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穿是一种病》 正文 序 自己肯定是在做梦。 方一鸣基本确定。 但只是基本,因为这个梦太清晰了一点。 他抬起头,看见马路对面有一盏红绿灯,红灯一直亮着。 他习惯性的朝着左右看,路上没车。 抬起头看看,天空混沌一片,说不清是云还是雾一样的东西遮住了天空,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路对面似乎也有一个人,但是路很宽,中间又有若有似无的雾气,看的不是很真切。 但对面那人似乎也看到他了,他举起手挥舞了一下。 于是方一鸣也举起手。 方一鸣想要放声喊几句,但他发现开不了口。 他更确定这里是梦了。 他想要伸出腿去,发现自己也动不了。 也许自己的睡姿不对,腿麻了? 又仔细的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唯一能动的是两只手。 这里是梦,也许自己应该倒立用手走路? 方一鸣真的这么打算了,但他发现手里似乎有个东西。 他想把这东西甩去一边,但甩了几下发现甩不开,这东西似乎跟长在自己手心里一样。 他仔细的去看,发现这是一个按钮。 按钮不大,但很明显,就像街机上的按键。 于是他按了一下,惊讶的事情发生了,他感觉自己的灵魂离开的自己的躯壳,朝着马路对面飘了过去。 红灯变成了绿灯。 他还能回过头,看到自己的身体停在原地。 看向对面,发现对面也有一个东西朝着自己的方向飞了过来。 俩人从马路中间交错路过,他伸出手去想跟对方打个招呼,两只手却交错而过。 不,别按……他心里想着。 绿灯又变红。 于是他的灵魂又开始回头,一会便回到了身体。 但对方的灵魂却在自己的身体边上徘徊,他还伸手对着按钮示意。 显然他是按了的,而且没有回头。 按吧,这不过是一个梦。 正文 第一章 开始 程成没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太吵了。 感觉周围有好几个人走来走去。 “烦死了。”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喊了一句。 但这周围的声音却没有被驱散。 他心中积攒着愤怒,打算过几秒钟再来一次大爆发。 但是耳朵边突然传来的铃声却打断了他的聚气,他猛的被吓醒了。 于是手忙脚乱的去关手机,却惊讶的发现这不是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解锁界面是陌生的,他试探性的输入自己的解锁密码,错误。 又试了两次,又是两次错误。 原来真的不是自己的手机。 他抬起头,看见了刚才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的噪声来源。 是他的室友们。 一共有五个。 不…… 程成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还是五个。 好几个人都在卫生间门口排队,刷牙,洗漱,上厕所。 他们是谁? 不认识,程成一张又一张的脸看过来,一个都不认识。 自己呢? 程成突然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下意识的伸出两只手来。 不,这不是自己的手。 他随便把手掌在自己的胳膊上摩擦一下,就能感觉到手上跟砂纸一样的粗糙。 他又低下头,脑袋一阵眩晕。 自己的腹肌呢?马甲线呢?昨天晚上他洗澡的时候,给自己自拍的时候,它们都还在…… 他都不顾自己还没穿衣服,几乎是飞快的从床上起床,冲去卫生间。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人,程成突然感觉自己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似乎从窗外漏进来的寒风,穿过他的皮肤和肌肉,直接吹进了他的心脏。 两个刷牙的室友不满的看着自己,然后一点一点把自己从洗手台面前挤回房间。 太丑了! 程成悲愤的想。 为什么自己原来那么帅,结果穿越成为这么丑的一个货? 丑就算了,还穷。 程成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家工厂的宿舍。 他在床上找到自己的工牌,陈晨。 呵呵,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读音一样所以就穿越? 程成不屑的把工牌随便一扔。 陈晨放在床上的几件衣服都不知道多少天没洗了,袖口衣领都能看到黑黑的油光。 他径直去找他的衣柜,翻出来几件干净衣服,勉强往身上套。 穿鞋子的时候又发现了问题,脚上还有脚气……鞋子臭的他都不敢闻。 但实在没有找到新鞋换,他也只能将就。 鞋子也是地摊货,完全不透气,甚至不太合脚。 这人过的是什么生活啊。 好在程成运气不错,在陈晨的钱包里,他还找到了几张现钞。 嗯,还有身份证和银行卡。 能把今天过去就行了……就当出来旅游了。 程成心里打算着,拿上钱包,拿上手机,径直就往外走。 “陈晨,你要出去?请过假了没?”一个室友在他后面问他。 “没那个必要。”程成毫不在意挥挥手。 “不怕扣钱啊。” “爱扣不扣。”扣的是陈晨的钱,关自己程成什么事。 厂子门口就有一条商业街,很方便,程成随便找了一家手机维修店,问了老板一下,得知解锁屏幕其实很简单。 更别说有身份证了。 本来程成还打算花钱的,结果自己就能免费办了。 解锁之后,他就在手机店边上打了电话。 电话通了,程成咳嗽了一声,问对方:“你是陈晨吧?耳东陈,早晨的晨。” 对方沉默。 但程成能感觉到有人在听,他似乎都能听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声。 “我现在就在你住的地方,我们要不要想办法见个面?” 电话被挂断了。 程成几乎立刻就火了,对对面发信息:“跟你说人话你听不懂是吧,别逼我去报警。” “你报吧,”对方似乎有恃无恐,“爱报不报!” 程成是真的想报警,110都按下来了,但是冷静了一下之后,他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低调处理。 报警之后怎么对警察说,说自己是被盗窃呢?还是被绑架? 说自己灵魂穿越到另一个人的身体里,而自己的身体此刻正在被另一个人霸占?那人赖着不还? 恐怕自己会第一时间被送进精神病医院吧。 自己应该想的更远一点,现在是对方占据了自己的身体,他还明显有了恶意,对,要阻止损失。 得先给自己爸妈打电话。 但…… 号码多少来着? 程成只能先登录QQ,在上面联系爸妈,但他们俩……基本上都不用QQ的。 果然,信息发了十几条,他们没有一条回应。 程成又打算找别的亲戚,舅舅,还有小姨,表弟…… 就在他一边浏览着QQ上的好友栏,一边想着他们的身份时,发现QQ下线了。 再登陆,密码错误。 找回密码,需要自己的手机。 可自己的手机,此刻却不在自己手里。 程成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己所有的社会关系,其实都是被一部手机维持的。 没有那部法律上属于自己的手机,他连自己亲爹妈都联系不上。 一定还有办法,程成去网吧的厕所里冲了冲脸,让自己清醒。 网购账号,对,他给爸妈冲过话费,看网购记录就行了。 程成动作飞快,很快登陆了账号,并且确定对方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账号的存在。 “哼,”程成得意的找到了自己父母的账号,一边激动的把他们复制粘贴到网吧的桌面上,一边又开始忍不住得意,“和我斗,你还嫩。” 先打哪个好呢? 程成犹豫了一下,从感情上来说,自然是妈更亲近,但是他妈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妇女,平时上网买东西都不利索,都要他来代劳。 去电影院看电影,看个科幻完全就看不懂的那种类型。 要是跟他说起穿越这种话题,恐怕是有点费劲。 可他爸呢,天天就是在外面喝大酒,谈工程……人是很精明,但…… 反正他爸也不爱看科幻片。 考虑到家里大钱都是他爸管,为以防万一,程成还是先打了他爸的电话。 “谁啊。”程建兴同志明显是在外面,有点不耐烦。 “爸,是我,”程成说完就后悔了,又赶紧解释,“我用同学的手机。” “又是买车的事?你跟我说这没用,得你妈同意。”程建兴似乎根本没听出来声音有什么不对。 “不是不是,”程成说,“是这样,这两天你千万别给我钱,我银行卡和手机丢了。” “又丢……你人怎么没丢。”程建兴都有点生气了,不是气儿子丢三落四,而是担心儿子这种智商……以后怎么活。 “不知道,我也在查呢,记住,这两天千万别给我打钱就是了,手机也别转账……” 程成乱七八糟说了一通,直到挂掉电话,他才感觉自己仿佛什么都没说。 这些提醒,最多也就管用一两天。 一两天……够自己回去吗? 不管了…… 程成几乎是立刻去网上找回家最快的机票。 但是付费的时候遇到了问题。 陈晨的钱不够。 他的钱包里一共有三张银行卡,但是所有的钱,加起来还不超过20。 三张几乎都是空卡。 算上手上这200现金,手机微信里的150块,他一共有350块。 350块,还不够程成买双鞋。 跟女朋友吃顿饭。 对,女朋友,哪怕是前任……陈晨那货,不会借着自己的身体占便宜吧。 程成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但是最终,还是回到了机票上。 钱还差几百,问题不大。 陈晨手机上的借贷额度都没用过。 程成直接借了2000。 离开网吧后,他第一时间去边上的超市买了一双鞋,换了外套。 又去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了一顿。 又去附近一家酒店开了个房,洗澡,顺便把里面的毛衣内衣也都洗了一下。 出来之后,想了想实在还是不能忍,去了一家理发店。 从理发店出来的时候,程成才总算感觉镜子里的这货,总算具备了自己的一点风采。 当然他底子太差,这没办法,下辈子再投胎吧。 打车去机场,在机场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全身的钱,只剩下1200不到。 1200够了,程成想,只要让自己见到那个王八蛋…… 看到熟悉的机场,程成这才有了一点回家的感觉。 他几乎有点感动的快落泪了。 出去打车,直接报了自家地址。 车子启动没一会,程成又有些担心——毕竟自己的身体练的那么好,现在的身体这么差。 见了面要是对方揍自己怎么办。 还有跟自己父母怎么说啊,一开门,爸妈,我是您儿子? 那我们屋子里那个是谁? 穿越? 老两口内存溢出,肯定死机。 报警?那自己还是被送精神病院。 程成胡思乱想的时候,自己的手机突然响了——不,是陈晨的手机响了。 是他妈。 “喂,晨晨,”晨晨他妈的声音有点惊喜和不敢相信,“钱是你汇过来的吗?” “什么钱?”程成先是纳闷,然后立刻提高警惕,“多少钱?” “三十多万,”晨晨他妈的声音有些急了,大概是觉得这笔钱没了安全感,“就刚刚,银行的人打电话跟我说的。” “谁转来的他们说没说。” “说了,说就是叫陈晨,怎么,不是你吗?” 程成冷笑,自己刚才还在为透支2000块觉得不好意思呢。结果……30万? 这是他妈把能撸的平台都撸了吧! 还有自己银行卡里那点存款,从小到大的压岁钱,还有攒着准备买车的钱…… 程成感觉自己的牙床都开始疼了——话说这货不是有什么牙病吧。 刚刚还在犹豫的想法,现在几乎立刻烟消云散了,他几乎想要立刻冲进自己家门,把这货按在自己床上疯狂殴打。 哪怕那是自己的身体也一样。 “妈,”程成对着电话说,“钱是我汇的,帮一个朋友的忙,你把钱都转过来。” “诶,好好。”陈晨妈在电话那头还挺高兴,高兴他儿子能赚钱了吧。 过了十几分钟,电话又来了,这时候计程车已经进小区了。 程成一边给司机指路,一边听电话:“银行的人不让啊,说这可能是诈骗……要等24小时。你这朋友,不会有事吧?” “行,那就等。没事,你放心好了。”程成挂掉电话,心理已经思考着,待会怎么进去替她教育儿子。 2分钟后,电梯来到自己的家门口。 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后半夜2点钟。 本来按计划他是准备第二天早上来的。 但是陈晨妈的两个电话,让他感觉实在是不能再等。 再等还不知道是多少个W的事呢。 他深呼吸了一下,按了门铃。 屋子里开了灯,过了一会里面有人说话,是他妈的声音:“谁啊。” 他妈胆子小,想的又多,白天别人送外卖送快递都要防贼一样审视半天,更别说这大半夜的了。 陈晨对着猫眼笑了笑:“我是程成的同学,有急事要找他,他在家么?” 房间里脚步声又远去了,程成把耳朵贴上门,听里面的声音,是他父母在说话:“你看到小成了没?之前还看他点的外卖。” “怎么了?” “说是他一个同学……大半夜的,他人又不在。” “打他手机。” 又过了两分钟,门开了,程成妈不好意思说:“小成可能出去了,不在,要不你明天再来。或者打他手机。” 程成装作有点为难和担心的说:“我就是打他手机联系不到才来的……程成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之前听说他在网上借了很多钱……” 他妈还是关心他的,这么一说真的急了。 又赶紧叫起他爸,来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似乎打算报警。 特别是他爸,因为白天他的那个电话,现在陈晨说起可能网上借钱的事,他爸立刻觉得这事可能真的。 但程成的手机现在又关机。 就在程成想着怎么劝说自己的爸妈暂时先不要报警,再想办法的时候。 他的手机响了。 是自己的号码。 他飞快的接通了,并示意父母安静,听筒里自己的声音听着既熟悉又陌生,他说:“我在楼顶,你自己过来吧,别牵扯你爸妈,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正文 第二章 报警 在电梯里的时候,程成就猜,对方肯定是无间道看多了。 搞个最终谈判总是要选天台。 这已经都是腊月了,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过年。 天台上冷的要命,程成小心翼翼的一边走一边警惕,不过他很快就放心,他看到了自己。 严格来说,那是自己的身体。 他正站在天台的围栏面前,在外面巨大广告灯箱灯光的照射下,身体显得很单薄,程成注意到,他只穿了简单的睡衣,整个人似乎都在因为寒冷不住的发抖。 这TM要给自己整出肺炎来,老子就给你整成艾滋! 程成心里诅咒着,快步走过去。 