把太祖当圣主明君,绝对没有认为太祖是暴君的。 “那朕就好奇了,朕恢复祖制,恢复太祖高皇帝这个圣主明君的旧制,你们怎么就受不了了。” 万历说道。 “呃,此一时彼一时,太祖上承胡元粗疏之治,天下无复纲纪,更兼天下大乱新定,非严刑峻法无以震慑刁顽,大明自太祖至今,两百余年主圣臣贤,纲纪已立,自然不能再行太祖旧制,更何况陛下之法甚于太祖,夺天下田产之事纵然太祖也未曾有过。” “纲纪,何人的纲纪?” “自然是圣贤之道,儒家之纲常。” “那尔等囚禁天子,胁迫君主,为求私欲望流放帝王于海岛,可是儒家纲纪?” 万历喝道。 大臣们哑口无言…… “何需如此废话,陛下签了盟约就是陛下,不签盟约就老死海岛,此处可没你的御营。” 一个耆老终于恼羞成怒,愤然喝道。 “早这样多好,这才是你们的真面目,以后跟朕用不着那么麻烦,这样痛痛快快明说就行,既然如此朕也就明说了,盟约朕是肯定不会签的,你们要让朕老死海岛,那朕就在此修身养性,此处风光不错,皇贵妃颇为喜欢,朕这些年也着实有些累了。” 皇帝笑着说道。 而他不远处的沙滩上,皇贵妃正挤在一群本地村妇中,看着她们分拣刚捞起来的各种海鱼,还拿着个海星在那里看,不过的确很愉快,而那些村妇们也对她身上的宫装很感兴趣。因为这里都是闽南话,皇帝陛下虽然会粤语,但闽南话是真不懂,而皇贵妃就更不懂了,所以双方至今语言不通,这里的百姓也不明白他们的身份。 这里原本有个巡检司,但前几年已经被福建议事会裁撤。 毕竟没什么用还得发钱,倒是随着南洋公司在笨港的开拓,这里每年大量闽南船只经过。 其实人口也已经数千。 南洋公司在这里甚至还有一个常驻的货栈。 “你这昏君,难道真以为咱们不敢杀你!” 一个耆老怒道。 这昏君油盐不进,着实让人恼火。 “杀啊,杀了朕,正好杨丰来杀你们全家。” 皇帝陛下很开心的笑着说道。 大臣们忧郁的面面相觑…… 这就麻烦了。 杀是不能杀的,杀了皇帝真就该杨丰上门了,甚至都不能说囚禁皇帝,他们对外说的是皇帝身体不好,受不了海上颠簸,暂时靠港休息,等什么时候休息差不多了再回广州,而朝廷这期间暂时先自己处理事务。李廷机这些人也是打着来觐见的旗号,当然不是来澎湖,他们说的是皇帝在南澳岛,那里是俞咨皋的水师基地之一。 “怎么,不杀了,那咱们君臣就耗着吧!” 皇帝陛下说道。 说完他站起身,在大臣们忧郁的目光中走向皇贵妃…… 半个月后。 南昌。 “话说这是要搞大宪章啊,不对,他上次已经搞过了。” 杨丰看着面前明显很憔悴了的熊廷弼惊叹道。 “何为大宪章?” 熊廷弼疑惑的问道。 他直接来找杨丰了…… 他又不傻,他就是截住了后面三艘武装商船而已,他就算知道皇帝在澎湖又能怎样? 人家那是拥有四艘铁力木横海船和四十多艘斗舰组成的舰队在看着。 他去了不等靠近澎湖,就让俞咨皋的舰队直接送进海底了,这种情况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找杨丰。 而且他正好又在淡水一带。 沪尾就是淡水,这时候也叫淡水,但却是整个淡水河口一带统称,而南洋公司和凯达格兰人交易的贸易站叫沪尾。 不过南洋公司在那边的开发重点是台南,也就是笨港,那里已经有数万闽南移民在垦荒种水稻和甘蔗,另外狩猎鹿皮,而北边在鸡笼有一个商业基地,专门为走黑潮航线的提供补给。熊廷弼直接去鸡笼就行,然后进入黑潮航线北上,不过他在半路上遇到了浙江去琉球的共和国商船,这时候南洋公司和江浙包括共和国海商还是平分海上贸易的。 倭国和琉球贸易是后者的,南洋贸易是南洋公司的。 然后这艘商船直接抛弃所有货物,带着他空载迅速返回舟山,接着从宁波开始,各地民兵以龙舟接力,将他迅速运输到这里。 “泰西英格兰贵族,在咱们宋朝时候,逼迫他们国君签了份盟约,在盟约中限制了君主的权力,尤其是收税什么的,必须那些贵族和大地主们开会,如果后者会议反对就不能收。尤其是尊重他们的私有财产,就算国君,也不能随意剥夺他们的财产,当然,跟老百姓没什么关系,能参加会议的都是有封地的贵族,教会的主教。 不过咱们皇帝陛下早就已经搞了,他在苏州祭天时候,不就已经答应了类似的条件? 啊,对,他又食言了。 不过英格兰那个国君的儿子也撕毁了大宪章。 这就对了,这不是大宪章,这是要搞权利法案了,这路总要一步步,该走的都要走一遍,我大明越来越精彩了,话说我倒是很期待,他们究竟有没有魄力把皇帝陛下斩首示众。” 杨丰颇有些憧憬的说道。 虽然熊廷弼在一旁听的完全莫名其妙。 的确,上次在苏州其实才算是大宪章了,只不过后来皇帝陛下这个暴君又食言了,而且鼓动刁民在广州作乱又重新夺权,然后试图恢复他的封建统治,甚至跟他老祖宗学习暴君化。这个大明版查理一世试图开历史的倒车,正义的广东和福建人民坚决不答应,要与他周旋到底,用这种方式逼迫他遵守当初在苏州祭天的承诺,继续延续在苏州宣布的维新。 这是要搞权利法案啊! 这样一解释就完全可以说是高大上了。 其实也差不多,大英的逆臣们和大明的逆臣们也没什么区别,都是想从制度上确保自己的利益。 彻底根除皇权对他们私有财产的威胁。 说到底这是发自的必然结果,闽粤士绅都自由好几年了,该明白的也都明白了。 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连北方士绅都能搞元老院,他们为什么不能搞断头台。 断头台在向皇帝陛下发出热情的召唤啊。 那么是让自己老丈人上断头台献祭,然后开启大明的新时代呢?还是扮演一把救世主,带着七彩祥云降临,去拯救被逆贼流放的皇帝,然后带着他犹如小拿拿般王者归来,去广州把那些逆贼吊死呢? 这个问题真的有点难以选择, 正文 第四五五章 万世之师 “算了,我还是先静观其变吧!” 杨丰最终做出了决定。 看看再说吧,反正被囚禁海岛的又不是他,更何况他也很忙,整个江西的分田地和民兵化都在进行,而且梅国桢逃跑后,又加上了鄂东一带,这是涉及超过两千万人口的大工程,事实上现在他连战争都暂停了。跑到长沙的梅国桢正在召集宗藩大会,接下来他们准备在襄阳召开宗藩大会,连北方的藩王都已经得到了邀请…… 规模很大。 估计最后可能得十几家藩王。 毕竟光河南就好几个,这些选帝侯们将推选新的大明皇帝。 “你想等他们弑君时候,再跑去救驾,然后装好人,一箭双雕连皇帝再加上闽粤官员一并解决?” 熊廷弼说道。 “呃,有时候做人不能太直接,你可以说的委婉些。 比如我现在还不能确定陛下安危,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什么的。 再说我也不认为他们真有胆量弑君,毕竟他们也知道弑君就等于给我把他们抄家灭门的理由了,所以咱们的皇帝陛下短时间内应该没什么危险,既然这样就还是让他在澎湖修身养性吧。 也让他好好思考一下人生。” 杨丰说道。 上断头台什么的只是他的幻想,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 毕竟那些官员士绅也不傻,真要杀了皇帝,那就该他拎着大刀上门了。 “你也想他们逼迫皇帝答应什么条件?” 熊廷弼依然很不委婉的说道。 “他们的要求至少部分来讲,对我其实也没什么坏处,甚至也是我想做但还没做的。 如果他们真能逼着皇帝签了盟约,那以后我可以拿着这份盟约,然后修改修改自己用,这样就不是我逼着皇帝签的,相反还是我帮了皇帝,把那些对他不利的东西修改到勉强可以接受。 你们总是说我有谋朝篡位的野心,其实这绝对是对我的误解。 我真的对皇位没什么兴趣,不是什么忠心,而是因为我认为皇权本身就是不对的。 包括杨涟当初喊的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皇帝不过一独夫而已,岂有一独夫主宰天下者,这一点我也是非常赞同的,只不过我的天下人和你们的天下人这个概念有些不同而已。你们所谓的天下人无非就是士绅而已,那么那些佃户是不是人,那些奴仆是不是人,那些工人是不是人,那些士兵是不是人,他们是不是也该算在这个天下人里面? 我认为是算的。 那么既然他们都算天下人,这天下他们也都有份子,凭什么要让士绅们自己占了天下的绝大多数良田? 难道不是应该天下人都有份? 不仅仅是良田,包括这天下所有一切,山林,矿山,河湖,统统都应该是天下人人有份的。 所以这就是我们的原则不同,或者说我们的屁股坐在不是同一个阵营。 但是, 我们对皇权的原则是相同的。 天下不能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国家也不能由一个独夫说了算。 可我也认为目前的天下,还是应该有一个皇帝,毕竟民智未开,在绝大多数人都不识字的时候,谈其他东西都没什么用,他们不会思考那些太深的,他们世世代代在一个皇帝统治下,他们也认为皇帝的存在是合理的,如果一下子没有了皇帝,他们反而会失去凝聚力。 或者说没有了皇帝的话,咱们要用什么把整个国家捆绑在一起呢? 土司们臣服的是大明皇帝,正是因为臣服于大明皇帝,所以他们才接受大明的统治。 朱家天子都没有了,还有什么黔国公?” 杨丰说道。 这是明末云南土司喊出的。 没有了朱家天子,还有什么黔国公,皇帝都没有了,他们凭什么接受大明的统治? “就算不是土司也一样,没有了皇帝,广东人为何要跟辽东人在一个国家?就凭都是汉人?可张弘范写出他那名言时候,似乎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而乱世里割据群雄们打出脑浆子时候,似乎也没考虑过这个,至少目前来讲,把这个天下所有人维系在一起的,也仅仅只是一个皇帝。我们的确可以建立新的,比如我们都是汉人,但至少目前没有人认为这个可以让他们在一起,我们想要让他们明白这个道理,至少得需要足够的时间。 那么在这之前我们靠什么? 还是得靠皇帝。 至少我们建立起新的国家概念前,皇帝仍旧是让所有人在一起,而不是四分五裂然后互相打出脑浆子的唯一原因。” 杨丰说道。 说到底这时候并没有民族国家的概念。 国家就是皇帝,大家不管什么身份,不管哪里,共同臣服于一个皇帝,然后就成为了国家。 皇帝就是国家。 想改变这一点就必须有新的国家概念,也就是接下来会出现的民族国家。 但是…… 这不是几年时间就能建立起来的。 思想的改变,需要很漫长的时间,在这期间皇帝仍然必不可少。 但是,可以限制皇权啊! “所以你尽管敌视儒家,但却依然时不时提两句孔夫子,就是因为你除了儒家之外,也没建立起新的道德?” 熊廷弼饶有兴趣的说道。 “也不能这么说,至少现在我的成绩已经有目共睹,新学校毕业的学生们已经都对儒家没兴趣了,他们更重视法律,科学,再说旧的道德体系也并非完全是儒家的,只不过儒家嘴大,喜欢把别人的说成儒家的,现在时间久了已经没人能分清而已,我也只好时不时两句孔夫子,但就我本人而言,现在就是去把孔庙扒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杨丰说道。 “如此看来那些喊着以血护教的人倒也没做错。” 熊廷弼说道。 “对,他们并没看错我,他们的反抗对于儒家来说也很正确,我就是要摧毁儒家的道德体系。 但是,我首先得建立起新的道德体系。 而这个过程,也是儒家道德体系被摧毁的过程,接下来一批批新学校的学生毕业,义务教育化让新一代人人都识字,很快不用我摧毁,他们自己就会把儒家踢到一边,那时候任凭儒家再能吹,也不可能让他们接受什么三纲五常了。” 杨丰坦诚的说道。 “你的野心的确不是做皇帝,而是比做皇帝更大,你这是要为新的万世之师啊!” 熊廷弼惊叹道。 “万世谈不上,我只是想做一个打开新世界的引路人。” 杨丰谦虚的说道。 而就在此时,皇帝陛下正面对第二批进谏者,之前是文臣,现在换成武将了。 “你们也背叛朕?” 他看着跪伏面前的陈璘和陈策,话说这可是他最信赖的将领,而且这两人的出现就意味着,他现在连御营都不能真正指望,要知道他在这里坚持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知道陈璘还有御营主力在福建,而陈策虽然和他南下,但他也不信俞咨皋和李旦真就能把陈策控制住。 后者可是之前的水师统帅,只不过调入御营而已,旧部在水师还有的是。 但现在……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狗东西的阴谋?” 他喝道。 “陛下,臣冤枉,臣此前的确不知,臣也是被他们送到笨港后,才得知他们将陛下送到这里。” 陈策赶紧趴在那里说道。 “然后你们一看这对你们也有好处,再得了他们收买,故此就出卖朕?” 万历喝道。 “陛下,臣等岂敢出卖陛下,只是当初臣随梁云龙北上之时,陛下的确已经以新政昭告天下,臣等皆以为此乃陛下圣明,更何况之前数年间,闽粤两省自治之时也的确焕然一新,无贪官污吏之荼毒,无横征暴敛之害民,商业兴旺,市井繁荣。陛下初到广东之时,坚持新政,隐然有中兴之气象,纵然少数逆臣作乱又何至于尽弃新政? 陛下之后所用官员,贪赃枉法者复萌,横征暴敛者日增,臣等虽蒙陛下之恩得以加官进爵,然目睹贪官污吏为祸桑梓,又岂能坐视?” 陈璘说道。 “说来说去你们也不过是与那些狗东西同流合污而已。” 万历冷笑道。 “陛下,臣于南洋与红毛人多有交往,其国之法类似陛下新政,地方自治,以议会决定国家大事,数十年间由一沿海泽国一跃而成泰西海上霸主,其战船商船横行七海,有此可见新政的好处,若陛下坚持新政,臣等定然如三宝太监般宣扬国威于西洋。” 李旦说道。 “他们是不是还告诉你,他们连君主都没有?你是不是也想告诉朕,必要时候你们也可以不要朕?那朕也告诉你们,有胆子你们就学荷兰人,也不要朕然后自己建国,看看那时候杨丰的大军会不会南下,又会不会把你们抄家灭门,你想学三宝太监,到时候他说不定成全你,让你全家男人都做太监。” 万历冷笑着说道。 “呃,臣绝无此意。” 李旦赶紧趴在那里说道。 “哼,没有最好,你也是见过杨丰的,想来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他。” 皇帝陛下说道。 正文 第四五六章 牛鬼蛇神们的挣扎 皇帝陛下的油盐不进,让奉天朝廷的大臣们虚火直冒。 可他们也没办法啊。 真杀了他是肯定不行的,哪怕上次闹到那种地步,其实最初也没准备把他弄死的。 关键就是杨丰。 没有杨丰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反正大明都这样了,真的死个皇帝什么的也不是很大的事,说起来大明折腾到现在,还没死个皇帝呢,当然,其实是死了一个的,大晋皇帝就被凌迟了,不过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个草头王,算不得数,没人把他真当个皇帝看待。 但问题是有杨丰就肯定不行了,这个恶魔可是刚刚和皇帝谈好了条件,这边要是弄死皇帝,那他正好打着给皇帝报仇旗号南下,可是闹到这种程度,也不能退缩了…… 皇帝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啊! 他也会杀全家的。 事实上他真要重新夺回权力,肯定会借着机会再血洗一波,毕竟血洗士绅就意味着他可以抄家,抄家之后银子有了,还能用抄没的田产,继续在各地建立他的皇庄,这一点他真的学足了他老祖宗。他老祖宗当年唯恐抄家不多,抓住借口就兴起一场大狱,抄没世家的产业,把世家的田产籍没为官田,然后他收重赋佃户不用交租。 暴君和刁民都开心了。 就是那些被绳子串着,在如狼似虎的士兵押解下,去凤阳开荒的世家哭了。 皇帝陛下现在就是原样复制。 而且更狠。 毕竟他老祖宗还不懂工商业,而他连工商业都懂。 所以退缩是绝对不能退缩,退缩就是自取灭亡,总之现在可以说是已经骑虎难下了,唯一的选择就是这样君臣耗着。 拼毅力吧! 反正皇帝也跑不了,周围一圈战舰看着呢。 至于御营留在福建的因为陈璘的控制,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而被送到笨港等地的,因为陈策的解释,也没有异常,后者对御营的解释是,皇帝陛下已经解决了广东的民变,但为了继续开疆拓土,所以让御营去开拓这个岛。也就是去对付那些土人,然后就让那些士兵和土人纠缠去,反正他们得消耗掉,估计打完土人连伤亡带疾病,这四万御营也就差不多耗尽了。 而且还能给福建士绅们夺取一片好地方。 这时候那里的价值已经被认识到。 一则可以开荒种甘蔗,二则遍地梅花鹿可以猎杀,三则还有樟脑和桧木,后者属于意外之喜。 闽粤一直在寻找可以替代铁力木的造船木料,毕竟这东西实在太贵,而且数量越来越少,毕竟广东一直在用它造船,时间久了资源枯竭,现在实际上已经是从越南采购,但随着目前航海业爆炸式发展,优质木料越来越缺乏。而海商们对更大型海船也越来越渴望,毕竟欧洲人的坚固大船的确让人喜欢,但坚固大船需要优质龙骨啊! 需要足够长,足够结实的优质木料。 而李旦的部下在进入土人居住区贸易时候,却发现了内陆山区有大量的神木。 参天巨木。 高大,笔直,结实。 可以说是完美的造船木料。 当然,现在还不能砍伐造船,既然都是神木了,土人当然不会让这些贪婪的资本家砍了造船。 但如果把土人狠狠揍一顿,相信他们就不会再拒绝了。 至于熊廷弼逃跑的消息,这时候也已经被俞咨皋等人知道,但这并没有引起他们的重视,毕竟他和俞咨皋等人几乎两个世界般陌生,李旦甚至都没向李廷机报告,这种小事完全不值一提。 但是…… 他们却不知道,有时候被忽略的往往最重要啊! 南昌。 “他走了吗?” 杨丰问杨虎。 “回大帅,已经走了,打晕了伺候他的女护士,然后穿了女护士的衣服,从医院里溜走的。” 杨虎带着明显努力控制的笑容说道。 “什么女护士的衣服他能穿上?” 杨丰愕然道。 “医院给他安排了个几乎和他差不多高,而且膀大腰圆的悍妇护士,原本是专门负责对付疯子的,其实也是为了看着他,过去杀猪的,一口肥猪都能一个人放倒。但结果还是被他打晕,然后又换了她的衣服逃出医院,要不是属下还另外安排了兄弟盯着,说不定这时候医院都还没发现呢。” 杨虎笑着说道。 好吧,熊廷弼从医院逃跑了。 他被杨丰软禁在医院,另外也是怕他猝死,这家伙重伤未痊愈,又连续奔波也的确需要好好休养,但很显然他的意志还是很顽强。 想象一下他那副模样,外面套着护士衣服的场景,杨丰忍不住也笑了。 “我给他的那些书也带走了?” 他笑着问道。 “带走了,当宝贝一样,用带子捆在身上,然后外面套着护士的衣服,爬墙时候因为伤还没好利索,还从墙上摔了下去,估计摔的不轻,躺在那里缓了半天才爬起来。” 杨虎说道。 “他倒是忠心,都这样了还想着逃跑去救皇帝。” 小妾冷哼一声说道。 “忠心?他不是对皇帝忠心,而是想给儒家留下一片净土,他很清楚其他势力都已经抵挡不住我了,但又不想我彻底毁了儒家,而我既然不会篡位,那么皇帝陛下终究还是能保住那点地盘,那就成了儒家最后容身之地。所以他才要去解决这件事,把皇帝迎回广州,避免我趁机吞并闽粤五省,然后让儒家能在这五省苟延残喘下去。 他不是忠于皇帝,而是忠于他的屁股。 可惜他不知道皇帝也不是过去的皇帝,在经历这场变故之后,恐怕皇帝陛下就更暴君化了。 所以他就算成功了,恐怕也是放出一头带着滔天怒火的猛兽。 如果他失败了,那倒也算是做个忠臣了。 不管他们了。 咱们在这里看热闹就行,我倒是想看看皇帝有朝一日刀在手之后会怎样。 对了,让咱们的人在广州散播皇帝被囚禁澎湖的消息,就说广州的官老爷们想收回皇庄,也别说咱们没帮陛下。” 杨丰说道。 他就是要让熊廷弼逃跑的。 熊廷弼其实是被他的宏图大业吓得,毕竟以熊廷弼的才智,很清楚他的计划实现之后意味着什么,儒家可以说就彻底完了,甚至后想翻身都不可能,儒家之所以走到今天,其实最重要的就是没有一个道德体系可以替代它。在两千年的一步步发展中,这片土地上的道德体系,始终就是和儒家绑定,除非有一个全新的道德体系可以替代它,否则它终究还是要复兴。 因为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后来道家,佛家都很兴盛,但却都无法动摇儒家。 甚至最后开始互相渗透,但最后终归还是以儒家为官方学说,法律也罢传统道德也罢,都还是儒家。 但现在不一样了,杨丰在用全新的思想建立全新的道德体系。 他的那些学校里教授的,可不仅仅是科学知识,同样也包含了思想,很多某个时期的思想。 扫荡一切牛鬼蛇神的思想。 这就是为什么儒家那么恐慌,但凡看过应天大学思想教材的儒生,都会感觉到彻骨的寒意,他们会在里面看到对他们来说,仿佛恶魔之语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正在通过红巾军的教育体系,不断对着下一代诉说。很快在这些思想教育下的新一代就会成长起来,这一代人的心中没有牛鬼蛇神们的位置了,他们已经在逐步建立起了全新的世界观。 全新的道德体系。 一个超越了四百年的,曾经让整个世界的牛鬼蛇神们颤栗的世界观。 熊廷弼作为一个儒生,尤其是一个真正开始思考这个世界的儒生,他对杨丰的这些思想更加恐惧,看着这些书籍,他就像是站在悬崖边上,面对着无底的深渊。 他想尽己所能,挽救他所属于的这个阶层。 挽救他的世界。 哪怕仅仅是给他的世界,保留下一个角落,可以让他和他这样的儒生们,在这个角落里苟延残喘,他们真的无法想象,自己要怎么在杨丰建立的世界里活下去啊,他们会无法呼吸的。那个杨丰那些书给他展现出来的世界,对儒生们来说俨然就像滔天洪水,淹没他们,让他们在里面绝望的挣扎,却又无法呼吸,对他们来说那是最恐怖的梦魇。 “你居然真的拉皇帝一把?” 小妾愕然说道。 “我身为陛下之臣,陛下之婿,拉他一把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就是去救他也是应该的,不过现在重任在身,实在是无能为力,现在既然有人去救他,那当然要全力相助,赶紧的。还有,命令共和国海军也罢,水师也罢,总之所有战舰都不准进海峡,违者军法处置,别让这些家伙跑去再炮轰澎湖,广州朝廷的确不敢杀他,可咱们的人就不好说了。” 杨丰说道。 的确,他手下的如果知道皇帝在澎湖,那么去炮轰一下是很有可能的。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可不能让自己手下突然打断了。 正文 第四五七章 最后的忠臣们 清远。 知县傅宗龙俨然野兽巡视领地般,坐在他的凉轿里,用威严的目光扫视着繁忙的街道。 在他身后是全副武装的皇民…… 皇庄民兵。 但民兵这个词因为一直是红巾军使用,所以他耻于使用这个词,但民团这个词也不方便使用,因为广州的朝廷禁止他办民团,他今天办民团那以后不敢想象他还要干什么。不过这并不能阻止他搞地方武装,说到底他有皇庄,上次皇帝陛下抄了清远韩家之后,把后者的数万亩良田籍没,然后分给佃户建立皇庄,而且原本的军户也变成皇庄。 这里有上万皇庄属民,都是对皇帝忠心耿耿的。 所以他把那些皇庄里的青壮挑选出五百多人,再加上他自己家在云南雇佣的家丁骑兵,迅速拼凑出这样一个步骑结合的皇民治安队。 连大炮都有。 他从士绅家抄出两门野战炮,也不知道后者私藏野战炮想干什么。 然后就这样用皇民治安队来镇压清远地方士绅。 上次士绅搞民变被他给镇压后,他已经意识到这是个好生意,毕竟千里为官只为财,抄家无疑是最快的发财手段,但这个生意需要武力,否则他自己的性命都没有保障。 现在就很完美了。 “县尊真是勤政爱民,清远百姓有县尊做主,真是如有父母啊!” 几个乡贤赶紧在路边行礼拍这个狗官马屁。 “这个月的捐还没交吧?” 傅宗龙淡然说道。 “交,交,学生这就交!” 一个乡贤赶紧说道。 然后他从身旁仆人手中拿过一个盒子,走到县尊面前双手奉上。 傅宗龙很不客气的接过,打开看了看之后,顺手放在自己脚下,然后用阴森的目光看着其他几个乡贤,后者赶紧一个个上前,把准备好的交给他。 这是捐。 治安捐。 他也很不客气的一一收下…… “本官办这个治安队,也是为了保境安民,故此这个治安捐是不能少的,但陛下早就有旨,不得再向农民收取任何苛捐杂税,故此这个治安捐也只能向诸位收取,再说本县治安好了,你们以后做生意,办工厂也都放心了,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可不要有怨言啊。” 傅宗龙说道。 “不敢,不敢,学生都明白!” 那几个乡贤赶紧表示自己交的毫无怨言。 这个狗官手段凶残狠毒,上次那些民变的士绅,虽然有刑部的公文要他移交刑部处理,但他却直接勒死在大牢,然后报了个组团畏罪自杀,因为有左都御史刘世赏,兵部尚书马鸣銮两个四川籍重臣撑腰,朝廷最终也没了下文。这个云南来的混蛋是真敢杀人的,这些乡贤们说到底也就是欺软怕硬,那种好欺负的地方官当然不用怕了,但遇上这种狠毒阴险的地方官就都老老实实的。 傅宗龙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随意的称赞了几句,在那些百姓敬畏的目光中继续他的狩猎。 收治安捐。 这段时间他最喜欢的就是这样坐着轿子出来收治安捐。 但他又不收普通百姓的。 对他来说捞钱很重要,但是,作为一个自认为忠臣的,按照皇帝旨意治理好地方才是本职工作,实际上这些云贵川籍官员,因为这些年始终孤悬西南,受新思想影响很小,可以说这些没有受异端邪说污染的头脑,都依然停留在旧的君臣时代。 尤其是云贵两地就算文臣,其实绝大多数也都是旧军户出身的,比如傅宗龙祖上就是傅友德的伯父,他们都是当年扫荡西南的军户后代。 他们对于大明,还有一种隐约的使命感。 觉得自己家族作为给朱家戍边的旧臣,在这种天下板荡之际,有责任来为朱家皇帝重整江山。 这也是当初沐昌祚勤王的原因之一。 现在还很年轻的傅宗龙,就这样昂然的看着自己管辖的城市,然后享受着两旁敬畏的目光。 然后…… 突然间一个拄着木杖的男子,在他右侧的人群中晃了一下,似乎想走出来但紧接着却向前倒下,伴着惊叫声倒在了路上。 “去看看!” 他喝道。 跟随的家丁赶紧上前,推开那些闲人,看了看这个人。 “老爷,不是饿的,应该是病了。” 家丁回头说道。 “抬走,送惠民药局!” 傅宗龙很干脆的说道。 万历之前也重建惠民药局,皇帝陛下在应天多年,很熟悉这套东西,更何况地方上本来就有,只不过形同虚设而已,他重新整顿就行。 那家丁赶紧架起那人,不过紧接着就愣了一下,然后直接脱下他的外衣,这才发现这个人的外衣里面,竟然用油纸包裹着一本本书,就揣在外衣内衬的口袋里。这些书加起来颇有重量,而且这时候已经是四月,广东的四月气温实际上已经很高了,应该是劳累再加上有点中暑才倒下。 他随即把那人交给同伴,然后拿着一本书走到傅宗龙面前。 “老爷,还是个读书人。” 他说道。 傅宗龙接过书,漫不经心的打开,然后眼珠子立刻瞪大了。 “压迫与剥削?这是什么鬼东西?” 他愕然道。 然后他迅速翻开,不断一页页翻看着内容,越来脸色越差,很快就已经开始冒汗了,紧接着他猛的合上书…… “将这个妖人给我锁起来!” 他喝道。 就在这时候那人奄奄一息的睁开眼…… “某乃江夏熊廷弼,送我去见刘文川,我知道陛下在何处。” 他虚弱的说道。 “呃?” 傅宗龙愕然看着他。 三天后。 “这是他带来的?” 左都御史刘世赏看着手中的书。 他旁边的病床上,差点油尽灯枯的熊廷弼还在昏迷中,老熊能走到这里的确可以说历经千辛万苦,倒不是说他没钱,事实上他从医院逃出后,立刻去找了自己的族人,做好了充足准备后才南下。但问题是梅关被封锁,他想进广东就只能翻山越岭,然后不出意外的遭遇土匪,可怜统帅几十万大军的熊大帅虎落平阳被犬欺,被一群土匪打劫。 最后仆人也走散了,钱财也丢光了。 好歹他身上还带着点,倒是没耽误坐船南下,但到这里船又撞了,他也没有多余的钱再南下,只好来这里找傅宗龙。 他不认识傅宗龙。 但知道这个云南人不可能和李廷机等人一伙,而他和刘世赏又认识,后者是重庆第一世家,和他多年的生意往来。 然而他本来就是重伤未愈,连续折腾这几个月,又突然遇上广东的高温,最后终于还是倒下了。 “对,都是他身上带着的,他别的什么都没了,身上总共还有一钱碎银子,但这些却依然带着。” 傅宗龙说道。 这里不仅仅是刘世赏,还有兵部尚书马鸣銮,奉天府尹包见捷。 刘世赏是重庆人,从曾曾祖就是进士,此后家族世代进士,而且个个官职都不低,他曾祖是杨廷和好友,南京吏部尚书刘春,马鸣銮是内江人,万历二年的进士,原本历史上一直做到宣大总督。 他们三个就是目前朝廷云贵川系的首领。 “这应该是应天那些学校教的,北方士子喊出以血护教的确没错,杨丰之志绝非简单的做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逆臣,甚至都未必是谋朝篡位,他这是要重立一个新的纲常,彻底毁掉儒家,取圣贤而代之,自己为新的万世之师。这的确不是简单的利益之争,这是道统之战,如此看来大同国那些人也没错,若他得志则儒家亡矣。” 刘世赏说道。 “他说他知道陛下在何处是什么意思?” 马鸣銮说道。 “陛下估计并非真的病重不能南下,而是被李廷机这些人囚禁,否则就算陛下真无法到广州,也不可能不召见我等,他们这些人对陛下怀恨在心,尤其是那些广东豪绅,对陛下简直可以说切齿。上次他们作乱被镇压,但未必就没有别的阴谋,福建那些官员只想着钱,陛下收税又重,他们一样受不了。” 包见捷说道。 事实上他们这些人早就觉察出不对了。 但问题是,御营北上之后,他们这些云贵川籍官员手中没有武力,就算觉察出不对也没法做什么。 朝政还是在那些福建人控制下,军队留守的就是水师,而水师也是在福建人控制下,地方上虽然士绅作乱被镇压,但说到底还是皇权不下县,皇庄无非也就是广州府有几个,其他各地还是士绅说了算。 “他醒了!” 傅宗龙突然说道。 刘世赏赶紧转身,看着睁开眼的熊廷弼。 “芝冈,到底出了何事?” 他问道。 “陛下被囚澎湖,御营被南洋公司送往笨港,俞咨皋以水师看守陛下,他们要逼着陛下恢复各地议事会乡贤会。” 熊廷弼缓缓说道。 刘世赏等人深吸一口气…… “这些逆贼!” 傅宗龙愤然说道。 恢复议事会和乡贤会? 那不就是之前被他逼着交捐的家伙,重新成为地方主宰者吗?那还有他的好日子吗? 正文 第四五八章 皇帝拯救计划 然而…… 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水师都在福建人的控制下,剩下能用的还有南洋公司,但也在福建人的控制下,咱们就算知道陛下在澎湖也无法去救驾。” 马鸣銮说道。 “请杨丰相助如何?” 包见捷略有些天真的说道。 “不行!” 熊廷弼,刘世赏同时说道。 “杨丰的手下早就想给他黄袍加身,上次在应天,在三江营,在舟山连续三次试图弑君,幸亏陛下天佑神护才没有被他们的炮弹伤到,实际上此时最怕的反而是他的水师知道陛下在澎湖。李廷机等人不敢弑君,他们就是前些年没有管束的日子过的太舒坦,受不了陛下的管束,想逼着陛下跟他们签个盟约,以后继续做个垂拱而治的,任由他们继续快活。 但是。 杨丰的部下是真想弑君。 左右太子在他们手中,陛下若驾崩那他们就正好立太子。 甚至公主。 应天那边一直有拥立公主为女皇的说法。 毕竟公主为女皇,最后继位的肯定还是杨丰的儿子,这样就能把大明江山转到杨家手中,这些跟着杨丰的手下可以世代富贵。 一旦他们知道陛下在澎湖,那水师还有舟山那些,在海上也没人看着,直接将舰队开到澎湖,然后假扮海盗炮轰澎湖,事后也能推脱干净,剩下他们就可以给杨丰黄袍加身了,就算杨丰不干,他们无非拥立公主为女皇,可以说只要他们知道陛下在澎湖,就必然会过去弑君。 俞咨皋的水师可未必能打过他们。” 熊廷弼虚弱的说道。 他还是很清醒的,他不知道这时候杨丰也在担心这个。 事实上杨丰比他还担心,这时候都已经下令检阅舰队了,京营水师和共和国海军全部被他调入长江,连登州的水师也都被他调到长江会操,然后准备等待江水上涨后向上游进攻。 “那如何是好?咱们能调动的兵马都是陆上的,而且也过不来,御营六军里面川军一军,粤军两军,滇军两军,黔桂军一军,再就是亲军,黔桂军和一军滇军跟着吴广被困岳州,此时还不知是否突围。亲军和粤军一军跟着陛下,川军此前损失不小,如今连同滇粤各一军在闽北,就算刘招孙忠心可保,他也没办法南下。 广东境内除了水师和归水师统辖的虎门要塞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兵马,倒是广府之外各地士绅手中都有打手。 广府各地也有商团。 此外还有不少和士绅勾结的土匪。” 包见捷说道。 万历就是故意引诱广东士绅造反,所以他是故意没留下军队。 御营全部跟随,广州连城防的军队都没有,再说广东只要看着虎门,有水师在就足够,也不需要什么军队。 但奉天府之外的各地士绅,手中都依然有当初的民团,只不过因为万历命令撤销民团,所以摇身一变成了各主要世家的护院,还有部分变成了商人手中保镖的商团,但实际就是掩人耳目,士绅们只要凑在一起做出决定,第二天就能重新组织起来…… 清远士绅手中的野战炮就是这样的。 说到底万历在广东整顿的时间太短,而且主要还是整顿御营,他没能力把士绅们之前几年建立的势力解决。 他也解决不了。 这种事情就得上杨丰才行,他是没有这种能力的,毕竟他手下的官员们就是士绅一伙的,人家也不可能真心给他解决士绅,和士绅勾结起来骗他才是这些人的正常操作。不过有水师在手,万历仍然可以确保优势,毕竟广东的核心区都是靠海或者水路可以到达的。 但万历没想到的是,水师居然会背叛他,结果现在这些留下的忠臣们反而没有军队可用。 “诸公,咱们为何去救陛下?” 傅宗龙突然说道。 然后熊廷弼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他。 “诸位,我的意思是咱们为何非要出海营救陛下?既然是李廷机这些人主谋囚禁陛下,那咱们去把他们抓起来不就行了?再让他们给俞咨皋下令,把陛下送回广州就行了,为何非要出海去营救?” 傅宗龙赶紧说道。 “兵马何在?” 刘世赏说道。 这的确是解决办法,不过仍然不能说稳妥,因为他很清楚,这根本就不是李廷机的问题,这种事情肯定是观政院那些耆老,还有他们后面闽粤两省原本的议事会那些耆老,换句话说就是两省士绅们。所以李廷机命令送回皇帝,未必就真的管用,俞咨皋也罢李旦也罢,都未必真是听他的,更何况已经到这一步,送回皇帝等着抄家吗? 但目前来讲也只能先这样。 先拿下李廷机等人,把事情挑明了,然后谈判吧。 请皇帝给他们做出一些保证,比如说不会再追究,君臣都退一步,但现在只能如此。 关键是兵马在哪儿? “我的治安队啊!” 傅宗龙说道。 “五百人太少,咱们还得筹划一番。” 刘世赏说道。 他这才想起傅宗龙还有一支五百人的治安队。 “文川公,咱们在人家的地盘上,您一筹划就不怕走漏消息?晚辈自己都不敢保证这县衙里面,出了这间屋子还有哪些完全可信,您再回去筹划,您知道自己府中哪个下人,衙门里哪个胥吏是别人的密探?这种事情不能筹划,咱们是在他们的地盘上,说不定你们三位过来时候,就已经被人盯上了,咱们如今就是快刀斩乱麻。 我立刻调齐治安队,咱们出去登船直扑广州,同时下令关闭各门禁止出城。 这样就算有人给他们送信也来不及,就算送到咱们也到了。 更何况您是大司宪,君御公大司马,芝冈兄以随驾之臣前来检举,你们二位下令捉拿乃职责。 咱们先把他们拿下再谈其他。” 傅宗龙说道。 “仲纶此计可行。” 熊廷弼立刻同意。 这种计划比较符合他的风格。 “可是……” 包见捷还在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就依仲纶之策。” 马鸣銮说道。 他们也知道作为外地人,他们在这里的确不能搞的太复杂,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多少密探,衙门一个胥吏,府中一个下人都有可能是别人安插的,快刀斩乱麻的确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速度最关键。 就算泄密只要速度够快也足够打对手个措手不及。 否则一旦泄密,而这边拖延,那地方士绅拼凑起武装,他们这五百人可就没什么用了。 傅宗龙立刻出去召集他的治安队。 “芝冈,陛下真的已经下旨均田?” 刘世赏看着熊廷弼说道。 马鸣銮和包见捷也看着熊廷弼…… 他们对这个问题也很重视啊,说到底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地主啊! “诸位,陛下的确已经下旨均田,而且是天下都均田,甚至四川已经被划给杨丰统辖。 但此时这个已经不重要了,连江西士绅都已经多半选择了投降认命,难道你们还想对抗?文川公这些年难道是靠田地?每年各处煤矿为您带来的收入,恐怕远远超过田产,君御公家中恐怕也是盐井为主吧?汝纯兄家中,难道不是靠着锡矿? 这分田地是挡不住了,诸位家中也都不是依赖田地,既然如此何必再执着于此? 以后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矿。 是工厂。 是外面的生意门路。 只要诸位跟着陛下做忠臣,杨丰就不会动你们的家族,那时候靠着这些一样能维持富贵。” 熊廷弼说道。 这些家伙同样已经开始脱离土地士绅阶段,刘世赏作为重庆头号世家,周围的煤矿多半被他家控制,然后走长江水路运到下游,运到后连船都一块卖了,运货的直接陆路返回,那边造好船装上再放下去,内江马家则是盐井,至于包见捷是建水的,临安卫籍,他家旁边就是个旧。 都是已经开始转型的,说到底有钱都知道赚。 过去皇权时代各种限制,现在全都没有任何限制,只要不是傻子都在知道开矿办工厂做生意。 尤其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偏远省份。 话说包见捷家离越南都比离着昆明近。 “唉,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圣旨,我等做臣子的还是遵旨就行,对与错终究都是圣意。” 包见捷叹息着。 然后刘世赏和马鸣銮也跟着长叹一声。 说到底他们也明白,天下大势就是如此,举南北士绅之力,都无法阻挡杨丰的分田地,他们这些偏远之地能做什么?再说如果是杨丰分田地,大家做个忠臣和他血战到底也不失为青史留名,可现在是圣旨,作为以忠臣自居的,难道还要武力对抗圣旨? 江南那些田产几十万亩的超级大地主都投降了,他们那点田产也不值得拼命啊…… 话说整个云南在籍才不到两百万亩呢! 当然,实际数字肯定不止。 但无论如何,云贵都不存在需要为田产拼命的超级大地主,自然条件摆在那里。 四川倒是有。 可就四川士绅自己也抵抗不了啊! 正文 第四五九章 猪队友无处不在 傅宗龙的动作很快,仅仅一个时辰后,他们一行就已经登船,而且留下部分治安队封锁城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这实际上已经是第二天夜晚。 他见到熊廷弼后,紧接着派人向刘世赏报告,清远到广州陆路也得一百五六十里,消息到刘世赏手中时候就是昨晚了,后者再和马鸣銮二人赶来,就算在驿站换了几次马,到这里也得临近傍晚。 他们一行没有耽误,直接夜航南下。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走后不到半个时辰,至少三波告密的就已经出发…… 傅宗龙的头脑还是很清醒。 他们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想对士绅们保密是不可能的。 他们的官衙里,后宅里,甚至治安队里,全都遍布本地士绅的眼线。 实际上今天就已经有士绅派人去广州,向那些耆老报告熊廷弼到清远的消息,只不过这些士绅并不知道熊廷弼是随驾的,也不知道皇帝被囚禁澎湖,所以并没把这件事看的太重要,但傍晚刘世赏三人到达后,他们就已经明白要出事了,等傅宗龙调动治安队南下后,他们就知道要出大事。 那当然赶紧报告。 第二天。 广州。 “熊廷弼,他不是应该跟着御营一起在沪尾吗?” 李廷机疑惑看着来报信的卢龙云。 “估计是那边出了岔子,刘文川和马君御匆忙出城,应该就是去清远见他,若是如此的话,他们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陛下的消息。” 卢龙云说道。 给他送信的因为不是太紧急,今天早晨才送到他手中。 他一看就明白这事是要出岔子了,原本应该在沪尾的熊廷弼突然到清远,刘世赏等人又匆忙出城,肯定就是去清远和熊廷弼见面,他们一见面,那皇帝被囚禁澎湖的消息肯定泄露。 “知道又如何,他们又能怎样,难道还能飞到澎湖?” 刘庭蕙冷笑道。 “夜长梦多啊,咱们这位陛下也太固执了,咱们也是为了大明社稷,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李廷机叹了口气。 他们最近也被皇帝搞得火大,任凭他们怎么劝,皇帝陛下就是不签。 而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你们有本事就弑君,反正我在澎湖也挺不错的,看看打鱼,吃着海鲜,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早知道把他扔在东沙岛上,让他吃鸟粪去,看他还能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但现在的确已经是骑虎难下了,至于熊廷弼的问题倒的确不重要,刘世赏等人就算知道了,也终究不能飞越大海。 他们手中连军队都没有。 陈璘已经被拉过来,陈策也被拉过来,吴广在岳州倒是被红巾军解围,但他也被阻挡在北方无法南下。 唯一能听这些人的就是刘招孙部下。 但他们被隔绝在闽北,隔着整个福建和粤北,就算知道也过不来。 “总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难不成就这样一直耗着?” 卢龙云说道。 “就这么跟他耗着,他也不是真就稳坐钓鱼台的,他也怕杨丰趁机南下夺了闽粤,这是他剩下的最后地盘,咱们怕杨丰南下,他也怕,如今就是看谁能耗的过谁了。” 刘庭蕙说道。 这时候外面一名胥吏走到门前…… “阁老,外面有个自称卢府管家的求见,说是有要事禀报。” 他说道。 李廷机看了看卢龙云,后者也愣了一下。 “让他进来!” 卢龙云说道。 紧接着那胥吏出去,带着他府中管家过来,后者赶紧给一屋子老爷磕头,然后拿出一封信。 “老爷,清远王举人送信过来,说是知县傅宗龙突然调动治安队,带齐了军械,连同广州去的几个大老爷连夜南下不知去向,而且封锁了清远城,不准任何人出城。” 他说道。 卢龙云几个面面相觑…… “不对,他们是想突袭广州。” 李廷机突然清醒过来。 “我去召集商团!” 卢龙云毫不犹豫地站起身说道。 而就在此时。 镇海门。 “快,快,都快些!” 傅宗龙拎着把燧发短枪,一脸焦急的催促着他的治安队。 用了一整夜再加上一个早晨,最终完成两百里水路顺流直下的他们,成功突袭到了广州城下,此刻这里码头的一艘艘商船上商旅,那拥挤着进城的人群,甚至收税的官吏们,全都愕然的看着这支相对简陋的武装。傅宗龙当然没钱给他的治安队员配上铠甲,武器也是御营淘汰的鄂版鸟铳,甚至连军服都不齐,有那多余的银子还不如他留着呢。 这些治安队就是征召的皇庄青壮。 此刻这些穿着乱七八糟的事实上民兵们,拿着他们的鄂版鸟铳,在二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家丁带领下,混乱的涌向镇海门。 “闪开,都闪开,内阁首辅李廷机谋逆,大司宪入城捉拿!” 奉天府尹包见捷威严的呵斥着他治下的百姓们。 傅宗龙下意识的骂了一句。 然后一个税吏突然清醒…… “关城门,这些外省人要造反了!” 他吼道。 然后那些堵在城门收税的税吏们一片混乱的关城门。 傅宗龙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枪,那税吏惨叫着倒下,但枪响之后原本就拥挤的人群更是一片混乱,他也顾不上管别的了,推开傻了的包见捷,抡着短枪就在那里狂砸,一边砸还一边呵斥那些手下。他的家丁立刻拔出刀,用刀背直接胡乱砸着挡路的,前面税吏还在关门,好在那些民兵还是听话的,立刻举起鸟铳对着税吏们开火。 枪声中税吏纷纷倒下,其他人吓得赶紧跑路。 而在家丁狂砸中,挡路的百姓终究还是让开道路,这支队伍蜂拥而入,后面刘世赏和马鸣銮也走出,在民兵护卫下进城。 “快!” 前面的傅宗龙拔出刀,带着民兵向前狂奔。 他们必须抢在归德门关闭前夺取这座城门,今天原本应该很顺利,毕竟有刘世赏和马鸣銮带着,可包见捷的脑抽毁了一切,这些税吏都是户部的,户部尚书侍郎到主事全是福建人,都是李廷机党羽,包见捷那一嗓子,就等于告诉他们赶紧关城门。 一时间傅宗龙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哪头的了。 当然,也可能是蠢。 毕竟包府尹过去是都给事中,纯粹就是喷子出身。 好在他速度够快,而且归德门实际上没有守卫,收税都是在镇海门,税课司就在镇海门内。 那些溃逃的税吏也不是真的拼命抵抗,这边一开枪就散了,他们在鸡飞狗跳的街道上直冲向前,很快就看到了归德门,但也就在同时,濠畔街的南洋公司分号大批枪手冲出,他们疑惑的看着这边,估计是听到枪声出来查看。南洋公司是武装商人,广州分号又是主要分号,这里的雇员不少都是退休的老海盗,他们反应比官员们快。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混账,都退回去,没看到本官在此?” 刘世赏在后面喝道。 带队的老海盗一看是他和马鸣銮,赶紧下令退回,毕竟这是左都御史和兵部尚书,他们带兵进城没什么奇怪的。 依然在狂奔的傅宗龙眼看就到濠畔街。 然而…… “开火,拦住他们!” 闽南话的吼声骤然响起。 那些老海盗急忙回头,看着骑马狂奔而来的刘庭蕙。 “开火!” 带队的老海盗毫不犹豫的吼道。 这可是南洋公司股东,漳浦刘家也是漳州一等一的世家,南洋公司雇员基本上都是漳泉二州的,此刻难道不听大老板的还听这些官老爷的? 老海盗们手中燧发短枪立刻喷出火焰。 傅宗龙本能的骂了一句,毫不犹豫的扑倒在地,他手下的治安队民兵们也是一片混乱,中弹的纷纷倒下…… “冲上去,别停下!” 熊廷弼在后面轿子里跟肾虚公子一样虚弱的喊着。 傅宗龙也清醒过来,那终究也是敢在农民军包围中,带着官军冲击的,他拎着刀爬起,大吼着直冲向前,他那些家丁也跟着冲上去,那些民兵虽然没真正打过仗,但一路上在救皇帝的宣传鼓动下使命感强烈,因为皇帝才分了田的他们也悍勇起来,一个个慌乱的上刺刀,然后跟着知县一起向前冲去。 转眼间他们就和老海盗搅在一起。 后者却都是短枪,毕竟他们是做生意的,也没想过还要在广州厮杀,就是防身短枪而已。 短枪对刺刀…… 老海盗们毫不犹豫的逃跑。 然而他们后面的刘庭蕙,却已经带着手下关上了归德门,老海盗们欲哭无泪的咒骂着,紧接着那些民兵赶到,毫不犹豫地将刺刀刺向他们,这些老海盗瞬间一哄而散,一个个跳进护城河,在濠畔街的莺莺燕燕们尖叫声中,消失在了这片拥挤的商业街。 “哪里还能调动人手?” 后面熊廷弼虚弱的对包见捷说道。 “佛山,那里的工人都听陛下的,还有附近几处皇庄。” 包府尹说道。 “赶紧去召集他们,要快,用不了多久李廷机就会调虎门的水师前来封锁江面。” 熊廷弼说道。 正文 第四六零章 广州大乱斗 突袭最终还是失败。 就在归德门关闭的同时,正南,文明,定海三门也迅速被关闭,内外城之间的通道被锁断。 “找梯子!” 傅宗龙愤然说道。 但找梯子也没用了,因为城内的商团正在登上城墙。 这支商团实际上就是福建商人的私人武装,因为朝政被福建人控制,再加上朝廷财政也依赖福建海商,所以广州城内有大量福建商人,他们和本地士绅结成同盟,事实上已经控制了以海外贸易为核心的工商业,工商业者都不喜欢一个强势的皇帝…… 或者说他们都不喜欢强势的政府。 单纯要说分田地,其实闽粤士绅并不是很在乎,尤其是李廷机这帮。 他们的确都是大地主,但他们的土地更多是为了地方控制权,毕竟土地就意味着大量依附的宗族和佃户。 他们可以凭借土地的控制权做基础,向外扩展到工商业的控制权,最终变成地方上的财阀。 前几年的自由资本主义,已经让他们看到了这样的未来。 甚至部分大的世家已经开始财阀化,土地是他们的,工厂是他们的,商业渠道是他们的,船队也是他们的。 工人左手领他们的工钱,右手去买他们的米。 农民前脚给他们交完租,后脚去给他们做苦力。 哪怕就是老海盗们,其实最后拼命的结果,也是给他们这些安坐在私家园林里的大老爷们买个新歌妓,李旦横行南洋,回到福建在刘庭蕙这种级别的世家面前,一样得卑躬屈膝。 因为只要后者的一句话,他就会被别人取而代之。 杨丰一棍子打碎了古老的皇权时代,打碎了束缚这片土地的枷锁,但持续的分裂局面,也让一切失去了制约,然后一切就都出现了,大同国的复古化,红巾军控制区的新社会化,北方边疆的军阀化,西南的皇权残留,闽粤的财阀化就这样魔幻的并存着,大明的土地上,这些时间跨度几千年的,已经有过或者未来才会出现的各种乱七八糟共处着。 西北的士绅们在捧着儒家典籍做农奴主,东南的士绅们捧着阳明学像幕末的倭国一样踏上财阀的道路。 既然是财阀,当然不喜欢强势的皇帝。 尤其是这些年和荷兰人的贸易,让他们又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虽然没有皇帝这种事情还是超出他们的世界观,但地方自治的却是他们最喜欢的。 所以皇帝之前在苏州被迫祭天宣布的维新,才是他们最喜欢的。 那本来就是各省议事会商议出来的。 此刻面对着突袭的保皇党,他们以最快速度拼凑起一支支商团,然后再加上本地士绅的武装,一起登上城墙防御,与此同时内城的巡逻也开始,毕竟他们对上次万历鼓动刁民的事情还记忆犹新。不过好在皇帝并不在这里,而本地人对于外省人有着天然的不信任,所以倒是不难忽悠,毕竟刘世赏这些人也称不上什么明镜高悬的青天大老爷。 实际上这些云贵川籍的官员都捞钱…… 不捞钱来干什么? 忠心和捞钱并不矛盾。 一边是外地来的贪官污吏,一边是本地土豪劣绅,老百姓表示我们还是先看看吧。 至于皇帝陛下被囚禁…… 卢龙云还说刘世赏等人造反呢! 这东西谁知道真假,对于老百姓来说,他们是相信一群云南人,还是相信本乡本土的卢侍郎? 所以城内百姓还算平静。 这样李廷机等人需要对付的就是外城,但傅宗龙等人只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已,只要他们撑过了今天,虎门的水师就会到达,那时候这些民兵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所以他们倒是很自信,也没想过逃跑,反而趁机在内城把那些云贵川籍官员全部抓了起来。 然而李廷机等人并不知道,他们的敌人并不只有保皇党啊! 夜。 战斗继续。 包府尹按照熊廷弼吩咐,紧接着去佛山召集工人。 他的行动很迅速,而且也没有任何意外,因为之前他解决新会民变就是从佛山召集的人,上次万历大抄家之后,佛山李家等广州周边士绅损失最惨,同样建立的皇庄数量也最多,而且皇帝还抄没了李家的军工产业,然后变成自己的,并且在这些工厂推行杨丰对待国营工厂工人的那套…… 虽然成本高,但至少这么短时间还看不出影响。 但工人对皇帝的忠心是绝对不掺假的,所以包见捷就是用这些工人和皇庄解决了新会民变。 完事后又解散了。 这一点上他就不如傅宗龙了。 但现在也只是他再次前去召集而已,得知皇帝陛下被奸臣囚禁澎湖之后,佛山的工人和皇庄青壮立刻组织起来,他们直接从工厂拿出造好的武器,包括别的工厂产品也被征用。 然后迅速赶到广州。 但就在包见捷去佛山召集援军时候,李廷机等人也向各地士绅发出号召,然后广州周围士绅组织的武装也到达,在这个夜晚双方兵力都大幅增加,隔着南城墙开始混乱的对射,毕竟都是一样的乌合之众,实际上那些士绅的武装反而更加训练有素,而包见捷召集的纯粹就是民兵。 但他们士气高。 皇帝给他们分的田地,皇帝给他们各种待遇,可以说皇帝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现在皇帝被奸臣囚禁,他们当然要营救皇帝了。 双方就这样菜鸡互啄般对射着,搞得濠畔街的莺莺燕燕们一片咒骂,这条著名的商业街是主战场,因为它就是平行于归德门城墙的,就是跨着护城河,南边是商人们的商铺,后面是商人们的花园,中间一座座木桥连接,桥下一艘艘画舫穿梭,莺莺燕燕们在画舫上接客。 现在好了。 商团在城墙上向外射击,民兵在商铺屋顶向商团射击。 双方还都动用了大炮,炮弹和子弹就在画舫上空交错,这些混蛋还互相扔手雷什么的。 扔准了还好。 万一力气小点就落画舫上了。 而且因为交战,护城河也堵了,这些画舫跑也跑不出去,一时间欢乐场做了战场。 “这些家伙都是废物啊,这样都还打不进来?” 应天相国府情报局广州站训导刘新站在屋顶上,看着南边的战火纷飞,一脸无语的感慨着。 目前杨丰正在手下推行训导官,军队也罢,情报机构也罢,都有训导,而且都是应天大学毕业的,思想坚定,熟悉各种新知识,甚至都在军队中受过专门训练,就是带兵打仗也没问题。 此刻在他看来双方这场战斗就是在浪费弹药。 事实上也差不多。 因为都是乌合之众,双方的战斗很有民国军阀混战的风格,那子弹满天飞却基本没有命中的,虽然都动用了大炮,但因为炮术为零,那大炮的最大价值就是用炮声吓唬人。民兵一方虽然勇敢的进攻过,而且试图爬上城墙,但因为根本不懂进攻,反而被上面扔的手雷炸翻不少,而且他们的勇敢似乎也仅限于此,之后也一样不再强攻。 倒是试图用大炮轰开城门,但问题是炮术太差,炮弹打了半天没有一枚真正命中城门的。 而且里面也堵塞了城门。 实际上就算轰开城门也没什么用了。 不过守卫的商团也没想别的,就是拖下去等到水师到达,所以他们也只是在城墙上放铳开炮扔手雷,从没尝试过出去反击。 “刘世赏这些人再怎么说也是外省人,这些广府人能跟着来就已经是对皇帝很忠心了,但要跟着他们拼命就难了,再说只是他们说皇帝被囚禁,就是这些民兵也还不知道这些外省人说的是真是假。” 他身旁的站长于奇说道。 “不管他们,咱们干咱们的,兄弟们都准备好了吗?” 刘新说道。 “都在这里,只是这样能行吗?我觉得还是看看再说,万一失败咱们广州站可就全完了,还不如在民间散播皇帝被囚禁的消息。” 于奇说道。 此刻他们身后的院子里,是五十多名已经武装好的青壮,广州站在城内的情报员都在这里了。 “本地人不相信这些云南人,难道就会相信咱们这些北方人?更何况明天水师必然赶到,咱们也没那么多时间了,左右不过是一死,兄弟们能为大帅的大业而死也值得。再说也没那么严重,如今城内商团都在城墙上,就连那些警戒的巡逻队都调去了,咱们五十人足够。” 刘新说完,直接下去看着面前的五十名情报员。 “兄弟们,你们怕不怕?” 他问道。 “不怕!” 五十名情报员齐声说道。 “我在这里憋了四年了,早就想痛痛快快干一场了!” 其中一个说道。 剩下那些全都笑了。 “那就跟我来,咱们去大干一场!” 刘新一手短枪一手剑说道。 然后紧接着他走向前方,而后面于奇也拔出枪剑,连同那些情报员一起,迅速冲向后门,而他们的目标也很简单…… 兵部。 或者说城内守军的指挥部。 正文 第四六一章 年轻人的时代 第一个冲出后门的刘新,正好和巡逻的商团面对面,手中拿着短枪和剑的他和对面打着灯笼的人面面相觑。 下一刻南边火光闪耀。 然后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归德门水门方向。 那里城墙正在火光中向上拱起,就仿佛一条巨蟒拱起了脊背,但却又像是力量耗尽般,突然一下子塌陷下去,这一幕在夜幕的背景上看起来极其壮观。 然后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就撞击他们的耳膜。 “老何,还不快去增援!” 后面的于奇吼道。 那个打着灯笼的人瞬间清醒…… “快跑啊,城破了!” 他尖叫着。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狂奔而逃。 然后那些巡逻的手下也和他一起狂奔而逃。 “呃?” 后面的刘新等人全傻了,他们就那么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些家伙消失在街巷。 刘新很快清醒过来。 “快,去兵部!” 他吼道。 然后他们向着兵部方向狂奔而去。 而就在同时南边的喊杀声传来,而城内百姓也被大爆炸吓得跑出来,原本空荡荡的街道转眼间满是惊恐尖叫的人群。 这种情况下城内那些士绅巡逻队也崩溃了,有的在逃跑,有的在冲向水门方向增援,还有的根本不知所措,这时候广州内城已经有上万守军,除了总共也就两三千的商团,其他都是广州附近士绅带来的乱七八糟。他们也是城内巡逻维持秩序的,毕竟商团战斗力更高,而他们这些就很难说怎样了,所以让他们在城内维持秩序盯住刁民们。 这一点很重要。 现在衮衮诸公们对刁民的防范视为第一要务。 这些人甚至有不少还是刚刚到达,对于城内战况还一无所知,突然遭遇这样的大爆炸当然立刻崩溃了。 倒是城墙上的商团表现很好,爆炸之后并没有崩溃。 因为爆炸威力不足,没把城墙炸上天,只是在水门处制造了坍塌,形成一个明显的缺口。 但商团损失很小。 紧接着他们就冲到缺口附近,开始向下投掷手雷阻击。 毕竟那都是真金白银养着的,这些商团都不是本地人,都是李廷机等家族的商号豢养的打手,目前朝廷这些福建籍官员都这么干,哪个做官的后面也有家族商号在广州,而他们的打手们都是从福建带来的,性质基本上和家丁无异。这年头经商本来也都得有足够武力,虽然和真正军队没法比,但装备精良,不少还是熟悉武艺,小规模战斗并不差。 就是不懂军阵而已。 而且这些人也不是那些佃户农奴出身的,实际上都是雇佣的社会上有活力的人士。 他们对分田地什么的也没多少期待,毕竟给他们田地也懒得耕种。 但这就保证了最基本的忠心。 哪怕这个忠心其实也只是在占据地利的情况下,在一场菜鸡互啄的战斗中能坚守,但也已经很让衮衮诸公们满意了。 他们的要求真的很卑微。 不倒戈就行! 此时商团的表现超出他们预期,水门的爆炸没有让他们崩溃,反而迅速从爆炸的冲击中清醒,然后在缺口处和试图攻入的民兵展开真正的激战。 然而…… 他们不知道的是,身后混乱的城市里面,一群人正在进行斩首行动。 “快闪开,我们要去增援!” 混乱的人群中,于奇挥舞着短枪喊道。 “于掌柜,去南边增援,你们跑反了!” 不远处一个和他熟悉的福建官员,隔着人群冲他们喊道,很显然是真以为这家伙要去增援,于奇的公开身份是一家江西商号的掌柜,而且已经在这里经商多年了,和包括这个官员家族在内的福建商人本来就有大量生意往来。然而于奇在他的喊声中,还是和刘新等人混在逃跑的人群中,一起向北而去,那官员想过去却被人群阻挡。 “这个狗东西是逃跑,江西人果然靠不住!” 他愤然说道。 他并没注意到北边不远就是兵部衙门。 而于奇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这家伙带着士兵南下增援后,满意的继续跟着人群冲向前方。 前方兵部衙门外面已经在布防,一名主事拎着短枪冲出,指挥守卫这里的士兵推出两门野战炮,阻挡逃跑的百姓冲击兵部衙门,万历大炮镇邪的花招启发了衮衮诸公,现在各处衙门都有大炮镇邪,毕竟一旦刁民作乱,大炮明显是最有效的镇压手段。 “都别慌,逆党还没打进城!” 这个明显广东人的主事,朝天空开了一枪然后吼道。 紧接着于奇等人冲出…… “李主事,小的带着兄弟前来效力!” 于奇喊道。 “好,果然……” 李主事话还没说完,于奇身后刘新冲出,很干脆的就是一枪,然后狂奔向前。 子弹正中李主事胸口,倒霉的李主事愕然的看着他,紧接着向后倒下,甚至还没完全倒下,刘新就到了跟前,顺手还推了他一把。 而就在同时,刘新身后手下也纷纷开火,对面守军一片混乱,猝不及防的他们多半倒下,就在一个炮手最先反应过来,准备调整炮口时候,举着剑的刘新到了他面前,很干脆的一剑捅进了他的胸口。而后面跟着狂奔的手下蜂拥而至,举着剑撞上剩下的士兵,在后者惊慌的逃跑中一个个刺穿。在那些百姓惊愕的目光中,则刘新毫不犹豫地掉转炮口,抄起点火杆杵进点火孔,大炮对着正在被关闭的兵部大门喷出火焰。 尽管里面装填的是霰弹,但数十颗霰弹同时撞击的力量,依然让大门猛然向后推开。 后面关门的士兵惨叫着倒下。 紧接着狂奔而至的刘新就跳过他冲了进去,后面那些手下跟着直冲兵部。 “年轻人就是不一样啊!” 后面反应始终慢他一拍的于奇倚在门旁,看着手下不断冲过去,然后喘着粗气感叹道。 话说他这些年在广州疏于锻炼,已经跟不上这些年轻人的速度了。 “都看什么?李廷机这些逆贼囚禁万岁爷,咱们这是为了救驾,不想万岁爷给你们的好日子被他们毁了的,就跟着咱们上!” 他冲着后面百姓喊道。 “谁知道你个江西佬说的真假?” “卢老爷还说你们外省人造反呢!” …… 百姓们无人跟随。 虽然他们很多都认识于奇,也知道这个江西人做生意很讲信用,但这种事情上还是不能随便相信,说到底这终究也是外省人,这年头其实都这样,除了杨丰这种明显一看就不是凡人的,否则想鼓动地方百姓,首先得避免外省人,甚至外府外县外乡都要避免。 这也是傅宗龙那些人就算动员起皇庄,也只能打出这个结果的原因。 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外省人。 “爱跟不跟!” 于奇说道。 紧接着他抬手打倒一名反攻的士兵,然后以最快速度进门,就在那些士兵冲过来的同时,和两名手下迅速关上大门,伴着外面炮声的响起,他们向着刘新等人狂奔追赶。后者已经进了二门,里面是正堂,一名官员带着十几个士兵正在冲出,看到刘新先是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举枪瞄准,刘新手中短枪瞬间飞出正中他面门。 他惊叫着扣动扳机,子弹在刘新头顶掠过,后者紧接着撞上,手中剑瞬间穿进他咽喉。 其他士兵混乱的扣动扳机。 几个情报员倒下,但剩下的却和刘新一样蜂拥而上,紧接着用剑刺进这些士兵身体。 这种悍勇把剩下的士兵吓得掉头就跑。 刘新紧接着冲进正堂,里面之前应该在议事,但这时候那些官老爷们已经逃跑。 当然,肯定是逃往后面。 他直接穿堂而过…… “后衙,去后衙!” 追赶的于奇喘着粗气,在他后面指着一个月门喊道。 他立刻冲向月门,不过这时候还跟着他的情报员已经就剩下二十几个,倒不是说其他全死了,多数其实都是受伤了,还有几个在二门,这时候外面的士兵已经用另一门大炮轰开大门追进来。但二门被于奇关上了,又留下几个防守,外面的短时间进不来,而刘新立刻冲进了那道月门,刚一进去,他就看见前面的房屋间,几个红袍身影消失。 他立刻向着那里狂奔而去。 又追过一道门之后,他就已经看清了目标。 总共四个红袍的官员,一个个都在小跑了,为首一个正是卢龙云,他拔出一直没用的第二支短枪,很干脆的瞄准卢侍郎扣动扳机。 子弹正中后者的右腿。 卢侍郎惨叫一声,直接跪倒在地上。 而另外三人却以最快速度绕开他,然后继续向前跑路…… “文灿救我!” 卢龙云跪在地上喊着。 可惜那三人头也不回的走了,尽管这时候追到的只有刘新,但他们依然没人敢停下,而刘新拎着剑走到卢侍郎身后,卢侍郎忧郁的回过头。 “这位壮士,咱们有话好说。” 他强忍住剧痛堆起了笑脸说道。 刘新的剑顶在了他脖子上…… “卢侍郎,那你能帮兄弟一个小忙吗?” 刘新笑着说道。 正文 第四六二章 救驾,救驾! 几分钟后。 “别杀我,我什么都说!” 被两名情报员架着的卢侍郎惊恐的出现在大门前。 在他前面是那些步步后退的士兵,而在士兵后面是无数惊愕的百姓。 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兵部侍郎,同时也是他们熟悉的卢老爷,话说卢侍郎可是正牌广州人,而且还是南海县籍…… 当然,不是广州城的。 他是沙头人。 但实际上也没什么区别,毕竟卢家的产业基本上都在城内,沙头那边就是个祖宅而已。 “那就说吧!” 刘新在他身后笑着说道。 外省人的话的确很难让本地人相信,那就换本地人吧! 他虽然看起来很莽,但其实很狡猾,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抓个本地籍参与阴谋的官员,然后逼着说出真相。 卢龙云忧郁着,然后刘新的剑轻轻一晃,剑锋的寒意让他本能的一哆嗦。 而他面前的百姓们瞪大眼睛看着。 就连那些士兵们也不知所措,这些士兵其实并不是商团的,就是兵部自己的守卫而已,各处衙门都有这样的卫队,都是自己招募,兵部这些就是他这个兵部侍郎招募的。兵部尚书虽然是马鸣銮,但想想就知道,一个外省的尚书能有多少实权,话说马尚书这时候连广东话都说不好,所以兵部就是他势力大,那些胥吏差役基本上都是他控制的。 包括这些守卫也是他雇佣。 实际上其中军官甚至还都是他的宗族。 所以此刻刘新控制他之后,这些士兵就全都不敢动了。 “陛下,陛下在澎湖,李,李阁老要逼着陛下恢复议事会和乡贤会,故此把陛下囚禁澎湖,想让他答应,然后签个盟约,而且把御营送到了笨港,让他们去围剿土人,借土人的手坑死。 这与我无关,这都是他们福建人干的。 我就是做事而已。” 卢侍郎欲哭无泪的说道。 百姓立刻一片哗然…… “说谎,他是被这些人逼着说谎,他说的都是假的,别听他的,陛下还在南澳岛养伤。” 下一刻人群后面,一个官员就喊道。 与此同时跟随他过来的士兵迅速举枪瞄准…… “别放铳,别放铳,李子升,你莫要害我,别放铳,别放铳!” 卢龙云惊恐的喊道。 “开火,打死这些逆贼,这些外省人要造反,都别被他们哄骗,开火,打死这些外省人,咱们都是乡里乡亲,老朽不会骗你们的!” 那官员喊道。 然后百姓们一片嘘声。 很显然不加这句还好,加上这句反而没人信了。 “你们谁敢放铳,我卢家不会放过的,都把铳收起来,乡亲们,卢某并未骗你们,福建人囚禁了陛下,李家与他们同谋。他们要恢复议事会,以后收回陛下分的地,收回陛下抄的工厂,让陛下给他们做傀儡。我是忠臣,我一直在等着机会救出陛下,我这就带你们去救出陛下,陛下在澎湖,陛下在澎湖,外面的人是得到报信的……” 卢侍郎喊道。 他是聪明人,都这种时候了当然保命要紧。 必要时候无耻就无耻吧,再说他也不算无耻,这是幡然醒悟,这是迷途知返,这是…… 总之这是他对陛下刻在灵魂深处的忠心。 “撒谎,他在撒谎,看他被剑指着,他说的都是假的,放铳。” 那官员还在喊道。 “他要杀人灭口。” 卢龙云赶紧喊道。 “他在撒谎!” “他要杀人灭口!” …… 在他俩的喊声中,百姓们茫然的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这俩都是本地人,那他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同样那些士兵也没有开火,他们也是本地招募的,卢家势力也不小,真开火以后卢家肯定弄死他们,说到底这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卒还是放聪明些。 