在接近到十几米的时候,对方伸出手来阻止他继续接近,然后他喊:“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程成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出来:“那你还叫我上来干嘛,你自己跳不就得了?还让我给你收尸?” “我想跟你谈谈条件。” “条件?” “对。” 陈晨说:“那35万,你要是不要回去,那我今晚就跟你换回来。” “凭什么?”程成冷笑,“你TM一天就想挣35万?这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你就当是绑架好了,”陈晨说,“35万换你一辈子,这买卖不算亏。我知道你家里很有钱,这点钱其实不算什么。” “再有钱那也跟你没关系,你要么,有本事现在跳下去,老子这辈子就不怕被人威胁。反正我还活着,我还给我爸妈当儿子,但你爸妈……你不会指望我会管他们吧?” 对方冷笑,似乎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法律上你就有赡养他们的义务。” “我还没见过谁因为不孝被送监狱呢,我不在乎,别说赡养了,我不去虐待他们,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对方似乎愣住了,程成的回答似乎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程成抓住了他这个愣神的机会,猛的冲了过去,一把就把对方按在了地上,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在对方脸上左右开弓来了十几个大嘴巴,嘴里念念有词:“老子叫你装B,叫你嘚瑟,一个初中生学别人谈判是吧,老子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谈判。” 按道理来说,程成自己的身体是经过很长时间锻炼的,两年的大学,长跑,拳击,都练了不少,按照身体素质来说,他本人一米八三的大个,打陈晨这种一米六五的三等残废,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实际上战斗却是一边倒的碾压,对方似乎根本不敢反抗,只是两只手下意识蒙着头,忍受着程成的辱骂和殴打。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理直气壮吧。 但很快程成就被人拉住了,然后他感觉自己嘴上也挨了一个大嘴巴,他怒气勃发的转过身来想要看看是哪个SB来管自己的闲事,结果发现是自己的老爸。 他妈也来了,正在安抚刚刚被扶起来的陈晨:“没事吧小成,哎哟,这下手可真重……” 然后又转过身来对老公吼:“快报警!这怎么见面就打人!我之前看他就不像好人……” 程成委屈的眼泪都下来了,但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自己父母也不会听的,但只是对着陈晨喊:“真等警察来了就不好收场了,这样,打个折,你拿15万走,我认了。” 程成父母听的都莫名其妙,但是能看得出来,儿子正在犹豫。 但最终他还是拒绝了,他对着程建兴说:“爸,报警吧。” 程成死命的盯住对方的眼睛,发现对方也在盯着自己。 双方的意思很明显——赌吧! 程建兴拨打了110。 手机提示忙音。 他耐着性子等了半分多钟,却都一直没人接听。 这很不对劲…… 程建兴是常年干工程的,报警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几个工人打架了,工地有人受伤了,追债了,躲债了…… 需要麻烦人民警察的地方实在是不算少。 一直以来,程建兴对于本地的警察也是有一定好感的——最起码,效率还是挺高。 电话基本上是几秒钟之内就接,出警也都在几分钟以内。 但是像今天这样半分钟不接电话的情形……似乎真的不多见。 突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现场其他三个人也都听到了,大家都竖起了耳朵。 陈晨明显都有点紧张——那是警车的声音。 之前他们没注意,其实程成现在回忆起来,在他打车过来的一路上,似乎也听到了好几次警车的声音。 只不过当时他的注意力都在陈晨他妈的那个电话上,没有在意。 但是现在,到了夜深人静的后半夜,他们所有人都意识到似乎这座城市和平常相比,有点不太一样。 警笛的声音太多了。 太频繁了。 程建兴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他灵敏的感觉到了不太对劲,就先说:“外面这么冷,都回家再说。” 但是在电梯门口,程成要进去的时候,程成的妈却瞥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这个打自己儿子的所谓同学不是什么好东西。 程成忍着这天大的委屈进去了。 但是能一起进电梯,却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回家。 因为那是程成的家,而自己的身份却已经是另一个人。 看到他们一家三口进入那个熟悉的家门,最后大门关上的时候,程成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 不就是35万么……还讨价还价…… 和可能失去的这一切相比,35万算得了什么? …… 程成来过几次派出所,跟人打架,补办身份证什么的。 印象中这里是个很清静的地方。 但是现在,这里的氛围显然不太平常。 他是打了二十分钟的报警电话才打通的,但是警察大概听了一下,说实在没有警力出警,给他一个定位,让他自己主动上门来的。 甚至没一个接待他的警察。 要接待,他还得排队,数了一下,起码二十个人。 接警处有两个警察正在那里不断的做笔录,一个问,一个记,程成听到正在被接待的那个人正在喊:“不知道,我哪里知道对方在哪……我跟你说,现在你们要赶紧去冻结我的银行卡……” 他面前的两个人正在聊天:“你也是换了?第几次?” “第五次了。” “最好的是干什么的?” “给领导开车……听说还是个市级领导,这不是搞笑么,我连驾驶证都没拿。” “你呢?” “第三次,最好的也不过就是上班当经理,连个小秘都没……” “那他肯定有老婆啊……” “他老婆早知道这事了……” “消息灵通啊。” “说不定他老婆自己就换过的。” “听说现在全国都要乱了,是不是是个人都换过了?” “不知道,肯定有吧,你看新闻上都没什么报道。” “是不敢报道吧。” 排队的人当中,个个都是忧心忡忡,脸色看起来……应该跟自己都差不多。 程成本来是满怀着怨愤来到这里的,来的这一路上他都在心里吐槽,吐槽警察的不作为,吐槽这个世界人心沦丧,吐槽这莫名其妙的穿越,吐槽老天爷不公平,更吐槽自己的爸妈,自己亲身儿子就在他们面前,一个都看不出来。 但是来到这里,听了几分钟之后,他的这点情绪几乎烟消云散了。 原来所谓的穿越……不仅仅是自己…… 自己没什么特殊的。 这个想法既让他感觉到有些轻松,又随即让他感觉失落。 轻松的是自己的问题也许有希望解决了,原来他以为,光是给警察解释自己被穿越的这个问题,就要耗费无数的精力。 失落的是,他本以为自己能穿越,肯定是具备了某种特殊性,甚至之前来警局的路上,他都想过要是未来用陈晨的身份自己生活下去,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毕竟这个世界上能体验灵魂互换的人,有几个啊。 但是现在……他开始意识到,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个。 甚至是那个消息更不灵通的那个。 这个世界上已经有过了这么多的穿越者,而自己……到现在才轮到自己…… 哎,突然感觉这个世界没意思起来。 前面排队的几个人当中好几个都在不断的拿笔,在笔记本上记东西,看来都是在回忆自己能记起来的关键信息。 “我来补办身份证的,我原来的身份……什么法律不法律的,别人正在搞我老婆你知不知道!我整个公司都要被卖了!”那人激动的拿手掌拼命的拍桌子,但负责询问的两个警察看起来却很淡定,脸上都是一脸的无奈。 程成认真的听了好几个报警的,发现遭遇都是跟自己大同小异。 和人换了身体,很不满意,来找警察帮忙,要求换回去。 大多数都是多次交换了——程成这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穿越可以这么简单的。 只要睡觉,做梦,梦里按绿灯就行。 红绿灯…… 原来大家都做这个梦了。 程成再次感慨。 原来他还以为这是属于自己的什么秘密呢。 现在来报警的人里,大多是在想着下次穿越能不能找个条件好的。 “我是孙小鑫。” 房间里所有人几乎都下意识闭上了嘴,竖起了耳朵,转过眼睛,把视线集中到最新的这个正在做笔录的人身上。 “我跟你们局长四天前还吃过一顿饭,谈的是前几天我们公司会计挪用公司钱的事,当时你们所里来了好几个,我不太记得都有谁了……” 笔录的两个警察立刻示意对方别说了,然后站起身来,带着来人离开了。 剩下一堆人窃窃私语:“孙小鑫啊,听说他好几十个亿。” “他傻啊,这也肯跟别人换。” “说不定人家欠银行的更多呢……” 程成的精神这时候已经完全放松了,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十万的事,根本不是什么大事。 说实话,孙小鑫本人他还见过面,他父亲似乎跟孙小鑫的一个公司有点生意往来,一次被邀请去年会,他爸也带他去了。当时印象中的孙小鑫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在年会上致辞时的那个形象,一度成为当时还在高中的程成的偶像代表。 但是再联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个报警的人。 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老头,秃顶。背也有点佝偻,身上的衣服也很一般,之前在排队的时候,都没人注意过他。 这个世界……似乎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程成这时候才突然有了这种感觉。 这时候警局里突然有了香味,是有个人正拿着一碗泡面回来。 几乎所有人都在嗅鼻子,程成也突然意识到,从上飞机之前,自己在南省吃了一顿火锅,之后自己就没吃过东西。 这挨了一个晚上的冻,打了大半天的架,更别说这一路上脑细胞飞快工作,估计因为过劳不知道都死了多少…… 肚子早就饿了。 只是饿过头自己没感觉罢了。 还是先找点东西吃吧。 不管这个世界变成什么样,人都是要吃东西的。 大概是因为最近的经验,吃的派出所里其实都提前准备好了,除了泡面,其他各种饼干,零食火腿肠,豆腐干,都快比得上火车上的小推车了。 价格也很实惠,毕竟这里是派出所,不是小超市,不指望这个挣钱。 程成选了一碗泡面,泡开之后也不想了,闷头就吃。 一碗面几口汤,呼噜呼噜的干完,肚子还有点意犹未尽,于是又去买了点花生米。 一边吃着花生米,程成又觉得有点犯困。 等到他被摇醒的时候,发现整个房间里似乎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刚刚还熙熙攘攘的接警处,现在只剩下两个打着哈欠的警察。 再掏出手机一看,都凌晨五点半了。 大部分人都报完警回去了,只剩下自己。 “还报案么?”警察问。 程成点头:“当然,来都来了。” 程成简单的描述了一下自己的案子。 很简单,他之前已经听很多人报过案了,他知道警察关心的是什么信息。 做过梦了,红绿灯的。 昨天晚上睡的,对方……不知道,但是对方现在还在我体内。 对,是互换,现在……应该还在吧,他看起来不打算走,毕竟我家还算有钱。 程成本以为自己说完这些,警察会跟之前一样,记录下来,然后让他们都回去等消息。 其实程成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连今天晚上再做梦到底穿不穿越都想好了——他要和对方那个陈晨战斗到底! 两个警察互相对视了一眼,程成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一种发现猎物的兴奋。 “走!”他们一起站起来说,“现在就去你家!” 正文 第三章 常态 不知道为什么,再次带着警察,回到自己家大门的时候,程成有了一种自己是地主还乡团的感觉。 程成母亲大概是因为看到是警察的原因,很快就开门了,还以为是因为昨天晚上的报警。 但是看到警察后面跟着的,那个殴打自己儿子的凶手,她就感觉不对了。 比较年长的警察举起了手里的证件:“这是我们的传唤证,你儿子程成,在家吗?” 程成妈立刻喊叫起来,又像是抗议,又像是在给儿子老公示警:“是他打的我儿子,怎么来抓我儿子?” 年轻的警察耐心的解释:“大姐,这不是逮捕证,只是传唤,找你儿子去问一下情况。” 程成父亲此刻也出来了,认真看了一下证件,又说:“那我们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警察劝说:“没有这个必要,人我们肯定会照顾好,当然你们一定要去也可以……” 程成母亲立刻说:“我们去我们去。” 程成父亲又说:“我们叫一下律师。” 陈晨被从房间里喊出来的时候,眼神还带着惊恐,特别是发现家里还站着两个穿警服的警察之后。 更别说程成,还占着他的身体,在警察后面朝着他冷笑。 陈晨来到警察面前,身体都在发抖了。 还做贼心虚的,主动伸出两只手去。 这个动作简直把程成笑傻了。 程成父亲很惊讶儿子这一副的窝囊相,狠狠一拍他那伸出去的两只手:“干什么?你是杀了人了还是放了火了?” 陈晨两眼空洞无神,也没出声,只是跟着警察出去。 下楼的一路上程建兴就在不断的打电话,他做生意认识的那些个所长局长,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但这些电话的回馈,都不是那么乐观。 所有人都在让他配合警方调查。 警车里面,程成坐在前排副驾驶,那个老一点的警察开车,后面是陈晨和年轻的警察。 程成父母不放心,开车在后面跟着。 上车之后,程成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转过头去问陈晨:“我敢打赌,你早上醒来的时候,肯定是觉得你自己中大奖了是吧。” 陈晨木然的看着他,眼神里闪出一点火气,但是很快又熄灭了。 “看看我这颜值,再看看我这身材,”程成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给自己的身体拍照,“啧啧……我手机里还有我女朋友们的照片,是不是看的口水都流出来了。实话实说,你有没有给她们打过电话?” 陈晨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哟,看我鞋呢,”程成又接着加紧打击,“你可是不知道,我早上起来,可是遭了大罪了,你自己说说,你都多少天没洗澡了?我下午去酒店泡澡,泡出来的洗澡水都是黑的。你们宿舍也不是没有热水器,洗个澡你怕什么?再说你那鞋,还有袜子……” 陈晨猛的抬起头,吼道:“你TM有完没完!” 开车的警察立刻出声制止了:“都别说了!到局里有的是时间说话。” 后面的警察也立刻示意程成转过头去。 陈晨的头又低下去了。 程成呵呵一笑,虽然头不回了,眼睛却通过后视镜一直饶有兴致的看着后面,自己曾经的那副身体。 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早起跑步,锻炼节食是别指望了,哎…… 看着看着,程成竟然有了意外发现,后面的那货,竟然开始哭了。 虽然看着不明显,但如果仔细听,掩饰不住的哭声还是能听到的。 程成嗤笑:“我才是受害者好吗大哥?我都还没哭呢。” 开车的警察转过脸来,语速很慢但很认真:“不说话你会死吗?” 程成撇撇嘴,但终于是住嘴了。 到警局之后,俩人立刻被各自送进了询问室。 程成注意到,询问他的年轻警察是开着手机的通讯询问的,问的问题,依然是他报警时候说的那些问题。 不同的是这次询问的还有来自电话那一头的另外一个……不,可能是一群人。 程成不知道他们都是谁,但是能明显听的出来,那些人是在讨论。 于是程成又不得不从头开始,把自己穿越前的经历,特别是那个梦,仔仔细细的再说一遍。 那应该是前天,不,严格来说是昨天的凌晨,大概1点多,他打完游戏准备睡觉,在床上还刷了会视频。 睡着的准确时间,大概就是一点四十到两点钟之间。 后来就做梦了,那个现在已经全网都知道的梦。 他看到了一个红绿灯,然后红绿灯对面有人。 “多少人?”手机那边的人问。 就一个。 而程成手里有一个按钮,这个按钮是奔驰的车钥匙。 “奔驰车钥匙……”手机那边的人重复了一下,似乎是在强调。 但和车钥匙不一样,这上面能按的就是一个键,程成当然是按了,然后就立刻感觉到了有一种,跟开车时快速起步的推背感差不多,总之感觉自己的人出去了。 红灯也变成了绿灯。 但是回头一看,自己的身体还在那。 这时候他看见对面那个人也过来了,程成还伸手想跟对方打招呼,但对方似乎没搭理自己。 这时候他到了对岸,他就感觉自己像是到了一辆新车面前,他把自己重合到对方身上,这时候就听到乱七八糟的声音。 这声音就是陈晨几个舍友起床说话的声音,他被烦的不行。 但他记得很清楚,他那个时候还在梦里回头看了一下,发现对面的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自己的身体不见了!被人换走了! 他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然后下意识的一着急,梦就醒了。 问完之后,程成就被留在询问室,问他的警察出门去了,门从外面锁了。 程成有点紧张,自己是不是就被关押了。 说实话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警察到底什么意思呢。 这事他们到底管不管?怎么管? 不过程成相信,既然现在很多人都有这个事,那这个事肯定是管的。 他爸就说过,只要事情闹大,什么事都不怕没人管。 程成又突然发现,警察并没有没收自己的手机。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不过坏消息是,自己出来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急,没带充电器,手机上的电也不多了。 不过去网上刷刷帖子还是够的。 他第一时间登陆了几个自己经常上的论坛和网站,发现大家聊的话题似乎一切如常。 于是他又在一个网站上提问:“发现自己灵魂穿越了怎么办?” 问题发出去之后,他等了几十秒看有没有关注,发现自己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又去论坛发帖,一样的。 程成毕竟不是傻子,立刻意识到可能是几个关键词触发了。 于是又改,改了十几分钟,终于把一个问题问出来了:“第一次到陌生人家里做客要注意什么。” 短短十几秒钟就有了一个回答:“银行卡密码重置,建电子钱包账号。” 又过半分钟又有了新的:“离开家,出去随便大街上呆着,最好带个面罩。要是有钱就去住酒店,用手机跟新的家属,老的家属们,都把该交代的交代了。” 程成能从这些话回答里隐约感觉到什么,他正要跟这些人交流,发现自己的新帖子又没了。 程成正打算想一个更隐晦的提问,但询问室的门这时候却被打开了。 刚才问自己的那个年轻警察进来了,在门外面还有两个。 陈晨就在门口,等自己走出去,就被示意和陈晨一样,被两个新的警察押着着出门。 程成的父母就在门口,全程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押上去,但是他们都没说话了。 他们请来的律师也在了,那律师程成还认识,记得好几次过年前一起吃过饭,自己有一次打架,父亲还把他电话给自己,让他来派出所领自己。 程成还记得那个律师说过的话,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他,大到杀人放火,小到打架斗殴,他都能管。 任何事都有挽回余地,遇到事千万别走极端。 那会他正跟他爸闹脾气呢,天天嚷嚷着离家出走。 现在,那位号称什么都能管的律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拍着他父亲的肩膀安慰。 而他父亲显然已经接受了现实。 之前来派出所的时候,程成觉得自己这肯定是小事一件,更别说昨天他还看到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样, 派出所的院子里有一辆新的警车,他们跟之前被送来时一样,一前一后,两个警察。 车子驶出派出所大门的时候,程成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害怕,还有兴奋。 而在车后座的陈晨,又开始发抖了,这次肯定不是因为冷。 程成又要掏出手机来刷帖子,结果开车的警察立刻靠边停车了,惊讶道:“这帮人怎么办事的?到现在都没收手机?” 程成立刻被吓住了。 收手机的时候,警察又问他们:“有没有在网上说什么,发什么?” 程成还在想要不要说实话,但问他的警察已经在从他手机里翻找出来几个提问了。 另一个警察郑重其事的告诉他们俩:“从现在开始,没有经过允许,你们不能把你们经历的情况对外说一个字,懂吗?” 程成壮着胆子喊:“我们是守法公民,有言论自由。” 警察从公文包里拿出他们刚才在警局里做的笔录,然后指着上面一个绝密字样的章给他们说:“是,但是属于国家机密的内容,不属于言论自由的范畴。” 程成俩眼睛一下子就圆了,看那两个绝密字样的章,几乎怀疑是拍电视剧:“这……盖个章,就绝密了?骗谁呢?” 警察又拿出证件,让程成的眼睛瞪的更大了一些。 不过这次没有敢再次质疑。 总之他不出声了。 后面的陈晨也是,身体都不抖了,人也似乎一下子精神了,本来低着的头一下子抬起来。 俩人都没再说话,车内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车子上高速的时候,程成才意识到这是要出城了。 上了高速之后车子一路上都很平稳,再加上也没手机看,又不敢说话,连车里开个音乐都不让,程成意识到了,似乎对方生怕自己从音乐电台里,听到外界什么消息。 总之,穿越这事,比他想的还严重。 他脑子里忍不住就开始胡思乱想,难道这穿越是国家弄的什么秘密武器?不小心打到他们俩身上了? 还是什么国外神秘组织来扰乱社会主义和谐社会? 又或者干脆是外星人入侵? 但这些又跟穿越什么关系。 怎么好好的,自己的脑子就会换一个人呢? 乱七八糟的东西越想越多,越想越困。 算下来,他已经一整个晚上没睡过好觉了,也就之前报警,在警察局里眯了俩小时。 他索性把椅子调了一个舒适的角度,半躺着,准备先睡上一觉。 但才刚刚闭上眼睛,还在想着这待会国家供不供饭的时候,突然浑身打了一个冷战,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太阳穴上有个冷冰冰的东西。 他感觉自己说话都开始颤抖了:“警察叔叔……我就是,想睡个觉……不至于吧!” 然后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使劲挪动眼球,看向自己的左边。 果然,自己大脑的直觉没有欺骗自己,就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一块冷冰冰的金属,带着小管子,黑洞洞的口子,有扳机,有弹匣…… 那个扳机正被身后的那个警察的食指搭着,看起来很随意,程成抬起头去看后视镜,看到那位手指的主人,正在对着自己笑。 他也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没什么,你看,保险都没开,”警察收起手枪,对他说,“就是帮你清醒清醒,别想着跑。” “跑?”程成觉得自己真的委屈的要命,“我往哪跑?难道我还能跳车不成……这车速开到一百多,跳车也是个死啊。” “我听说你还是大学生,就这点水平?脑筋急转弯,再想想。” 程成一想,瞬间就明白了。 警察不是怕他这具身体跑。 是怕他在梦中逃跑。 穿越不是一种偶然,甚至不是群体性的偶然,从这个警察的态度来看,显然这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正文 第四章 园区 防止人们做梦逃跑。 这种思路…… 给程成以前换七八个脑子也想不到啊。 不过这一下子也给程成弄清醒了,一想到自己身后就有一把枪,随时会顶上自己的太阳穴,自己似乎也就不那么困了。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在一个郊区的岔路口下了高速。 又乱七八糟开了半个小时,直到程成看到两个穿着迷彩服的人。 他们检查了证件,又检查了程成和陈晨。 进去之后,程成看到了一片正在建设的大工地。 不过已经有几栋房子已经建好了,他们的车就停在其中的一栋大门口。 房子里面电线什么都是裸露的,完全没有装修,不过里面还好开着空调,起码不冷。 俩人被带进一个房间,程成坐下来之后就问:“这里管不管饭,我都要饿死了。” 刚才拿枪顶着他脑袋的那个警察说:“放心,就是要死肯定也让你们当饱死鬼。” 另一个警察瞪了他一眼。 不过饭还是很快来了,就是普通的盒饭,味道还成,凑合吃。 程成吃的是心无旁骛,陈晨却有些心不在焉,只是随便扒了几口,就把饭放在一边,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起来。 程成看着他这幅没出息的样,心里忍不住对他更加鄙视,嘴上说:“怎么,这么怕死?” 陈晨看起来显然不想跟他吵架,只是回头瞪了他一眼。 “放心,真要枪毙我们,也不会废这么大劲了。不过你要跑也简单啊,现在赶紧睡觉……我上高中的时候啊,上课睡觉都是秒睡的……” 陈晨终于忍不住回击,指着房间角落的监视器说:“你当别人是傻子么,还给你睡觉?” “哟,终于舍得开口了,”程成说,“我TM还以为你把我嗓子弄坏了,成哑巴了呢。监视器怕什么,我就不信你上学的时候没睡过觉,老师就在上面盯着,还不是一样睡得着。”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哦,”程成讽刺,“我都忘了,你都没上过高中,初中生上课是不困啊,都去看女生了是吧。我还在你手机里找到好几张照片呢,是你初恋?还是暗恋对象?” 陈晨脸色都变了。 程成立刻加紧讽刺:“你信不信,其实我昨天刚给她打过电话,你知道她都说什么了?” 陈晨的嘴唇开始哆嗦,但眼睛却眨都不眨的盯着程成看。 程成坏笑着说:“她说啊,这些年她过的其实也不开心……想跟你出来见一面……” 陈晨直接拿起桌上刚倒的一杯热水朝着程成就泼了过去,程成下意识躲闪,但背后依然被浇上了,尽管隔着冬天的几层衣服,里面还是被烫到了。 程成一边龇牙咧嘴的赶紧脱衣服,一边抄起板凳就准备跟他再次干。 这时候门打开了,在门口给他们站岗的士兵立刻冲上来制止。 走进来两个人,很年轻,都没穿制服。 进来之后俩人脸上都带着笑,其中稍微高一点的还跟他们打招呼:“hi,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要不……你们先打完?” 程成正在气头上,一看这货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嬉皮笑脸的,纯粹是来看他们热闹呢。 另一个看起来就比较斯文一些,还带着一副无框眼镜。这位斯文人咳嗽了一声,似乎是在制止前者的不礼貌,然后又温和的对士兵说:“给他们上手铐吧,我们好说事。” 程成立刻服软了,放下手里的凳子立刻说:“我保证,再没有下一次了。” 但戴眼镜的仍然不为所动,指着俩人说:“他们看起来都有暴力倾向,要不我们就先回去……等他们情绪稳定了再说。” 程成立刻抗议起来:“我可是文明人,是他先动的手,你们可以调监控!我是自卫。” 陈晨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污蔑:“他先挑的事。” “我挑什么事了……” 戴眼镜的不耐烦的退出了门去,另一个开玩笑的在房间里看着俩人又开始吵,听了十几秒,也出去了。 不一会两套白金镯子被拿了过了,一人一副,分别锁在房间对角的两张椅子上。 这两副镯子似乎带上了沉默效果,俩人终于不说话了,又过了几分钟,大概是确认他们恢复了可以对话的程度,那俩人又进来了。 那个看热闹的似乎有些失望,看俩人的眼神,就像埋怨两只不争气的斗鸡。 另一个戴眼镜的抽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居高临下的,和俩人分别对视了一眼,似乎是一个精神病专家确认他病人的精神状态可以接受正常的对话。 程成对这俩货没有半分的好感。 但戴眼镜的一开口,他就忘了自己的情绪。 “我们俩,”戴眼镜的指了指那个看热闹的,“跟你们俩,情况一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见面聊天的原因。” 程成和陈晨互相看了一眼,互相看了一下彼此手上的手铐。 又看了看他们俩,神色平静,姿态自然。 说实话,他们都有点不敢相信。 戴眼镜的又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方一鸣,他叫林晓,我现在的身体,是林晓的,他的身体,是我的。” 那个爱开玩笑的也在一边点头,算是赞同。 “你们的互换发生在前天早上,我们稍微早一点,大概是十天以前的晚上。” 程成点点头,假装自己在认真听,其实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我们到这里来,也就是三天左右,三天前我们跟你们差不多。”林晓说,“其实我们在这,也算是配合国家调查。” “调查什么?”程成听到自己的嘴巴在喃喃自语。就跟自己第一次上线性代数课时一模一样。 “身体交换啊,难道你们不觉得这种现象……不正常吗?” 程成这才恍然大悟:“所以……这种现象,已经有解释了吗?” “目前还没有,目前我们只是在找规律,暂时提不出解释,那也不是我们能干的事。” 林晓说着,打开房间的窗户,指着对面的一栋建筑说:“看到了没,负责解释的人都住那。” 程成懵懵懂懂的,又是点头。 倒是陈晨似乎是清醒过来了,问道:“那我们能干嘛?我听说……这种现象挺普遍的,怎么就找我们俩。” “其他人也找过,来过很多批了,大部分又都送走了。你们吗,符合我们新的筛查标准。” 林晓和方一鸣互相看了一眼说:“那就是你们也是互相交换身体的,是一个比较好的实验组。” “实验组?”程成下意识的说,“那你们是对照组?” “对,我们就是对照组。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跟你一个样。” “那你们怎么就能指挥……给我们上手铐。” “谁让我们来的早呢,你们要是早几天来,说不定就是你们给我们上手铐了。” 话说通了之后,俩人的手铐就被拿了下来,林晓和方一鸣带着他们在整个园区里转了转,算是参观和熟悉环境。 这里的具体方位是保密的,手机也不被允许使用,但是具体的布置对于园区内的人员反而是开放的。 目前来说这里大概有三栋比较大的建筑,据说是半个月前开始弄的,方一鸣他们来的时候,只有他们现在住的这一栋,因为外面是白色的,所以叫白楼,有五层,大多数都是给人住的,标准的双人间。如果不是每层都有站岗的士兵,大部分人只看楼里面的基本配置,只会因为这里是什么小酒店。 小白楼对面是一栋外面有红色装饰墙面的楼,比这栋小一点,只有三层高,但是里面不管是装修还是布置,比这里都要考究多了,基本上都是单人间,而且每个房间门口都有警卫。 里面的人出来,都是随身带着两个警卫的。 那栋楼里住的应该是相关的科研人员,林晓和方一鸣来这里之后,除了接受全身的各种体检,还要接受很多精神和心理专家们的问话,和这些问话相比对的,会有国家从各个渠道,拿到的他们本人的各种资料,作为对照。 比如他们会问你们大学老师是谁,长什么样,高中老师是谁,什么样,某某同学认不认识……然后逐一比照验证。 更细致的还会问银行的财务状况,包括最近都用了什么钱,平时的消费习惯,也会和网上相应留下来的消费痕迹进行比对。 总之,毫无疑问,这些询问是为了更好的确认他们的身份。 另外在两栋之间还有第三栋,绿色的墙面。 那就不是他们关注的内容里,里面都是园区的警卫部队,工程人员居住的,在这里面的内容,是对他们也保密的。 四个人绕着整个园区转了一圈,大概明白了他们的活动范围之后,又带他们去了对面的那栋红色的大楼。 程成再次被安排,进了一个又是类似询问室的地方。 很快,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另外还有两个警卫跟着,分别在他们俩人身后,一前一后,站住不动。 中年男人拿起手里的资料,看了一下之后确认道:“程成,大好前程的程,成功的成。” 程成点点头。 “一会带你去做一个体检,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要按照惯例问你一些问题,我听说你性格很直,这就很好,有什么就说什么。你要知道,这个世道有了大变化,真正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听这个人认真说点什么,以后这样的机会会越来越少。” 程成再次点头,他现在模模糊糊,大概有些能够理解了。 来之前他心里已经没有一丁点反抗的想法了,再加上之前方一鸣和林晓带着他们参观的举动,他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点感觉。 似乎,这里对于他,甚至他们,以后都会很重要。 “你觉得你之前的生活幸福吗?” “什么?”程成有些惊讶,他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问题。 “你觉得你之前的生活,快乐吗?” “嗯……”程成挠了挠头,他本以为对方会跟方一鸣他们说的一样,先问一下自己祖宗三代,再问自己愿不愿意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而自己肯定会强烈同意,表示愿意为全人类的福祉贡献自己的一生。 但,你幸福吗? “还行吧,”程成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挺好的。” “对于意识置换这种事,你有什么看法吗?” “意识置换……这算是你们的,官方说法?” “对。” “我一开始以为是穿越呢……现在很多小说都流行这个,我都没惊讶。后来发现好多人都有,才觉得不对劲。但总的来说,我觉得也没啥,就是生活中的一点小刺激呗。” “小刺激,”对面哦了一声,把这个说法记录了下来,然后又问,“所以在你看来,这个意识置换,你觉得可以接受,影响不大,是吗?” “也……不是这么说,”程成在自己脑袋瓜里拼命搜罗着合适的词句,“之前觉得,要真是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从头再来,这也没什么。又或者就在这个世界,只有我一个穿越了,那也能接受……这大家都穿,就没劲了,就感觉很普通,自己还是个小老百姓。” 对方也没搭茬,接着问:“你还是第一次置换,以后你还想置换吗?” “以后?”程成想了一下,“我现在只想先换回来再说,就是那个陈晨他不同意。” “换回来之后呢,想过没。” 程成摇摇头:“我不知道……先看别人吧,很多人都说换的越多越惨。” “那你自己以后打算干什么?原本有什么规划没?” 程成点头:“先赚钱,然后搞一次环球旅游,走遍每个国家。” 对方又陆续问了很多问题,之后这些问题都是之前方一鸣他们提到过的,程成也有心理准备,一个个老实答了。 最后结束时,对方把他带出房间,交给另一个士兵,让他带着程成去参与体检。 体检的项目有很多,抽血,全身皮肤检查,全身金属检测,然后是拍CT。 一切都结束之后,他被带回自己住的房间,这时候程成已经非常困了,之前体检的时候都一直打瞌睡……但是体检中给他打了一针,说是暂时不让睡觉。 回到房间以后,反而一点都不想睡了,但是精神又是仄仄的,于是就整个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正文 第五章 实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程成自己感觉是过了很久,因为他一只手放在脑后,那手臂都被自己枕麻了。 陈晨回来了。 耷拉着脸,一脸的彷徨,就跟踩了一脚的狗屎一样。 看到这副表情出现在自己那么帅的脸上,程成真的很糟心。 对方经过自己床位的时候,避开了自己的眼神。 好吧,他不想说话。 也许他是被自己揍的不敢说话。 又或者他就是不爱说话。 随便他了。 程成本想再跟他聊几句,以同样的被关押人员的身份,心平气和的谈几句。 不说换不换回身体这个话题,以后睡觉,会不会再跟别人换,这总要有一个交代吧。 这以后要是换了别人,自己可还找谁说理去。 不过现在,看陈晨那副样子,看来他是没想法了。 也许他早就吓坏了吧,程成心想,这个世界上像自己这么大胆子的人,不是那么多了。 手臂虽然很麻,但程成却没有改变姿势的任何想法,只是躺着,看窗外的太阳慢慢落到地平线那尽头去。 下面的工地上亮起了施工用的强光灯,跟夕阳的光线交织在一起,在窗帘上把外面几个铁架子的影子晃来晃去,看的程成心烦。就在他准备站起来,出去散散心的时候,有人敲门。 程成应了一声:“没锁。” 是方一鸣和林晓俩人,方一鸣走进来,目光隔着眼镜扫了他们俩人一眼,说:“大家彼此的情况,应该都有所了解了,这里有几条保密规定,你们看看。” 程成走过去拿起来看了,首先是一份保密文件,签发单位……说实话程成没听说过,国家XX部第X局…… 仔细看内容的话,意思很明白。 现在他们所处的单位,是保密单位。 所有看到的,听到的,不管是文件内容还是对话,又或者是具体的实验项目,全都都是保密范畴。 现在他们的身份,是针对具体的人格身份而不是身体身份,具体信息已经被国家详细记录。保密义务针对的是他们人格身份。 现在他们需要配合国家进行一系列的保密实验,为期暂定是一个月,一个月后看情况,可能会延长。实验的具体负责人是林晓。 在目前这个园区里,在文件上这个区被命名为第三区,在园区里他们的人身自由暂时受限,这更多是一种保护。 国家承诺,在一个月之后,无论实验成功与否,都会想办法安排他们恢复各自的身体身份。 他们在园区里每天都享受相应的实验津贴。 然后下面是实验可能会对他们身体和精神造成某些负面影响,也会根据情况给予补助…… 文件不厚,也就两页多。 但看的人心里发冷。 “能不能不签?”程成拿起笔的时候,问了一下方一鸣。 “也行,”方一鸣说,“之前很多人进来的时候,拒绝任何形式的配合……拒绝签字的话,我们会把你们送回去。” 程成转过头看陈晨,他眼睛似乎立刻就亮了。 “但如果以后你们再遇到意识置换,再想让国家机关帮助你们……就不太可能了。权力和义务永远是相等的。当然,如果你们指望靠意识置换去违法犯罪,国家机关靠记录的数据,也能很快的定位和抓捕你们。” 陈晨眼里的光消失了,他认命的签了字。 程成长叹了一口气,也签字了。 从现在开始,他们就是两只自愿的小白鼠了。 “要做什么实验……能不能透露一下……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你们现在就在做啊,”方一鸣说,“给你们打的针,不让睡觉。其实就是一种实验。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应该是安全的,之前我们俩,已经打过很多次了,园区里很多人都打过,出去接你们的那两个,出去之前就打了。” “为什么他们也要打?”程成还以为打这种不让睡觉的针是专门防止他们逃跑的。 “因为他们是军人,”林晓说,“在战争中,军人做一点牺牲是再正常不过了。” “战争?”程成还是不太明白,“跟谁的战争。” “不知道,也许是你们,也许是……哦,对了,你的体检报告也带来了,你可以先看看。” 说完,从手里一个文件夹里,抽出来两叠纸,分别给他们俩人看。 程成找到自己那份,快速浏览。 严格来说这份体检报告是陈晨的身体的,还别说,体检出来不少毛病,轻微的脊柱侧弯,脚气,牙周病,良性脂肪瘤…… 程成神色复杂的看了陈晨一眼,那意思就是在感慨陈晨:“你看你把自己虐待成了什么样子。” 好在没什么大毛病,验血肝功能什么的都正常,心脏也没事。 最后是全身的CT扫描。 即使是程成这种医学的外行人,一看照片也感觉不对劲了。 “我脑子里有个瘤子?”这是他看到CT片子的时候第一直觉。 然后他赶紧去看陈晨手上那份,属于自己身体的体检报告,除了有一颗蛀牙,其他一切正常,但,脑子还是…… 也有一颗瘤。 看形状和大小,似乎跟陈晨脑子里这一颗,几乎差不多,一模一样。 程成嘴巴都忍不住哆嗦了:“这是什么?” “我说过了,我们不负责解释,所以不知道。但现在所有接受过体检的,凡是确定了意识置换的人,脑子里都有这玩意。也有死人解剖的记录……总之我们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但肯定跟意识置换有关。” 陈晨还有些不敢相信:“就长在里面?这么大个瘤子,不影响身体?” “应该……影响不大。我们俩脑子里也都有。如果这瘤子能致命,那现在地球上应该死了几千万了。” 几千万…… 程成的大脑大概是是今天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对于巨大信息量的冲击已经有点失敏。 林晓大概是还嫌不够震撼,或者想一次性把话说完,又补充了一下:“还有一点,这东西可能会传染,但传播渠道我们还没确定……” 程成和陈晨的脸色都变白了。 “这个东西……跟我们做的梦有关系吗?” “肯定有,但什么关系,我们不知道,对了,这里一楼有自助餐厅,24小时服务,你们要吃东西,就下去吃好了,刷身份证就行,内部通行证要明天才能下来。吃完去洗个澡,晚上有实验。” 哦。 这就完了? 程成和陈晨俩人面面相觑。 所以这两个人会以为,在得知自己脑子里长了一个瘤子,以及患上未知传染病这两个消息后,他们还会有心情去吃饭? 等这两位离开之后,程成上了个厕所。 大概是因为人体要保持某种质量守恒,说实话,他还真饿了。 然后自己一个人下去吃饭了。 说是自助餐,但是比商业化的餐厅还是差远了,不过最基本的东西都有,面食,米饭,一些基本的炒菜,还有肉菜。 最贵的应该就是排骨,似乎也是不限量的。程成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午饭吃的也挺晚的,就只是随便弄了点炒面对付了几口。 等他吃完要离开的时候,看到陈晨也来了,打了满满一餐盘的排骨。 程成本想提醒他自己身体的马甲线也才刚练出来没几天,照他这么吃,一个礼拜不到就全完了。 但是想了想,自己似乎跟他没什么好说的。 两个人从来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而且说不定过一两天就跟方一鸣他们一样换回去了。 所以路过的时候,只是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胃口挺好啊。” 吃过饭程成就去找方一鸣他们,结果进他们宿舍就看他们在下棋,还是围棋。 程成看不太懂,他其实只是找人随便聊聊天,打发无聊。 “你们平时,就在这里没事干?” “对,”林晓下棋似乎不是那么专心,东张西望的,还一边跟陈晨聊天,“下下棋,看看电视……一楼有个阅览室,你应该看到了吧。” 当然看到了,不过那电视不能换节目,是士兵们集体看的,里面长时间就在放中央一台。食堂里也有电视,吃饭的时候他听了,外界似乎对所谓的意识置换,一点报道都没有。 国内外都没有。 似乎除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经历,还有一张CT照片,方一鸣林晓他们说的一切都是幻觉。 “在这里要学会打发时间,除了配合实验,我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哦,记得,睡觉之前看实验要求……要是今天的实验你们通过了,我们四个人可以去找一副麻将,对了你会打麻将吗?” 