更何况对面那些枪口一样对着他们。 “内个,你们就没有最近去过南澳岛的?” 于奇突然说道。 “我去过,那里的确没人听说陛下在岛上,我还以为陛下身份尊贵,底下百姓不清楚。”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道。 “那么你们就没有去过澎湖的?” 于奇接着问道。 “濠镜的蕃商说澎湖都被水师封了,而且就连笨港也不准去,还说水师的横海船都在澎湖,敢偷偷靠近会开炮的。” 又有人喊道。 说到底这种事情不可能没有一点蛛丝马迹露出。 澎湖是南北海上交通重要的补给站,笨港也是广东商船北上的补给站,所有冬季北上的都只能走黑潮,同样南澳岛也是本地商人常去的,潮州商人同样大量来广州,就算那些商人都受到嘱咐,但那些伙计水手不可能全封口,只不过老百姓以前不会特意关心这件事。 今天外面喊出救驾后,民间就已经开始有议论的。 “那么你们还不明白吗?” 于奇笑着说道。 百姓们面面相觑,一个个脸色立刻变了。 “别听他们胡说,这些外省人骗你们的,立刻把他们拿下!” 那官员还在挣扎。 然而百姓们的目光却立刻转向他,一个个明显带着怒火,要知道经历上次广州之变后,这里的百姓是真心的尊敬他们的皇帝,话说皇帝陛下当初许诺的赏赐可都兑现了,而且还在城内修医院,修养济院,给小孩建立学校。虽然城内居民没有多少种田的,但工人多啊,而皇帝陛下在佛山的工厂是如何对工人的,这里的工人也都看着呢! 这样的好皇帝对他们来说是真正的圣主明君。 至于这些本地豪绅,过去是如何靠着议事会和乡贤会盘剥百姓的,他们也早就已经领教了。 过去那几年豪绅们的确快乐了。 可老百姓苦啊! 几岁小孩都被逼着做工,没人养活的老人满街要饭,工厂里面打死工人毫不稀罕,被逼着卖身为奴的越来越多…… 是皇帝改变了这一切,皇帝主政后工钱涨到可以养家糊口了,工厂里面不准鞭打工人了,吃不上饭的老人有地方吃饭了,虽然时间短,但穷人们第一次看到了希望,感受到了温暖,然而现在这些狗东西想复辟,居然囚禁皇帝,逼着皇帝重新让他们回到过去的苦日子? 真不能忍啊! 更何况御营的士兵很大一部分家就是广州的,实际上皇帝的亲军就是原本的广东新军,近半士兵是广州或者附近的,现在居然被这些奸臣扔到笨港,去跟那些土人作战然后坑死?这更不能忍啊,谁都知道笨港是什么地方,那里平常开发都因为疾病死亡率极高,更别说进山清剿土人,尤其是那边很快入夏天,这样的作战病死一多半都毫不稀罕。 这用心何其毒也! “还看什么?打死这些狗东西,咱们去救回陛下,接回御营!” 于奇喊道。 下一刻百姓们瞬间爆发了。 “快拦住他们!” 李老爷惊恐的尖叫着。 然后伴随着无数咒骂声,那些百姓们蜂拥而上,他还想掉头逃跑,一个士兵毫不客气的一枪托砸在他背上,他惊叫着扑倒,然后瞬间被淹没,在无数拳头和大脚下只剩下惨叫了。 卢侍郎在后面长出一口气,然后赶紧转头带着谄媚的笑容,看着还拿剑顶着他的刘新。 后者随即收起了剑。 “卢侍郎,就凭你的光荣反正,卢家这一劫是逃过去了。” 刘新笑着说道。 “卢某也是一时糊涂,其实都是被这些逆贼逼的。” 卢侍郎赶紧陪着笑脸说道。 他也知道没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抄家应该是可以躲过了。 “那就赶紧吧,接下来该怎么着想来用不着我教你了,啊,对了,侍郎老爷还受伤了,赶紧给侍郎老爷包扎伤口,再把轿子抬过来!” 刘新喊道。 紧接着一顶轿子从里面抬出。 匆忙包扎伤口的卢侍郎,重新和平常一样,坐上了四抬大轿。 而此时倒霉的李老爷已经在群殴中就剩下一口气了,血糊糊的躺在地上抽搐着。 然后卢老爷的轿子从他身上过去,在那些已经群情激奋的百姓簇拥中,连同那些倒戈的士兵,一起推着野战炮浩浩荡荡向前。 而这时候南边的战斗依然在继续。 不过那些被吓出来的百姓反而停止了逃跑,聚集在街道上看着这支奇怪的队伍。 “乡亲们,咱们都被那些福建人骗了,他们囚禁了陛下,他们把陛下囚禁在澎湖,本官刚刚得到真相,外面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福建人囚禁了陛下,李阁老是逆贼,是他囚禁了陛下,咱们赶紧去救陛下!” 卢侍郎在轿子里面喊道。 然后周围跟着的百姓们,纷纷向那些惊愕中的邻里乡亲解释。 紧接着后者也一片愤怒,迅速汇入这支队伍。 他们就这样不断向前,卢龙云一路广播,跟随的百姓不断解释,更多百姓不断加入,整个队伍越来越庞大,期间有几个官员带着人赶到,但一看这种场面知道大势已去,聪明的干脆加入,还有的掉头逃跑,毕竟卢龙云都喊出福建人囚禁陛下了,那些福建籍官员当然赶紧跑路。 正文 第四六三章 千年世家?千年世家也挡不住子弹啊! 归徳门。 “这是怎么回事?” 亲自督战的李廷机,惊愕的看着洪水般汹涌而来的人群。 在他面前的城内街道已经完全被愤怒的百姓淹没,放眼望去全都是狂奔而来的人群,从一处处小巷,从一座座小桥,从所有能通过的地方蜂拥而来,他们打着火把,拎着各种当武器的,带着一种扫荡一切的气势冲向这边,恍如蝗灾中令人绝望的蝗虫…… 至少对李首辅来说,此刻的感觉就是如此。 而在直通归徳门的大街上,可以看到一顶轿子,就在无数人头中,恍如被洪水冲下的小船顺流而来…… 当然,他看不到轿子里的人。 但他也很清楚,他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他之前的一切努力终究还是付之东流了。 实际上这时候商团依然固守归德门。 不过旁边水门已经被炸塌了,变成了一个几丈宽的缺口,此前外面的民兵拉了整整一船的火药,估计得有上千斤,然后趁着这边疏于防备,直接钻进了水门引爆,最终把这座水门变成了这样。 但好在重金豢养的商团,在这种危急时刻展现出他们的价值。 那些自称武林高手的打手们,在头顶火枪和手雷掩护下,硬生生抡着铁鞭铁锏大棒之类,在缺口顶住了民兵的刺刀冲锋,然后双方在这个缺口持续激战,倒是真的打出了点血战的味道,虽然其实主要是因为民兵也不懂打仗,他们虽然拿着上刺刀的火铳,但实际上根本没有过拼刺训练。 的确很难打得过祖传神功的武林高手们。 可是现在…… “开炮,拦住他们,拦住这些刁民,这些刁民就得杀,有多少敢闹事的就杀多少!” 他身旁的某广东籍耆老怒喝道。 很显然耆老们也怒了,说到底他们也是有脾气的,杨丰在欺负他们,皇帝也欺负他们,现在没有杨丰也没有皇帝,这些刁民还是欺负他们,他们难道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吗?难道他们就不会杀人吗?刁民而已,没有杨丰和皇帝带着,他们终究都是群乌合之众,世世代代被士绅老爷们踩着的乌合之众,想杀就杀的野草而已。 还想翻天? 几百年他们都没翻了天,现在就想翻天? 耆老身旁那些有活力人士组成的打手们,立刻忠实的执行了他的命令。 一门原本对着城外轰击的野战炮立刻转过来,然后瞄准最近的刁民们喷出火焰。 炮声中十几个刁民倒下。 剩下的立刻停下,难以置信的看着前面的死尸,然后看着城墙上他们熟悉的面孔。 “都想造反吗?老夫告诉你们,这天还没变,这天也不会变,宋朝时候我家就是地主,胡元时候也是地主,大明朝还是地主,百年的皇朝,千年的世家,皇帝换了无数个,老夫一家都是这南海县说了算的。 你们觉得可以闹事了,可以翻天了? 我告诉你们! 天不会变! 都给我老老实实回家待着,敢作乱的杀无赦。” 他在大炮旁边吼叫着。 下一刻人群中一个男子突然举起短枪,紧接着枪口火焰喷射,千年的世家惨叫着倒下。 “这不是也一样挡不住子弹吗?我还以为能跟杨大帅一样刀枪不入呢!” 他举着短枪笑着说道。 然后身旁百姓们一片哄笑,紧接着他们继续蜂拥向前。 李廷机毫不犹豫地上马,然后沿着城墙向东狂奔。 而他身旁那些一起在这里督战的耆老乡贤们却傻眼了,他们一个个惊恐的或逃跑,或指挥手下拦截。 后者倒是也有忠心的。 可他们的拦截毫无意义,零星的枪炮声中,那些狂奔向前的百姓们,迅速开始冲向马道,一些打手拎着刀枪试图阻挡,紧接着人群中各种武器飞出,什么鱼叉梭镖,斧头锤子,甚至干脆就是砖头。所谓武功再高也怕板砖,这些士绅雇佣的所谓武林高手们,在头顶落下的板砖斧头鱼叉中惨叫着逃跑,但紧接着被后面人群淹没。 然后他们被直接扔出马道摔在城墙下。 而城墙上的耆老乡贤们混乱的逃跑,他们的手下也放弃战斗逃跑,冲上城墙的百姓追着他们狂殴。 因为马道太拥挤,城内百姓甚至抬出梯子,直接从里面向城墙攀爬。 他们的登城迅速将城墙上切割,那些试图逃跑的耆老乡贤一个个被追上,没了之前嚣张气焰的他们,只好跪倒在地上求饶,还摆出一副乡里乡亲嘴脸,但可惜已经被激怒的百姓们也没人在乎这个了。紧接着那些被追上的耆老乡贤就被刁民们举起来,然后向着城外抛出,在不断响起的惨叫声中,一具具号称千年世家的身躯砸落在城下。 而城下是原本在进攻的民兵。 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的他们,直接踩着耆老乡贤们的死尸,迅速登上城墙和里面的百姓会和。 紧接着归德门被打开。 而下面的街道上,卢侍郎的那顶四抬大轿刚刚到达。 他坐在轿子里,惊愕的看着上面。 一个走投无路下跑到归德门城楼上的耆老,正在窗口背对着他,发出惊恐的尖叫,俨然被恶霸逼迫到窗口的少女,但紧接着就被几个刁民扔出,带着惨叫向下坠落。 然后直接摔在城门内。 看着他那最后抽搐着的死尸,卢侍郎捂着胸口长出一口气…… “卢侍郎,不用担心,你如今是光荣反正的。” 刘新笑着说道。 “对,对,光荣反正!” 卢侍郎赶紧说道。 就是嘛! 自己光荣反正,光荣反正…… 反正不是自己被摔死就行了。 而在他前面打开的归德门内,刘世赏和马鸣銮并骑而入,在他们后面是依然虚弱在轿子里的熊廷弼,至于傅宗龙在水门缺口处指挥进攻,这时候那里的商团也已经崩溃了。后者能守住本来就属于意外情况,也就是对面的民兵都是没有什么训练的纯粹民兵,但此刻背后又几乎大半个广州城的青壮蜂拥而来,这时候还不跑就是傻子了。 再说他们逃跑也容易。 直接去西门就行。 倒是城里面那些士绅倒了霉,因为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们绝大多数都被堵在了一条条街巷。 而他们需要面对的是近百万愤怒的百姓。 “云从,果然还是你忠心。” 刘世赏笑着说道。 当然,大家都是有修养的人,其他就不用说了。 再说无论怎样,大家都是一个阶级的,哪怕皇帝回来,也需要些广东本地籍官员配合。 “惭愧,下官也是被这些逆贼哄骗,未能及时察觉其逆谋,简直愧对陛下,如今还好没误了大事,这位可是熊芝冈?” 卢龙云赶紧看着他们后面的熊廷弼,然后岔开了这个话题。 “云从公,恕晚辈不能起身相见!” 熊廷弼虚弱的拱手。 卢龙云摆了摆手,然后转头看着后面的百姓们…… “乡亲们,这位就是湖广的熊解元,熊解元在南昌救驾的,又跟着陛下南下,结果被李廷机等逆党设计,送到了沪尾准备害死,熊解元冒死冲出,前来向刘司宪求救。” 他喊道。 然后刘世赏赶紧让人把熊廷弼抬向前。 熊廷弼在轿子里奋力试图起身,但终究还是做不到,他举着一只手刚张开嘴想说什么,却突然一下子停住,紧接着喷出一口血,然后很悲壮的躺回去,对面看着的百姓们一片哗然。 刘世赏赶紧让人把他抬走。 “乡亲们,忠臣啊!” 于奇在人群中充满深情的高喊着。 “咱们还等什么,熊解元为救驾都活活累死,咱们岂能辜负此等忠义,咱们去虎门,去把水师里面的奸臣抓起来,让水师去接回陛下!” 刘新高喊着。 “救驾!” “救驾!” …… 后面的人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对,救驾!” 卢龙云也跟着喊道。 仿佛上次去找皇帝谈判的人里面没有他一样。 “文川公,文川公!” 后面包见捷的声音突然响起。 刘世赏转头看着后面,然后就看见包府尹一脸焦急的催马而来,到了他面前之后还擦了把汗。 “文川公,水师过禺珠洲了。” 他说道。 刘世赏等人脸色一变。 水师可不是商团,那是正规军,实际上水师留在虎门的是步勇,而且那些战舰上都有重炮。 “立刻登外城墙,准备防守!” 马鸣銮说道。 “防守什么?直接冲出去,正好抓了水师的奸臣,咱们去救驾!” 刘新在人群中喊道。 那些百姓们立刻也跟着附和,他们这时候已经被热情支配,而且和水师相处久了也没真正把水师当敌人,尤其是虎门的步勇,其实都是广州一带招募,水师战舰的确是福建人为主,但虎门这种要塞守卫肯定还是本地人。 “混账,军务大事,岂容尔等胡言乱语!” 马鸣銮怒道。 “大老爷,你打过仗吗?” 刘新鄙视的说道。 马鸣銮脸色一变,就要教训这个敢质问他的刁民。 “听他的,如今就是以快打乱,拖延久了更麻烦。” 后面轿子里熊廷弼突然诈尸,在那里虚弱的说道。 正文 第四六四章 护国讨逆,迎驾锄奸 珠江上。 南洋公司驻澳门总管张敬泉看着远处的海鳌塔。 他就是水师留守的实际指挥官,虽然他并不是水师的,但因为俞咨皋和李旦的联盟,这时候水师和南洋公司实际上早就成了利益共同体。 南洋公司的这些大佬们,随时可以调动水师甚至指挥战舰作战。 毕竟在海上很多事情都不可能等朝廷命令,而南洋公司背后就是朝廷,南洋公司的意志,就是朝廷大佬们的意志。 内阁首辅,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等等,统统都是公司股东,甚至包括皇帝陛下都是公司第一大股东,虽然这个第一大股东其实并没什么用,毕竟其他股东绝大多数都是福建世家大族,另外还有一部分广东的。这种情况下南洋公司要做什么就肯定会得到朝廷支持,而朝廷支持的方式就是派出水师,所以对于水师来说何必那么麻烦。 直接听南洋公司的就行。 这时候的南洋公司也已经很有东印度公司的模样。 总号设在泉州,不过那只是个开会的地方,真正有权力的是各地的掌柜们。 这些掌柜不仅仅在大明,大明以外也有的是,比如马尼拉,北大年,会安统统都设有掌柜。 而广东就五个掌柜。 潮州,澳门,广州,另外还有琼州和廉州。 但这些掌柜之上还有个总管负责整个区域的贸易,比如澳门总管就实际上主管整个广东业务。 这些总管,掌柜,全都是福建人。 尤其是总管,全都是漳泉系的,实际上也是原本各地的海商首领。 比如张敬泉这个澳门总管,之前其实就是在倭国长崎的,但现在北方贸易被江浙海商抢占,倭国的闽南海商都混不下去只能回来。 而他和欧华宇是结拜兄弟,后者是李旦的副手,而李旦以大总管统领整个南洋公司,他本人对公司议事会负责,公司议事会在泉州,由这些大股东派人在那里坐镇,重大事务他们商议。只要议事会做出决定,那么这个公司可以做任何事情,包括对南洋藩国发动战争,因为李旦还是南洋宣慰使,而且以后南洋公司大总管都会兼着朝廷的南洋宣慰使。 可以在南洋发动战争,可以在南洋开矿,可以贩奴,而南洋藩国必须给他们贸易特权。 总之越来越像东印度公司。 相当霸道。 实际上这一切也不是这几年建立的,李旦就是把原本的闽南海商整合起来而已。 他利用朝廷的授权和武力支持,将从闽粤到南洋的所有主要海商,全部纳入到南洋公司,然后给这些海商首领封掌柜或总管。 比如巴达维亚的黄鸣岗,北大年的李锦…… 这个是荷兰人的好朋友,原本历史上就是他和另外几个闽南海商,引荷兰人占据澎湖,意图借助荷兰人获得贸易上的优势,被南居益武力驱逐后,荷兰人又转而占据某岛。 不过这个公司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商号,更像是一个联盟而已,也不存在内部的财务审计,甚至没有真正的财务制度,各地掌柜总管都是利用这个身份自己做生意,但无论他们怎么做生意,都必须服从总号划分的区域,也必须接受货源范围,不能越过总号拿货,不能越过总号销售…… 当然,他们本来也无法越过。 毕竟这时候的东方海上贸易,其实都是以大明为核心的。 总号控制大明就行,想从别的地方拿货也没有,这样总号就可以收到足够的利润分给股东。 如果违抗总号…… 那就等着总号去灭门吧。 但作为对等的好处,总号也会为他们提供保护,保护他们在南洋爱干啥干啥。 哪怕他们去把人家的国王灭门,总号也会给他们兜着,需要的时候总号会调动其他各处武装商船去帮忙,甚至必要时候连水师都会调动,这一点通过上次对马尼拉的联合征讨,已经在南洋建立起威严。 当然,总号是闽粤的世家大族控制的。 毕竟这些世家大族才是真正控制两省工商业的。 这些掌柜总管在海外爱怎么横行,都是建立在贸易主导权的基础上,而贸易主导权说白了就是从大明的进货权还有在大明的销售权,但这两条都是在这些世家大族控制下,他们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这些世家大族伸向海外的手。其实过去也是这样的,李旦在马尼拉说了算是靠什么,还不是泉州李家这个庞大的宗族,只不过过去没有整合起来而已。 现在整合起来了。 所以在对付皇帝这件事上,南洋公司也只能充当打手。 毕竟他们后面真正的主子就是这些世家大族。 “总管,岸上有人喊咱们!” 头顶桅杆上观察的水兵喊道。 张敬泉迅速将目光转向他所指,然后举起望远镜…… “快,是李阁老!” 他说道。 “不对,李阁老像是在提醒咱们!” 他身旁的舰长举着望远镜说道。 这个称呼还是红巾军最早使用,不过目前各方都这样学。 张敬泉举着望远镜看着岸上骑着马的李廷机,后者在数百名商团护卫下,而且里面还有好几个红袍青袍,虽然距离远看不清模样,但这副架势一看就明白是在跑路,而李阁老的手在指向西边,似乎在提醒他上游有什么事。 他疑惑的将望远镜转向上游。 “哪来这么多船?” 观察哨惊叫着。 而就在同时,其他战舰上同样的惊叫声响起。 他这次总共带着十二艘斗舰,这是水师留守的,另外还有三十艘满载着士兵的武装商船,这些是他在澳门征用的,实际上此前他就坐镇虎门,虽然没想过会出这种事情,但特殊时期他还是要在虎门坐镇。毕竟要确保水师不会出问题,尤其是那些底层水兵,不会出现倒戈的,水师基本上都知道这件事,那些水兵虽然都是福建人,但是…… 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啊! 更何况虎门的要塞守卫也就是那些陆勇还是广东人。 而此刻这些战舰上水兵们,乘坐战舰的陆勇全跑出来,包括后面的武装商船上,很快甲板上就全是人。 他们都在用惊愕的目光看着上游。 在上游的珠江上,伴随着逐渐清晰的鼓声,一艘五彩斑斓的龙舟最先出现在他们的视野。 而龙舟上鼓手奋力敲击着大鼓。 隆隆鼓声中顺流直下的龙舟恍如飞行般平滑的迎头而来。 所有桨手奋力划桨。 在这艘龙舟后面,是更多的龙舟,它们恍如龙舟竞赛般,在宽阔的珠江上顺流直下,而在龙舟后面紧接着出现的是更多民船,使用风帆的海船,近海贸易的蜈蚣船,浅水的平底乌艚。甚至很快就连那些民间的小舢板,渡船,渔船,最夸张的是还有濠畔街的画舫,总之所有乱七八糟,一切能够漂浮的载人船只全都出现在他们前方。 以这些龙舟为前锋,它们在珠江上组成了仿佛遮蔽一切的浮动陆地,然后直接撞向了他们。 “靠岸,快靠岸,他们疯了吗?” 舰长惊叫着。 他的斗舰其实就是护卫舰级别,虽然不怕这些乱七八糟,但问题是也不能就这么撞上啊。 “开炮,快开炮!” 岸边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传来。 舰长愕然看着那里,一名青袍官正在用闽南话喊着。 张敬泉也看着那里。 这时候那些龙舟已经到了,在龙舟前方赫然是一面大旗,旗帜上是用毛笔匆忙写出的护国讨逆,迎驾锄奸。 他瞬间清醒。 “开炮,拦住他们!” 他毫不犹豫的喊道。 但那些士兵面面相觑…… “总管,这都是本地百姓,咱们开炮以后就没法在这里待了。” 舰长小心翼翼的说道。 张敬泉也犹豫了。 “总管,咱们终究是要做生意的,不能干这种事,那些大老爷们怎么着是他们的事,咱们就是个奉命行事,可奉命行事也得有个度,咱们都是海上谋生,真要是做这种丧良心的事,以后妈祖也不保佑了。” 舰长低声说道。 而就在同时,最先到达的龙舟直接靠上了旁边的一艘斗舰,那上面的青壮纷纷扔出钩子,开始向上攀爬,几个福建水兵还想拿枪吓唬,但就在同时一名青壮用粤语喊了一声。甲板上还不知所措的一个陆勇立刻骂了一句,紧接着举枪推开那些福建水兵,那名青壮随即爬上甲板,后面更多青壮爬上,那些陆勇也纷纷举枪威胁那些水兵。 后者本来也没准备真动手,一看这样也骂骂咧咧的退到,一旁任由那些青壮登船。 而此时那些民船蜂拥而至,瞬间遮蔽了这些战舰周围水面,还有更多顺流直下冲向后面战舰和武装商船,那些青壮仿佛指环王里的亡灵军团般,一个个蜂拥而上占据这些战舰和商船。 包括张敬泉的这艘。 岸边那青袍官还在催促他们开火。 张敬泉看了看他,再看看无一开火的手下,终究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而就在同时,几个青壮也爬上了甲板…… 正文 第四六五章 福报 打着护国讨逆,救驾锄奸旗号的大军,就这样迅速完成对舰队的占领,而岸边的那青袍官也只能悲愤的咒骂着。 至于李首辅…… 他在舰队没有开火后就毫不犹豫的跑了。 大势已去,不跑难道等着被挂树杈吗?再说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他这个前台能解决的,接下来需要的是赶紧返回福建,然后召集议事会的耆老们,商议下一步的对策,实际上他们还没输,毕竟这些刁民不可能真就去澎湖,张敬泉的这些船去了等于自杀。 俞咨皋的四艘横海船和数十艘斗舰在那里看着,就这些破烂去了只能送死。 那是海上。 那可不是刁民们能用数量优势解决的。 然而…… “战舰,我们要更多战舰!” 傅宗龙抓着张敬泉衣服吼道。 救驾行动由他全权负责,毕竟刘世赏和马鸣銮都一把年纪,而且接下来还得面对广东士绅的反扑,至于卢龙云也必须留下,刘世赏也没准备真和广东士绅拼命,所以可以通过卢龙云劝降他们。说到底大家都是一个阶级,虽然因为对皇帝的问题上立场不同而斗争,但终究不能赶尽杀绝,再说通过这件事,刘世赏二人也发现刁民的问题的确很严重。 利用刁民归利用刁民,但如果清理了广东士绅,他们也就没办法控制刁民了。 所以傅宗龙和熊廷弼统帅迎驾军…… 当然迎驾军并不是那些青壮,他们也不可能划着龙舟去澎湖,他们的任务就是冲击水师,以快打乱,趁着局势混乱,水师仓促间也不可能知道太多,直接以无数民船利用珠江顺流优势完成占领。 行动很成功。 虽然主要是因为这些战舰上都带着陆勇。 广州府本地招募的陆勇,和城内青壮都少不了亲戚朋友,后者喊一嗓子他们就知道帮谁。 水兵是福建人。 哪有广府人帮着福建人对付广府人的? 但是…… 这还不够啊! 就这些斗舰和武装商船也不可能打得过俞咨皋的横海船啊! “副使,您就是杀了小的,小的也就是这些船了,水师就留守十二艘最小的斗舰,南洋公司如今是贸易季,商船在送完御营后不少被御营扣下,就算回来的也都去南洋了。” 张敬泉说道。 傅宗龙现在身份是迎驾副使。 正使熊廷弼。 可怜的老熊现在被当驴使,不把他累死誓不罢休。 至于张敬泉说的也是实话,南洋公司的武装商船在运输御营后,多数都被御营扣下,毕竟后者也不傻,明明是要回广东,却把他们运到大湾,这时候那里被闽粤民间称为大湾,这事情明显不对,当然不能放商船走。直到陈策被拉拢过来后才陆续得以离开,但也只是部分,还有部分依然被那些军官扣住,回来的当然赶紧去做生意了。 他现在这三十艘已经是所有能调集的。 就这还引起各处掌柜和船长们的不满,毕竟这耽误了他们赚钱。 “那就杀了你!” 被抬上船的熊廷弼虚弱的说道。 说完还一副眼看就咽气的架势,在那里喘息着。 “快,参汤!” 傅宗龙喊道。 一个跟着的赶紧上前,从保温的壶里倒出参汤,给熊正使灌参汤吊着命。 张敬泉颇为惊叹的看着这一幕…… “有船,有船,我知道哪里有船!” 他灵机乍现般说道。 “哪里有船?” 傅宗龙拿枪指着他喝道。 “濠镜还有十艘蕃舶,他们刚刚从果阿过来,准备今年的贸易,他们都是带着大炮的,而且体型巨大,都有三四层甲板,最大甚至超过横海船,虽说炮没法比,都是九斤小炮,但咱们可以从佛山调用重炮,濠镜也有炮厂,都能直接装到船上。” 他说道。 “去濠镜,征用!” 补了血的熊廷弼挥手说道。 “正使,他们未必肯答应。” 张敬泉说道。 “他们不答应就去死,征用他们的船救驾,是他们天大的福报,一群蛮夷能有这机会,祖坟都冒青烟了,于奇,告诉将士们,兵发濠镜,我记得香山那边也有皇庄吧?” 傅宗龙说道。 “有,陛下上次在香山抄了好几家。” 于奇说道。 他和刘新还有剩下那些情报员,因为在这场救驾行动中的突出表现,已经成了广州义民首领。 虽然他们并不是广州人。 但是…… 这更好! “那就行了,调集香山的皇庄青壮,给他们分发铳炮,濠镜的蕃商敢不同意就统统斩首,!” 傅宗龙满意的说道。 旁边张敬泉露出同样的笑容…… 第二天。 澳门。 “不,我绝不会把船给他们的!” 葡萄牙船队指挥官莫尔看着他面前传令的太监,愤怒的挥舞手臂吼叫着。 他其实还是葡萄牙的澳门总督…… 当然,这个职务属于他们内部的,需要对大明方面保密的,这里仍然在大明的实际控制下,光衙门就好几个,性质相当于过去的蕃坊,而葡萄牙人由澳门议事会推选的检察长管理,他的身份是大明朝廷任命的夷目。但根据葡萄牙方面的规定,贸易季节率领舰队到达的舰队指挥官,自动担任驻留地总督,但返航后他就没有这个身份了。 所以按照葡萄牙方面的规矩,目前莫尔就是澳门总督。 虽然大明根本不知道,当然也不会承认。 至于澳门的葡萄牙人…… “莫尔兵头,您最好理智一些,别忘了这里他们才是说了算的。” 检察长鄙视的说道。 好吧,澳门的葡萄牙人也不承认,他们将其蔑称为兵头,只不过过去是私下里用这样的称呼。 “检察长阁下,请注意你的立场。” 莫尔愤怒的说道。 “我的立场很正确,我是大明皇帝封的夷目,管理这里的葡萄牙人,现在皇帝陛下遇到危险,作为皇帝陛下的臣民,我当然要去救援,至于阁下,请阁下不要因为你的愚蠢,害死这里所有的人。” 检察长鄙视的说道。 然后其他本地葡萄牙人纷纷声讨莫尔。 “你们,你们这群叛国者!” 莫尔愤怒的说道。 “我们背叛谁,腓力三世?我们是葡萄牙人,为什么要忠于西班牙国王?” 检察长笑着说道。 话说这时候西班牙国王统治葡萄牙,作为葡萄牙人的确很难说喜欢他们的国王。 “你们哪来这么多废话,立刻卸下所有货物,以备迎驾使征用。” 太监不耐烦的说道。 此刻的他坐在太师椅上,后面还打着伞,颇有几分厂公架势。 他是这里的税监。 万历改革后原本的守澳官撤销,然后正式设立澳门巡检司,军政一把抓,但税收由澳门税监太监负责,所以事实上这个太监才是说了算的,他是刚刚得到广州送来的命令,要他扣押这里所有船只,卸下货物以备迎驾使征用。检察长或者说夷目很清楚,他们在这里没有反抗的资格,但刚刚从果阿过来的莫尔并不知道这里的局势。 “老祖宗,您不用跟这些蛮夷废话,直接让小的们登船就行。” 旁边巡检卑躬屈膝的说道。 在他们前方的码头上,一艘艘巨型商船停泊…… 葡萄牙和西班牙在东亚贸易的商船不同于荷兰,荷兰人更多是使用中小型但速度快的快船,然后运输到巴达维亚,装上大型的归国船,而葡萄牙人这时候全是大型商船,甚至不乏载重千吨以上的。 西班牙人也差不多。 甚至更大。 不过这时候大明到马尼拉的短途商业已经被南洋公司控制。 西班牙船已经不来广东,他们都是在马尼拉从南洋公司拿货,然后直接走黑潮北上,再去琉球或倭国和江浙海商贸易,最终一直到仙台,再走黑潮航线返回阿塔普尔科。 他们事实上退出了直接贸易。 目前直接和大明贸易的欧洲国家就是葡萄牙,荷兰人也不是直接贸易,他们在北大年,巴达维亚和南洋公司贸易,虽然他们其实也想直接北上,但这时候直接北上也没用,因为到广东还是要和南洋公司贸易,除非继续北上,那里的江浙商人很欢迎他们。 但是…… 南洋公司会把他们击沉在海峡的。 “赶紧的,一会迎驾使就到了!” 太监喝道。 “快,兄弟们,上船把他们都赶下来!” 巡检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道。 那些士兵立刻冲向这些商船。 “拦住他们,起锚!” 莫尔吼道。 他们的船上货物主要是棉花,不过棉花倒是不值钱,真正重要的是还有三百万比索的白银。 大家都是明白人。 上了船能给他们剩下多少就只好看对方节操了。 “别听他的!” 检察长喊道。 商船甲板上水手懵逼的看着他们,不过那些冲向自己的士兵意味着什么,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一个水手立刻支起手中斑鸠铳,紧接着他扣动扳机。 枪声瞬间震撼了码头。 “夷人造反啦,兄弟们抄家伙啊!” 下一刻是明显带着喜悦的吼声。 旁边南洋公司看热闹的老海盗们欢呼着拔出刀枪蜂拥而来,明显都对这一刻期待已久…… 正文 第四六六章 你总是,心太软! 莫尔惊愕的看着这一幕。 就在同时,那些冲出的老海盗们手中枪口火焰喷射,而甲板上的葡萄牙水手毫不犹豫的还击。 他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毫不犹豫的拔出短枪。 “都停下,这是南洋公司的阴谋!” 检察长欲哭无泪的嚎叫着。 “快,快跑!” 太监尖叫着。 “开火,杀了这些夷人!” 巡检高喊着。 然后莫尔一脚把他踹倒,同时按住了太监,将这个明显是这里身份最尊贵的人抓住…… “都停下,否则我杀了他!” 他吼道。 然而并没有人理他。 “都停下,否则李公公就没命了!” 检察长终于还是明白这是的最正确选择。 然而,就在此时,他和莫尔都愣住了,后者揪着李公公,枪口指着李公公的脑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们北边,在那里仿佛汹涌的海潮般,不计其数的身影出现了。伴随着同样如海啸的呐喊声,这些穿着乱七八糟,但手中都拿着武器的人狂奔而来,迅速开始淹没这座小城。 “停下,都是停下,李公公在我们手中!” 检察长惊恐的高喊着。 紧接着对面密密麻麻的火光喷射,倒霉的李公公瞬间被击中。 “夷人杀了李公公,夷人杀了李公公,夷人造反了,夷人造反了……” 巡检连滚带爬的喊叫着。 莫尔咒骂了一句,随手推开还没死透的李公公,然后不顾一切的跑向自己的船。 但这时候已经没什么用了,那些南洋公司的老海盗们已经开始爬上这些商船,同样巡检手下的士兵也在进攻,船上水手奋力抵抗,双方混战在甲板,仓促迎战的水手明显打不过早有准备的对手。紧接着从北边来的那些人就从李公公身上踏过,倒霉的检察长还想喊什么,被一顿乱枪打倒,然后那些实际上的民兵们也从他身上踩过去。 莫尔刚跑到船旁向上爬,就被后面到达的民兵一刺刀捅了下来,然后他还想挣扎起来,却被蜂拥而来的民兵们踩在了脚下。 然后踩着他的民兵们开始爬船。 “副使,这些夷人胆敢造反,可不能轻饶了。” 张敬泉站在傅宗龙身旁,俨然狗腿子般说道。 “那是自然!” 傅宗龙说道。 “副使,小的觉着不对呀,南洋公司这些人怎么反应如此迅速,看着倒像是早有准备。” 于奇在另一边说道。 还笑看着张敬泉。 傅宗龙转头用阴沉的目光看着张敬泉…… “本官最恨别人不老实。” 他阴森森说道。 “副使,这些船上应该还有至少两百万两银子,此外还有无数棉花,小的觉得正好可以收缴。” 张敬泉笑着说道。 “真有这么多?” 傅宗龙喝道。 “呃,小的只是听说,至于究竟多少,这个还得副使亲自清点,不过几十万是应该有的。” 张敬泉说道。 “你是老实人。” 傅宗龙满意的说道。 然后这群混蛋就这样在澳门葡萄牙人的哭声中,完成了他们的勾结…… 张敬泉就是故意的,他利用这件事清理澳门葡萄牙人,然后南洋公司解决最后一个竞争对手,从此完全控制大明和南洋贸易。 以后葡萄牙人还想做生意就只能退回马六甲城,在那里等着南洋公司。那时候南洋公司就是大明货物的唯一供货商,至于价格什么的,作为垄断企业当然自己说了算。这样就避免了葡萄牙人在澳门自己和广东士绅交易,要知道南洋公司只是拥有出海贸易的垄断权,却不代表着只有他们能出口。 广东商人可以直接和澳门葡萄牙人贸易。 所以…… 必须清洗这里的葡萄牙人。 和这个海上贸易垄断权相比,皇帝的问题反而不重要了。 当然,这些与傅宗龙无关。 他要的就是迎驾,更何况还有两百万两银子可分。 “副使,这些船都是三四层甲板的,虽说都是载货的甲板,可能受不了横海船那种巨炮,但寻常的九斤炮,十二斤炮却足够,而且至少可以装两层,加上最上面的,就有三层火炮,五六十尊足够装上。咱们把这里的炮厂,佛山那边甚至广州的城防炮都弄来,就这十艘商船可装至少四百尊大炮,加上之前那些,咱们就足够迎驾了。” 张敬泉说道。 傅宗龙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此时民兵们已经完全淹没了那些葡萄牙商船。 那些负隅顽抗的水手们惨叫着被扔下来,但也有聪明的赶紧投降,他们还是被饶过的,另外还有不少原本居住这里的葡萄牙人被揪出来当街打靶…… “咱们大明给了他们几十年的富贵,如今也该是他们回报大明的时候了。” 傅宗龙说道。 “副使所言极是。” 张敬泉和于奇一起说道。 “哈哈哈哈……” 傅宗龙得意的笑着。 也不知道是因为即将迎接圣驾而高兴,还是因为即将有两百万两可分而高兴。 而此时李首辅一行刚刚到达湖镇。 他手下还有不少人,毕竟商团还有部分逃出广州,另外城内的福建官员也有部分跟随他的,这支残兵败将加起来还有五百多人,他们离开广州后为了躲过拦截,直接避开东江去增城。他们在增城倒是得到当地士绅的欢迎,主要是后者当时还不知道广州已经兵败,不过知道后那些士绅也纷纷表示,他们将与刁民战斗到底。 既然这样李首辅就放心了。 说到底只要人心还没散,那么这事情就还有转机。 毕竟刘世赏这些人肯定救不出皇帝,他们没能力去澎湖闯过水师的拦截把皇帝陛下迎回来。 而他是内阁首辅。 那剩下就简单了,退回到潮州去就说见驾,然后以内阁首辅身份宣布刘世赏等人谋反作乱,召集广东福建的军队讨逆,毕竟陈璘,陈策,俞咨皋这些将领都是自己这边的,唯一是他们那边的刘招孙还在闽北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控制住军队不参与,那么广东其他那些士绅控制下的府县,直接恢复议事会和乡贤会,然后和过去一样组织民团进攻广州。 就广州那些刁民,难道还能打过整个闽粤两省的围剿? “就这么干,先让这些广东人打着,大不了多杀些刁民,砍他几万颗人头自然就老实了。” 跟随他逃出的户部侍郎洪澄源说道。 “早该狠下心,咱们过去就是心太软,这刁民,不是杀是不行的。” 另一个大臣说道。 然后其他大臣们纷纷赞同。 “轰!” 蓦然间炮声响起。 “怎么回事?” 李首辅愕然起身喝道。 但就在同时,炮弹呼啸而至,瞬间撞碎墙壁,在正凑起来研究杀刁民的大臣间穿过,打出一片血肉飞溅,而倒霉的洪侍郎甚至正好被炮弹命中,一下子脑袋都没了。李首辅身旁两个家丁以最快速度将他按倒,而密集的枪声也在这时候响起,外面那些随他们出逃的商团一片惨叫,两个家丁顾不上考虑别的,扶起李首辅就往外面跑。 就在他们跑出去的同时,第二枚炮弹打进来,残余几个还想跟着逃出去的官员被碎砖打得一片惨叫。 这里是湖镇巡检司的官衙。 之前本地巡检给他们让出这个官衙,包括随行的商团都安排在这里休息,甚至给他们送来酒肉,所以全都在官衙的院子里聚集。 但很显然这是个陷阱,因为就在此时,周围的城墙上已经多出几门之前没有看见的野战炮,正在不断对着官衙炮击。 同样还有无数火枪手,在支起斑鸠铳向着这里开火。 巡检司城而已。 总共周长也就一两里路。 在城墙上的斑鸠铳向内可以覆盖整个城内,在大炮和斑鸠铳的集火中,那些原本战斗力不弱的商团,正在不断惨叫着倒下,试图冲出去的他们,在居高临下的射击中毫无反抗之力,而在野战炮的炮弹轰击下,官衙内的建筑也无法为他们提供保护。 他们只能在那里惊恐的奔跑着然后变成死尸。 两个家丁见已经无法冲出去,以最快速度把李廷机塞到台阶旁,但就在同时子弹呼啸而过,两人在血光飞溅中倒下。 李首辅只好抱头蜷缩在那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枪炮声终于结束了。 他失魂落魄的站起来,看着面前遍地死尸的官衙,还有几个没死透的官员在哀嚎着扭曲如虫子,而对面被炮弹轰塌的墙壁后面,大批本地民团士兵的身影出现,中间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在士兵簇拥中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李首辅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叔捷,你们倒是好算计啊!” 他苦笑着说道。 之前因为福建系排挤,另外也是在上次广州之变中出现太晚,立场很值得怀疑而被革职回家的户部尚书,同样也是博罗本地士绅之首韩擢,停下来默默看着李廷机,向后面一伸手拿过一条白绫。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双手将白绫放在地上然后转身,向着后面的民团士兵挥了挥手。 然后他们又迅速退出了这座死尸枕籍的官衙…… 正文 第四六七章 铁血真男人 搞阴谋的人必然要面对被别人阴谋设计的命运,李阁老和他背后的福建系很好的验证了这一点。 前户部尚书韩擢率领惠州民团伏击了福建商团。 谋逆作乱的内阁首辅李廷机兵败自尽,跟随他的户部侍郎洪澄源等数十名福建籍官员被击毙。 然后韩擢和兵部侍郎卢龙云迅速晓谕广东各地,尤其是原本潮州议事会的会首也是潮州士绅之首,嘉靖三十五年进士的李思悦在潮州向广东各府州县发出通告,证实皇帝陛下并不在南澳岛。紧接着海丰籍乡宦黄守谦率领民团远征南澳岛并凭着凛然正气斥退留守水师,然后确定皇帝陛下真的并不在岛上,潮汕各地纷纷怒斥李廷机为首的逆贼。 所以…… “他们就是被耍了。” 杨相国对此做出很合理的解释。 当然,也不能说是被耍了,只能说广东士绅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与福建士绅同呼吸共命运。 他们的确想一起逼迫皇帝屈服。 但是,如果这个计划即将失败,那么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倒戈。 上次广东之变导致广东籍的官员损失惨重,要么被抄家要么被逐出中枢甚至革职,也就还剩下个卢龙云在兵部。 虽然这是因为皇帝不再相信广东籍官员,但福建籍官员落井下石也是重要原因。 所以如果这次不能解决皇帝的问题,那么趁机解决福建官员也不错,这才是广东士绅表现积极的真正原因,反正领头的是福建人,闹到最后眼看失败的时候背刺一刀光荣反正就行。虽然广东籍官员耆老里面也的确有部分是真心想抗争到底的,这个也很正常,毕竟皇帝陛下上次的大抄家,让广州府的士绅对他恨意真的很深。 但也仅仅是广州府的。 指望其他地方的士绅也跟着一起是完全不可能的。 潮汕士绅为什么要跟广府士绅共情?琼州等地士绅为什么要为广府士绅的事情出头? 没道理嘛! 再说这本来也跟他们没关系啊! 朝廷说皇帝在南澳岛的,那我们当然要相信了,我们不信朝廷还信谁,至于之前为什么李思悦这种近在咫尺的都没去查证? 我们为什么要去查证? 我们就是一群百姓,乡宦也是百姓,我们没有责任管这些。 朝廷说皇帝在南澳岛,那我们就相信好了,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相信朝廷说的每一句话,而现在是熊廷弼突然来检举,刘世赏等朝廷大员认为皇帝被囚禁,并且引发二次广州之变,我们这些乡宦才认为有责任查明真相,这才去南澳岛并发现皇帝真不在,那么也就是说熊廷弼说的都是真的。 那我们当然要跟李廷机这些逆贼战斗。 我们是忠臣。 我们都是皇帝陛下的忠臣。 大大的忠臣,赤胆忠心,从无任何不忠之心。 我们只是因为对朝廷的信任,给了李廷机可乘之机,以至于被他蒙蔽这么久。 我们是很无辜的。 “为何皇帝就算在闽粤一隅之地,按理说应该很容易解决,但却始终要面对不断的背叛,局面始终无法真正稳定,还得让自己不断面对危险?” 小妾饶有兴趣的说道。 “因为……” 杨相国沉吟一下。 “因为他不是像我这样强悍的铁血真男人啊!” 然后他很得意的说道。 小妾无语中。 杨相国至今依然在南昌,而且各地红巾军也依然没有进攻。 农忙季节不打仗的规矩依然有效,在粮食的问题上不敢马虎,哪怕给对手多些准备时间也要保证这个原则,毕竟战乱引发的粮食减产,会造成可怕的连锁反应,在这个粮食始终处于临界点的时代必须小心维护粮食安全。 再说就算给对手多点准备时间,一样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 好吧,主要是因为这个。 这段时间北方也暂时恢复了平静。 方从哲依然在河南修黄河,他倒是已经躺平了。 或者说河南士绅已经躺平了。 虽然他们依然逼着河南那些藩王去参加宗藩大会,但却拒绝继续扩军,就是维持方从哲部下总共七万新军,原本是十万的,但其中有五万是湖广的,梅国桢从里面调回三万,剩下那两万其实也是郧阳一带的。而拒绝继续投入更多资金扩军的河南士绅,却继续投入更多资金修黄河,说到底最后无论打成什么样,作为河南人终究还是要与黄河作伴的。 修黄河更明智啊! 其实主要是河南刁民逃亡太多,各地士绅已经失去抵抗的勇气。 他们现在都减租了。 与花重金养着打手抓捕逃户,还照样越抓越多相比,减租似乎成本更低。 至少减租能真的减少逃户的数量,说到底那些逃户但凡能忍受,也不至于选择逃离家乡。 而北直隶和山西士绅,依然支持着孙承宗清理那些特殊种类逆党,晋商们的悲剧让他们清醒过来,而且这种时候他们本来就缺钱,清理这些注定要遗祸无穷的家伙然后捞一笔也不错。而且还可以利用这些人过去占据的田产,缓解士绅和穷人之间的矛盾,比如经历马孔英之乱后,山西的局面立刻不一样了,那些被灭门的晋商田产都被过去的佃户瓜分。 他们不再反抗元老院了。 他们有屋有田了。 说到底晋商被灭门某种意义上说也减丁,咱大清的方式立竿见影。 所以清理到现在之后,基本上也完成了,而且还皆大欢喜,没有土地的穷人有了土地,没有老婆的光棍有了女人,士绅们家中小妾数量也大幅增加,商号同样也多了不少,牛羊牲畜甚至金银珠宝都收获颇丰。 一时间北直隶居然一片祥和了。 连向红巾军控制区的逃亡潮都一下子消失了。 立竿见影。 说到底无法解决外部矛盾时候,内部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而山东则开始出海。 因为控制登莱的戚家和杜松集团,依然属于杨丰阵营,所以他们向海外的贸易是受杨丰保护的,山东海商集团目前正在逐渐成为江浙海商的竞争对手,后者虽然不满,但终究不敢阻拦。所以山东成了北方各省主要出海口,甚至都开始修复被运河截断的华北内河航运,不过这也造成了运河南旺水脊段时不时断航,但那个现在没人管。 山东士绅怎么可能管京城红巾军的死活。 所以目前的漕运已经多半通过海运,这也让江浙和山东海商很快乐,毕竟杨丰的海上漕运是商运。 朝廷出钱,海商负责运输。 比如崇明沈家,蓬莱戚家这样的,现在就是漕运主要承包商。 而海上贸易的发展,从山东吸纳了大量贫民,各地的土地矛盾开始逐渐缓解。 不过另外一种东西却在山东出现,因为鲁西南一带逃亡严重,没有足够佃户耕种土地的士绅们,开始无师自通的学会奴隶种植园,他们从北直隶大量购买被抓的逆党,然后给这些逆党戴上锁链,给他们种棉花。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些人很危险。 所以他们的选择是,尽可能拉拢本地百姓,甚至开始出现类似坞堡的军事化组织。 简单点说就是那些还没逃亡的百姓,都得到最好的田地,而且地租也降到很低,然后给士绅们充当打手,看着这些逆党,这样士绅老爷就可以拎着小皮鞭快快乐乐做棉花种植园主。因为江南的棉花种植面积逐年萎缩,印度进口棉花数量终究有限,棉价始终维持在高位,这些种植园化的士绅反而都赚了不少,这也算是他们的意外之喜了。 至于大同国的士绅们,依然在快快乐乐地玩他们的复古化。 所以他们那里逃亡情况越来越严重。 毕竟陕西百姓又不傻,士绅老爷脑抽他们又不脑抽,周围有的是可以活下去的地方,为何非要跟这些傻子绑在一起? 去四川,去减丁严重的宁夏,去陇右,就是去秦岭山区找个地方种地瓜土豆玉米也比跟着这些农奴主强啊! 总之随着大明的事实上崩溃,各地都开始寻找自己的快乐。 “相国,襄阳送来情报,宗藩大会选出他们的新君了。” 杨虎走进来禀报。 好吧,湖广士绅们也在寻找自己的快乐。 “荣王,这一下子就到宪宗了?” 杨丰看着手中情报说道。 襄阳宗藩大会推举出来的新皇帝是荣王朱翊鉁。 “陛下就兄弟俩,弘光还在凤阳禁锢,穆宗就一个兄弟活到就藩,也就是景王,结果还无子继承,再到武宗也独苗,当然只能去孝宗兄弟里面找。 宪宗儿子倒是不少,留下来的藩王也有几个,但这场宗藩大会说到底还是湖广士绅搞出来的,当然要以湖广为主,而湖广的那也就荣王了,再说这个也没人争夺,谁都知道这个皇帝是推出来当摆设的,估计除了身龙袍,也没什么可以得到的,最后失败了还是最倒霉的。 估计荣王也是被逼着登基的。” 小妾说道。 她猜的还是很正确的。 可怜的荣王就是哭着在承天登基的啊! 正文 第四六八章 再世霸王朱翊钧 澎湖。 椰林下。 “老臣叩见陛下。” 前南京礼部尚书林士章颤巍巍跪倒在皇帝陛下面前。 皇帝陛下此时已经在这里住了三个月。 虽然是将他囚禁于此,但毕竟他是当朝皇帝,俞咨皋等人还是不敢怠慢,所以将原本的巡检司衙门给他做行宫,还弄了几个侍女伺候着。 这些日子只是被晒的黑了许多,但精神还是很好的。 毕竟他本来也就不到四十。 而之前常年不是勾心斗角就是四处流亡,精神状态难免差些,但如今在这里三个月不问世事,每天吹吹海风,钓钓鱼,各种海鲜吃着,反而养的精神焕发颇有第二春之相。关键还是他心态稳定,他很清楚北边有杨丰压着,广州朝廷的衮衮诸公们终究不敢对他怎样,而这种囚禁根本不值一提,皇帝陛下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三个月? 他在杨丰手中蛰伏那么多年,这三个月对他来说算个屁啊! “卿还没死啊!” 坐在藤椅上的皇帝陛下很不客气的说道。 “呃,老臣的确行将就木。” 林士章说道。 “那还不老老实实在家等着进棺材,来朕这里就不怕葬身波涛?” 皇帝陛下说道。 “呃,陛下,老臣年近耄耋,所以冒葬身波涛之险前来,只是为大明社稷……” 林士章趴在那里嚎着。 “闭嘴,你们是想求饶吗?” 万历喝道。 林士章在漳州乃至福建士绅中,已经可以用老太爷形容。 这个七十六的老家伙是嘉靖三十八年探花,此前一直装隐士,并不参与外面的任何事情,不在朝廷也没参与乡贤会。 事实上这时候闽粤那些真正的幕后老太爷都这么干。 他们在家装隐士,宗族控制议事会乡贤会,去朝廷做官的都是晚辈,他们这样的不会去做官,谁都明白广州朝廷性质,他们过去都是做了几十年九卿级别高官的,怎么可能在乎那点官职。都是隐藏幕后,外面的事情交给晚辈,自己隐居起来该写书写书,该念佛的念佛,只有真正到了最关键时刻,才会亲自出来主持大局。 而把他送来…… 那指定是出事了,李廷机那些人撑不住了。 以皇帝陛下的头脑一看就明白,这就是来向他求饶的。 “陛下,他们都是鬼迷心窍,被泰西蛮夷异端邪说蛊惑,但其本意也是为了大明社稷长存,故此才行此悖逆之举,如今已幡然悔悟,李廷机自觉无颜面以对陛下,已悬梁自尽。 老臣恳请陛下念及其本意为国,赦免其大逆之罪,并以此例赦免为其所惑之众臣,如此则闽粤可安,陛下亦可还宫。 至于此前种种皆为过往,从此君臣更始。” 林士章哭着说道。 好吧,他就是来求饶的。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什么维新的问题,而是怎么才能让皇帝别抄家灭门的问题。 福建士绅都很精明的,广东士绅不肯为此拼命,那他们就更不肯了。 更何况他们拼命也没什么意义,毕竟福建孤悬东南,江西和浙江都已经是杨丰的地盘了,原本也就广东与他们同盟,但现在广东士绅背刺一刀,他们已经没有同盟了,就孤零零自己抵抗个毛啊! 他们倒是海上实力强。 可那也没用啊! 横海船也开不到陆地上啊! 可现在就算他们放过皇帝,皇帝也不会放过他们啊。 所以最重要的就是乘着现在皇帝还不知道具体情况,而且傅宗龙的迎驾军也没来,先哄着皇帝陛下来个大赦再说,其实他们也不在乎傅宗龙的迎驾军,就那些乌合之众也打不过俞咨皋的舰队。所以现在就是各退一步,皇帝别追究他们之前的行为,他们也不囚禁皇帝,以后君臣继续该怎样怎样呗,总不能真的君臣相争便宜杨丰吧? 虽然皇帝陛下回去后的确有翻脸的可能,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上考虑那个了。 再说他们也不认为皇帝会这样,毕竟他也得靠福建士绅对抗杨丰,大家终究还是有共同的敌人。 总之先求饶。 “哈哈哈哈……” 皇帝陛下突然狂笑起来。 林士章愕然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皇帝陛下。 然后皇帝陛下突然起身,毫不客气的一脚把他踹翻,紧接着一脚踩在他脸上。 林老头猝不及防,惊叫着被他踩进沙子,然后嘴里血出来,不过皇帝陛下终究腿脚不便,自己也差点摔倒,旁边皇贵妃赶紧扶着皇帝陛下。 “万岁爷,您消消气!” 她说道。 然后皇帝陛下在她的搀扶下,继续拿脚不断踩着林士章。 “想让朕赦免你们?简直是白日做梦,朕就是这辈子老死澎湖,也不会赦免你们这些狗东西,有本事你们就把朕在这里囚一辈子,但凡朕回去就是一个不放过统统把你们抄家灭门。还敢来跟朕谈条件,朕给你们做忠臣的机会,你们自己不要,非要做逆贼,既然做了逆贼,那就别想再做忠臣了。 你们想让朕赦免你们? 呸! 你们有这资格吗? 别以为朕还是过去可以任你们哄骗,李廷机幡然醒悟悬梁自尽? 被别人挂上去的吧? 朕被你们囚禁澎湖的消息泄露了吧? 广州的百姓起兵了吧? 你们走投无路了,怕被百姓挂树杈,又不想被朕抄家,想过来哄着朕赦免你们吧?” 他边踩边骂道。 林士章被他踩的只剩下哀嚎。 脸也被沙子划破了,口鼻也被踩得冒血了,甚至脸下面都被踩出个沙坑,鲜血和沙子混起来粘在脸上看起来很凄惨。 虽然他其实也带着些随从,但问题是这种觐见肯定不能带着过来,那些随从都在一百多米外,看到他被皇帝暴打只能赶紧向这边跑,这点距离虽然不远,但在松软的沙滩上也得跑一会,所以暂时无人阻止皇帝陛下施暴,化身为狂战士的皇帝陛下猛踩他的前礼部尚书。 然后踩嗨了的皇帝陛下顺手抄起他的藤椅,画风相当野蛮的抡起来…… “还敢来倚老卖老,老臣,我呸,老而不死是为贼!” 他骂道。 然后他将藤椅狠狠拍着林士章背上。 林老头终究年纪大了,被他这一顿殴打之后本来就奄奄一息,然后再来上这样一下直接就剩半口气了。 这时候那些随从也赶到,一个明显是他宗族晚辈的,一脸愤怒的试图推开皇帝。 “怎么,还想弑君,不怕杨丰灭你们满门?” 皇帝陛下喝道。 后者瞬间停下了,在那里尴尬的站着。 皇帝陛下冷哼一声,突然再次抡起藤椅,那人吓得赶紧转身,架着奄奄一息的林士章就走,然后皇帝陛下藤椅挂着风声拍在他背上,他差点趴下,不过终究还是撑住了,架着林士章赶紧离开,后面皇帝陛下抡起藤椅甩过去,但因为他们跑的太快并没砸中…… “这个暴君!” 那艘运送林士章而来的战舰上,吏部尚书刘庭蕙看着这一幕愤然说道。 他没在广州,而是在漳州坐镇,所以逃过了广州之变,李廷机死后他就成了这个小团伙的核心。 因为时间紧来不及去福州召集耆老,他在潮州就请出林士章,让林士章过来先看看能不能劝劝皇帝,在他们看来这对双方都好,皇帝终究还是要保住闽粤对抗杨丰,他们既然已经服软,那皇帝也就就坡下驴,以后双方继续像过去一样君臣维持地盘,但却没想到皇帝这么冲动,这么不理智,但这样的话,他们也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现在的人都很浮躁,一点也不理智。 都这样! 君不君,臣不臣,官不官,民不民。 兄弟三进士的刘尚书,现在真的怀念过去那个君君臣臣,民风淳朴的好时代。 “如今该怎么办?” 他身旁的俞咨皋说道。 “怎么办? 他既然不想与咱们和解,那咱们就没必要找他了。 左右都是一样要分田地的,跟着他还要抄家灭门,那咱们去找另一边好了。 你立刻联系舟山,告诉他们皇帝在这里,剩下的他们自己看着办,如果他们真的进攻澎湖,你打几下装装样子就行,打不过谁也没办法,他们会明白咱们的心意。我这就回福州召集耆老,咱们也把红巾军的旗号打出来,以后咱们也是红巾军了,杨丰不是说过吗,只要打出红巾军旗号分田地的都是红巾军,那咱们也打出红巾军旗号来分田地。 分田地而已。 咱们也会。 那时候看看杨丰和皇帝怎么办? 杨丰接了福建,他就得护着咱们不被皇帝抄家,他不接福建,那他就是让福建百姓失望,而且还食言了,到时候咱们就打着红巾军旗号,带着福建百姓和皇帝对抗。若舟山那些人能解决皇帝,那咱们就是送了他一身赭黄袍,他最想要的东西得到了,总不至于对咱们恩将仇报吧?” 刘庭蕙冷笑道。 “咱们分田地,这有点……” 俞咨皋愕然说道。 “士绅就不能分田地吗?谁定了规矩士绅不能分田地?” 刘庭蕙笑着说道。 正文 第四七零章 真龙天子 海上的战斗最终还是以迎驾军战败而落幕。 事实上本来也不可能打赢。 迎驾舰队的核心无非就是十艘大型武装商船,另外再就是十二艘水师里面最小的斗舰,前者再怎么加炮也就是个薄皮大馅,在横海船的二十四磅重炮面前也就是死的能不能有尊严些。 它们的舰炮是打不动横海船的。 这四艘横海船是皇帝陛下原本准备用来称霸海上的。 一尺多厚的铁力木板子,基本上十二磅炮打上就是个坑而已。 这东西硬度极高。 铁力木的广西容县真武阁,从万历年间一直屹立到现代,近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还时不时扛个台风。 而且还不像胜利号这样的战舰一样,常年精心维护保养,实际很长时间里基本上没什么维护可言,但现代依然坚固如初,这种目前用途广泛的木料,除了价格贵之外就没有缺陷了。一根五尺长,周长一尺五寸的,就得一两半银子,这四艘横海船可以说银子堆的,但也对得起它们的价值,上次讨伐马尼拉时候就已经展现出了它们的实力,四艘横海船碾压了马尼拉的西班牙战舰,后者被它们轰沉六艘。 直接被打的老老实实退出大明沿海贸易,转而接受南洋公司的剥削。 而现在它们依然轻松击败了迎驾舰队,后者在损失了两艘葡萄牙船和一艘斗舰后匆忙撤退。 不过应该不是回广州。 更大可能是直接转往笨港去营救御营。 “陛下,些许海盗欲袭扰此地,臣已率军将其击退,幸未惊扰陛下。” 俞咨皋得意的回到皇帝陛下面前。 他没有继续追击,笨港如何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解决皇帝这里,只要皇帝这里解决,其他都不值一提。 “这是何人?” 皇帝陛下看着被拖过来的年轻男子。 “回陛下,此乃海盗,臣正要将其明正典刑。” 俞咨皋说道。 他就是来向皇帝示威的,告诉皇帝陛下别指望有人能救驾。 然而…… “陛下,臣乃迎驾使熊廷弼部下刘新,左都御史刘世赏,兵部尚书马鸣銮等人已经拿下广州,李廷机被韩擢逼着自尽,洪澄源等人被韩擢设伏击毙,广东各地多数都已与逆党划清界线。 迎驾使熊廷弼,副使傅宗龙率领臣等前来迎驾。” 那男子说道。 好吧,刘新就在一艘葡萄牙船上充当监军。 这些葡萄牙船依然是被俘的葡萄牙人驾驶,所以都有陆勇在船上监视。 他所在的葡萄牙船但被俞咨皋的横海船击沉,好在他水性不错游到岸上,但紧接着又被俘虏。 不过俞咨皋并没阻拦他,而是任由他把这些说完。 甚至俞提督还继续保持着之前的表情,明显丝毫不在乎这个,他并不怕刘新把实情告诉万历,因为告诉万历这些,就等于告诉万历他们是有足够诚意的,说到底他的目的是让万历赦免他们。对万历隐瞒实情是没用的,现在迎驾军都已经到了,万历猜也能猜到广州已经被保皇党控制,那就干脆挑明了。 但水师终究还在俞咨皋控制下。 保皇党控制广州又能怎样? 他和水师不放人,皇帝还是要在这里当囚徒。 那么既然知道广州已经被保皇党控制,自己只要回去就能结束一切,那皇帝陛下又何必为了点意气之争,非要揪着他不放呢? 大家都是成年人,为什么不能理智一些? 赦免他们。 让他们继续掌握水师,从此君臣回到过去不好吗? “陛下,这贼人狡诈的很,他说的恐怕都是假的,但如今居然连海盗都敢来澎湖袭扰,足以见的广东已经乱了,为了大明江山,为了大明百姓,陛下应及早还宫以安社稷。” 俞咨皋说道。 “臣等恳请陛下及早还宫。” 他身后的那些舰长们齐声说道。 万历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们,突然微微一笑…… “那你们想要什么封赏?” 他说道。 俞咨皋一下子露出惊喜的表情。 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他都有点措手不及了。 “陛下,臣等此前被逆党胁迫……” 他欲言又止。 “赦免你?” 万历笑着说道。 俞咨皋赶紧忙不迭的点头,还堆起满脸笑容,很显然这是皇帝陛下终于明白形势回心转意了。 “赦免你们?” 万历看着他身后的舰长们说道。 后者也忙不迭的点头,一个个仿佛赤胆忠心般。 “赦免你,还是赦免你们?” 皇帝陛下指着俞咨皋,然后又指着那些舰长说道。 后者依然没明白,都继续在那里堆着笑脸,看着他们的皇帝陛下,倒是地上的刘新笑了…… “赦免你们,就不能赦免你,赦免你,就不能赦免你们。 朕可以饶过水师,但今天必须有人死,要你死,要么你们死,不要以为你们打赢这场海战就有资格要求什么,连广东逆党都已经被清理,你们觉得你们还有资格跟朕在这里讨价还价吗?你们觉得广东各军打到福建,去把你们留在岸上的家人砍了,还能需要多久? 还是你们准备驾驶横海船去救你们的家人? 就算救出你们的家人,你们又准备到哪里去?只要朕一日不赦免你们,你们就永远是逆贼,大明陆地上再也没有你们容身之地,杨丰不会收留你们,山东沿海在杜松控制下,也不会要你们,李成梁也没这胆量。 天下虽大,你们又能去哪里? 去南洋做海盗吗? 你们的家在朕手中,你们居然还敢跟朕讨价还价?而现在朕念你们属于从犯就给你们个机会,你们可以得到朕的赦免,但是,你们和你们的提督,朕只能赦免其一,要么你们死,要么你们的提督死。 朕乃真龙天子,金口玉言,绝无虚假,也不会反悔。” 皇帝陛下笑着说道。 俞咨皋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他用惊恐的目光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那些舰长们…… “还等什么,赶紧动手啊!” 刘新突然大吼一声。 紧接着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然撞在了俞咨皋身上…… 正文 第四七一章 进击的暴君 泉州。 天后宫。 这里也是南洋公司股东议事会。 毕竟是以海外贸易开拓为主要业务的,有什么事都得在妈祖面前商议才具有法律效力。 大明法律对海商们来说本质就是废纸,但在妈祖面前发誓是不敢违背的。 妈祖才是海上的法律。 “诸位,这是咱们最好的选择,杨丰治下工商业之繁荣有目共睹,咱们投奔他之后,不用再担心被朝廷各种限制。” 刘庭蕙大殿中间推销他的投降路线。 而在他两旁一帮耆老正襟危坐,这都是南洋公司股东,至于那些广东的股东自然被踢到一边,不过这些已经不是派来的代理人,都是目前福漳泉三府主要世家的真正当家族长,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过去的官员,身上功名最低也得是个举人。 黄李林陈叶…… 基本三府核心的世家都在这里。 而在他后面居中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林士章的灵位,旁边还跪着几个林士章的晚辈。 林士章是原本的股东议事会主持,现在他被那暴君所杀,当然要把他的牌位摆出来,让这里的股东们都看清楚那个暴君的真面目,这个效果还是很明显,刚刚被从各地召集而来的耆老乡贤们,一个个面色悲戚。不管他们过去和林老头是朋友还是政敌,他以这种方式被那个暴君活活打死,都免不了让这些家伙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这个暴君真的已经无可救药了。 完全失去挽救的价值。 就像他的老祖宗一样,甚至比他老祖宗还暴虐,他老祖宗至少还知道需要时候拉拢一下,他简直堪比桀纣。 可是…… “可是杨丰的税重啊。 他那里的确更加开明,说起来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这治国上,他的确远超朱家,倒是没想到这个粗坯,居然也懂治国,但就是这税实在太重,浙江那些工厂主都羡慕咱们这边。 还有那劳工保护简直匪夷所思,如今又搞什么工人行会。 矿工行会,纺织工行会,连打铁的都有行会。 他自己兼着所有会首,自己派人管着行会,工钱少了他指使工人停工,有鞭打工人的,他让人代理告状。 简直莫名其妙。 那工人不拿鞭子抽着能干活吗?” 一个耆老愤然说道。 股东们纷纷表示赞同,这工人就是得用鞭子抽着才行,不挨鞭子的工人不是好工人。 “不就是银子吗?只要他还允许南洋公司继续下去,那银子对咱们来说算什么? 南洋公司就是他提议成立的,他肯定不会反对咱们继续下去。 最多咱们给他分的多些,但无论分给他多少,还有分给工人多少,最后难道是咱们掏? 把出口的货价提一提就能解决。 所有出口的白糖涨价两成,难道红毛人还有别的地方可买? 再说他们回去之后大不了也涨价两成。 浙江这些年不就是这么干?说到底有外面那些蛮夷兜着。 只要咱们继续控制贸易,让那些蛮夷别无选择,那么最后什么劳工待遇,重税,统统由他们解决,而咱们照样还是赚钱,南洋的一切贸易如今都已经掌握在咱们手中,咱们说怎样就怎样,杨丰是懂这个的,他也不想这财源出岔子。” 刘庭蕙说道。 “如今形势逼人,的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目前议事会代理主持的耆老林烃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 他是福州林家,爷爷尚书,爹尚书,伯父尚书,哥哥尚书,他也是尚书,一门三代五尚书。 福州目前第一号世家。 “就是议事会那边不太好办,其他几个府的未必同意。” 一个耆老说道。 “不同意也得同意,福建的事情终究咱三府说了算,再说杨丰已经拿下整个江西,建宁,邵武,汀州三府都在红巾军的兵锋下,他们敢不同意,是想试试杨丰的刀利不利吗?不用咱们动手,只要放开这个消息,他们敢不同意,地方上的刁民先把他们灭门,此时就这样定了。 老朽回去解决议事会,然后弄些百姓,老朽带着他们去浙江,去应天向监国请愿。 不行就弄几个年纪大的去宫门外跪着。 再不行就上吊。 还不够就弄把火点上。 公主终究是女人,这套下来估计也就差不多了,杨丰,相国那里终究还是要听公主的。” 林烃说道。 他现在都已经开始改称呼了。 不过为了林家的未来,这个完全不值一提,而且抢了这个带队请愿,以后无论怎样,林家都可以保住富贵,他其实都已经想好了,回去就绣几面红巾军的旗帜,然后先在林家插上,甚至就连衣服也要改一改,改成目前民兵们中间流行的短衫,到时候穿着去见相国…… “报……” 下一刻拖长了的喊声响起。 耆老们目光纷纷转向外面,紧接着一个军官骑马冲进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了进来…… “混账,敢惊扰天后!” 林烃怒道。 “林,林老爷,不,不好了,陛下的舰队到码头了。” 那军官趴在地上哭着喊道。 耆老们瞬间全站起来了,林烃以不符合年龄的速度窜起来,而刘庭蕙反应更快,直接扑到军官身上,抓住他薅起来…… “胡说,他哪里来的舰队?” “尚书老爷,就是水师,四艘横海船都在,后面还有澳门的夹板船,载着陛下还有御营一同过来的,陈策就跟着陛下。” “呃?!” 刘庭蕙直接傻了。 “俞咨皋呢?俞咨皋在不在?” 他吼叫着。 “俞咨皋倒是没看到。” 那军官说道。 刘庭蕙木然的站在那里,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灵魂。 水师和迎驾舰队合伙,那就意味着水师倒戈了,陈策居然也在,那就意味着皇帝已经去过笨港,而且从那里接来御营,俞咨皋不在,那肯定被杀了,也就是说皇帝不但逃出澎湖,而且完全控制了水师…… 周围的耆老们面面相觑。 “将这个逆贼拿下!” 突然间一声断喝。 刘庭蕙瞬间一激灵,他以最快速度转头看着身后,然后是林烃那张威严的面孔。 “将这个弑君谋逆,意图作乱的逆贼拿下!” 林烃喝道。 耆老们瞬间清醒。 “快,将这个逆贼拿下!” “还敢在此妖言惑众,立刻将他拿下!” …… 他们纷纷指着刘庭蕙喝道。 刘庭蕙悲愤的看着他们,然后哭着瘫坐在地上。 当然,反抗是不可能的,除非他有杨大帅的武力,否则是没有反抗意义,再说这种情况下,他给这些家伙充当牺牲品,这些家伙说不定还能看在大家的姻亲之类关系上照顾一下他家人,但敢反抗就是自绝后路了。 “哼,我等乃大明忠臣,岂能与你这逆贼同流合污,诸位,押着这个逆贼随我前去迎驾,还有,赶紧派人去把俞咨皋家围起来,别走了他家人,接下来还得请陛下处置。” 林烃喝道。 然后刚刚还在研究连夜绣军旗的他,迅速整理一下衣冠,昂然的走向外面。 后面的耆老们一个个赶紧整理衣冠,押着被捆起来的刘庭蕙,跟随着前南京工部尚书,一起走向外面去迎接他们的皇帝。 而此时整个泉州城已经轰动,到处都是涌出的百姓,并不知道之前一系列变故的他们,跟随着这些耆老,迅速涌出了南门,天后宫本来就在南门内,他们很快就出了城。而此时涨潮的海水推动下一艘艘巨舰正在驶入晋江,最前面的四艘横海船已经停靠文兴码头,虽然距离其实还有六七里,但林烃等人已经感受到皇恩浩荡…… “老老实实的,勿忧家人。” 林烃低声说道。 “仲山公,事已至此,某无话可说,只是你觉得咱们这位陛下,真就那么好打发吗?” 刘庭蕙一副认命了的表情说道。 “他不喜欢银子吗?” 林烃淡然说道。 说完他们一个个上了轿子,然后继续走向码头。 很快码头上一顶黄罗伞盖就出现在他们视野,而就在同时,骑着马的陈策带着大批御营士兵到达,然后迅速在道路两旁警戒。 “纯伯,又倒戈一场。” 刘庭蕙恨恨的说道。 陈策默默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什么话也没说。 现在还能有什么可说的,他能被皇帝赦免已经是幸运了,不过主要还是皇帝手下的确没有可靠的将领,无非陈璘,陈策,刘招孙这些,说到底他们终究是对皇帝陛下有用的人。在把俞咨皋杀了之后,水师已经没有可靠将领,再把陈策杀了,那皇帝陛下就更没人可用了,他终究还是要整军经武的,他终究没有杨丰的能力。 在列队道路两旁的御营士兵警戒中,林烃和后面的耆老们,则怀着忐忑的心情继续走向那顶黄罗伞盖。 这段距离其实很远的。 至少以他们这些老家伙的步行速度来说。 但皇帝陛下也始终没动,就在坐在黄罗伞盖下静静等待,在他背后的横海船所有炮门打开,一门门重炮伸出炮口指向前方…… 正文 第四七二章 真.炮决! “陛下,老臣终于又能得睹天颜。” 已经累得都快瘫了的林烃,就像看到了至亲般嚎着扑倒在皇帝陛下面前。 然后他后面跟着的耆老们一个个扑倒在地…… 当然,也可能是累的。 毕竟就他们那体格,一口气走六七里路也不容易,几个年纪比较大的还直接就趴在那里。 “这就是你们的君臣之礼?” 万历森然说道。 趴在地上的林烃等人低着头忧郁着。 明朝大臣见皇帝虽然不像咱大清那般卑微,但正规的觐见也是要五拜三叩首的。 正规的,礼节性场合是这样,平日当然没必要这么麻烦。 可是现在…… 没什么可是的。 现在当然是很正规的场合。 然后一帮老家伙挣扎着爬起来,开始给皇帝陛下五拜三叩首,但就他们的状态很明显无法完成,刚完成三拜就已经有一个耆老趴下了,仿佛奄奄一息般趴在码头的石板上,大口喘着粗气连冷汗都冒出来,不过也可能是热的,毕竟现在已经算是夏天了。 “拖下去,大不敬,斩了,抄他的家!” 皇帝陛下淡然说道。 旁边已经被重用的刘新立刻带着一名侍卫上前。 许心素已经被皇帝任命为水师提督,此前他被俞咨皋一直锁在船舱,许心素虽然是李旦的把兄弟,但他对皇帝还是忠心的,俞咨皋知道他不可能和自己一伙,但两人终究也是老交情,原本历史上都是一起和郑芝龙火并的,所以把他和被抓的侍卫都锁在底舱,不过也差点死在底下。 放出后他正好接俞咨皋的水师提督统领水师。 而刘新却因为之前在澎湖的表现,得到皇帝陛下的青睐,现在已经是皇帝陛下的侍卫了。 他和另一名侍卫迅速抓住那耆老。 后者都傻了…… “陛下,陛下,臣还能叩拜,臣还能叩拜……” 他惊恐的尖叫着。 但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他叩拜了。 紧接着被拖到一旁的他,随即被塞进一口铡刀,而林烃等人吓得赶紧继续他们的叩拜,这时候就算筋疲力尽,也必须爆发一下潜力了,就在他们完成叩拜的时候,那耆老的尖叫也戛然而止,伴随刘新手中铡刀落下,他的人头也滚落在码头上。 林烃等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朕是否有些残暴?” 皇帝陛下说道。 “陛下宽仁恭俭,贤德足以垂范万世,圣明足以辉耀千古,何来残暴之有?” 林烃战战兢兢说道。 “可朕记得,你当初愤而辞官时候,给朕的奏折里不是这么说的啊,我记得是说朕宠信阉人,好色无度,荒废朝政什么的。” “呃,臣当时被妖物所惑,都是胡言乱语,回来之后请高僧做法,才恢复神智。” 林烃赶紧说道。 我那时候知道你不会杀我,可现在你真会抄家灭门啊! 他在心中呐喊着。 万历突然笑了,林烃赶紧尴尬的笑着。 然后其他那些耆老也赶紧趴在地上穷搜枯肠的恭维着皇帝,好在这都是饱学宿儒,就不缺这方面的本事,一时间整个码头上全是歌功颂德之声,俨然我大清官员们对着麻哥时候。而在他们的歌功颂德声中,皇帝陛下笑的更开心了,一看他这样,那这些耆老们就更明白圣意了,继续从自己的词库里,寻找着更多歌功颂德的词语。 场面相当热烈。 突然皇帝陛下不笑了。 耆老们这才陆陆续续停下,然后明显轻松了许多的看着皇帝陛下。 “看看他们,看看这衮衮诸公们,他们一个个都给朕做过官,这个是朕的前工部尚书,因为对朕不满愤而辞官,这个是谁?有些眼熟?” 皇帝指着其中一个说道。 “青阳庄老爷,做过侍郎。” 后面百姓有人喊道。 “啊,户部左侍郎,你还有个儿子也是进士,还有一个得朕荫赐,你还做过副都御使,骂朕的次数也不少啊!” 皇帝说道。 “陛,陛,陛下,老臣都是无知,不能明陛下深意,这些年回乡细思,才恍然大悟,陛下之前种种皆深谋远虑,足以为万世之法,都是臣等愚钝,不能领悟陛下大智慧,以至于贻误国事,如今思之,实在罪该万死!” 前户部左侍郎庄国桢趴在地上磕头说道。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那你就去死吧,毙了!” 皇帝喝道。 “呃?” 庄侍郎傻眼了。 刽子手刘新狞笑着走过去,直接拔出短枪顶在他脑袋上,还没等他清醒过来就扣动了扳机。 枪声骤然打破码头的宁静。 短枪的近一两重子弹瞬间打进了庄侍郎脑袋,然后带着喷射的鲜血,从他脸上又飞出来,旁边还跪着的几个耆老,吓得惊恐尖叫着,他们就这样眼看着庄侍郎的死尸在自己身旁倒下,一个耆老明显惊吓过度,直接就眼睛一翻,晕倒在了旁边…… “大不敬,也毙了!” 皇帝陛下淡然说道。 刘新拔出自己的另一支短枪,很干脆的给昏迷的耆老一枪。 剩下的耆老们哆哆嗦嗦地的趴在那里,后面的百姓们一脸震撼,很显然皇帝陛下的画风完全出乎意料。 “你们过去做官时候,无不以骂朕为荣,竞相以上奏抨击朕为扬名之途,说朕沉迷酒色,尔等何人不饮酒?尔等何人不是妻妾成群?说朕贪财,尔等何人不是家财万贯?说朕宠信阉人,那你们有哪个对朕忠心?朕自从南下至今,背叛朕另立新君者有之,率军围攻朕者有之,血溅御衣算什么?拿大炮轰朕的都已经司空见惯。 还敢把朕囚禁澎湖? 还想逼着朕给你们做傀儡? 朕连大炮攒射都尝过,你们觉得囚禁能让朕屈服? 如今朕开始杀人了,朕不再被你们捆绑住,开始像太祖高皇帝一样把你们杀戮如猪狗了,你们开始给朕歌功颂德了。 你们当年骂朕的勇气呢?” 皇帝陛下喝道。 林烃等人趴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无人敢答,他们现在实际上已经后悔了,早知道之前就该干脆逃跑,话说他们的确知道皇帝不一样了,可是他们真没想过皇帝会如此凶残啊。这是老朱家血脉觉醒吗,这残暴的画风还是过去那个被雒于仁骂得狗血淋头,想处理还得跟申时行商议,最后都不敢罢免,还得是申时行自己让雒于仁辞职的皇帝吗? 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个模样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想跑都已经跑不了了,几个耆老都趴在那里哭了。 “朕今日就再做一回跟你们讲道理的,把刘庭蕙带过来,再把他全家都带过来!” 皇帝喝道。 后面的刘庭蕙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旁边船上押出来的他全家。 皇帝早就去先把他家抄了,他家是漳浦杜浔的,就是在海边,顺路而已,抄了他家之后皇帝才率领舰队北上,而御营则占领漳浦,这个季节走海路北上,陆路除非走驿站接力传递,否则是赶不上舰队速度的。 所以直到皇帝在泉州登陆,抄他家的消息还没送到。 紧接着他被带到皇帝面前。 “朕也不难为你,你的家人就在此处,这些耆老乡贤们咱们一个个对质,谁参与了囚禁朕的阴谋,你只要指出来并作证,那么朕就饶过你一个子孙,但如果你包庇其罪行,而被别人指出并作证,那就杀你一个子孙。若你觉得可以用自己子孙的性命保护他们,那就随你便,左右你家子孙也有十来口,朕就一个个杀好了。 现在朕开始问,他有没有参与?” 皇帝指着其中一个耆老说道。 “参与了!” 刘庭蕙毫不犹豫的说道。 “刘云嵩,你莫要凭空污人清白!” 后者惊恐的尖叫着。 “陛下,此乃前太仓知州李大澜,凤池李氏乃海商世家,其曾祖开始就世代做海商,也是南洋公司股东,整个逆谋他都参与了。” 刘庭蕙说道。 他现在才不管别的,能保住自己一个子孙算一个,至于这些家伙是不是抄家灭门关他屁事,如果自己子孙没被抓,说不定还有个幻想,现在什么幻想都已经没有了,就是痛痛快快拉一个算一个吧。 “陛下,他,他,他是血口喷人,老臣从未参与,老臣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明鉴啊!” 李大澜哭着喊道。 “朕再做一回讲道理的,还有谁作证?” 万历说道。 “陛下,末将作证,末将就是其宗族,奉其命令跟随俞咨皋,参与逆谋!” 旁边一个舰长上前跪倒说道。 李大澜直接傻眼了…… 后面百姓们议论纷纷,很显然事实明确,罪证确凿,刘庭蕙一个吏部尚书加同样的股东,一个他们李家宗族的重要子弟作证,那还能有假的,也就是说他和李家真的参与了囚禁皇帝的阴谋,那这就是戏文里面的奸臣了,这样的奸臣抄家灭门也是罪有应得。 “拖下去,炮决!” 皇帝陛下喝道。 “至于你,带着御营去抄他家,既然你是其宗族,想来没有谁比你更清楚了。” 他紧接着一指那个舰长说道。 “末将遵旨!” 后者激动的说道。 正文 第四七三章 炮打活人 “桀纣,你这个桀纣!陛下,陛下饶命啊……” 李大澜明显精神崩溃,他被侍卫架着语无伦次的嚎叫着。 因为他正在被架着往一门臼炮里面塞…… 好吧,真正的臼炮。 战舰上一样也有臼炮的,而且还是口径很大的臼炮,毕竟皇帝陛下就喜欢搞大炮。 当年在雨花台以臼炮开花弹轰击的场面他记忆犹新。 而水师免不了要在外面搞登陆战,这种情况下重型臼炮加开花弹的组合无疑就非常有威慑力,在那些蛮夷城市外面架起重型臼炮,一枚一百多斤重的开花弹打过去估计光凭吓唬就足够逼迫他们投降了。 所以皇帝陛下为他的水师横海船专门配备了口径达到十寸的巨型臼炮。 四千多斤重,炮弹重达一百二十斤,实际上口径应该是三百二十多,所以就取个整数算十寸,就是射程短了些,哪怕是这种高抛弹道的,也就能打出个二里左右。 不过不能架在船上发射,因为哪怕横海船甲板,很可能也承受不住这个级别火炮向下的冲击。 用吊臂放到码头上就可以了。 倒霉的李大澜就这样在一片震撼的目光中,嚎叫着被拖到臼炮旁。 里面已经装填好弹药,包括封闭的木塞子也装好,而且口径也足够让他进去,但刘新等人却需要面对一个问题,这个臼炮都是短管,虽然口径达到十寸,但实际上炮膛长度也就两尺,而这个长度如果把他双腿放进去,连腰都到不了,最多也就打断他两条腿。 腰斩都不够。 除非把他的脑袋塞进去。 但那样的话好像没什么视觉冲击,最多画风搞笑些。 “抬起来!” 刘侍卫说道。 然后那些侍卫赶紧把李大澜抬起来。 李老爷这时候已经完全崩溃,一阵骂皇帝暴君桀纣,一阵又求饶,还时不时向先帝喊冤。 甚至向太祖喊冤。 他是正牌海商世家,而且是很古老的海商世家,他曾祖就已经是泉州有数的大商人,之后商而优则仕,有了钱当然向官场发展,明末的问题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些富商家族向官场的渗透,江浙纺织业商人,闽粤海商,山西盐商等等亦商亦儒,亦官亦商的家族,在朝廷的实力不断增强。 儒学叩门,银子开道,步步上升,代代相传。 一个个地方上向着财阀发展的世家就这样变成了帝国的吸血蛀虫。 “把他折过来。” 刘新说道。 那些侍卫立刻明白他的意思,把李老爷迅速向中间一折,然后把他的屁股塞到了炮口。 刘新骤然大吼一声纵身跃起,紧接着凌空一脚踹在李老爷的小腹。 李老爷惨叫一声,瞬间以很扭曲的姿态进了炮口。 “点火!” 刘新满意的喊道。 侍卫们很欢乐的迅速躲开,后面炮手点燃引信,紧接着也赶紧跑到一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引信消失在点火孔…… “轰!” 炮声骤然震撼整个码头。 然后就看见李老爷冲天而起,仿佛弹射出去的飞行员般,一下子到了半空…… 不过就是看起来不是很完整。 而且炮口前面一阵血雨紧接着落下。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仰望着升天的李老爷,不过他升的也不是很高,毕竟他不是炮弹,飞行阻力还是很大的,所以并没有飞出人们的视线,人们就这样又看着他变成一个小点,再从天而降并迅速变大,直到像个被踢飞的蛤蟆般,重重的摔在石板的码头…… “陛下,臣觉得咱们的炮还是小了些。” 在一片诡异的沉寂中,刘新明显很有奸臣风采的向皇帝下奏报。 “以后铸造个十五寸,五尺长能把他整个塞进去的。” 皇帝陛下说道。 这就是圣旨了,以后必须得造,皇帝陛下说要造就得造,毕竟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逆贼需要以这种方式处死。 然而…… “陛下饶命啊!” “陛下,臣都是被逼的啊!” …… 林烃等人发疯一样嚎叫着,在皇帝陛下面前拼命磕头,都磕的满脸血了。 “朕还没问你们,怎么自己就招了,朕是个讲道理的,不是那种桀纣之君,刘庭蕙,继续指认,他是否参与了。” 皇帝陛下冷笑一声喝道。 说话间他还指着林烃。 “陛下,他是主谋之一,整个逆谋就是他,李廷机,林士章,罪臣四人定计,臣自知罪该万死,不敢欺枉陛下也不敢牵连无辜,主谋就是臣等四人,陛下主政之后,削减农民的苛捐杂税,朝廷用度必然不足,之前不过是因抄家再加上去吕宋所获,暂时支撑而已,但罪臣等人细思之后,觉得一旦这些用完,陛下只能向工商业伸手。 那时候无非就是加税,另外要南洋公司拿出更多银子。 但无论怎样,都是夺臣等所获。 更兼李旦在南洋与红毛人贸易,得知其国并无君主,国家皆由商人做主,一时间臣等就起了邪念。 而且陛下之前在苏州祭天时候维新之法,更有利于臣等,陛下初到广东之时以此法治理,臣等及各地士绅皆以为佳,可惜袁崇焕等一干士子刺杀黔宁王最终导致广州之变,陛下夺权后尽皆抛开,臣等心怀不满。故此设计联合广东对陛下不满者,封闭梅关,并谎称广东民变无法收拾,诱使陛下匆忙走海路南下,然后由俞咨皋,李旦将御营送往大湾,将陛下送往澎湖囚禁。 然后以朝廷命令逼迫御营进剿土人,欲以此坑杀御营,剪除陛下羽翼,而后逼迫陛下签订君臣之盟。 以后恢复维新之政。 却不想熊廷弼逃走,并南下告知刘世赏等人,才有二次广州之变,李廷机兵败出逃被韩擢设计伏杀。” 刘庭蕙说道。 “那此处可有不知此逆谋者?” 皇帝陛下一指那一片磕的血糊糊的脑袋说道。 后者瞬间齐刷刷看着刘庭蕙,一个个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一个裁决他们的神灵。 “皆知。” 刘庭蕙很残忍的说道。 (两千字吧,去打第三针疫苗耽误了些时间) 正文 第四七四章 看到陛下能如此残暴,我就放心了 下一刻是一片悲号…… “姓刘的,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陛下,老臣冤枉啊!” …… 那些耆老们都跟疯了一样,趴在那里发出各种嚎叫,仿佛猪圈里一群即将被宰杀的猪。 其实也差不多,刘庭蕙这句话就决定了他们的命运。 “放了他全家,朕赐你自尽。” 皇帝陛下满意的说道。 他想要的得到了,当然还是很开心的,给刘庭蕙个宽大也是应该。 刘庭蕙默默趴在那里磕头谢恩,然后接过旁边侍卫递上的剑,在那些耆老们的咒骂中放到自己脖子上,看了看自己被释放的家人,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脖子上拉了一刀,不过可能这柄剑不是很锋利,而且他也不擅长自刎,所以只是割断了自己的颈外静脉…… 自刎想要痛快是得用力来一下,直接割断颈总动脉的。 所以很豪迈的飙血场面没出现,倒是他躺在那里垂死挣扎着,估计还得点时间才能咽气,不过这时候他已经算是下台了,没人在乎他了。 也就是他的家人在一旁等着收尸。 “至于他们。” 皇帝陛下看林烃等人。 后者还在哭嚎。 “把他们拖过去!” 皇帝陛下一指旁边的横海船喝道。 刘新立刻带着侍卫上前,迅速将这些家伙拖到横海船旁,直接把他们扔在那里然后离开。 林烃等人还没清醒,停止哭嚎茫然的面面相觑。 紧接着他们的目光转向也就是十几丈远的横海船,那里两层炮门打开,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指向他们。 而且都是真正的重炮。 横海船可不会用十二磅炮这种渣渣,事实上横海船的主要火炮有两种,一种是十八斤也就是二十四磅,一种是十四斤也就是十八磅,其中后者是长炮,比原版红夷大炮更长。所以此刻他们面前是三十门足以轰塌城墙的大炮,而从炮门可以看到里面一个个水兵,正在很欢乐的看着他们,手中的点火杆已经在凑向炮尾的点火孔…… “快跑啊!” 林烃骤然间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然后其他耆老也清醒过来,哪怕这时候都快瘫了,也都爆发出最大力量,发疯般爬起来试图逃跑。 “放!” 皇帝陛下大吼一声。 火炮后面的士兵们,迅速将火绳杵进了点火孔。 “轰!” 一门十八斤重炮最先喷出火焰。 炮弹瞬间在耆老中间横扫而过,仅仅十几丈的距离,动能几乎没有任何衰减,足以击穿一尺多厚铁力木的炮弹,直接带出一片血雾,然后穿过耆老群撞击在地面弹飞。与此同时残肢断臂也同样化作炮弹飞射,这一枚炮弹的贯穿,就带起一多半耆老的倒下,哪怕没有被炮弹击中的,也因为近距离的气流冲击而倒下,就像一辆狂奔的汽车撞在他们中间…… “轰!” “轰!” …… 下一刻是壮观的侧舷齐射。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声,一道道火焰喷射,硝烟弥漫,炮弹呼啸,在人们的惊叫中,三十门重炮就这样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它们的齐射,而那些耆老们也在极短时间内,变成一片诡异的血色,甚至找不到一具完整的死尸。他们直接变成了一堆残肢断臂和碎渣,在石板的码头上摊开,因为炮弹的冲击向后喷射状印在地上。 炮声结束。 所有人惊恐的看着那片恐怖的颜色。 一直坐着的皇帝陛下站起身,对面那些百姓以最快速度全部跪伏在地。 所有人无一例外,不管是底层百姓还是那些士绅,包括官吏,全都诚惶诚恐的跪伏在地上。 “朕这些年就是太仁慈,才让这些狗东西忘了,这大明终究还是朕的江山,朕才是大明天子,可以让他们须臾之间灭族的天子,在这座码头立个碑,把他们的罪行都记下来,就竖在这里让后世都知道。杨丰在吴淞口堆了京观,那些蕃商从此畏伏,朕就不堆京观了,立个碑就行,再将这些狗东西九族都抄没,此前已赦者不在其内。 其九族全部移送应天,交由相国处置。 其财产,房屋,商铺,工厂没入内府拍卖。 其南洋公司股份没入内府。 田产依照朕此前旨意分与耕种者。” 皇帝陛下说道。 他现在是用闽南话,毕竟也在澎湖住了那么久,闲着无事跟那些渔民在一起久了也都学的差不多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他前面的百姓们无不山呼万岁,纵然那些士绅这种时候除了跟着山呼万岁也没别的选择了。 毕竟那地上的血色还在。 皇帝陛下昂然走向前方,这一刻他终于找到他祖宗的感觉了。 南昌。 “看到陛下能如此残暴,我就放心了!” 杨相国不无唏嘘的说道。 他终于把一个还算让士绅满意的皇帝,变成一个史书标准的暴君了。 绝对的桀纣之君。 都能炮打活人了,那绝对是要被史书铭记,世世代代文人唾弃,甚至编出各种故事疯狂抹黑,就连画像也要画的跟鬼一样的,然而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炮打活人之后的皇帝,完全进入天威降临状态。不但泉州士绅哆哆嗦嗦地跪伏在他面前,哭着接受了分田地的圣旨,就连剩下的福州,漳州甚至延平等府士绅,也全都老老实实跪了。 就像咱大清屠城之后的士绅般,不但没有敢反抗的,反而开始八荒咸歌盛世了。 他们不再有任何幻想。 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被儒家那套道德标准束缚的皇帝。 这是一个可以炮打活人,可以拿三十门重炮把四十多名耆老轰成渣渣,可以靠着一场大狱,把上万人抄家籍没的纯粹暴君。 纯的。 和他老祖宗一样纯。 既然是暴君,那大家除了跪下还能干什么? 不就是分田吗? 总比九族一起被抄家的好。 广东也罢福建也罢,统统已经在皇帝面前跪了,跪的诚惶诚恐,跪的毫无保留。 至于那些底层百姓,当然跪的就像膜拜神灵般。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越来越会玩了,照这样下去就算没有杨相国,他也照样能搞出大明中兴,分士绅田地收买农民,抄没世家充实国库,将那些资本家的商铺工厂抄没然后内部拍卖给军方将领收买武将。陈璘被赦免,陈策被赦免,就连李旦也被赦免,毕竟南洋公司贸易少不了他,就连欧华宇也代替不了李旦,最终武将系统到头来只死了个俞咨皋。 但俞咨皋的家族,却因为皇帝陛下念及俞大猷功劳而赦免。 这样将领们就更加尊敬皇帝了,同样也更加卖力了,毕竟一个死了快三十年的俞大猷,都能因为功劳让后代连谋反的罪都得到赦免。 给皇帝立功,比铁券还管用啊! 可以说皇帝陛下越来越像一个真正可以用大帝形容的君主了。 “福建送来的人怎么处理?” 小妾问道。 那四十多名耆老是九族抄家籍没,这些家伙都是家族庞大,一家子背后九族都得几百口,更何况还有广东的部分,最后妥妥的过万,这的确有朱元璋当年抄家之风采了,虽然现在只是泉州的开始押送,其他那些还在陆续抄没中,但正在向应天押送的也得几千口。 而且皇帝的抄家都是男女老幼一个不剩统统抓起来的,并不像杨丰一样只抓成年男丁,然后把女人扔回娘家或者干脆官方指婚民兵。 说起来这些家伙也倒霉,还不如让杨丰去抄家呢! 杨丰抄家至少还没这么干干净净。 “开荒?” 杨丰说道。 按说这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朱元璋当年就是这么干。 “都是些锦衣玉食的,你让他们去开荒,还不如把他们杀了,尤其是那些娇滴滴的千金们,她们除了去青楼还能干什么?” 小妾鄙视的说。 “如此说来,当年要不是我看上你,直接把你家抄了,你也是要去青楼?” 杨丰说道。 小妾娇滴滴的哼了一声。 “把他们编入民兵,分散开,江西,两淮的民兵旅各自分分,当初太祖不就是把他们编入军籍?现在也照着做就行,能自食其力最好,不能自食其力也不至于饿死,娇小姐不去青楼,也是可以嫁个庄稼汉的,算起来她们也倒霉,时代的灰就是这么沉重啊。” 杨丰笑着说道。 “只是陛下这一折腾,闽粤就更加跟着他了,有闽粤的财力,云贵及广西也会对他忠心的。” 小妾说道。 “不要想那么多了,咱们前面还有无数肥肉,你何必惦记他那里,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展现出暴君风采,那接下来咱们也不能落后,也该让咱们出手了,话说炮打活人这么有创意的我还没这么玩过呢。让应天那边赶紧给我铸造一门至少十五寸口径的超大号臼炮,炮口要能把一个人对折然后塞进去,不过可以把药室做的小一点,这样能控制重量。 我也要试试炮打活人是个什么快乐。” 杨丰说道。 皇帝陛下的残暴展现完了,现在该轮到他了。 正文 第四七五章 恶魔的法器 杨相国要的大炮很快完成。 他要十五寸口径,那就一定给他弄个十五寸口径。 不过这个口径的青铜肯定不能太厚,否则那重量就得奔着十吨以上,就算目前的吊臂已经很成熟,十吨级的也是很困难,至少这个大炮重量不能超过长江码头吊装的限制。 但又要保证威力。 所以只能和早期臼炮一样弄个小药室了。 简单点说就是造了一个巨大的青铜杯,底下杯柄部分是收缩的药室,真正的炮管是放大的杯身,两旁加上耳轴,单独做一个铁制炮架,下面再加上一个木制底座,调节什么的就免了,直接固定角度就行,反正也没想过真正用它来当武器炮轰城市。 直径十五寸的炮弹,就是拿花岗岩磨重量也是惊人的。 而十五寸的口径,也足够把一个正常人对折塞进去了,虽然小药室无法真正把人轰成渣,但轰上百米高空还是足够,其实这样视觉效果更好,毕竟轰成渣的视觉效果其实不如轰上天,然后来个百米自由落体,炮打活人本来就是追求视觉效果,单纯作为刑罚,其实远不如凌迟。 九江。 “大炮开兮轰他娘,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杨大帅站在甲板上,很有狗肉将军风采的看着岸边迎候的官员士绅们。 这里属于和平解放的…… 梅国桢带着十万大军在得知江西士绅放弃抵抗后,就以最快速度抛弃九江士绅走武宁,宁州也就是修水,然后撤往长沙。 他一走,九江士绅立刻宣布与这些逆贼断绝关系。 之后熊明遇在小孤山要塞投降,红巾军舰队驶过彭泽湖口,和平接管投降的九江,整个过程中九江的官员士绅都逃过一劫,唯一倒霉的就是蕲州的荆王,毕竟之前他被梅国桢拉出来主持大局,算是逆党首脑。 然后他自杀了。 至于是自杀还是被自杀就没必要深究,反正这时候荆藩已经废了。 至于那些宗室,都被杨丰扔到凤阳开荒,美其名曰让太祖后代重建中都,老祖宗的起家之地,还是要由他们来建设。 “相国之诗直白有力,气势磅礴,振聋发聩啊!” 本地士绅之首,前布政使蔡廷臣感慨着。 紧接着他后面一帮官绅纷纷表示相国诗作颇有汉高祖遗风,就是太祖高皇帝也颇有不及。 毕竟太祖高皇帝也仅仅是宝剑,相国都直接上大炮了。 “你们也觉得我这诗做的好?” 杨丰惊喜的说道。 说话间他走下了这艘战舰。 而在他后面的甲板上,赫然就是刚刚铸造的巨型臼炮。 在这艘战舰后面的长江上,则是无数逆流而上的战舰,在东风推动下绵延无尽。 在南昌蛰伏大半年之后,杨相国终于开始了西进,而在他身后的江西,绝大多数府县的土改已经接近完成,各地工人行会也都建立,包括湖广的黄州府和武昌府。目前红巾军在湖广的前线是赤壁古战场,被困岳州的吴广所部御营,在红巾军接应下弃岳州,抛弃重武器后走崇阳,通山进入红巾军控制区,目前就被安排驻扎在九江。 “好!” “好诗!” …… 官绅们很激动的喊道。 “那么谁愿意来试试我的大炮?” 杨丰笑着说道。 而他背后那尊巨大的臼炮开始挂上吊索,然后仿佛一个恶魔的法器般,在阳光下冉冉升起。 官绅们愕然仰望。 “相,相国,老朽不太明白。” 蔡廷臣战战兢兢说道。 “不明白?那杨某就说个明白,尔等也是陛下旧臣,阁下嘉靖进士,也算的上历事三朝,不思忠君报国,唯思朝秦暮楚,弘光来了你们附逆,陛下来了你们又赶紧反正,梅国桢等人作乱你们又赶紧再附逆,梅国桢跑了,你们又连夜绣军旗赶紧倒戈。 你们这马不停蹄的来一个换一身皮,别人都抄家灭门了,你们却落得个家财万贯。 如今居然又开始献媚本王。 你们不觉得羞耻,本王还怕以后关键时刻被你们卖了。 不要觉得倒戈了你们就可以逃过大明律法,然后蛰伏下来等待机会,靠着你们手中掌握的财富,继续做你们的人上人。 本王今天要拿十个人试炮,而且这十个人最少也得在万历二十三年前,就做过七品以上的官。 而且还要抄他的家。 那么有谁毛遂自荐吗?” 杨丰带着一脸邪恶的笑容,在那里明显迫不及待的搓着手说道。 那些官绅们瞬间全跪下了…… “大王饶命啊!” “大王,小的就做过知县啊!” …… 他们就像皇帝陛下面前的林烃等人一样,哭嚎着拼命磕头。 “我不喜欢饶命,我就喜欢放炮,杨某是忠臣,陛下喜欢的我就喜欢,陛下喜欢炮决逆臣,那我也喜欢炮决逆臣!” 杨丰搓着手,反派气质十足的说道。 而他身后的巨型臼炮缓缓放下,落地瞬间因为放的快了,一下子重重的撞在码头的石板上,厚重的石板瞬间碎裂。 同时发出洪钟般的巨响。 因为这里足够结实,所以也就不需要什么底座木板了,那些等待的士兵迅速上前,开始调整炮位让它对着长江,另外一些则准备固定,这东西的架设其实很费时间,如果是在普通地面上,必须夯实然后铺上木制底座,用地钉钉住,但在这里就很简单了,青石铺成的地面足够平坦,也足够承受开炮的冲击,需要的只是固定住避免位移而已。 “大王,我等都是迫于无奈……” 蔡廷臣哭着说道。 “不要跟我辩解什么,你们是不是无奈咱们都心知肚明,你们是投降的,按照规矩的确可以赦免之前从贼,但我就是不讲道理了,我就是野蛮了,你们想靠着什么道理来束缚我,可我就不跟你们讲道理了,总之我今天就要十个之前的七品以上来试炮,如果你们交不出十个这样给我试炮的,那么杨某就效法陛下的第二步了,你们知道那是什么。” 杨丰说道。 说话间他迅速往旁边退开。 而他背后的战舰炮门打开,十几个炮口伸出,直接指向了这些官绅,虽然不是横海船的重炮,但也都是七斤炮,这样的距离效果不会有太大区别。 杨丰就是要彻底撕掉这些士绅之间最后的那点维系,让他们互相之间结下世代的仇恨。 要知道地方士绅都是互为姻亲的。 几百年联姻之后,早就编织出盘根错节的网络以控制地方。 而这种和平解放让这个网络保存,以蔡廷臣为例,他和本地另一世家劳家就是姻亲,劳堪做到副都御使,是张居正亲信,张居正死后被清算,但蔡廷臣依旧做到布政使。这个网络不彻底打碎,以后他们还是会控制地方,哪怕民兵化之后他们最多有点短时间的蛰伏,但用不了多久还是会靠着财富和姻亲夺权。 南直隶已经开始有这苗头了。 这也是江西士绅没有真正抵抗的原因,他们隔着近,已经能看出他们其实并不会真正被灭。 只要活着,财富保住,那他们需要的仅仅是蛰伏几年。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杨丰很快就会掀起一场真正的风暴,对他们进行一场降维打击。 但现在只能暂时让他们乐着。 毕竟杨相国还没完成对自己势力范围的一统。 那些官绅们面面相觑…… “大王,大王,小的检举蔡廷臣,他是梅国桢同党,他还与之前弑君的舒曰敬等人关系密切,还有个侄子至今跟着梅国桢做指挥,他就是和梅国桢商议好了留下等着机会的。” 一个老家伙突然扑到杨丰面前喊道。 “你血口喷人!” 蔡廷臣惊恐的吼道。 紧接着他也扑到杨丰面前。 “大王,这老东西家里有水牢,去年光打死的佃户就三个,还好强占佃户妻女。” 他说道。 “大王,他血口喷人!” “大王,您可以去他家搜。” …… 然后两人开始互相攻击。 原本应该还是沾亲带故的两人此刻疯狗一样互咬。 “还有吗?我就要十个,只要别人比你们的罪行更重,那你们就可以逃过这一劫。” 杨丰笑着对剩下那些说道。 那些官绅们面面相觑,突然间就像抢食的疯狗般,一个个发疯般扑到杨丰脚下开始检举自己身旁同伴,甚至自己的姻亲好友,整个码头乱做一团,就连后面人群中一些他们的晚辈都跑出来加入检举行列。毕竟杨丰说了,不但要杀这十个人,还要抄家的,这种时候可不能落后,更不能心软顾及情分,要把哪怕自己姻亲朋友的罪行也都抖出来。 一定要让他们的罪行超过自己。 “都记下来,给他们按照罪行排,前十的都试炮!” 杨丰笑着说道。 前十的都试炮,后面的先记着账目,以后再算,说到底没有比士绅更熟悉士绅的了,他们都干过什么,他们交往密切的士绅们最清楚,就让他们互相咬,然后记上账一个个清算。 投降? 若投降就能免罪,那后面看热闹的百姓过去罪岂不是白受了? 正文 第四七六章 都是暴君惹的祸 “恭喜以下十位获得了升天资格,让我们以掌声为他们祝贺!” 杨相国拿着一份罪行排名,俨然一个主持人般高喊着。 然后是掌声和欢呼声…… 整个码头上来迎接杨大帅的是数十万军民。 实际上也不只是九江的,周围隶属九江府的还有瑞昌和德兴,明朝的九江府还包括湖口和彭泽,不过因为两地已经不是战区,所以之前被迁移的百姓很多都已经返回,但就算只是九江府城德化加上另外两县也是上百万人口。 而且还有吴广部下御营两个军,红巾军一个军部,一个步兵师,光这座九江府城目前就得数十万军民。 他们都欢乐的看着杨丰面前被按住的那些官绅们。 后者就没有什么欢乐可言了,他们一个个欲哭无泪的趴在那里,等待着可以说命运的裁决。 “蔡廷臣!” 杨丰第一个就喊出蔡布政使的名字。 “妖孽,妖孽,妖孽祸国!” 后者悲号着。 这种时候当然用不着再拍马屁了,他现在已经无比后悔,自己一时软弱没有和这个妖孽战斗到底。 但是…… 之前的杨丰也一直表现的讲道理啊! 他狂暴归狂暴,可还是很文明的,完全不是这样野蛮啊! 都是被皇帝教坏了,都是那个暴君毁掉了最后的底线,当那个暴君都能炮决士绅后,杨丰这个妖孽才无所顾忌,终于肆无忌惮起来,所以现在的大明已经不仅仅是妖孽祸国,还有暴君荼毒天下。 可是何处是桃源? 都他玛开始向着野蛮化发展了,北方是藩镇割据,武将说了算,南方是妖孽肆虐,闽粤是暴君,也就还剩下大同国这一片净土,在苦苦支撑着儒家的最后希望之火,这一刻的蔡布政,忍不住翘首西北望,仿佛沉沦在黑暗中的人,在看着那唯一的光,然而他终究已经到了最后。 “把蔡布政装上。” 杨丰喊道。 旁边士兵立刻把瘫在地上的蔡廷臣拖到大炮旁边,里面已经装填好火药,包括木制弹托也塞好,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抬着不断挣扎的蔡布政,很麻利的向中间一折,然后直接怼进了炮口,好在他并不胖,还是轻松进去一部分。 两人还同时用力里面推了推…… “啊……” 蔡布政在里面惨叫着。 应该是因为造型问题,被这两个家伙硬推的骨折了,这种对折也就是那些常年训练的能做到,他这种老腰应该撑不住,不过他终究还是进去了。 他在里面惨叫着奋力挣扎,双手抓住炮口边缘,还试图爬出去。 但这种状态是很难用力的,所以他的挣扎只是徒劳而已。 “放!” “放!” …… 百姓们齐声高喊着。 那些士兵甚至激动的敲着自己铠甲,还有些号手干脆吹起军号,鼓手们也开始敲击他们的腰鼓。 “送蔡布政升天!” 杨丰在一片嘈杂中喊道。 早就已经等待的炮手毫不犹豫的点燃引信,然后迅速离开炮位。 码头瞬间沉寂…… “大明的列祖列宗,你们睁开眼吧!” 蔡布政悲号着。 “轰!” 下一刻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他猛然飞向了天空,甚至喷射的火药燃气还点燃了他身上的衣服,所以飞天的他带着后面的烟迹,俨然一枚正在飞向蓝天的火箭。甚至他都还没死,这个其实很正常,这种臼炮膛压很低,而且他下面还有木头的弹托,否则靠他是无法形成密封的,就是靠弹托来封住火药的力量,而且还是很结实的弹托。 所以他就是被火药推动的弹托给猛然推向天空。 所以他的惊恐惨叫也在和烟迹一样拖长。 他就这样在一片仰望的目光中,迅速变成一个小黑点,然后就那么划着抛物线飞向远处浩荡大江。 最终变成了一朵水花。 “好像也不算残忍,还能让他临死前感受一下飞天的感觉。” 杨相国说道。 这样的炮打活人其实真的很仁慈了。 “相国宅心仁厚啊!” 旁边的吴广忍不住感慨道。 他已经被准许返回广东,不过他手下的御营士兵很多都跑了,他手下两个军一个滇军,一个黔桂军,但无论哪个都是旧军户,知道了应天京营的待遇后,当然更愿意跟着杨丰。再说无论应天京营还是御营,现在都算是朝廷的兵,按照皇帝陛下的旨意,顺天京营,应天京营,御营,这些都是大明正规军,统称新的三大营,所以对他们的家人没有影响,那么当然是去应天京营,反正吴广肯定不敢管。 所以他能给皇帝陛下带回去的,估计也就是一半而已。 而杨丰有了这些士兵之后,对之前一直缺乏渗透的云贵桂三省也有了渗透,虽然根据他和皇帝的划分,这些地方归皇帝,但该渗透还是要渗透。 “我也觉得太过善良是我最大的缺陷。” 杨相国厚颜无耻的说道。 紧接着他再次看着名单…… “刘知县,不好意思,就算是你检举的蔡廷臣,但你这罪行也太多,光人命就是十几条,还喜欢人妇,喜欢就喜欢吧,还喜欢用强,事后还不认账,这就很不对了,所以杨某也不好包庇,你算第二个吧!” 他对检举蔡廷臣的那个老家伙说道。 后者都傻了。 “大王,大王,小的检举了,小的检举了……” 他哭嚎着。 但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紧接着他就被士兵拖到大炮边。 不过就在这时候,一个男子从人群走出,默默走到大炮旁边,士兵看了看杨丰,杨丰很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干涉,然后那个人拿着几个铁蒺藜,直接扔进了炮口,紧接着用仇恨的目光看了看刘知县,后者茫然的看着他,似乎在回忆这是谁,但人群中又有几个走出。 他们一样默默将各种东西扔进大炮。 那个拿铁蒺藜的明显属于早有准备,但这些都是仓促行事,所以扔进去的都五花八门。 铁钉子,弹丸,鱼叉头,这个掰弯了,是个明白人,甚至还有个仓促间实在找不出,干脆找了块带尖角的石头。 很结实的三角锥。 “他们这是作甚?” 刘知县茫然的说道。 他还不明白呢。 “等等你就知道了。” 抓住他的士兵幸灾乐祸的说道。 然后这个混蛋还提醒一个放铁钉子的,先找个木板钉进去,后者也就从善如流的搞了个小钉板。 最终一个拿着蒺藜骨朵头过来的,引起了一片赞叹。 然后这东西也被扔了进去。 “这厮民愤不小啊!” 吴广惊叹着。 在他的惊叹中,终于轮到刘知县进去了。 伴着挣扎嚎叫,他那明显有点超标的身体,被那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硬生生塞了进去,甚至为了能塞的深些,其中一个还硬生生撞了几下,但也不能说完全进去,他实在是太胖了,所以就算怼骨折也只能进去不到一半,露在外面的一半还在挥舞双手挣扎,试图逃离这个可怕的东西。 倒是因为胖,他在炮口密封的很严实。 但后面的炮手,已经在欢呼声中点燃了引信。 下一刻炮声骤然响起。 刘知县惨叫着向前飞出,但因为装填的不佳,再加上他重量几乎蔡廷臣的两倍,所以他没有飞出太高,也就是二三十米高就砸落,结果没落在江水,而是直接砸在码头,然后带着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个身上沾满果子的刺猬般抽搐着…… 那些之前扔东西的立刻吼叫着蜂拥而上。 “下一个,他应该减减肥!” 杨相国不无唏嘘的说道。 剩下那些一片哀嚎。 不过哀嚎并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伴着杨相国那裁决命运的宣判,他们还是一个个被拖出来,在百姓的欢呼声中,被以各种方式塞进炮口,然后以不同的射程飞向天空。除了一个没有达到江面的,其他全都落入江水,总之伴随着九江码头的炮声,杨相国的西征正式开始,而他前面的士绅们,已经是一片崩溃般的哀嚎。 咒骂这个妖孽。 但更多是咒骂那个暴君。 毕竟杨丰之前没这么玩过,甚至之前还表现的很有圣主明君风采,除了分田地和搞工人行会之外,并没有对江西投降士绅进行清算,所以这些士绅也都对他还抱有幻想。湖广士绅不投降归不投降,但实际上就是观望,他要真打上门还是要投降的,大家又不傻,打不过他肯定投降,反正他除了分田地之外,也没有什么太过分的。 尤其是万历也分田地以后。 士绅们看杨丰倒是越发的眉清目秀了,毕竟这种事情就怕对比。 一样的分田地,杨丰更懂经济,更会治国,那当然比万历看着让人舒服。 可是那个暴君在福建屠戮士绅之后,他也一下子换了画风,这很明显就是被那个暴君教坏了,或者说那个暴君让他再也没有顾忌…… 我就是不讲理了。 我就是暴虐了。 但你们又能怎样呢? 你们要么选我要么选暴君,妖孽和暴君的选择题,你们喜欢选哪个吧! 所以都是暴君惹的货! 正文 第四七七章 衣冠西行,儒教远征 士绅们的骂声毫无意义,杨相国照旧载着他的大炮,带着他的舰队沿着长江浩浩荡荡西征。 下一站蕲州。 不过蕲州士绅肯定不会再出来欢迎他了。 但是…… 不欢迎更有罪啊。 所以驻防的红巾军迅速出动,把蕲州士绅拎出来。 然后杨相国大发慈悲,考虑到这蕲州终究不是个府,虽然科举昌盛但也要区别对待,所以勉勉强强送了五个升天顺便抄家。 他这种阴险恶毒的手段,把地方士绅之间的信任彻底毁了,毕竟只要别人罪行比自己重,那就可以保住自己一切,既然如此那当然要发动全家族力量去搜集别人罪行。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士绅们之间视如仇敌。 姻亲不敢信任了,好友互相提防了,就是同族都被撕裂了…… 杨丰又不是抄九族。 他的抄家一直都是很尊重大明律的三族。 可士绅也没能力反抗啊! 这一带土改都快完成了,他们能反抗个屁啊,再说杨丰又不是谁都祸害,他就要在他作乱之前,在朝廷做过七品及以上官职的。 他的理由很简单。 就是从那开始天下乱起来,这些过去都是朝廷命官的,有责任有义务为皇帝尽忠,既然他们没有为皇帝尽忠,反而朝秦暮楚,谁来就投降,那这就是有负皇恩。他们不但没有尽到身为人臣之责,反而还跟着逆党,就算现在投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如果投降能抹去一切罪行,那些为皇帝陛下尽忠殉节的,岂不是死不瞑目? 所以就算为了让这些人瞑目,为了让正义得到伸张,为了让忠义得到彰显,也得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就算不能全都炮决,也必须得将其中罪行最大的那些正法。 这才是人间正道! 至于没做过七品及以上官职的完全不用担心。 更不需要反抗。 那摆明了就是要灭那些地方顶级世家,而这些人也就剩下逃跑一个选择了。 可是跑…… 跑和抄家有什么区别? 杨丰抄家又不是灭门,就是把家产抄没,然后女眷扔回娘家,男丁押往外地民兵区安置。 逃跑一样也是家产抛弃,跑到外地谋生。 有什么区别? 反抗没能力,逃跑没必要,剩下也就只有拼命搜罗别人罪行和在家里抱头哭了,倒是还有些自知罪孽深重不想被轰上天,所以干脆自挂的,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因为那个邪恶的妖孽紧接着就发现这个疏漏,所以又补了个时间线,就是他西征开始,敢在此前死的,一律由儿孙代替。 所以自挂也不行。 他们的儿孙会尽一切努力,避免他们偷偷自挂。 哪怕已经病得快死了,也要赶紧高价买人参之类吊着,左右这银子以后也不是自己的了。 总之一定要确保杨相国的大炮不会缺人…… 他们不想当替补啊! 就这样在一路上士绅的哭声和百姓的欢呼中杨大帅到达武昌。 他在武昌略作休整等待后续各军到达,或者说等待秋收结束,最终在这一年的十月底,西征的大军浩浩荡荡杀向荆州。 一路之上摧枯拉朽…… 准确说全投降了。 连炮决世家豪门都阻挡不住士绅的投降热情啊! 实际上杨丰的恶行,反而解决了那些士绅的后顾之忧,毕竟只要算算自己不是罪大恶极,人人得而诛之,或者家族没有在万历朝做过七品及以上官员,那么就不用担心会被大炮轰上天。尤其是对地方的小地主们来说,都到这种时候,只要还能保住性命,分田不分田的已经不是关键,江西士绅都投降了,他们又何必再做傻事? 至于世家豪门不肯投降…… 那是好事啊! 正好杀了他们,然后提着人头去找杨相国投降。 所以各地士绅在杨丰到达前,都拍着胸脯表示血战到底,还有集体到文庙向孔夫子发誓的。 但杨丰到达后都是毫不犹豫地杀了坚持抵抗的世家然后投降。 浩浩荡荡的西征大军最终用了一个月,从武昌逆流而上到达荆州,然后荆州无血开城。 张家带头投降的。 杨相国为了体现对张居正的尊重,特意对荆州宽大处理,就往长江里面射了十个耆老乡贤。 虽然也是府,但荆州府可不是九江府能比。 这里是湖广仅次于黄州和武昌的第三大科举重地,就这种科举昌盛的府,怎么着也得射二十个,现在就看在张居正面子上射了十个,已经算是宽宏大量,这荆州的士绅们也是托了张居正的福。 感恩吧! 而荆州在无血开城之后,湖广被分割开,面对四面受敌的处境,长沙士绅最终做出了明智选择,他们迅速把吉王抓起来然后向红巾军投降,就这样拉开了湖南士绅大投降的序幕。在接下来的短短一个月里,衡阳,常德,辰州等府纷纷投降,还没等到春节,长江以南各府就全投降了,搞得杨丰都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炮打活人的日程安排的满满。 以至于都不得不考虑再铸造一门了。 同样也让承天的小朝廷傻了。 承天。 “这些狗东西!” 初冬季节清冷的大殿内,李长庚愤然说道。 其实他也不能怪人家,本来他们也没给人家支援,已经改元绍隆的荣王小朝廷手中可战之兵就十万。 其中七万原本的定胜军,另外三万是从河南撤回的。 这十万大军都被梅国桢抓在手中,用于防守承天,而荆州,长沙等府,真正主力只有三万原本的荡寇军,后者本来就是偏沅巡抚的新军,就这点新军面对汹涌而来的十几万红巾军,除了投降还有什么选择?这仗打到现在,结果如何早就一目了然,更何况杨丰也就是分田地,最多再炮打几个地方顶级世家,大家完全没必要跟他血战到底。 明末湖广的确抵抗激烈。 但问题是,他们到现在已经抵抗了八年。 八年了! 这八年里他们的精力和意志早就已经耗尽! 话说就是他们抵抗咱大清,那也没抵抗八年之久啊! 八年里他们耗费了无数财力人力,从一群儒家士绅硬生生被逼成了资本家,从一群纯粹的圣贤子弟,被逼出了思想启蒙,从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被逼成了佩剑带枪的新青年。 然后却把杨丰抵抗到自己家门口了。 然后发现他比起大明皇帝来,居然看着还更眉清目秀了。 赶紧拉倒吧! 有那银子留着赚钱多好啊,何必非要往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无底洞里填? “当初一个个信誓旦旦,嘴上喊着血战到底,结果全是谎言,全是骗子,都是一群骗子,骗子!” 另一个指挥李之皞愤怒的拔剑砍在桌子上。 后面御座上的荣王吓了一跳,赶紧用惊慌的目光看着身旁老太监,后者默默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们,在这里看着就行,可怜的绍隆天子如今还不如他之前做荣王,这些年做藩王虽然也挺困难的,可至少不用担惊受怕啊。现在被强行架着登基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半夜都经常被噩梦惊醒,以至于年纪轻轻都有白头发了。 当然,这是心忧国事。 这才是圣主明君的表现啊! “说这些有何用,如今承天危在旦夕,我等纵然投降也免不了一死,战亦死,降亦死,难道就这样坐而待毙?” 指挥朱士龙说道。 “若承天不保,还可退守襄阳。” 指挥柯维蓁说道。 他家就是襄阳的,还是襄王护卫籍。 “若襄阳不保又如何?” 李之皞说道。 “襄阳不保就退入河南,总之不能投降!” 指挥刘廷柱说道。 绍隆小朝廷以梅国桢为首辅,但实际上就是这些指挥说了算,毕竟他们手下都是有军队的,这些指挥则是湖广或者说湖北世家子为主,这里面刘廷柱,李长庚几个都已经没有后顾之忧,或者也可以说他们家都被抄了。而剩下几个则是家即将被抄的,比如李之皞家在潜江,而且他家属于世宦,怎么算都是要被杨丰炮打的。 真的都很苦闷啊! 连投降都不能投降这算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要这么绝情,为什么不让我们投降呢? 还有偏沅各府的士绅,你们为什么不血战到底呢?你们为什么要投降呢?说好一起血战到底,你们却不战而降,做人的诚信呢? “河南,河南怕是已经在连夜绣红巾军的旗帜了?” 李长庚幽幽说道。 然后一帮指挥无言以对,突然间刘指挥啜泣了一下…… “父亲,孩儿不能为您报仇啊!” 他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 他又想起武昌之变被那些刁民打死的爹了。 一时间寒风瑟瑟的大殿上,悲伤的情绪迅速蔓延,一帮指挥们无言相对,阴霾笼罩大殿。 只有绍隆天子在那里守着炉火昏昏欲睡。 “哭就能哭死杨丰?我等抵抗至今,难道就是为了一己私利?若为私利,老夫当年就投降杨丰了,何苦支撑至今?老夫所捍卫者,乃儒家道统,杨丰欲灭儒家道统,我等儒家弟子欲存儒家道统,此所以战者,又岂是为一己私利?如今承天的确必然不保,河南亦非可去之地,倒是关中群贤可依。” 梅国桢喝道。 “大同国?冢中枯骨而已,若杨丰一统南北,大同国又能苟活几时?” 李之皞不满的说道。 “若大同国不保,咱们就继续向西,我等所存者道统,道统不绝则何处不能为乐土?” 李长庚说道。 “继续向西,陇右?” 朱士龙惊愕的说道。 “陇右又如何?陇右亦儒家教化之地,陇右进士何科无之?” 李长庚说道。 “那要是陇右亦不保又如何?” 柯维蓁说道。 “那就再向西,河西亦儒家教化之地,我等如今并非文弱书生,懂得兵法,习得铳炮,矿冶之术亦精通,更何况手中有兵马,无论到何处,都能开创一番天地,而后行儒家教化,延续儒家道统,以待天时。五胡之乱,中原丘墟,张氏尚能以河西之地延续道统,李氏起家之地敦煌,如今更是已然在嘉峪关外,但使道统不绝,又何论中原西域? 圣贤之道难道惟中原之地? 儒家教化又岂有山川异域之隔? 据我所知,纵然倭人亦推崇儒家,可见圣贤之道亦可教化蛮夷,我等若能以圣贤之道重新教化西方,存儒家道统于异域,岂不强于在此坐以待毙? 诸位也不是过去,那地图也都看过,这天下并非只有大明,向西列国无数,泰西更是不输大明,我等纵然到死,恐怕都走不完,这湖广的确是桑梓,可如今桑梓已为异域,难道没了圣贤教化的湖广还是咱们桑梓?我等皆圣贤弟子,唯有儒风熏沐之地才是桑梓。” 李长庚说道。 一帮指挥们都傻了,一个个面面相觑。 这时候一个军官匆忙跑进来…… “阁老,敌军攻陷潜江,前通政使刘道隆迎降,但被杨丰以罪大恶极炮决。” 他惊慌的说道。 李之皞冷然一笑…… 还是他聪明,早早就把他全家接到承天,没有蠢到对杨丰抱什么幻想。 “诸位,还有什么可说?” 梅国桢说道。 众指挥们毫不犹豫的摇头。 连刘道隆迎降都被炮决,他们这些有一个算一个,统统都是被杨丰装大炮里轰上天的货,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赶紧撤吧,先去襄阳再说,襄阳守不住就去陕西,陕西守不住就去陇右,反正不能被杨丰抓住塞炮口。再说李长庚说的也没错,现在他们这些都不是过去的腐儒,会练兵,会造军火,会开矿,走到哪儿不能开创一番天地。 何必在这里等死? 然后一帮人匆忙离开大殿,甚至都没人回头看一眼他们的皇帝陛下。 那老太监看着他们离开,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赶紧推了一把皇帝,后者茫然睁开眼…… “呃,人呢,怎么都走了?” 绍隆天子愕然道。 “别管他们了,趁着他们还没想起咱们,赶紧换身衣裳出城去找相国投降吧!” 老太监焦急的说道。 正文 第四七八章 绝不饶恕 “他们真是这样计划的?” 杨丰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绍隆天子。 后者一身旧棉袄,在他面前躬着腰,双手还背在后面,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至于龙袍玉玺什么的,装了个大包裹正在地上。 此时杨丰已经到达新城,也就是现代的沙洋,再向北是承天防御圈外围主要堡垒章山也就是马良山,绍隆天子和那个老太监是趁乱逃出,实际上这时候承天都在逃跑,梅国桢带着军队在撤往襄阳,逃难过去的士绅在争抢船只,不想在城里挨炮弹的百姓也在往外跑。 都跑乱了。 根本也没什么城防可言了。 树倒猢狲散,都到这地步了还城防个毛啊! 跑路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俩的出逃很容易,基本上可以说畅通无阻,而且梅国桢实际上已经抛弃他了,他本来就是个摆设,大同国又不要皇帝,带着他去大同国还尴尬,容易引起怀疑。毕竟大同国都抄了秦王和韩王,这边再带去个朱家皇帝是什么意思,那么既然他已经没用了,谁还管他死活,跑不跑同样也没人管,总之刚刚登基不到半年的大明绍隆天子,就这样面缚出降…… 舆榇是没这个条件,凑合着拿根绳把自己绑了就行。 “回相国,他们的确是这样说的,那李长庚还说就算大明容不下,他们还可以去西域,去搞什么地上儒国,还有乐土之类。” 老太监卑躬屈膝的说道。 “有志气,我喜欢!” 杨丰满意的说道。 他的确喜欢。 这个结果完全属于惊喜。 虽然梅国桢这些人就是幻想而已。 毕竟他们其实真正原因是知道就算投降,也免不了被炮决,既然这样当然要喊着个大义凛然的口号,然后赶紧跑路。 但他们要逃命,可他们的手下用不着。 他们西逃路上,手下军队会迅速脱离然后向红巾军投降,最终跟着他们到陕西的,估计也就是些一样知道投降也不能免于一死的。 但问题是这种人的数量会越来越多,只要杨丰不停止炮打活人,终归会有越来越多知道投降也免不了一死,而且也明白打不过他的士绅,选择走上这条漫漫西行路。而且他们还有大同国这个暂时的避风港,短时间内杨丰也不会向陕西进攻的,然后在接下来会有更多这样的士绅逃到大同国,和大同国的士绅合流,并形成真正的军事集团开始考虑实际的行动。 大同国的那些士绅们更没有选择,他们属于纯粹的叛逆,直接都不是背叛万历。 而是背叛了大明朝。 他们一样也要选择逃跑的。 这些人有能力。 他们已经完全不是过去的腐儒。 在这些年的对抗中,他们早就学会了所有该学会的,懂军事科技,懂新式练兵之法,会发展经济…… 他们还有思想支撑。 他们西去的结果,是对西域那些乱七八糟势力的碾压。 再说这时候西域也没什么真正有实力的,就是些乱七八糟的渣渣,佛教系的蒙古人和某教系的持续混战,一大堆四分五裂的或游牧或定居实力乱斗,新儒家集团过去真就是碾压,只要有三万新式军队,可以去吊打所有势力,他们现在都已经部分装备燧发枪了。 当然,前提是内地不会断绝输血。 这个很容易,只要西域贸易不停止就可以,他们会得到源源不断的供应。 而内地那些留下的士绅们,也会出于感情帮助他们,毕竟这也会是这些士绅们一条退路。 很好。 所以杨丰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继续祸害下去。 比如他早就在酝酿的风暴。 然后不断把大明的新儒家们向西驱赶,让他们去西域建立他们的地上儒国,甚至一直向西,发挥儒家最擅长的染缸能力,把西域那些势力拉进染缸。 然后他看了看惶恐中的绍隆天子,走过去给后者解开绳子。 “大王无需担忧,陛下并未有旨意如何处置,杨某乃臣子,自然也无权处置大王,不过大王迷途知返,杨某还是会奏明陛下,至于在此之前就请大王去凤阳等待圣旨,至于大王宗族,我会一并送去的。” 他说道。 荣王封地常德,此前只是自己在承天做皇帝,至于荣藩宗室都在常德。 “罪人谢相国慈悲!” 绍隆天子赶紧躬身行礼。 杨丰挥了挥手,然后士兵们上前,押着皇帝陛下去凤阳开荒了。 大明又一个皇帝落幕,不过这年头皇帝也不值钱,后面的士兵们连看都没几个有兴趣看的,事实上民间对皇权的尊重已经大不如前,红巾军内部在宣扬女皇虚君实相制,南方士绅在宣扬虚君内阁制度,北方士绅在宣扬虚君共和,甚至更激进的直接在宣扬士绅共和制。 总之真龙天子什么的,已经越来越被鄙视。 毕竟形势逼人,继续搞君君臣臣那套的话,无非就是在妖孽和暴君里面选一个。 选哪个? 杨丰这个妖孽还是广州那个暴君。 哪个都不是好东西。 但又不能选别人,选别人就是现在承天诸公的下场。 这样一算要是虚君的话,反而是个不错的选择,唯一的问题就是相权,是杨丰的相国,还是实权内阁,亦或是元老院? 而这些宣传的首要前提,就是得剥去皇帝的神话外衣,所以无论红巾军体系的新学知识分子,还是开始转型的旧知识分子,统统都在向百姓灌输天命理论的虚假和真龙天子说法的荒谬,让他们明白皇帝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这些年那些倒霉的皇帝们,也都在用实际行动证明着他们的说法。 皇权的威严在民间正迅速消失。 “相国,伪承天府尹欧阳东风派族弟欧阳东元前来,说是只要相国赦免欧阳家他们就愿意献城投降。” 一个军官过来禀报。 “把他带过来!” 杨丰说道。 紧接着那军官带着个年轻人走过来给他行礼。 “欧阳东风派你来谈条件?” 杨丰和蔼可亲的说道。 “禀相国,族兄不敢跟相国谈条件,族兄也是被逆党裹挟,过去为官勤勉,对陛下忠心耿耿,但桑梓之地在此,实在无法逃脱逆党控制,故此不得不虚与委蛇,潜伏以待相国王师。如今王师至此自当反正,只是自知有附逆之罪,心中不安,故此遣学生前来,欲求相国赦免,欧阳一族将世代感恩,从此唯相国之命是从。” 后者赶紧卑躬屈膝的说道。 “欧阳栋是你什么人?” 杨丰说道。 “家,家父。” “啊,真不好意思,之前路过潜江时候,令尊遭到百姓围殴,已经死了。” “家,家父,这也是乱世难免,与,与相国何干?” “通情达理,真的通情达理,我这里还有个人,是贵县罪行排名第一的,据说和令尊是姻亲,叫袁国臣,当年带头诬陷张江陵的之一,既然你们两家是姻亲,那他和你是什么关系啊?” “学生岳父。” 欧阳东元几乎是咬着牙,强忍着悲愤说道。 潜江是这一带科举大县,出了好几个科举世家,如欧阳家,李之皞家族,还有刘家,袁家,而袁国臣是目前身份最高的,张居正刚死,身为几乎半个同乡的他就最先参与倒张,之前还主持镇压地方贫民造反,所以这次杨丰到潜江后他立刻被一致检举为头号该炮决的。 “带他去给他岳父送行,至于我对欧阳东风的答复,我想用不着答复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是顾宪成好友,承天东林会会首,难道还指望投降能得到赦免?” 杨丰说道。 旁边士兵哄笑着把欧阳东元拖走。 后者终于忍无可忍…… “妖孽,你这个妖孽!” 他悲愤的吼叫着。 不过杨相国对这个称呼一向都是不介意的,所以很大度的示意那些士兵不用管他。 随便他喊道。 然后在欧阳东元的悲愤怒吼中,他老丈人袁国臣被带过来。 实际上杨丰手中带着十几个被抓的耆老乡贤,原本是计划带到承天,作为炮弹打进去的,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凶残,可现在承天守军已经在逃亡,也就是说用不着进攻了,那就索性在这里射出去。反正现在这里也有无数跟随而来的各地青壮,杨大帅亲征,当然少不了跟随的青壮,实际上新城这个小镇现在聚集了近三十万人。 而大炮早就已经架好,袁国臣紧接着被抬起来,已经认命了的他,目光空洞的看着他女婿。 然后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士兵迅速对折,直接野蛮的塞进大炮。 伴随周围青壮的欢呼声,炮声骤然响起,然后带着硝烟一直飞上百米高空的袁国臣就那么向着汉江砸落。 最终化作一朵不起眼的水花。 而流淌的汉江也在转眼间重新恢复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向着东南流淌。 “回去告诉欧阳东风,顾宪成和高攀龙都在等着他,不要错过和大炮的约会。” 杨丰笑着说道。 倒霉的欧阳东元只能悲愤的哭泣着…… 正文 第四七九章 妖魔的原形 欧阳东元哭着走后,杨丰载着他的大炮,带着三十多万京营和民兵,恍如带尸鬼大军的夜王般,浩浩荡荡扫荡向前。 然后也一样继续壮大。 欧阳东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逃跑…… 不跑就塞大炮了。 他可不想做下一个袁国臣,实际上在他之前,承天的官员们就已经差不多跑光了。 这些官员们都有自知之明,在承天朝廷存在的这些年里,他们始终都是这个朝廷的核心,那么杨丰到达后,无论怎么算,他们都是要塞大炮的,不跑就是死路一条了,不管怎样先保住命再说。 总之面对杨相国的大军,承天依旧无血开城,准确说本来就是开着的。 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在承天停下,而是继续向前仿佛驱赶田鼠的收割机般,将前方各地士绅驱赶出来,逼着他们踏上背井离乡的道路,后者哭嚎咒骂着抛弃自己的家园,跟随着逃亡的梅国桢等人逃亡,幻想着能够在前方获得一片港湾。 但可惜这个真没有。 紧接着宜城无血开城,襄阳无血开城,新野,邓州无血开城,杨丰前方没有一座城市抵抗,所有城市全都打开城门,刁民们狂欢着迎接相国。 士绅们哭嚎着逃跑。 梅国桢的大军也在逃跑中就像行走在春天的雪人般不断萎缩。 那些没兴趣跟他们逃跑的士兵,不用担心被炮决的低级军官,一开始只是没明白过来,被他们裹挟着而已,但随着逃跑的脚步向前,也都迅速清醒,不断脱离他们的队伍,然后掉头去向红巾军投降。 虽然也有那些逃跑的士绅补充,但终究还是脱离他们的多。 这场一边逃一边撵的战争,随着春节的到来而结束,杨相国最终止步于南阳。 而梅国桢率领一万残兵败将,再加上数量不明,但应该不少于两万的士绅及特殊种类还有被忽悠傻了的书院学生,走武关道进入关中,因为水运到头,后勤开始供应不上的杨相国没有继续向前追击。至此湖广完全落入杨相国手中,这片这些年里可以说抵抗的中心,几乎没有经过一场真正的交战,就以不断的投降而结束了抵抗。 然后…… “你还想抵抗吗?” 杨丰看着面前的方从哲说道。 “相国兵锋所向,何人敢相抗?” 方从哲黯然说道。 他抵抗个屁啊! 他手中总共几万新军,而且基本上都在东线,他连徐州的红巾军都顶不住又何况是这边。 他是一个很现实的人。 “那就是投降了?” 杨丰说道。 “方某投降又能怎样?若阁下还带着这尊大炮,难道以为河南士绅会老老实实投降?” “懂了,我不带大炮,他们就投降,若我带着大炮,他们就抵抗,可是我就喜欢带着大炮,而且我还为这尊大炮制造了一辆专用的炮车,可以在陆地上正常前进,所以他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杨丰颇有些得意的说道。 说话间他指了指身后,那里是一个颇有蒸汽时代画风的钢铁怪物,而在这个怪物上面,他的巨炮斜指天空。 要知道他的巨型臼炮比皇帝的还重,实际上总重量高达八吨,这个重量离开水路是没有任何机动能力可言,就算能够装上车轮,也没有什么地面能够承受这个吨位,各地那些泥土路面可撑不住。所以杨相国的专用炮车只能和火车一样使用专用的轨道,此刻在他旁边就是正在铺设轨道的民兵,他们不断夯实前方土地然后铺上枕木,再铺上锻造铁轨。 加起来总重量十几吨的巨型炮车,由一群老黄牛拉着,通过下面特制的锻铁车轮,沿着铁轨一点点向前。 而它走过之后那些民兵再拆除轨道,然后继续向前面组装。 不是杨丰不想修铁路,而是目前的优质锻铁产能不足,大明的确钢铁产量目前很高,但其实主要是生铁,熟铁尤其是苏钢产能依旧有限。 而铁轨可得要真正的优质锻铁。 哪怕现在他使用的这些,也是要经常因为变形而更换,而且所有零部件都是不计成本制造。 可以说目前的钢铁产业支撑不了一条真正铁路。 现在他使用的这段总共也就一百米长,这个炮车就是在这一百米长铁轨上通过不断拆装向前。 倒是以后可以修一条木轨,但这个暂时还不考虑,毕竟他的南北货运还没到这一步。 方从哲忧郁的看着正在缓缓向前移动的巨炮…… “相国,何必如此,如今的确大局已定,他们的确就算抵抗,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为何就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若相国给他们一条生路,方某可保一个月内,北方四省全部归顺相国,可若相国非要他们性命,那他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就算的确自知不敌,也必然要抵抗到底,那时候相国又要耗费时日,还得付出更多额外的财力,甚至还会造成更多死伤,相国自称尊重生命,为何就不能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相国想要的不过是分田地,他们如今不会再抗拒。 就是相国要他们交税,他们也不会再抗拒。 那又为何非要他们性命?” 方从哲说道。 “你以为我想要的就是分田地吗?” 杨丰笑着说道。 紧接着他走到那辆炮车旁,然后直接登上了炮车。 “看看这如画江山,看看这些勤劳的百姓。” 他站在那里指着前方说道。 这时候已经开春,他此时在唐州以北,这里是由南向北的水运终点,不过实际上小船还可以到赊旗店,但他的巨炮就是水运也到不了,所以在唐州就只能换成陆路。在他前方是广袤的南阳盆地,一片初春的沃野平川,在他后面是唐河南流,再向远处群山隐约可见,风景还是不错的。 而炮车周围是无数忙碌的民兵,一个个带着满腔热情做着各自的工作,就像一群推动糖块的蚂蚁,让巨大的炮车缓缓向前。 “我们有这个世界上最多的人口,最富饶的土地,最古老的历史传承,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可为什么还会不断被欺辱,甚至被征服,被异族入侵?五胡之乱北方沦为丘墟,靖康之变中原涂炭,胡元入侵奴役百年,虽然有太祖高皇帝等奋起,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但却不能再恢复汉唐之地,到如今连嘉峪关都出不去。 还得修长城以阻挡胡虏南下。 太祖,成祖之后,更是不断受辱于胡虏,连俺答汗都能打到京城,而到了最后甚至要靠夷丁来守卫边塞。 这是为何? 曾经开拓西域,一汉当五胡的我们,为何沦落成这样? 因为有一种东西束缚着我们。 有一种东西捆绑我们的手脚,腐蚀我们的血性,禁锢我们的勇气,削弱我们的力量,甚至企图就像把狼驯服成狗一样,把我们的血性变成奴性,把一个明明最强大的民族,变成现在谁都可以来欺负。北方的胡虏南下犯塞,辽东的女真作乱,西南的缅甸都敢进攻,甚至连倭人都敢来侵扰,如今连泰西那些几千人的海盗团伙都敢来抢掠。 不把这种东西从我们的身上清理出去,早晚有一天我们会真的变成以为奴为荣。 大同国那些人说我要灭儒家,要毁掉你们的道统。 对,我就是要这么干的。 你们就是这个要被我清理出去的东西,你们那套为奴役而生的理论,就是要被我清理出去的。 分田地? 分田地只是第一步。 分田地只是为了让百姓先摆脱对你们的依附,变成不需要依附你们就能活下去的自由人,只有他们的人身自由了,他们的思想才会自由,他们才会思考你们那套东西的邪恶。 现在我已经即将完成第一步,那么接着就是第二步,把你们这些儒生都清理干净,就像打扫房间一样,把那些制造污垢的东西先烧了,烧的干干净净一个也不留,然后再做第三步,把残留下的陈年污垢扫个干干净净,再换上一套全新的家具。 明白了吗?” 杨丰站在他的大炮旁边嚣张的说道。 “明,明白了。” 方从哲颇有些艰难的说道。 不得不说杨相国现在也算彻底撕下伪装,露出真面目了。 “所以,我为什么要接受他们的投降,给他们宽大?我要的又不是分田地,我要的是清理他们,分田地只是清理的手段,他们愿不愿意分田地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他们愿不愿意交税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没有他们,对我很重要。” 杨丰说道。 方从哲默默站在那里,看着再次移动起来的炮车。 这个绝大多数部件都是钢铁的怪物,仿佛在透着一种未知的邪恶感,真的就仿佛是个妖魔,在它上面斜指天空的大炮,还有站在大炮旁边的杨丰,仿佛与它融为一体,仿佛这才是杨丰的原形,他就像个化为人形的妖魔,而此刻他才真正褪去掩人耳目的伪装,展露出真容…… 正文 第四八一章 正道的光 澧河岸边。 “你们这地方居然连个进士都没有?” 杨相国很不满的看着他面前一帮子叶县土豪劣绅们。 “回,回相国,原本是有的,高芳那个逆贼前日带着全家逃走,如今鄙县真的没有进士了,鄙县这些年就出了他一个,就是举人也没了,那几个举人也都逃往洛阳。” 一个土财主小心翼翼的说道。 好吧,叶县文教不是很昌盛,以至于相国的大炮都找不到炮弹了。 实际上这才是常态,明朝本来一科进士就那三百来个,除了那几个科举怪物级别的县,普通州县一科根本摊不上一个,别说一科了,就是一朝摊不上一个都是很正常的。甚至那些科举差的,一个府一科都摊不上一个,不少偏远府县终明一朝都不一定能有个进士,尤其是辽东,甘肃,贵州这些地方。 整个明朝河西走廊就出了三个进士,武威一个,张掖俩,酒泉零。 所以没有才是正常。 一抓一大把的得去江南,那里杨大帅就不缺炮弹了。 “不对,牛凤一家不是这里的吗?” 杨丰说道。 “相国,牛凤都死了五十多年了,他俩儿子也都死了,剩下三代里面也没有中举的。” 土财主说道。 “我不管这些,总之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一个炮决的,否则我就把你们全扔澧河,你们说,要不要炮决?” 杨丰对着围观的百姓喊道。 “要!” “要,孙老爷就行!” “对,孙老爷最坏了,去年胡二做逃户,被他带人抓住打断腿,没过俩月就饿死在家。” 百姓们一片亢奋的吼声。 “哪个是孙老爷,站出来,既然百姓们选中了你,那就由你来代表叶县乡贤。” 杨丰喊道。 “快,姓孙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 那土财主激动的喊道。 紧接着他回头抓住一个刚转身想跑的,后者发疯一样挣脱,但旁边两个土财主反应极快,毫不犹豫的把他按住…… “放开我,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孙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孙家的子孙们,都记住他们几家,这仇咱们世代不忘!” 孙老爷挣扎嚎叫着。 不过他说什么也没用了,紧接着士兵涌上前,抓住他拖向大炮,而周围百姓们一片激动的吼声,还有人在追着孙老爷打,看得出是真民愤很大,而剩下那几个土财主一脸欣慰。尤其是杨丰面前那个,还下意识的长出一口气,不过他紧接着就转头看到了杨丰那张恐怖的脸,然后赶紧堆起谄媚的笑容,那画风切换的也是很快。 “明明是我炮决的他,他为什么要仇恨你们?” 杨丰笑着说道。 “这个,小的对相国一片忠心,这种逆贼自然看了愤恨,不过这也是小的之荣。” 土财主说道。 “哈哈……” 杨丰像戏台上的大反派一样笑着。 土财主赶紧陪着笑。 而就在此时,孙老爷已经在百姓欢呼中,被那些壮汉硬生生塞进炮口,这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带着孩子突然跑到杨丰面前跪下,说是她男人被孙老爷给害死了,她想让自己儿子点火。 “去吧!” 杨相国挥手说道。 那女人赶紧谢恩,然后带着小孩走过去。 炮手把点火杆给她,她让小孩拿着这个,一边咒骂着一边迅速点燃引信,看着那引信燃尽。 “轰!” 炮声骤然响起。 孙老爷那明显有些扭曲的身体,就像个装满草的破口袋般,在炮口的硝烟和火光中直冲天空,然后划着抛物线落下,砸在岸边弹起,又落下,天空中几块零件也落下。紧接着那些百姓就吼叫着蜂拥而上,就像一群愤怒的野牛般,在那里不断践踏着孙老爷的死尸,转眼间后者就与泥土混为一体。而那些幸免于难的土豪劣绅们一个个擦着冷汗,在那里战战兢兢看着这一幕,估计他们这辈子是不会忘记了。 话说要想确保这些家伙不会故态复萌,就得时不时的来一场让他们刻骨铭心的行动。 要不然维持不了多少年。 所以杨丰决定以后没事就残暴一段时间。 “不过这河水有些浅,撑不住我的炮车啊!” 他看着面前的澧河说道。 “相国的炮有多少斤?” 土财主说道。 “两万多斤吧。” “那的确撑不住,这段河水也就能走几千斤的,几万斤要到郾城以下才行,不过咱们可以疏浚河道,无非百余里而已,如今还没到农忙,百姓们都闲着,叶县,舞阳还有郾城,西平等地加起来,十几万青壮可得。再加上跟着相国来的民兵,咱们三四十万人一同下手,一条百多里长的河道疏浚用不了多久,无非就是挖出条四五尺深,三丈宽的水道而已。 原本这河就是宋朝时候漕运的。” “那就传令下去,召集青壮疏浚澧河,本王的大炮要直通开封。” 杨丰满意的说道。 “快,乡亲们,都赶紧召集人手,咱们要给大帅的神炮疏浚河道,每日都有工钱,我捐出三千两。” 土财主喊道。 “我捐两千两!” “我捐粮食三千石!” …… 剩下那些士绅们赶紧踊跃捐献。 杨丰满意的看着。 而那些青壮则激动的赶紧跑去准备。 这时候一名骑兵狂奔而至。 “大帅,洛阳情报站送来急报,孙承宗率领三万大军在孟津渡河。” 他说道。 然后他下马将一份情报递给杨丰。 “孙承宗?” 杨丰意外了一下。 这的确很让人意外,孙承宗统帅的是北直隶和山西新军,怎么看这两省议事会都不是这种助人为乐的。 洛阳。 城门前鼓乐齐鸣,鞭炮震天。 “恺阳,你来了,这洛阳的天就晴了。” 已经快七十的前工部尚书李戴,拄着拐杖颤巍巍看着下马走来的孙承宗,就跟看到了希望之光般擦着眼泪说道。 虽然洛阳的天晴没晴不好说,但他的确看到了光明。 因为在孙承宗后面,是浩浩荡荡的骑兵,而且全都看起来很精锐,身上穿着最新的胸甲,马鞍旁挂着一支支短枪,手中拿着长矛,向后看不到尽头,实际上也的确看不到尽头,孙承宗以三万大军南下,而且全是骑兵,这时候只是他带着前锋到达,而后面的军队一支绵延到黄河北岸。 原本都已经开始向陕西逃亡的洛阳士绅们,此刻全都感动的跟李戴一样。 他们真没想到元老院会给他们提供支援,对于北方五省准确说是四省联盟内部来说,大家都明白这就是个十八路诸侯结盟而已,真打起来谁也不能指望别人会救援的,更何况孙承宗的主要任务是对付京城红巾军,但此刻他却带着北直隶和山西联军三万,不顾北方红巾军的威胁到达洛阳。 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舍己为人啊! “对泉公,如今大敌当前,唯有四省同心,否则还是被杨丰各个击破,此前咱们就是吃了这个亏啊!” 孙承宗拉着李老头,带着一身凛然正气说道。 “对,对,四省同心,四省同心!” 李戴感动的说道。 同心什么的先不管,暂时不用仓促逃跑是真的,因为时间紧迫,这里很多人逃跑都没带多少东西。 现在有孙承宗过来顶着,就可以从容西撤了。 “如今杨丰在何处?” 孙承宗问道。 “恺阳兄,那妖孽因为带着那尊大炮一直行动缓慢,每日前进不过数里,至今才到叶县,不过那大炮无法渡过澧河,已经暂时停下。” 李戴身旁孟化鲤的弟子吕维祺说道。 现在河南士绅一样在大逃亡,连议事会都搬到洛阳,李戴就是目前的议事会会首,毕竟他们也都知道,这些议事会的耆老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要被杨丰塞进大炮里射出去的。在开封属于等死,跑到洛阳至少背靠着崤函道,想往陕西跑还容易的多,所以此刻的洛阳,已经是流亡士绅云集,包括流亡官员,而开封等地已经处于不设防状态。 设防又能有什么用? 难道那些士绅们会傻到留下来血战到底? 拉倒吧! 赶紧都收拾金银珠宝,带着家眷跑路才重要,趁着淮北红巾军还没开始进攻,赶紧先跑到洛阳等着,总之整个河南东部目前就在大逃亡状态。 路上逃跑的士绅相望于道。 不少胆大的刁民,已经开始自发组团狩猎…… 打劫。 这种好机会还是不能错过。 至于那些不需要逃跑的当然不用跑了。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杨丰已经开始放宽条件,现在就算没做过七品官的,其实也已经很不保险。。 所以…… 没什么所以了。 都听天由命吧,进大炮也是他们的福报。 孙承宗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和迎接他的耆老们一一见过,然后和李戴并肩走入洛阳,在他两旁那些刚刚到达这里的流亡士绅们,全都像看见亲人般向着他欢呼,在他后面跟随而来的庞大军团,也开始迅速占据洛阳城,很快整个城市里就全是他部下骑兵。 当然,他们是在布防。 真的是布防。 正文 第四八二章 让我们跪下一起唱征服 “你真让我很突然啊!” 杨丰颇为感慨的看着面前正在下马的孙承宗。 后者也多年不见,原本画风就比较粗犷的孙承宗,这时候已经完全像个真正的武将了,一身板甲再加上那络腮胡,很有猛张飞风采,不过他其实并不擅长冲锋陷阵,实际粗犷的画风后面是狡诈的头脑。 在这些年他已经真正成长为北直隶和山西两省核心,部下十几万经过了太原之战锻炼的新军战斗力强悍。 事实上京城那边红巾军经常和他们摩擦。 根据京城那边的评估,他的三万精锐骑兵军团,都已经接近红巾军骑兵的战斗力。 同等数量野战红巾军未必能赢。 而且手下步兵攻城能力不低,毕竟太原城的进攻足以锻炼出来,在歼灭马孔英的过程中,他们使用了各种攻城手段,紧急铸造的巨型攻城炮,大型臼炮开花弹,地道爆破等等全都用过。 实战是最好的锻炼。 红巾军都没有这样的攻城经验。 所以北方这些年始终处于一种势均力敌的状态。 当然,这没什么用,因为京城红巾军无非就一个留守司,总共目前维持十万多点的军队,而南方还有几百万大军随时可以北上。 现在的红巾军已经不是靠战斗力,因为无论定胜军这些还是北方新军,战斗力都已经大幅提升到可以和红巾军野战的程度,现在杨丰真正扫荡天下的是背后民兵预备役体系的动员能力,江浙的人口密度和经济实力,这些才是他的对手们永远无法企及的。 元老院这么多年才打造出一支这样军团,真正决战能撑得住几场战斗的消耗? 红巾军损失一个后面能补上十个。 而此时孙承宗身后…… “孙承宗,你这个无耻小人!” “天哪,你这个天打雷劈的奸贼!” …… 他身后是无数悲愤的咒骂。 因为以李戴为首的河南议事会近半耆老,吕维祺等豫西学派主要学者,还有部分聚集洛阳的官员,如今全都被装在囚车里面,仿佛一群正在撵到屠宰场的猪羊,在两旁百姓的围观中排成绵延的长龙,一眼望不到尽头。 而在他们两旁看押的是孙承宗部下骑兵。 孙承宗将洛阳聚集的这些家伙一锅端,然后拿来送给杨相国做礼物。 或者说他背后的元老院,出卖了河南士绅,用这些人作为礼物,来向杨相国献媚。 以换取宽大。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用他们换取元老院和其他各省士绅的活命机会,他们会被铭记的! 话说李戴等人真的怒发冲冠啊! 他们还巴巴地欢迎呢,他们还把孙承宗吹捧成忠义无双呢,他们还在设宴招待呢! 然后这些混蛋突然封锁洛阳,把他们一锅端了。 一个都没跑出去啊! 不少甚至原本是计划当天就西逃,然后因为孙承宗到达而暂时停下的。 因为发生的实在太突然,他们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洛阳虽然也有两万多新军和民团,但问题是已经被孙承宗部下控制了各处城门和要道,而且新军和民团本来也都是准备投降的。现在孙承宗带着三万精锐突然动手,他们当然没必要反抗了,然后就这样一夜之间,李戴等人从幸福的阳光中,坠落到了杨丰的大炮前。 真正的大炮前。 他们此时还在澧河岸边,杨丰的大炮又过不去,所以那门已经在这里发射过几次的大炮,依然架在那里指向天空。 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魔怪,等待着吞噬他们。 “相国,北方五省联盟元老院此前已得到陛下赦免,之后北方各藩前往襄阳会议谋逆之事并未参与,只是河南议事会与其同谋,隔绝南北谎称元老院及其他各省皆附逆,如今得知相国北伐,孙某奉元老院之命,突袭洛阳,擒拿河南议事会众逆党,送交相国发落。” 孙承宗肃然行礼说道。 “你们这群狗东西血口喷人,那明明就是元老院通过的,孙承宗,做人要讲良心啊!” 李戴悲愤的吼道。 “相国,相国,是元老院通过的。” “对,相国,是元老院通过的,罪臣还有田乐的书信。” …… 其他耆老也跟着喊道。 “这案情有些复杂啊!” 杨丰笑着说道。 “相国,此辈为求活命,必然如此,相国明察秋毫,想来不会被其蒙蔽,元老院如今已经下令,北直隶,山西,山东二十万新军就地等候相国处置,另外此前因南北隔绝而积攒税银,也在等待相国清点。” 孙承宗微笑着说道。 这就是个心照不宣的东西而已,根本不值一提,随便说个借口而已。 这是交换,他们用河南议事会做礼物向杨丰唱征服,但杨丰也不能再纠缠之前的事情,李戴这些人喊的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杨丰同意赦免元老院,那这些即将被塞炮口的家伙喊什么都是胡言乱语的。否则三省终究还有二十万新军,并非没有抵抗之力,如果他们不投降的话,杨丰就算能够解决三省的抵抗,所耗费的人力物力也很大。 这些年北方各地几乎都已经完成新式城防化,甚至部分地主都开始修坞堡,北直隶和山东都如此。 靠着晋南冶铁业和南北贸易,也不缺大炮。 可以说就算杨丰真的调动红巾军主力,元老院自信也能拼个两败俱伤。 所以…… 为什么不放过彼此呢? 他们都已经这样卑躬屈膝了,连这种肯定要留下千古骂名的事都做了,他们已经把头低的很卑微了,何必再揪着他们不放呢?只要杨丰赦免他们,那就可以去整编这二十万新军,去接收巨额的税银,军队迅速扩充,银子大把到手,三省之地唾手可得,大明南北终归一统,他也成了坐拥大半个天下的。 至于他分田地那个都已经没有必要讨论了。 随便分! 不就田地嘛! 总比让他塞进大炮射出去强。 如果说之前元老院还对他有点幻想,在他搞出炮决之后,就已经彻底没有任何幻想了。 这东西是一种态度。 一种明确告诉他的对手们,他不受传统道德的束缚,不要再用传统的道德观念来幻想他会顾虑什么,他就是一个残暴的恶魔,他就是完全没有传统的道德观念的。或者说不要把他当做一个受儒家思想熏陶,或者被儒家道德观念束缚的正常人,就是把他当做一个蛮族,就是把他当做当年的女真,蒙古这些乱七八糟异族入侵者。 甚至把他当做石虎,苻生之类传奇级暴君。 而士绅们面对这些人…… 当然是赶紧跪啊! 北直隶士绅谁没跪过,跪过耶律德光,跪过完颜家,跪过蒙古人,越是野蛮残暴他们就跪的越谦卑,而且跪下之后还会歌功颂德,仿佛有某种爱好般,也就是杨丰不好屠城,他要是喜欢屠城,估计士绅们现在连条件都不会跟他讲的。 直接就是五体投地的跪下。 保命嘛,不丢人! “你这让我很为难啊!” 杨丰说道。 孙承宗保持着微笑看着他。 很显然充满自信,毕竟他们怎么算,杨丰都不可能拒绝,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们何止是笑脸,简直都笑的无比卑微了,都笑的可以说很下贱了,真的是很下贱了,他们自己都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很下贱,从此沦为笑柄,从此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从世代被文人羞辱。 身败名裂都不足以形容,那简直就是遗臭万年。 我们都这样了,难道你还下得去手? 哪怕你就是石虎苻生,也不至于还揪着不放啊! 杨丰突然转向身后。 “你们为何跟着我?” 他对着后面那些士兵和民兵们喊道。 后者面面相觑…… “因为相国是为穷人的,相国是给咱们穷人做主的。” 一个士兵喊道。 这也是目前红巾军内部教育的主要认同。 “对,相国是咱们穷人的相国,穷人跟着相国能过好日子,相国会杀了那些土豪劣绅贪官污吏给穷人报仇。” “相国是为穷人做主!” …… 然后是无数的喊道。 “那么你们最想看到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都是什么下场?” 杨丰喊道。 “炮决!” 然后是几乎整齐的吼声。 这吼声震撼天地。 让猝不及防的孙承宗都下意识的一哆嗦。 “如果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都投降了呢?” 杨丰喊道。 士兵和民兵们沉默了,他们一个个明显表情很复杂,按说投降了的确就不能炮决了,可那样的话大家跟着相国来为了什么?大家不就是为了看相国炮决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吗?可现在孙承宗都把河南议事会这些耆老们抓来了,他们已经投降了,而且都投降的这么卑微了,还非要把人家炮决,似乎也的确不近情理。 这个问题真的很让人纠结。 不炮决,很让人失望,甚至让人沮丧,炮决,又似乎有些不近情理。 杨丰带着微笑看着他们…… “那一样也要炮决!” 下一刻他突然的大吼一声。 正文 第四八三章 公平 “难道投降就能洗去他们的罪孽? 他们过去横征暴敛,荼毒百姓,把好端端的天下,搞得民不聊生,这中原富饶之地都能食不果腹。 他们视百姓为奴隶,敲骨吸髓,使多少人沦为饿殍。 他们官绅勾结,鱼肉乡里,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如今一个投降就想洗去罪孽?若投降就能逃过惩罚,那些被他们害死的冤魂如何瞑目?若投降就可以免罪,那正义如何得到伸张,百姓遭受的苦难岂不是都白受了?若投降就能免于抄家,他们过去用罪恶手段聚敛的财富,岂不是照样会让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享受? 若投降就能免受一切惩罚,那他们岂不是照样用不了几年,就靠着他们那些罪恶的财富,继续凌驾于百姓之上做他们的人上人? 我来之前他们如此,我来过之后他们还是如此? 那我岂不是白来了? 投降? 投降也得炮决。 投降也得抄家。” 杨丰吼道。 那些士兵和民兵立刻一片亢奋。 “投降也得炮决!” “炮决!” …… 他们的吼声如怒涛。 杨相国说的很对,如果那些过去的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凭着投降就能逃过惩罚,那他们岂不是照样踩着百姓做人上人?他们从百姓身上搜刮的财富,岂不是成了合理合法的?那些被他们害死的人岂不是死不瞑目?靠着这些罪恶的财富,他们的后代岂不是依旧是世家豪门? 炮决! 抄家! 用他们的命告慰那些冤魂。 把他们的后代拉到和穷人一样的起跑线上。 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然后杨丰转身看着孙承宗。 “这就是我的答复,你回去告诉元老院,他们没资格跟我谈条件,他们的结局只能是被我塞进大炮射出去,他们以为把这样一群本来就注定要被我炮决的家伙送来,他们就有功了?没有他们,难道我就抓不住这些了?他们以为他们有二十万新军,就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了?他们就是两百万新军,也阻挡不住我去把他们炮决。 我北上就是为了炮决他们,北方的几千万百姓在等着我炮决他们。 若他们投降,我就放过他们,那我岂不是有负北方的这几千万百姓? 听听百姓们说的,我是穷人们的相国,我是为穷人做主的,如果因为那些贪官污吏土豪劣绅们给我准备好了银子,就放过了他们,那我岂不是背叛了穷人们的信任? 我不会背叛穷人们。 所以,无论怎样,我都要去把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炮决。” 他说道。 孙承宗木然的站在那里…… “哈哈哈哈,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他后面突然响起李戴的嚎叫。 “孙承宗,老夫在地下等着你!” “老天有眼!” …… 其他河南的耆老们同样一片嚎叫。 看得出他们都很快乐,这个时候的他们,没有什么比看到这个结果更令他们快乐的了。 “谁说我要杀他的,孙承宗擒拿你们这些逆贼有功,他可以得到赦免,包括他手下擒贼将士,都可以得到赦免。” 杨丰笑着说道。 那些耆老的嚎叫戛然而止。 “让他身败名裂苟活,的确胜于给他个痛快。” 李戴幽幽说道。 然后那些耆老们立刻一片快乐的哄笑。 当然,杨丰是不是这个意思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可以给他们安慰,说到底苦中作乐也是乐,他们现在还能干什么,无非也就剩下这点乐趣了。 孙承宗终于深吸一口气…… “孙某不劳阁下赦免,孙某铸成大错,唯有回去与阁下血战到底,走,回洛阳!” 他朝旁边那些手下一招手,紧接着傲然转身就走。 然而…… “还看什么,不嫌丢人!” 他看着旁边那些一动不动的手下喝道。 后者面面相觑,然后毫不犹豫的下马,迅速跪倒在了杨丰面子…… “相国,小的愿为相国前驱!” 他们齐声说道。 大家又不傻,杨丰都已经说了赦免他们,那为什么要跟着孙承宗? 他愿意血战到底就去好了,不要拉着别人一起。 孙承宗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杨丰依然在看着他,脸上还带着笑容,只是这笑容让他觉得无比刺眼,孙承宗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愤然长叹一声,然后一甩胳膊上马。紧接着他猛然鞭打战马,那战马嘶鸣一声狂奔而去,不过他明显不是去洛阳的,既然这些手下已经选择投降,那他留在洛阳的手下也一样,毕竟杨丰说了,参与擒拿逆党的都可以赦免。 他就这样消失在了春天里。 当然,身败名裂什么的夸张了,以后又不是儒生说了算的,按照红巾军那边的标准,他这还是有功呢! 再说,这本来就是个心态问题。 只要他不觉得羞耻,那又何来身败名裂? 杨丰看着他的背影就这样消失,然后转头看着李戴等人,后者都已经换上了谄媚的笑容,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么,下面该你们了。” 杨丰笑着说道。 那些士兵和民兵立刻将目光转向这些耆老们…… “炮决!” “炮决!” …… 整齐的吼声随即不断响起。 剩下的都不用杨丰管了,他们直接冲向那些囚车然后砸开,本来这里就在疏浚澧河,他们手中都是各种工具,把耆老乡贤们拖出后,直接就那么举在半空中走向大炮。而大炮旁边士兵已经完成装填,李戴第一个被抬到,然后直接塞进了炮口,伴着周围的欢呼声,前工部尚书在炮声中飞出…… “去,带着你的人把洛阳拿下,先在那里盯着,防止大同国那些出来袭扰,另外封闭崤山大路。” 杨丰对他身旁一个原本孙承宗部下军官说道。 “末将尊令!” 后者激动的说道。 然后他赶紧招呼那些一起投降的军官,紧接着他们向洛阳方向狂奔而去。 “大帅,这些人未必会真心封闭崤山,他们都贪财纳贿惯了的,那些逃跑的士绅给些银子,估计他们也就放过去了。” 杨丰身旁一名参谋提醒他。 这个其实是必然的,北方这些新军构成和定胜军差不多,只是相对来讲旧卫所系统的成分多一些,所以旧卫所系统的恶习也很严重,杨丰饶过他们只是看在他们清理干净北方特殊种类的功劳,等战后全都是要裁撤的。 “不用管这些!” 他说道。 他又不是真想把三省士绅全灭门,他真正的目的是把这些家伙向西驱赶。 湖广的那些已经到了陕西,而且受到大同国的欢迎,后者手中也能拼凑起十万级别的武装,这时候大同国的农奴主庄园搞得也每况愈下,毕竟现在不是他们那幻想中的圣贤时代。他们想玩复古,老百姓可不奉陪,两千年前就能喊出将相王侯宁有种乎的大明百姓,可不是阿三们那种平和的心态,总之目前陕西各地刁民造反不断。 同样逃户越来越多。 为了镇压刁民们,那些士绅倒是都重视武装。 总之他们手中掌握的武力也不弱。 杨丰接下来需要的就是不断把士绅向那里驱赶。 现在是炮决,等完成这一轮之后,拿下北方四省并完成分田地,接着就是他酝酿已久的风暴,这个必须先把地分了,让老百姓彻底摆脱对士绅的依附,并且有了建立在新体制下的组织,然后才能真正展开。 必须得有组织。 没有组织是玩不了这个的。 这两轮下来,估计大明的儒家流毒也就差不多清理干净了。 同样也在陕西聚集了足够多的儒生武装,剩下的就是西征,逼迫他们继续向西跑路了。 而经历这场混乱,陕西的人口数量会锐减,剩下那些则会得到那里条件最好的耕地,只要控制住那里的人口数量,接下来的天灾到来时候,这片完全超出这个时代应对能力的重灾区,就会因为人口的锐减而轻松应对。 同时杨丰会不断一步步向西。 同样不断一步步逼着这些家伙向西。 一直到把他们赶到西域,去和那里的叶尔羌,卫拉特蒙古,哈萨克这些乱七八糟势力斗,他们有能力就在西域建立他们的地上儒国,反正那地方无论哪个被灭都是做好事了,甚至不只是这些,以后应该把大明土地上所有不适合杀光的乱七八糟,统统都往西驱赶。 让西域变成各种势力混战的战场,哪怕让他们在那里打个几十年。 反正这些家伙都是互不相容。 “这里离少林寺不远了吧?” 杨丰说道。 “回相国,少林寺可是好大的地主。” 一直伺候着鞍前马后的土财主说道。 “出家人要什么田产,简直是莫名其妙,都出家了还做地主,这简直是荒谬,全都分了,出家人就该老老实实念佛。” 杨丰说道。 “这个容易,他们虽说也有些铳炮,但也就是个地方豪强,相国随便派个营过去就把他们缴械了。” 土财主赶紧说道。 “不用,去,追上那些北直骑兵,让他们去负责此事。” 杨丰说道。 那名参谋立刻上马,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正文 第四八四章 衍圣公东渡扶桑 最后增加到上百万的河南百姓,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为杨相国完成了澧河航道的疏浚…… 这本来对他们也有好处。 毕竟在未来很长的时间里,内河航运仍然是主要运输手段。 实际上不仅仅是澧河,杨相国已经下令在河南全境深挖河道,恢复北宋时候发达的内河航运网络。 紧接着装船的巨炮开始顺流直下,然后到达下一站郾城,而当地百姓早就控制住了六个罪大恶极的乡贤,另外临颍,西平等附近好几个州县的百姓,也都押着他们抓住的耆老乡贤赶到为杨相国装弹。毕竟他不可能每个州县都去,所以他经过之处,周围百姓都可以押着他们认为该炮决的耆老乡贤过去,然后杨相国为他们炮决。 这尊大炮也有些不堪重负…… 毕竟这种青铜炮的寿命也就是几百发而已。 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因为紧接着新炮就从南方运来了。 他都已经进入颍河水系了,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总之杨相国很快在西华更换了新炮。 然后他继续转入沙河北上。 而跟随在他周围的,已经是超过百万青壮。 反正这个季节刚开春,河南都是普遍的冬小麦,只不过麦收之后根据各地条件不同再种不同作物,有水的水稻,没水的杂粮,甚至地瓜和玉米也已经开始有种的,但在麦收之前的确不算太忙。 浩浩荡荡的百万青壮,或步行,或乘船,还有赶着驴车,犹如席卷向前的洪流般跟随着中间那尊逆流而上的大炮。 就这样到达朱仙镇。 然后再次停下,大炮登岸,重新开始铺设轨道,缓慢向着开封移动。 与此同时黄河以南各地百姓也在押着那些耆老乡贤们,向着这座城市汇聚。 淮北红巾军则北上接管他们的城市。 杨大帅正式向应天监国公主奏报,他已经胜利光复河南,而监国公主则迅速向广州的皇帝陛下奏报,杨相国已经光复河南,紧接着皇帝陛下下旨,给杨相国加官进爵…… 呃,没法加了。 既然没法加官进爵,那就增加封地吧! 不过他是辽东郡王,要加也只能往辽东加,既然如此那就加吧,左右辽东有的是地方,给他加开原以北封地百万顷,因为之前已经加过很多次,所以目前为止杨相国的封地已经高达千万顷,理论上现在金台吉那些女真部落,还有开原以北的蒙古部落,统统都是在杨相国的封地上。 还给他交税呢! 金台吉等人每年都要给杨相国交税,虽然就是个象征性的,比如些人参兽皮什么的。 但的确在向他交税。 至于给皇帝的纳贡则是同样必不可少。 他们虽然居住在杨相国的领地,但他们依然是大明的臣子。 不过同样居住杨相国领地上的蒙古牧民,一直拒绝向他交税,所以对这种严重侵犯他利益的行为,杨相国一直很恼火,多次要求辽东的地方官员帮助催讨…… 武力催讨。 不过他在开封肯定要逗留些日子了。 主要是那门大炮过黄河的难度太高,甚至就算进入黄河也很有难度。 这个时候的黄河早就是地上河,大炮想进黄河首先得爬上去,而且上去以后还要面对很长的河滩,同样也没有码头能承受它的重量,甚至都没有能承受它这个重量的河滩道路。 所以想让它进入黄河,首先得搞一套大规模的基础建设。 另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向南转入睢水,然后一路南下到宿迁,在那里进入黄河再转入运河,可那样的话就又得让河北的百姓继续翘首期盼,这明显也是不符合杨相国原则的。最终经过一番研究,还是搞基建最合适,也就是在黄河上找个适合的位置,然后从南岸开始用大量混凝土修一条通向坝顶的大路,让十几吨重的炮车可以上去。 然后在下面挖掘河滩做出一条航道。 在那里同时造一艘专门的运输船,而在道路尽头用混凝土和巨木,制造出一个足以承受十几吨重量的栈桥。 大炮可以推上。 同时用钢铁制造一个可以吊起它的吊臂。 剩下就是把它吊放上去。 而对面也一模一样的办法,这样就可以渡过黄河。 不过都已经搞成这样,当然是顺便利用这两个基础,直接在黄河上扯一道浮桥了。 就这样杨相国在开封暂时停下,在指挥修建他的渡河工程同时,不断为各地赶到的百姓炮决他们带去的耆老乡贤,同时红巾军渡过黄河,迅速拿下卫辉和怀庆二府,然后在北岸同样修建渡河工程。大批应天大学毕业的建筑系学生被从南方调来,带领那些民兵完成这项工程,而需要的材料也都从南方和上游运到,而各地完成占领的红巾军,则开始地方上的分田地。 湖广的分田地也在进行当中。 而就在此时…… 曲阜。 “大,大胆,你们想干什么,这是衍圣公府!” 衍圣公府前,衍圣公他爹孔尚坦惊慌的看着面前的十几名孔孟骑士。 虽然孔尚贤被盗杀,但衍圣公还是不能少了,只不过万历的确没封,现在的衍圣公是弘光封的,不过孔尚贤因为跟着杨丰做了不少坏事,所以名节已污,他的后代也不配再做衍圣公。 他其实有俩儿子。 但经过弘光朝廷的商议,尤其是山东议事会的意见,最终弘光朝廷下旨封他的侄子孔胤植为新的衍圣公。 就是孔尚坦的儿子,只不过现年九岁,所以孔家实际上是他爹说了算。 “玄宇公,如今贼军将至,衍圣公必不能幸免,未免衍圣公落入贼手,我等奉大团长之命,特来恭请衍圣公前往胶州。” 孔孟骑士团骑士房可壮说道。 “胶,胶州?” 孔尚坦愕然道。 他倒是也想跑,毕竟他儿子那个衍圣公是弘光封的,杨丰来了未必会放过他们。 可去胶州就莫名其妙了。 “如今天下沦丧,南北皆已入那妖孽之手,大明放眼皆妖氛,此地已非我圣贤子弟所居,孔孟骑士团决定东渡扶桑,重建地上儒国,此前建州卫左都督努尔哈赤为李成梁迫害,不得不东渡扶桑依附倭人,如今已经在倭国建立基业,遣使相邀。 我等欲奉衍圣公东渡扶桑,以存儒家道统。” 另一名骑士谢启光说道。 “呃?” 孔尚坦直接傻了。 这是什么鬼?什么东渡扶桑?什么努尔哈赤?他就是想躲一躲,也用不着躲的那么远吧? 不过他突然清醒过来…… “我要看毕自肃的手令!” 他说道。 “玄宇公,如今十万火急,哪里来的手令,同学们,快,进去把衍圣公请出来!” 房可壮挥手喊道。 他身后的扈从们立刻冲向府门。 “你们要干什么?我要看毕自肃的手令,没有他的手令,你们不能带走衍圣公!” 孔尚坦焦急的喊道。 这不是孔孟骑士团的命令,孔孟骑士团这时候的大团长是毕自肃,当年那批和杨信一起的,后来多数都离开,只是保留身份,但都在地方做官,真正主持孔孟骑士团的就是毕自肃,但他带着骑士团反而很收敛,远不如河南孔孟骑士团那么嚣张。孔尚坦在孔孟骑士团也不是没有人,他知道的消息是,孔孟骑士团已经准备散伙,然后各奔东西,愿意抵抗的去陕西,愿意等着处置的留下,还有部分想去广东找皇帝。 可他真没听说过,还要东渡扶桑的。 “把玄宇先生也带上,去大成殿将孔夫子神位带上!” 房可壮连理都没理他,直接招呼后面的骑士。 后者立刻去大成殿,而就在此时,谢启光已经抱着衍圣公走出,后者还懵懵懂懂的看着这一幕…… “你们快放下他,我要见毕自肃,我要见王之垣,你们不能带走衍圣公!” 孔尚坦还在尖叫着。 但他说什么都没用了,在那些扈从的枪口威胁下,孔府的奴仆和曲阜的百姓们,都好奇的看着谢启光将衍圣公塞进一辆马车,紧接着去大成殿的那些骑士们抬着个大箱子走出,然后一样放到马车上。 孔尚坦还在挣扎,房可壮不耐烦的把枪口往他脑袋上一顶。 孔尚坦吓得立刻闭嘴了。 “玄宇公,你说的对,我们就是没有命令,努尔哈赤的使者已经在胶州等着咱们了,大明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留下要么被杨丰炮决,要么被那个暴君炮决,既然努尔哈赤诚心邀请,我等当然要逃离大明。不过我们也不能空着手去他那里,衍圣公乃天下儒生所尊,努尔哈赤有了他,就可以吸引大明儒生前去投靠,故此我等就把衍圣公带给他。 为了儒家道统,就委屈一下衍圣公了。 孔圣说过,有教无类,能让衍圣公去倭国教化蛮夷,孔圣有知也会欣慰的。 玄宇公可明白?” 房可壮狞笑着说道。 “明,明白,有教无类,有教无类!” 孔尚坦看着他手中已经扣住的扳机,赶紧点着头说道。 正文 第四八五章 建奴配腐儒,绝配啊! 杨相国对衍圣公东渡扶桑的消息很满意。 他当然对一切了如指掌。 这时候倭国贸易是他控制的,虽然并没有类似南洋公司这种垄断组织,而是由几个地域性的商号自由竞争,但所有跑这条线的商船,终究都是要从应天相国府商务局领取许可证的。 关原之战后倭国暂时恢复平静,野猪皮获得了清洲一带封地,带着他那三千旗本武士有了地盘,这些年逐渐恢复元气,虽然石田三成把他放在那里真正目的是盯住德川家康,但两人反而勾结起来。而石田三成虽然获得丰臣幕府的实际控制权,却成为众矢之的,在无休止内斗中焦头烂额的他,也顾不上限制野猪皮的发展…… 实际上也限制不了。 三千旗本武士在倭国已经是很强大的大名了。 更何况他还有封地的属民,他甚至已经开始八旗化改革,也就是把封地属民全部军事化。 而且剃发易服。 不过对于倭国农民来说,能把发型换成金钱鼠尾,也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毕竟这样很像月代头,而作为农民他们能和大名的旗本武士一样发型,那也是值得庆贺的,事实上倭国农民们就是把剃发易服当成荣耀。 总之这时候至少在清洲藩,已经完全金钱鼠尾化。 剃发易服,新朝雅政。 而且野猪皮还参与海上贸易。 他那里是大明商人北上的主要落脚点,清洲藩就是名古屋,这时候的藩城清洲城在现代名古屋旁边,天然的海上贸易港口,不仅仅是大明商船,从吕宋北上的西班牙船也到那里,甚至包括这时候已经开始出现的捕鲸船,杨丰那里鲸油缺口巨大。 这东西是淬火油。 捕鲸业在十八到十九世纪的繁荣,一则照明,二则淬火油。 所以早早催生了捕鲸业,目前甚至已经很繁荣,一大堆沿海商人都在干这个。 所以他和大明海商关系很好,毕竟他的部下都会汉语,而且他的部下对大明的情况更熟悉,甚至过去不少人本来就到山东贸易,那些海商在他和德川家康或者大阪之间选择的话,当然是首选他那里。 至少语言不存在问题。 石田三成虽然很不满,但他也无能为力,那些大明商船武装比他的水师强大太多,人家喜欢去哪里是自由的。 至于禁止野猪皮…… 现在的野猪皮才不鸟他呢,信不信我转头和老乌龟一伙揍你? 这次野猪皮派来的使者,就是乘坐一艘浙江海商的船。 野猪皮也受了浙江海商怂恿,而后者背后是浙东那些士绅,他们说到底也都是儒家弟子,这次杨丰北上清洗北方儒生,他们也是兔死狐悲,如果能以这种方式,为山东儒家获得一个容身之地也算他们尽力了。这样他们也就可以自己安慰自己,作为儒家弟子他们没有袖手旁观,他们也以自己的方式,为北方的儒生们提供了帮助。 而野猪皮对此当然梦寐以求。 说到底在他看来,这些儒生都是很尊贵的。 要知道放过去,辽阳那些秀才们看到他们都是鼻孔朝天的。 他也是熟读三国,万一自己能从中找到自己的诸葛亮呢?千金买马骨,只要他敞开怀抱收容儒生,那大明的贤才还不纷纷涌入? 然后他就可以像那些圣主明君一样,开始踏上自己一统天下的道路。 虽然他的天下现在应该只限于倭国。 至于房可壮,谢启光这些,本来家族过去就和他们走私,现在被逼到走投无路了,突然野猪皮敞开怀抱,当然赶紧去投奔。 而带着衍圣公就是做礼物的。 既然这样…… 那就随他们去吧! 虽然这些儒生在杨丰这里就是垃圾,需要清扫出去的,但他们在倭国那绝对都是人才,有了他们的帮助,野猪皮的崛起是必然,要知道一个朱舜水跑到倭国都能被奉为圣贤。而朱舜水在浙江文人里面,学问顶多也就是个中上,距离真正大儒还是有些差距,现在一堆就算比他差,也差距有限的儒生涌入,野猪皮真的插上腾飞的翅膀。 然后他就可以在倭国继续他的新朝雅政。 完美! 就是不知道衍圣公这些人去了,是不是也需要剃发易服,然后再搞出张金钱鼠尾的孔夫子画像。 不过应该不至于,毕竟野猪皮是请他们去的。 但也不敢说绝对,万一他们中间有个孙之獬呢。 “建奴配腐儒,绝配啊!” 他感慨着。 然后他猛然向前一挥手…… “同袍们,前进!” 紧接着号子响起,在他周围无数青壮开始推动炮车。 这个庞然大物前面是两根粗壮的棕缆,棕缆尽头的道路最高处是两个巨大的绞盘。 “铛……” 伴随杨丰敲击他的巨炮,洪钟般的巨响震撼天空。 下一刻绞盘周围的青壮开始奋力推动横杠,在两个绞盘的转动中,棕缆一点点缩短,拽着十几吨重的炮车和大炮,在混凝土的路面爬升,而大炮周围那些青壮同样奋力向前。周围的黄河大堤和后面旷野上,是无数在欢呼,同样的欢呼声也在北岸响起,他们在为杨相国即将渡过黄河而欢呼。 当然,在他们身后是河北士绅的哀嚎。 巨大的炮车继续向上。 坚固的混凝土路面也被压出两道明显的车辙,它那十几吨的重量,也在向着河北的士绅碾压。 “铛……” 杨丰的敲击声继续。 号子声中炮车也在一点点爬升。 一个青壮筋疲力尽了,旁边等待的会迅速补上,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因为只要大炮渡过黄河,河北的解放也将开始。 最终大炮就这样一点点爬升到了最高处,杨丰面前一片豁然开朗,在他前方黄河滔滔东流,在对岸则是无数等待他的旗帜在飘扬,而他脚下的道路还在向前延伸,一根根巨木撑起的栈桥,向前延伸出十丈。而在道路尽头矗立着吊臂,吊臂下面的河滩上,是人工挖掘出的船渠,一艘特制的运输船已经在等待,为了确保渡河安全,甚至在两端拉起一道铁锁链。 确保船能够正好到达对岸栈桥。 要不然这么大个东西,在黄河的急流中想准确进入北岸水道可不容易,一旦费力在水中调整,很容易直接就翻了。 “能撑住开炮吗?” 杨丰问道。 “相国请放心,这栈桥足够坚固,看着不高,但其实桥墩一多半在地下,而且最底下是石头基础,上面是完全用混凝土浇筑成的整体,所有桥墩都是从周王府拆的金丝楠木,原本王府大殿的承重柱。” 他身旁的工程总指挥说道。 可怜的周王一家,不但被杨丰扔到凤阳开荒,连王府大殿都被他给拆了,毕竟他家大殿柱子是最好的桥墩。 “那就开一炮,咱们也得祭一下黄河!” 杨丰喊道。 紧接着他后面的祭品被拖过来。 “相国,小的冤枉啊,小的连学都未进,也未参与逆党,小的冤枉啊!” 祭品哀嚎着。 这是个二十左右的年轻人。 “这个,你还是去找令尊吧,我说了,敢在我炮决前自杀的,那就只能父死子代,令尊居然偷偷上吊,这简直就是目无王法,本王要他什么时候死,要他怎么死,他就得什么时候死,就得怎么死,任何违法死亡都是不能容忍的。 既然他死了,那就由你来代替吧。 把梁云构塞进大炮,今日就用他祭黄河!” 杨丰喝道。 好吧,主要是开封一带耆老乡贤都逃跑了,剩下也都是些渣渣,尤其是在他炮决这么多天之后,就连渣渣都没了。 但他又突然想起,自己在渡河前应该炮决一个。 最后搜罗一半天,才找到兰阳还有个知县,后者在地方上民愤也不小,只不过没排最前面,于是他就盯上了这个知县,后者得到消息后火速上吊,按说杨丰其实也就再找个了,毕竟开封附近几个县知县级别的还有几个,但又恰好看到了这个知县儿子的名字。 那就他了。 上了咱大清贰臣传啊。 倒霉的梁云构,最终因为他爹的违法上吊,不得不代替他爹进了杨相国的大炮。 “铛!” 在他的哭嚎中,杨相国猛然敲击炮身。 紧接着后面炮手点燃引信,然后杨相国等人迅速后退,随着引信燃尽,震撼黄河两岸的炮声中,梁云构带着火光和硝烟飞出,划着抛物线犹如一枚开花弹般落入滔滔浊流。 杨相国满意的看着那朵瞬间消失的小水花…… “装船!” 他喊道。 “装船!” 工程总指挥喊道。 然后炮车沿着桥面缓缓向前,很快到达吊臂,挂上巨大的挂钩,桥下的船渠旁等待的青壮们奋力拉动铁链,通过滑轮组的铁链带着挂钩上升,巨炮连同下面的炮车一起缓缓被吊起。而河滩上那些耕牛拖着棕缆向前,拉着钢铁的吊臂一点点向外转动,而炮车也在桥上青壮推动下跟随向外。 杨相国始终都站在炮车上,很快就随着炮车一起下降…… 正文 第四八六章 时代的灰 杨相国的大炮顺利渡过黄河。 不过完成渡河后,他仍然需要继续铺设轨道向前,然后一直这样到卫辉再进入卫河。 剩下就不需要再走陆路了。 卫河有水道北上进入漳河,漳河北上也有水道进入滹沱河,最终他的大炮可以在河北目前这三大主要水系间一路向北直到京城。 而这些水道因为他的大炮通过,也将全部得到疏浚。 实际上之前这些年,河北士绅也在这么干,毕竟有足够的经济利益驱动,而且他们还在修路,修桥,修堤坝,不得不说一旦进入分裂状态,地方士绅都立刻精神满满,过去让他们干点什么那都半死不活,可一旦头顶上没有了大一统的政权,那一下子就切换了状态。 为自己和为国家那是绝对不一样的。 然而…… 他们辛辛苦苦全便宜了杨丰啊! 从杨丰作乱开始,到现在已经第九个年头,这些年他们在割据状态下的所有建设成就,全都被杨丰白嫖了,九年间无数白银,无数心血,无数付出,甚至他们还提前给杨丰清理了那些特殊种类,结果一切就这样被他白嫖了。 然而他们又能怎样呢? 打又打不过! 事实上北直隶士绅也都放弃挣扎,他们嘴上喊着有二十万新军,但实际上他们都很清楚,打是肯定打不过的。 所以现在都在趁着杨丰移动缓慢,赶紧向着山西逃亡。 包括山东士绅也在向山西。 准确说是潞安,也就是元老院所在地。 而元老院则调集他们手中还能给确保可靠的军队,在天井关等太行山主要关口布防,他们的目的应该就是暂时守住太行山,这样他们背后还有山西,而且就算还保不住,他们也可以从容撤往陕西。 这时候倒是大同国成了他们一致的选择,而且元老院已经在和大同国谈判合并。 然后山陕共同组成新的大同国。 不过随着杨丰的这种驱赶,还有元老院事实上放弃太行山以东,北直隶和山东那些不怕投降的,也基本上全都放弃了挣扎,各地新军将领在西逃,士兵在携带武器逃跑回家,地方贫民在迫不及待起来打土豪,官员们在逃跑,红巾军各路大军,包括京城的京营,也在迅速南下占领北直隶和山东各地,整个华北一片混乱。 秩序荡然无存。 而秩序的崩溃则带来很多不可避免的事情。 尤其是那些举家西逃的士绅,更是恍如这片土地上行走的肥肉般。 逃兵们在打劫他们,刁民们在围攻他们,他们的金银财宝不断被抢走,甚至他们的女人都被扛走。 无数琴棋书画的娇小姐们,被那些粗野的刁民扛进自己的茅草屋。 她们哭泣着承受这时代的灰烬。 那些逃亡士绅的死尸在各地随处可见,就像饥荒时代被他们逼死的饿殍般任由野狗啃咬。 这个衣冠沦丧的世界里,他们犹如野草般卑微。 世代显赫的身份保护不了他们,饱读诗书也保护不了他们,甚至他们重金雇佣的保镖都保护不了他们…… 实际上后者更喜欢自己拿。 这个时候还敢雇佣保镖的那是真傻。 世界终于真实了。 残酷的真实。 卫河岸边。 “刁民,这些刁民!” 前山东孔孟骑士团骑士,现在的流亡官员张凤翔,骑着马拎着短枪悲愤的看着前方。 在他前面是一群欢乐的刁民。 在这些刁民中间是几个正在被殴打的老乡贤,听他们求饶的口音应该就是大名府本地的,估计是想西逃被这些刁民发现,他们的惨叫声和刁民们的笑声让张凤翔感觉现实是如此的魔幻。曾经他们都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他们可以任意鞭打甚至弄死这些刁民,他们一句话就能让这些刁民家破人亡,但现在他们只能在后者殴打中哀嚎。 还有女人在哭泣。 紧接着一个身穿绸缎的少女被一个粗野的汉子扛出,快快乐乐的走向远处那片破破烂烂的茅草房。 后面一个穿着青衫的男子挣扎着伸出手,仿佛在试图把她拉住。 然后紧接着被周围几个刁民打倒,少女的哭声和他的惨叫,在这片即将丰收的麦田间回荡。 他突然看到了张凤翔…… “元蓬,救我!” 他仿佛看到救星般在那里尖叫着。 然后那些刁民的目光瞬间转向了还在感慨中的张凤翔。 后者立刻清醒…… “诸位乡亲请便,某只是路过而已!” 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紧接着他手中短枪指着天空,同时露出衣服里面的精制铠甲,而他身后的马车里面,他的族人们也战战兢兢的举起最新式的燧发枪,说到底他好歹也是孔孟骑士,未来也是要在咱大明和咱大清做两朝尚书的,还不至于连这都不懂,甚至其中一辆马车上,他的两个族弟还亮出了百虎齐奔。 这个东西很有威慑,虽然明朝的火箭之类对有铠甲的目标杀伤力不足,但对这些刁民就是大杀器了。 那些刁民默默看着他们。 “元蓬救我!” 那青衫还在哀嚎着。 张凤翔向后面一招手,他家族的车队迅速向前,那些刁民也没动,他们就这样对峙着逐渐走过。 张凤翔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甚至把第二支短枪也拿起。 他一手一支短枪,就跟决斗的牛仔般,骑在马上看着那些刁民,后面他那些家眷们也在马车里端着火枪,战战兢兢看着那些刁民,他那两个族弟拿着火折子在百虎齐奔后面战战兢兢看着那些刁民…… “元蓬……” 青衫还在哀嚎着。 一个刁民示威般一连枷敲在他脑袋上。 然后他终于不再哀嚎了。 张凤翔长出一口气,仿佛这样自己就不用再受良心的拷问了。 而得益于他们手中的武器,尤其是百虎齐奔的威慑,那些刁民们也终究没敢对他们动手。 很快他们走了过去。 然后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百虎齐奔箭车上,他的一个族弟拿着火折子的手本能的垂下,鬼使神差般杵到了火箭的引信上,但他并没有立刻察觉,直到火星烧手才低头看见,在他的惊叫中张凤翔转过头。下一刻就看见一支火箭带着尖锐的呼啸骤然飞出,紧接着那一车火箭就开始了疯狂喷射,他的俩族弟在火焰烧灼中惨叫着扑落车下,而那些刁民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 天空中火箭的烟迹瞬间拉起一道壮观的弧线。 刺耳的呼啸响彻天空。 但问题是这是马车上,这东西一响起,拉车的马怎么受得了,那马悲鸣一声立刻开始狂奔。 原本向着卫河的火箭瞬间改变目标,直扑张凤翔和他那些拎着枪的族人。 在他们的惊恐尖叫中,他们和他们的战马立刻被火箭淹没,虽然这种火箭肯定射不穿他们的板甲,但那些战马受不了,而且百虎齐奔箭前头是炸的,威力小归小,它也是能炸的。 一支支火箭在他们周围炸开。 甚至还有扎在战马身上炸的,那些马全都疯了。 它们嘶鸣着狂奔。 好在时间很短,哪怕百虎齐奔箭也就是转眼间,射完的火箭车燃烧着,硝烟弥漫中是那些载着家眷的马车,那些拉车的马同样受惊狂奔,一辆马车随即翻倒在地,车上载着的箱子跌落,里面的金银立刻倒出。刁民们一下子清醒,欢呼着蜂拥而上,这时候控制住了战马的张凤翔骂了一句,立刻对着一名刁民扣动了扳机。 后者在枪声中倒下。 但紧接着一支鱼叉飞向张凤翔,虽然没有命中他,却扎在了战马脖子上。 那战马随即痛苦的倒下,张凤翔被马压住腿,他在那里奋力挣扎,就在此时他前面一辆马车被逼停,紧接着伴随车里他老婆的尖叫,那些刁民蜂拥而上,其中一个很干脆的把他老婆拽出。他这时候才二十出头,他老婆也正年轻,那浑身破衣烂衫的刁民,很开心的扛起他老婆,顺手从里面拽出一包金银,向着地上抖落。 那些原本还想争抢他老婆的刁民们,立刻转移目标扑向地上金银。 “走,跟我回去洞房了,以后跟着我好好过日子,给我多生几个儿子!” 扛着他老婆的刁民快乐的拍了拍他老婆说道。 “刁民,你们这些天杀的刁民!” 张凤翔悲愤的吼叫着。 但断了腿的他,也只能在那里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被扛走。 而就在此时,其他那些马车也都被逼停,里面他的宗族女眷们和携带的金银财宝被那些刁民欢乐的瓜分。 紧接着一个拿着个巨大银锭的刁民走到他面前,张凤翔立刻醒悟,他惊恐的看着后者,那刁民把银锭放到他面前…… “大老爷,谢您的赏!” 那刁民笑着说道。 然后这个家伙随手捡起他掉落的另一支短枪,奇怪的看着这个没有火绳的短枪。 “直接扣扳机,这是自生火铳!” 一个扛着某娇小姐的刁民在旁边走过说道。 拿着短枪的刁民这才醒悟,直接瞄准了张凤翔的脑袋扣动扳机…… 正文 第四八七章 大炮皇帝 广州。 皇宫承天门…… 新建的。 不过比之前那个明显敷衍的,新的承天门倒是正规了许多,看起来也更像京城那座。 也就是规模小了些而已。 但依然足以衬托皇帝陛下的帝王威严。 而此时经历了之前的炮决之后,皇帝也的确真的有了足够的帝王威严。 福建,广东,广西三省士绅全部战战兢兢跪伏他脚下,他要分田地就赶紧分田地,他要收税就赶紧交税,尤其是杨丰在北方开始搞炮决后,这些士绅就更没有任何杂念了,毕竟再怎么说,皇帝陛下至少不是杨丰,他不会这样到直接玩清洗式样的炮决啊! 如果说之前士绅因为皇帝炮决,所以看杨丰有些眉清目秀,现在随着杨丰以更奔放的方式炮决,那又重新面目狰狞。 而皇帝则开始眉清目秀起来。 说到底他们也挺可怜,居然需要在妖孽和暴君中做选择。 而南洋公司更是几乎绝大多数股份都成他的,然后变成他的印钞机,海外贸易的白银,源源不断涌入他手中,然后维持他的军政体系,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农民税收越来越低,甚至已经开始学习杨丰普及义务教育,而抄没的那些士绅工商产业,也被他低价卖给那些将领。 所以军队上下对他忠心耿耿。 陈璘被他踢出军队。 不过是以正常退休的方式,没有清算他之前的问题,这样军队将领们无不感念皇恩。 毕竟皇帝对他们是宽大的。 从北方回来的吴广被任命为新的左都督,刘招孙被提拔为右都督,然后皇帝依旧是大都督,军队牢牢掌控在手中,吴广部下缺少的也都补齐,御营依然维持六军十八万人的编制,加上亲军还是维持二十万军队,其中亲军甚至开始燧发枪化。 而新的水师提督许心素同样对他也是忠心耿耿。 李旦虽然没有被踢出南洋公司,但被皇帝降为副大总管,而正的则提拔起了欧华宇,至于张敬泉则同样被升为副大总管,李旦的儿子全部被皇帝陛下以恩宠的方式收入皇宫,由皇帝陛下亲自教导读书。他儿子李国助这时候还是小孩,实际上不仅仅是李旦的儿子,欧华宇,张敬泉,甚至包括南洋公司那些总管们的儿子,也一样被他强行召集到宫中亲自教育。 当然,要杀头也就一句话了。 但无论如何,南洋公司现在已经被他真正掌控。 不仅仅是大明这边,南洋那边的海商首领,也一样不得不把自己的儿子送给他教育。 比如黄鸣岗。 不送是肯定不行。 毕竟许心素的舰队随时可以去直接灭门。 哪怕黄鸣岗在巴达维亚也不行,荷兰东印度公司一样打不过御营水师。 不过为了确保地方商人利益,南洋公司在笨港的甘蔗产业被叫停…… 那里的产业已经被皇帝陛下夺走,然后因为他在澎湖被囚禁期间当地百姓对他的照顾,特意将澎湖改名奉圣,并设立奉圣府,然后将某岛直接一分为二,南部全都划入奉圣府。 而北部也就是淡水,鸡笼两地则变成了台北府,并且在淡水一带修筑一座府城。 以后奉圣和台北两府的屯垦权统统收归皇帝陛下。 甘蔗种植被叫停,糖业生产被叫停,以免白糖技术泄露,实际原本历史上白糖技术泄露,就是从荷兰人在那里雇佣大明工匠制糖开始,然后又向爪哇岛扩散,至于已经开垦出的田地分给那些雇佣的农民继续种水稻。 并且将那里的水稻作为皇帝的贡米。 而甘蔗种植则转向广西,接下来皇帝陛下将大规模开发广西。 实际上皇帝陛下对大明的产业优势保持非常关注,不仅仅是白糖生产不准向本土以外泄露,任何对外的泄密都是严禁的,瓷器生产,茶叶,纺织,总之任何技术的泄密都会引来杀全家的危险。同样大明子民敢在海外建立这些产业,比如说到东南亚种甘蔗制作白糖,那一样会面对水师的灭门,而利玛窦这些人所有书信往来都受到严格审查…… 准确说是禁止使用非汉字的书信送出大明,有帮他们夹带的杀全家。 哪怕他们给梵蒂冈送信,也必须使用汉字。 不用不行。 谁知道这些家伙是不是用那些大明这边不懂的文字,向欧洲泄露一些机密的东西? 至于合理不合理这个不关皇帝陛下的事。 他是皇帝。 他说话别人就必须照办。 合理得照办,不合理一样也得照办,这就是皇权。 不听…… 那大炮就在承天门上摆着呢! 而此时皇帝陛下,正在他的大炮旁边,威严的看着下面,在承天门外跪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 “陛下,陛下,求您救救北方臣民吧!” “陛下,您就发发慈悲吧!” …… 他们在悲怆的哀嚎着。 而为首的赫然正是山东议事会会首王之垣。 好吧,这是山东和部分北直隶的老臣们,他们不远数千里,冒着海上风浪南下广州,前来向皇帝陛下求救,请求皇帝陛下可怜可怜北方那些正在水深火热中的臣民们,给杨丰下旨让他收了神通吧!虽然他们过去的确背叛过皇帝,可他们也是被逼的,而且他们已经认错求饶了,那还要他们怎样,他们都认错了还要他们怎样? “尔等当初附逆之时,可曾想过朕?” 皇帝陛下喝道。 王之垣等人面面相觑…… “陛下,臣等都是被逼的啊,那些士子都把邢家烧了,老臣等若不肯附逆,就被那些士子打死了。” 王之垣哭着说道。 其他那些老臣们纷纷点头,表示一切都是那些士子的错。 “那如今杨丰炮决者何人?” 万历喝道。 “呃?” 老臣们纷纷闭嘴了。 “不说话了,那朕来替你们说,杨丰炮决的正是尔等这些逆贼! 尔等还自诩忠臣,简直是厚颜无耻! 当初朕在京城时候,尔等翻云覆雨,欺上瞒下,结党营私,把朕视为耳聋目盲者愚弄,为官贪污纳贿,在乡聚敛无度,国困民贫,唯有尔等家财万贯,饿殍遍野,唯有尔等脑满肠肥。戍边士卒尚且不免于饥寒,尔等无功于国却都锦衣玉食,贼寇蜂起,胡虏犯塞,尔等却趁机中饱私囊,然后石门寨三千兵变遂使天下几近土崩瓦解。 尔等又一个个迫不及待的踢开朕,另立新君以图继续你们的好日子。 朕九死一生,花了近九年,才堪堪维持住这江山社稷,此时你们看好日子混不下去了,杨丰的刀举到头上了,这时候又想起朕了? 呸! 厚颜无耻! 简直厚颜无耻! 杨丰要炮决你们? 炮决的好! 不但他要炮决你们,朕也要炮决你们! 将这些送上门的逆党都给朕拿下,统统给朕炮决了!” 皇帝陛下喝道。 他又不傻,他现在小日子过的好好的,虽说只有五省之地,但至少在这五省之地他是真正感受到了帝王乐趣,真正生杀予夺,想怎样就怎样,文官们在他面前瑟瑟发抖,还得高喊圣主明君,士绅们战战兢兢,他想要什么就奉上。军队战斗力强悍,这些天甚至已经开始收拾广西那些土司,逼着那些土司交税,后者完全被打的俯首脚下,一个个哭着喊着要给皇帝陛下交税。 这种时候让他去打扰杨丰的好心情? 那杨丰回头收拾他,那他被打扰的就不仅仅是好心情了。 所以现在正好用这些送上门的家伙,来给杨丰的炮决提供合法性,然后换取杨丰的好心情。 这样他也就可以继续维持目前的好心情。 炮决! 话说他早想把这些家伙炮决了! 之前隔着远够不着,没想到居然自己送上门了。 然而王之垣这些傻眼了,他们明明是来向皇帝求救的啊?这怎么成了被皇帝炮决的?这还是他们那个熟悉的皇帝吗?他不是很好说话吗?他不是很容易控制吗?他不是被群臣逼得连朝都不上吗?他不是被骂了都忍着吗?他们跟着皇帝二十多年,难道他们认识的那个是假的? “陛下,陛下,老臣何罪之有?” 一个明显还没从过去对万历印象中摆脱出来的老家伙,本能般对着皇帝陛下喊道。 “罪?朕乃天子,朕说你该死你就该死,朕说炮决你就要炮决你,把他们统统都炮决,以朕旨意昭告天下,辽东郡王北伐中原,炮决逆党,朕心甚慰,增辽东郡王封地千万顷。令辽东郡王再接再厉,但擒获逆党,一律炮决,另外传令虎门,再有逆党前来归罪,就地炮决,用不着往朕这里送了!” 皇帝喝道。 承天门前那些如狼似虎的御营士兵迅速上前,一个个把王之垣等人按住,然后拖入承天门,紧接着拖到了城墙上。 皇帝陛下直接在左右两门专用臼炮中间坐下。 然后那些士兵开始把王之垣和另一个老臣塞进炮口,紧接着炮声响起,王之垣二人在火光和硝烟中飞向天空…… “继续!” 端坐中间的皇帝陛下,看着他们那残破的死尸落在御街。 然后另外两个老臣迅速被塞进大炮…… 正文 第四八八章 他要焚书坑儒 “桀纣,这个桀纣!” 承天门前的炮声中,隐藏在围观人群里的孔孟骑士张孔教,满腔悲愤的看着前面那一具具耆老的死尸。 他其实是护送这些耆老南下的。 实际上也不只是他,一同南下的还有上百名孔孟骑士。 只不过是这些耆老负责伏阙,反正他们都已经一把年纪,如果回山东也是死路一条,逃跑也没力气了,路上已经有俩死在船上,毕竟对于这些家伙的年龄来说,从山东到广东的航程也是个巨大考验,所以如果皇帝能赦免最好,不能赦免就是拼着一死,也要糊这个狗皇帝一脸血。 伏阙的这些耆老都有被皇帝砍了的准备。 就是炮决真没想到。 但年轻人不行。 年轻人还有大好的前程。 不能让年轻人冒险。 所以年轻人躲在一边看着就行,皇帝不赦免那就赶紧溜了吧! 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是绕道云贵川去陕西,还是就地隐姓埋名,这个终归还是能活下去的,其实他们南下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毕竟留在山东就得面对杨丰的民兵化改革。可不要小看这个民兵化改换,它会让所有隐藏者无处遁形,因为最终都得面对人口普查,像这些锦衣玉食惯了的,就算隐姓埋名,到时候邻里盯着也很快就会被发现。 那可是真正天罗地网。 皇帝这边终归还是不一样的,尤其是皇帝依然考科举,虽然是改革后的科举,但终归还是考的,像这些北方流亡士子在地方教个书什么的还是没问题。 他们实际上也都带着家眷和大量金银。 做生意也行。 所以就在此时,人群中那些隐藏着的孔孟骑士们,也在炮声中悄然离去从此消失于人海。 而那些刁民们依然快乐的看着。 他们丝毫不明白,自己是在一个桀纣统治下。 愚民就是这样无知啊。 在夏日的阳光中,张孔教感慨着这个暗无天日的世界,然后转身同样准备消失于人海…… “卓吾兄。” 突然间眼前一张很有印象的狰狞面孔出现。 张孔教瞬间一激灵…… “你,你认错人了。” 他顶着一脑门子冷汗说道。 “卓吾兄,无需担忧,且随我来!” 上次在舟山被火枪糊脸毁容的黄尊素拉着他低声说道。 黄大儒经历毁容之祸,这些年老老实实在家经商,和山东这些世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生意往来,此前也去过山东,和孔孟骑士团这些人颇为投机,毕竟大家凑在一起骂杨丰的感觉还是很爽,不过这种时候张孔教也不敢信任他。 但他也只能跟着。 他们很快到了旁边酒楼…… 御街是商业街,而且是最繁华的商业街。 他们找了个僻静的雅间,黄尊素推开窗子,默默看着远处皇城上依然在喷射火焰的巨炮。 其实这种大炮发射一次需要的时间并不短,二十多个耆老还得射一阵。 “你们不该来啊!” 黄尊素叹息着说道。 然后那张毁容的脸上显出一种悲哀。 “我等尚有何可选?留在山东被杨丰炮决,到广州被这桀纣炮决,天下竟然无容身之地,倒是江南诸公投降的早,如今免于这场浩劫,日后江南诸公飞黄腾达之时,莫忘了我等这些枯骨。” 张孔教说道。 “免于浩劫?卓吾兄是说某吗?” 黄尊素冷笑了一下。 “真长毁的只是脸,我山东士子失去的可是性命。” 张孔教看着他那张看起来很狰狞的脸说道。 黄尊素的脸就是被火药近距离烧伤,不过这个时代也的确无法挽回,但毁容这种事情可大可小,黄尊素虽然毁容时候还不到二十,但也已经成亲,又不用担心没女人跟。无非就是日常难免有些顾影自怜,尤其是现在玻璃镜子的流行,对他也的确很不友好,铜镜看的至少不是那么明白。 但是…… 终究和山东士子要被炮决不一样啊。 “某岂是在乎这张脸的,卓吾兄以为江南免于浩劫,但实则浩劫将至。” 黄尊素说道。 “江南诸公如今跟着杨丰,工厂开着,生意做着,无非失去田地,就连那些园林都依旧,如何说浩劫将至?” 张孔教不无嘲讽的说道。 实际上现在各地士绅一致仇恨这些江南士绅。 后者现在的好日子,和他们正在遭受的苦难形成鲜明对比,凭什么他们被杨丰追着炮决,这些家伙却在江南继续享福? 凭什么? 就凭这些家伙投降的早? 就是他们投降早,才让杨丰没了东边的威胁才肆无忌惮,这些混蛋出卖了其他各地士绅,如今却因为投降早,可以在一边看热闹,简直是无耻,至于当初杨丰对江浙下手时候,北方士绅也在看热闹这种事情就不提也罢,事情已经过去就没必要提了。 “工厂开着,生意做着? 我们那哪是在开工厂做生意,那明明是在养活一群饕鬄,那些工人仗着行会撑腰,不停要涨工钱,不停要减工时,如今每日就干五个时辰,工钱还一分不能少。杨丰还在不断收各种苛捐杂税,印花税,海关税,治安税,就连他给民兵办学堂,都得找我们收税,还在搞银行,我们的银子必须存到他那边,换来他印的钞票。 我们辛辛苦苦赚的银子,最后全被他和那些刁民吞了。 到头来还得赔钱。 甚至不想干下去,想倒闭都难,倒闭还得给那些工人失业金。” 黄尊素愤然说道。 不过他说的也是实话,杨丰本来就是把他们当肥羊啊! 江南人口密度太高,杨丰怕搞大了死亡太多,但并不意味着杨丰不准备割他们的肉,要不然怎么维持财政,所以换了一种手段,把简单粗暴的抄家变成温水煮青蛙的慢慢割肉。 但无论怎样,结果都是把这些家伙的肉割走。 “可诸位终究保住了性命。” 张孔教说道。 不过他这一下子心里就好受多了,就连空气都凉爽了许多。 “可你觉得若他解决北方,还能继续留着我们?看看他的这些书,他要的是什么你还不明白?他要的是灭儒家,他要的是灭我们的道统,然后重建属于他的道统,他自己亲口对方从哲说的,分田地对他来说并不重要,没有我们才是最重要的,分田地只是他的手段,他的目的是将所有儒生清理干净,就像陈年污垢般烧个干干净净。 他要焚书坑儒。 他要毁掉儒家的千年道统,烧死所有儒生! 他已经在这么干了。 看看这些书,他的目的都在这些书里,他也在用这些书教育民兵,所有学校没有四书五经,所有学生从小学到大学,统统都在学习他的异端邪说,那些大学毕业的学生们以诋毁儒家为荣,甚至他们还在捣毁各地文庙,不久前衢州孔府刚刚被他们打砸。 那些新学培养起来的官员也在参与其中。 各地儒生被嘲讽为九儒,盖因胡元之时所称,那些依然不肯放弃四书五经的儒生被他们逼着去种田去挖矿。 活活累死。 整个江南妖氛笼罩,邪魅横行,几如鬼蜮。” 黄尊素悲愤的说道。 这个,其实他冤枉杨丰了,这真不是杨丰指使,杨相国最近就在北方,一门心思带着大炮北上去炮决,南边的事情没空关心,就算要干什么,也是要等解决北方以后的。 但问题是…… 他教育的年轻一代已经成长起来了。 他的第一批大学生早就已经进入官员队伍,现在地方官员里面,很大一部分都已经是新学教育出来的,而地方上的民兵军官们,也都是军队夜校培养,一样也是新学,他们当然不可能容忍腐儒们。而后者也同样郁积着足够怒火,思想的冲撞在最初的确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民间仍然缺乏新的知识分子,可当这些新学的学生被培养起来进入社会之后,那已经是真正激烈碰撞了。 杨丰的确是妖孽,可他终究不是在每个城市乡村,但这些新学知识分子却是直接进入所有城市和乡村。 他们就在直接向着每一个角落渗透。 而新学的知识分子又开始掌握权力,那不需要任何人教,他们本能的就会向着腐儒们开火。 各地新学的官员在打压腐儒。 民兵官员在故意针对腐儒。 年轻的学生们在戏弄腐儒甚至捣毁各地文庙…… 而且没人管。 那些腐儒们呼天号地的喊着道德沦丧,喊着末日降临,喊着妖孽横行,然后终究还是无可奈何。 张孔教默默看着,但明显没有黄尊素期待的愤怒…… 愤怒? 为什么要愤怒? 他们都被杨丰炮决了,江南士绅受点苦难道不是很令人开心的? “真长想说什么?儒家不儒家,道统不道统的,与我们这些注定要被炮决的人有何干系?江南儒生无非受些苦,而我们却要丢掉性命,江南儒生觉得浩劫将至,而我们已经在浩劫之中。 再说阁下喊出道统,也不知道你们那套披着心学皮的所谓儒学,孔夫子在天之灵能不能认。” 他淡然说道。 正文 第四八九章 搏一搏,万一成功了呢! “卓吾兄,这些咱们都先抛开,如今之局面已经了然,杨丰解决北方之后必然要发动对南方儒生的清洗。” 黄尊素说道。 张孔教淡然一笑。 他已经明白黄尊素的目的。 可是…… 那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现在就已经在被清洗了。 南方儒生被清洗,那很好啊,大家一起完蛋,谁也别想逃过,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若真长与江南群贤不想坐以待毙,那可以趁机起事啊。 杨丰如今依然在北方忙于对付元老院,江南红巾军多半已经北上,剩下也都在湖广和江西,浙江及南直隶防御空虚,若江南群贤振臂一呼,各路忠义蜂起则应天可下,那时候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但跟张某一个亡命天涯的说这些有何用? 张某孑然一身,如今身上连支火枪都没有,有心杀贼也无能为力啊!” 他紧接着说道。 当然,那语气是明显的嘲讽。 要是江南士绅真有这勇气,当年他们也就不会投降了。 还振臂一呼? 当年苏州士绅振臂一呼,号召百姓跟着他们反抗朱元璋,结果转头被百姓们抓起来送官了。 现在江南士绅振臂一呼的结果不会比这更好。 这些家伙就是在玩忽悠别人当炮灰那套,这个大家都明白,但问题是现在山东士绅连做炮灰的能力都没有,再忽悠也是毫无意义,演戏给瞎子看而已,山东士绅就是想上当受骗都没条件了。张孔教等人南下时候,山东士绅的大逃亡已经开始了,王之垣这些与其说是南下求救,还不如说是逃跑,王氏宗族也都已经逃往山西了。 王象乾还在山西。 不过王家还有一部分没跑,因为他们家族早有准备,毕竟王象坤当年还保住了对皇帝陛下的忠心。 这时候还在徐州,跟邢玠,沈鲤等忠于万历的老臣在一起。 聪明人。 大家族嘛! 