程成摇头,但还是说:“我可以学。” 林晓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态很积极吗,很好。” 方一鸣刚才似乎一直在思考,终于落子,但林晓只是看了一眼,随便应了一手,方一鸣眉头就又皱起来了。 思考了一会,他似乎放弃了,投子认负,然后对林晓说:“这么急干嘛,等明天看看他们回不回得来再说。” 这句话把程成听的汗毛倒竖。 他赶紧去看方一鸣,虽然没说话,意思很明显,希望他再透露点信息。 但方一鸣显然不是个话多的人,只是不断收拾自己棋盘上的棋子,收拾干净之后又给自己摆上三颗白字,想了想,又加了一颗。 “我都跟你说了,直接让九子,你这水平……还逞强。”林晓大咧咧把一颗黑子直接打上去,清脆响亮。 方一鸣显然是不想再多说话,默默的落子。 他们落子很快,不过林晓显然耐不住,嘴巴就开始说了:“别这么紧张么……回的来回不来,还是你们自己说了算。我们来这里这么长时间,听说过参与实验逃跑的人,起码就有二十多个,我们自己负责的人,你们是第三批,之前两批,都跑了。一般人么,都是太紧张了,被抓到这,看一堆国家机密,当小白鼠……能跑谁不跑啊。不过啊,我还是要给你一句劝,这里跑出去容易,要回来……” 林晓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感慨。 “跑掉的二十多个人,三天之内,几乎全部都打报警电话要求自首,要求配合……哭着喊着要回来……但没一个能回来的。国家信任你的机会,就这一次,其实你要是不愿意配合实验,可以直接说,正常也能给你送回去。但是跑,这就有点恶劣了。” 说实话,程成到现在还不理解跑是一个什么概念,或者说,他大概能够想象,但不是太能把这种想象当真。 难道说,穿越这种事,以后真的就是想穿就穿? 真要是这样,那肯定许多人没办法接受这个诱惑啊。 谁不想改变一下自己的命运,换一种活法试试看呢? 程成一个人在园区里散了半天步,似乎逼迫自己想通一点什么,但说实话,这一天下来,他大脑其实早就罢工了。 语气说是散步思考,不如说是散步发呆。 更不用说程成怀疑那个打的让自己不能睡觉的药也有一点副作用,就是自己整个人变得有些迟钝,似乎就跟很长时间熬着没睡觉一样,但其实精神上又不想睡。 但程成感觉,只要过了某个点,可能是药效规定的点,就跟熬了一个通宵的人一样,肯定到时候是沾上枕头就着。 等他回到宿舍,发现林晓在他们宿舍等他,给了他一份实验告知。 今晚的实验全名叫意识置换对象选择确认,实验的内容,就是睡觉,和梦,以及他们需要在那个梦里做的操作。 之前程成已经把自己的梦境细节全部交代了,林晓这次再次跟他确认,并且让他注意晚上需要做的操作。 在程成之前的那次梦境里,他在红绿灯的对面只看到了一个人。 林晓跟他确认,如果这次对面还是一个人,那就按按钮,再次交换。如果运气好,他们就能换回来。 如果对面有一个以上的人,那绝对不要按按钮,绝对不要交换。 如果他们按了,可能就会跟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发生意识置换,对于实验来说,他们就算是违反规定,私自潜逃。 就这么简单。 就这个小学生都能听懂的要求,林晓还郑重其事的让他们两个人再复述一遍,确认两个人都听懂之后,让他们各自去洗澡,准备睡觉。 洗漱完毕,回到床上,说实话这么郑重其事,程成现在还真就不那么困了。 但林晓带了了基地里面的一位护士,给他们俩一人又打了一针。 程成感觉自己突然就困了,不过在闭上眼睛之前,他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腕上冰凉的。 意识消失前,他听到林晓和方一鸣的对话:“你说这两个会不会跑。” “不好说,感觉这两个人已经比较稳定了。” “那个大好前程么,还新鲜,应该能配合几天;小雨清晨么,被吓傻了,要么跑个干脆,要是不跑,可能就稳定下来了。” 正文 第六章 逃跑 最近养成的习惯。 每次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照镜子。 但这次不用照了,看看窗帘就知道了。 很清楚,这是自己的眼睛。 眼镜不在自己的床边,通行证也换了,是自己的名字。 看了看书桌的方向,林晓正坐在那里,听他醒了转过头来笑道:“早上好。” “早上好。” 但看看时间,其实已经是中午了。 昨天他们睡的太晚了…… 后半夜总是突发时间最多的时刻。 方一鸣去洗漱,挤牙膏的时候问林晓:“有什么新闻没?” “我也是刚醒,新闻每天都有。” 林晓拿起报纸说:“银行出了新规定,大额转账需要身份确定。” 方一鸣在卫生间支吾了一下,林晓继续:“第35例异体剥离手术失败了,病人死亡。” 方一鸣的动作停了一下,又支吾了一声,但林晓听懂了:“原因是植物神经失能,异体跟整个脑组织的连接,比想象中还要紧密。” 方一鸣吐出了水,开口说话:“看CT就知道了,他们就是不听。” “不是不听,是着急,”林晓说,“你知道吗?据说中央都进入战时隐蔽状态了……许多核掩体都开始启用了。” 方一鸣摇摇头,满脸的忧虑和担心:“传播方式到现在都没确定下来,都是瞎着急。” 林晓反倒轻轻一笑:“我倒觉得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你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那当然,热闹永远越大越好看。” 方一鸣突然低下头,嗅了嗅自己的衣服,突然变脸高声吼道:“昨天不是让你洗澡之后再睡觉吗?” “哎呀,太困了,忘了,”林晓不在意道,“我这不是觉得你喜欢洗澡,把洗澡机会都留给你吗?就算我洗了,到时候你又会说哪里洗的不干净……” 方一鸣只能又去洗澡。 等他洗完澡回来,林晓已经把俩人的午饭带回来了,说是午饭,其实是早饭的配置,豆浆加小笼包。 方一鸣的那份还给加了醋和姜丝。 这总算让他稍微消了气。 一边准备吃饭,又一边把刚才林晓看的那张报纸拿起来看详细内容。 林晓也不再跟他搭话,只是自己拿着馒头在阳台上看外面的人干活,又跟以前一样开始数人头。 等方一鸣吃完也出来一起数的时候,林晓说:“还记得昨天我们俩打的赌吗?” “没赌吧,又没赌东西。” “所以要赌点东西吗?要不然这种日子可怎么过……连台最基本的电脑也不给。” “不是说快批下来了么……” “我看就是哄我们的,不可能批下来,我们现在也都在观察期。对我们,他们都还没下判断呢。” 方一鸣再次摇头:“不该谨慎的地方瞎谨慎……这样的日子再过一段时间,我都想跑了。” “算了吧你,你这种洁癖……万一跑到一个七老八十,生活都不能自理的老头身上,那你不被活活恶心死?” 方一鸣心想还好刚才已经把早饭吃下去了,要不然就冲他这句话,这饭就吃不下去了。 “赌跑步吧,谁输了,谁就要帮对方跑五公里。” 方一鸣冷笑:“我们俩的身体没一个能支持五公里的。” “那就三公里。” “行。我赌的是他们不会跑,你呢?” “那我只能赌会跑了,跑一个也算。” 他们来到楼下,在楼梯口问二楼警卫:“程成他们俩醒了吗?” “醒了一会了。” “表现怎么样?” “还算正常,”两个警卫互相看了一眼,又忍不住好奇的反问他们俩,“你们又换回来了?” “对。” “那恭喜了。” “没啥好恭喜的,还不知道要换多少次呢。” 来到门口,还是方一鸣走前面,礼貌的敲门,里面有人喊了:“还指望我们自己打开手铐给你们开门吗?” 方一鸣转过头,看了一眼林晓。 林晓知道他的意思——他赢了一半了。 说话的自然是程成。 不过按照规定,还是要验证身份:“家庭住址……你爸妈名字……你手机号码……第一个女朋友名字……” 是程成没错,他没跑。 林晓上去打开手铐,又带着一点希望去看陈晨。 “家庭住址……父母名字……手机号码……最喜欢的书是什么……” 是陈晨,也没跑。 林晓回过头又说:“其实你这身板已经够健康了,我听说很长时间不跑步的人,突然锻炼睡觉腿会抽筋的,会不会影响实验?” 方一鸣冷笑:“实验失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缺乏锻炼说不定还会猝死的,对实验影响更大。” 坐下来之后,俩人又问程成:“晚上的梦境,说一说吧,一个人还是很多人?” “很多,有好几十个……”说起梦境,程成现在都有点后怕。 其实他醒来已经好几十分钟了,如果是以前,醒来发现自己被手铐铐在床上,肯定会喊,但他却一个字没说,其实他还是在体会梦境里那种感觉。 “就像一群鬼……他们盯着我,要我的身体一样……” 问陈晨,结果也是一样。 如果说第一次意识置换,他们是在无意识状态下的随意选择,没什么心理压力的话。 这一次,他们可是提前得到了警告。 所以谁也没敢换。 程成这个时候注意到了俩人胸前挂着的通行证,他惊讶了一下,又释然了:“你们……换了?” “对,换了。” 方一鸣伸出手说:“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方一鸣,正牌的。他是林晓。” 程成看着林晓的眼镜,点点头:“你好。” 离开房间,俩人去对面楼里报道,严教授不在,不过具体负责项目的陆超,俩人交回了日常的实验报告,陆超看了一眼,皱起眉头:“又找到两对,下午来,到时候你们接待一下,还是按老规矩。” 方一鸣点头,林晓说话:“行,没问题。” 俩人回去,接着下棋。 到三点的时候,对讲机里有人说话了,车到了。 新来的两对也都是男的,方一鸣在严教授那里看过原始数据,意识置换目前统计的男女置换比率,是8比2。 一般来说,男性更倾向于冒险,女性更加保守。 不过也好,一般来说,女性的工作更难开展,因为她们心理上的戒备更难以消除。 女性来园区的逃跑率是百分之百。 两队人进来之后,还是例行的谈话,介绍环境,先让他们的心态平稳下来,对环境有一个起码的接受。 然后让他们去接受检查,那就不是他们的工作了。 新来的两对没什么稀奇的,四个人都是学生,第一对是一个学校的,但是不认识,第二对是在网上认识的,现实里没见过面。 这情况倒是更方一鸣和林晓有点像。 下棋的时候,林晓又想打赌,似乎想要拿回自己的赌注。 但是他们这次意见却又赌不起来。 因为判断都是一致的,这两对肯定要跑。 对话的时候就听出来了,都是高中生,还都是高一,学习成绩,都很糟糕。 这个年纪的学生,叛逆期还没过……根本不可能听话。 他们满脑子都是穿越和改变世界,更别说学习差,对高中枯燥的学习生活本来就抵制了。 但该干的工作还是要干。 晚上,和之前一样,俩人和这新来的三对分别谈了话,并上了手铐。 第二天一早,方一鸣睁开眼,模糊一片。 他拿起身边的眼镜,又去洗漱。 林晓不在,看来出门去了。 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才看到林晓回来,浑身大汗淋漓的,拿起手机给他看:“你的3000米,我还多送了你2000。” 吃完饭回头,去2楼,警卫还是昨天的两个,没换。 但出事了,四个人都跑了。 早上五六点的时候四个人就挨个醒了,自然是一通乱喊,方一鸣和林晓他们睡的死,没听到。 但警卫们可被烦的够呛,严教授和他手底下一帮学生都来了,又是测试,又是问话。 每次有人跑都是这样,有他们忙的。 方一鸣和林晓严格来说只是顺便帮帮小忙,所以听了之后也只是当听新闻。 倒是去看程成俩人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情绪有变化。 程成是比较明显的,他是早上被吓醒的,隔壁的几个人突然发疯似的喊,估计都以为自己被什么人绑架了。 毕竟谁一醒来看见自己被铐在床上谁不怕。 陈晨还是一句话不说,用方一鸣的话来说,陈晨应该是被吓傻了。 今天应该不用去交报告了,陆超一夜没睡,估计顺便就把这活给干了。 但方一鸣和林晓还是去看陆超。 陆超顶着一对熊猫眼,看到俩人的时候又叹了一口气:“你们的事情也不用着急……上面说可以的时候,自然就可以了。” 方一鸣点头表示理解,林晓发言:“我们没着急。” 方一鸣补充了一句:“起码要有个标准,我们的观察期多长。” “标准有,天天改……”陆超也是头疼,“现在执行的还是最保守的观察标准,是一个月……” “一个月那是对精神病人的康复诊断标准吧。”林晓忍不住插嘴。 陆超两手一摊,表示无奈:“我们也只是执行者,虽然不算合理,但总算也是一个参考的标准。” 方一鸣用脚碰了一下林晓,制止了争辩,俩人又回去。 在路上林晓又忍不住抱怨:“官僚主义害死人,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本来是想去给他们帮忙的……” 方一鸣却很淡定:“遇到这种事情,肯定是能多保守就多保守,稳定压倒一切,等吧,这不是都一个礼拜了么。” 林晓又突然换话题:“对了,阅览室里有金瓶梅你知不知道?” “金瓶梅有什么好看的……”方一鸣说,“我早就看过了,比小黄文差远了。” 今天晚上没人来,意识置换的例子满大街都是,意识互换,还是要看运气。 算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的是他们不用忙了,坏的是他们真的是没事可干了。 上楼的时候,方一鸣忍不住又说:“实在是无聊,要不去回忆一下经典吧。” 不过等俩人抱着书回到自己房间,看到里面已经被安装好的两台电脑时,立刻把手上的经典扔到了九霄云外。 几分钟后,俩人大概检查了一下电脑,跟之前陆超说的一样。 不能上网,重启会重置系统,有要保存的东西只能放在局域网,内容会被监督。 能存东西的空间也不大,就几百G。 方一鸣赶紧去登陆,发现局域网里已经被人塞了一大半了。 方一鸣赶紧先下载了几个单机游戏,等游戏安装好之后,迫不及待的进去。 俩人联机打到大半夜,一直到警卫过来让他们睡觉,才觉得时间过的怎么那么快。 临睡前方一鸣又说起了他们刚来的时候,林晓说过那个老段子:“要是把你放一个荒岛上一个月,电脑,美女,还有可以带走的钱,三选一,你会选哪一个。” 那时候林晓的回答是:“看钱有多少了,还有美女有多美。” 但是前天晚上林晓就在哀嚎:“电脑,绝对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电脑!” 现在林晓满足的砸吧着嘴:“钱和电脑都有了,美女也该来了。” 俩人午后才下楼,去吃饭的时候正好看到二楼陆超和严教授都在,而且是在程成他们房间门口。 出事了,俩人对视了一眼。 “人都跑了?”方一鸣问警卫。 “听说就跑了一个,另一个还在。” 俩人听了立刻凑过去,看到程成正坐在桌子面前,接受身份确认。 他们房间里也有电脑,是同一批到的。 因为他们有实验任务,所以俩人不被允许玩电脑,要同时睡觉。但说实话俩人躺在床上谁也没睡着。 后来陆超给他们打了安眠药,程成梦里还是一样,看到一群人,按照规定,他没按按钮。 他先醒,但是看到陈晨一直睡,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程成也对意识置换有一点基本的了解了,他知道发生意识置换的两个人,也许睡觉不一定是同时睡,但是醒来的时间基本是一致的。 