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做两手甚至多手准备。 不过按照时间算,这时候红巾军和登州军的确应该已经进济南了。 “卓吾兄,咱们其实还有一条路。” 黄尊素语重心长的说道。 起事是不可能起事的,这辈子都不能。 其实他们连在浙江说这个都不敢,也就是现在在广州才敢,在浙江敢说这个就保不准家里有哪个仆婢去告密。 甚至就是听这话的也有可能去告密。 自从民兵化完成后,整个江南到处都是杨丰的耳目,可以说就是晚上说梦话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都有可能被告密,毕竟那些已经变成雇佣的婢女,是很难保证忠心的,人家告密后领的赏钱可比他们给的工钱多多了。 可是也不能因此不用婢女啊! 至于起事…… 起啥呀? 说不定刚出大门就得被民兵给拿下。 张孔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他也想看看黄尊素还想玩什么。 “咱们可以借兵?” 黄尊素说道。 “借何处的兵?” “倭国。” “倭国?” “对,倭国。” “倭国之前在朝鲜惨败,几乎连家都不能回,他们哪有胆量再战,更何况之前内战,如今剩下才安稳两年,如何会出兵?再说他们就算出兵又能怎样,以倭军那点本事,红巾军出一军就足以对付。” 张孔教愕然说道。 “那就看卓吾兄的三寸不烂之舌了。 倭军的确丧胆,可也还有个利令智昏,石田三成都快穷疯了,再不捞些横财安抚他手下那些骄兵悍将,这些人能把他给吃了。” 黄尊素笑容深沉的说道。 张孔教立刻明白了。 倭国人能不能打过红巾军不重要,重要的是忽悠他们出兵,给杨丰在侧翼制造威胁…… 威胁个屁啊! 倭国人连海都出不了。 红巾军的水师打御营水师的确不敢说稳赢,毕竟那四艘铁力木横海船是真的可以横行海上,红巾军水师和共和国水师虽然也有横海船,但却是樟木的,真打是肯定打不过御营的横海船,但问题是就算打不过御营水师,那也是这海上第二号强军,收拾倭国人那点水师就跟玩一样。 他继续看着黄尊素。 “也不仅仅是倭人,还有李成梁。 杨丰若一统北方,必然要接着收回辽东,李家做辽东王的日子恐怕维持不了几天了,那李成梁也是玩寇的老手,若倭人在朝鲜再次登陆,李成梁正好继续玩寇,甚至纵容倭人袭击天津。倭人水师虽弱,但咱们可以帮他们找个强的,吕宋的西班牙人可是和他们颇有交往,倭人水师的确打不过杨丰,可西班牙人的水师就不一样了。 只要辽东朝鲜再乱起来,杨丰的水师必然要参战,只要西班牙人能在海上击败红巾军水师,倭人就可以再次袭扰沿海。 甚至登陆山东。 那时候卓吾兄也可以重返家乡,去让那些刁民付出代价了。” 黄尊素一副智珠在握的表情说道。 西班牙人目前的确和石田三成关系密切。 猴子的确对西班牙人很警惕,但石田三成因为小西行长这批天主教徒,再加上朝鲜之战被新式军火打惨,反而对西班牙人持欢迎态度。 倭国天主教徒数量剧增。 而西班牙人在上次马尼拉之战战败后,失去了直接参与大明贸易权,只能在南洋公司和江浙海商手中购买,他们受尽了这些家伙压榨,也的确迫切需要重新夺回贸易权。另外澳门的葡萄牙人惨遭清洗,从果阿过来的葡萄牙人如今也转向吕宋,并且从吕宋北上倭国。 实际对这些欧洲殖民者来说,他们也的确唯有一战了。 毕竟他们在东方辛辛苦苦大半个世纪,现在获得的一切都在失去,马尼拉已经有了大明皇帝的要塞,澳门已经被大明皇帝收回,现在那里的葡萄牙人因为谋逆还都被关押等着果阿送银子赎回。就连他们向倭国贸易,都得偷偷摸摸,尤其是不敢被南洋公司碰上,后者是真会攻击他们的商船。 但他们的确打不过南洋公司。 或者说御营水师。 那四艘铁力木横海船,在东方镇压一切海上力量,除非他们建造同样级别的战列舰。 但是…… 那就是军备竞赛了。 他们无非就是一群来东方谋生的殖民者,怎么可能撑住和一个帝国的军备竞赛? 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够在北方打开一个缺口也不错。 至于李成梁…… 他那里倒是必然,李家在辽东舒服了这些年,无非就是杨丰没空管,但杨丰拿下北方后不可能再继续允许他们割据辽东,这一点李成梁也有觉悟,他之前所向称臣的事情,杨丰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倭国重新回朝鲜,那李成梁肯定要玩寇的,至少也要保存实力观望,然后剩下就是海战了,只要西班牙水师真的能打败红巾军水师,那北方的棋就活了。 倭国人可以像过去的倭寇一样,不断袭击北方沿海,然后杨丰不得不疲于奔命的应对。 那时候他就真的顾不上别的了。 倭国人和各地新军不一样,新军可以在杨丰面前望风而降,但倭国人是肯定要战斗的。 而西班牙人也是肯定要抢掠的。 如果北方陷入这种局面,皇帝陛下的御营水师肯定是坐观的,毕竟杨丰在北方疲于奔命,对皇帝陛下来说也是好事。 而且西边还有元老院和大同国,北方那些藩镇估计也会观望。 这棋真的就活了。 至于西班牙水师打不过红巾军水师的话,那是他们自己倒霉,跟别人没什么关系的。 “你想让我去倭国向倭人求救?” 张孔教说道。 “卓吾兄,我儒家道统存亡,就看卓吾兄的了。” 黄尊素一脸庄严的行礼说道。 “我倒是不怕冒波涛之险,可就是这船……” 张孔教说道。 “这个交给我。” 黄尊素说道。 “那就再去走一遭吧,左右我就是个亡命天涯的,在广东亡命与去倭国也没什么区别。” 张孔教爽快的说道。 “卓吾兄请放心,就算倭人不肯出兵,我等也可保卓吾兄一家在倭国做个富家翁,至于吕宋那边,弟早有安排,兄可放心,李成梁那边不用管,他是个老狐狸了,倭人出兵后不用咱们劝说,他也知道该如何。广州这边那桀纣巴不得杨丰能败一场,不会帮他的,西班牙水师足以击败红巾军水师,剩下就是倭人登陆山东了。 那时候杨丰东有倭人,西有元老院及大同国,江南忠义再举起义旗,不只是保住儒家道统,就是重整江山也未可知。” 黄尊素激动的说道。 张孔教同样激动的点着头,然后两人共同举杯,歃血为盟,黄尊素紧接着离开去安排船只,雅间里就只剩下了张孔教。 然后…… “哈哈哈哈,我张家有救了!” 张孔教突然就像抽风一样狂笑着喊道。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扑到窗口,在下面的人群中搜寻,一下子就看到了正在黯然离开的骑士翟凤翀…… “凌元,快上来,天降救星啊!” 他激动的喊道。 后者茫然的看着他。 “快上来,咱们有救了,送上门的救星。” 张孔教急切的喊道。 正文 第四九零章 大劫将至 卫辉。 杨相国站在卫河码头,看着正在装船的巨炮。 他才刚刚走到这里。 毕竟他的巨炮移动缓慢,靠着铺设轨道从黄河渡口到这里,沿途又是相对松软的黄河沉积平原,准确说其实是黄河故道的松软土质,而且还有不少小的河流阻挡,所以也不仅仅是铺设轨道那么简单,还得不断夯实路面,甚至部分路段还得修筑陆基…… 就像小拿拿时代的法国筑路一样,用大小不同的石头铺设陆基,最上面还要铺碎石。 十几吨重啊! 在这个时代陆地上移动十几吨重物,真的是一个大工程。 最终总共一百多里他竟然走了近一个月,而且因为卫河这一段水也不深,同时也还得疏浚河道。 包括码头也一样是新建。 实际上沿途所有码头,都是要经过专门的建设。 到现在距离他渡过黄河,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甚至麦收都已经结束,不过北直隶的混乱也已经结束,各地基本上都已经被红巾军接收,包括山东的各地也已经完成控制。杨丰在带着大炮北上,又不耽误南北十几万红巾军行动,包括登州的杜松等部也参与,他们在迅速横扫整个北方,期间也不是没有战斗,毕竟还是多多少少有些士绅选择宁可毁灭。 尤其是北直隶还有不少坞堡,那些地方豪强自己修的棱堡,然后聚族而守就跟个欧洲城堡一样。 但一切在这大势面前终究都是螳臂当车。 总之现在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已经完全落入他手中,各地就是等着他的大炮北上。 至于那些需要炮决的士绅,但凡还没逃走的,有这种可能性的,这时候都已经被关入大牢等着他的筛选了。 也没人杀他们。 毕竟和杀他们相比,还是看他们被炮决更值得期待。 而且他们也不敢自杀。 他们的儿孙们在替杨相国看着。 在杨相国的大炮威慑下,这些习惯了嘴上喊着孝道的家伙们,现在也只能是笑柄了,但为了不至于自己进大炮,他们也只能这样了,甚至就是那些主动绝食的,都被他们儿孙强行灌米汤,总之无微不至的伺候着让他们在进大炮前享受最后的天伦之乐。 孝子贤孙啊! 至于之前士绅大逃亡过程中发生的一幕幕悲剧…… 乱世嘛! 都是这个样子。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既然已经身处乱世,那么乱世里的一切都是必然。 好在随着红巾军的接管各地,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被野狗啃食的士绅死尸也得到好心收葬,地上的鲜血也被雨水洗去,郁郁葱葱的野草间繁花点点,大地又恢复了重生,曾经的泪水和死亡,统统都变成很快就会遗忘的回忆,各地的鞭炮和锣鼓,在庆贺全新时代的到来。 杨相国的大炮,只是在为这个全新的时代,做最后的一锤定音而已。 不过这段也是杨丰这趟远征的最后障碍了。 再向前全是水路。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顺流而下。 “大帅,实际黄河北流最好,免了夺淮之祸,河北有了水,淮河汛期也不用再受泥沙阻碍。” 他身旁的工程总指挥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一路不仅是运输他的大炮,事实上也是搞基建,从汉江水路北上通过运输大炮夯实的路基,尤其是部分路段因为土质问题,仅仅夯实都不够了,还得铺设石头基础,所以事实上就是一条国道,而沿途码头加固,新式起重机械安装,浅水航道疏浚,尤其是黄河渡河处,一座浮桥也已经迅速建成。 那两端足够固定铁索。 最终一条起于广西,直达京城的水陆联运大动脉就这样建成,未来将是无数物资在这条大动脉上流动。 所以…… 大工程就是得搞。 杨相国的大炮运输堪比隋炀帝的南游了。 而这一切建设,都是从应天调来的新学工程人员。 到现在为止已经七年的培养,终于让杨丰收获了想要的人才,他们可以说是这个国家的未来。 而各种新式技术同样也得到了检验。 不过…… 也让这些年轻人热情澎湃啊! 他们都已经开始脑洞大开,开始搞奇观建设了,比如他们就想人为让黄河恢复北流,简单点说就是集中巨量的人力,在北方利用天然河道拓宽加深,再将黄河从北岸扒开口子引入新河道。 然后一切都解决了。 什么黄海夺淮。 什么洪泽湖泛滥。 什么淮北黄河洪水威胁。 统统没了。 只要没人再故意扒开黄河,江淮之间因为黄河夺淮带来的危害统统都解决了。 相当大胆。 “你们计算过那样需要开挖的土方量吗?” 杨丰说道。 “这个,属下认为,只要大帅一声令下,百万民兵齐上阵,就足够挖出这条新河。” 工程总指挥一副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情壮志说道。 杨丰拍了拍他肩膀…… “有这志气是对的,但你还是先去仔细计算一下土方量吧!” 他说道。 这脑洞大的都夸张了。 这工程量就是上现代工程机械都不一定能撑住。 “大帅,潞安站报告,元老院与大同国合并,大同国议事会并入元老院,元老院迁往西安,并继续以大同国为国号,而且他们还发了份告天下书,号称十万儒生十万兵,天下儒生地无分南北,皆有护教卫道之责。要各地儒生纵然已经在大帅治下也应揭竿而起,与大帅血战到底,还说明祚已终,惟有德者居之,天下豪杰无论胡汉,但有诛灭大帅者,即为天命所归,大同国将以其为主。” 一名参谋匆忙走来报告。 然后他把那份告天下书双手奉上。 杨相国接过打开…… “文笔不错!” 他说道。 当然文笔不错了。 这时候西安可以说大儒云集,宗师级别的一大堆,这份告天下书完全可以说振聋发聩,简直就跟骆宾王那篇一样。 但是…… “还天下群雄,这天下除大帅之外何人敢称雄?” 那工程总指挥说道。 “也可能是狗熊的熊!” 一个参谋说道。 然后他们和周围那些工程人员及军官们全都哄笑起来。 “不要骄傲,说不定还真有被他们哄着的。” 杨大帅矜持的说道。 不过仔细想想,还真就没有了。 这份告天下书喊出无论胡汉,无非就是还惦记他们的蒙古老主子,可问题是漠南蒙古这些,早就被杨丰揍老实了,而且被他以封爵控制住,这几年他光在草原上修庙就花了上百万两,以至于草原上到处都是寺庙。因为牧区划分,还有那些寺庙吸引,很多部落都已经停止游牧,毕竟对于大师们来说,牧民走了他们谁来养? 跟着牧民迁徙? 那他们那些华丽的大庙也能跟着迁徙吗? 同样因为贸易的繁荣,很多牧民已经逐渐开始依赖贸易,迁徙的话也就意味着贸易的断绝。 他们也要吃粮食,也要吃盐,没有贸易的粮食,他们抵抗天灾的能力就只能寄希望于人品,家财万贯,带毛不算,没有粮食做最后保障,随便一个白灾黑灾就能让他们变成草原的饿殍。他们也离不开固定的贸易点,他们已经习惯了和内地联系紧密的生活,游牧很苦的,而这个贸易点都是和寺庙结合,最终他们被拴在了一个个寺庙周围。 甚至这时候连种田的都出现了。 他们根本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再有别的幻想。 剩下就还有林丹汗他爷爷卜言台周,可惜他连李成梁都打不过,这些年被李成梁逼得都开始向北迁徙了。 而且部众逃亡不断…… 毕竟李成梁也不是不要蒙古人。 然后还有漠西蒙古,他们现在就更没这能力,毕竟他们的敌人是另一个世界的。 “大帅,应天急报,一个叫翟凤翀的山东士子,在梅岭扣关检举,说浙江人黄尊素密谋引寇,他想让山东士子替他们赴倭国乞师,并且连结西班牙人一同入侵大明。山东士子不愿背叛祖宗,故此由翟凤翀北上检举,其他人留在广州虚与委蛇,等候大帅决断,而且此事涉及浙江士子颇多,他们正在继续打探。” 一名参谋报告。 好吧,张孔教转头就把黄尊素卖了。 送上门的救星啊! 还给他们去倭国求救,还为道统而战,还什么血战到底,出卖他们然后换取赦免多好? 说到底大家还不就是互相出卖,黄尊素让他们去,无非就是浙江士绅自己不想出头惹来灭门之祸,以为他们已经别无选择,让他们去当替死鬼,就算事情败露也牵扯不到浙江士绅,但他们忘了,张孔教还可以出卖他们啊! “呃,还有这等好事?” 杨相国瞬间一脸惊喜。 好吧,真的就是惊喜,他都已经毫不掩饰了。 瞌睡送枕头啊! 他现在正愁着怎么堂堂正正的清洗江南士绅,虽然他酝酿中的风暴必须要降下,但如果降下过程中,能够有一个堂堂正正的理由无疑是最好不过,江南士绅终究已经投降并得到他的赦免了,再对人家下手无疑有点言而无信。虽然杨丰也不是很在乎,毕竟他都已经残暴到炮打活人了,也不缺个言而无信,但如果能有终究还是更好。 “翟凤翀不是山东孔孟骑士团的吗,他怎么跑到广东去了?” 他疑惑的说道。 那可是老熟人,他带着人家宣誓加入孔孟骑士团的。 “想来是跟着王之垣等人一起过去的,只是他们没有露面而已,大帅,这些腐儒贼心不死,居然还敢引寇,咱们也该好好收拾他们了。” 一个参谋同样带着惊喜说道。 他们的心情和杨相国是一样的。 这些年轻一代才是目前各地迫害儒生的总后台。 杨丰已经建立起以相国幕府为中心的完善军政体系,由大学,军队夜校,民兵培训班出来的官员掌控各地,旧的官僚纷纷被淘汰,而他的相国幕府各局及副元帅府各处,这些年轻的参谋,秘书们就是这些官员的核心。而同样这些官员又向下影响各地学校,夜校,培训班,最终新一代学校毕业生,退役军人,民兵干部统统汇聚到这个核心下面。 他们事实上已经开始拥有共同的思想,共同的原则,共同的理想。 捣毁文庙的确不是杨丰授意的。 但却是相国府文教局在各地推广新生活运动的一部分…… 虽然他们也没这样下令,但各地捣毁淫祠邪祀过程中,有那些激进的新学学生们跑去连文庙一起,那这个就完全是年轻人自发行为了。 地方官员会禁止的。 但就是禁止的晚了些,而且捣毁后因为资金问题不再重修,那这个就真的不是故意为之了。 毕竟地方财政有限,也不能光顾着修文庙啊! 再说被捣毁的淫祠邪祀多了,各地此类误毁的情况比比皆是。 实际上倒霉的不仅仅是儒生们,这段时间倒霉的多了,各地旧时代的牛鬼蛇神们都不好过,甚至还有不少不堪忍受这个暗无天日,妖孽横行的世界愤而自杀的,新旧思想的冲撞从来都不可能是和风细雨。 暴风骤雨才是常态。 话说欧洲很快就要开始三十年战争了。 大明这算什么? 那才是新旧思想冲撞的真正形式。 “让应天那边告诉翟凤翀,山东我去不去就看他们的表现了,首先我要看到倭国入侵,其次我需要一份逆党的名单,越详尽越好,务必要做到无一遗漏,若有遗漏的,我从他们这些人的家族抓人补上。” 杨丰说道。 参谋迅速记下来,不过传到应天的命令上面,内容肯定会因为文字的表达问题而放大。 杨大帅都已经说了无一遗漏。 那就要无一遗漏。 宁可错杀三千,绝不漏过一个。 至于让倭国入侵…… 当然要让他们入侵,杨相国还想会会倭国的战国名将们呢。 再说现在他已经解决了北方三省,那接下来李成梁那里也该解决了,他们李家割据辽东终究也得有个时限,话说杨相国可是辽东郡王,自己的封地总是在李家手中也不像个样子啊! 正文 第四九一章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广州。 “终于走了。 这些狗东西真能演戏。” 看着珠江上远去的商船,黄尊素那张毁容的脸上露出一丝如愿以偿的欣慰。 的确,他们终于走了。 要知道这时候距离他最初忽悠张孔教,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俩月。 后者先是要召集那些一起来广州的孔孟骑士,好在这些骑士们多数都还没有真的消失于人海,最终还是召集起二十几个,然后又因为内部有同意的有不同意的而纠缠不清……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纠结的。 这时候山东的消息早就传来,红巾军拿下了山东全境。 各地没跑的耆老乡贤都被扔进监狱等着炮决,这里面有的是这些孔孟骑士的亲戚朋友甚至宗族,而杨丰在卫辉登船,带着他的大炮开始向北一路炮决,山东这些的结局已经注定,只是什么时候被填大炮而已,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国仇家恨,难道他们就没有一点为亲人报仇的血性? 当然,这也是儒生的基本操作,黄尊素还是可以理解的。 就这样拖拖拉拉俩月之后,这些狗东西才终于做出选择,总计十八名山东孔孟骑士登上前往倭国的商船,剩下的留在广州照顾他们家人,这十八人将直接前往大阪去见石田三成,至于他们怎么游说这个就看他们的本事了。实际上希望还是有的,关键是石田三成真的穷疯了,毕竟倭国就那屁大点地方,能分配的利益就那么点。 他又是个身份威望不够,全靠控制丰臣家才能命令那些大名的,自然少不了收买。 这是要花钱的。 德川老乌龟还在旁边看着呢。 他给的不够,那些骄兵悍将就去投德川了,然后他就只能等着二次关原之战了。 如果西班牙人能参与,他们不用再怕大明水师,那么应该还是能鼓起勇气。 至于西班牙人也同样有这个需要,毕竟他们终究不能就这样忍受南洋公司的压榨,要知道南洋公司在吕宋卖给他们的货物,里面甚至有最高达到三倍于广州价格的税。 卖给他们的不是货,直接就是卖的税啊! 不买…… 不买又没别的地方可买。 他们不买,南洋公司转头卖给荷兰人了。 总之十八名孔孟骑士,就这样踏上远航的旅程。 十八义士! “呸,还十八义士,明明就是十八奸。” 黄尊素紧接着说道。 “翟凤翀又北上了?” 他旁边的刘宗周缓缓说道。 刘大儒现在拄着拐,他在当初舟山火并时候一条腿受伤,然后在监狱时候也没得到妥善医治,以至于不得不截肢。 “前日走的,他还带着一份所谓逆党名单,都是他们这些凑在一起编造,浙江,苏松,乃至江西甚至湖广,各地他们所知道的儒生都在上面,总共得超过五百人。尤其是浙江苏松,他们从咱们口中套出的那些名字,都被罗列上,加起来超过三百,然后拿着继续向他主子献媚去了,有这个名单,那杨丰估计会赏他们块骨头了。” 水太凉说道。 说话间他还习惯性的挠了挠头皮,他在当初舟山火并时候也受了伤,被子弹在头皮上扫过,所以头顶留下一个很大的伤疤,时不时的发痒,但不戴帽子又实在太难看,所以干脆剃了光头就说自己潜心向佛,这样就不用戴帽子,可以随时随地的解决头皮发痒问题。 睿智。 就像他原本历史上一样睿智。 “献媚去吧,出卖去吧,是人是鬼终究都会被青史铭刻。” 刘宗周说道。 好吧,他们知道孔孟骑士团出卖他们。 都是儒生,谁还不明白谁啊,将心比心,换成他们在这种情况下,恐怕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翟凤翀的行踪都在他们掌握,后者一个山东人,在广州醒目的很,刘宗周这些人在广州旧友也多得是,他们可都是许孚远弟子,后者当初可是被广东士子当圣贤崇敬,现在其实也一样,还有不少士子偷偷祭拜他和何维椅,把这当做他们对暴君的发泄。 所以翟凤翀北上梅岭向当地红巾军驻军告密,然后又从梅岭回来,再凑起来炮制逆党名单,然后拿着名单回去。 都在他们掌握。 “恐怕我们也一样,桑梓再无容身之地。” 水太凉说道。 看得出他还是很舍不得。 “难道如今桑梓就有我们容身之地? 那些新学出来的官吏视我们为鱼肉,只是何时刀砍斧剁而已。 文庙被他们拆毁,儒家典籍被他们焚弃,儒生被他们逼着做苦力,我们的田产被他们夺走,工厂商号变成我们的绞索,被他们的苛捐杂税变成我们的流血伤口,直到流干我们的血。而他们那些新学的却开始建他们的工厂商号,我们一边忍受苛捐杂税,一边忍受他们的挤压,被他们把血放干只是时日而已,更何况如今江南的新生活之火越烧越烈。 江阴李氏之火只是开始。 他们要的是烧遍江南,咱们所有世家都少不了被他们付之一炬。” 刘宗周缓缓说道。 他说的江阴李氏因为出身色目,不过也是儒学世家,在这次新生活中遭到学生们打砸,不堪其辱奋起反抗,结果引发火灾,最终烧死好几口,不过士绅间传言,是被那些学生搜出某遭到严禁的书籍,所以故意放火的。 但不管什么原因,李氏的悲剧代表着新生活对士绅的威胁,已经由仅仅的羞辱向真正烈火转变。 另外他们的工商业控制也开始崩塌。 说到底他们所谓的工商业,就是靠着把工人当牛马,但杨丰的工人行会让他们失去了这个条件,而且那些新学的知识分子,尤其是民兵的集体企业,都在迅速靠着科学技术崛起。新的知识分子不仅仅进入官场,同样开始影响经济,他们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就连文艺领域他们也在涌入,旧的儒生们在这些新知识分子面前就是渣渣一样。 “可惜纵然如此,也没让那些士绅们真正清醒,依然舍不得他们的家业,幻想着那妖孽会放过他们,当初我们就是这样失败的,如今他们也这样等着那妖孽的屠刀落下。只要此举能让天下儒生幡然醒悟,从此真正同心协力,我等纵然身死,亦可含笑九泉,再说我等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苟且偷生又有何益? 既然江南士绅还不清醒,那就给他们一剂猛药。 既然他们还对那妖孽心存幻想,那就让他们真正看到那妖孽的屠刀。 还不反抗? 我倒要看看,那妖孽开始砍他们头时候,他们还会不会继续伸出脖子等着。” 黄尊素说道。 好吧,一切都是他们故意的。 这些都是真正聪明人。 刘宗周可是明朝最后的大儒,黄尊素更是号称东林智囊。 江南新生活开始后的一切变化,他们都看的明明白白,他们甚至已经能够看到这场新生活之火,最后会焚烧整个旧时代,这是真正的洪水猛兽,这是一个新的集团对旧势力的彻底清洗。这不是单纯的利益之争,甚至也不是单纯的思想之争,这是一个新世界对旧世界的毁灭,那些带着枪炮攻城略地的红巾军不是真的杨丰,席卷向前的百万民兵也不是真正的杨丰。 这才是真正的杨丰。 那些新学培养出来的新一代知识分子才是真正的杨丰。 这个妖孽在九年里,用各种手段,挟天子以令诸侯,分田地,建民兵,所有这一切其实都是为了这一天。 他一个人毁灭不了旧世界。 所以他要造出无数个他,就像拔一把猴毛的孙猴子,变出无数个。 然后彻底毁灭旧世界。 但旧世界的那些士绅们,那些乱七八糟们,全都因为利益,不敢冒着家破人亡的危险起来反抗,面对新生活的学生们,士绅们除了号哭几声,不敢有任何真正的反抗,李家的熊熊烈火燃烧时候,江阴其他那些士绅们在看着,甚至在向那些学生们献媚。 却不知道,下一个就是他们了。 而看到了未来的这些智者却无法唤醒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用火把他们烧醒吧! 至于这些智者们……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安排一下了,却不想关中风沙之地,竟然成了儒家最后乐土。” 刘宗周说道。 好吧,他们早就已经准备好退路。 只不过他们给杨丰的那些名单里面那些人,肯定没有准备好退路,接下来一场大狱会随着名单的北上,在江南甚至江西湖广迅速开始,那些在他们名单上的儒生们一个个被抓起来,他们的家族面临抄家。那时候这天下士绅们,总该明白杨丰的真正目的了,那时候看看他们还会不会反抗,如果他们连这都能忍,那他们死就死吧! 身为儒生的他们不配活着。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只是乐土又能撑几时?” 水太凉喃喃自语着。 “儒风所沐,即为乐土,圣贤教化,即为乐土,乐土非土,儒生踏足之地即为乐土。” 刘宗周说道。 然后他拄着拐杖走了…… 正文 第四九二章 大明士绅的大元梦 京城。 杨相国和他的大炮,在这一年的八月到达。 他在卫辉登船后沿着卫河到达回隆,然后北上进入漳河,再从漳河顺流直下进入宁晋泊,从宁晋泊向北走滹沱河的分支北上藁城,滹沱河这时候在藁城一分为三,这一支早就因为士绅组织的疏浚成了一条重要航道。 然后沿着滹沱河主流到河间,在保定县又因为保定府百姓的热情,逆流而上到安州。 最后才重新返回到天津转入运河。 一路之上北直隶各府州县统统都有炮决名额,各地百姓蜂拥向他路过的码头欣赏他的炮决士绅。 整个北直隶一片欢腾。 至于剩下的分田地之类已经不需要他了。 实际上现在这些事情全都不需要他,从南方抽调的民兵官员们,已经足够承担这样的任务,一支支工作队进驻各地,甚至都不需要像过去那样还得使用部分旧官员,这时候他已经有足够的队伍可以直接上新官员。哪怕同时要维持四个省的工作也完全没问题,毕竟他控制区核心的南直隶就三千万人口,加上浙江和顺天府,基本上五千万人口。 这个人口基数也意味着无数学校,无数民兵区的政工培训班。 也难怪大儒们恐惧,这个人才培养能力,在他们看来完全可以用妖法形容。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才全是相同的教育体系,相同的学习内容,相同的思想指导。 可以说他们就像一群野狗在看着侏罗纪的降下。 令他们窒息的恐惧。 所以到达京城的杨相国反而很清闲了,而也就在这时候,他要的东西送到了。 “才五百人,就敢有这样的阴谋?” 杨相国看着手中五百里加急送来的逆党名单,颇有些不太相信的说着。 “对,这个翟凤翀不老实,必然有隐瞒的,相国要是不嫌奴婢愚笨,奴婢愿请令南下去审问这个家伙。” 九千岁说道。 杨丰抬头看了看他,九千岁赶紧一副忠肝义胆的模样。 “那就交给你了!” 杨丰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奴婢尊相国钧旨。” 九千岁赶紧一脸惊喜的说道。 当然,他就是想赶紧离开京城而已。 他镇守京城七年了,哪怕就是个太监,这么久坐镇一方,也是需要考虑考虑避嫌的问题了,七年间杨丰就回来一趟,而且其他多数时候因为事实上南北隔绝的问题,南北两京消息传递很费时间,所以他有很大的自主权,甚至可以说就跟个藩镇一样,虽然他知道自己不是。 可是作为一个聪明人,这时候也要离开京城以表明自己的忠诚。 “不过不要打草惊蛇,查明逆党成员就行,暂时先不要动手抓捕,另外为了避免这些家伙察觉,你到了应天之后,对各地新生活的一些过激行为,也多少干涉一下。 当然,对于那些年轻学生的新生活热情,我们要鼓励,但他们的手段方式还是要管一管。 要让江南士绅明白,我对他们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杨丰说道。 “奴婢明白!” 九千岁赶紧点头说道。 他很明白。 一如既往嘛! 一如既往的凶残。 就这样江南逆党案的专案组正式诞生,由九千岁南下亲自负责,由此可见杨相国对此案的重视。 至于专案组成员,那肯定就是以太监为主了。 专业背锅侠嘛! 清洗必须是彻底的,不彻底的清洗和不清洗没什么区别,斩草不除根的后果就是春风吹又生,但清洗的过程终究过于残酷,最好就是找那些行事无所顾忌不用为以后考虑的。如果是新学的知识分子,他们一则受到的教育让他们很难放开手脚,二则他们同样会考虑以后名声,别看江南新生活搞的那么大,但也仅限于对儒生们的羞辱。 真要搞一场大狱,让无数人头落地,甚至采取一些非正常手段,那指望新学的知识分子是不可能的。 得上九千岁。 就像钢铁同志需要贝利亚一样。 杨大帅也需要九千岁这样专门干脏活的,反正事后都是这个死太监太坏了。 “大帅,他们都到了。” 一名参谋进来报告。 “走,咱们一起去欢迎这些客人们!” 杨丰起身说道。 他的客人…… 他的客人很多。 德胜门。 上次大爆炸的坑已经填平,因为京城人口数量减少,城外的居民已经全部被迁移到了城内…… 实际上更准确说是人口锐减。 毕竟没有了那些豪门显贵的消费能力,没有了各地进京官员,连皇宫的需求都锐减,而这些带来的结果是那些服务他们的人都离开,京城的常住人口直接萎缩到了不足百万,很多衙门都已经荒废,那些原本的富豪园林荒废。这种情况下那些居住城外的民兵们,当然没有必要再住外面,直接进城就行了,尤其是各处城门的三角堡周围本来就是要清空出射界的。 总之此刻的德胜门外,直接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广场,广场的中心就是那座经历了战火考验的三角堡。 而在这片广场上,是无数骑着马的牧民。 他们是来进贡的。 这是他们对大明皇帝的义务,另外也是顺便来展现他们对杨相国的忠心。 本来这种进贡就是每年派个使者,带着主要是牛过来送上,杨相国指定就是要牛的,顺便领取大明给他们的俸禄。 然后就地用这些俸禄采购货物带回去。 和过去的制度不同,杨丰给他们重新定的制度是发俸禄的,四顺王,各个封爵,都有对应他们爵位的俸禄,而且都是按照正规的大明封爵标准,然后直接给他们发银子。这是必不可少的,想玩咱大清那套,就得玩全了,不给他们俸禄却指望他们效忠是不可能的,所以每年杨丰也给他们不少银子,但领俸禄就得听他的话。 所以他想向草原上屯垦,这些蒙古封爵们也一样得接受。 这时候已经有几个民兵旅在四顺王的牧区,比如归化城,满套儿,白言举儿克等地。 那里本来就是可以垦荒,归化城之前就有,白言举儿克就是开平,满套儿在热河。 实际上满套儿还有金矿呢! 未来还会有更多的民兵旅重新返回牧区,就像当年大宁,开平等卫一样入驻牧区,他们和内地民兵不同,杨大帅是给他们发补贴的。 “好了,都是自己人,都不用客气了,这又不是觐见!” 杨丰满意的看着面前跪倒的一片蒙古王公们。 “相国,我等并非跪相国,乃是跪我草原军神大黑天,相国乃大黑天化身,护佑草原万民。” 赶兔趴在地上毕恭毕敬的说道。 现在他叫噶尔图。 杨相国下令,以后在翻译他们名字时候,不要再用那些明显歧视性的词,什么各种兔,什么比妓,统统换个词,所以他重新翻译成噶尔图。 “对,我等跪拜的乃是大黑天。” “相国乃大黑天化身!” …… 然后一群王公们竞赛一样拍他马屁。 “呃,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杨丰很茫然的说道。 “相国,您自己当然不会知道,神佛化身都是如此,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各位大师一致确认的。” 鄂尔多斯部的忠顺王巴图台吉赶紧说道。 他是切尽黄台吉的孙子,按照杨丰的规矩,谁杀了之前的鄂尔多斯部老大卜失兔阿不害,谁就可以被封王,然后他带着鄂尔多斯部自己解决了老大,而他作为原本的辅政切尽黄台吉孙子,当然也就众望所归,成了大明的忠顺王,不过他的封地不在鄂尔多斯。 之前他们追杀逃亡的扯力克和卜失兔阿不害,一直追杀到了青海,所以杨丰给他们划分牧区时候,直接把他们封到了青海。 所以鄂尔多斯部现在迁移到了青海,并且整个青海都归他们。 “啊,原来如此,我说我怎么不知道呢!” 杨丰笑着说道。 然后四顺王和那些封爵也全都跟着笑。 “相国,我还有重要军情禀报。” 忠顺王跪在那里说道。 “起来说,都起来!” 杨丰说道。 他们这才起来。 “相国,我得到消息,陕西的逆党派人去西域联络和硕特部的拜巴嘎斯,他是卫拉特盟主,卫拉特各部都受他召集,而且刚刚击败了叶尔羌人,他们想联合卫拉特各部一同进攻甘肃,他们甚至提出愿意尊奉拜巴嘎斯重建大元,以其为新的大元皇帝,就像过去一样。” 忠顺王说道。 “呃,此事当真?” 杨丰愕然道。 “应该是真的,我已经请一位高僧去西域,许诺给他建一座大庙,由他去探听确切消息,不过多半是真的,告诉我这个消息的也是一位高僧。” 忠顺王说道。 当然,他其实是最担心这个的。 毕竟卫拉特各部要是联军东侵,他肯定是要完蛋的。 卫拉特和土默特属于世仇,拜巴嘎斯他爹就是被土默特联军所杀,他爷爷切尽黄台吉也是参战的。 “辛苦你们了,告诉两位高僧,我给他们一人修一座大庙。” 杨丰说道。 大元啊! 我大明士绅的大元梦啊! 正文 第四九三章 九千岁的远征 实际上这个消息让杨丰还是很满意…… 因为这就意味着目前聚集在大同国旗帜下的这些牛鬼蛇神们,真的已经在为以后向西域布局了。 卫拉特四部是信佛祖的,和儒生们没有太大的矛盾冲突。 至于和蒙古人结盟对于儒生们更没有心理负担,他们最怀念的就是曾经的大元盛世。 那个可以自由自在做农奴主的时代。 而卫拉特四部同样愿意和他们结盟,不是为了什么大元梦,卫拉特四部是漠西蒙古,人家早就不做这个梦了,但如果能够得到大同国的结盟,他们可以获得对叶尔羌,哈萨克等乱七八糟的绝对优势。目前的西域就是他们在混战,后者占据七河,河中,南疆等最好的土地,卫拉特则在北疆,阿尔泰山一带游牧,盟主和硕特部在天山北麓游牧。 拜巴嘎斯就是后来固始汗的哥哥,后者这时候应该十几岁了,他们一家一直是卫拉特的盟主。 这就可以了。 这对杨丰来说是个好消息。 至于大同国想引卫拉特四部东侵这种事情用不着杨丰操心。 那条路本来就是要放开的,不放开河西走廊,大同国如何去西域,所以直接不管就行了。 如果卫拉特真的东侵,那就将河西走廊的军民暂时迁移。 或者告诉尤继先等人可以投降…… 河西走廊是甘肃镇,因为尤继先不愿意舍弃延绥镇,所以甘肃镇总兵被杨丰给了祁秉忠,再加上陕西镇总兵赵率教,宁夏镇总兵张世爵,四家组成了大明目前的西北四藩。 藩镇。 而且人口也不是很多。 明朝的河西走廊本来就人口少,绝大多数都是当年迁入的军户,另外还有些内附的。 而后者里面青壮因为跟着达云,之后被马孔英收编,这时候早就被孙承宗剿灭,他们留在甘肃的家人,男丁多少因为抵抗尤继先和张世爵的西征,同样被他们随后剿灭,女眷基本上被当地汉人将门瓜分。 本来就不多的人口进一步削减。 剩下的现在都已经全民皆兵,倒是战斗力迅速提升,靠着陆上贸易,倒也过的日子不错,另外杨丰每年还给这些藩镇一笔银子。 而一直在那里坚持抵抗大同国的肃王,则被封为了三边总督,他也是大明那些藩王里面,目前仅存的两个之一。 肃王,蜀王。 靖江王这时候也被万历以附逆废黜。 至于剩下的,在杨丰控制区的早就被以各种罪名废黜,然后打包送往凤阳去开荒,包括山东和河南的也一样,也不仅限于在凤阳,毕竟这一下子打包送过去的实在太多。要知道这些藩王家族多的都数千口,凤阳留给他们的荒地也已经不多了,总之就是凤阳府范围内,一个藩找一块适合开荒的地方,然后由附近民兵帮助指导进行开荒。 不会开荒…… 连开荒都不会,对得起太祖高皇帝吗? 话说大明的凤阳守备太监可一直没撤,凤阳高墙可一直都在,对不起太祖高皇帝,那就去凤阳高墙里面悔过吧! 宗室们肯定都不想进这个噩梦般的地方,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学种田。 用不了多少年,他们也就回归他们老祖宗的职业,成为那片他老祖宗种田的土地上一群农夫。 这叫回归。 总之目前大明原本的那堆藩王们,就还剩下了蜀王和肃王尚存。 而且肃王一家因为隔绝西北,反而成了西北的核心,据说肃王本人这时候也开始穿上铠甲,拿着火枪指挥军队,这倒是回到了朱元璋最初封自己儿子过去时候的本意。 所以如果卫拉特东侵,杨丰会允许他们暂时投降的,然后给大同国让开西北大路,再从东向西挤压到西域,只要他们和卫拉特结盟,在陕西抵挡不住红巾军也必然要向西,然后联合起来对付叶尔羌。而叶尔羌肯定打不过他们,最终大同国在西域站稳脚跟,并开始他们最喜欢的农奴主生活,然后在西域重建他们的大元盛世,并且随着红巾军的不断挤压,再不断向西。 他们在前面清洗,杨丰在后面白嫖。 这叫驱虎吞狼。 控制好力度,花个几十年时间,把他们一直赶到欧洲都没什么问题。 那乐子就大了。 要知道差不多那时候,欧洲也已经开始三十年战争了,南边还有奥斯曼的扩张。 新教,旧教,特殊种类,佛教,儒教汇聚欧洲。 全世界的牛鬼蛇神拥挤在一起,就这不打出脑浆子才怪,三十年战争变微缩版世界大战啊! 值得期待。 接待完了朝贡的四顺王之后,杨相国继续在京城坐镇。 不过此前一直在京城的圣母皇太后提出要南下,考虑到皇帝陛下暂时还不想回京,他们母子也的确分开太久,所以杨相国还是尊重皇太后的意思,趁着运河还没封冻,赶紧把她送去应天。 主要是她原本历史上还能活六年,但杨丰确定六年内皇帝不可能回来。 如果她死在京城,皇帝却在广州,那就有些尴尬了。 另外皇帝陛下的其他几个儿子,这时候也不适合再留在京城,毕竟他们的教育问题还得皇帝陛下亲自负责。 所以一并南下。 当然,他们的生母也肯定跟着,包括其他几个妃嫔。 总之皇太后带着南下的女眷团,就这样在深秋季节离开了京城。 至于九千岁…… “忠贤,伺候好圣母皇太后,路上可别出了差错。” 通惠河码头上,杨相国一脸郑重的叮嘱九千岁。 后者将护送圣母皇太后一行,不过只是护送到应天,皇帝陛下很快就会派遣水师舰队到应天等着,然后她们再走海路去广州,冬天去广州会让她们更容易适应南方的气候,要是夏天南下的话,估计皇太后走不到广州就得驾崩。 “相国您放心,奴婢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伺候圣母皇太后周全,完成相国交给的任务。” 九千岁说道。 当然,前者不重要,后者才重要。 他怀里可揣着逆党名单呢,护送圣母皇太后是假,去南京掀起血雨腥风才是真的。 “你办事,我放心!” 杨相国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九千岁身后的龙舟上,圣母皇太后冷哼了一声,很显然对这个逆贼和恶奴的表演充满鄙视。 “臣恭送圣母皇太后!” 杨丰紧接着向她行礼高喊道。 “恭送圣母皇太后!” 他身后的京城官员将领们也一起行礼高喊道。 圣母皇太后略微一颔首,然后就不再理睬这些逆贼们,在她看来眼前这全都是逆贼,甚至整个城市都是逆贼,窃取她儿子江山的逆贼,把她儿子逼的跑到广州去远隔数千里,母子八年不能相见。 她没拿玉玺什么的砸杨丰脑门上,已经属于好脾气了。 九千岁随即登船,紧接着这艘专门建造的华丽龙舟,就在岸边拉纤的牛群拖拽下开始向前。 然后其他那些随行的船只一艘艘跟随。 岸边是一个营的骑兵护送,另外还有一支专门的内操营随船保护,这个内操营是九千岁从那些太监里面,专门挑选那些身强力壮,而且头脑聪明的训练,用来保护这些女眷的,毕竟这除了太后就是妃子,也只能让太监近身保护,九千岁考虑事情还是很周到的。 当然,护送到应天后,他们就会换一套招牌,变成江南士绅的噩梦。 “娘娘,要不您也跟着一起?” 杨丰转头看着身后的丈母娘。 “本宫就不必了,这京城终究得有个守着的,都走了这江山怎么办?” 皇后娘娘说道。 皇太后主要是担心这个逆贼谋朝篡位,那时候她的未来很不确定,别到死都不能再见她儿子,但皇后是没有危险的,毕竟她是杨丰的丈母娘,所以皇后负责留守皇宫,再说她走个屁,去广州看那贱人脸色吗?虽然因为公主监国,她倒是不用担心那贱人会害死她,但去了终究还是很不爽的,既然这样索性留在京城好了。 “只是这宫里有些冷清了。” 杨相国陪着笑脸说道。 何止是冷清啊! 那皇宫简直都快变成无人区了。 皇帝走了,太后和妃嫔走了,皇子皇女们走了,连太监宫女这时候也都散的差不多了,此前整个皇宫常住也就才一千来人,话说我大清可是说了,京城皇宫光太监就达十万,现在皇太后又带走一些,也就还剩下几百人。而且本身皇宫也和这大明朝一样,在这些年经历了严重摧残,乾清宫,坤宁宫都烧毁多年,皇极殿也在上次被烧了,就连太子东宫都遭到过爆破。 啊,宫里还有个废太子。 杨丰这才想起,可怜的前太子殿下至今还在皇宫悔过呢! 也不知道现在悔过的怎么样了。 “哼,有相国在,想来过几年就不只是冷清了。” 皇后娘娘淡然说道。 然后她就那么昂然转身,向着她的凤辇走去。 “更年期的女人啊!” 杨相国在后面看着自己丈母娘的背影,明显有些莫名其妙的说道。 正文 第四九四章 大逮捕 两个月后。 镇江。 “老臣恭迎圣母皇太后。” 当年的东阁大学士陈于陛跪伏在码头,带着一脸沧桑的热泪说道。 “却不想老身还能活着见到你,当年你倒是走的聪明,没跟沈一贯般死在京城。” 太后意外的说道。 陈阁老在万历二十四年就以身体不好为理由告老了。 他家是四川南充的,不过他其实是京城出生京城长大,他爹是隆庆的帝师兼大学士陈以勤。 然后陈阁老就这样撞大运般躲过了大明朝的多年乱世。 甚至他还躲过了原本历史上的死亡。 他原本历史上万历二十四年冬天,去天坛替皇帝祭天时候染了风寒,随后就病死在了京城,但这次早早返回了四川,而且在四川这些年养老,现在反而活的很好。实际上这时候不只是陈于陛,当年杨丰进京时候的四大阁老,也就是沈一贯算是横死,被东宫的大爆炸炸死了,赵志皋是告老之后病死,他死的时候浙江还没落入杨丰的魔爪,所以死的还算安详。 张位这时候也没死,他倒是在江西等到了杨丰的荼毒桑梓,但他在之前为了避免被弘光骚扰,早就已经跑到南昌西山上做道士去了。 聪明人。 他在京城知道杨丰对大师们的态度,选择了做道士而不是做和尚。 所以如今依旧在南昌西山上做他的闲云野鹤,默默看着山下的人间喜剧和悲剧。 刁民们的喜剧和士绅们的悲剧。 至于杨相国的老朋友顾养谦,则一直躲在李成梁那里,后者的官方身份是总督辽东朝鲜军务兼奴儿干经略使。 但是…… 顾养谦是兵部左侍郎蓟辽督师。 理论上他还是包括辽东和北直隶在内整个这片区域的最高长官。 虽然他唯一的工作,就是坐在辽阳城内的巡抚衙门里喝茶,但他喝着茶也的确同样躲过了大明的乱世。 他依然在那里喝着茶养老。 李成梁就是把他作为一个吉祥物供着,用他的存在显示自己对大明的忠心。 再说李成梁比他还大,这时候都七十多了,两人一个七十多一个快七十的没事凑起来喝喝茶也不错。 而陈于陛是被四川士绅逼着去广州辅佐皇帝的。 随着杨丰拿下北方,四川士绅已经很清楚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而且根据皇帝和杨丰的分割,四川也在他的地盘,但四川士绅也很清楚,反抗是可以说毫无意义的。虽然他们的确有夔门天险,但既然整个天下都打不过杨丰,他们同样也打不过,刘綎早就告诉他们趁早死心,刘招孙差点被荡寇军和定胜军围歼,而荡寇军和定胜军又明确打不过红巾军。 那他一样也打不过。 而四川士绅的依靠也就是他了。 他明说了自己打不过杨丰,那四川士绅还能怎么办? 所以他们想出了一招妙计。 就是全跑到广州,去给皇帝陛下做官。 至于他们家乡的田产,杨丰愿意去分就分吧,我们就是大明忠臣,我们没有任何背叛皇帝的经历,整整九年的乱世里我们虽然躲在一边没参与任何一方,但却自始至终都竖立着万历朝的旗帜。 我们的忠心无可指摘。 所以就算杨丰要分田地,那既然是皇帝的圣旨,我们也不做任何反抗。 但皇帝那里是开科举的,我们就按照过去的制度,去皇帝那里参加科举然后中进士做官,包括那些在家的乡宦,我们也跑到广州去做官,反正皇帝刚刚清洗了广东和福建系官员,他也需要四川和云贵的官员补充。但这样的话,就需要个在朝廷掌握大局的,陈于陛作为前东阁大学士,自然责无旁贷,为了桑梓父老他也就只能重新出山了。 现在他是内阁首辅。 不过万历现在精力充沛的跟朱元璋一样,这个内阁首辅有没有都一样,甚至连圣旨都用不着他写。 皇帝陛下自己写白话圣旨,也跟朱元璋一样。 这次他是奉旨作为迎驾使率领水师前来迎接圣母皇太后,不过他的水师不能过瓜洲,所以他也留在镇江等待。 “老臣愧对陛下!” 陈于陛回答。 “算了,你们终究也算给陛下守住了最后一块干净的地方,到处都是乱臣贼子,到处都是对不起陛下的逆贼,你们西南三地对得起大明朝了,连黔宁王都被那些逆贼给害了。” 皇太后不无感慨的说道。 的确,现在的大明朝,也就还有西南三省没背叛过她儿子了。 “陈阁老,没想到咱们还能再见。” 然后太后身后九千岁凑上前笑着说道。 “魏公公,八年不见了,魏公公倒是越发精神了。” 陈于陛说道。 紧接着他转身看着后面的一名军官。 “传令水师,给圣母皇太后鸣炮。” 他说道。 那名军官立刻举起手中旗帜,向着江面上挥舞。 而在江面上包括四艘横海船在内三十六艘战舰排成两列纵队,随着他手中旗帜发出的号令,从前向后所有战舰分别向南北依次开火,一个个炮门处火焰和硝烟喷射,持续的炮声震撼着大江两岸…… “赏!” 圣母皇太后满意的说道。 她知道这是忠于她儿子的,能看到这样的水师就证明她儿子也不是没有可战之力。 实际上不仅仅是她,就连前来迎接她的人群中,还有不少人看着这一幕也都眼泪汪汪的。 就仿佛看到上岸的王师一样。 因为皇太后在扬州并没有下船,而是直接来镇江下船,然后换乘马车陆路前往应天,所以为了迎接皇太后,应天监国朝廷特意下令,在镇江府,扬州府等地特意搜罗了不少可以说遗民一样的旧臣,然后聚集在这里等着,这样也能让皇太后看了开心,毕竟年纪大了都愿意见见这些故人。 她可是主政十年的。 镇江府各地旧士绅虽然在此前遭受重创,但扬州士绅可没有,扬州府各地都是和平接收的。 旧士绅集团除了少数逃跑的,绝大多数都保留下来。 他们这些年默默忍受着那些刁民的荼毒,在那些杨丰党羽的野蛮统治下苟延残喘着,无不幻想有王师前来救他们,今天看来到了圣母皇太后,一下子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众正盈朝的时代。尤其是再看到眼前这支威武的水师,也仿佛看到了真正的王师,虽然万历的确炮决士绅,但这些早就已经被分田地的士绅们对此没什么感觉。 他们又不会被炮决。 尤其是随着各地那些新学知识分子的恶行,这些旧士绅无不悲愤难平,而现在依然考科举的皇帝陛下无疑真的眉清目秀。 南望王师又一年啊! “刘将军,那你们有没有迎接圣母皇太后的?” 九千岁笑着对身旁的红巾军将领说道。 “有!” 后者赶紧说道。 紧接着他拿出一支火箭点燃引信,这支火箭立刻直冲天空然后炸开。 下一刻焦山炮台上,镇江城墙上,瓜洲城墙上,金山炮台上,北固山炮台上所有大炮同时喷出火焰…… “赏!” 皇太后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狗奴才就是不让她有个好心情。 “太后老娘娘,咱们还是赶紧登车吧?” 九千岁笑着说道。 皇太后没有再说话,伸出手扶着他的胳膊,缓缓走向前面的新式马车。 就在这时候,九千岁却看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面孔,后者立刻朝他微微一点头,然后重新扣上了兜帽,九千岁了然的装没看见,继续扶着皇太后登车,紧接着关上车门,这辆马车沿着新修的大路开始驶往应天。后面随行的妃嫔皇子们也跟着各自登车,九千岁就这样直到所有马车全都离开,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转身看着前来迎接皇太后的旧臣们。 陈于陛疑惑的看着他,然后九千岁露出一丝和蔼的笑容,同时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个小本子。 “咱家这里有几个人名,不知道可在这里啊?” 他笑着说道。 他面前那些旧臣茫然的看着他…… “有没有一个叫郭师古的?” 他拿着小本子说道。 “魏,九千岁有何吩咐?” 一个穿着看明显很有钱的五十多岁白胖子,堆着满脸笑容卑躬屈膝的上前说道。 “这个,咱家请你去喝茶。” 九千岁笑着说道。 “呃?” 郭师古一时间还没醒悟,但旁边陈于陛却皱起眉头。 “拷起来,带走!” 紧接着九千岁喝道。 他身旁那些内操营的太监立刻上前,还没等郭师古反应过来,就直接把他胳膊向后一柠,然后在他的惨叫中按倒在地…… “九千岁,老朽何罪?” 郭师古哀嚎着。 “山东籍举人翟凤翀检举,你参与叛国逆谋,咱家奉命前来捉拿。” 九千岁说道。 “冤枉啊,老朽根本不认识什么翟凤翀啊!” 郭师古哀嚎着。 “你是不是冤枉的,等咱家审过再说,先押下去,来,下一个,章润,扬州的章润在不在?万历五年的二甲进士章润在不在?” 九千岁拿着名单就跟拿着生死簿的判官一样喊道。 他面前的旧臣已经一片混乱…… 正文 第四九五章 风暴降临 扬州。 崇雅书院。 “这书院还没关门吗?” 换上了一脸络腮胡的杨相国,饶有兴趣的看着头顶匾额。 这已经是九千岁在镇江逮捕老臣两个时辰后了。 这个死太监一下船就抓了扬州及镇江等地二十多名乡宦,然后押着他们直接前往应天,不过他也说了,就是有人检举他们参与谋逆作乱,所以逮捕押往应天审问一下,如果查明确实是诬告,还是会还他们清白的…… 要钱。 大家都懂。 尤其是这些乡宦的家人们。 所以此举并没有引起太大恐慌,在这些乡宦的家人看来,这纯粹就是这些阉狗的常规操作而已。 杨丰的阉狗那也一样是阉狗啊! 所以这些乡宦的家人,现在都在忙着研究对策。 或者说研究着究竟花多少银子,才能摆平这个死阉狗,他们倒是没多想,毕竟扬州投降已经多年,地方士绅除了田地被分,其他基本没受太大影响,而且靠着工商业还都继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虽然和过去没法比,但相比起那些普通百姓,他们依然还算是人上人,也就是杨丰不考科举,让这些旧士绅正在不断失去政治上的权力。 但是…… 他们有别的办法啊! 这些家伙别的本事不好说,这个染缸手段那绝对是一等一的。 “关什么关,红火着呢!” 旁边一个卖香烟的老人明显不爽的说道。 他面前的盒子里面,用竹筒装着手工卷制的类似雪茄的香烟,明末烟草已经开始泛滥,以至于崇祯都下过禁烟令。 虽然没什么用。 而南直隶这些年随着经济繁荣,百姓消费能力增强,烟草也以极快速度泛滥开。 杨丰也没管。 毕竟很多山区民兵都种这个。 包括这种烟卷也是,目前扬州一带都是皖南山区民兵生产,只不过贩运这个需要交重税而已,这种税收正在成为应天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另外平原地区严禁种植,而分销就是这种小贩,各处城市都能看到这种在大街上游荡售卖的,几根也卖,成桶也卖。 竹子做的桶,然后用蜡封住,可以很长时间保证干燥。 杨丰随即从他手中买了一桶。 “这里还有学生,不都是去上新学了吗?” 他问道。 “学生说没有也的确没有,毕竟学四书五经也不能再考进士,但说有也的确是有,只不过都不是小孩,那些过去的乡贤们,富商们,甚至就连一些当官的都是在这里凑起来,里面养着从海外买来的歌女,吃着海外的珍禽异兽,点着龙涎香在里面听那些大儒讲课。” 那卖烟卷的说道。 “大儒?” “对,就是大儒,也不是一个,各地口音的都有。” “你确定是大儒?” “当然,我从小在这附近长大。 这崇雅书院过去叫做甘泉书院,是世宗朝尚书湛若水建的,只是后来被朝廷查封了,万历二十二年重开,改名叫崇雅书院,来讲学的都是各地大儒,我见的多了,这些人就算不穿青衫,我闻着他们身上的味都能闻出来。其中有几个我过去就见过,有两个浙江的,一个江西的,还有湖广的,那时候两地还没光复,他们就已经公然来这里了。 那些当官的还对他们很尊敬呢! 过去他们跟着杨相国杀这些儒生跟杀狗一样,如今坐稳天下了却开始供着这些儒生了。” 卖烟的说道。 “他们学什么,难道当官的也学四书五经,他们学了也没用啊。” 杨丰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听讲是假,坐在一块谈生意是真,这些大儒后面都是各地那些富商,扬州又是个商聚之地,他们打着讲学凑起来做生意,那些当官的自然也喜欢银子,大儒们说话又好听,别处也没有那些好东西,过来凑起来打着个幌子而已。 杨相国的是好人,想着给穷人打出个好世道。 可那些跟着他的人终究还是要富贵,如今田地都分了,也不准买卖,相国规矩严,想做地主已经不行,那就只能捞银子了。 可贪赃枉法也很危险,毕竟相国法度在那里,这些人还是不敢的。 可跟这些富商凑在一块,他们发财跟着分份子就行,这些富商也要靠着这些人保护,只是中间还得有个牙子,这些大儒就是牙子,这书院说是书院,实际上就是过去的画舫。富商还是那些扶桑,大儒就是过去的头牌,不过是把过去的朝廷文官换成红巾军的这些官,就冲着如今这模样,估计再过些年,也就跟过去朝廷的官没什么区别了。 最后还是一模一样啊! 士绅还是士绅,富商还是富商,官老爷还是官老爷。” 卖烟的叹了口气说道。 “不是还有那些年轻学生,他们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杨丰说道。 “他们的确看不上大儒,可他们也不至于看不上银子啊! 再说那些年轻人如今有几个是高官显贵,刚毕业也没几年,多数都是在下面做些小官,他们上头终究还是这些最早跟着相国的人,等到如今这些年轻人做到高官显贵,那时候恐怕也早就被带坏。 只要还喜欢银子,就终究逃不过这条路。 太祖高皇帝都没做成的,杨相国看来也做不成,好在咱们这些老百姓,终究还能过些年的好日子。 知足吧!” 卖烟的说道。 说完他就那么很沧桑的走了。 杨丰站在崇雅书院门前,目光复杂的看着匾额,就在此时大门打开,一个还穿着民兵将领服装的男子从里面走出,看起来像是江都县一个民兵旅的旅长,因为人口太多,江都县好几个民兵旅。这个当年跟着杨相国杀士绅的,还回头和两个身穿青衫的中年人行礼告辞,然后这才在后者的送别中上马,看上去明显关系密切。 那两人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开,然后就要转身回去…… “二位先生,学生杨同,字仁一,真定恒阳书院学生,流落至此,欲往广东投亲,不想在此行囊耗尽,不知可否借宿一宿?” 杨丰摆出一副文质彬彬的姿态行礼说道。 “尊亲何人?” 其中一个青衫说道。 杨丰露出一丝悲伤…… “二位,学生还走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 “慢着,且进来说话!” 另一个青衫说道。 杨丰赶紧转身又跟着他们进去,然后那青衫让人关门。 “你到底是何人?” 他说道。 杨丰赶紧眼泪汪汪的行礼…… “学生奉梁鸣泉公遗命,欲往广州面圣,为其诉冤,此处有鸣泉公遗书,只是学生一介书生,恐怕难以活着走到广东了。” 他说道。 说话间他赶紧掏出一封信来。 “鸣泉公遇难了?” 青衫皱着眉头说道。 “阖族罹难。” 杨丰很悲痛的说道。 他们说的是真定耆老之首梁梦龙,前蓟辽总督,梁梦龙在他过黄河之后就又气又怕然后直接咽气,他几个儿子把他埋了之后,就带着真定的一帮耆老乡贤西逃山西,但在太行山里遭遇刁民抢掠,反正乱哄哄的这帮人有不少就消失了,他儿孙们就算有逃出的,这里也不可能有地方查验。 至于这封信,是他叫人伪造的,仿照梁梦龙笔迹而已,他身上还有不少伪造的这种东西。 “的确像是鸣泉公笔迹。” 一个青衫说道。 “忠臣罹难,妖孽横行,日月无光,天地失色!” 另一个悲伤的说道。 “你且去歇息,我会安排送你去广州,虽说去了也无益,但终究鸣泉公遗命,我们还有事,回头再跟你细谈。” 他紧接着说道。 杨丰赶紧拿过所谓的遗书,但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间一片嘈杂的喊声…… “这儿,就是这里,同袍们,咱们去把这些儒奸揪出来!” “吊死这些儒奸!” …… 那两个青衫瞬间变了脸色。 “快去请刘旅长。” 一个朝后面的仆人喊道。 他刚说完,他们前面的大门砰的一声,两个青衫惊慌的看着,杨丰赶紧跑到一边,下一刻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那大门被撞开,无数身影蜂拥而入,看着都是些年轻人,头上缠着红布,就像当年的逆民一样。他们毫不犹豫的扑向两个青衫,后者吓得转头向二门跑,但紧接着被扑倒,那些年轻人一拥而上开始捆绑他们,有一些还转向杨丰…… “不关我的事,我就是路过的!” 杨丰喊道。 “他不是!” 年轻人后面那个卖烟的喊道。 那些年轻人立刻放过他,卖烟的挤向前。 “你怎么在这里?” 他问道。 “你刚走,他们就出来,把我叫过来说有事,我就进来了,出了何事?” “本地乡宦章润等人谋逆作乱,被京城来的九千岁抓了,他们都是这书院常客,天天都快以这里为家的,这些是江都中学和扬州学院的学生和老师们,怀疑这书院就是个逆党窝子,这里的大儒就是逆党,故此过来先抓了再说,否则让他们跑了就不好了。” “呃,那就赶紧吧!” 杨丰说道。 当然,不用他说,抓了两个青衫的年轻学生们已经冲向二门。 但也就在此时,一个红巾军将领,带着一群人在里面出现,他毫不犹豫的拔枪对着天空扣动扳机。 “砰!” 枪声骤然响起。 那些学生们立刻愕然的看着他。 “混账,此处乃私人书院,你们想干什么?” 那将领喝道。 “刘旅长,我倒要问问,你身为民兵旅长,却跟一群原本的土豪劣绅天天混在一起,你想干什么?” 一个明显是老师的上前问道。 “杨老师,这里还轮不到你质问我,立刻带着你的学生退出,把两位夫子都放了。” 刘旅长喝道。 那些学生们有些茫然,这可是民兵旅长,他们中间不少学生的家,甚至就是在刘旅长辖区。 “那个,你之前说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杨丰低声对那个卖烟的说道。 后者立刻醒悟。 “杨老师,你们进去看看,你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喊道。 “何老头,你敢煽动闹事?” 刘旅长喝道。 “刘三,你还别吓我,想当初你也不过是个码头扛活的,跟着杨相国才有今天,如今做官了,忘了杨相国的教导,开始跟这些土豪劣绅混在一起了,当年你是怎么恨他们的?如今你对得起杨相国的栽培?对得起跟着你的老兄弟们?杨老师,你们进去看看,看看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卖烟的毫不畏惧的喊道。 他才不怕什么民兵旅长,民兵有权绑送有罪的旅长。 “走!” 杨老师毫不犹豫地挥手。 紧接着他直冲二门,刘旅长还想阻拦,但后面学生蜂拥而上,一下子把他冲到了一边,紧接着这些学生冲进去,然后里面响起女人的惊恐尖叫,而那些冲进去的学生们也开始纷纷停下,杨丰和卖烟的随即挤过去,然后里面的一幕让杨丰也笑了…… 那里面根本不是书院。 而是一个很大的花园,花园周围一圈雕梁画栋的屋子,中间是一个凉亭,里面依然还摆着酒菜,应该是之前在喝酒的,而数十名妙龄少女,就像被惊起的蝴蝶般在花园里四散。而那些屋子里还有人不断走出,其中一个穿着官服的还衣冠不整,后面跟着个同样衣衫凌乱的胡女。 应该是西亚的。 南洋公司早就已经在做这种生意,不过就是价钱都很高而已。 “刘旅长,用不着我给您背一遍红巾军军纪吧?” 杨老师冷笑着说道。 “哼!” 刘旅长冷哼一声,直接就要走。 但紧接着一群学生堵住了他。 “你们想干什么?” 他喝道。 “相国的法度,红巾军上下无论官兵,都有权绑送违法乱纪的红巾军官兵,咱们都是红巾军,我们绑送你去军法处而已,还有他们,这里所有人,全都绑起来,让外面的百姓们都看看,看看这个所谓书院是什么藏污纳垢之地。也让他们都看看,这里面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把这些女人也带上,咱们押着他们先出去游街再送军法处。” 杨老师喊道。 正文 第四九六章 自己造自己的反 “同袍们,看看他们,这就是被咱们推举出来的官,这就是被相国委以重任的官,他们和过去那些狗官一样,吃着山珍海味,怀抱着女人,跟那些土豪劣绅坐在一块称兄道弟。 他们还和这些儒奸混在一起。 他们背叛了我们。 他们背叛了大帅!” 在无数百姓的围观中,杨老师站在一辆马车上高喊着。 在他后面的书院大门处,那些学生正拖着那些官员,将领,富商,大儒们从里面走出,同样被带出来的还有那些女人,一个个花枝招展,用好奇的目光看着外面,很显然她们自从被买来就没出过这座书院。 杨相国的制度,严禁人口买卖,但是只限于大明的人口。 也就是过去大明的编户齐民。 无论目前在哪个势力,只要是过去的编户齐民,包括过去的隐户流民只要重新申报身份,那么就都算大明的人口。 土司的也行。 但申报了身份那就需要接受民兵化,接受了民兵化,事实上就等于脱离了土司的控制,变成了朝廷的编户齐民,所以土司们对此很警惕,好在杨丰控制区也没几个土司,也就是湖广有些而已。如果他们的属民不出来申报身份,那朝廷也没兴趣去他们那里统计,也就不算编户齐民,土司还是爱怎么他们就怎么,朝廷是不会干涉的。 杨丰也明确告诉了那些土司,他对改土归流没什么兴趣,他们尽管继续快快乐乐做他们的土司。 安分守己就行。 但是…… 蛮夷肯定不算大明人口。 包括周围那些藩属,像什么朝鲜,琉球,暹罗等等,至于藩属之外的就更不算了。 所以被这些奸商钻了政策的漏洞,开始大量从海外贩奴。 而这些女人里面朝鲜最多,目前李家就靠卖女人发财,他们那里男人都死了多半,目前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倭女次之,但倭女不受欢迎,毕竟相比朝鲜女人她们还是很难让人欣赏。但价格最高的就是胡女,也就是海商从西亚运来的,实际上主要是波斯,毕竟印度的低种姓也的确很难受欢迎,而高种姓女人还不至于被卖。 但无论什么女,都意味着这些官员和将领犯了法,杨相国早就借监国公主的旨意,禁止了这种古老的娱乐…… 不禁止你买回家,你愿意买几个胡女回家做妾那是你的自由,但搞这个就属于犯法了。 所以才导致了这种书院的诞生。 这是高档的。 低档的还有其他形式,原本百姓们也都知道,但这种事情对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毕竟过去扬州最繁华的标志就是这个。 但这些官员和将领,与过去的土豪劣绅,甚至大儒们混在一起,就让他们的愤怒被点燃,要知道仅仅几年前,这些人还是带着他们打土豪分田地的,但现在这些人却与当年的敌人称兄道弟,对于百姓们来说这是背叛。 不仅仅背叛了杨相国的信任,同样也背叛了他们的信任。 “你们这些叛徒!” “刘三,当年你带着兄弟们杀土豪劣绅时候是怎么说的?” …… 围观的百姓们怒吼着。 然后一些人甚至涌向前试图打他们,不过还是被那些学生拦住,而此时维持治安的民兵队已经到达,但却没有人上去阻拦学生。 杨相国的法律很明确,就是恢复当年朱元璋的旧制。 只要证据确凿,百姓都可以绑送犯罪官员,士兵也可以绑送犯罪将领,他自己就是以这个旗号起家的,当然不可能改变这个制度,同样因为他就是这么起家的,民间也都很清楚这个制度属于他的铁律,所以这些学生行为合法,相反任何试图阻挠的才是犯法。 甚至有可能是死罪。 当年朱元璋可是明确就是敢阻挠杀全家。 很快书院里所有人都被押出,甚至还从里面抄出很多违禁品。 “看看这个,他们连这个毒草都有,当初京城那些就是被这个毒害,才敢背叛相国,甚至试图谋害相国,现在他们这里也有,这些儒奸,这些土豪劣绅,他们也在和京城那些一样,试图用这个控制咱们的官员,然后谋害相国!” 杨老师举着一套特殊用品喊道。 好吧,这个也有。 这种已经被证实了效果的好东西,当不会被大儒们错过。 既然汪文言可以用这个,引诱大批红巾军将领背叛杨丰,那江南的士绅们为什么不照做? 汪文言本来就是江南士绅派出的。 只不过汪文言在京城可以公开售卖,而现在随着这东西被杨丰列为禁品,甚至任何敢售卖使用统统枪毙,所以变成私下秘密使用,但也让这东西更加被士绅们重视,毕竟杨丰的态度证明他是真怕这个。 “还有这个,他们在拜这些异端!” 后面那个卖烟的追上,然后挥舞着手中一本很厚的书,而在他后面跟着杨丰。 思想控制也要有。 以娱乐引诱,以利益捆绑之,以仙草麻痹之,以异端思想控制,最终让红巾军的将领们纷纷倒下,重新成为士绅的刀。 话说这些年江南士绅们,为了反抗杨丰,也算是竭尽所能,他们知道无法在战场上打败杨丰和他的红巾军,那就用另一种方式腐蚀掉,还是当年衍圣公说的对,最多忍耐二十年,一切还是他们的,只是他们没想到,杨丰居然还会造自己的反,他们刚刚看到希望的时候,就给他们再来一遍。 这个妖孽! 居然连自己的反都造。 此刻在杨老师的带领下,那些年轻学生们就像此刻被他们押着的人当年跟随杨丰押着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一样,在扬州的街道上浩浩荡荡向前。 而在他们两旁,百姓们也像过去对付那些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一样对付这些新的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 杨相国没变,他们也没变。 只是换了一茬新的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 在他们前面大批军官出现,为首的将领一脸铁青的看着这边,但却没有说话。 “王都统,救我!” 刘旅长看到亲人一样喊道。 后者默默的看着他,紧接着掉转马头离开…… “王都统,王都统,你别走啊!” 刘旅长焦急的喊道。 但王都统终究没有胆量对抗杨相国的铁律,只是头也不回的远去了,就是靠着百姓起家的他们,很清楚一旦百姓的怒火被点燃,那么最好老老实实别引火烧身。 杨丰在后面不无感慨的看着这些已经在变质的手下们…… 这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红巾军初期就是些大老粗,绝大多数连字都不认识,后来靠着军队夜校才逐渐有了些文化,但旧时代对他们的影响不会消失,他们内心深处依然就是富贵荣华为理想。他们很难扛住这些士绅的引诱,毕竟他们梦想的也就是这些人给他们的,美女,银子,虚荣心的满足,和军纪比起来明显这个更可爱。 这一点他们实际上不如新知识分子。 后者至少还有一定的理想,杨丰的教育灌输终究还是有用的,从小就在他的影响下成长起来的终究更加理想化些。 所以只能靠这些年轻人。 “为什么不去他们家抄抄,说不定还能抄出更多东西。” 他低声对杨老师说道。 后者立刻醒悟…… “同学们,咱们去抄他们家,看看他们还有多少污秽!” 他吼道。 后面那两个青衫愕然的看着杨丰,明显不明白这个混蛋到底哪一头的。 杨丰却转头看着他们,用目光向他们示意,仿佛是在让他们放心,自己并没有背叛士绅阶级。 “杨老师,咱们无冤无仇,你何苦要害我!” 刘旅长脸色剧变,用哀求的语气喊道。 就他现在的罪名,最多也就是革职然后蹲几年大牢,这些年他早就积攒足够的家业,后半生依然荣华富贵,最多也就是不能做官了,他也是红巾军老人,关系网很广,幕后想想办法也就半年出来了,所以真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会是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可是要抄家那就不一样了,那是真会抄出什么的。 “不是我们害你,是你背叛了同袍,背叛了相国。” 杨老师喝道。 紧接着他们就在刘旅长的哀求中,迅速转向了他家,而就在同时,更多人加入了这支队伍。 杨丰继续跟在里面。 很快他们到达刘旅长家。 然后…… “刘旅长,你生计大可啊!” 杨丰阴森森的说道。 好吧,刘旅长家是原本的某处盐商园子。 “原本晋商张家的花园,张家与山西逆党勾结,这处园子被查抄,之后不知怎么就到了他手中,像这样的也不只他一个,相国这些年忙于征战,这些地方官早就不是过去。兄弟们早就已经看不惯,只不过碍于旧日情分,没人出来检举他们而已,再这样下去就都与过去那些贪官污吏没什么区别,这也的确该好好整肃了。” 杨老师愤然说道。 而他们后面那些学生们已经在蜂拥而入…… 正文 第四九七章 纵火者 蜂拥而入的学生们,很快在刘旅长家抄出了更多收获。 金银财宝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他家中也搜出了仙草,而且明显已经用了很久,而这就已经不只是蹲大牢,甚至就是枪毙都够了。 更别说还在他家中搜出其他违禁品。 而且他家还有一座佛堂,虽然杨相国对大师们并无恶意,他自己都被草原人民尊奉为大黑天,也就是大日如来化身,但红巾军内部严禁拜佛,一旦发现直接逐出红巾军,也不仅仅是拜佛,其他什么也不准拜,太上老君也不行,唯一允许拜的是昊天。 民间就不管了。 大明的民间信仰是自由的,杨相国尊重信仰自由,就是那些传教士都可以传教。 只是…… 红巾军民兵化好像是强制的啊。 连那些士绅,这时候身份上都是红巾军民兵啊! 总之数十万两白银的财产来源无法解释,偷偷使用毒草…… 这些无论哪一条,都已经够把他枪毙的了,更何况被抓的那几个大儒里面还查出两个受通缉的,所以还加上了窝藏通缉犯,于是紧接着他就被那些学生押着出城登船送往应天。 虽然扬州军法处也可以,但考虑到刘旅长本身就是扬州的民兵高级将领,实际上和扬州军法处处长平级,所以还是直接送应天。 而就在同时整个扬州城也掀起了一场风暴,那些早就已经不满的民兵们纷纷冲向他们的将领和官员家中。 然后一场波及全城,甚至迅速向外蔓延的大搜查就这样开始。 说到底这些民兵们对一切都很清楚,他们的将领和官员有哪些犯罪,他们也都是看在眼中的。 但之前一直没有发作的机会。 现在既然已经捅开了,那为什么还要忍着,既然那些学生们能抓了刘旅长等人送应天,他们为什么不能抓了其他人一样送应天? 这是他们的权力。 那些将领和官员惊恐的试图像往日一样,调动他们手下的士兵,但却已经没有士兵听他们的命令了,红巾军又不是将领私军,听他们指挥是因为他们是杨相国任命的。大家不是给他们卖命,而是因为他们代表杨相国,但杨相国的铁律就是可以抓住犯罪官员和将领移送应天,将领调动他们阻拦,这才是公然的违抗杨相国命令。 明知道他们违抗杨相国命令,那为什么还要听他们的。 更何况扬州本来就没有京营的正规军,就是地方民兵作战旅轮值,这些士兵的家人就在搜查的人群中。 夜。 灯火中的街道上。 “相国带着咱们打下的好日子,也要咱们自己守住,咱们当年杀了那些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那咱们就要帮相国看住了别再有新的。 如今相国在北方征讨逆党,咱们就得帮他看着后方。 相国说过,那些贪官污吏出来一个杀一个,看看他们,看看这些人,他们几年前还都是和你我一样的穷人,如今一个个家产几十万两,你们说他们是不是贪官污吏?” 杨老师吼道。 然后他指着刚刚被抓住几个官员。 “是!” 他面前一片整齐的吼声。 “再看看他们,当年他们就是跟相国作对的耆老乡贤,后来看打不过相国就全都投降了,相国仁慈让他们躲过一劫,如今他们不思感恩,还依然在试图用那些肮脏手段污染咱们的人,试图像当初京城那些人一样,引诱咱们的将领背叛相国甚至谋害相国,那他们是不是土豪劣绅?” 他紧接着吼道。 然后他指着那些被抓起来的儒生们。 “是!” 然后又是一片整齐的吼声。 “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 杨老师吼道。 紧接着是无数同样的吼声。 人群中杨相国满意的点了点头,自己造自己反的感觉让他很愉快,事实上这些手下的腐化之快,让他也有点不寒而栗,或者说那些士绅们的手段之狡诈都有点超乎他的预计,为了能拉他手下下水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在这种当年投降的地方,士绅几乎没有遭受真正打击。 甚至财产损失都不大。 他们蛰伏一段时间后终究还是暗戳戳开始了行动。 所以清洗必须彻底,不彻底的清洗真的和没清洗没什么区别。 “那还等什么,这些狗东西敢阴谋对付相国,如今证据确凿,咱们还留着他们做什么,打死他们,打死这些狗东西!” 他在人群中高喊。 “对,打死这些狗东西!” “吊死他们!” …… 然后瞬间一片愤怒的吼声。 紧接着那些民兵们蜂拥向前,在那些儒生惊恐的尖叫声中,直接淹没了他们。 杨丰满意的悄然转身,逆着人群汹涌的方向很快隐入黑暗。 火已经点燃,就让它像野火般燎原吧! 应天。 原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狱,现在的江南逆党案专案组驻地。 “翟凤翀,你这个卑鄙小人,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们山东士子为献媚杨丰构陷我等,简直天地不容!” 前广东兵备道章润,满腔悲愤的看着站在九千岁身旁的翟凤翀,后者刚刚指证他参与引寇的逆谋,而且还拿出所谓证据,据说是浙江名儒刘宗周亲笔,上面是整个阴谋的主要谋划者,而他的名字赫然在列,甚至不仅仅是他,他的几个子侄学生也都赫然在列,可以说江都章家全完了。 他也不是傻子,二甲出身,能做到兵备道的,什么阴谋诡计没见识过? 这摆明了是杨丰要搞一场大狱,然后缺少个咬人的,而山东士子为了保住山东那些等着炮决的士绅,所以甘愿为虎作伥,用构陷江浙士绅来换取杨丰对山东士绅的宽大处理。 什么逆党引寇。 全是借口,就是这些山东士子为虎作伥,给杨丰编出来的借口。 “把这个老东西拖下去,还做鬼,你做鬼也是个要下油锅的,翟举人,不用怕他,相国说了,鬼是不存在的,都是封建迷信。” 九千岁说道。 翟凤翀在一旁赶紧陪着笑脸。 而那些如狼似虎的内操,则迅速上前拎着章润向外拖…… “等等,他还没画押呢!” 九千岁突然想起来。 一个内操直接走过来,拿着早就写好的供状,然后走到章润身旁,在后者的挣扎中抓住他手指,很干脆的在印泥上按了一下,章润奋力挣扎试图缩回,那内操猛然一折,可怜的章润手指立刻扭曲,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惨叫,就在他的惨叫声中,那内操把他的手指直接按在了供状上。 然后他重新走到九千岁面前。 “九千岁,已画押!” 他奉上供状说道。 “苍天在上啊!” 章润悲号一声。 但这终究没什么用,他就那么被拖走了。 九千岁拿着供状看来看去…… “这没个签名,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妥啊。” 他把供状放在面前说道。 翟凤翀很懂事的默默提起毛笔,在九千岁赞许的目光中,迅速在上面给章润签了名,至于这是不是章润的笔迹,这个对于一份犯人全程没参与,连手印都是拿着手指头按的供状来说,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都已经造假到这份上了也不缺这个环节。 “这就妥了,人证物证俱全,本人已招供,扬州江都县籍民章润,勾结倭寇,密谋引寇入侵,罪行明确,交相国府处置!” 九千岁满意的说道。 “下一个!” 紧接着他冲着外面喊了一声。 可怜的翟凤翀站在那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想做个身败名裂的人啊,他可是个一直很有正义感的,但问题是现在要想保住山东的士绅们,他就只能做这个叛徒,为了保住家乡亲人,为了保住山东士绅,为了保住山东文脉,他也只能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般,走上这条做叛徒的道路。 他这属于忍辱负重。 不过好在他不是一个人,他后面还有更多山东士子,等着排队做这个污点证人。 他们将为他手中的这份名单轮流作证,毕竟一个人证明几百个人谋逆作乱还是有些夸张了,所以要尽可能多的证人,接下来还将有更多北方士子南下,也不仅仅是山东的,河南,北直隶的都有。他们将一同作为污点证人,证明这份名单上的那些名字,然后换取杨丰对北方剩下的士绅宽大处理,虽然经过大逃亡和炮决之后,北方士绅多半已经没了。 但剩下的终究还是有不少,他们的生死就看这些北方士子的了。 而他们的证词,最终将给南方士绅带来一场浩劫,无数人家要因此而家破人亡。 而他们这些人,也将作为儒家的叛逆遗臭万年。 而且经此一事之后,南北士绅就算还有能活下来的,以后也基本上算是不共戴天了。 但是……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 不然还能怎样,现在的情况就是要么北方士绅被杨丰灭门,要么南方士绅被他们献祭,在这种只能二选一的特殊时候,当然是赶紧把别人踢下火炕了。 正文 第四九八章 人终究是会变的 “相国,这就是他们的供词,这些狗东西早就在私下布置,从前年他们就已经和倭人联络。” 九千岁拿着一份供词仿佛邀功的狗狗一样说道。 因为…… 这份供词是真的啊! 他居然真的审出了针对杨相国的阴谋团伙。 一个被抓的乡宦过于胆小,结果他一审就什么都招了,弘光朝状元文震孟,翰林陈仁锡等部分南直隶籍大臣,在浙江苏松投降后,失去了在弘光朝的价值,被湖广江西籍官员排挤愤而辞官,然后潜回江浙,继续在士绅间串联并成立了一个叫宗社会的秘密组织。 宗庙社稷。 这些年不少以遗民自居的儒生被吸引加入。 他们从去年杨丰拿下江西后就开始与倭国联络。 宗社会的士绅本来就是之前苏松和浙江那些新兴资本家,他们投降之后越来无法忍受杨丰的暴政。 毕竟他们投降是因为杨丰鼓励工商业…… 其实是打不过。 但他们不这样认为。 他们认为自己是被杨丰的开明统治欺骗了,以为这个妖孽改邪归正开始行仁政所以才投降,但没想到投降之后噩梦开始了,各种劳工保护政策让他们完全失去了人生乐趣,而各种严格的税收,也让他们仿佛天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毕竟过去他们搞工商业实际上几乎没有任何税收。 由奢入俭难啊。 让资本家不能十八小时拿着鞭子压榨工人,那简直比要他们命还难受啊。 要他们依法纳税那更是割他们肉放他们血。 资本家嘛! 每一个资本家都有对工人敲骨吸髓的梦想和偷税漏税的热爱,任何一个对百姓负责的政府,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暗无天日,如果还不准他们放高利贷,那就不仅仅是暗无天日,简直就是一个监狱。 禁锢他们自由的监狱. 总之短短几年时间,杨丰就让他们伤透了心。 然后工人行会出现了。 这粉碎了资本家们对杨丰最后残留的一点点幻想。 但问题是现在放眼天下,真的已经找不到能对付这个恶魔的,所以哪怕石田三成这种货色,也已经被饥不择食的他们看上。 江浙商人本来就是主要和他那里贸易的。 双方这些年一直在联络。 甚至他们还向石田三成输出大量新式武器…… 杨丰不禁止军火出口。 毕竟那些火绳枪本来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而且不仅仅是石田三成,他们甚至利用过去和葡萄牙人的关系,同样和西班牙人建立起友谊,尤其是那些和传教士关系密切的,甚至开始筹划跟着西班牙人的商船去欧洲,估计是想看看能不能忽悠西班牙国王出兵大明救民于水火。 甚至他们已经饥不择食到连缅甸人都惦记上了。 毕竟当年莽应龙还是很猛。 总之这个宗社会,这两年一直就在这样饥不择食的,寻找所有他们认为有能力帮他们的。 虽然没什么成果。 但他们也的确是在不断努力当中,倒是极大开拓了大明其他国家的联系。 “意料之中,他们也就是这点本事了,引寇也是他们的常规操作,该抓就抓,该抄家就抄家,左右这次是要给他们一场狠的。” 杨丰说道。 这个没什么值得惊讶。 必然的结果。 就他那套政策,别说这时候,放四百年后的资本家都受不了,他们要是不暗戳戳搞事情反而奇怪了,但无论他们有什么阴谋,这一场清洗之后也都一起解决了。杨相国没兴趣跟他们搞什么抽丝剥茧的调查,直接一场清洗就行,什么毒蛇猛兽,什么虫豸豺狼,一场森林大火统统完蛋。 “可是据他供述,这些年他们在咱们内部,也拉拢了不少人。” 九千岁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个才是最关键的。 “那我可不想看到你再犯一次错误。” 杨丰说道。 “相国放心,小的决不会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了。” 九千岁明显很畏惧的说道。 “好好干,别看你是个太监,太监也一样能名垂青史的。” 杨丰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九千岁,九千岁,外面出事了!” 一个内操慌慌张张走进来。 “混账,没看见咱家有客人?” 九千岁喝道。 杨丰依然乔装。 “九,九千岁,外面不少官员和将领去承天门伏阙,向监国上书请求废除百姓可以绑送官员,士兵可以绑送将领之法,说是这样放纵下去各地就都乱了。” 那内操说道。 九千岁看了看杨丰。 杨丰摇了摇头。 “下去吧,又不关咱们的事。” 九千岁喝道。 承天门。 “都闹什么?” 方孟式一身宫装,站在城墙上喝道。 在她脚下是伏阙请愿的。 只不过这场伏阙已经不是过去的士子了。 相反全是红巾军系统的官员和将领们。 青色换成红色。 短短不到十年而已。 同样的场景不过是换了个颜色。 “王妃,如今扬州已经乱了,那些民兵和学生任意搜查官员和民兵将领家,然后抓了他们送军法处,还有送到应天的,军法处都快关不下了,各地官府几乎瘫痪,民兵无人管束,趁机抢掠,还私刑殴打甚至杀人,各地碍于相国旧制不敢管束。” 一名官员跪在那里喊道。 “王妃,您快管管吧,兄弟们都是当年跟着相国出生入死,如今却要受这些小辈欺辱。” “王妃,求王妃给兄弟们做主啊!” …… 然后一片哭求。 短短两天,从扬州开始的这场风暴就已经迅速蔓延开,甚至镇江也都出现了民兵和学生绑送官员。 各地虽然说官府瘫痪有些夸张,但也的确一片混乱。 说到底红巾军的腐化是普遍的。 从崛起到现在,这支队伍已经过了近十年,不到十年时间急速扩大到了这个帝国实际的最强势力,坐拥整个帝国最富庶的地区,要想不腐化那根本不可能。这依然只是一支类似农民起义的军队,只不过他们有个特殊的领袖而已,但这并不能改变他们的本质。 同样他们的腐化也被他们过去的战友们看在眼里。 十年也不足以让民兵们被驯服为顺民…… 他们当年一起造反。 他们当年一起跟着相国打天下。 现在这些因为相国信赖而成为官员将领的,却辜负了相国信赖,变成了新一代的贪官污吏,甚至和过去的敌人同流合污。 那些过去的战友们怎么可能服气? 更何况还有那些年轻学生。 他们可是真正新式教育,满腔热情要建设新社会。 贪官污吏? 这不打倒还留着吗? 有绑送犯罪官员的铁律,那有什么可担心的? 干呗! “他们可犯罪?” 方孟式喝道。 虽然公主监国,但实际上公主什么都不懂,就是传统的贤妻良母,准确说连妻都不算,她至今还没和杨丰成亲,毕竟这种事情得由她父母主持的,原本上次是个机会,然而却因为皇帝陛下身受重伤而耽误,而且短时间内估计也不会来主持的。 所以她就继续以杨相国未婚妻身份做监国公主。 但所有事务其实都是方孟式管。 虽然她是侧妃。 但侧妃那也是王妃啊! “王妃,纵然犯罪也不能这样对待,该检举就检举,抓捕,审问,定罪这些都是司法机构的事,民间擅自抓捕甚至搜查抄家,乃至于私刑殴打岂不是全乱了? 这的确是相国旧制。 但旧制乃对付过去那些贪官污吏用的。 如今贪官污吏都被清除,这旧制也该改改了。” 一名官员说道。 然后其他那些纷纷附和。 他们是真害怕,说到底这种民间大搜查肯定能搜出什么,这些年杨丰经常行踪不定,应天这边守着一片堪称这个世界上最繁华富庶的土地,在和平安稳中做官的,哪个能忍受住各种诱惑? 不能搜查。 真会搜出什么的。 如果走正常程序,那都是些老兄弟们,都是多年交情,谁还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对相国的忠心都是没问题的。 绝对没有二心。 那么有些小错就遮掩过去了。 求神拜佛啦。 来源不明的银子有点多啦! 和那些富商士绅偶尔喝个花酒啦! 这算什么呀? 这天下都打下来了,怎么还不享受享受,大家只要对相国的忠心不变就行了,没必要搞的那么严格,互相遮掩一下就行了。 可这种全民大搜查不行啊! 搜出什么直接拿出来展览,所有民兵都现场看见了,罪证确凿,人脏俱获,遮掩都没法遮掩,军法处的人再老交情,也不敢遮掩。更何况那都是几百几千民兵押送,这人赃俱获众目睽睽,军法处想遮掩,那是觉得这些民兵不会连他们一起抓了直接来敲登闻鼓是怎么着? 所以解决办法就一个。 把这个百姓可以抓住犯罪官员押送司法机构,士兵可以抓住犯罪军官押送军法处的铁律改了。 从根源解决。 方孟式站在城楼上看着外面。 她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然后…… “让一让,让一让,咱家这里有相国钧旨。” 九千岁在内操护卫下,捧着一个卷轴在人群后面出现。 正文 第四九九章 火烧九千岁 在一片注目中,九千岁昂然的从那些官员和将领中间穿过,然后站在了他们面前。 “相国钧旨。” 他高喊道。 那些官员和将领们疑惑的看着他。 这些人可不是京城那些,他们对九千岁也就是知道而已,他一来就抓了大批乡宦,这些乡宦里面不少其实已经和这些红巾军官员将领联系颇深,所以这些人其实对他也没什么好感。 太监嘛! 都是传统宣传里的坏人。 “江南逆党一案牵扯颇广,难免有涉及地方军政官员,为彻底肃清余毒,需以铁腕手段,一律严惩,为免有漏网者,当发动百姓之力,有发现与逆党勾结者,皆依照旧制自行绑送有司。若因情况紧急,来不及等待官府,为防止其毁灭罪证,可由民兵自行搜查,所有人犯皆交由专案组,由专案组组长魏忠贤审理。 有逆党敢于抗拒者,各地官民皆有权格杀勿论。 各地军政官员皆需配合魏忠贤。 见魏忠贤如见本王。 本王所用大刀已交魏忠贤,有敢违抗其命令者,可以此刀斩之。” 九千岁读着他手中杨相国的命令。 然后四名内操放下他们一同提着的一个很长木箱,打开之后里面赫然是杨相国的大刀,他们紧接着将大刀竖起在九千岁身旁。 “诸位,可听明白了?” 九千岁笑着说道。 那些官员和将领们一片愕然…… “假的,你这阉狗假传命令!” 突然其中一个喊道。 紧接着他就扑向了九千岁。 “对,真要是大帅命令,为何之前不见你拿出?” “假的!” …… 剩下不少纷纷附和。 “混账,连大王的刀你们都不认得了,都想造反吗?” 城墙上方孟式怒道。 那些官员和将领全都闭嘴,一个个明显很阴郁的站在那里,其中有不少开始默默离开,而九千岁则一直捧着那命令站在那里,带着自信的微笑看着他们。他旁边大刀竖立,那些内操们也一个个肃立,王妃面前剩下那些官员和将领终究不敢抗命,一个个阴沉着脸离开。 很快承天门前的红色褪去。 “哎呦,你这猴崽子快过来,让咱家扶一把,这冷汗都出来了。” 九千岁突然说道。 然后明显腿软的他扶着手下一个内操,带着满头冷汗站在那里…… 他也怕啊! 这里可不是京城。 不得不说杨相国总是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他,这种差事一不小心是真要送命的。 “在我面前他们还没那么大胆子,不过在外面就难说了。” 他头顶上的方孟式缓缓说道。 王妃还是很了解的局面的,这些人只不过是害怕杨丰而已,要说他们造杨丰的反是绝对不敢的,哪怕就是杨丰要杀他们,他们也不敢反抗。 至少有很大可能不敢反抗。 可是对九千岁这种人那就完全没有什么负担了,想弄死就是要弄死的,现在当着王妃的面的确不敢动手,但离开这里之后,解决九千岁也不过是一个狙击手而已。说到底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如今这场风暴眼看烧到自己身上了,那还顾虑个毛,难道真的坐以待毙,本来就是一群造反起家的,他们难道还怕干掉个死阉狗? “多谢王妃提醒,小的既然敢接这差事,那就是提着脑袋的,小的靠着大王提携才有今日,终归还是得给大王卖命的。” 九千岁赶紧行礼说道。 “你有数就行!” 方孟式说道。 然后她就那么转身回宫了。 有数。 九千岁绝对有数。 当然,他有数的主要原因是他的内操里面还多了一个人。 “去御街上宣读,并在城内张贴此令,再去军法处和大理寺要人,另外都把铠甲穿上,头盔戴上,这也算是上战场了。” 杨相国在他后面低声说道。 “快,都把头盔戴上!” 九千岁立刻喊道。 然后他就那么捧着命令,走向五龙桥南边的御街,这条繁华的商业街上早就已经聚集了无数人,在默默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就在九千岁走过五龙桥的时候,他们中间也爆发出一片欢呼声…… 他们终于可以放心了。 杨相国没变。 九千岁也很有成就感的走在人群中间,向着他们继续宣读命令。 在他身后是四个内操一起扛着的大刀。 而就在此时,距离这里不远的街道上,一处商铺门前,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男子,正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从皇城走出的官员和将领,然后迎着其中一个走过去。 “韩将军,结果如何?” 他笑着说道。 “哼,这个死阉狗,非把他宰了不可!” 韩将军愤然说道。 两人明显很熟悉,韩将军说完直接就走过来,然后随着他一起走进商铺,两人到了后面在客厅坐下,仆人送上茶那男子递过烟卷,韩将军接过点上,坐在那里阴沉着脸,他们就这样默默抽烟。 “其实这也是必然,自古都是如此,打天下时候用着老兄弟们,坐了天下之后就得用亲信,那谁才是真正最亲信的,自然就是这些阉人,阉人不用为子孙后代着想,做事能下得去狠手。而且也没别的要求,只要能活着作威作福就行,自然就是最适合做咬人的狗,这样的狗当主子的也用着放心,毕竟自古没听说过有太监造反的。 相国口口声声以太祖高皇帝为尊。 那太祖高皇帝后来是如何杀戮功臣的,这个想来你也知道。 都是一样的。 如今天下大半落入相国之手,剩下的在相国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老兄弟们如今没用了,后面有的是新人等着,不把老兄弟清理,又如何给新人让出位子来?什么江南逆党案,不过是个借口,你我都知道,这江南哪有什么逆党,纵然有几个腐儒做做白日梦,也不过是一队民兵而已,何至于要让魏忠贤这个京城留守亲自南下? 那就是相国派来给他做脏活的,相国不能亲自对付老兄弟,那就换一个阉狗好了。 左右都是阉狗干的。 事后就算闹大了无法收场,无非就是杀了这个阉狗而已。 这是为君之道,相国是仁义的,都在这个阉狗干的,他在京城什么都不知道啊。 等他知道了,那被害死的老兄弟也不能再活过来了。” 那人说道。 韩将军默默抽着烟。 “老刘可是已经被抓了,接着必然落入魏忠贤掌握,他这些年好日子过的早就已经不是过去,那魏忠贤是跟着当年提督东厂孙暹的,手下内操也多数都是过去东厂的,各种酷刑都会,万一老刘撑不住把咱们咬出来,那咱们可就是抄家灭门的结果了。” 那人说道。 韩将军继续抽烟。 “照我说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个阉狗做掉,相国既然要保住他的仁义,就只能用这些人,只要咱们弄死魏忠贤,以后就算再有人来,也终究是怕死的,只要他们怕死那就好办了。民兵抓人咱们的确没办法,这个有相国铁律,可最后审讯终究还是要有人,把魏忠贤杀了,震慑住以后的,就算再有来审问此案的也知道分寸。 要不然咱们真就得等着抄家灭门了。” 那人说道。 韩将军狠狠抽了一口烟,然后直接扔在地上…… “你说该怎么办?” 他说道。 “魏忠贤住在原本的锦衣卫北衙,半夜给他放把火,外面安排枪手,火烧起来能烧死最好,烧不死也给他补上一枪。” 那人阴森森的说道。 韩将军略微有些犹豫…… “你怕什么?如今这应天城的老兄弟们人人自危,巴不得这个阉狗死了,你这把火点上,兄弟们都拍手称快,剩下就算王妃让调查,还不是自己兄弟们来调查,查来查去随便找个结果。逆党报复,不慎失火,都好说,左右相国短时间也回不来,王妃还能就是抓着不放?这阉狗不死,那就得咱们死了。” 那人说道。 韩将军站在那里迟疑着。 “当断则断!” 那人说道。 “玛的,弄死这条阉狗!” 韩将军最终愤然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杀气腾腾的离开了。 那人没送行,而是坐在那里笑容深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二十年,不战而胜,这还没二十年呢,连十年都不到,咱们就已经看到希望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拼死抵抗,结果白白死了那么多人,这杨丰想做为民做主的圣人,可他手下要的是富贵荣华,不做贪官污吏如何来富贵荣华?杨丰折腾咱们时候狡计百出,那种种手段用上打得咱们毫无还手之力,可结果他才是那个傻子啊! 哈哈哈哈……” 紧接着他旁边的内室里,已经失踪很久的文震孟笑着走出来。 “人性而已,这世间有几个不喜欢金银财宝的?若不喜欢金银财宝,那美女总该喜欢了,就算是连美女都不喜欢,那也总该有喜欢的东西,只要他们还有喜欢的东西,这鸡蛋上就有缝了。” 那人同样笑着说道。 “还是芝台手段高明!” 文震孟笑着说道。 好吧,这是陈仁锡。 正文 第五零零章 打虎的九千岁威武雄壮 午夜。 “相国,您真是料事如神。” 九千岁看着北衙的冲天烈焰,对着杨丰说道。 其实不用杨丰教,他也能有这种觉悟……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啊! 这还没过六个时辰啊。 他昨天下午在承天门宣读的相国钧旨,这还没过四更呢,人家就把自己的老巢给点了,虽然这些人已经变成新的贪官污吏,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效率比旧的贪官污吏高多了。 该杀人放火时候毫不犹豫,简直干脆利落,说弄死他就绝对不会让他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害怕了?” 杨丰同样看着那熊熊烈焰说道。 “呃,回相国,小的的确怕。 不过既然接了相国差事,那就是提着脑袋来的。 只是小的有些为相国担心。 虽说这些人的确翻不起浪花,但看这情况,应天这边的官员已经不是几个贪官污吏了,这不说多数,也至少有很大一部分了。抓一个两个没什么用,这种事情抓一个两个徒然让剩下的那些明白相国害怕闹大,也就是应付一下百姓而已,要指望他们收敛是别想了,以后说不定反而更肆无忌惮。但要是真下手全抓了,那就让整个红巾军恐慌,甚至让其他那些对相国心生怨恨,觉得相国已经开始诛杀功臣,就像太祖高皇帝一般。 那以后就很难对相国忠心了。 如今天下未定,相国还是用人的时候。” 九千岁说道。 “那么大明为何糜烂?” 杨丰说道。 “这个……” 九千岁无言以对。 “就是太祖高皇帝杀的还是太少了。” 杨丰转身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走吧,放开手去杀吧,你可以放心,他们技止于此,有我的大刀在你手中,所有民兵就知道,你才是替我办事的。 他们只会帮你。 我建立的民兵我清楚。 至于其他的,难道你觉得我是靠他们才打下这一切?或者说你看我真正打过几场大战?我能打下这一切靠的是百姓支持,只要百姓还听我的就行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对我忠心并不重要。 我要的又不是他们的忠心” 他紧接着说道。 然后他就那么昂然的走向前方火场。 九千岁叹了口气赶紧也跟着,很快他就超过杨丰,后者也恢复了跟班的姿态,而此时救火队已经到了,包括附近的民兵,一架架灭火的水龙向着火场喷水。不过这东西因为效率问题,实际上真正的用途是隔离火场避免蔓延,北衙依旧熊熊燃烧,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九千岁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后面…… “哎呦,咱家这是赶上万岁爷的福分了,这还没干什么呢,刚刚替相国传了道钧旨,就已经落个烈火焚身了。” 他说道。 那些救火的愕然转头。 在他身后那些内操迅速上前,一个个拎着燧发枪警戒。 “九千岁,您没在里面啊!” 一个民兵将领堆着笑脸说道。 “怎么,有些失望,是不是咱家没在里面被烧成灰让你失望了?” 九千岁说道。 “九千岁何出此言,咱们看见九千岁无恙,正是庆幸,要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向相国交待,只是这大火烧的诡异,想来是九千岁来江南捉拿逆党逼得这些逆党狗急跳墙了,这以后九千岁可是要注意安全了。” 另一名同样在指挥救火的官员笑着说道。 “抬相国宝刀来!” 九千岁喝道。 紧接着他后面的内操就把杨丰的大刀抬了过来,然后立在他身旁。 “咱家有相国宝刀护身,奸邪小人如何敢窥?” 他喝道。 “好!” “九千岁威武!” …… 那些救火的民兵们一片欢呼。 几个将领在那里看着他装逼,然后下一刻枪声骤然响起,几乎同时杨丰推着大刀向前,宽大的刀身如盾牌般挡在九千岁耳边,子弹撞击的火星飞溅,偷袭的子弹瞬间弹飞。 九千岁毫不犹豫地扑倒。 那些民兵一片怒骂,最近的一些立刻上前护住他。 “刘家绸缎铺三楼!” 一个民兵吼道。 这座城市现在可是武德充沛,作为红巾军事实上的大本营,所有民兵都是可以直接拉出上战场的,相比起朱元璋时候丝毫不差。 而且作为国营工厂汇聚之地,有大量伤残老兵。 作战经验也很丰富。 紧接着大批民兵就冲向袭击者藏身的那座商铺…… “王处长说的真准!” 九千岁从地上爬起来,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说道。 “九千岁手下藏龙卧虎啊!” 王处长看着杨丰说道。 杨相国化装技术也是一流,尤其是满脸胡子,再加上还弄了个伤疤在脸上,王妃见了都不一定能认出,拄着大刀站在那里,居然现场没有一个认出来的。 当然,大家都看那刀呢! 子弹在刀身打出一道醒目的伤痕。 但终究无法穿透数十斤锻钢。 “卑职奉相国命令保护九千岁,自然不敢懈怠。” 杨丰低着头说道。 “那就看你是不是有真本事了。” 王处长冷笑道。 紧接着他和那些将领转身就走…… “慢着。” 九千岁阴森森说道。 “九千岁有何吩咐?” 王处长转头说道。 “咱家想请几位到诏狱喝茶。” 九千岁说道。 “我等何罪?” 王处长脸色一变说道。 “喝喝茶而已,有没有罪喝过茶就知道了。” 九千岁说道。 “你这阉狗想学过去那些东厂番子诬陷好人吗?这天下可不是由你们这些阉狗横行的,兄弟们,咱们都是跟着大帅出生入死的,如今岂能任由这阉狗再猖狂。” 之前那个将领怒道。 那些民兵们疑惑的看着他们。 九千岁指了指身旁立着的大刀…… “见此刀如见相国。” 他缓缓说道。 “王处长,九千岁也不是冤枉人的,既然他请几位过去喝茶,那几位就跟他去呗,他若是那种诬陷好人屈打成招的,想来相国也不会信任,若他真如此,那兄弟们就是去京城向大帅禀报也要还几位清白,但此时大帅宝刀在此,几位总不能连大帅宝刀都不信吧?” 民兵中间一名瘸着腿的军官说道。 “对,九千岁能得大帅信任,那必然不是坏人。” “问心无愧,何必怕什么!” …… 那些民兵们纷纷表态。 大帅的大刀都在,他们支持谁可以说是不需要任何犹豫的,这些当官的又如何,还不是大帅的官,大帅的宝刀面前砍他们头也得伸出等着。 王处长阴沉着脸,默默看着这场面。 其他几个将领有惶恐有无所谓也有明显带着怒火的。 “几位,请吧!” 九千岁笑着说道。 “哼!” 王处长冷哼一声,随即跟着那些内操走了。 其他几个也陆续跟着。 他们终究不敢在杨丰的大刀面前反抗。 “诸位同袍放心,咱家在京城给相国看守近十年,就跟相国的老奴无异,咱家虽然是个阉人,但也知道相国是为了百姓,如今江南逆党一案牵扯颇多,不仅仅是那些儒生,咱们红巾军里面的败类也有不少。相国带着兄弟们打下这好日子,也还得兄弟们帮相国看住了,若是再让那些贪官污吏重来,那相国的心血全白费了,咱家之前没来过应天,难免疏漏,全靠兄弟们帮衬。 有那些贪官污吏,和妖人逆党勾结的,只要你们发现了就可以直接绑送我那里。 咱家敞开大门。 就是有别的不法之事,也一样可以绑送。 看看这宝刀。 见宝刀如见相国。 既然如此,那就让相国的宝刀来重塑法纪。” 九千岁对着那些民兵说道。 “九千岁威武!” “九千岁放心,兄弟们都盯着呢!” …… 民兵们一片欢腾。 就在这时候,那些去抓刺客的民兵回来,他们抬着一具死尸,另外还抓了不少喊冤的,应该是那座店铺的主人和伙计,不过这种事情想想就知道肯定不可能在自己家干。 “九千岁,刺客看逃不出去,自己给了自己一枪,不过也好对付,明日送各坊,召集民兵辨认,总会有人能认出他来,而且他用的是最新的线膛铳,这个目前就是应天兵工厂能制造,上面都有编号,去兵工厂就能查明出处,要么是军中流出,要么是猎户,但猎户也有登记,若是出售给猎户的,直接找他所在民兵旅。” 那带队的军官说道。 虽然这时候的线膛枪也仅仅是耶格猎枪的水平,但那也是应天兵工厂独家产品,湖广的猎铳也仅仅是加长枪管和专用子弹的滑膛枪。 “兄弟如今是做什么差事?” 九千岁说道。 “某退役后在造船厂做工,兼着民兵队长。” 后者说道。 “那以后就到咱家这里帮忙如何。” 九千岁笑着说道。 后者赶紧答应。 “还有愿意跟着咱家帮忙的,都到咱家这里报名,咱家人生地不熟就得靠诸位兄弟了,至于待遇就不用担心了,都按着京营的军饷,就是要担点风险,毕竟咱家这都差点被烧死被打死! 这得先不怕死才行!” 九千岁紧接着对那些民兵们喊道。 那些民兵们一片笑声。 正文 第五零一章 这个世界太疯狂 在九千岁这只恶犬的推波助澜下江南的风暴愈演愈烈,迅速向着整个南直隶甚至浙江蔓延,越来越多的官员和红巾军将领被押往应天送入九千岁的诏狱。 同样也让红巾军的军政体系面临一场严重考验。 王妃不得不亲自主持大局。 民兵将领好补充。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地方上民兵推选的。 杨相国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幕府只是从地方推选的几个人选里面挑选合适的而已,虽然还需要进行考察,但终究也只是重新召开民兵大会。 而地方官员就只能提拔新人。 最终这一轮风暴,加快了新知识分子进入高层的速度,这些比旧官员知识水平更高,思想也更加进步的年轻官员才是最符合杨丰要求的,他们对旧官员的替换,也让应天监国这个政权真正迈入新时代。 所以看似各地一片混乱,但却不是无序的混乱。 实际什么也不耽误。 连向北方光复区的军队供应都不受影响。 当然,从外面看就不一样了。 广州。 “陛下,那杨丰自毁长城,任用魏忠贤,大肆抓捕功臣,红巾军人人自危,甚至有向臣等哭诉,欲求陛下做主者,江南各地一片混乱,以此观之内乱在即。 陛下复兴之期指日可待。” 陈于陛激动地向皇帝陛下报告他在江南的见闻。 他们离开应天时候,正是扬州镇江甚至应天开始民间大搜查时候,然后他们到达舟山时候,这场风暴都蔓延到宁波了,也真有红巾军的官员跑去求见太后,请求太后代他们奏明皇帝,请皇帝陛下主持公道…… 这属于明显傻了的。 但他傻不傻的,陈于陛是不关心的。 陈阁老开心着呢! 这天下还没坐稳,就迫不及待开始清洗功臣,他感觉杨丰像傻子。 清洗功臣这种事情很多皇帝都做过。 比如大明太祖高皇帝。 但那得是坐稳江山,天下已经到手之后的,没见过这天下还没到手就迫不及待开始的。 这不科学。 话说杨丰也看着挺狡猾。 这怎么就突然傻了。 “朕将福建那些人炮决时候,福建可曾内乱?” 万历说道。 “呃,这个……” 陈阁老一时间无言以对。 “民心不变如何内乱? 杀几个做官的就内乱,还自毁长城?杨丰的长城就是几个官员和将领?这天下可以饥荒内乱,可以妖人为乱,可以藩镇内乱,唯独没见杀几个官员内乱的。朕炮决官员,百姓拍手叫好,杨丰清理一批内部的贪官污吏,换来也只能是百姓拍手叫好,百姓都拍手叫好时候,你跟朕说他们会内乱? 杀几个贪官污吏而已。 当年太祖高皇帝杀的人头滚滚,我大明可曾内乱? 这天下就不缺做官的。 杀一批旧的,换一批新的,那后面新人都眼巴巴等着,就等着这些旧的死了他们好上位。 此时说不定他们还在叫好。 倒是后世皇帝优容官员了,那真的开始内乱了。” 皇帝鄙视的说道。 “是老臣愚钝。” 陈于陛赶紧低着头说道。 话说他现在都快有种这个世界太疯狂的感觉,怎么南边北边都他玛一个模样,他六十多年人生经验在这几年里都快被冲的一点不剩了。 一个疯子皇帝,一个疯子逆臣,一个疯狂的世界。 “给朕昭告天下,再次重申一遍太祖旧制。” 皇帝说道。 这得抢功,不能让老百姓只看到杨丰的好,要让他们知道,杨丰这么做是遵守太祖高皇帝旧制,你们要感谢也得感谢太祖高皇帝,还给大明留下了这个好制度。这样就可以让老百姓时时记住自己的身份,记住自己是大明的臣民,而不是杨家臣民,话说现在皇帝能追求的也就这个了。头脑清醒的他,很清楚杨丰这么做不但不会内乱,反而只会让他的统治基础更加稳固,之前只能说草创,但现在是真正在建立政权了。 这也意味着他更难复兴大明。 不过皇帝陛下这时候也不急,他还没四十呢。 有什么可急的? 再说他其实也很忙的。 因为最近刚刚把广西的土司们收拾一顿,他正惦记向越南下手,大明的安南都统使莫家被郑家打败,如今逃到广西并向大明皇帝求救,他们家还控制越南北部山区。 所以皇帝陛下准备趁机向越南扩张…… 毕竟杨丰限制了他的地盘。 这种情况下,皇帝陛下不可能指望闽粤云贵桂五省翻盘,说到底实力终究还是和地盘人口挂钩,这点地盘拼实力也没法和杨丰比,得赶紧扩大地盘才行。既然向北和杨丰抢地盘暂时是不可能,那就只能向南扩张,而越南终究也是当年大明的安南布政使司,他去抢回来也是恢复祖业。 蚊子肉也是肉。 就像他连吕宋都不放过一样。 实际上不仅仅是安南,连缅甸也在他的征讨范围。 既然不能向北争天下,那向南再打下万里江山也可以,再说要不然养着那么多精锐军团干什么?光投入不产出,他养着也很吃力,而且他和杨丰不一样,杨丰的强悍足够确保部下没人敢反抗,但他就必须用足够的利益安抚。而不能做地主剥削农民这又是他的铁律,也是他立足的根基,这种情况下只能用扩张来满足部下将领的利益,在内地的确不能做地主,可他们在占领区别说做地主,就是做奴隶主也随便。 当年安南的问题,很大程度上就是安排错误。 如果仿照云南的例子,封张家世镇安南,说不定就丢不了,然后时间久了不断移民过去繁衍生息,最后也就真正忠于朱家了。 看看沐家就知道了。 别管沐昌祚是不是骄横,能为朱家流干最后一滴血是真的。 陈于陛随即告退。 他刚回到内阁,就被一帮等待的大臣围上。 “给陛下拟旨,重申太祖旧制。” 陈于陛说道。 “对,就给他添把火。” 傅宗龙激动的说道。 万历的新朝廷是陈于陛为内阁首辅,刘世赏次辅兼吏部尚书,马鸣銮是刑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实际上掌握司法系统,这样三个四川人控制朝廷人事司法大权。熊廷弼被任命为兵部尚书,卢龙云反正有功,做个礼部尚书就行,黄克缵户部尚书,说到底这个只能给福建人。 弄钱就得靠他们。 剩下包见捷工部尚书兼奉天府尹。 毕竟佛山那些工人信赖他,而且他家又是采锡矿的。 傅宗龙当然受到皇帝陛下青睐…… 这个小县官表现很让皇帝陛下意外。 尤其他还是云南人。 所以他现在身份是翰林院侍读学士。 简单说就是个随驾的,平日在内阁帮忙,实际当阁臣培养,所以前途无限光明。 “可陛下并无此意,陛下认为杨丰此举让民心更稳固,江南看似内乱实则无隙可乘,经此之后杨丰反而坐稳了,陛下这圣旨也不过无奈之下聊以慰藉而已,免得北方臣民忘了大明累世之恩。” 陈于陛叹了口气说道。 一帮大臣立刻沉默了…… 好像真的如此啊! “陛下英明。” 刘世赏缓缓说道。 “但陛下明白这个道理,别人未必也会明白,陛下在应天多年,自然熟悉那里情形,可别人就未必懂得这些了。” 熊廷弼说道。 “别人,这天下哪还有别人?” 傅宗龙疑惑的说道。 熊廷弼没回答他,而是看了看黄克缵…… “钟梅兄,南洋公司不是说倭人在吕宋打探大明消息吗?杨丰又说翟凤翀等山东士子告密,江浙士绅阴谋引寇,那看来这也不全是诬陷,估计是真有人想引寇。既然如此就让南洋公司在吕宋放出消息,就说杨丰大肆杀戮功臣,江南内乱,甚至出现红巾军造他的反,陛下这里已经准备兴师北伐。总之任由他们夸大,就是胡编乱造也行,要让倭国人相信,杨丰那里真的已经陷入内乱,甚至咱们与他也要开战,剩下就看倭国人能不能上这个当了。” 他说道。 “不仅仅是他们,最好也让大同国那边信以为真。” 黄克缵笑着说道。 “他们没用,就算真的信了,也没那胆量出太行,倒是我们可以跟他们联络一下,让他们去哄着李成梁也相信。 倭人入寇只能再走朝鲜,那终究还是要看李成梁如何选。” 熊廷弼说道。 “所以这就是让倭人入寇朝鲜,李成梁玩寇让其做大,倭人威胁山东逼迫杨丰不得不迎战,最后无论打成什么结果,终究是让咱们在这边暂时高枕无忧,正好趁机收拾安南。这也是连环计啊,就是苦了朝鲜王,才刚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又要面对倭人的卷土重来了。” 傅宗龙立刻醒悟,在一旁笑着说道。 “他们可以抵抗啊!若他们能打败倭人,难道不能渡海攻打倭国?打不过别人又怨谁?” 黄克缵笑着说道。 然后一群坏人同时笑了起来。 “后生可畏啊!” 旁边陈于陛捋着胡子老怀甚慰。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这里如今也算是人才济济了。 正文 第五零二章 再苦一苦大儒 “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些了,陛下这边是不会卷入的,你们可以死了这条心,咱们这位陛下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深宫长大,不懂外面事情的,倒是颇有太祖之风。” 熊廷弼说道。 他面前的是刘宗周。 他和这些人当然不可能没有暗中的联系。 说到底当年都是一个阵营的。 实际上皇帝也知道…… 皇帝早就在建立自己的特务机构。 锦衣卫一直没撤销,上次被囚禁的经历,更是让他一回到广州就重建了锦衣卫,所以刘宗周这些人的活动他不可能不知道。 要知道张孔教等人去倭国,可是坐南洋公司的商船。 而且是走吕宋的。 但对皇帝来说这些人能给杨丰制造点麻烦那也是好事,他现在需要的就是时间,不能让杨丰闲着。 “这天下就只能如此?” 黄遵素说道。 “不然又能如何? 用杨丰的话说,这时代已经变了。 咱们也只能跟着变,否则就会被这个时代淘汰,幸好咱们也的确跟着变了,故此还能有一线生机,如北方那些连一线生机都没有。 要么被杨丰炮决,要么从此跪伏他脚下。 但结果还是难逃覆灭。 看看如今江南,杨丰就是在进行彻底的清洗。 他不会给儒生留下活路的。 不仅仅是他,陛下也一样,奉天的科举即将彻底改革,原本的八股取士虽不说彻底废除,但以后也改为文科,再加上医,算,工,农,还有武科,实际六科取士,每科取一百人为进士,而后授予佐贰官,再根据为官政绩升迁,武科进士则入御营为军官授予校尉。 据说这也是杨丰设计的,他那里也会进行同样改革。 所以……” 熊廷弼停顿了一下。 然后他露出一脸凝重的表情。 “我怀疑陛下和杨丰暗中其实是商量好的,包括杨丰的这一轮清洗很可能陛下早就知道,而且接下来很可能会效仿。 只不过规模不会这样大。 毕竟他不是杨丰。 但他也必然会对之前科举取士的那些官吏进行一遍清洗。” 他说道。 “他不怕出事?” 刘宗周意外的说道。 “出事?杨丰在北,谁敢再动陛下? 陛下最多清理一批贪官污吏然后换上新科举的进士,他最多是修剪修剪多余的枝杈,杨丰要的可是连根拔起,要么忍着他,要么杨丰过来连忍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一君一臣,一翁一婿互相配合,玩的就是让人别无选择。” 熊廷弼说道。 刘宗周和黄遵素沉默无言。 这个世界真的让他们都快窒息了。 这些暴君妖孽们一个个就像收紧绞索般,把士绅们一点点勒死。 “你们无论在杨丰那里还是陛下这边,都已经是被通缉之人,除非从此隐姓埋名隐遁山林,否则终究还是难逃一死,剩下无非去大明之外寻求容身之地。但南洋就不必了,陛下雄心壮志,要征伐南洋诸国,如今大军已经向琼州集结,就等着跨海进军安南。 吴广也已经去广西,御营和各地土司兵马都已经在集结。 十万大军入冬就会进攻。 郑家是抵挡不住的。 至于东渡倭国也不是好去处,离杨丰太近了。 离他太近的都不是好地方。 而且野猪皮还在倭国,他野心勃勃,只不过没有机会而已,若倭国再次侵朝失败,他恐怕是不会忍住造反的,倭国的战乱在即,去了恐怕也难保平安。 西去吧! 大同国终究还是儒家最后血脉,纵然山陕不保,还有可向西,西域汉唐故地,蒙古人也是可教化者,你们再建大元也未尝不可。 就算杨丰一统北方,有陛下在这边他也顾不上西方。 再说他也看不上西域风沙之地。 这个天下太大,比那里好的地方实在太多,他就算一一征服,西域也是要排后面的,你们几十年安稳想来可保,咱们这一代人也就过去了,能在西域延续圣贤教化,也算是无愧先贤了。 至于以后……” 熊廷弼叹了口气。 “以后的事就不用多想了,杨丰不死终究都只能如此。” 他说道。 当然,他不知道人家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实际上在杨丰开始清洗前,人家就已经开始转移家族西行。 不是整个家族。 毕竟他们这些家族里面平民百姓还是最多的,但那些自觉在杨丰手中必然没有好结果的,或者那些真正不屑于在这种黑暗世界苟且下去的,都已经在陆续西行。 不仅仅是他们。 这时候就连江西湖广这些地方当初投降的都开始跑路。 毕竟杨丰都开始秋后算账了。 不跑那就是傻子了。 向大同国的,去四川的,还有来皇帝这边的,尤其是皇帝这边,毕竟皇帝这边还是承认他们投降了的,而且广西地广人稀,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开荒都可以。 所以皇帝陛下这里倒是近期人口开始大幅增长。 他的广西大开发已经开始。 大批江西湖广的士绅默默拖家带口跑到广西,然后在南宁,柳州这些地方开荒种田,用自己携带的金银财宝转入工商业,倒是一时间让广西越发繁荣。那些土司虽然很警惕,但被御营修理过之后,他们现在已经像面对朱元璋时候一样听话,实际上连云贵的土司都开始交税。 杨应龙都交了。 水西安家也老老实实向贵州巡抚交了两千多石的税。 刘宗周默默起身,然后什么也没说,很是庄严的向熊廷弼行礼,熊廷弼也赶紧起身还礼,然后刘宗周依旧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去,随后黄遵素也和熊廷弼行礼,同样也默默离去。他们就这样悄然消失于茫茫人海开始他们的西行,熊廷弼在那里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最终叹息一声,然后也回兵部衙门了,他们就这样在秋风中分别。 从此再没相见。 然而刘宗周这些点火的走了,被点燃的江南,却依然在熊熊燃烧。 无数儒生在新时代的烈火中化为灰烬…… 当然,不是烧了。 “送去开荒!” 杨相国很干脆的说道。 “相国,送凤阳开荒恐怕不妥,当初太祖高皇帝也是把他们送到凤阳开荒,可是没过多少年,他们就全都跑回江南了。 毕竟就这么点路程。” 九千岁说道。 他的诏狱可是人满为患。 而且这仅仅是诏狱,因为各地民兵和学生都在大搜查,所以各地监狱也都快人满为患,有一些明显罪行重的肯定是枪毙,但剩下那些也不能这么养着,杨相国的大牢不养闲人,都要物尽其用才行,但去哪里开荒就是个问题了。 “这样啊,那是得换个地方,四川也太便宜他们了。” 杨丰说道。 四川目前还没分田。 他的计划是等北方的工作完成。 而且那里不只是分田,还要从江南抽调民兵,组成新的民兵旅去四川开荒种田,这些被抓的原本是可以分入这些民兵旅的。 但去四川这种好地方的确有点太便宜他们了。 更重要的是…… 达不到清洗的目的啊! 清洗是要弄死的。 “好吧,我知道怎么处置了,种田的确太便宜他们了,应该让他们去挖鸟粪,大儒最适合和粪土为伴,让他们去东海挖鸟粪。” 杨丰说道。 这就可以物尽其用了。 更重要的是,也可以为稻田区引入鸟粪这种宝贵肥料。 某小岛是有鸟粪的,而且这时候就叫现代的名字,不但如此,那里还在明朝去琉球的官方使者主要航行路线上,明朝册封琉球都是从福州起航经过那里到琉球,只不过那里的鸟粪数量有限而已,但就算数量有限也足够这些儒生挖到死了。 可以给他们判刑,根据情况不同判不同年限的徒刑,然后统统扔过去挖鸟粪。 大儒最适合挖鸟粪了。 反正到了那里能活多久完全就听天由命了。 估计能有十分之一活到刑满就很好了。 的确苦了点。 但为了杨相国的内部净化,也就只能再苦一苦大儒了,再说那里可比宁古塔强多了,咱大清把儒生们扔宁古塔,不是也没耽误了他们为咱大清歌功颂德。 再说也不一定。 可以准许他们的家人探视。 这样他们的家人就可以不断乘船过去,虽然繁荣那里不太可能,但繁荣鸡笼这些港口还是可以。 就这样儒生们挖鸟粪的归宿确定。 当然,具体操作还需要时间,主要是鸟粪不在某小岛上,而是在附近另一座小岛,那里连淡水都没有,所以首先要去某小岛建立一座基地,然后设立营房,修建码头,蓄水池,以后让儒生们住那里,轮班用小船送到鸟粪岛挖鸟粪,运回之后装船直接运这边。 这样就行了。 “如此的话,那倒是要多判些,免得不够用。” 九千岁很邪恶的说道。 “这个随便你把!” 杨丰说道。 可怜的九千岁还能怎样,只好继续给他当坏人,这些天九千岁已经被打过五次黑枪,被下过一次毒,还被人烧过两回。 好在有杨丰保护,都是有惊无险的渡过了。 包括被下毒。 实际上他现在都自己做饭吃。 而且不敢从外面买,吃肉都得自己现场宰杀,毕竟下毒这种事情真的必须十分小心。 “这里就交给你了,我还得回京城!” 杨丰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啊?” 九千岁脸都绿了,一脸凄凉的看着他。 “不用怕,你手下现在也是人才济济,至少行刺是不用怕了,至于下毒只要注意着些就行,再说应天周围都差不多了,如今就是向其他各地的扩散,这些用不着你过去,你在这里坐镇就行,一切有那些民兵,他们会把人送来的。” 杨丰说道。 “相国,就怕有狗急跳墙……” 九千岁欲言又止。 “跳墙?往哪里跳?陛下那里?陛下敢要吗?然后剩下往哪里?大同国吗?被你抓了至少不用担心会被抄家灭门,跑去投大同国,那就真是想死全家了。 更何况他们也过不去啊!” 杨丰说道。 九千岁一想也的确如此。 在民兵化之后,那是真的想跑都不可能啊! 一道通缉令下去,所有民兵区全部进入排查状态,任何陌生人进入本部排查区,几乎立刻就会被发现,紧接着就会被控制住核对身份。路引制度依然有效,事实上杨丰已经将路引制度扩大到了身份证制度,百里之内可以不用携带,百里之外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 虽然可以伪造…… 事实上明朝伪造路引属于常规操作。 但杨丰设计的身份证并不是纸质的。 这个是织物的。 不但用新式油墨印上了身份信息,而且每个民兵旅的织物花色都是不同的,简单点说就像密码一样,通过花色编织,核对身份的时候,可以根据图册来比对花色。 当然,平常不可能这么麻烦,但对于那些有一定嫌疑的,就可以进行比对了。 虽然伪造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这种花色织布高手就能解决,油墨虽然的确是特殊配方,但因为用久了变旧也是可以仿造。可最终都归结到了一个成本和危险性,仿造一张路引需要专门的纺织工,需要调墨工,需要雕版印刷的,然后被查出来都是要枪毙的,那问题来了…… 你给多少银子? 你又用什么门路找到这些干这个的。 如果专门干这个,那一年能做几单生意才能抵消这个枪毙的危险? 最终没人会去做这种生意。 如果真能撒出几千两银子凑齐不怕死的给做了,那这个杨丰也认了。 他那边成本简单。 因为都是工业化生产的,最多印刷时候排版而已,但这个工作是各民兵旅自己做。 “相国打造天罗地网一般,这些狗东西的确插翅难飞!” 九千岁赶紧恭维。 “好好干,只要做成这件事,你就可以名垂青史了!” 杨丰拍了拍他肩膀说道。 九千岁笑的很忧郁…… 还名垂青史呢! 也就是他一个太监不用在乎子孙后代,虽然他还有个女儿,但这个不算,真要是有子孙后代,就冲他现在干的这些,早晚也得被人灭门。 正文 第五零三章 劝进 杨丰匆忙离开的原因很简单,卫拉特各部联军真的东进了。 不过他们避开了河西走廊。 拜巴嘎斯和准噶尔部的哈喇忽剌统帅卫拉特联军,直接穿过塔里木盆地进入青海,然后趁着入冬后沿途河流封冻直插青海湖北岸…… 这也是后来固始汗的路线。 对于游牧骑兵来说,并非真的非得走河西走廊,面对长城和沿线各处要塞城市,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所以穿过塔里木盆地直插青海湖,才是他们最好的选择。而面对突然大军压境的卫拉特联军,忠顺王巴图匆忙派人向杨丰求救并召集部下那些封爵准备迎战,同时他也向某大师求援,毕竟卫拉特各部也是信奉大师们的。 不过大师也仅仅是调解。 大师又没几个师,事实上他目前正在面对后藏辛厦巴的威胁,某种程度上说都快自身难保了。 现在的大师是蒙古人。 云丹嘉措。 不但是蒙古人,而且和三顺王一样都是俺答汗的后代。 他是俺答汗曾孙。 这也是唯一一个蒙古人,同样也是后来高原一系列纷争的原因,原本历史上很快藏巴汗崛起,然后固始汗入藏,在青海击败外喀尔喀系的却图汗,紧接着又战胜藏巴汗,最终固始汗一统高原。 杨丰赶回京城的时候,忠顺王已经在青海湖北岸血山之战惨败,不得不率领部众逃到西宁,甘肃总兵祁秉忠率军救援。 两家合伙保西宁。 但就在同时,大同国向兰州进攻。 而且不是过去的陕西军,大同国的军队装备比较差,毕竟他们在西北很难接触从南方开始的新式武器,虽然也开始引入,但装备比例还是差了些。所以这次进攻兰州的,直接换成了拥有大量重火力的原定胜军,也就是梅国桢率领西进的湖广新军,面对他们那多到令人发指的火炮和爆破战术,肃王和陕西总兵赵率教终究还是没有能守住兰州。 他俩撤过黄河。 梅国桢部继续西进。 被逼到一起的忠顺王,肃王,赵率教和祁秉忠,最终因为后援不继…… 准确说就没有后援。 杨丰又没给他们派任何支援。 最终他们选择撤退。 放弃西宁。 包括祁秉忠的河湟土司民,西宁卫的军户,肃王宗族,忠顺王的蒙古牧民,凑在一起匆忙撤过古浪峡,而卫拉特联军拿下河湟,至此大同国完成了他们和卫拉特联军的会和。 紧接着大同国元老院派出使者与拜巴噶斯在兰州相会。 然后宣布重建大元。 他们以拜巴噶斯为大元皇帝,一切恢复大元旧制,并以西宁为新的大元都城,改名大都,然后大规模分封世侯,西北那些大同国的大大小小农奴主们全都有封爵,真正封建化。大家尊大元皇帝而已,大元皇帝也不管他们,他们也不管大元皇帝,弄几个元老过去建立个朝廷,然后从山陕弄些粮食送过去。 这样就大元了。 反正拜巴噶斯这些人也没想要太多。 他们之前夹在外喀尔喀和叶尔羌等势力中间,日子过的也不好,不是和北边打就是和南边打,游牧的生活也很苦,来河湟驻牧,还有山陕士绅的粮食供应。 日子美的很。 大元什么就是找个搭伙的借口。 而且他们还迅速确定年号为康德,于是西北士绅无不欢欣鼓舞,他们终于又回到久违的大元盛世了…… “我喜欢这个年号!” 杨丰笑着说道。 “相国,这些逆贼简直猖狂,您就下令吧,我李家及辽东将士,愿为相国前驱,一举荡平这些逆贼。” 李如柏很是忠心的说道。 他是来领军饷的,毕竟他们辽东还有一年一百万两的军饷,同时也是来纳贡的,因为他们还有每年的牛马贡,这些年一直就是他们赶着牛马入关到京城领走银子。李家的扩张也已经停下,毕竟关外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扩张的了,也就是卜言台周的蒙古大汗体系,察哈尔,内喀尔喀,科尔沁等几个大部。漠北的外喀尔喀并不参与他们的事,实际上外喀尔喀这些年主要和卫拉特纠缠,之前和土默特联合揍卫拉特。 互相仇杀。 他们远处漠北,对于南边的事情不是怎么很关心。 不过李成梁也干不掉卜言台周。 后者的确打不过他。 但察哈尔,内喀尔喀,科尔沁这些凑个七八万骑兵还是没问题,真要是拼命的话就算他们死,也能让李成梁去半条命。 更重要的是李成梁这时候也不敢再扩张了。 杨丰可是解决北方了。 那会不会继续让李家这样割据下去呢? 像他们家这种级别的藩镇,任何完成一统的都不会放过,李家目前势力范围可比高句丽还大,东起平壤西到经棚,北达努尔干,光李家控制的主力就达十万。而依附他们的女真各部拼凑五万军队没问题,十五万真正的能战之兵,而且基本上已经快要完成骑兵化,像这种级别的势力谁敢放心? 所以李成梁如今寝食难安。 李如柏这次进京,就是想探探杨丰的态度。 “算了,西北那种穷地方,就算守住了又什么用,不但不能有什么收益,反而还得每年往里砸银子。 如今我也累了。 你看看我现在都落的里外不是人,辛辛苦苦这些年,最后居然连那些老兄弟都背叛我。 士绅们都说我是妖孽,忠臣们都说我是逆贼,陛下也不信任我,手下兄弟还都背叛我,到头来我居然成了孤家寡人,你说说我这究竟是为了什么?看着是什么相国,辽东郡王,也算是位极人臣,可到头来却成了个孤家寡人,我真的很伤心,我的心都快伤透了。 还是令尊好。 就是在辽东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掺和这些乱七八糟破事。 我真的羡慕令尊。 哪天我就干脆辞了官,回开原去修个宅子,关上门不管外事了。” 杨丰坐在那里仿佛很悲伤的叹息着。 李如柏心惊肉跳。 话说你这意思是让我们赶紧让地方啊! “相国言重了,江南不过是些贪官污吏而已,查明了该杀就杀,是他们对不起相国,这种人死不足惜,相国正是平定天下之时,何必在意些虫豸。” 他赶紧说道。 “可我平定天下又是为了谁,最后还不是给陛下?” 杨丰明显情绪不稳的说道。 “呃?” 李如柏纠结着。 这意思是什么? 劝进? 听这意思正常情况下的确像是要李家劝进。 而且目前的杨丰,也的确已经到了需要劝进的时候,就像他这样的谋朝篡位是正常,不谋朝篡位才是异常的,所以他这意思似乎就是让李家带个头,同样对于李家来说,如果带头劝进的话,也的确可以换取杨丰再宽容他们些年。 可是杨丰从来都不正常啊! 李如柏可是很狡猾,不是李如梅那种冲动的。 “相国,末将觉得如今这天下也没什么不好,大明素来有天子守国门之说,当年成祖皇帝迁都就是为了防御北方边患,但如今三顺王俯首称臣女真畏伏天威,边患已除。倒是泰西人泛舟而来,为患日深,陛下迁都奉天镇守国门,也是尊奉大明祖制,至于内地有相国治理就足以,这些年相国讨平叛逆,大明日月重光,百姓无不以相国为再生父母。 既然如此那以后何不继续让陛下居奉天,为大明守御国门,而相国往来南北二京统御内地? 就如……” 李如柏没敢再说。 再说就超出聪明人的范围了。 “就如过去的曹操居邺城献帝居许都,高欢居太原元善见居邺城?” 杨丰缓缓说道。 他说话的表情还是很平静,甚至目光仿佛有些期待。 “这个……” 李如柏继续做欲言又止状。 这个只能这样啊! 杨丰微微一笑。 突然间他猛的一拍桌子,紧接着霍然起身,可怜那桌子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杨某效仿这些逆贼,挟天子以令诸侯,然后再谋逆作乱?杨某对大明对陛下忠心耿耿,一切都是为了陛下,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又岂是你这种狗东西能蛊惑?简直是丧心病狂,居然敢蛊惑杨某作乱,来人,给我拿下,把这个敢离间君臣的狗东西关入大牢,奏明陛下处置!” 他怒喝道。 然后士兵们立刻蜂拥而上。 可怜的李如柏都傻了,他惊慌的看着那些士兵。 “相国,我没说啊,我没说什么啊,相国明鉴,末将真的没说什么啊!” 他向前扑倒哀求着。 他真没说什么啊! 那明明都是你自己说的,做人要讲良心,再说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但这时候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紧接着他就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按住,然后迅速捆起来,就像拖只被捆住的猪一样拖出去…… “简直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蛊惑本王做反贼!” 杨丰在后面愤然说道。 “冤枉啊,相国,末将冤枉啊,末将真的没说什么啊!” 可怜的李如柏哀嚎声就那么远去了。 正文 第五零四章 杯酒释兵权 倒霉的李如柏就这样很突然的被扔进了大牢,他爹赶紧给杨丰写信求情。 当然,求情是借口。 他还不至于那么在乎一个儿子。 他又不缺。 实际上就是探探杨丰的意图。 大家都是明白人,杨丰抓他儿子的目的是什么,李成梁这种老狐狸当然懂,他求情,如果杨丰爽快的给他面子,那就意味着李家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了,但如果杨丰根本不给他面子,那接下来李家可真就得考虑一下该何去何从了。 然而杨丰真就摆出一副忠臣嘴脸严词拒绝,表示大家熟归熟,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没有可转圜的。 杨相国多么忠的忠臣。 李如柏居然还敢蛊惑杨相国效仿曹操和欢欢? 让他做奸臣? 简直是丧心病狂! 然后李成梁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接下来他无非两个选择。 一是痛痛快快上书,说自己年纪大了,已经无法胜任工作,请杨相国赶紧任命新的辽东总督然后李家举族入朝,以后估计也少不了富贵,毕竟李家这些年积攒了不少家业,更别说在辽东的人脉。 不失窦融之业。 二就是备战了。 打赢了辽东王,打输了上法场。 但无论如何,山海关内外气氛骤然紧张。 “我可是忠臣!” 杨丰举着酒杯说道。 他面前是被召见的杜松,杨元,尤继先,董一元,张世爵,杜文焕。 “对,相国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李如柏简直不知死活,居然还敢蛊惑相国,相国放心,兄弟们都知道相国之忠心!” 杜松愤慨的说道。 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这样认为还是暗藏讽刺。 当然,杨相国就认为他是真心的。 “还是杜兄懂我。” 他说道。 然后其他军头们纷纷附和。 这六个家伙也算目前大明的主要六个藩镇了,而且实力都不弱,因为蓟镇三总兵裁撤,目前的情况是董家依然控制宣府,杜家大同,杨元山西镇总兵,他在之前趁着马孔英之乱抢了忻口以北,所以目前大同国在山西的前沿就是忻口。而实力最强的应该就是尤继先,他的陕北集团在之前追杀扯力克等人过程中收获满满,尤其是在甘肃抄了不少家,目前手中能打的约两万骑兵。而张世爵次之,也得有接近两万,尤其是控制宁夏,收编了不少陕西的逃户,正好在人口损失惨重的宁夏开荒种田。 但最富的是杜松。 他和戚家,于家控制招远金矿并涉足海上贸易。 这些年已经迅速发展成巨富。 杨丰满意的看着他们的表现。 然后他突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其实你们都明白我想干什么。” 他说道。 然后一片欢乐的气氛戛然而止。 一帮军头们尴尬的看着他。 “自,自家兄弟,都直爽些!” 年纪最大的董一元说道。 “对,对,咱们与相国何必跟那些腐儒一般,李家独霸辽东已经近十年,就算李如松为国捐躯,相国给他们十年的辽东王,也已经足以酬其功了。 