三个小时后陈晨才醒,也就是15分钟前。 醒来后陈晨第一次主动说话,然后让程成给他打开手铐。 那会程成几乎是眼前一黑,他心里知道,完蛋了,这货跑了! 新的一周推荐票走起! 正文 第七章 地狱 陈晨睁开了眼睛,他确定。 他第15次确定。 但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 周围没有一点光亮,不,甚至连黑暗本身似乎都感觉不到。 他伸出手去摸自己的两只手腕。 两只手都是自由的,没有手铐。 没有手铐! 陈晨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跑出来了,他真的跑出来了。 但他又以更快的速度意识到,自己也许不该跑出来。 真的不应该。 他想起那个多嘴的方一鸣,不,应该是林晓,对他们说过的话:“这里跑出去容易,要回来……” 不,陈晨感觉自己两只手死死的掐在了一起,似乎它们互相属于两个仇人的躯体,掐的他们各自都生疼。 不!陈晨想,他只是……他只是……试一试…… 他没想真的跑。 他真的只是,纯粹出于好奇,和一点点的害怕,试一试。 电话,对,电话…… 不,园区里没有电话,也没有人给他留过任何电话。 110,对,110! 但是手机在哪! 他第16次努力的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已经把眼睛睁到了最大。 但他的世界,依然是一片漆黑。 这是一位……一位盲人。 陈晨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被抽紧了。 他伸出两只手,互相接触,能清楚的感觉到,每一只手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 床边,他猛的伸出手去摸,有一根棍子,就放在床边。 他拿起棍子朝着更远处不断试探,靠触觉用了很长时间,熟悉了这个新的环境。 一个很小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收音机,水杯,一些食物的包装袋。 再往外是一个很小的卫生间,他能闻到里面很刺鼻的气味。 他一方面下意识的想要躲开那种气味,但另一方面,来自膀胱的压力让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试探过去。 他最终还是解决了压力,但是解决压力之后的问题,依然存在。 原因很简单,马桶坏了。 总之,他按了按马桶,没有任何效果。 他只能又试探性的去找水龙头和水盆,然后试探性的冲了两次水。 他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冲干净,但……他也不在乎了。 他飞快的找回床的位置,躺下来想要睡觉。 只要睡着就好了,只要睡着,自己就能摆脱这具身体。 只要睡着,一切都能结束。 但是躺下去之后,发现根本就睡不着。 他的意识很清醒,他的身体也都很清醒。 特别是胃,正在清晰的发出指令,提出他想要摄入食物的需求。 陈晨又爬起来,在房间里摸索了一圈。 桌子上还有一点饼干,但包装已经被打开,不知道放了多久了,而且他也不可能看出好坏。 他唯一能做的是用水壶给自己烧一点水。 饼干他吃了半块,扔了回去。 又等水稍微凉下来,他再次躺回了床。 然后又想起来手机,是,他需要手机。 他在床上翻找了很久,找到了。 手机是语音提示的,每按一下都有反馈,陈晨耐着性子打了110。 一直是忙音。 但他没有挂,只是躺在床上,不断的拨打。 坚持了十几分钟之后,他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他忍不住开始回忆几天前,他第一次在程成房间里苏醒时候的模样。 温暖的空调暖风,舒适的被褥,整洁宽阔的房间,还有一台一看就配置不低的电脑。 房间里竟然大到可以塞一个大书架,书架里塞了密密麻麻的书,还有各式各样的模型。 他还记得第一次打开手机,看到了屏幕背景上陌生的照片,然后他打开了自拍,看到了自己全新的模样。 几乎比他想象中更完美的模样和身材。 他打开手机里的软件,看到了让自己目眩神迷的数字。 他又找到了钱包,找到了里面一张又一张的银行卡。 他一次又一次的确认这些银行卡里面的数字,最终把他们都放进了软件里。 最后那串数字让他几乎要醉了。 他打开房间门,家里的父母都在。 他像做贼一样准备溜出去,但母亲拦住了他,告诉他车的事没必要跟他父亲闹别扭,缺多少钱直接跟她说,她帮他买。 然后又说外面冷,让他多穿几件衣服。 他从小到大都做过这样的梦,梦里的他会拥有这样一个窗明几净的家,一张不需要担心生活的银行卡。 但现实比梦来的还要美好,还要温暖。 他回去自己的房间,把每一个抽屉都抽出来,仔细看里面的东西。 是啊,以后他就要在这里,以这个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他想,过去的一切,与他无关了。 他不需要再冒着手指被切断的风险,打着盹的加班。 不需要在六个人的宿舍里,和其他五双眼睛一起盯着一只蟑螂,等着其他人去动手。 不需要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去财务问少了的那几百块。 不需要在经过品牌店的时候,下意识的侧过头去看风景。 全新的生活就此开始了。 他一直以为穿越是上天给自己的另一次机会,是这个世界对自己遭受的,所有苦难的补偿。 他接受了。 他甚至在心里说,以前他是埋怨过老天爷,但是从今天起不会了,他会好好生活,用崭新的态度迎接自己全新的人生。 但老天爷似乎没那么慷慨。 就在他在家里,对着陌生电脑的开机界面,想象着过去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能会起什么密码的时候,他接到了电话。 他拿起手机,梦的世界就坍塌了。 那是他自己的号码。 他本以为这个号码属于过去,永远的属于过去,甚至可能属于另一个时空。 但这串数字在提醒陈晨,他的过去并没有凭空消失。 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那个世界。 他接了电话。 他听到对面的说话声音。 那是自己的声音。 对方说了什么,自己其实没听清楚。 但对方的语气和大概意思,他明白了。 他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他要拿回自己的身体。 这是完全正当的要求。 他应该一口答应的。 但他没有。 陈晨感觉到身上传来了凉意,他听到屋子外面呼号的北风。 这具身体的耳朵似乎格外灵敏,他似乎都能分辨几个行人在风中行走时的寒暄。 快过年了。 是啊,快过年了。 原本打算他今年不回家过年的,因为来回火车票太贵。 后来在程成家,他又开始期盼了。 因为他看到程成家早就准备好的,一叠又一叠的红包,礼炮,塞满半间屋子准备的年货和礼物。 等到了园区,他又开始觉得慌张。 他以为的梦幻般的生活,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了,当他看到那张CT照片的时候,他觉得整个世界再次崩塌了。 原来自己的穿越不是幸运,而是某种更大的厄运。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瘤子是什么,能不能治,但是他之前接受过的所有信息,让他大脑产生了一种判断。 他未来的时日无多。 这么大一个瘤子,就是能治好,得花多少钱,遭多少罪。 他在园区里生活了两天,他能感觉的到,自己并不受待见。 尽管他签了那一堆的东西,尽管那些人声称实验本身没有伤害,说会帮助他们。 但是每次睡觉的时候,他们还是给自己上了手铐。 自己出入的大楼里,每一层都有警卫。 他每次路过警卫时,对方都会问自己去干嘛。 更不用说园区里无处不在的摄像头。 这个世界肯定是出什么大事了。 这是摆明了的,程成在宿舍每天都在自言自语的嘀咕,说什么人类要进入新时代了。 但对于陈晨来说,只有对不可捉摸的未来完全的恐惧。 特别是第二天,他听到下面那些新来的人,醒来后的惨叫。 程成说可能是跑掉的人换来了一批新人,那些人害怕所以喊。 但陈晨觉得,那些人肯定是接受了一些特别的实验。 卫生间的水龙头似乎刚才没有关紧,滴答的水声落下来,陈晨感觉自己仿佛在被执行水刑。 昨天晚上他睡着之后,自然而然的又进入了那个梦境。 上一次他就看到了很多人,这一次更多。 红绿灯对面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 他们都在盯着自己,灵魂朝着自己的方向飘荡过来,那些灵魂围绕着自己的身体,探寻着,观望着。 陈晨低下头,看到自己手里的那个按钮。 程成说他的按钮是奔驰车的钥匙。 他的按钮则是一个电脑的开机键。 不同的按钮代表什么,陈晨不知道。 他认真听过方一鸣和林晓之间的对话,知道他们的按钮也不一样。 一个是游戏机的按键。 另一个是家里总开关的闸门,听说按下去都挺费劲的。 具体哪个是哪个……陈晨都分不清了, 但总之,陈晨知道,他们俩每天都按。 他们梦里的红绿灯只能看到彼此一个。 他们的实验也在找这样的人,但其实他和程成,已经失败了。因为都看到了很多人。 陈晨不想等到真的实验失败,最后以陈晨这个身份,回归到自己曾经的生活。 他曾以为生活都是这样的,即使是有钱人,也有有钱人的痛苦。 但是现在他懂了,生活是不一样的。 在程成的生活里,自己的生活就是地狱。 所以他一分钟都不能等,一点也不妥协,为了夺回他的生活,他会战斗到底。 换成是自己,自己也会的。 他也不想回去当陈晨。 所以他按下了按钮。 水的滴答声开始变得模糊了,陈晨感觉到了一点点的困意。 这很好,陈晨心想,他要继续回忆,继续睡。 今天这次醒来,只是一次意外。 一个盲人,陈晨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 他只知道他生活在一个黑色的世界,这个世界……已经完全不适合人类的正常生存。 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呢? 换做自己,恐怕会立刻去死吧。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逃走的,也不知道这位盲人换到一个正常人的身体里,他会不会跟自己一样欢喜雀跃。 他是幸运的,从真正的地狱里爬了出来。 但地狱的名额永远存在,只要这具身体还多活一天,以现在这个世道,就会多一个人感受到这种绝望。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晨不知道,他只想逃离。 也许在自己之前,已经有许多人用过了这具身体,想到这里,他的心态变得好了起来。——他们都能离开,自己肯定也能。 是啊,陈晨想着想着,感觉无边的黑暗被驱散了,一种光明的可能显露了出来。 房间马桶里的那些气味,空荡荡的水壶,打开的饼干袋…… 也许就是上一个人留下的痕迹。 他开始静下心来,畅想自己的下一次穿越,自己的下一具身体和身份。 大概率是一个普通人吧,自己其实也不贪心。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一个有钱人。 有钱真好,真的很好。 他甚至都不需要去花钱,只要看到账户上的数字,他就能感觉到有钱的好了。 程成的钱,其实除了点了两份外卖,他个人基本上没有享受到多少。 给父母的35万,也许最终还是被追回去。 但他还是由衷的感觉到了钱的魔力。 在这个世道,钱就是希望,钱就是生命的活力,就是尊严,是大声说话,挥舞起拳头打架的权力。 让明天的自己有钱一点吧,他想,很认真的想。 这一次他一定珍惜,他承诺,很认真的对自己承诺。 滴答声渐渐变得模糊了,他的感觉自己的意识飘荡了起来。 黑暗逐渐褪去了,熟悉的场景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抬起头,陈晨看到了亮起的红灯。 低下头,陈晨看到了熟悉的按钮。 属于自己的按钮,他都不知道这个按钮的来源,也许是自己上学时,经常去的那家网吧的开机按钮。 除开梦境本身,这按钮本身就具备某种魔力。 那种未知的力量希望人们在梦里按下他,所以他才会把这些按钮做成他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对面有很多人,他们的灵魂急切的围绕过来。 陈晨没有任何犹豫。 红灯变绿了,对面那么多具身体中,有自己的一个。 到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正文 第八章 新人 程成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他正在吃饭。 吃很多的饭。 估计他是第一次吃到自助餐这种形式的饭,在他的面前,红烧肉和排骨堆成了一座小山,米饭和面条堆成了另一座。 而自己曾经的那张脸,就在这两座山之间来回的巡逻。 吃的满嘴油光。 间或他还要停歇一下战斗,去拿两座小山之外的可乐瓶子。 满满的含糖黑色饮料,随着他喉咙的涌动,快速的进入他的胃部。 程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新来的这位,资料程成已经看过了,三遍。 但他还是无法接受。 农村人,本名叫张有才,初中学历,务农,今年42岁,离婚,无子女。 和陈晨发生意识置换,程成感觉多少还有点原因。 比如他们的年纪相仿,比如他们的姓名读音一样…… 总之,他还能够勉强接受,认为对方自己是一类人。 但是现在…… 据说张有才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像样的吃过饭了。 他在老家除了务农,还开了一个小店,虽然生意不多,钱多少还是有的赚的。 但大部分都拿去城里,支援妇女的下岗再就业了。 警方的记录里,光是嫖娼被抓就有三次。 按张有才的话来说,少吃点肉没什么,少碰女人,那受不了。 这是白天他当着程成的面说的。 他恐怕还不知道程成就是他这具身体的原始主人。 张有才这次第一次意识置换,一开始也是害怕,大喊大叫,但是等知道呆在这里天天有吃有喝,还有不少钱拿的时候,就不喊了。 过了两个小时还让程成教他玩电脑。 张有才本人的身体,已经控制了,但那身体的主人也不是陈晨。 从方一鸣嘴里,程成才知道,这在意识置换里是常事,最常见的现象。 反而,发生两个人特定的,意识互换,那才是偶然的,值得关注和研究的对象。 换句话说,意识互换,是最小规模的意识置换。 但是意识置换本身的规模是在不断扩大的,从政府刚开始发现这种现象开始追踪,一直发展到现在。 最多也就半个月的时间。 