如今天下大定,他们也该懂事些交出地盘了。” 杨元赶紧说道。 “对!” “做人要知道分寸。” …… 然后其他人纷纷表态。 杨丰端着酒杯,满意地看着他们的表演。 然后他突然又一笑。 六大军头赶紧闭嘴,一个个颇为尴尬地看着他。 “那你们听说过杯酒释兵权吗?” 杨丰端着酒杯说道。 六大军头面面相觑…… “相国,兄弟倒是好说,只要相国一句话,兄弟手中那点地盘,自然也双手奉上,只是兄弟也不是自己一个人,下面还有七千一直跟着出生入死的老兄弟,就是不知道相国想如何处置他们。他们都是专门打仗的,要说别的也都不会,就是让他们解甲归田,也终归得有个生计,种田他们肯定是种不了的。 但要是让他们编入京营,以京营的军纪,他们恐怕也受不了。” 杨元说道。 他手下军队和地盘都最少,自然不在乎交出。 但他说的也是实情。 他手下的军队当然不可能有京营的纪律,实际上这些家伙就靠堵在忻口拦路收费过日子,那一个个都是五毒俱全的,让他们受京营的军纪约束弄不好会搞兵变的。 “这个好说,说起来兄弟们为国征战这么多年,也的确需要好好补偿补偿,我是辽东郡王,陛下给我分了几千万顷的地,虽然都在辽东,但其中也不乏好地方,我如今也没法过去经营,一位兄弟一千亩地怎么样,都是直接送给他们。” 杨丰说道。 这些骄兵悍将最适合的就是放出去当种植园主。 毕竟他们最不缺的就是武力。 至于种地的,这个当然是用各种奴们了,以后就转入大规模对外开拓了,肯定不会缺这个的。 而且这些骄兵悍将的确都不是什么好鸟,一个个烧杀抢掠,可以说无恶不作的,这样的最适合放到辽东尤其开原附近的大平原上,他们喜欢烧杀抢掠那就随他们便了。全当把这片地方当美国西部,再说那里又不是只能种田,各种矿产,贸易,尤其是还可以放牧,这些家伙本来就有不少是牧民出身的。 “辽东?” 杨元说道。 辽东没有吸引力啊。 “你们以为辽东不好?” 杨丰说道。 “兄弟们不少都是辽东出来的。” 杨元诚恳的说道。 这意思就是那里什么模样我们都很清楚。 “那是你们没种对东西。” 杨丰笑着说道。 杨元静静的看着他…… “好吧,就算兄弟们去帮我看守封地的,不但一人一千亩地,而且每月我给他们三两补贴,就算他们不愿意种田,一千亩地也足够放牧,辽东可是好牧场。总之这一千亩地给他们了,他们想种田就种田,想放牧就放牧,另外还有每月三两银子,而且我还会派人过去带着他们,教他们种新作物。 若他们不愿意,那就只能被编入民兵,按照京营退役标准发退役金。 愿意受京营纪律的,那就直接编入京营。 至于你手下将领,同样依照京营将领退役待遇。” 杨丰说道。 他无论如何也得哄一批北上的。 “那兄弟们手中占的田产怎么处置?” 杨元说道。 他们那地方之前不分田。 所以他手下将领其实不少也都有点田产。 “朝廷买了,按照过去价格,上田做上上田买,中田做上田买,下田做中田买。” 杨丰说道。 他又不怕花钱。 当然,主要是这些人手中田产并不多。 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中下田。 “那某就喝了这杯酒!” 杨元满意的说道。 然后两人一碰杯,紧接着各自一饮而尽。 “诸位,你们如何?” 杨丰看着其他人。 “兄弟和手下将领不要相国分什么地,只要相国不收回矿就行,至于士兵就照着山西镇的例随他们选。” 杜松说道。 要个毛的地啊! 他们和戚家最担心的是收回金矿。 有金矿在手,谁还管什么地。 “金矿还是归你们,不过采的黄金只能卖给银行,我已经法定了黄金和白银的比价,以后你们采多少黄金都可以到银行兑换多少新币,至于税该交的还得交,你们采其他矿产也一样。” 杨丰说道。 杜松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两人碰杯喝酒。 山东镇解决。 然后他侄子直接端起酒杯。 “相国,晚辈愿意带着手下兄弟编入京营,一切听从相国调遣。” 杜文焕很干脆的说道。 他和京营都是堪称同生共死过的。 更何况他还年轻,加入京营才是以后前途无量的。 “给你一个都统制。” 杨丰一边碰杯一边说道。 就这样大同镇也解决。 董一元举起酒杯。 “老朽年纪大了,以后那些子侄就托付给相国了。” 他说道。 宣府镇早就已经不打仗,他手下那些军队现在就是做生意,另外还在辖区开矿,交出地盘后这些又不可能受影响,既然这样何必扯太多?他和杨元不一样,杨元部下本来就没固定地盘,这些年从山海关一路转战,不把后路解决了很难放心,而他这样宣府地头蛇部下都是有根基的。 两人喝过酒。 宣府镇也同样解决了。 然后剩下延绥和宁夏,尤继先和张世爵互相看着。 “相国,您也知道末将手下都是陕北将门。” 尤继先说道。 他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地主。 “我给你个宝贝如何?” 杨丰笑着说道。 “宝贝?” 尤继先疑惑的说道。 “你能不能信得过杨某?” 杨丰说道。 “这个自然信得过。” 尤继先说道。 “那咱们接下来再谈,但杨某可以保证,你们这些人不会吃亏,你们的事不是几句话能说清。” 杨丰说道。 他们当然是采石油了。 剩下张世爵…… “张某什么也不要,相国给我笔银子过后半生就行。” 他很干脆的举起酒杯。 宁夏都快成战场了,他才没兴趣继续给杨丰拼命,然后保住地盘最后被这个家伙白嫖。 “五十万两如何?” 杨丰说道。 “可!” 张世爵很干脆的和他碰杯说道。 正文 第五零五章 倭寇再现 杯酒释兵权。 其实也没那么简单,毕竟杯酒释兵权解决的只是军头们。 他们后面还有近十万骄兵悍将。 不过好在杨相国那抡着百斤大刀的形象威慑力也足够,所以接下来对各藩镇军队的处理虽然不算顺利,但也没人敢反抗的…… 都是老熟人了,谁敢反抗他啊! 而且杨丰还收获意外之喜,正在甘肃抵抗的祁秉忠和赵率教一看他搞这个,很干脆的上奏要求入朝,他们俩又不是傻子,之所以还在坚持为大明镇守甘肃,还不就是为了能做为藩镇存在下去?现在这意思是我们在这里拼命,然后你在后面白嫖啊,我们拼死拼活,荡尽家财保住甘肃,最后你端着酒杯过来了,那我们喝还是不喝? 打又打不过。 割据你又不让。 那我们辛辛苦苦为了什么? 忠心? 甘肃又不是皇帝的地盘,我们在这里为皇帝尽忠个毛啊! 所以俩总兵和肃王一商议,咱们不做这傻子了,把地盘扔给杨丰,然后带着宗族和部下亲兵,直接放弃地盘入朝…… 入广州的朝。 他们都是忠于朱家的,干嘛要去跟着杨丰? 就这样杨丰也没阻拦,在广州皇帝陛下圣旨准许后,祁秉忠和赵率教带着甘肃不愿意跟这个逆贼同流合污的旧将门,总共一万多家,带着他们的家产阖族内迁,他们走长城线到京城,然后继续南下广西。 不过一路上有部分看到沿途的好日子之后也懒得再走。 反正到官府报个身份就行。 对于这样的,各地民兵旅都会优先安排。 也就是分到哪个民兵庄子。 给田地,帮助盖起房子,以后就是当地的一份子。 最后还是有五千多家,跟着肃王等人到达广西。 肃王封爵保留。 但过去的宗室待遇肯定没了。 他只是获得了一块封地,另外皇帝陛下分了点南洋公司的股份,包括祁秉忠等人也一样,都是根据之前给他们的封爵获得一块土地。 准确说是荒地。 但他们带领的那些部属,也都被皇帝陛下笑纳。 这可都是精锐骑兵。 实际上他们也很满意,毕竟和两广相比,在甘肃吃风沙的日子也真没什么可留恋,更何况这只是安置,对于这种万里勤王的忠义,皇帝陛下肯定是要重用的。总之甘肃和陕西两镇就这样自己解决,而杨丰直接放弃了河西走廊,把余下的人口统统迁移到了宁夏。 本来也没多少了。 我大元惊喜的就这样又获得了河西走廊。 然后一看他们还可以这么玩,刘綎也不做那傻子了。 他也要求入朝。 杨相国这时候正是好说话的时候。 立刻派遣一个军从汉江西进到达汉中接管其辖区,然后顺便在汉中分田地,刘綎则率领部下南撤,汉中士绅扶老携幼跟随,搞得俨然刘备携民渡江般南下四川。 汉中落入杨丰手中。 不过他依然没有管四川,仿佛他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块地盘。 他没有向四川派遣红巾军,没有向四川派遣官员,甚至都没有向四川收税…… 四川恍如世外桃源。 即没有皇帝的暴政,也没有妖孽荼毒,尽管那些士绅战战兢兢,甚至不少都在举家逃亡两广,但就是没人理他们,搞得他们也很茫然。不过茫然归茫然,该懂的他们也懂,田产能卖就卖,卖不出去就送给宗族,就算还顽固抱着田产不放的,也都不得不减租。 毕竟大家都明白,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别让杨丰想起他们。 而方式也很简单。 就是四川千万别出任何乱子。 佃户不满意? 租子什么的好商量,三成四成交多少是个多啊,都是乡里乡亲,只要您老人家别闹事就行。 高利贷? 能还个本钱也行啊! …… 总之四川各地士绅一下子就真的成了大善人般,一边哄着佃户们别闹事引来杨丰,一边悄然向两广云贵转移他们的财富,就连蜀王都主动上奏要求入朝了。 至于蜀藩的那些田产…… 献给皇帝! 就这样随着杨丰杯酒释兵权,再加上各地的分田地逐渐完成,整个大明但凡有脑子的,都认清了形势,开始做出自己的选择。愿意跟着杨丰的老老实实做人,不愿意跟着杨丰又不想抵抗的,都跑去皇帝的地盘,不愿意跟着杨丰还不甘心屈服,或者说就算屈服也是死路一条的,跑去投奔我大元。 我大元真快乐。 因为杨丰主动放弃甘肃,他们甚至进入河西走廊游牧。 而且还傻乎乎的进攻了一下宁夏。 被暴打一顿之后,最终双方的控制区就确定为大小松山。 那里是忠顺王牧区,他们在那里游牧并接受从宁夏过去的补给,然后和大元的游牧骑兵不时交战,偶尔也互相贸易,守护后面宁夏的红巾军控制区。 就这样时间很快进入万历三十二年的春天。 釜山。 “终于回来了!” 毛文龙捧着怀胎三月般的大肚子感慨着。 他那两百多斤的肥胖身材,让左右两个朝鲜婢看起来就像两棵柔弱的小草,而周围那些同样瘦骨嶙峋的朝鲜苦力仿佛浑身油水都被榨干,然后变成了他的一身肥肉。 他在这里已经三年了。 当年从镇江城逃出后,他就去了登州继续给沈家当掌柜。 然后认识了李舜臣。 朝鲜复国之后,他也就带着积蓄脱离沈家,到釜山来做生意,靠着当初和徐凤等人的生死交情,这些年和天津海商合作,生意越来越大,已经是釜山主要富商。像身边这样的朝鲜小婢女,家里养了好几十,天天各种海鲜吃着,参汤喝着,光孩子就添了十几个…… 美的很。 而此刻他面前的码头,一艘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三桅帆船正在停下。 岸上那些朝鲜苦力奋力拖动缆绳确保它安全靠泊。 “老沈,收成如何?” 毛文龙晃动着自己那一身的肥肉朝甲板上一个男子喊道。 “东家,一百桶油!” 那人明显兴奋的喊道。 “好,好,这一趟还算赚了些!” 毛文龙满意地说道。 好吧,这是一艘捕鲸船。 这个季节南方的商船还没有大举北上,但捕鲸船却开始归航,这些捕鲸船都是在鲸海一带活动,每年夏天乘着南风北上鲸海,或者秋天邻近换风前北上。他们在那里有专门的捕鲸场,捕鲸之后拖到岸上榨油,然后在那里整整一个冬天到开春在换风前赶回。 因为鲸油在照明和淬火方面应用越来越广泛,这种捕鲸业日益繁荣。 这一百桶油能给他赚回这样一条捕鲸船。 “快,都卸下来,晚上我给兄弟们洗尘,女人都找好了!” 他喊道。 “兄弟们,赶紧些,晚上有女人!” 他的船长沈世奎赶紧朝后面喊了一声。 水手们一片欢腾。 但沈世奎却瞪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海上…… “老沈?” 毛文龙疑惑的喊道。 下一刻沈世奎毫不犹豫地拔出短枪扣动扳机,枪声骤然在码头响起,所有人全都惊愕的看着他…… “倭寇!” 他举着冒烟的短枪转过头大吼一声。 毛文龙瞬间清醒,晃着一身肥肉冲向捕鲸船,两个小美婢茫然的跟随在后面,就在同时原本在下锚的捕鲸船上一片混乱,那些水手在沈世奎的吼声中,以最快速度收起锚重新调整风帆,而当毛文龙上船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看到远处仿佛无边无际般的船帆。 倭寇。 倭寇又来了。 “快,离开这里!” 他毫不犹豫地吼道。 而码头上已经是一片绝望的哭嚎。 捕鲸船缓缓驶离码头,在沈世奎的吼声中,那些水手混乱的推出一门门火炮。 捕鲸船可是武力充足,实际上这帮混蛋在鲸海周围恶名昭著,基本上除了好事什么都干,连李成梁都收到野女真的控诉。 当然,毛文龙会给他银子的。 十二门七斤炮迅速在甲板上做好了开火准备,那些水手们也都武装起来,在甲板支起斑鸠铳,而岸上已经陷入末日的恐慌,所有人都在逃,连本地朝鲜官员都在逃。驻守这里的朝鲜水师也在匆忙起锚,朝鲜军在混乱的布防,但实际上逃跑为主,因为朝鲜国王和王世子关系紧张,再加上从没想过倭国居然会再次入寇,所以朝鲜能打的军队都在西海岸。 包括李舜臣的水师,这时候也被王世子叫去。 这里就是一群杂牌。 逃跑才是正常。 迎战那才是奇迹呢! “刘掌柜,快上船!” 毛文龙朝岸上喊道。 一群同样驻这里的大明商人也在逃跑。 后者赶紧带着手下伙计抢了艘小船划过来。 紧接着又有不少大明商人赶来。 毛文龙的捕鲸船这时候才刚刚开动起来,这种帆船速度提升需要很长的过程,所以不断有大明商人赶来顺着梯子爬上船,毛文龙则站在甲板上看着逐渐逼近的倭国水师。 那是仿佛无边无际的战船。 尽管都是老式的。 “他们怎么还敢过来,上次被浙江水师差点全歼,难道他们不怕浙江水师再北上?” 沈世奎说道。 “浙江水师?哪还有浙江水师?你说舟山国海军,还是天津的京营水师,又或是应天的长江水师?不过他们的确有些古怪,如今杨相国已经拿下北方,三支水师合起来比过去的浙江水师还强,倭国人哪来这么大胆子敢登陆?” 毛文龙看着那些倭国战船,也皱着眉头说道。 “红毛人!” 突然间他们头顶的桅杆上,响起了水手的惊叫。 沈世奎立刻举起望远镜。 紧接着他把望远镜递给毛文龙…… “红毛人,红毛人的夹板船,红毛人和他们是一伙的。” 他说道。 迅速举起望远镜的毛文龙,已经找到了海上的船帆,一艘艘欧洲式的软帆巨舰身影在他们前方的出现,而且正好堵在他们的航线上,继续目前的航向,他们正好撞进去。 毛文龙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那些倭国战舰…… “转向,冲倭国人!” 他毫不犹豫地说道。 的确,冲红毛人的舰队属于自杀。 但倭国人的战舰虽然看着多,实际上单挑没有一艘能打的过这艘捕鲸船,甚至速度都比不上,要知道捕鲸船可是要追踪鲸群的。 “玛的,老子真倒霉,在镇江赶上野猪皮造反,在釜山赶上倭寇,两回都是刚积攒些家业就没了。” 他忧郁的说道。 他的确很倒霉,不过他也就是说说而已。 他的真正财富都在登州的银行。 包括一起逃跑的这些大明商人也一样。 转向的捕鲸船迎着倭国战舰直冲向前。 “把所有鲸油全扔了!” 毛文龙喊道。 沈世奎愕然了一下。 “保住命才有别的,没了银子还可以再赚,没了命什么都没了!” 毛文龙喝道。 沈世奎心疼的一跺脚。 “扔,把所有鲸油都扔了!” 他喊道。 那些水手们赶紧去底舱,很快抬出一桶桶鲸油直接抛入大海,而这艘本来就很快的捕鲸船,速度也在不断提升,很快他们就撞上倭国战舰,后者就像狼群般蜂拥而至,甲板上那些倭寇们兴奋的嚎叫着。 “开火!” “开火!” 毛文龙和沈世奎几乎同时吼道。 十二门七斤炮骤然喷出火焰,炮弹呼啸着飞向两艘倭国战舰。 一枚正打在倭寇中间。 九磅炮弹瞬间打出一片血肉飞溅。 但这并不能阻挡那些倭国战舰的蜂拥而至,毕竟他们的数量多达几百艘,十二门炮火力也有限,那些划桨的倭国战舰依然像围猎般合围。甲板上的倭寇们悍勇的用小型火炮和火枪向捕鲸船射击,虽然打不动捕鲸船的木板,却也把船上打的不敢抬头。而且这时候已经算深陷重围,反正一切都是听天由命了,毛文龙等人在那里任凭他们的捕鲸船撞向前方,紧接着一艘倭国战舰撞上左舷。 “扔!” 毛文龙突然大吼一声。 他后面两个水手抬着一桶鲸油就砸了下去。 下面的倭寇正准备攀爬。 他们一个个仰着头,惊愕的看着那桶鲸油从天而降,一下子在他们的甲板上摔碎,里面的鲸油瞬间恍如炸开般飞溅。 然后毛文龙的笑容出现在了他们视野。 只不过毛文龙的手中还有一个火把…… 正文 第五零六章 辽海丹忠录 毛文龙手中火把毫不犹豫地抛落。 然后正好落在一个倭寇身上,刚刚被溅了满身鲸油的后者,几乎瞬间就变成了一团烈焰。 而且烈焰紧接着膨胀开。 整艘船就这样在眨眼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这是鲸油。 煤油出现前最重要的照明油。 “继续扔!” 毛文龙看着火海中哀嚎的倭寇,一脸兴奋的吼道。 而他脚下捕鲸船依然在前进,撞开那艘燃烧的倭寇船,虽然火焰也点燃了侧舷溅上的鲸油,但这个并不难解决,从甲板向下倒水就行。相对来讲可以说庞然大物的捕鲸船在风力推动下全速前进,甲板上枪炮不断向着两旁开火,那些倭寇船火力对射打不过它,靠帮的结果就是头顶一桶桶鲸油砸落…… 那可真会烧一船的。 结果海上数百艘各式倭寇船居然全都眼看着捕鲸船的野蛮冲撞,没有一艘敢真正上前阻拦。 “玛的,这得几万倭寇!” 沈世奎看着海上仿佛无边无际般的倭寇船惊愕的说道。 “岛津家的,毛利家的,黑田家的,那是谁的旗号?” 毛文龙看着远处。 那里是几十艘很像大明式样的战船。 只不过稍微小些。 它们一直在远处没有向这边,而是直接冲向釜山,在船上分别竖着黄白红蓝四种不同颜色旗帜,形成明显的区分,而中间最大的一艘上面是明黄色旗帜…… “野猪皮。 啊,应该是小西忠义。 他把属下分成八旗,黄白红蓝还有镶黄镶白镶红镶蓝,当初跟着他到倭国的三千旗本武士带着手下各自的倭奴包衣,如今据说有五万多人,也是倭国有数的大名,而且小西行长没有儿子,部下也都听他的,。 之前还有不少从大明逃过去的也被他编入八旗。 他们有会造船的。 他们和北边的伊达家,还有虾夷人都有贸易,我们在虾夷人那边和他们交易过。” 沈世奎说道。 他们的捕鲸就是以北海道为基地。 实际上也兼做贸易,客串海盗,出了海都是无法无天的。 “小西忠义,这个名字好啊!” 毛文龙举着望远镜笑着说道。 他过去可是和野猪皮经常打交道的。 他的望远镜视野中,很快出现了一个身穿明黄色铠甲的身影,虽然这样的距离其实看不清,但他也隐约能猜到其身份。后者在甲板上没有看他这边,只是在同样举着望远镜看着已经快要到达的釜山,那里的少量朝鲜军在零星开火。但这样的阻击明显毫无意义,很快第一艘倭寇船就靠上了海岸,倭寇们就像一群疯狂的饿狼,踏着海水冲向釜山。 “走吧!” 他紧接着说道。 他就这样看着他的老朋友再次踏上朝鲜的土地。 捕鲸船乘风破浪,后面釜山港冒出滚滚浓烟。 毛文龙的捕鲸船径直南下,第三天遭遇了李舜臣的水师,毛文龙告诉他有西班牙人的舰队,他那些破船去了毫无用处,不过李舜臣还是赶往釜山,当毛文龙到达登州时候,就得到了李舜臣兵败的消息。 毕竟朝鲜水师那些破船在西班牙战舰面前就是送菜的。 “你叫毛文龙?” 杨丰看着被送到京城的毛文龙。 “相国,小人正是。” 毛文龙赶紧说道。 “你认识野猪皮?” 杨丰说道。 “回相国,小人之前在镇江城经商,时常与他们贸易,倒是多次见过野猪皮,不过那时候他还是咱们大明的龙虎将军。” 毛文龙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再替我去找他,告诉他,当年他和李成梁的事,对我来说其实不值一提,毕竟他也没得罪过我,他逃到倭国也算把这事揭过了,但他如今跟着倭国这些贼寇侵扰朝鲜,这就是很不懂事了,我为陛下平定四方,朝鲜虽然交给李家保护,但终归也是陛下的,他最好明白这顺逆。” 杨丰说道。 毛文龙低着头默默听着。 “记下了吗?” 杨丰问道。 “小的记下了。” 毛文龙赶紧说道。 “那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杨丰说道。 “这个,相国的意思是,让野猪皮反正?” 毛文龙说道。 “反正他是没机会了,大明不会再要叛臣,再说他反正以后他弟弟算什么?总之大明没有他的位置,建州部是他弟弟的,但倭国就不同了,石田三成和丰臣秀吉连番入寇,丰臣一族罪不容诛,若他能为大明剪灭丰臣一族,从此谨守臣节,则倭王亦未尝不可。” 杨丰说道。 “小的明白!” 毛文龙赶紧说道。 “去吧,做好此事少不了你的好处!” 杨丰说道。 然后他就这样把毛文龙打发走了。 “大帅,咱们真的扶野猪皮做倭王?” 李无逸问道。 他现在是顺天留守。 九千岁南下后,顺天府就交给他主持了。 杨丰目前在各地开始推行军区制。 不过都是叫留守司,算是他的天下兵马副元帅府的派出机构,类似于行辕,目前已经设立顺天留守,承天留守,开封留守,济南留守,延安留守,加上应天副元帅府,实际上算六大军区。留守司统辖辖区军队,可以直接调动军队作战,但无权调动民兵,地方遇到外敌入侵时候,本地民兵可以由旅长下令征集并在本地作战,但到本地以外作战需要副元帅府。 至于正规军可以在留守司辖区随便留守调动。 出境得有副元帅府授权。 实际上就目前的大明,也不需要再大规模征召民兵作战了。 毕竟目前南北两大京营已经扩充到了五十万大军。 五十万相当于三十年战争后期瑞典军团的军队,话说古斯塔夫横行欧洲时候,手下其实总共也就几万,而杨丰目前已经有十倍于他的军队,在这个时代真的就是碾压一切。 “你见过野猪皮吗?” 杨丰说道。 “见过,不过得十几年前了,不是什么善类。” 李无逸说道。 “那就可以了,要的就是不是什么善类。” 杨丰说道。 他要的只是野猪皮扫荡倭国,给倭国带去新朝雅政,满足他那点恶趣味而已,至于倭国最后怎样其实并不重要。 毕竟不管最后怎样,在大明面前都是一巴掌拍死的。 至于朝鲜…… 那个关他屁事! 那是李成梁的任务,给他下个命令督促一下就行了。 所以得知倭寇再次侵朝后,杨相国仅仅是给李成梁拨款五十万,命令他必须在一年内解决朝鲜倭患,否则就要撤职查办,然后他就再也不关心朝鲜的战事了。李成梁虽然接令,可行动迟缓,又是借口炒花袭扰,又是说弹药不足,总之就是任凭朝鲜使者在外面哭嚎,但却始终慢吞吞的倒是符合他现在的年龄。 而李舜臣兵败后,登陆的倭军再次兵分两路,小西忠义率军沿着东海岸北上。 他的借口是去召集女真。 毕竟朝鲜半岛东北部,这时候全是女真的聚居区。 持续的战争让朝鲜十室九空,北方残留的人口,被李成梁迁移到西海岸的农业区,然后给他种田交税,东北山区森林被封给女真,给他采人参猎兽皮。 野猪皮主动单独一路北上,要凭借他的威望,召集那里的女真。 而这一次入侵的总大将其实是毛利辉元,上次关原之战他顶着总大将的身份观望,战胜后的石田三成看他极不顺眼,而且德川家康被打回去之后,毛利家成了最大威胁,所以石田三成这一次就是逼着他带兵。而他对野猪皮也不放心,毕竟野猪皮还是小西忠义,而小西行长又是石田三成的主要支持者,这种情况下毛利辉元乐得让他自己孤军深入去。 最终野猪皮就这样独自带领他的一万八旗北上。 而毛利辉元大军直扑南原。 这时候朝鲜王李昖和王世子李珒父子势如水火。 后者在上次战争中,因为跟随浙江水师,在南方自己利用浙江军火组建起了自己的新军,包括李舜臣也和他一伙,李昖则在李成梁扶持下,带着之前逃到辽东的旧臣返回。李珒受浙江心学污染,已经对旧制度严重鄙视,而李昖手下旧臣却要重建他们的美好时代,新旧两派这些年没打起来已经是克制了。 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克制,更重要的是人都快死光了,再打朝鲜的男人就真没了。 所以哪怕势如水火也没打起来。 但这种时候团结一心是肯定不可能的。 李珒的地盘是全罗。 所以李昖那边打着对付小西忠义的幌子,没有给他任何支援,李珒不得不把他宝贵的新军投入南原,不过凭借新军的战斗力,他倒是真的守住了南原城。 江陵。 “振南老弟,当年我真是被冤枉的。 我真没想背叛大明。 可李家欺人太甚,简直是把我当奴仆一般,虽然我的确在李成梁手下帮他做过事,可我终究不是他李家的家奴,任由他们欺凌。李如松真不是我杀的,杀他的是石廷柱,可李成梁却想借此把我一并铲除,我终究不能等着他杀我。 尤其还有我那个弟弟,更是野心勃勃想害我。 我又能怎样? 最后一时冲动也就反了。” 野猪皮一脸唏嘘的说道。 这时候的他颇有倭国战国名将的风采。 头上顶着夸张的头盔。 他的标志是个野猪头,毕竟他的外号就是封豨,那獠牙外露其实看着也很霸气,至于身上则是南蛮胴,坐在那里俨然虎踞。 “都督也的确冤枉,李家独霸辽东十几年,说是朝廷之臣,实则就是辽东土皇帝,我们这些在辽东经商的哪年不得被他们压榨。” 毛文龙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说道。 野猪皮长叹一声。 仿佛他真的沉冤莫白般。 不过李成梁一直没有公开李如松之死的真相,他就是被倭国人偷袭阵亡的,但李成梁却在之后迅速清包括石家,祝家等十几家辽东豪强,要不然野猪皮吓得造反。所以整个阴谋很可能卷入的不少,他们应该是想着干掉李如松后,李成梁一个老头子面对倭军大举压境,很难有能力真正对付他们,只是这些家伙没想到丰臣秀吉突然死了,而倭军匆忙逃走,让他们失去了对付李成梁的后盾。 李成梁这才放心的挥刀挨个放血给自己儿子报仇。 “但都督此番跟着倭人入侵朝鲜却真是错了。” 毛文龙说道。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啊!” 野猪皮叹了口气说道。 “相国对都督并无恶意,毕竟都督对相国始终恭谨,当初相国在京城时候都督始终礼物不断,相国对都督还是很有好感。倭人对相国来说不过是土鸡瓦狗,相国一统南北,坐拥百万雄兵,但有一军入朝,扫荡倭人轻而易举,之所以坐视者,不过是李成梁害怕假途灭虢,不敢放相国大军进辽东而已。 但这终究只是一时。 我来之时,相国已然在调集大军准备出山海关。 李成梁覆灭是早晚而已。 若相国解决李成梁,百万大军挥师朝鲜,那时候可是玉石俱焚,倭人固然覆灭,都督也难免其劫,既然如此,何不索性回师倭国,取那丰臣一族首级献与相国? 有相国撑腰,倭王金印可就是都督的了。” 毛文龙说道。 “倭人于我有收留之恩,岂能行此不义?” 野猪皮说道。 “都督错了,倭国这些大名混战百余年,生灵涂炭,白骨露于野,都督若能得相国支持,从此讨平倭国各路诸侯,一统倭国,从此使倭国百姓安享太平,这才是大义。都督感念倭国收留之恩,难道让倭国继续生灵涂炭下去才是报恩,何为大义,何为小义?使倭国江山一统,百姓从此安享太平才是真正报恩,坐视倭国继续乱世割据,四方混战,那才是真正对不起倭国的收留之恩。” 毛文龙一脸严肃的说。 也不知道他是真这样想,还是纯粹为了忽悠野猪皮。 野猪皮却立刻一脸庄严的站起,然后向着他深施一礼。 “振南之言,真乃当头棒喝!” 他说道。 毛文龙赶紧扶住他。 “都督客气了,某不过是说了几句心里话而已。” 他笑着说道。 正文 第五零七章 大清,大清! 毛文龙就这样完成他对野猪皮的当头棒喝…… 不得不说都是演技派。 虚伪的令人作呕。 “恭喜大王,成就霸业之期指日可待。” 毛文龙被带去休息之后,房可壮笑着说道。 他一直就在旁边,毛文龙又不认识他。 而且房骑士这时候也已经主动剃发易服,虽然野猪皮并不要求他们这些流亡儒生剃发易服,但房骑士也知道,自己始终保持大明装束,终究无法成为野猪皮的心腹。像他这种很有理想,并不仅仅是为避难的,当然不可能甘于做个客卿,要做就做治世之臣,所以主动剃发易服,并迅速因此得到野猪皮器重。 他都剃发易服了啊! 野猪皮能不感受到他对自己的那片忠心吗? 这种人必须重用。 不过目前来讲像房可壮这样主动剃发易服的还在少数,所以他和同样剃发易服的谢启光,正在鼓动衍圣公剃发易服。 然后号召所有逃亡到野猪皮那里的都剃发易服。 此乃新朝雅政。 剃发易服就是与大明划清界限。 与那个暴君,那个妖孽,彻底划清界限,表明势不两立的立场,显示自己效忠新朝的决心,所以照目前的形势,估计用不了多久,衍圣公父子就可以顶着金钱鼠尾了。 果然金钱鼠尾才是衍圣公的宿命啊! 就是不知道孔夫子什么时候也顶着金钱鼠尾。 “哈哈……” 野猪皮很开心的笑着。 他对这些儒生还是很器重,这些人也不光是说话好听,还给他带来制造新式火器的技术,新式练兵术,而且这些人和大明海商都熟悉,也更容易为他购买各种武器。 当然…… 主要还是说话好听。 “等到大王一统倭国之后,再挥师西征,救大明百姓于水火,诛灭那妖孽,还大明以朗朗乾坤,从此八荒咸歌盛世,万民皆臣服大王,不过就是这圣朝国号需及早定下,大王乃女真后裔,当年完颜氏以金为号,大王不如也以金为国号以示继承?” 谢启光说道。 好吧,这才是他们的梦想。 虽然这个梦醒现在很不现实,但人终归要有梦想。 万一实现了呢! 做人总要有梦想才行。 “大王虽以女真为号,但与完颜并无渊源,大丈夫欲王自王,何必借那一堆枯骨之势,如大王这般开基圣主,当然要另选一个,大王目前所居之地乃清洲,不如就以清为国号。且那妖孽早晚要篡夺大明江山,大王曾为明臣,为奸臣李成梁迫害,不得不避难倭国,但终究心念故国,那时候我大清正可为大明复仇,明清相继入主中原,开万世之基。” 房可壮说道。 不得不说拍马屁这种事情上也开始内卷了。 不过他说的还是很有道理。 “明清,对,清继明后,清,大清,这个好!” 野猪皮满意地说道。 于是我大清就这样在朝鲜的这个小城诞生了。 当然,现在还不能公开。 不但不能公开,还要继续在朝鲜等待时机,野猪皮想造倭国的反也不是那么简单,现在只能说是有了造反这个计划,但付诸行动就需要看准时机了,而且野猪皮的封地远在名古屋,就算想回去也没那么容易。石田三成就是因为这一点,才非要逼着他带兵参与侵朝,石田三成就怕他留在封地会和德川家康勾结,然后趁着各军都在朝鲜突然进攻大阪,只有野猪皮带兵到朝鲜他才放心,所以野猪皮还需要等待。 而就在此时,西路倭军主力也终于血战攻陷了南原城。 李珒多年心血打造的五千新军几乎全军覆没。 虽然他也给倭军造成重创。 参与围攻南原的倭军各部,加起来死伤过万,最后还是靠着西班牙人援助了一支重炮队,才最终用九磅炮轰开南原城…… 这个城有点可怜。 要知道大明现在轰城墙已经十二磅起步了。 而且石田三成的亲信大将岛左近被斑鸠铳击毙。 他的死对石田三成是重大损失。 实际上攻陷南原之后,倭军甚至无力迅速扩大战果,如果这时候李昖能迅速增兵支援他儿子,应该能够重建一条稳固防线。 但是…… 李昖还是迫不及待地以此为借口命令李珒入朝,已经没有了对抗本钱的李珒只好入朝,但入朝后仅仅半个月就被宣布病死,他的死让前线朝鲜军战斗意志彻底崩溃。 然后开始不断投降。 全罗各地朝鲜军都是当初跟着李珒反攻的,他们父子不和与这些底层官兵没什么关系,李珒因为受新思想污染,在治理上更开明,远比李昖更得民心。虽然南原战败,但他的确事实上阻挡住了倭军,但却被李昖以这种方式弄死,那这些底层官兵谁还给李昖卖命? 投降倭军多好? 所以到这一年秋天时候,倭军就已经再次逼近汉城。 “想清楚了?” 杨丰看着他面前的李如桢。 “相国,家父愿举族入朝,只是不知相国以何相待?” 李如桢小心翼翼说道。 李成梁终究还是懂事的…… 他也知道自己打不过杨丰,虽然他已经算独霸辽东,但说到底就是个盟主而已,手下那些将领,女真各部酋长,朝鲜那些地方豪强,都只是因为打不过他才臣服,一旦杨丰真出山海关,这些人不会和他齐心协力,倒是更有可能背刺。 比如舒尔哈齐。 这些年舒尔哈齐给杨丰送礼也不比给他送的少。 金台吉同样每年向杨丰贡献不断。 复州刘家全靠和天津贸易。 …… 这些家伙会跟着他和杨丰拼命? 开什么玩笑? 杨丰无非也就是个分田地,可辽东田地又不值钱,因为气候问题辽东亩产低的可怜,关内除了冀东,其他各地基本上都已经做到一年两熟。哪怕顺天府也是冬小麦,然后再种一季杂粮,甚至天津,京城周围水源条件好的都开始种水稻,可辽东再怎么搞也只能种粟和春小麦。尤其是这些年在逐年变冷,产量越来越低,甚至开原一带已经畜牧化,那些土地种粮的收入还不如从关内买粮,这时候随着民兵化的扩大,棉花种植面积持续萎缩,再加上各地水利建设,粮食产量逐年增加。 粮价持续下降。 京城这时候一石糙米已经降到了四钱银子。 而江南海运牛庄的米价也只有八钱银子而已。 所以辽东经济已经不靠种田。 渔业,水产加工,采矿冶铁,木材,畜牧业,尤其是畜牧业,因为各地民兵化改造后,耕牛的缺口越来越大,牛价越来越高,辽东各地养牛业越来兴旺。 分田地不重要。 既然分田地不重要,那各地那些将门豪强和杨丰就没有矛盾了。 没有矛盾为什么要跟他拼命? 他们又不是儒生,杨相国又不会对他们秋后算账,关内各地旧卫所将领们都没被秋后算账,甚至如戚家这些还成了新贵,辽东全是这样的,有什么可担心。杨丰真要出山海关,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背刺李家,然后用李家的人头向杨丰献媚,李成梁很清楚这一点。 这种情况下他最明智选择也就是投降了。 不过还是要争取个好价钱。 “令尊是乐浪郡王,我是辽东郡王,何来何以待他之说? 令尊入朝是入陛下的朝。 入朝之后他依旧是乐浪郡王,我如何有权管他?如何安排这个得皇帝陛下决定,若皇帝陛下没有旨意,他就是以乐浪郡王赋闲而已,愿意去哪里都是他自己的事,我如何有权管同样的郡王? 李家若不愿居辽东,那这大明去何处定居都行。 若不愿离开辽东就继续住着。 接下来辽东会改革,你们李家的田地按照九边其他各镇例赎买,至于做生意,开矿这些不变,就是以后按律交税而已。 奴婢看出身。 大明的释放为民。 四夷的还是你们李家的奴婢。” 杨丰说道。 李家是不能继续任用的。 皇帝愿意用他们,那个是皇帝的事,他可以把李家召到广州,但杨丰这里是没他们的官职,到他的地盘就是做平民百姓。 最多是个很有钱的平民百姓。 “相国,家父以辽东数千里江山奉上,相国总不能就这样打发我们。” 李如桢说道。 “什么数千里江山?那辽东是你们李家的吗?那是大明江山,你们不过是守土之臣,守的不错,但一郡王一国公也足以酬功,乐浪郡王,韩国公又不是没有封地,乐浪郡王封地十万顷,韩国公封地五万顷,这已经足够奖励,难道你们还以为辽东是你们李家的?当初封你们镇守辽东,你们做的很好,陛下封爵作为奖励,现在陛下要任命新的守土之臣,你们李家可以安享富贵了,李如柏虽然胡言乱语,但念在乐浪郡王之功,赦免为民吧!” 杨丰说道。 李如桢忧郁的看着他…… 乐浪郡王的封地是十万顷,数量仅次于辽东郡王,可那封地在朝鲜北部的山林啊! 难道让李家去和野女真做伴? 李如松的韩国公封地倒是没有被分到朝鲜,可他的封地在辽西,在察哈尔部的牧区,难道让李家去草原上和卜言台周做伴? 不过他的确明白杨丰的意思了。 入朝可以,好处没有,最多放了李如柏,愿意在关内居住,那就老老实实做平民百姓,最多顶着个郡王国公的招牌,和这些年杨丰突击封的那堆封爵一个级别。至于还想做官,那就自己去找皇帝,皇帝爱封李家什么官是皇帝自己的事,反正跟杨丰是没什么关系的,但还想跟他要额外的好处是真没有。 这也…… 这也没别的选择啊! “回去转告令尊,秋收之后我要亲自出征朝鲜,那时候海路封冻只能走陆路,他别让我到时候为难。” 杨丰说道。 他可是一直很想见识一下倭国的名将们。 虽然名将们平均身高一米五,但那也是倭国人吹嘘的名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挡住自己的百斤大刀。 “末将明白!” 李如桢黯然说道。 “去吧!” 杨丰挥了挥手将他打发走了。 半个月后,总督辽东朝鲜军务,努尔干经略使,乐浪郡王李成梁上奏,以年逾古稀,实在无力再继续镇守辽东,请求辞职并阖族入朝。 这份奏折迅速送广州,皇帝陛下紧接着下旨准其辞职,并下旨应天监国,于关内择地安置,另外以李如梅为大都督府都督同知,率辽东骑兵三千南下广西。皇帝陛下已经下旨护送安南都统使莫敬恭前往交州,李氏及辽东有愿意前往效力者,都可跟随李如梅南下,乐浪郡王若是不畏长途跋涉也可入朝奉天。 李成梁随即遵旨。 紧接着李氏一族及部分旧部,在瑟瑟秋风中带着这些年积攒的数百万家财开始了南迁。 他们当然是去奉天了! 李成梁留在北方还怕哪天被杨丰抄家呢! 他家可很有钱。 多到很容易被人惦记的。 所以还是去皇帝那里比较安全些。 至于长途跋涉这个不重要,他虽然已经七十多,但作为一个原本历史上还得活十几年的老家伙,他那身体好着呢!再说去广东又不是走路,现在坐船可以从京城一直到广东,灵渠航运经过广西和湖广士绅这些年的努力,早就已经畅通。 而且看皇帝的意思,以后对他们李家还是要重用的。 这样就可以了。 李成梁的确已经无所谓了。 可问题是他还有一堆子侄,这些人以后还是要努力做官的,他找杨丰谈判就是这个意思,让杨丰给他们子侄们都封官,可杨丰不给,既然杨丰不给那就找给的吧! 反正李家能打仗,李家尚有余勇可贾,皇帝陛下依然还要重用李家。 就这样大明最后一个事实上的藩镇李家也放弃了地盘,至此大明各地藩镇全部解决,剩下的敌人也就还有入侵的倭国和西北的大元。实际上还有一个,也就是卜言台周的蒙古大汗系统,或者也可以说大元,他们属于北元一系的延续,和西北的大元不但不一伙,而且互相敌对。 正文 第五零八章 帝国在前进 李成梁就这样阖族南下…… 皇帝陛下应该还是会继续重用他们的。 毕竟他们的确能打仗。 根据杨丰的改革,他们的汉人奴婢都被释放为民,但李家家丁很大一部分都是女真和蒙古,所以他们依旧是李家的家丁,也当然要跟随李家一同南下。 所以李成梁南下仍然带着三千多骑兵,这是奉旨南下的,所以杨丰会给他们提供沿途补给,这支骑兵南下之后皇帝陛下手中也算精锐云集,刘綎带着的刘家家丁,赵率教和祁秉忠带着的西北精锐,现在又加上了李成梁的辽东铁骑。这么多精锐一起伺候越南的郑家,他们也算有福了,这时候越南仍然算后黎朝,只不过郑家控制朝政,但大明承认的越南老大是莫家。 明朝永乐死后宣德放弃越南,但并不是越南从此独立。 因为后来还有莫家。 莫家是造黎朝反起家,他们起家后就献越南版籍于大明,算是向明朝内附,并被明朝封为安南都统使,虽然明朝依然没有管他们,但莫家统治下的越南与缅北那些土司没区别。 地位一样。 他们是低于朝鲜这种藩王的。 此前的黎家不同,他们是有正式的安南国王封号。 黎家是藩王。 与朝鲜王一样都是臣服大明的藩属国王。 但莫家不一样,莫家统治下的越南是土司,地位上和大明其他那些乱七八糟土司没有区别,换句话说就是与杨应龙等人一样,安南国已经不存在,那里是大明安南都统使司,下属十三宣抚使司,就是一群土司然后由黎家这个都统使管辖。 所以越南对莫家这段一般不提而且视其为耻辱。 后来黎家一个族人自称黎朝,也就是后黎朝,和莫家战乱多年,直到郑家崛起,控制后黎朝并打败莫家重新夺取河内,而莫敬恭北逃向大明皇帝求救。 所以皇帝陛下出兵。 这场战争不会有什么悬念的。 本身莫家实力不弱,不久前甚至河内还有人试图做内应,郑家顶了天也就几万军队,虽然也是火器,他们的交铳也是火绳枪,但在皇帝陛下的御营面前还不够看。更何况皇帝陛下还有制海权,会安还有南洋公司的商业据点,只要不是蠢到雨季南下就基本上摧枯拉朽,而皇帝陛下明显就是等到雨季结束才过去的。这个季节是南下的最好时机,御营主力加广西土司军从广西南下,海上御营水师和南洋公司运输步兵登陆沿海,两路夹击郑家连跑都没地方跑。 皇帝陛下终于踏上开疆拓土,恢复祖业的道路了。 这是好事。 就在皇帝陛下征讨安南时候,朝鲜战场的战争继续,倭军主力直扑汉城,朝鲜国王再次北逃。 不过这时候北边已经不是他的了。 那里是大明的乐浪府,原本是李成梁的儿子李如梧坐镇,实际上就是控制那些原本的朝鲜豪强,而李成梁南下,李如梧当然跟着一起,所以新的乐浪知府兼镇抚使是查大受。 他坐镇平壤。 那里现在是乐浪府所属平壤县。 李昖在他派出的骑兵皆应下逃到了平壤。 倭军随即攻占开城。 就这样他们终于打到了大明边界。 而杨相国也在得到这个消息后正式宣布亲征。 辽河,三岔河。 寒冬的风雪中,八匹马拉的战车缓缓向前。 因为担心压塌河面冰层,车轮被固定在厚木板上,所以这辆沉重的装甲战车其实是在滑行,杨丰端坐战车之上,两旁旗帜猎猎。而在他后面的风雪中,是绵延不断的骑兵,都在马背上裹着新式的军大衣,依靠厚厚的棉花和脖子上的皮毛保存身体的热量,马背上还有他们的皮褥子。至于武器都一样,长矛和骑兵剑,另外每人两把燧发短枪,虽然全军燧发枪化的确做不到,但部分精锐的燧发枪化还是没问题。 战车就这样平稳的渡过辽河。 “恭迎相国。” “恭迎相国!” …… 辽河岸边是一片跪伏的人头。 “哪个是金台吉?” 杨丰说道。 那片跪伏的人头中,一个赶紧膝行向前。 “末将恭迎相国。” 他趴在那里高喊着。 “圣旨,叶赫部忠于大明,为大明镇守辽东有功,封叶赫部酋长金台吉为续顺公,并赐姓金。” 杨丰坐在战车上摆出一副钦差大臣姿态喊道。 “臣叩谢天恩!” 金台吉很懂事的向南叩谢皇帝。 然后杨丰捧起旁边的铁券站起身走下战车,金台吉赶紧双手高举,杨丰捧着铁券放到他手中,金台吉庄严接过,捧着好几斤重的天恩,再次一副赤胆忠心般向大明皇帝叩谢,杨丰示意他先退到一边,然后自己回去重新坐下。 “哪个是布扬古?” 他接着喊道。 紧接着叶赫双城的另一个城主膝行上前。 “叶赫部酋长布扬古忠于大明勤劳为国,封顺宁侯,并赐姓叶。” 杨丰喊道。 布扬古赶紧谢恩。 杨丰再次捧着铁券走下去,向他奉上好几斤重的天恩。 然后是舒尔哈齐。 他可是杨相国的老朋友,这些年对杨相国忠心耿耿,每年光人参送好几千斤,生怕杨相国补的差了,所以他也得到了和金台吉同等待遇,被封为公爵。 然后赐姓。 赐姓杨,老兄弟了,一家人! 就这样女真各部酋长们,一个个膝行上前,然后怀着激动心情,从杨相国手中接过了好几斤重天恩,而且他们这些封爵和现在那些实土封爵还不一样,他们这个是给银子的。一个公爵每年一千两银子,原本公爵是两千到五千石,折银就是一两千两,所以现在直接定为一千两,但给他们银子的前提是他们没有实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可是皇帝在各地分田地的理论依据。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他作为皇帝,有权分田地,同样基于这个理论,这些四夷的也是王土,除非得到皇帝分封的实土封爵,否则所有人的土地都是王土。 这些人当然也一样。 而他们生活的土地早就已经封给了辽东郡王,那么要么给他们另外的封地,让他们从此迁移,但这个肯定不行,毕竟人家就生活在那里,所以改成了给银子。 然后…… 继续生活在辽东郡王的土地上。 很快对女真各部封爵完成,紧接着杨丰身后几位宝相庄严的大师穿着黄色僧袍,头上带着怪异的帽子走上前…… “几位大师,这为女真各部祈福之事就交给几位了,续顺公,这是杨某特意为你们请来的高僧,你们一家带着一位高僧回去,我会出钱为他们在你们那里修建寺庙。据我所知你们多数都是信奉佛祖的,但一直苦于没有高僧过去弘扬佛法,以后有这些高僧在你们那里,女真兄弟们就可以时刻礼佛了。” 杨丰说道。 “相国真是仁德。” 金台吉颇为感动的说道。 话说这么多年,他终于见到一个真心为他们好的大明官员了。 又是封爵,又是给银子,居然还给修庙。 太让人感动了。 “诸位,相国乃大黑天转世,就是为弘扬佛法护佑凡人而来,如今草原兄弟皆有寺庙,无论老幼每日都可听闻佛法,无不感念相国,相国在草原修完庙,自然就该轮到诸位,如今相国亲征朝鲜,诸位想来也该为相国出力。” 为首的大师说道。 “相国请放心,我女真各部唯相国之命是从!” 金台吉说道。 然后其他还抱着铁券的酋长们更是一个个纷纷表态…… 杨丰就是不给他们封爵修庙他们也是要跟着的,这些年李成梁每一次作战都少不了带着他们,这次都被召集到这里迎接杨相国,他们就是准备好了接受征调。只不过原本他们都很难说心甘情愿,毕竟常年打仗让他们的青壮死亡不少,只不过知道对抗不了而已。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是真正心甘情愿为相国前驱。 “好,既然如此,咱们就兵发朝鲜,扫荡倭寇之后,诸位都少不了重赏!” 杨丰满意的说道。 捧着铁券的一堆公侯伯们立刻俯首听命。 这就可以了。 实际上他就带了一个骑兵旅。 这个季节在辽东,尤其是进入朝鲜打仗,哪怕他的红巾军已经是这个时候最强军团,但他也很清楚距离某支军队有很大差距。 尤其他部下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南方人。 所以他的亲征其实就是喊了个口号,但实际上后面就一个警卫旅,他只是为了来满足一下倭国名将的恶趣味,并没想劳民伤财,真正想对付倭国还不简单,直接出动他能调集的所有水师,然后一战击败西班牙人,剩下就是直接登陆扫荡了。只不过现在是冬天,他的舰队都开不过来,毕竟无论在登州的京营水师,还是长江水师或者舟山海军,都要到开春换了东南风之后才能北上,哪怕登州水师这时候也一样没法顶着北风从山东到朝鲜作战。 陆地的亲征只是为了送他去前线会一会倭国的名将们。 现在有这么多免费,而且适应气候的打手当然好了。 就这样在辽河岸边收获了女真各部效忠之后,杨相国的亲征大军,由原本一个骑兵旅,迅速扩大到了超过两万骑,然后紧接着到达辽阳,会和了辽东本地两万骑,总计四万骑兵的洪流扎进山林,在本地土著和顺公杨齐原名舒尔哈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杀向朝鲜…… 而就在此时。 清化。 御营登陆中。 “稳住,稳住,大象而已,正好杀了吃肉!” 熊明遇拎着剑,在阵型后面喊道。 他是在杨丰秋后算账时候,从江西逃到广东的,因为这场秋后算账是从江南开始,江西湖广波及稍晚,所以像他这样很不自信的,都迅速举家逃离南下。他当初死守小孤山,给红巾军造成不小的伤亡,虽然投降后得到赦免,但既然杨丰开始秋后算账那肯定跑不了。 当然要逃命。 左右熊廷弼在广州,直接到广州找他的老上司就行。 同样他也得到了皇帝的重用…… 一个死守要塞,顶住红巾军主力近半年的大将,这是宝贵人才,皇帝岂有不重用之理? 而此时在他们前面是清化城,一座毫无防御能力的小城,在他们后面是一艘艘南洋公司的武装商船,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正在驾着小舢舨冲向海滩。匆忙结阵的他们前方,却是上百头大象组成的象军,就像上百头怪兽般,向着他们践踏而来。 御营的士兵们惊恐的互相看着。 “稳住,咱们背后是大海,后退就是喂鱼。” 熊明遇继续高喊着。 大象的冲锋开始。 因为步兵冲滩登陆,没有来得及卸下大炮,御营只有他们的火铳。 “稳住,瞄准大象,不准放!” 熊明遇继续吼叫着。 御营的火枪手们像训练的那样变成三排,第一排半跪,第二排弓腰,第三排直腰,所有火枪同时瞄准冲锋的大象,只不过这些火枪已经上好了新式的套筒刺刀,所以看起来仿佛一片向前的尖刺。 狂暴的怪兽们越来越近,跟随的越军士兵吼叫着,挥舞着他们手中的武器。 “稳住!” 熊明遇吼道。 士兵们颤抖着,不过日复一日的训练还是让他们保持着瞄准。 转眼间那些大象就已经到了面前…… “放!” 熊明遇吼道。 下一刻所有士兵扣动扳机。 仿佛雷霆般的齐射,无数火焰喷射,无数子弹呼啸,阵型前方瞬间变成一片仿佛云墙。 “冲锋!” 熊明遇的吼声紧接着响起。 连看都来不及看一眼自己战果的御营士兵们,几乎全靠长期训练的本能迅速呐喊着冲出,硝烟弥漫中他们甚至都顾不上看敌人是什么,反正前面硝烟中出现黑影就捅过去,哪怕是怪兽一样的黑影。 锋利的锥刺瞬间刺进一个个血肉之躯。 硝烟蓦然散开。 冲锋的御营惊讶的发现,他们面前的敌人已经在逃跑。 而他们脚下死尸遍地…… “玛的,打仗原来就这么容易。” 一个士兵看着逃跑的敌人,往脚下啐了口老痰笑着说道。 正文 第五零九章 进击的大明 就在御营登陆清化,将安南拦腰截断的同时,兵部尚书督师的熊廷弼也乘坐战船进入白藤江。 皇帝陛下是五路大军。 南洋公司运输御营登陆清化截断安南。 或者说保护南洋公司的商业据点。 他们在会安有上万雇员,而那里的控制者是阮家,名义上阮潢是黎朝在顺化的守将,但实际上基本可以说自成一国,南洋一带把他们直接称为广南国。如果北方郑家战败,肯定要向南撤退,那时候阮家很难抵挡,然后会安的南洋公司就危险了,所以御营切断清化,也就切断了阮家和北方联系,剩下就是逼着他们投降而已…… 这也毫无悬念。 只要大明皇帝封他个和莫家同级别的官就行。 然后他会很干脆的倒戈。 所以先把他切断,然后剩下就是会安那上万南洋公司雇员的工作了。 他本来就靠着和南洋公司合作。 而云南方向黔宁郡王沐睿的云南军沿红河南下,打下多少地盘全部划入云南继续归沐家统辖,他和云南将领们会很开心的,而广西方向是刘綎指挥御营主力,以当年蒙古南征的路线,在莫家配合下兵分两路南下并在万劫城会师。而熊廷弼以兵部尚书督师亲自率领海运船队,从白藤江进入逆流而上去和刘綎的大军会师并在接下来为其提供持续的补给,后者将在获得补给后杀向交州也就是这时候的升龙城。 最后决战升龙。 实际上北方打安南最重要的并不是打。 打都不难。 难的是在这鬼地方维持后勤。 所以陆路进攻,海路后勤这是打升龙的标准配置,而这个标准配置的核心就是海陆两军交汇点。 陆路也是水路。 从越北的河流顺流直下,哪怕骑兵在这里也得这样,因为升龙以北全是横向河流,什么骑兵到了这里也都白瞎,而这个交汇点就是万劫以南的河流交叉口,那里不是一条河,而是升龙以北几乎所有河流都在那最多几十里范围汇聚。打开万劫城,海陆会师然后直扑升龙,打不开万劫城,海陆就无法会师,哪怕仅仅隔着几十里也不行,因为这几十里就是山林,然后陆路因为补给不足无法维持,甚至拖久了因为吃不上饭而兵溃。蒙古侵越的惨败就是因为受阻万劫,而海路的运输也被击败,最终因为疾病和饥饿导致兵溃。 熊廷弼也得走这条路。 没有别的选择。 “升起气球!” 他说道。 他后面一艘跟随的战船上,一个热气球缓缓升起。 这东西早就被杨丰用过。 杨大帅可是在常州用这个嘴炮破城。 皇帝陛下当然也要仿造,而燃料就是鲸油,甚至还亲自乘坐过,这次南征当然也要给熊廷弼配上,很快这个实际系留气球,就升到了半空,上面观察员举着望远镜搜索。 熊廷弼在下面,默默看着右岸无尽山林,左岸无尽沼泽…… “督师,左岸沼泽中有大批伏兵!” 旁边的实际算皇帝钦差监军傅宗龙说道。 紧接着他又看了看气球上。 那上面观察员正在挥动信号旗向他们发出简单的报告。 “很多。” 他紧接着说道。 “命令各舰准备迎敌!” 熊廷弼说道。 后面沿着白藤江逆流而上的浩浩荡荡船队中,一艘艘运输船上御营士兵推出野战炮,步兵支起火枪,甚至就连火箭都已经推出…… 不是红巾军民兵的火箭。 那个只能用来近距离攻击大型战舰。 但用来攻击小船效果太差,主要是没什么精度,就是以大量快速排桨船决死冲锋,就跟鱼雷艇一样近距离冒着炮火发射,然后寄希望于运气足够好能撞上,但用来攻击小船就完全是浪费了。所以这些运输船上都是百虎齐奔,只不过现在的火药早就不是以前,都是提纯精炼的原料,反复试验的配比,所以新的百虎齐奔威力增强,对于无甲或者皮甲的目标杀伤力很强。 “他们出动了!” 傅宗龙看着头顶的观察员。 紧接着他们的桅杆上告警的旗帜升起。 “一里。” 他紧接着喊道。 熊廷弼微微一笑。 “停船!” 他紧接着说道。 他的座舰立刻停下,后面一艘艘运输船迅速靠拢,在白藤江上组成绵延的长城,无数枪炮火箭等待着。 “苦心经营十余年,只为能降龙伏虎,结果到头来却只能在此踩几只虫豸,背后锦绣山河不能归,却要在这瘴疬之地披荆斩棘,算算也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熊某练兵真不是为了在这里收拾些蛮夷。” 熊廷弼苦笑着说道。 然而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又打不过杨丰。 既然打不过杨丰,那就只能来打这些能打过的了,既然不能为皇帝必须扫清山河,那就只能出来为其开疆拓土了。 打不过杨丰还打不过别人吗? 在他们左边的一条水道中,突然响起了呐喊声。 几乎同时一艘小船撞开芦苇。 但也就在同时,他旁边的野战炮骤然喷射火焰。 船上敌军明显惊愕的看着相距不过十丈的炮口,在那里火焰的喷射中化为飞溅的血肉,炮弹也在同时将他身后两名同伴打得血肉飞溅,然后再撞穿了他们的船底。而在他们两旁,伴随着同样的喊声,一艘艘小船撞开芦苇丛,船上敌军士兵发疯一样吼叫着发起冲锋,但等待他们的是一道仿佛变成火山喷发的长城。在这瞬间无数野战炮和火枪以一种很壮观的方式,不断向着他们喷射火焰,而发射的火箭那刺耳呼啸和炮弹的呼啸声中,他们也在不断变成飞溅的血肉。 硝烟瞬间遮蔽了江面。 被硝烟阻隔的双方暂时谁也看不见对方。 硝烟弥漫中那些御营士兵们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装填开火。 他们的严格训练终于得到检验。 说到底他们也是皇帝陛下算起来两年的心血,无数银子砸下,全套红巾军的训练手册,还有熊廷弼这些同样练兵经验丰富的,此时的御营实际上已经和红巾军差不多。在炮手们熟练的操作下,那些野战炮甚至能够达到二十多秒一轮的射速,实际上轻型前膛炮射速就是比火枪快,如果是霰弹的话甚至更快。 毕竟不需要瞄准。 而那些火枪手在甲板上像在陆地上一样,不断回转轮射。 他们都看不清敌人了。 前方全是硝烟。 所以他们也不需要认真瞄准,只要对着大致方向就行。 枪炮声就这样在白藤江上持续着。 他们对面一开始还能听到各种惨叫声,但很快连惨叫声都没了,倒是被江水推动的死尸和碎木,开始出现在他们的船舷,没有得到命令的士兵们依旧在重复着,仿佛他们前方依然有无数敌人。 “停!” 熊廷弼说道。 枪炮声终于开始停下了。 失去了补充的硝烟,在江面上逐渐散开。 然后无数破碎的小船,飘浮的死尸,和被鲜血染红的江水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残余敌军在逃走!” 傅宗龙看着头顶的热气球说道。 “让臼炮开火,开花弹,引信截短些,各舰继续向前!” 熊廷弼说道。 然后他的座舰重新开动,在吹向内陆的海风推动下继续它的航行,而在后面那些运输船也同样一艘艘开动起来,几艘装载臼炮的运输船上,那些炮兵正在根据热气球上传给他们的目标大致位置射击,截短了引信的开花弹不断在远处的天空炸开,仿佛为他们庆祝胜利的礼花。 同样也在驱赶着下面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敌军溃逃…… 而就在此时,遥远的朝鲜,杨相国的大军正冒着风雪向前。 “相国,这风雪有点大,咱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休息?” 舒尔哈齐…… 大明和顺郡公杨齐,顶着一头冰碴子凑到战车旁说道。 “雪很大吗?” 杨丰说道。 “末将手下都冻死十几个了,还有不少手指头都冻掉,相国,这朝鲜就这时候最冷,不过倒是越往南越暖和,就是北边这一带,一到冬天冻死人是平常事,再往西的山里更冷,连我们女真都不愿意去。” 杨齐说道。 盖马高原的确连女真都不去。 “停!” 杨丰说道。 他的战车立刻停下。 朝鲜的道路其实修缮的不错。 李成梁这些年对辽阳到平壤的大路是真正修缮的,毕竟乐浪郡已经是他的地盘,虽然这片地盘他自己喊着穷,但实际上平壤的纬度和冀东差不多,可比辽阳这些地方强,是他的重要粮食区。为了能够迅速调动军队和物资,他投入大量人力,修了这样一条足够走马车的大路,现在正好方便了杨丰,而这个季节原本阻挡这辆战车的河流全部封冻,完全可以说是一片坦途。 八匹马拉的战车跑就行。 他紧接着站在战车护盾上,看着后面风雪中的女真士兵,因为没有得到命令,后者在他旁边继续向前。 “兄弟们,冷不冷?” 他举着喇叭筒吼道。 那些女真士兵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 “我是不是跟你们一起?” 杨丰继续吼道。 他用女真话喊道。 “是!” “是!” …… 那些士兵赶紧回答。 “既然我与你们在一起,我都不怕冷,你们怕什么?我部下的骑兵都是南方人,一样也不怕,我部下也有人冻死,你们都是女真勇士,难道你们比他们还怕冷?难道你们比他们还怕死? 加快速度,既然越往南越暖和,咱们当然要以最快速度向南。 不要怕死! 跟着我战死的女真勇士,我保佑他们去西天极乐世界!” 杨丰喊道。 然后一名大师出现在他身旁…… 好吧,他就是带着大师。 毕竟这时候乐浪郡很大一部分也是女真聚居区。 他们也需要大师啊! 女真勇士们一下子就仿佛感觉不到寒冷,这可是传说中的大黑天,跟着他战死那是光荣,那是战死吗?明明是去西天极乐世界,再说杨丰自己的警卫旅还在前面呢,连这些人都不怕冷,不怕冻死,他们怕什么?就像杨相国说的,难道他们还不如这些人吗? 前进中的女真勇士们加快速度,连杨齐都仿佛一下子注入了精神。 杨丰就这样拎着喇叭筒站在风雪中不断鼓舞士气。 风雪中急行军的女真勇士们不断在他面前走过,甚至偶尔还有实在坚持不住倒下的,要知道这时候基本上都得零下二十多度了,而且还是风雪中行军,冻死,冻掉手指头都根本不稀罕。警卫旅一样有人冻死,虽然他们装备更好,但装备好也没用,本身他们还不如这些女真勇士抗冻,不过既然是杨相国亲自带领,他都不怕冻了,那士兵们只能跟着继续向前了。 冻死? 冻死就冻死呗! 冻死是光荣,为相国而死是光荣。 杨相国满意地看着面前急行军的女真勇士们。 然后天空中一支火箭蓦然炸开。 “发射火箭!” 杨丰喊道。 他的战车上一支火箭同样升起并炸开。 这是联络的。 这种风雪里面想看远根本不可能。 所以想找他就得先发火箭,然后他这边发出火箭,根据烟雾的不同来确定是他,想找他就奔着火箭的方位过来就行了,很快一队骑兵过来,逆着骑兵的行进到了他面前,为首的下马抖落一头雪。 “相国,末将应天副元帅府情报处乐浪站副站长秦林,乐浪镇守使查大受恃勇轻敌,率军出击,遭遇倭军围攻阵亡,倭军进至平壤。” 他说道。 说话间他奉上急报。 “查大受,他不是李如松旧部,怎么连倭人都打不过?” 杨丰意外的说道。 “他是被西班牙兵打死,因为倭军攻城能力不足,西班牙人为他们提供了一支炮队,虽然朝鲜山路不能携带重炮,但也有数十门比咱们的野战炮略大些的火炮,查大受就是在冲杀时候被西班牙人的大炮击中。” 秦林说道。 “死了就死了吧,也算他死得其所了。” 杨丰说道。 像这种李成梁的老家丁当然是死了最好。 然后他看了看面前的女真勇士们…… “快,再快些,明日到平壤!” 他举着喇叭筒高喊着。 风雪中的女真勇士们,在大黑天的喊声中,仿佛向着他们的西天极乐世界世界般加快速度…… 正文 第五一零章 回去,给相国杀着玩 平壤。 雪后初晴。 “这该死的天气!” 黑田长政驻马雪后的山丘,看着正在遭受炮击的平壤城。 他们刚刚开始进攻这座城市。 虽然这座城市给倭军留下过刻骨铭心的记忆,但与黑田家无关,他没参与平壤之战。 他们也没想到查大受会出击,所以在靠着西班牙炮队击毙查大受之后,统帅前线的毛利辉元,立刻命令各军迅速北上,想趁着查大受之死,拿下他们认为守备必然削弱的平壤,只要拿下平壤城,那么他们就可以安心解决后方朝鲜人的零星抵抗,并迅速稳定占领区…… 主要是瓜分。 毕竟大家来拼命就是为了地盘的。 上次的八道国割已经作废,所以新的分割就成了必须。 “南蛮的国崩果然强大!” 他的亲信武士母里友信惊叹着西班牙人的九磅炮威力。 后者的炮队在这场战争中立功甚伟…… 都能轰开城墙了。 可怜的朝鲜城墙,居然连九磅炮都顶不住。 “南蛮!” 黑田长政微微一笑。 南蛮是他的朋友…… 他可是已经正式受洗了。 信南蛮,得枪炮。 西南这些大名们都这么干,小西行长就是干这个的老手,而石田三成现在因为这个原因,也对南蛮采取亲善态度,搞得九州岛上遍地南蛮,黑田长政这些趁机受洗,然后从南蛮手中弄来武器,同样也借助传教士统治属民,毕竟这年头到处都是刁民,聪明人都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 也不能光靠杀戮。 要恩威并济! “走!” 他说道。 他紧接着调头向北。 在他身后黑田二十四骑和两百多骑兵一起跟随大名。 他们已经完成对平壤的包围。 而他的任务是警戒北边,因为早就已经熟悉朝鲜的情况,他们并不认为明军会在这个季节南下,真的太冷了,他们都不会在这个季节北上,平壤就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极限,而在西班牙人轰开城墙前,黑田长政的任务就是在北边警戒巡视,毕竟朝鲜境内明军也不只平壤一处,另外西边山区还有作为明朝属民的女真。 大名阁下就这样带着他的精锐旗本武士们,顶着那顶夸张的头盔,穿着最新式的南蛮胴,傲然巡视在雪后的朝鲜土地上。 因为周围人口都已经进城,留下的只是一处处被烧毁的村庄。 守军自己烧毁的。 “多么美好的土地啊!” 他看着前方一片白色的山林和原野感叹着。 然后…… 一种奇怪的声音突然传来。 他疑惑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的白色,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又似乎没有,总之就是一片白色,但白色里面有一块异样…… “纳尼?” 他茫然的说道。 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一群马,只不过全都是白马,所以他一开始没看清,而且在这群白马后面拉着一辆马车,奇怪的声音就是马车碾压积雪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却是钢铁和石头碰撞的声音,就仿佛那马车的车轮是铁的。 没有别的了。 就这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而且马车上驾车的也只有一个人。 他仿佛没有看见这里的倭军骑兵般继续向着这边而来。 “主公,我去拿下他!” 母里友信说道。 黑田长政摆了摆手,只是看着那辆马车的到来。 那马车一直到他们面前。 驾车的是一个参天巨汉,他穿着白色皮裘,仿佛一个贵族,而且带着笑容看着他们…… “你好,我想去平壤,却不知道它在哪里,你能告诉我吗?” 他微笑着用朝鲜话问道。 同样熟悉朝鲜话的母里友信和其他武士们面面相觑。 紧接着他们爆发出一片欢乐的笑声。 连黑田长政也笑了。 很显然这是个傻子,或者是朝鲜哪个不知道外界的贵族子弟,在家里读书读傻了,根本不知道他们这些人意味着什么。这个也不奇怪,朝鲜的贵族子弟里面绝大多数都是这种除了读书之外什么都不懂的废物,否则也不至于被他们打的两次灭国。 “杀了他,谁先攻入平壤,这些马就赏赐给谁!” 黑田长政笑着说道。 母里友信第一个跳下战马,拔出他的武士刀,然后走向这个傻子。 后者疑惑的低头看着他。 母里友信跳上马车,随手一刀向他砍了过去。 后面黑田长政微笑的看着。 然而母里友信突然不动了。 黑田长政一皱眉,紧接着惊叫一声,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因为母里友信的身体正在升起,而那个原本坐着的男子却在站起,他的手已经掐着了母里友信的脖子,就那么一只手将其举起…… “我很好奇,你们想干什么?” 他就那么一只手举着母里友信然后看着黑田长政等人说道。 母里友信在他手中蹬直了双腿。 最近的武士呐喊一声,挺着长枪直刺过去,但下一刻母里友信的身体就飞出,正好砸在他头上,连铠甲上百斤重量砸的这名武士脖子瞬间诡异的扭曲,然后两人一同坠落马下。清醒过来的武士们呐喊着上前,手中一条条长枪直刺那人,黑田长政阴沉着脸后退,同时拔出自己重金购买的转轮打火短枪,然后拿着钥匙开始上弦。 但他这个动作没完成,因为才上了一下他就僵住了。 那个人已经跳下马车,然后抬手抓住了一名武士,还没等后者反击就直接从马上扯落瞬间抡起,一下子拍在另一名武士身上,还没等后者落地,就被他一脚踢飞…… “主公快撤,这是妖魔!” 一名武士惊恐的高喊着。 “妖魔,又是妖魔,为什么你们都管我叫妖魔?” 那人用倭语说道。 说话间他一手拎着一个武士就像狂暴的金刚般,照着那些围攻的武士们拍了过去。 因为后者的身高本来就矮,骑着马比他也高不出多少,所以被他当做武器的武士,几乎都照着脑袋拍,哪怕是倭国武士,加上铠甲也得近百斤的重量,当头拍的结果只能是脖子折断。可怜的黑田长政拎着他的短枪,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狂暴战斗,看着自己那些可以说最忠诚的旗本武士们就这样被一个个拍落马下。 他们的确很忠诚。 即便这样他们依然在悍勇的攻击着。 用他们的长枪刺,用他们的武士刀砍,甚至还有拿出弓箭射,总之他们就像一群围着银背大猩猩的猴子般上窜下跳,然后一个个被拍在地上。 很快两个武士的死尸就已经残破不堪,然后这个恶魔一样的男人,随手又抓过两个…… 那是两个悍勇的武士啊! 他们曾经跟随黑田家南征北战,所向披靡,然后被他像抓两只鸡一样揪过去直接抡起来拍人。 随着他的拍击,这些武士的惨叫声也不断响起。 不过很快就没有了。 黑田长政这时候也终于清醒,他所有的勇气荡然无存,毫不犹豫的掉头惊恐的逃跑。 然后他手下还残留的旗本武士们也护卫着他逃跑。 但是…… 他们这时候才发现,他们前方是无数女真骑兵,后者在他们的退路上迅速列阵排开,一个个手中拿着弓箭瞄准,但却没有人射出箭,为首一个看起来和小西忠义明显有血缘关系的,在那里拎着长矛笑看着他们…… “回去,给相国杀着玩。” 那人说道。 不过黑田长政听不懂他说什么。 同样他手下的旗本武士们也不懂,不过后面是妖魔,前面终究是凡人,所以向哪里冲是不用纠结的,黑田长政带着他的旗本武士们,发疯一样呐喊着直冲向这些女真骑兵。紧接着一支支利箭呼啸而至,女真的重箭一支支穿透他们的铠甲射入他们的身体,然后这些旗本武士们惨叫着坠落。 转眼就只剩下了黑田长政一个活着的,他惊恐的在一片死尸中,仿佛已经失去灵魂般伫立着。 不过也没人攻击他。 直到一只手出现在他肩头。 “我就是问个路而已,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然后一张恶魔般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用明显责备的语气说道。 黑田长政颤抖着一动不动。 “把他带过来,这他玛就是倭国的战国名将?简直令人索然无味,浪费我的感情,还不如麻贵的那些家丁呢!” 那人明显很不爽的说道。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那辆马车。 那个女真首领带着手下走到黑田长政面前,很干脆的把他扯下来,直接拖着向后,已经完全精神崩溃的黑田长政,就像空洞的躯壳般,任凭他们在雪地上拖行着。紧接着伴随马蹄声,那个人驾着马车出现在他旁边,车轮在遍地的死尸中间碾压而过,那个女真首领很干脆的把黑田长政向前一抛,然后倒霉的大名直接倒在了车轮前方。 大名阁下瞬间清醒,发疯一样就想逃跑。 