半个月前,调查过最大规模的一个意识置换群体是18人,就好像这18个人围成一个圆圈,然后所有人的灵魂整体偏移了一个身位。 但是现在,很多意识置换群体的规模,已经超出了警方的调查能力了。 也就是说,18小时内(官方认定的两次睡眠的间隔),警方已经很难完全将同一批发生意识置换的人全部找到了。 根据统计的测算,平均的意识置换规模,应该已经超过了数百人,甚至上千。 就在张有才在吃饭的时候,沿着他的口供往下追查的线索,现在已经确定了58人。 第59人人已经抓到了,但是拒绝配合。 方一鸣已经跟程成透露过,超过这个规模,一般来说很难查清楚了,或者说,就算查清楚了,最后把陈晨找到了,也很难处理了。 还能指望让他们换回来吗? 不可能了,意识置换,特别是群体的意识置换,几乎就是不可逆的。 这就像要把一副新牌完全打乱,再次洗牌,然后洗出来还是新牌的排列顺序。 概率上来说,存在这样的可能性。 但是实际上,没人会追逐这样的可能性。 “那我怎么办?”程成觉得自己很绝望。 “不知道,配合实验吧,”方一鸣的原话是这么说的,“只要你不按按钮,生活还是可控的,但是一旦按下去,就不知道了。” “可你们俩……不是天天都按么?你们就不怕?” “怕什么?” “有一天你们不互换了,也变成了陌生人,你们实验也失败了。” “那对我们反而是个解脱,”林晓的话,“你知道吗?严教授他们,让我们每天都坚持这个实验,与其说是验证我们互换的可靠性,不如说是测试我们互换的稳定性极限。其实在他们眼里,我们这种现象始终都是偶然,最终都跟你们一样离散了,那才是正常现象。” 方一鸣和林晓俩人似乎都是属于那种特别看得开的人,似乎什么结果他们都能接受,什么坏消息他们也不担心,每天的生活看起来都优哉游哉的,吃饭,下棋,汇报,散步,游戏,睡觉。 但程成和同室的张有才显然就不是这种人。 程成今天一天都坐立不安的,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去对面楼里,追问负责实验的陆超,有没有找到陈晨。 一上午跑了四次,四次都是失望。 吃过午饭,他跟丢了魂一样在宿舍里转来转去,连电脑都不想开了。 张有才却兴冲冲的,拿着没喝完的半瓶可乐,一边喝着,一边开着电脑玩游戏。 玩的是经典的小霸王合集,汽车救人——正式名称是赤色要塞。 喝完了可乐,张有才暂停游戏,又下去拿上来一瓶,这次是两升装的大瓶可乐。 一边给杯子里倒可乐的时候,张有才还一边抱怨:“应该让房间里弄个电冰箱,这样也方便吗。” 同时又把空调拼命的往上打,直接打在了30度。 程成最后真的是无法忍受,去了方一鸣他们的房间。 俩人午后又在下棋,不过不用棋盘了,直接用电脑下,这样省的最后数目了。 另一台电脑空着没人用,反正这里的电脑都跟网吧一样,都是空的,程成就用林晓的那台打发时间。 他耐着性子看了一部电影,正准备看第二部的时候,陆超进房间了:“线索断了。” 警方是在追踪第64号时发现断了,64号是一个盲人,他身体的上一任,是和陈晨同一批次发生意识置换的,也就是换到了63号身上,根据他的交代,警方很快定位了64号。 但发现的时候,64号已经睡着。 等把人喊醒的时候,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是刚刚置换过来的。 线索就这样完全断掉了。 因为无法确定这条线原来有多长,更没办法确定陈晨是在原来的这条意识置换链上,还是已经和64号一样,上了新的链条。 所以追踪行动被中止了。 这样的调查其实每天都在进行,这样的失败,陆超也已经习惯成自然。 其实到现在,程成在园区里的义务,已经完了。 现在陆超过来通知他,还给了他另一个选择。 要么留在园区里,继续配合实验,当然会是其他的实验项目,毕竟能稳定留在基地了好几天的人,现在还是很少见的。 另一个选项,就是可以离开园区。 他们可以以程成的身份进行官方公证,但是这样的身份公证能不能得到他父母的认可,还有陈晨本人的父母如何看待……这就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了。 因为这种异常,现在整个国家都处在极大的混乱中,可能用不了几天,全国乃至全世界都会公开这种异常。 但在这之前,生活还只能按照以前的惯性继续。 程成表示希望自己能考虑一天,明天再给回答。 陆超没说什么,只是点头。 程成失魂落魄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张有才正在电脑上看电影。 很有名的电影,色戒。 张有才正在津津有味盯着几个著名镜头,眼睛一眨不眨,连程成进来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看到他这幅模样,程成几乎很难想象,如果这个人用着自己的身体,回到家里,到了正常的社会环境,他都会去做些什么。 他也突然意识到,刚才陆超说的,整个国家混乱,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早,程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身体叫醒。 “啥事?”张有才迷瞪着眼问。 “你叫什么名字?” “张有才,我要睡觉。” 程成一阵失望。 他是真的希望张有才跟其他人一样,自己偷偷跑掉了。 但他失算了,张有才明显对这里的生活很满意,舍不得走。 更别说他身体还这么年轻健康,除了没有女人。 不过张有才觉得,就靠他现在的脸蛋还有长相,还有国家管着的这份“好工作”,以后找老婆肯定不难。 张有才昨天就已经盯上园区里好几个女性工作人员了。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你自己过的觉得很乏味的生活,在别人眼里就是天堂。 你自己希望跳出去寻找另一种全新的东西,但是别人也会跳进来。 据说严教授他们已经确定了,这种异常状态是一种未知的传染病,虽然官方还没有宣布,但是各国的研究机构私下里都已经给这种病命名为3X病毒,也就是XXX。 X代表未知,这三个X分别代表来源位置,传播工作方式未知,病毒的目的未知。 是的,基本上全世界的研究者都相信,这种疾病是带有某种特定目的的。 传统的疾病大多数都是细菌或者病毒引起的,不管是什么东西,如果说这些病毒有某种目的的话,那最大的目的就是将自己的信息复制流传下去,存在本身,就是这些病毒的目的,至于杀死人类,或者引起人类的某些病变,那只是这个过程的附属产品。 各国的研究方向也各有倾向,国内来说主要还是想找这种疾病的基础单位,发病机制,以及传播原理,但目前为止,发现不大。只有一个简单粗浅的结果,那就是从完全无症状,发展到可以被CT观测到的脑部病变,这个过程至少需要20天。发展到能出现意识置换程度的脑部病变,大概一个月。 也就是说,就靠这条信息,官方可以筛查一个月内的绝对安全可靠的人员。 园区里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这么筛出来的。 国外的也有很多的成果,其中在传播原理上,已经用排除法,排除了基本的接触传播,空气传播,血液传播以及生殖系统传播。 对,只是排除,还没有找到具体的传播办法。 目前国外已经开始有人提出一种普遍的质疑,觉得这种病毒可能是某种未知文明企图改造人类的一种手段,他们的目的是未知的,但是这种病毒本身的工作方式,他们觉得应该尽量朝着高科技方向考虑,而不是传统的,地球本土的病毒传播途径。 这种声音已经开始受到重视了,已经有人开始把实验者放在电子屏蔽环境中来进行测试——有人怀疑脑中的装置是一种接收装置,可能会产生电磁波,也许这种病是通过电磁波传播的。 所有这些消息,都是程成每天读报纸看到的。 有些他能够理解,有些他觉得很荒诞。 不过对于自己的处境,他觉得自己已经思考出了结果。 他想找回自己的人生。 而单靠他自己的力量,他是没办法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在这里,起码在这里,他还能看到自己曾经的那副躯体。 正文 第九章 老人 刘德柱早上来开门的时候,发现今天自己家店门口竟然排起了队,已经好几个人在那等了。 “奇了怪了。”刘德柱心里嘀咕,开门的时候还扭过头看这几个客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种感觉不是今天才有,是之前好几天就开始了。 什么感觉呢,就是……生意突然变好了。 真不是刘德柱犯贱,干典当行这一行,做生意其实一直讲究一个随缘,很多时候你一连一两个月,房租钱都挣不出来,也有的时候一两天,把一年多的利润都弄回来了。 一般来说,以刘德柱的经验,一年里最顺风顺水的日子,也不会连续超过三天。 这就好比在赌场里赌大小,连续几把全压大小,一直赢下去的概率小的可怜。很多时候,对于有经验的赌客来说,赢的越多反而越开始担心。 刘德柱现在就是这种心理。 已经连续七天了。 刘德柱开了门,招呼几位客人坐下,然后在柜台前一个个接待。 第一个是直接提着两个大塑料袋进来的,里面装满了香烟和酒。 然后又是小塑料袋,里面装着金银首饰。 然后还有背包,里面是笔记本电脑。 又有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房产证,身份证,户口本。 还有车钥匙,车……刘德柱抬起头看了一下,应该就是门口的那辆。相关的证件也都齐全。 又是这种……赶着去投胎的生意。 按照规矩,刘德柱还是要跟对面聊几句:“您这……把家都搬来了吧。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对方说:“得了癌症了。” “那也不用都急着卖啊,”刘德柱说,“癌症这种东西,治起来也是一阵一阵花钱的,不用一口气都弄。” “是不准备治了,准备去国外旅游。” 说辞都是差不多。 刘德柱又说:“是现在就要钱?” “对,越快越好。” “按照规矩,价钱肯定比正常抵押来的低。当然,这样你赎回去的时候利息也低。” “有多少?” 刘德柱看了一下房产证,去打了一个电话。 又看了车,又是一个电话。 电脑什么的,只是开机随便看了看,不用电话。 至于烟酒金银,这个简单。 最后他在计算器上按下了一串数字,转过去给对方看:“烟酒我们这边是不退,金银是七天,电脑车子半个月,房子一个月。除了房子,其他东西过了期限算是死当,房子我们会上门,一般来说我们先做债转租。” 对方看了一眼数字,没有丝毫犹豫的点头。 于是开单子,列合同,收据,转账,最终签字。 接下来又是第二个。 一直到中午,他接待了三个客人。 但店外面还有十几个。 账上的钱不是很多了,刘德柱吃饭的时候,找两个合伙人一起开了个语音:“账上没钱了,先垫点。” “还是跟前几天一样?” “一样。” “这些人真的是……有毛病,怎么都来我们这抵押了,银行能压出来我们这五倍的钱。” “要钱要的急呗。” “还没人会来赎过?” “没。” “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都上门核查过,拿着照片,找邻居一个个问的,身份肯定没问题。语音我也录了,声音也对。” “还是要谨慎,”老董说,“对了,这批人都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都有,上班的,当公务员的,做生意的……就是看着正常,反而觉得不正常了。你说,普普通通的正常人,怎么会动不动压房子压车……他们家里人呢,都知道吗?” “这种事情,怎么会跟家里人说,真摊开说的时候没有不闹的。” “其他都还好,房子……还是少碰。太占资金了,风险太大。” 吃过饭,刘德柱接待第四位客户的时候,就明确表示房子这里不接受抵押了。 不过其他的还是一样。 对方稍微有些失望,但生意还是继续。 下午的客户就比上午的轻松一点,没有车子房子这种占资金的东西,都是寻常的抵押品。 电动车,摩托车,电脑,手表,结婚戒指什么的…… 这些客人的金额小,交易过程也快,不过在接待了五六个之后,刘德柱心中那种感觉就越来越浓了。 他礼貌的把其他客人都请到门外,直接对大家抱歉,然后把店关了。 等客人们都离开之后,他又拿出这几天来做抵押的客户的所有名单,还有手机做的录音。 这一行因为纠纷多,所以店里都是全程录音录像,每天刘德柱都会把这些资料也在电脑里专门归档。 他找来了这几天所有客人的录音,听了一遍。 又听了第二遍。 他感觉到了那种不对劲的原因。 这是多年从事这一行的一种潜意识,这些人……似乎……东西都,来路不正。 干典当这一行,接触最多的就是赃物,偷来的,骗来的,抢来的……都见过。 这也是店里要录像的最重要原因,一般来说,来路不正的人,进来看到摄像头,自己就会心虚吓的离开。 再加上刘德柱做生意严格按规矩,走流程,一般来说,来路不正的东西,只要向对方提出身份证件,很多人都会借口不当了。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 来的人资料他都查过,应该都是正经人,都是有正当身份的,有些公务员在政府网站上都能查到,千真万确。 可他们一个个进来之后,就东张西望。 之前的时候他还不觉得,在电脑上看了一下录像,他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 要是这些人没带证件,以刘德柱的眼光,肯定觉得这些人的东西来的不对。 但偏偏,这些看起来来路不对的人,都一个个非常光明正大,很多人不仅仅是带着自己的身份证,还有买东西时的发票,车的行驶证驾照样样都全。 快晚上了,刘德柱再次约了几个合伙人,这事说大不大,但说小也绝对不小,多少他们都压了好几百万的资金了。 三个人就准备在刘德柱家里吃饭,让老婆弄个火锅,炒几个菜,来两瓶酒。 老李先到了,老董人没到,不过留电话了,说是先去接孩子。 俩人就去阳台先去抽烟,顺便刘德柱先透了点自己的意思——最近生意不错,但是钱开始紧了,而且这生意好的有点不正常,他准备先停下来看看,总之先等回一批款。 老李没表态,只说等老董来了一起商量。 抽到第三根的时候,终于看见老董的车过来了,但后面还跟着辆警车。 一个警察跟着老董上来的,开门之后,刘德柱有点摸不着状况,片区的几个民警他们都认识,这人是张生脸。 但是看了一眼老董,他一个眼色就知道,这警察是货真价实的。 警察只是问:“你们都是小刘典当的?” 刘德柱点头,心里忍不住有点发紧,心想肯定是出事了。 本以为要跟着警察一起出去了,却没想到对方直接进来了,看到桌子上还有火锅,大咧咧的说:“正好你们也准备吃饭,我顺便蹭一顿,顺便跟你们说点事,不打扰吧。 刘德柱闻言大大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不是冲他们来的。 他们这行是最怕警察上门,但警察有事还非得上门找他们。 三个人依次落座,警察没有说话,老董先说了:“这位警官本来是找我,搜集一些我们店的资料,我说平时我不看店,就顺便带过来了。没别的事,就是配合调查。” 