但紧接着又被那女真首领踢了回去,然后还没等他再次爬起,那车轮就从他的腰间碾压而过。 不过这时候他看清了。 那车轮的确是铁的。 马车就那么径直驶过,同样那些女真骑兵也调头跟随,只剩下还没死的黑田长政在死尸中惨叫着。 他的确没死。 但他的腰被压断了,也不可能再爬起来。 他就那么惨叫着眼睁睁看着这些人远去,好在很快他的痛苦就结束了,因为后面仿佛无穷无尽的骑兵出现…… 而五千里外,万劫城。 “快,准备好!” 刘招孙骑在马上不断疾驰着催促他手下的士兵们。 后者正在不断将一门门臼炮架好,这东西就是一个不到百斤的青铜筒子,然后加上一个方木底座,平时拆开放在马背上,使用时候组装起来,因为广西向南到越北的道路艰难,无法携带着重型火炮,所以陆路进攻的他们,携带的全都是轻型火炮。 臼炮,野战炮,甚至短管山炮。 皇帝陛下给御营配备了和红巾军几乎一样的山地野战火炮体系。 不过这些轻型火炮很难轰击城墙,而万劫城作为这里核心防御系统,又是一座修建在半山的城堡,使用野战炮和山炮没什么用,但臼炮就不一样了,因为它使用的是开花弹…… “这些东西能有那么大威力?” 他爹…… 准确说是养父刘綎说道。 他刚刚从四川撤过来,对御营其实并不熟悉,不过他带来的川军是肉搏战的好手。 尤其是山地野战。 “父亲,如今战场早就不是过去,不管什么对手,先给他们一顿炮火,轰个半死之后再上,陛下炮术精湛,这东西您就放心吧!” 刘招孙说道。 刘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些士兵装弹。 后者拿出装在盒子里的木管引信,根据立杆测算的距离,迅速截短引信然后装入一枚枚带木制弹托的炮弹,十八斤重的炮弹随即被装入炮膛,一个个昂起的炮口调整好角度,底座的木板固定在地面。 带队的炮营营长向刘招孙请令。 “开炮!” 后者说道。 紧接着伴随点火杆点燃引信,在炮声中一枚枚炮弹拖着引信燃烧的烟迹直冲天空。 然后向着前方的万劫城坠落。 紧接着城内爆炸的硝烟升起…… “继续,咱们就不缺炮弹,先轰他一天再说。” 刘招孙满意的说道。 臼炮营的十八门十八斤臼炮,就这样开始了对着万劫城的轰击。 而在城外是源源不断登岸的御营士兵,他们推着野战炮,扛着火绳枪和长矛,穿着大明式半身甲,戴着笠盔,在岸边列阵,刘綎的精锐骑兵们则列阵炮兵阵地旁,防止城内敌军亡命突袭。所有人都在看着臼炮的射击,看着天空中一个个拖着小尾巴向城内落下的炮弹,看着城内不断升起的黑烟,在不断传来的爆炸声中,那里甚至很快就已经燃起大火。 “敌军撑不住了!” 刘綎笑着说道。 城内守军的确撑不住了,他们打开城门发疯一样冲向这边。 “杀!” 刘綎说道。 紧接着他抄起了他那柄标志性的大刀。 而他部下的那些精锐骑兵们,一个个端起了长矛,催动了他们的战马…… 正文 第五一一章 是男人就要正面刚 朝鲜,江陵。 “大王,该登船了。” 房可壮顶着他的金钱鼠尾脑袋说道。 在他们身后的码头上,一队队包衣士兵,正在主子们带领下登船,脸上带着身为包衣奴才的荣耀…… 事实也的确如此。 毕竟在这些包衣奴才们看来,能留着和主子一样的金钱鼠尾,已经可以算是荣耀了。 仿佛他们也成了主子一样。 他们的装备并不差,大量明朝淘汰的老式鸟铳,弗朗机,甚至少量将军炮和斑鸠铳之类,都被浙江海商卖到了倭国,虽然杨丰的确不禁止军火出口,但一门正牌野战炮的利润有限。毕竟倭国能出的价也有限,那些大名们也不富裕,他们那点领地再压榨,又能榨出多少油水?所以拿一门本身进货价就很高的野战炮和拿一门收废铁的弗朗机,哪个在倭国能换回更高利润就不用说了。 不过随着大量士绅逃到野猪皮手下,他的装备水平应该是最高的,尤其是这些士绅都带着大量书籍。 甚至那些孔孟骑士们,都带去少量燧发枪。 而就在此时毛文龙的那艘捕鲸船也正在起锚离开。 他是来向野猪皮报信的。 杨丰亲征的消息,让清楚他那恐怖实力的房可壮等人,赶紧劝说野猪皮以最快速度撤退,毕竟他们比谁都清楚这个恶魔的可怕。 他亲征啊! 那就意味着不败的战绩。 意味着战场上一头刀枪不入而又力大无穷的怪兽。 意味着仿佛妖法般,让所有士兵为之疯狂的鼓动能力。 毛利辉元…… 他在杨丰面前就是个蛤蟆。 甚至连野狗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个一脚踩死的蛤蟆,而且杨丰还是全军骑兵的亲征,这也就是意味着西路倭军的溃败会很快,快到他们这里甚至来不及得到消息。所以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就是什么也别管了,直接以最快的速度跑路,趁着石田三成什么也不知道,撤回倭国抢地盘。 然后上洛。 “义父待我恩重如山……” 野猪皮看着西边的崇山峻岭,一脸惆怅的叹息着。 小西行长是毛利辉元的后卫。 实际上是监军,毕竟石田三成要逼着毛利辉元,黑田长政这些和自己不和的大名去消耗,而他最信赖的小西行长则跟着监督。 这时候小西行长还在汉城。 而野猪皮…… 小西忠义要去抄九州岛。 这个季节是西北风,他从朝鲜东海岸撤退,唯一的选择就是直扑黑田长政的老巢福冈,趁着黑田长政主力都在朝鲜,一举拿下福冈,然后利用福冈的海运优势,得到和他关系密切的浙江海商补给。 同时扫荡九州岛各藩,尤其是他义父小西行长的肥后。 也就是熊本。 只要他以最快速度拿下九州岛就好办了。 如果朝鲜的倭军能够撤回,那么就拉拢他们一伙,然后组成联军北上讨伐石田三成,如果这些回不来,那九州岛就被他独吞,一样可以吞并这些大名的地盘然后北上讨伐石田。至于他自己的清洲藩不用管,放在那里坚守就行,石田三成的攻城能力打不开新建的名古屋城,那可是房可壮这些人帮忙设计的。 更何况他还有盟友,德川家康那时候肯定会再次造反。 这是必然的。 到时候的结果就是他从九州岛北上讨伐石田三成,德川家康在北方起兵讨伐上杉景胜。 正好一个取关西一个取关东然后中分天下。 当然,小西行长是忠于石田三成的,说不定会阻挠小西忠义。 所以…… 这个感情和利益面前要做出取舍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义父而已,彼无子,封地最后还不是要大王继承,如今不过早几天而已,以后再给他一个善终,也算是大王有情有义了,再说他能不能活着从朝鲜撤回还难说。” 房可壮说道。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小西行长这些人回不去了。 杨丰都亲自出马了,他们还能活着离开朝鲜,那就真是奇迹了。 野猪皮叹息一声,然后赶紧走人…… 演戏而已,表现一下自己的感情丰富,表现一下自己的心念旧恩,但用不着当真。 而此时平壤城下。 倭军列阵。 虽然杨丰的突然到来,让毛利辉元等人的确措手不及,但这种时候他们终究也不能撤退,更何况他们都是步兵为主,面对骑兵怎么撤退?真要撤退就成了崩溃,那时候在骑兵的追杀下真有可能全军覆没,就他们那些小短腿怎么可能跑的过骑兵。既然这样索性趁着杨丰部下到达的不多,集中各军来一场决战,尤其是他们还有西班牙炮队。 当然,主要是他们真不知道黑田长政怎么了。 后者带着那队骑兵全军覆没。 一个活着的没回来。 而战场早就被杨丰的骑兵挡在后面了。 他们的确可以断定黑田长政死了。 至于怎么死的…… 当然是遭遇绝对优势兵力的骑兵围攻战死的,他们甚至可以脑补出几千骑兵围攻黑田长政,他带着部下血战到最后的场景,他们绝对猜不到其实是被杨丰一个人,连武器都没用,直接抡着武士当拍子一个个拍死的。 “相国,如何布置?” 金台吉问道。 他被赐姓金,但依然叫金台吉。 后边那个其实是尊称,叶赫部和蒙古邻居,所以在称呼上被以台吉尊称,实际女真称呼应该是贝勒,至于他原本叫什么就没人知道了,也不会有人用他的本名称呼,外界对他称呼就是金台吉,内部对他称呼就是贝勒,赐姓金之后就干脆以台吉为名字。 目前到达的这里的主要就是女真各部。 杨丰的警卫旅去抄倭军后路,而辽东军在后面,总共四万骑兵,实际绵延了上百里路,这时候最后面的辽东军都未必能过安州,而目前到达平壤的就是前锋而已。 以杨丰为首,以女真建州,叶赫,乌拉三部为主,总共一万多骑,中路杨丰带着叶赫,左翼建州,右翼乌拉…… 杨大帅俨然开铁之战后的野猪皮。 “布置?跟着本相国打仗不需要布置,我在前面冲,你们跟着就行!” 杨丰傲然说道。 他们前方倭军左靠大同江,右依群山列阵。 毛利辉元居中,加藤清正左翼,宇喜多秀家右翼,但他们属于拼凑,所以每一部都是多个大名拼凑,说到底倭国的战斗级别来说,这种大兵团正面合战本身就是难为他们了,说村战的确是夸张了,但终究绝大多数时候也只是个县战级别,几万人的大兵团组织很考验他们的能力。 “本相国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男人!” 杨丰说道。 紧接着他催动了自己的马车。 八匹马拉的战车立刻向前,钢铁的车轮仿佛坦克的履带碾压积雪的原野,马车后面一个自动擂鼓机…… 好吧,就是自动擂鼓机。 一个简单的齿轮机械结构,连接在马车的轮轴上,带动两个鼓槌不断敲击一面特制的大鼓,只不过不用时候可以摘开。 但现在肯定要擂鼓。 而前面的八匹马全部具装,一个个看起来恍如怪兽。 战车上面大旗猎猎,伴着战鼓声向前。 在他身后那些女真骑兵们亢奋的吼叫着,同时一个个号角吹响,金台吉虽然有些觉得过于草率,但既然杨丰都亲自上阵,那他们还用考虑什么,这种时候也必须跟着。于是战鼓与号角声中,列阵的数千骑兵向前,而就在同时,两翼的杨齐部建州军和吴泰也就是布占泰,他被赐姓吴,乌拉部,然后起名吴泰,他们各自部下也同样向前。 杨丰在前面连看都不看后面…… 不得不说杨相国对女真勇士们就是信任啊! 当然,主要是女真勇士根本没有任何办法杀死他,他的战车后面那块护板虽然不说挡住红夷大炮,但野战炮是肯定打不穿的。 而女真勇士连斑鸠铳都没有。 他们手中的弓箭连他的铠甲都射不穿呢! 战车的速度不断增加,同样轮轴带动的鼓槌敲击越来越密集,前面是一辆战车在鼓声中驰骋,后面是千军万马在号角声中前进。 对面列阵的倭军前方西班牙炮队的大炮首先开火,炮弹呼啸着落在杨丰周围甚至落在后面女真骑兵中,实心弹打出血肉飞溅,但却像往大海里面扔下块石头般毫无意义。而杨丰继续加速,骑兵呐喊着加速,对面倭军前面的大炮继续向着他们开火,甚至一些弗朗机和将军炮也加入,但依然无法击中杨丰。 事实上本来就打不中。 就这时候的大炮,想要命中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那简直就是奇迹。 倒是后面的女真骑兵开始承受越来越多的炮弹。 死尸不断坠落马下。 但无人减速。 因为他们前面的杨相国依旧勇往直前。 女真骑兵们反而被激起凶性,一个个在马背上嚎叫着。 杨丰的战车继续狂飙。 后面的骑兵全速冲锋。 对面的倭军各种火炮混乱开火。 炮声,马蹄声,战鼓,号角,无数人的吼声,共同在雪后的原野上回荡,然后杨丰就这样冲到了火枪的射程。 他前面的西班牙士兵惊愕的看着这个怪物,然后迅速支起火绳枪瞄准。 但就在同时,那些女真骑兵在杨丰左右蜂拥而过,马背上端着长矛的他们迅速合拢,西班牙士兵手中火绳枪喷射火焰,子弹在女真骑兵中落下,后者的死尸不断坠落,但却无人后退。全速狂奔的他们转眼到了炮兵阵地,那些西班牙士兵一片混乱的向后逃跑,跑慢了的直接被长矛钉死在地上。 紧接着他们身后倭军铁炮足轻开火。 但依然没什么用。 子弹阻挡不住骑兵的全速冲击,虽然他们的铁炮威力还行,至少打死骑兵是没问题。 但火绳枪的三轮射在骑兵面前没什么意义。 换长矛就可以了。 紧接着铁炮足轻后撤,长枪足轻汹涌向前,密密麻麻的长枪防御。 冲击的女真骑兵突然分开,他们中间杨相国的战车如同恐怖的怪兽般,瞬间撞上了长矛足轻,八匹具装战马就像撞进羊群般径直冲入…… 速度太快。 虽然具装的确不能完全阻挡长枪的伤害,但却无法对它们造成致命伤,狂奔的它们因为惯性,就算想停都停不下来,然后它们在长枪足轻中直接贯穿,后面的战车在死尸中碾压而过。紧接着后面骑兵跟入,马背上的女真骑兵在战车后面左右刺杀,崩溃中的倭国足轻们不断被挑翻。 毕竟他们就才那几十斤的重量,在这个武将平均一米五的时代,倭国营养缺乏的足轻们估计普遍一米四。 一米四能有多少斤? 这点重量挑翻很容易。 而整个战线上,所有骑兵全都撞上了倭军。 血战就这样开始。 因为杨丰的带动,女真士兵们放弃了他们最擅长的。 他们最擅长的是弓箭,最擅长的是山林突袭,是重甲步战,虽然他们的确都是骑兵,但骑兵冲击反而是他们最不擅长的,而且骑兵冲击结阵步兵,本身也是属于脑抽。但杨丰这个最擅长带动士气的家伙,却用这种方式带着他们直冲四万结阵步兵,看着前方那辆恍如天神下凡般的战车,听着那战鼓,撞进倭军步兵的女真勇士们在肾上腺素支配下疯狂杀戮。 他们周围的倭国足轻们举着长枪混乱刺杀,不断有骑兵被拍落马下,精锐的武士们也随即参战。 混战中的女真骑兵们无视死亡,凶悍的战斗着。 却丝毫没有想过,自己完全可以用更聪明,代价也更小的方式赢得胜利。 当然,也不会有人考虑这个。 这是勇士的战斗。 是男人就正面刚,杨相国在前面身先士卒,谁还会去考虑别的? 杨相国阴险? 呸! 不要用你们那卑劣的思想,去玷污杨相国的伟大。 你敢像他那样迎着大炮冲在最前面吗? 此刻的女真勇士们心目中,杨相国才是真正的勇士,他就是大黑天,他就护佑他们的战神,战神就是要这样战斗,暗戳戳偷袭算什么战神,战神就要带着他们正面刚! 正文 第五一二章 光荣之役 混乱的战场上杨丰的战车继续狂飙突进,车上的他站在猎猎旗帜下,全身重甲铁面遮脸,背后血色披风,六辔在手,流星锤在握,驰骋杀戮俨然魔神,所过之处一片被撞飞的身影…… 虽然倭军一直在试图拦住他。 但问题是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武器都无法做到。 八匹具装马犹如魔兽。 不死的魔兽。 其实主要是因为倭军的武器威力实在太弱了。 这些马都是精挑细选,因为海上贸易的发达,杨相国现在已经给自己配马瓦里马了,这也是他能够从外面获得的最现实的优质战马,而它们身上的具装都是渗碳钢,虽然只有一点五毫米,但也足够抵挡和弓了,而且里面还有专门的多层丝绸内衬,铁炮的子弹就算能够击穿,剩下那点威力也就是让这些马感觉很疼而已。 反而催着它们跑的更快了。 而且八匹马是连接成整体的,就算有的马想躲避,也会被带着不由自主的向前跑。 而它们跑起来后剩下的真就是撞而已。 至于那些长枪,薙刀之类其实是靠不上去…… “天哪,这就是你们的名将吗?” 战车上的杨丰仰天长啸。 俨然一个被伤害了感情的弃妇。 然后他手中一颗流星锤瞬间飞出,撞在一名骑马的高级武士胸前。 也就才一米五的后者,被这枚五十多斤重的流星锤直接撞飞,就像只熟了的大虾般倒飞出去,紧接着杨丰的流星锤落地,顺便砸烂了一名足轻,然后他猛然向后一甩,那锤头仿佛妖魔般从地上以极快速度跃起。 一个原本冲向战车的武士正好被它从后面扫到。 那脑袋瞬间就炸了。 而它紧接着又把另一名武士擦了一下,哪怕是擦了一下,后者也立刻向前扑倒。 然后趴在地上狂喷鲜血。 而那重新回到半空的流星锤,随着杨丰手臂的抖动,带着那根十米长的锁链如同铁鞭般横扫,一个骑马的武士瞬间被扫落,整个身体都诡异的扭曲。 但他也造成了锤头方向的改变。 后者直接撞进倭军士兵中,然后砸得那些足轻倒了一片。 而战车依旧狂飙。 前方混乱阻挡的足轻们,直接被它撞飞践踏,然后紧接着是战车的钢铁车轮碾压,一个英勇的武士在被撞飞前猛然将手中长枪掷向杨丰。这长枪倒是准确命中,可惜随即弹开,同时被杨丰抓在手中,毫不犹豫地反手掷出,一个正在指挥部下的倭国大名,顶着那夸张的头盔,惊愕的看着长枪撞在自己胸前。 然后巨大的力量让他从马背向后倒下。 同时长枪径直穿透而过,带着鲜血扎在地上,几个足轻吓得掉头就跑。 “顶着个螺旋桨是什么鬼?” 杨丰鄙视的说道。 那个顶着仿佛官帽翅,又像零零发的螺旋桨一样头盔的大名,就那么跌落在了地上。 他的亲信武士们悲愤的冲向杨丰。 然后一个个被撞飞,被战车碾压在车轮下…… “我,就是你们的神,记住我的样子,我就是你们的神!” 杨相国很中二的嚎叫着。 他的声音在这片广袤的战场上回荡。 的确是广袤。 整个战场宽度超过二十里,而且倭军在附近是有伏兵的,他们估计是准备开战之后进攻侧翼,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战斗,所以也没必要隐藏,赶紧冲出加入战斗吧,双方目前超过五万人在这片区域混战,杨丰所在只是战场中心,而在外围战场上全是厮杀中的女真和倭军。 到处都是混战,遍地都是死尸,鲜血染红了雪原,月代头和金钱鼠尾的战斗赏心悦目。 必须承认,这时候的倭军战斗力真是倭国古代的巅峰。 这可是一百多年战国时代无数混战锻炼出来的,可以说个个都是百战之余,虽然他们的确受身体条件限制,但要说战斗经验和悍勇都是一流的…… 面对杨丰还敢迎战的军队真不多,能做到的都是精锐。 当年李如松以家丁,而且以骑对步,虽然有数量的劣势,但仅仅家丁就死了两百,也足以证明倭军真不弱。 他们甚至杀进过女真的部落。 也就是身体条件限制了他们,毕竟再怎么悍勇,在冷兵器时代,他们那一米四五的体型也决定了他们的上限。 但不能说他们不能打。 战场上面对女真的倭军毫不畏惧,端着长枪薙刀之类遏制骑兵冲击,和弓手和铁炮足轻近距离射击,骑着马背着母衣的武士们以骑兵冲击,在马背上端着长枪和女真骑兵对刺。甚至靠着数量优势,在局部战场上对女真进行围攻,那些打了一辈子仗的大名们清醒的指挥着部下,虽然他们的确损失惨重,但却一样对女真造成惨重伤亡。 不过这时候女真勇士们也没有人退缩。 看着杨相国那狂飙的战车,所有女真勇士们全都已经热血沸腾,蛮族的血脉觉醒,杀戮的渴望在左右着他们,他们在混乱的战场上疯狂冲杀,迎着倭军的箭和子弹冲杀。用他们的弓箭射死他们前方的每一个倭军士兵,砍下他们的人头,用马蹄踏烂他们的躯体。 这是真正勇士的荣耀。 他们追随着他们的大黑天,追随着他们的无敌统帅,他们将践踏所有敌人。 死亡是勇士的荣耀,兵器的碰撞是他们的乐章,鲜血的流淌是他们的梦想,勇往直前,杀光所有敌人。 或者…… 被敌人杀死。 “杀,杀,杀!” 杨相国在战车上嚎叫着。 “杀!” 在他周围终于追上的金台吉和部下女真骑兵们同样嚎叫着。 他们汇聚成所向无敌的洪流,在整个战场向前凿穿,就像带着玄甲军的李世民一样凿穿,前方建州部被倭军分割,杨齐在包围中混战,紧接着杨相国的战车就冲了进去…… “还能撑住吗?” 杨丰看着浑身是血的杨齐。 “相国放心,我还能再战!” 站在部下死尸中的杨齐热血沸腾般挥舞着狼牙棒。 “好,那就继续冲!” 杨丰很满意的喊道。 然后他的战车继续冲击,后面女真勇士们继续跟随。 …… 万劫城。 “末将见过督师!” 刘綎带着他养子和部下将领们,恭迎到达的熊督师。 万历改革后的制度,虽然已经不是文贵武贱,但要说武将凌驾于文臣也是不可能的…… 他又不傻。 文贵武贱的大送的确不可效仿,但骄兵悍将的五代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目前的朝廷仍旧是一个文官政府,虽然军事指挥权归大都督府,但后勤,人事仍旧是兵部。兵部尚书督师也是带着尚方宝剑的,只不过无权干涉作战指挥,而且尚方宝剑也不能对大将先斩后奏,实际上本来也不能,尚方宝剑先斩后奏是有身份限制的。 “莫都统,此辈皆安南叛逆,朝廷制度,土司属民由土司处置,当如何处置就由都统决定。” 熊廷弼看着刘綎身旁的莫敬恭说道。 万劫城之战已经正式落幕,守军和增援的部分敌军几乎全军覆没,刘綎所部斩首五千,但俘虏一万多,包括部分投降的将领。 要知道郑家能够调动的,也就是几万军队,虽然后世他们总是吹嘘几十万大军。 但那个看看就行了。 他们就那点地方,能拼凑的青壮还能多少? 更何况郑家控制区也就北方一块而已,而且北方山区还是莫家的。 莫敬恭看了看那些被抓的郑家将领…… “将这些逆贼统统斩首!” 他喝道。 他部下立刻押着这些郑家将领去砍头,后者一片愤怒的咒骂,要知道安南内部权力斗争归斗争,做人还是要留一线的,莫家一样有大量成员投降,安南这些主要家族无非你下我上,我上你下,对主要人物当然要斩草除根,但对于这种普通追随者就没必要搞清洗了。 毕竟就算莫家靠着明朝夺回安南,以后终究还是要割据一方,没有了这些地方豪强的支持,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当大明的狗了。 所以…… 这是投名状。 熊廷弼微笑着点了点头。 “都统真是赏罚分明。” 他说道。 “督师,此去交州还有百余里水路,如今风向正好,大军登船明日就能到交州城下。” 莫家实际上的掌权者莫玉辇说道。 “不急,咱们还得先谈谈都统如何感谢众将士。” 熊廷弼笑着说道。 “督师,只要打下交州,城内一切自然任凭将士取之。” 莫玉辇同样笑着说道。 懂! 这个都懂! 自古借兵都得这么干。 大明出兵十几万,投入那么多银子,当然不能没有点报酬,皇帝的确是仁慈的,但这些将士们在前面也不能白白卖命。 “都统误会了,我们并非为私利,这安南原本也是朝廷的交趾布政使司,只不过后来黎利作乱,宣宗皇帝宽仁,为免兵连祸结生灵涂炭,故此裁撤交趾布政使司,后来先都统击败黎氏请降,然后改为安南都统使司。如今都统失地,为郑氏追杀,得大明庇护,才得以复兴,都统难道就不想如何报答陛下恩典?” 熊廷弼笑着说道。 莫玉辇和莫敬恭面面相觑…… “督师之意是?” 莫玉辇小心翼翼地说道。 “当然是上表,请求复立交趾布政使司,这个名字可以改改,改成安南布政使司,不过都统可以放心,只是效仿云贵例而已,虽然设立布政使司,但都统还是都统,朝廷设立贵州布政使司,那安家依然是贵州宣慰使。就算朝廷复立安南布政使司,都统也少不了交州宣慰使,其他各宣抚使依旧是宣抚使,地盘还是你们的地盘,就是换个称呼让陛下高兴高兴。 熊某也是为你们好,否则就算朝廷送都统回交州,撤军之后也难保不会再有郑氏余党作乱,那时候总不能要朝廷再来给你们平叛? 若复立安南布政使司,则朝廷就得驻扎一支军队保护你们,那时候也就没有人敢作乱了。 当然,你们还要每年交点税。 意思意思而已。 安家一年才交两千石粮食,就是向陛下表明臣服之心而已。” 熊廷弼说道。 当然,设立安南布政使司之后,各地土司就是直接受布政使司节制,与莫家没什么关系了,他们莫家最多就是其中的一个土司,给他们个交州宣慰使,情况类似于贵州布政使司和水西安家,水东宋家这些土司,水东宋家地盘可就在贵阳城外。 皇帝陛下要拿下安南,但也没准备和这些土人纠缠,这种土司制度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对于地方豪强来说他们没有改变,还是地方豪强。 税真的不值一提。 土司的包税制,一家给个总数,到时候交上这个总数就行了,像安家那些土司现在都交的很痛快,没有一个不满的。 当然,就算不满也得忍着。 但设立布政使司之后这就是大明朝廷直属的地盘。 然后驻军有了,驻军保护下的商人蜂拥而来,朝廷派驻的官员也来了,剩下就用时间来解决。 不断渗透控制。 大明商人找土司买块地,土司卖了就是受大明皇帝保护的契约,然后这些商人搞种植园,雇佣当地土人种经济作物。 那以后这些土人听土司的还是听自己老板的? 再用各种享乐手段,各种奢侈品让土司们堕落下去,让他们自废武功,让他们的下一代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然后让他们学习艺术什么的。 逐渐就把这些土司变成了大英帝国的印度土王们。 那时候大明皇帝想撤军,他们还得哭着喊着不让撤呢! 撤了谁保护他们? “都统,怎么样?” 熊廷弼看着莫敬恭和莫玉辇。 后者面面相觑…… “这,这如何起草奏折,就请督师费心了。” 莫玉辇说道。 他们还能有什么选择,现在交州就在一百多里外,如果他们不同意,那熊廷弼转头去找郑家了,都已经被逼到兵临城下了,郑家估计不会拒绝,反正不同意那就是明军攻破升龙,那时候连土司都没得做。 “哈哈,都统果然深明大义,熊某就勉为其难的代劳了。” 熊廷弼笑着说道。 正文 第五一三章 皇帝陛下的宏图霸业 大同江畔。 雪原一片血色。 在杨丰的警卫旅出现后,倭军终于崩溃了。 “相国,斩首一万两千级!” 杨虎报告。 “俘虏呢?” 杨丰问道。 他依旧在自己的战车上。 这辆战车直到现在也依然没有受损。 包括驾车的马也都只是轻伤,这个结果简直是奇迹,哪怕有具装保护也可以说是奇迹,甚至简直可以说是神迹,所以在周围那些女真勇士们眼中相国已经是真正神灵,是被大黑天的化身。 “没有,倒是缴获了不少奇形怪状的头盔。” 杨虎说道。 后面的警卫骑兵们拎着一个个造型夸张的头盔过来。 至于这些头盔的主人,这个就只能等以后去调查了,毕竟这时候倭国的大名那么多,谁知道这些都是哪个的。 “带回去做展览,至于那些首级都算在女真兄弟们身上。” 杨丰说道。 “相国,这,末将受之有愧。” 金台吉赶紧说道。 包括受伤的杨齐,重伤的吴泰等人也赶紧挣扎着表示受之有愧。 他们的损失也很大,女真各部参战的一万多骑阵亡两千受伤超过两千,实际上伤亡超过三分之一,而且这个时代受伤后死亡率极高,又是在目前这种严寒季节,所以最后死亡肯定过三千,对于他们来说绝对算惨重了。像叶赫部总共也就万把青壮,这一次死伤就一千多,建州部因为之前跟着野猪皮造反死了不少,而且被带走了三千,所以目前只有五千骑。 但因为杨齐表现最积极,死伤也接近了一千,乌拉部死伤虽然只有六百,但吴泰重伤。 他被一颗子弹正中胸前,虽然现在还没死,但基本上也死定了。 总的来说女真各部都损失不小,以他们的人口增长率,这个损失恐怕得很多年才能补充。 而且现在部分女真还在内附。 实际上就是过去那些因为受不了卫所压榨逃到女真的军户,因为杨丰自称就是这种出身,所以他们也都在重新回去,毕竟不是别无选择,其实没人愿意在山林里过那苦日子。甚至包括正牌的女真,他们也有内附,杨丰的民兵化改革又不禁止这个,只要到地方报道说自己愿意编户为民并换个汉姓,那也就是直接编入民兵了。 他就是用这种手段对付土司们的。 湖广的土司手下现在正不断有属民逃出,然后编个汉人身份,到民兵区去接受编户为民。 杨丰的确不动土司们。 土司该怎样还怎样,只要交税就行了。 但是…… 他也不会阻拦这种行为。 把人口给他们抽空,那些土司还能干什么? 以后在辽东也得这么干,用封爵限制他们的地盘,用俸禄锁住他们,用大师们削弱他们,同时不断抽空他们的人口。 “都是自己人,跟我还客气什么? 一万两千级都算女真各部的。 三千算叶赫,三千算建州,两千算乌拉,剩下的各部分。 一颗首级五十两。 另外在此地立碑纪念此战,阵亡女真兄弟子女,若无人养育,就都送到应天由我养着,受伤残疾的若愿意,就去关内编入民兵,与京营受伤退役一样,分给田地每月有银子。” 杨丰说道。 女真勇士们立刻一片欢腾,因为死伤而带来的沉重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光。 杨丰满意的看着他们。 这就可以了。 就这一仗打完,这些女真部落人口至少减四分之一。 但他们还对他感恩戴德,毕竟有关内的好日子,他们也不想在零下二三十度的山里苦捱,那些首领虽然手下人口减少,可问题是银子多了,尤其是以后他们的俸禄也不用养活那么多人口了。这里面都是没什么野心的,至少没有野猪皮那种野心的,无论金台吉,舒尔哈齐,布占泰都是自己关门过日子的,只要他们没有野猪皮那种野心,杨丰所做的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事。 “兄弟们,还能不能继续追杀?” 杨丰紧接着喊道。 “能!” 女真勇士们齐声高喊。 那一个个看起来绝对的士气如虹。 “那就追,咱们一直追杀到汉城!” 杨丰喊道。 然后他的马车再次开动。 后面女真勇士们亢奋的继续跟随。 不过接下来的战斗很简单,实际上倭军已经崩溃,他们都是步兵,除了那些大名和高级武士骑马而且有骑兵保护,可以迅速撤退,剩下步兵足轻们都是小短腿跑,面对骑兵追杀只有钻山林…… 这倒是他们优势。 毕竟倭军的山地机动能力还是很强的。 但同样也彻底失去组织性。 对他们直接无视就行,就这个季节朝鲜山林也没什么吃的,能活着出来算他们本事大,或者变成朝鲜境内的流寇山贼,反正最后祸害的也是朝鲜人。 总之杨丰带着他的大军追着溃逃的倭军直扑汉城。 从平壤到汉城陆路五百里,而且开城还有倭军,就他部下这时候追击速度每天也就一百里,所以这场追杀至少也得六七天时间,好在过了平壤之后,随着不断的南下,气候相对来讲也没那么严寒了,虽然依旧零下但却不会有零下二十多度了。 而就在他们追杀倭军的同时,熊廷弼也以加急方式,向万历皇帝送去了安南都统使莫敬恭的奏折。 后者以自己实力太弱,无力为大明守御安南,故此请求皇帝陛下在安南复立安南布政使司以安民…… 为了安南的安宁! 为了安南百姓的幸福! 陛下,您就吞并安南吧! 上奏之后,熊廷弼大军登船,在骑兵护卫下直扑升龙。 升龙。 “本部奉诏讨贼,未奉诏和谈,莫都统,此辈皆安南逆党,还是依旧由都统处置!” 熊廷弼看着面前的郑家使者。 他这时候已经在红河岸边,只不过是东岸,而对面就是升龙城,在热气球上甚至能俯瞰升龙城内,而升龙城墙也在不到三里外,虽然这个距离超出野战炮射程,但水路而来的他带着的是攻城炮。 二十四磅炮。 或者大明的称呼攻城重炮。 十八门炮弹重达十八斤的攻城重炮在他旁边一字排开。 而在这些攻城重炮旁边是重型臼炮…… 这也不是野战臼炮那种小东西,而是真正的重型臼炮。 实际上炮弹重达三十六斤。 因为炮管加长,射程可以达到五里,可以说升龙城完全在炮口下。 而他背后是畅通的水路,这个季节从广州海运的补给可以源源不断到达。 莫敬恭向后一招手,那些莫家的士兵立刻上前,直接把这些使者拖到了红河岸边,在对面城墙上守军的目光中,很干脆的一个个剁了,城墙上一片悲愤的咒骂之声,紧接着也把部分投降他们的莫家成员押出来,直接就在对面剁了,很显然城内准备死守了。 既然这样…… “开炮吧!” 熊廷弼坐在那里,看着他们的互相杀戮说道。 紧接着那些攻城重炮发出怒吼,一枚枚十八斤重的炮弹掠过红河,开始撞击升龙的城墙,与此同时那些重型臼炮加入炮击,一枚枚带着小尾巴的开花弹也飞向城内。甚至还有攻城的重火箭,也就是杨丰那种带弹翼的火箭,这种东西虽然没什么精度,但却是城市纵火的好东西,英国人用康格里夫火箭的最著名战绩就是火烧哥本哈根。 带着刺耳呼啸的重火箭一枚枚升空,然后飞向对面的升龙城,爆炸的黑烟紧接着在城内不断升起。 很快就不仅仅是黑烟了。 甚至连火光都可以看到。 这个时代的升龙城内本来就是木制建筑为主,这时候又是旱季,本来就属于易燃的。 它们如何能撑住开花弹和重火箭的爆炸? 城内的黑烟迅速开始遮蔽城市,黑烟中不时可以看到火光升腾。 熊廷弼身旁摆上茶水,他就这样悠然的坐在那里,喝着茶欣赏着一座城市的毁灭。 而下游的红河西岸,战斗已经开始了。 “点火!” 御营旅长,随汤显祖一同南逃的前常安军旅指挥涂国鼎,在背水列阵的御营士兵前方吼道。 他们前方是反击的敌军。 这里是御营渡河的渡口,后面浩荡红河上,一座浮桥正在组建。 他们是第一批完成登陆并且列阵的,同样也是专门守护浮桥的,现在就要面对敌军了。 后者还是以战象为前锋,然后辅助以少量骑兵,后面跟随无数步兵,很明显就是用战象冲垮阵型,骑兵继续扩大杀伤,步兵完成决胜,这也是东南亚各国通行的战术。然而这种战术现在已经没用了,因为就在同时,红河东岸的臼炮阵地上,一门门野战臼炮也已经喷出了火焰。 炮弹呼啸落下。 然后在战象前方化作爆炸的烈焰。 战象们不安的躁动着,而控制它们的士兵们拼命安抚。 而在涂国鼎的吼声中,他前方一排重火箭的引信点燃,随着一根根引信烧到尽头,第一枚火箭骤然飞出,它拖着怪异的呼啸,带着后面喷射的烈焰,瞬间撞在了战象前方,紧接着同样化作爆炸的烈焰。 战象惊恐的嘶鸣着。 那些士兵同样惊恐的控制它们,但实际上连这些士兵自己都被吓坏了,毕竟他们从没遭遇过开花弹。 他们的确也是火器化,甚至也有一定数量的大炮。 但开花弹真没有。 而就在同时一枚枚重火箭以极短的间隔,拖着那恐怖的呼啸,在它们前方继续不断炸开。 这不是百虎齐奔那种大号炮仗。 这些火箭里面都是装十斤火药的真正开花弹,近距离的巨大爆炸声,对于战象来说比臼炮开花弹更可怕。 后者装药量有限,毕竟作为炮弹,它们需要一定的强度承受膛压,否则一开炮在炮膛就碎了,尤其是生铁铸造,更是需要足够厚度,可重火箭不需要考虑这个,弹体甚至就是层薄铁皮,里面除了推进的火药剩下全是爆炸用的。 一枚火箭甚至撞在了一头战象的脚下。 轰然炸开的火焰虽然没有对它造成重创,却让它毫不犹豫地掉头,后面士兵惊恐的四散,但却紧接着被这头受惊的巨兽撞翻践踏,而在它两旁,另外两头战象也毫不犹豫的加入逃跑的行列。紧接着就是所有战象,虽然进入火器时代后东南亚的确还有使用战象的,也就是说这东西经过训练后,至少能扛住火枪之类火器的惊吓。 甚至普通火炮的惊吓应该也能扛住。 但终究有限。 阿三在进入火器时代后,对付战象的办法就是火箭,另外再加上特制的超大口径但短管少装药火炮。 不是用它轰死战象,而是用口径巨大产生的巨响吓唬。 就像一个巨响的喇叭放大爆炸的巨响。 当然,御营用不着这么麻烦,直接上爆炸,开花弹,重火箭,在巨大的爆炸声和火光面前,战象终究还是野兽。 野兽就没有不怕巨响和火光的。 受惊的战象们发疯一样掉头,在后面跟随的士兵中冲击践踏,甚至把背上的士兵直接甩落,原本有序的敌军就这样崩溃了。 可怜他们甚至没有能够靠近御营,而御营士兵们也一枪未发。 原本准备好了血战一场的士兵们,在那里看着敌人的混乱溃败,一个个忍不住哄笑起来。 “野兽终究是野兽!” 涂国鼎鄙视的说道。 不过说完之后他还是长叹一声…… 他们都已经如此强大了,居然还只能被那个妖孽驱赶到这里,一想到那些在杨丰黑暗统治下的亲人,他忍不住一阵悲愤。 在他们的阵型后面,浮桥也终于完成了。 早已经等待在东岸的刘招孙,带领着他的骑兵立刻向前,迅速冲过浮桥,紧接着涂国鼎的阵型左右分开,这些凶悍的骑兵们直冲向前,向着溃败的敌军践踏过去。而在浮桥上更多骑兵源源不断冲过,甚至很快拎着大刀的刘綎也出现,这时候李成梁一家还没到,不过他们不会没有用的,毕竟皇帝陛下要的是讨伐整个南洋。 安南解决了,还有缅甸呢! 缅甸解决还有印度。 皇帝陛下的宏图霸业正等着他们为他去打开。 正文 第五一四章 天下第一军师 熊廷弼在浮桥完成的同时就轰开了升龙城墙…… 二十四磅炮! 就是棱堡其实也扛不住。 这个级别是欧洲进攻棱堡的最主要重炮。 升龙城虽然也算坚固,但终究只是一座放到明朝也就是省城级别的城市,实际上这时候的升龙外城周长也有二十五里,和辽阳差不多在二十四磅加农炮持续不断轰击下,夯土包砖的城墙很快出现部分坍塌。 而且城内因为开花弹和重火箭轰击也燃起大火,实际上想攻进去很容易。 熊廷弼却没有攻城。 结果当天晚上,升龙城就内乱。 那些不想跟着郑家陪葬的本地豪门,立刻起兵试图接应明军,知道大势已去的郑松带着后黎朝皇帝黎维新弃城突围,然后在城外遭到早就等待的御营骑兵截杀。 混战中黎维新被刘招孙击毙,而郑松带着残部逃出。 第二天早晨时候升龙城内的混战就结束,熊廷弼带着莫敬恭,在那些本地豪门跪迎中入城,紧接着莫敬恭对那些豪门大肆清洗…… 这是效忠大明的表演。 毕竟这些家伙代表着安南本地的割据思想。 他们多数都是当年支持黎利的家族后代,然后这些年在黎莫郑这些家族间做墙头草,但本身他们在反明这个原则上是一致的。 莫敬恭想要对大明皇帝表现忠心,就必须与这些旧势力切割,而切割的最简单方式就是一场杀戮,用他们的人头来作为效忠大明的投名状,再说大明天兵为他夺回地盘,他也不能不懂事,得感谢一下,现在他穷的要死,不杀了这些家伙然后抄他们家,他拿什么感谢天兵,那可是近十万大军在等着。 子女玉帛任尔取之呗! 都懂! 就这样莫敬恭用一堆旧豪门的人头,向大明证明了自己的忠诚。 而就在熊廷弼攻克升龙,并且重新恢复交州府,然后坐镇交州,开始攻略安南各地的同时,杨丰的大军到达汉城。 不过…… 小西行长已经撤了。 他又不傻,毛利辉元惨败,他就一万留守的不跑难道等死? 他和撤回的毛利辉元等人带着总共不足两万残兵败将撤离汉城,临走前还泄愤一样把城内杀的可以说鸡犬不留,所有粮食烧光,房屋烧光,牲畜同样圈起来点火,最终杨丰光复的汉城连根毛都没剩下。 “丧心病狂!” 杨相国愤然说道。 他面前是对着自己王宫废墟哭泣的朝鲜国王殿下。 “传令下去,对小西行长,毛利辉元等人务必斩尽杀绝!” 杨丰说道。 当然,对于小西行长的选择他还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他需要补给。 但现在一座被清空的汉城,是不会给他任何补给的,实际上追到这里的大军已经断粮,不得不开始宰杀那些乘马,但继续再向前追击是肯定不可能了。现在他们只能等待补给,好在仁川港虽然有冰,但只是近岸处的薄冰,并不妨碍船只的通行,所以很快山东的补给就会送到。 “大王节哀,贵国这些年的确也算多灾多难。” 杨丰说道。 他一说李昖哭的更伤心了。 上次回来时候汉城就剩下了几百口人。 这几年逃难各地,隐藏山林的遗民陆续回来,这座王城才勉强恢复了点生机,现在干脆就一个活人不剩了,虽然他不在乎老百姓死活,可问题是作为国王他这以后终究得有人压榨,才能维持他的锦衣玉食啊! 人都死光了,他自己种田啊? 上次好歹王宫还有,这次连王宫都烧成废墟了,难道他要搭个棚子凑合? “好在一切终究过去,咱们现在不是伤心之时,还是要着眼未来,把目光向前看,一切都会好起来,不过大王如今国家残破至此,倒是的确该好好盘算一下以后该如何是好。” 杨丰说道。 李昖瞬间清醒过来。 “相国之意是?” 他站起身擦了把眼泪说道。 “贵国如今这人口加起来,估计所余也就百余万吧?” 杨丰说道。 也就还有一百来万了。 原本历史上朝鲜战前人口统计四百万,不过根据他们被日本吞并那年,朝鲜官方和后来普查的人口统计,实际人口是官方的两倍还多些,现在这个公式可以套用,也就是说战前朝鲜约八百万人口。上次战后他们没有进行统计,但按照战争的规模来说,损失一半人口是肯定的,而且又割让北方给了大明,这一部分就算人口少,那也得有四分之一。 更何况这部分没有遭到太多破坏。 朝鲜损失最惨的是忠清道,庆尚道这些主要战场。 也就是说战后的朝鲜不会超过三百万人口,然后又被倭国来了二遍,这一遍杀的丝毫不比上次差,沿途路边树上可是挂满人头。 怎么也得再损失一半人口。 所以剩下的朝鲜人口不会超过两百万,也就是一百五十万左右。 李昖悲痛的点了点头。 “这点人口一年也没多少岁入,你要养活文武百官,要养活军队,还得在各地重建,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如今你也没钱,何苦受这个累,我有个提议你不妨考虑一下。与其做外藩受这个苦,还不如献土做内藩,如今大明的内藩也是给封地的,你献土给陛下做内藩,陛下把朝鲜的部分土地封给你,至于哪块,多大随你挑选。 然后文武百官不用你管了,军队不需要你养了,这些都是陛下的,自然由陛下来养。 而你就守着这块封地,每年从封地上收钱粮。 快快乐乐做个巨富多好? 何必再受那罪?” 杨丰说道。 都这样了还不把朝鲜吞并那就属于天予不取了。 李昖纠结着…… 是放弃朝鲜国王做个巨富,快快乐乐享受荣华富贵,还是守着一个残破穷困的国家,顶着个国王身份操心费力? 然后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寒意,他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个金钱鼠尾的家伙。 后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他立刻清醒。 “相,相国,小王能要多少封地?” 他说道。 他没得选,给他提议是给他面子,但他要是不给杨相国面子,那杨相国倒是不会怎么着他,可杨相国的狗就不一样了。 “这个好说,大王是郡王,若献土内附,想来还能晋爵藩王。 如今朝廷也没有标准,就看陛下赏赐,像我这个郡王都几千万顷了,虽然那些都是苦寒之地,大王这种肯定不能要那样的,但就算要剩下好地,就凭您献土之功,怎么也得几百万亩。其实我觉得您可以要全州一带的平原,那里本来就是贵国粮仓,剩下人口也不少,朝廷的水师应该已经去登陆了,倭军也不会走那里撤退。 故此人口也能保留些,甚至人口不够还可以再从别处给你些。 怎么也得给大王凑够百万属民。 就是把朝鲜剩下人口全迁移到那里也未尝不可。 但封地归封地,既然内附了,那这些百姓也是大明百姓,由大明派驻地方官员来管理,由大明军队保护。 只是封地上的出产,这个是给大王的,另外大王也得交税,按照朝廷制度交就行,一年也没多少。” 杨丰说道。 “小王明白。” 李昖说道。 这个应该还是可以的。 朝鲜最好的农业区无非就是全州那块平原,过去他在汉城也是需要全罗一带运粮补给的。 那里相当于大明的苏松常。 最好的农业区,也是文臣的主要来源。 把那里要做封地,把朝鲜剩下人口尽量迁移过去,一百多万人口也足够容纳,然后他就在大明的保护下,不用养活文武官员,不用养活军队,每年所有收入交税之余全用来花天酒地,这样想想也是美得很啊! 那里算起来几百万亩稻田是有的,光收租每年就是巨额收入,全都用来花天酒地。 当然,朝鲜国是没有了。 但这种时候也不需要考虑这个了,再说他留着朝鲜国哪有这样快活? “小王这就上奏。” 他说道。 他身旁那些大臣表现平静…… 这对他们也不是坏事,说到底朝鲜目前的局面,谁看了都可以说绝望,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活人,全是满目疮痍的废墟,被倭国人挂树上的人头,遍地烧焦的死尸。说句实在的,要不是跟着杨丰的军队,他们今晚吃饭都困难,就这模样了还纠缠什么朝鲜不朝鲜,再说以后做大明的狗不好吗? “大王真是深明大义,酒宴备好了吗?大王,咱们赶紧吃饭吧!” 杨丰笑着说道。 这时候杨虎带着一队骑兵过来。 “大帅,山东的水师到了。” 他说道。 说话间后面的骑兵下马,将一个个铁皮罐头抱下来。 镀锡铁皮又不是高科技,这时候东欧就已经有了,剩下就是手工制罐了,一八一零年欧洲人能手工做出的东西,这时候大明工匠当然也能,就是成本比较高而已,但作为军粮就不在乎这个了。所以各地京营都已经开始过上大英帝国祖传肉罐头的生活,不过山东过来的都是海鱼罐头,戚家现在就干这个,尤其是捕鲸业繁荣带来大量廉价鲸肉罐头。 “来,来,兄弟们尝尝这好东西!” 杨虎笑着对那些女真喊道。 后者立刻围上,然后看着打开的罐头,杨齐接过一块高盐高糖,充满香料味的肥油一样鲸肉,好奇的放进嘴里,紧接着那眼睛就亮了,然后他和手下立刻快乐的分享这好东西,而杨虎等人则跑到一边啃马肉,在汉城的废墟和尸山血海中大家一片其乐融融的场面。 倭国,福冈。 黑田官兵卫看着走来的小西忠义。 这个据说倭国战国第一军师,目前还不知道他儿子已经死了,上次关原之战时候他就是因为石田三成有小西忠义的加入,所以才很聪明的选择加入西军而不是东军。虽然他儿子并不喜欢石田三成,但这个明智选择,让黑田家成为胜利者而不是失败者,并获得了筑前的封地。 黑田长政率军前往朝鲜后,原本已经出家的他就居住刚刚修建的福冈城,作为黑田家的留守。 此刻小西忠义的突然回师,让这个和丰臣秀吉同时代的老将立刻警惕起来。 但也仅仅是警惕…… “主公?” 旁边武士低声说道。 黑田官兵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紧张。 就在此时,小西忠义身后一名将领跑到后者身旁,然后低声说了几句,小西忠义淡然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走向黑田官兵卫。 “如水大师!” 他双手合十,边走边笑着说道。 黑田官兵卫也笑着双手合十…… “忠义如何至此?” 他说道。 然后小西忠义到了他面前,下一刻一把短刀出现在手中,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胸口。 “前来杀你!” 在黑田官兵卫震惊的目光中,野猪皮微笑着说道。 几乎就在同时,野猪皮身后那些女真精锐拔出短枪,对着黑田官兵卫身后的黑田家武士们扣动扳机,而后面那些女真士兵蜂拥而上…… “为,为什么?” 黑田官兵卫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杨丰四万骑兵入朝鲜,平壤一战毛利辉元几乎全军覆没,据说你儿子也在其中。” 野猪皮笑着说道。 “引,引狼入室。” 黑田官兵卫说着话伸出手想抓他的脸,但却被野猪皮一脚踢翻。 “天下第一军师,我还以为多么厉害。” 野猪皮鄙视的说道。 他原本其实没想杀了黑田官兵卫,毕竟这也是与丰臣秀吉,德川家康这些一个时代的老将,而且也是当年跟着织田信长的,很适合当个招牌,然后拉拢西南各藩一起。但刚刚他得到毛文龙紧急送来的消息,后者之前按照杨丰的命令北上元山等待,杨丰打完平壤之战,立刻派人去元山送信,然后毛文龙以捕鲸船的快速立刻追着野猪皮赶来。 得知毛利辉元惨败,侵朝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后,野猪皮当然没兴趣再留着黑田家。 他们已经没资格一起分地盘了。 不杀留着干什么? “杀!” 紧接着野猪皮向后面一招手。 而在他身旁那些手下汹涌而过,冲进福冈城开始了杀戮…… 正文 第五一五章 开拓时代 “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一错也!” 毛文龙在捕鲸船甲板上用望远镜看着福冈城的杀戮,明显心情愉悦的重复着罗绍威的名言。 既然决定了清洗黑田氏,野猪皮当然要清洗干净,福冈城已经化作熊熊燃烧的烈焰,黑田家的那些家臣和亲族,甚至女眷们,也都在野猪皮部下八旗的冲杀中逃窜,然后被弓箭射杀,被马蹄践踏,武士们的头颅被砍下挂在树上,福冈城外可以说尸横遍野,就算比起这时候的朝鲜也差不了多少…… 这也算是报应了。 黑田长政在朝鲜杀朝鲜人,把朝鲜人的头颅挂满路边,野猪皮在福冈杀他的人,把黑田家的人头挂路边。 报应啊! “那野猪皮之前还扮演什么跟他义父情深义重呢。” 沈世奎笑着说道。 “吕布不是也一样喊着义父待我恩重如山!” 毛文龙说道。 然后两人一起笑了。 同样在笑着看热闹的还有不少大明商人。 这里可是重要的贸易港。 福冈城就是宋朝时候和倭国贸易的主要港口博多,然后现在加上南边的平户,长崎,鹿儿岛,这些都是目前主要贸易港,同样也有大量大明商人在此。 目前主要是浙江商人,至于闽南商人已经彻底退出倭国,不过最近几年山东商人也开始进入。 福冈就是山东商人多。 不过野猪皮的杀戮与他们没什么关系。 那些八旗兵不仅不敢动他们,反而要陪着笑脸伺候,不时有八旗兵带着还沾满血的收获,甚至拖着年轻女人过来,然后这些无良商人就开始就地和他们谈价钱,在远处的杀戮惨叫中不时响起他们的吆喝声,还有些大明商船水手,干脆拿出自己的配枪喊着那些八旗兵交换女人…… 倭女也是女人啊! 出海的水手很多都是为了赚钱回去讨老婆的,现在一支燧发枪就能换个年轻女人多好啊! 虽然这些倭国贵族女人都涂着黑齿有些吓人。 但洗洗还是能用的。 “西班牙人!” 毛文龙头顶桅杆上,突然响起了水手的喊声。 他和沈世奎转过头。 远处的海面上,一艘艘西班牙战舰出现,但这些战舰明显都受伤,不少身上还在冒烟,毛文龙举着望远镜看着它们…… “准备战斗!” 他说道。 沈世奎疑惑的看着他。 就在同时更远处的海面上,低垂的阴云下面红光一闪。 “水师在追击它们,它们是和水师战败,想进港躲避的。” 毛文龙说道。 然后闷雷般的声音,从那里传来。 “准备战斗!” 沈世奎喊道。 甲板上水手们立刻乱起来,一个刚用燧发枪换了个贵族少女的水手拖着那少女塞进船舱,然后跑向旁边的大炮,同时船帆也在升起,桅杆上钟声敲响。码头上那些交易的大明商人一个个愕然看着这边,其中一个匆忙跑向这里,很明显和毛文龙认识,边跑还边喊着问他出了什么事。 “老于,带着你的人准备交战,水师追着西班牙人过来了!” 毛文龙喊道。 这是登州于家的于可清,也是山东大商人。 登州海商都是杜戚于三家控制,杜是杜松,戚是戚继光的儿子戚昌国,于是于可清的爹于进表,三家一手金矿一手海上贸易。 这些年发展的富可敌国。 当然,都有足够的武力。 于可清立刻跑向那些海商,紧接着后者就各自冲向自己的商船…… 他们本来就和水师是一家。 目前红巾军体系三大水师,京城京营水师,应天京营长江水师,舟山国海军,其中京城京营水师的主要基地就是登州,虽然理论上是天津,但实际上因为天津沿海冬天封冻,这支水师一年多数时间都在登州,然后从登州北上巡弋鸭绿江口一带,而他们和登州海商就是一伙的。 这些海商家人亲朋都在水师,同样水师退役老兵也都在商船。 甚至部分商船后台就是这支水师的将领。 于可清喊一嗓子全行动起来。 有船的起锚扬帆,推出大炮…… 实际上好几艘商船就是水师战船退役的。 而在本地开商号的干脆组织起来抢占黑田家的炮台,甚至推出仓库里原本准备出售的大炮,这些商人基本上都涉足军火生意。 就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西班牙战舰也开始进港,虽然福冈城的大火他们也一样能看到,但这时候他们明显已经慌不择路,因为在他们后面的大海上是无数硬帆战舰,尤其是其中还有六艘巨舰。 “横海船!” 毛文龙举着望远镜说道。 他的捕鲸船摆出侧舷,几门大炮对准西班牙战舰。 在他后面于可清的商船同样摆出侧舷。 这是艘水师退役斗舰,可以装三十六门大炮,虽然现在作为武装商船肯定没那么多,但下面炮门一样推出十二门大炮,然后其他那些商船也一艘艘排开,旁边的黑田家炮台上同样出现了武装商人们,倒是那些八旗兵茫然的看着这边,但很快他们就继续自己的乐趣…… 只要西班牙人不登陆,那这件事就与他们无关。 杀人放火不香吗? “开炮!” 看着还在打旗号,试图和他们联络的西班牙战舰,毛文龙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命令。 紧接着他的甲板上那些大炮就喷出火焰,然后于可清的大炮开火,然后是其他海商的,一艘艘武装商船上火焰喷射,就像海战抢了T字头的战列舰般,对着到达的最前面一艘西班牙战舰开始狂殴。 呼啸的炮弹瞬间在后者身上打出碎木飞溅。 战舰上西班牙混乱的奔跑着,不断有人在炮弹的撞击中粉身碎骨。 “打,狠狠的打!” 于可清那快乐的吼声在炮声中清晰可辨。 好吧,真的很快乐。 因为现在西班牙人是他们的主要合作伙伴啊! 呃,就是主要合作伙伴才要打。 这并不矛盾。 毕竟只有合作伙伴才知道合作伙伴究竟有多少银子。 山东海商从山东把货运来,西班牙人在倭国和他们交易,黑田这些大名做中间人,然后西班牙人再把货运到美洲,这些年合作愉快,同样山东海商也惊叹于西班牙人那仿佛取之不尽的白银。 真有钱。 他们这么有钱不抢似乎很没道理。 至于以后的生意…… 是西班牙人上门来买他们的货,不是他们求着西班牙人买。 他们抢了这一批,难道以后西班牙人就不做生意?西班牙人照样还是要来找他们买的,只不过换一批西班牙人而已,海上贸易就是这样子,只要生意在,就一定有人来做,只要生意在,今天互相放血,明天一样可以坐下来喝茶。 不得不说大明的海商们,现在已经越来越熟悉海洋文明了。 仁义道德? 狗屁! 大炮才是公理。 生意要做,银子要抢,奴婢要卖,人头也要砍。 照这个速度,他们学会剥头皮应该也是有可能的。 就在毛文龙等人开火时候,旁边炮台上的武装商人们同样瞄准西班牙战舰开火,紧接着后面追击的水师战舰赶到加入战斗,在并不大的博多港内,一场对总计十六艘西班牙战舰的围歼就这样开始。而岸上的八旗兵们依旧在杀戮着,两个战场互不干扰的并存着,海湾内西班牙战舰燃烧的烈火和岸上福冈城燃烧的烈火辉映,滚滚浓烟直冲天空…… 广州。 “陛下,这杨丰该如何赏赐?” 陈于陛问皇帝陛下。 杨相国的告捷以加急的奏报送到。 大明相国辽东郡王杨丰,率领大军亲征朝鲜,于平壤城下大败倭军,斩首一万两千级,并护送朝鲜国王光复汉城。 只不过倭寇逃跑之前,已经将汉城杀戮一空。 然后朝鲜国王深感自己有负圣恩,未能为大明守好朝鲜,保境安民,实在无颜继续统御朝鲜,故此向皇帝陛下请求辞去朝鲜国王,以朝鲜之地设立朝鲜布政使司由朝廷直辖,至于他本人伏惟圣裁。不过杨相国建议以献土之功,晋朝鲜王爵韩王,左右现在韩王已经废了,这个空缺的爵位正好给朝鲜王,另外于朝鲜境内全州牧所辖数郡之地为其封地。 以显示皇帝陛下的宽仁。 并以此向诸藩国显示皇恩浩荡。 以后再有献土内附者,皆以此例处置。 总之就是杨相国已经基本上打完朝鲜之战了,倭寇还剩下一堆残兵败将等着清剿。 朝鲜王也被他逼着献土内附。 当然,内附肯定还是归他,毕竟北方本来就是他说了算的。 剩下就请皇帝陛下给履行一下手续,以显示他还是大明皇帝的忠臣。 “还能给他什么赏赐?增加封地,之前已经封了多少?” 皇帝陛下说道。 当然,他对这个没有任何意外。 毕竟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杨丰亲自出马意味着什么。 不过他也兴趣关心太多,杨丰拿下个朝鲜又如何,难道他就没同样拿下安南了。 安南布政使司已经正式设立,傅宗龙被任命为安南巡抚,莫敬恭为交州宣慰使,统辖交州等五府,其他各府依照大明的土司制度,另外封一堆宣抚使,土知府,土知州,总之就是一切都按照云贵的例子,尤其是贵州,实际上新的安南布政使司的确很像贵州布政使司。 包括阮潢这时候也已经请降,他是在熊廷弼攻破升龙的同一天,由李旦亲自过去劝降的。 而且投降的可以说毫不犹豫。 毕竟他和南洋公司关系密切,同样也更清楚这时候的大明实力,在得知大明选择了莫家后,他就已经知道郑松的结局。 所以他同样被封了宣慰使,统辖顺化等三府。 算起来皇帝陛下这次开疆拓土之功,也不比杨丰差。 “前后加起来,已经超过五千万顷,也就是五十万万亩,目前辽东大半都已经是他的封地。” 陈于陛说道。 当然,全都是荒地。 “那就继续往北封,再给他增五千万顷,不是还有岭北吗?也别论顷了,将奴儿干都司所辖之地,都封给他,再不够还有漠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说封给他就算他的了。” 皇帝陛下很豪爽的说道。 旁边皇贵妃一副很无语的表情,不得不说皇帝陛下也很无耻。 陈于陛赶紧遵旨。 对于这种封地,大臣们同样也是很豪爽的,反正就是放嘴炮呗! 别说五千万顷,就是五万万顷又如何?别说奴儿干都司,就是把整个美洲封给他又如何? “陛下,西安来了个使者……” 陈于陛欲言又止。 然后他看着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目光,吓得赶紧低下头。 “陈卿,我知道你们的心思,但你们也要明白一点,他们是挡不住杨丰的。 杨丰就是故意把那些人赶到陕西,也是故意放漠西蒙古过来,你们难道真以为他守不住河西?漠西蒙古可比土默特更强?当年连拜巴嘎斯的爹都被土默特联军给杀了。 杨丰以数万骑直入归化城,逼得扯力克西逃,最后被追杀到穷途末路身死青海。 你们居然还认为漠西蒙古能对付杨丰? 那就是他故意放进来的,他想把陕西那些人往西赶,赶到西域去和漠西蒙古联手对付叶尔羌等部,这是他的驱虎吞狼之计,而他才是那个在最后面等着坐收渔利的。他怕陕西那些人不走,故此把漠西蒙古放进来,先把路放开,让他们先联合起来,到时候方便他向西驱赶而已。 还大元? 太祖高皇帝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灭的就是大元。 朕和他们联络? 蠢,而且还得背上个让祖宗蒙羞之名。 至于这个使者,明日在城内凌迟了吧,然后传旨给杨丰,要他速速结束朝鲜之战然后西征,务必剿灭这些逆贼。” 皇帝陛下说道。 他倒是不在乎什么让祖宗蒙羞,如果大元真能对付杨丰,他是不介意和他们暗中联络的,可问题是大元对付不了杨丰啊! 这些家伙根本没有合作的价值。 “臣遵旨。” 陈于陛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看得出他真想促成大明和大元的联合,说到底他也是士绅,这士绅都难免对大元有点深深的眷念。 正文 第五一六章 尊皇讨逆,上洛! “陛下真是越来越有圣主明君风采了。” 杨相国对自己的封赏很满意。 虽然皇帝陛下都已经把他的封地划到外兴安岭了,但像他这样的忠臣是不会计较这个问题,哪怕外兴安岭也是天恩浩荡,再说他封地上又不是没人,这块封地还是能给他带来收益的。 他紧接着看了看金台吉…… “续顺公,帮我个忙如何?” 他说道。 “相国请吩咐。” 金台吉赶紧说道。 “目前这些地方都是什么人?” 杨丰问道。 “努尔干都司所辖之地,西部多为索伦人,居山林渔猎为生,东部主要就是野女真,此辈也没什么真正统辖,就是在山林里面临河渔猎,这些地方太冷,冷到我们都受不了,人烟极少,走几百里都未必能看到一处寨子,就算是寨子也就是百十口人,且一年多数时候都是冰雪,根本无法耕种。 倒是野兽遍地。 兽皮有的是,而且都是好皮子,如熊虎之类。” 金台吉赶紧说道。 这时候那一带主要就是索伦人…… 我大清后期的顶梁柱,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基本不与外界交往,李成梁之前也没管他们,就是向朝廷报告他收复了原本的奴儿干都司辖区而已,然后弄几个贸易的索伦人就算朝贡了。 反正他们也不在乎。 但现在换成杨相国不行,这是杨相国的封地,他们在杨相国的封地上生活就得遵守杨相国的规矩。 “那向他们宣旨这件事就交给续顺公帮忙了,既然他们是住在我的封地上,这个税总归是要交的。 我也不是真要他们的。 但规矩不能废,哪怕他们只是交一张皮子也得交。” 杨丰说道。 税不税的真不重要,再说他也不可能出兵讨伐,就那些索伦也没法讨伐,谁知道他们在那片原始森林里,但必须真正纳入管理,这种事情只能交给女真,要知道这时候开原往北就没有汉人了,哪怕以后他要重新民兵化,最多也就是往开原一带,四平是极限了。 说到底汉人想扎下根,首先得能够耕种才行。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工作。 现在就只能让这些女真充当他的打手,去给他收服那些乱七八糟。 “相国放心,此事交给某,不过相国还得小心察哈尔,喀尔喀,科尔沁等部,这些之前都被李成梁赶到了赫尔苏河以北,这些都是在相国封地,而且都是不肯臣服大明的。咱们恐怕先得解决他们,尤其是最近的炒花等部,他们就在赫尔苏河以北游牧,西边是察哈尔部,北边是科尔沁部。 不过炒花这时候已经想归顺大明,但他与李成梁有仇,害怕一旦归顺会被李成梁设计坑杀。” 金台吉说道。 他们其实和炒花等部都联姻。 “交给你了,炒花若是真心归顺,那我可保他一个公爵。” 杨丰点了点头说道,然后看着面前的蔚山城。 好吧,他已经打到蔚山了。 小西行长和毛利辉元等人在撤出汉城后,几乎可以说就是马不停蹄地向南跑路,同时在一路上烧光杀光抢光,清空沿途所有城市乡村,坚决不给杨丰留下任何补给。但他们明显对杨相国缺乏了解,从山东海运的物资紧接着到达仁川,牙山,甚至群山等港,然后由那些满腔仇恨的朝鲜人负责运输,以这种方式获得足够补给的杨丰在后面不停追杀。 最终小西行长等人再次逃到了蔚山城。 至于为什么不是釜山…… 京营水师登陆釜山。 这支水师和福冈的海商们联合起来歼灭了逃到那里的西班牙人。 不过部分西班牙战舰还是逃了。 跑到博多港的只是部分战舰,此前他们和水师在朝鲜近海交战,为了对付这支西班牙舰队,杨丰把舟山,长江,京营三水师的主力舰全调动,最终组成一支拥有六艘横海船,六十四艘斗舰的庞大舰队。实际上西班牙舰队主要也是些武装商船,就是大型武装商船而已,这支舰队也不仅仅是西班牙,包括部分葡萄牙武装商船也在其中。 他们战败后被分割冲散,总共三十六艘战舰的西班牙舰队六艘被击沉,十六艘被分割出来撵到博多港,十四艘则逃往长崎。 那里是西班牙人在倭国的主要贸易港。 而且信徒众多。 博多之战结束后,水师紧接着就北上釜山了。 所以现在杨丰对蔚山的进攻直接摆出了重炮…… 重型臼炮。 这种鬼地方根本上不来重型攻城炮。 “天兵真是越发威武了。” 金台吉看着前方炮兵阵地感慨着。 那里数十门重型臼炮一字排开,炮口不断喷射火焰,一枚枚开花弹拖着小尾巴向着蔚山城坠落,然后在城内化作爆炸的火焰。虽然精度的确很低,因为引信问题,甚至还有在半空就炸了的,但好在倭国式的蔚山城也不是面积巨大的明式城池,基本上只要落在城里,开花弹就总能收获几个倭寇。 而且因为有大量木制防御设施,所以持续的开花弹轰击已经引燃大火,整个蔚山城俨然一个巨大的火炬,冲突的浓烟里面,火焰不时蹿起。 这壮观场面震撼了这些女真。 虽然他们对杨丰是真心臣服,而且对杨丰视若神灵,但他们对杨丰的军队其实并没什么畏惧。 毕竟这一路警卫旅基本上就是打杂而已。 但现在他们才知道,这才是红巾军的真正实力,那不断在天空掠过,然后在蔚山城炸开的炮弹,代表着的是他们无法抗衡的力量。 是毁灭的力量。 他们真正为自己的选择而庆幸。 “看着像什么?” 杨丰饶有兴趣地说道。 “回相国,看着就像是个烤炉。” 金台吉笑着说道。 “那就别进攻了,就这样烧着好了,什么时候把里面的倭寇都烧成烤猪了,咱们再进去。” 杨丰说道。 然后那些女真首领们一片欢乐的笑声。 而此时一海之隔的倭国,野猪皮正在和小早川秀秋喝酒…… 后者愉快的加入了讨伐石田三成的阵营。 他本来就敌视石田三成,上次关原之战他虽然也出兵,但却跟德川家康秘密勾搭,战后石田三成把筑前大部分封给了黑田长政,包括他之前居住的名岛城都给了黑田。而那里最初是丰臣秀吉封给小早川家的,但后来被丰臣秀吉收为直属,他认为是石田三成进谗言的结果,战后他仅仅得到十几万石封地,而且龟缩在太宰府这个小城。 幸亏小早川隆景把这地方修了修,要不然他都无城可居。 现在野猪皮讨伐石田三成? 好事啊! 黑田家已经被灭了,野猪皮封地在清州藩镇,福冈正好回到他手中。 更何况作为丰臣秀吉的前养子,他现在处境本来就不好,虽然后来他又给小早川隆景做养子,但他和北政所的关系在那里,这就相当于废太子,怎么可能有好待遇?这次出征朝鲜,就是怕他去了之后搞事情,所以石田三成才不准他参加,估计也是害怕他在朝鲜勾结毛利辉元勾结起来一起回师。 然而…… “纳言,某有一事相请。” 野猪皮笑着说道。 “参议,你我如兄弟一般,有什么就直说。” 小早川秀秋说道。 他其实比野猪皮小的多,这家伙今年还不到二十,至于他们互相称呼的是各自的官职,也就是在倭国天皇那里的官职,小早川秀秋是中纳言,野猪皮是略微低一些的参议,大名封地是大名封地,正式的官职是另一回事。 “我等结盟讨伐石田,务需同心协力。” 野猪皮说道。 “那是自然!” 小早川秀秋端着酒杯说道。 “可纳言与某有些不一样啊!” 野猪皮微笑着说道。 “参议,你我有何不一样?” 小早川秀秋疑惑的说道。 野猪皮微笑着指了指自己头顶的金钱鼠尾,然后又指了指小早川秀秋的月代头。 “此处不一样。” 他说道。 “参议,某有些不明白。” 小早川秀秋说道。 “纳言,咱们明说了吧,纳言与诸位大名都是朝秦暮楚,今日投这个明日投那个,今日与某结盟,明日也一样会卖了某,某也得小心才行,纳言若真心与某结盟,那就剃个和某一样的头,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某所部以八旗为号,纳言若肯剃发,则以一旗主相待,其他一样分封,若纳言不肯剃发,那某如何能信任纳言?” 野猪皮说道。 这是房可壮等人给他设计的。 当然,也是很有必要。 倭国这些大名们都是朝秦暮楚,换阵营如同换衣服,一百多年的战果时代无数大名互相乱斗,今天一伙的明天拔刀相向,野猪皮要一统倭国,唯一的选择就是把他们八旗化。而八旗化的首要一步,就是把发型换了,因为这就意味随着成为一伙的了,不再是旧的大名们,转入一个新的整体中。 “八嘎!” 小早川秀秋愤然起身。 这意思是要直接吞并他的手下啊! “尔以某刀不利否?” 紧接着他做拔刀状。 但却又立刻停下了,因为野猪皮手中突然多出一把短枪,在那里悠然的指着他胸前。 周围几个小早川家臣立刻拔刀。 但野猪皮身后几个手下却同样亮出了燧发短枪。 一个小早川家的武士还没明白过来,举着刀就向前,紧接着一声枪响,他惨叫着倒下,其他武士吓得全都停下,一个个举着刀惊愕的看着野猪皮部下手中那些短枪。 “纳言,很显然你还没明白这局势。” 野猪皮笑着说道。 而就在这时候,外面突然响起混乱的枪声,甚至伴随着喊杀声。 小早川秀秋僵在那里,用愤怒的目光看着野猪皮,很显然他也犯了引狼入室的错误,而后者一手短枪一手酒杯悠然的喝着酒,而外面的枪声和喊杀声越来越近,没过多久大批八旗兵就冲进来,为首的还拎着几颗人头,直接扔在了小早川秀秋脚下。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 野猪皮淡然说道。 小早川秀秋瞬间换上一脸笑容。 “参议,某觉得这月代头的确还不如参议好看。” 他陪着笑脸说道。 野猪皮微笑着点了点头。 “都收起刀,岂可对参议拔刀!” 东军战神赶紧对着他手下那些武士喝道。 然而下一刻枪声骤然响起,他惊愕的转过头,看着野猪皮手中的短枪。 “纳言,晚了!” 野猪皮喝着酒说道。 他手中枪口残烟袅袅。 而就在同时,他那些部下的短枪纷纷扣动扳机,小早川家的那些武士们立刻倒下。 野猪皮喝完杯中酒,然后站起身…… “把小早川氏杀光,派人去跟加藤,立花这些说,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要么剃发归顺,要么就死,想跟我合作,得拿出诚意来。” 他说道。 在这附近还有好几家大名。 加藤清正是参加朝鲜之战的,估计是回不来了。 加藤家留守的敢反抗就灭掉,而立花宗茂倒是还在封地,他是被石田三成留下盯着小早川秀秋的,如果他不接受,那野猪皮不介意连他一起灭了,随着西班牙人被击败,朝鲜的各军已经不可能回来。所以这里的这些留守家族,绝大多数是没资格分江山的,小早川秀秋属于原本有资格的,实际上野猪皮原本是想留着他作为起兵的旗号。 但现在他不识时务,那也只能杀了,说到底野猪皮也不是非要这个旗号。 他还可以尊皇讨逆,实际上房可壮等人给他设计的,就是打出尊皇讨逆的旗号。 剩下就看立花宗茂,岛津义弘这些是不是识时务了。 但无论如何,野猪皮或者说小西忠义的霸业已经开始。 因为他义父已经不可能回来,所以小西行长的半个肥后领地,肯定要向他投降的。 他本来就是小西行长的继承人。 对于留守的那些家臣来说,剃发这个完全不用在乎。 走出天守阁的野猪皮,站在弥漫的硝烟中,看着外面混乱的杀戮,那些八旗兵就像在福冈一样,对小早川家的家臣和武士们进行着清洗。 “尊皇讨逆,上洛!” 他拔出刀在头顶挥舞着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