警察给他们看了证件,然后才说:“最近你们店,生意肯定都不错吧。” 刘德柱尴尬的点点头:“还行。” 警察又说:“听说客人的名单,录音录像,抵押文件,你们这里都是全的。” 刘德柱说:“对,我们都是正规合法经营。” 警察递过来一个U盘:“吃完饭,去店里给我一份,电子版的就行,我们要留档。” 刘德柱小心翼翼的问:“这不影响我们正常经营吧。” “当然,你们是合法经营吗,”警察说,“我们只是筛查数据。” “是出了什么案子了吗?” “那我们就无可奉告了。” 刘德柱本来打算喝点的,这下也没敢喝,大概吃的差不离的时候,他就先带着警察去店里,不过让老李和老董在家里等他,回来还是要跟他们说事。 到店门口的时候,刘德柱惊讶的发现,自己店门口竟然还有好几个人在徘徊,看到刘德柱来开门之后,纷纷挤进门来。 “不做生意,不做生意……”刘德柱说,“明天再来吧,我们是临时有事,晚上银行都下班了,很多生意都做不了。” 一群人失望地回头,这条巷子里前后有七八家干典当的,刘德柱朝着其他几个店面看了一眼,他注意到很多也都关门了。 资料拷贝要一点时间,刘德柱殷勤地给对方点了一支烟,问道:“我听说最近你们都挺忙的。” “干警察哪有不忙的时候,”对方笑嘻嘻的说,“我看你们现在也忙啊,第一次看到典当行门口排队的。” “这要是在过去,我们这一行发达,那肯定是社会出了大乱子……”刘德柱说着,似乎又觉得自己有点口不择言,又倒回去说,“不过现在么,说不定是哪里搞集资崩盘了,说实话,这种生意我们做的也是心惊胆战,生怕不认账后面来闹事的。” 警察吐出一个烟圈,看着那烟圈在半空中盘旋,然而最终还是没说话。 等资料拷好,对方上了车直接就准备走了:“我就不送你回家了,忙,你家饭菜不错,有空我还去蹭饭啊。” 刘德柱笑了笑,满口答应。 等警车消失,刘德柱回看自己的店门口,他看到又有几个人等在那里了。 他们也不说话,就是站在那,在接触到刘德柱的眼光时才说:“老板,很快的,就一会功夫。” 刘德柱摇摇头,锁上店门:“今天不营业。” 本来他是准备打车回家的,但是又有了想法,他去周围其他几家店看了一下。 这条街上,几个老板平时之间来往也挺多的,不过竞争也激烈。一般除非有事,也不会轻易上别人的门,不过一般上门了,对方也会有个好脸色。 就在他隔壁三个店面的,最近的一个老周典当,是他比较熟悉的一家,是专门做奢侈品抵押的。 和他这种更倾向于固定资产和硬通货的相比,老周典当的技术含量要更高一些,不过风险也大,跟他也没有直接竞争,算是优势互补吧。 这一条街七八家店,每一家的侧重其实都略有不同,经营方式也很不一样。 老周店门口停着一辆货运车,看起来有人正在不断朝着店里面搬东西,一走进店里,就看见里面真的是……挤的满满当当,全是好东西。 刘德柱虽然不是专门做奢侈品的,但是做这一行认也认的不少,这一眼看过去,一架子的意大利的西装,一摞摞的瑞士的表,金块都是成堆的码……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银行保险库的抢劫现场呢。 店面入口处的一张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的老人,从年纪上看,他应该有七八十了,但他的表情却带着一种,只有年轻人具备的紧张和兴奋。 说实话,这种表情,他最近看的很多。 他看这些抵押物时的表情,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看待自己财产的表情。正常来说都是心疼和不舍,因为往往需要拿到典当行来换钱的人,都是面临生活中某些不得不承受的压力。 抵押的越多,他们越心疼。 但是现在,刘德柱看到的,那分明就是一个贼看待自己赃物的表情。 那是幸运,狂喜,以及对未来忍不住的期待和幻想。 通常他们这一行的在自己的客户身上看到这种表情,他都会下意识的要求对方给出身份证明,财产的合法来源。 刘德柱相信老周一样也跟自己一样这么干了,并且认可了这些东西。 所以才能成交。 刘德柱注意到,这位老人在等着的时候,一直在刷自己的手机。 他稍微凑过去一点,就注意到手机上是一个陌生小伙子的照片,照片中的人很年轻,穿着某个金属加工厂的蓝色工作服,但对着镜头的眼神充满疲乏和木然,似乎对这个世界,对这个镜头,对自己,都毫不在意。 推荐票走起! 正文 第十章 会议 今天是……来园区的第六天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程成说道。 也是自己拥有这具身体的第七天,整整一个礼拜。 早上他被通知,参加了一个会议。 大概是因为他连续一个礼拜没有离开的缘故,和之前的方一鸣林晓一样,他被安排了一份工作。 给新来的做登记。 这是个苦差事,之前他来的时候,看方一鸣和林晓给自己做登记,觉得他们俩很神秘,身上似乎都笼罩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光环。 但换成自己来做这件事,他觉得…… 真的很无聊。 每天都重复跟一些陌生人说一些重复的话,谆谆告诫他们要遵守这里的规章制度,没有想好不要逃跑,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情况跟组织反应…… 但到了第二天,该跑的,基本上都不会留。 这让他感觉自己很沮丧。 但他也明白这些工作的意义,不管是那些新人,还是对自己。 一方面,对那些陌生人,因为自己和他们有过一样的意识置换经历,所以自己出面来说,会比较有亲和力,言语也会显得真诚。 另一方面,对于自己来说,那些第二天一个不剩逃跑的参与人员,其实对他也是一种提醒。 很多人第二天都会想方设法打110和园区取得联系,电话录音都有…… 大部分打电话回来的人,都是那些再次“穿越”不满意的人。 所谓的穿越,本质上是置换,或者说,是交换。 无条件的交换身体,以及身体附带的一切,包括健康的身体,财产权,身份的职业权力…… 而这个交换过程,是自由的,也就是说,你只可以跟那些想要交换的人交换。 按照方一鸣的说法,他在第一次跟林晓交换之后,双方其实就很仔细的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基本上,事情的发展,并没有超越他们当初讨论的范畴。 当然,比他们更聪明的人全世界到处都是,方一鸣他们俩刚来园区的第一天,就在内部交流会议上,听到了类似的言论。 这种说法的主要意思是,意识置换一开始的时候,可能大家是纯粹出于新奇和好奇,但是只要过上一段时间,也许几天,也许一周,或者更长一些。 总之,当大家开始摸清楚这种交易的规则之后,大家肯定会意识到,这个意识置换的游戏是有风险的。 不同的人,不同的身份,在这个游戏代表的价值是不一样的。 总之,第一批清醒意识到这一点的人,肯定会在意识置换的某个环节,退出这场游戏,就好像炒股的人,在股价达到他某个心理价位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可以套现离场了。 但意识置换的游戏并不会马上消失,因为这个游戏规模还在扩大,还在有不断的新人正在加入这场游戏。 于是就会出现不断套现和不断加入的人。 但一个社会现实是,高价值的人在整个游戏里必然占据少数,中低价值的人才是主流。 可能加入一百个人,对整个游戏提供的价值,还不如一个套现离开的人。 这个游戏会变得越来越没有吸引力,参与游戏的人也会不断降低他们的期望标准。 很讽刺吧,当穿越成为一种普遍行为,穿越者们也不能避免被经济规律支配——这简直就是另一个版本的经济现实。 方一鸣和林晓讨论这个话题仅仅是因为键盘嘴炮的乐趣,但是园区里,甚至国家相关智库讨论这个,那可就有着非常现实的考量了。 据说现在已经有规定,所有官员现在起,每个月都要接受一次脑部CT扫描。 已经发现了一批开始病变的官员了,也有坐实置换过的…… 很多事情暂时还只能冷处理,但是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光靠网上删帖,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 今天早上又有了一桩新闻爆料,一个70多岁的地产大王,昨天被爆把自己房子里所有的贵重物品都拿去做了抵押,所有的钱又去买了电子货币,家里人第二天发现以为被盗去报警,结果发现老人根本不认识自己,怀疑得了失忆症…… 记者们自然只能报道失忆症,但他的子女们可不接受这个解释,他们不知道从什么渠道了解到了一些信息,怀疑自己的父亲被别人“穿越”了,正准备去打官司拿回自己的“损失”。 类似的案件其实已经不少了。 只是舆论被管控罢了。 吃过午饭,程成被告知下午去旁听一个会议。 方一鸣和林晓他们也去。 程成有点开心,这说明自己也跟方一鸣和林晓一样,算是半个自己人了。 方一鸣和林晓却没他这么乐观:“你可能比我们更快成为他们自己人。” “为什么?” “因为你的实验,你的考验,已经结束了,”方一鸣说,“我们的……听说过沥青实验吗?” 程成当然听过,就是拿沥青放在漏斗里等着它落下去,据说做了一百年。 “我们身上就是了……” 程成倒是也知道他们俩参与的实验项目,就是意识互换项目——每天要做的,就是睡眠里互换意识。 这个实验的目的……说穿了,就是看看这种意识互换的稳定性,或者说,极限在哪。 他们现在已经连续十天多稳定互换了,梦境里也没见过其他人,但这还远远不够。 在科学家们还没找到这种疾病的原理前,这种观察实验是没有止境的。 会议的开始时间是下午2点钟,中午12点开始,园区里就陆续不断的开始有车辆进入了,好几辆还是大巴车,一车一车的人进来。 他们三个人都还是第一次参加正式的会议,进入会场之后,才发现会场已经密密麻麻坐了几百号人了。 他们还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原来以为所谓的旁听,就是随便搬把椅子意思一下,结果发现面前还放了麦克风。 三个人面面相觑。 周围的人看着都不陌生……很多人的脸看着还有些熟,再配合看他们面前的名字…… 方一鸣是喜欢看新闻联播的,似乎很多名字都很熟悉。 程成对这些面孔不太熟,但是每个人进来前都要接受全身扫描,这个细节他是注意到了。 一直比较喜欢开玩笑的林晓今天话也少了,只是不断在人群中辨认一个又一个人,辨认出来就去拍方一鸣肩膀,来人挤眉弄眼的。 大概是这俩人意志置换的次数多了,光靠眼神就能聊天。 两点整的时候,随着麦克风里传来的一声:“时间到了,大家安静,我现在宣布会议开始。” 这么大的会议,连一个正式的名称也没有。 但其实发下来,放在他们面前的会议议程上是有的,全称是“XXXX共和国XX省戒严听证会”。 会议议程主要有两条。 第一条,全国戒严的必要性讨论。 第二条,全国戒严的具体实施办法。 这是听证会,所有的细节其实已经都有了,只是通过这种会议,在全国广泛的听取意见,尽可能的完善。 这肯定是大事。 这样的会,全国各个省市都有。 程成还不是很能理解戒严这两个词的意思,不过林晓给他用四个字就做了精确的解释:“敌我甄别。” 敌,我。 会议室里暖气开的很足,但程成还是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必要性讨论很快就结束了,因为这没啥好说的,光是3X病毒的传染机理到现在还没找到,这就够可怕的了,普通人要验证自己得没得病去做个CT就行。 这个时候再不戒严,社会秩序真的有崩塌的风险。 现在正在讲的是具体实施的手段。 负责讲述戒严方案的人,正在说明戒严的几个大略原则:“凡是能够接受组织建议,承诺不再随意置换的,继续观察;已经确定置换期间有故意的非法行为的,公示身份信息;舆论上,我们不能跟那些老外一样,言必称外星文明入侵,末日病毒,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手段,有一说一;这是一种异常的生理状态,超出人类目前所能了解的范畴,没错。但这种状态的来源是未知的,目的也未知,这就跟地震、火山龙卷风,这些自然灾害一样,都是人力不可控的范畴。宣传中不要强调这种病的危害性,其实目前为止没有看到什么危害么,都是我们自己吓自己,而要更多的强调这种病的可控性,只要你不去按按钮,日子照样过……” 方一鸣和林晓在下面用笔在聊天吐槽:“政府永远是当保姆,把民众当小孩子一样安抚。” “我看民众还不如小孩子呢……你看看每天早上,醒来的那些人,自己吓自己都成什么样了,政府公示一些信息,总比没有信息乱猜强。” “有选择的公示信息……这种倾向性可能会误事。” 程成也用一支笔加入了讨论:“敌我甄别……难道得了病的,都是敌人了?” “不,是不听话的病人,严格来说是唱反调的病人。对了,地产老头的事,听说了么?那就是陈晨干的。” “不会吧!他这么大胆子?”程成看过这个新闻了,涉案金额好几千万,那老头就说光是自己家里藏的金条就有小半吨,这次被运出来卖了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据说是因为那条街上的当铺老板们都没现钱。 程成想起陈晨弄自己的35万。看来他现在是聪明了,知道把钱拿去买电子货币了。 “那他抓回来还不得枪毙。” “枪毙谁?他的新身体,还是你?从法律上来说,你现在就是陈晨……把你拿去枪毙?”林晓坏笑。 他们在台下开小会,台上的大会已经到了听取与会人员意见的阶段。 这也是听证会的主要阶段,前面的部分都在会议纪要里可以直接看文字版,后面的意见,才是开会的主要目的。 首先发言的是一位本地的企业家:“意识置换在民间已经有了相当规模的传播,起码今天来开会之前,我也是听说了一些谣言的,应该说,我当时还以为是谣言。我知道这种病的传播肯定不利于整个社会的正常发展,但是对于个人来说,这种病的吸引力是很难被简单的宣传口径打消的。在来的路上我的一位HR告诉我,我手下的一个装配工厂,今天有150多个人同时提出离职,占总员工的四分之一。导致这种现象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一个员工早上确定发生了意识置换。一般人对这种事都是讳莫如深,但是这个人很有天赋,他直接在宿舍里做了一次演讲……演讲的内容,恰好跟我们这次会议相反。 我们在这里讨论3X病毒的可能产生的危害,要制止这种危害。 他的演讲讲的是3X病毒可能产生的机遇,鼓动大家去创造机遇。 很多工人听了立刻就跟着他一起辞职了,据说他还当场献了血——他可能以为这种病可以靠血液传播。 他演讲的内容我带来了,如果有兴趣,在座各位可以听一听。 说实话,来的这一路上我已经听了三遍。” 在得到主持人允许后,这段录音在会场上被公放。 说话者的声音高亢而激动:“……你知道你们在这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跟你们说,就是混日子,毫无意义的日子!这个社会不需要你们造的这几辆汽车,这里造出来的车你们也没几个买得起!原因是什么,不用我说,你们都知道!现在,机会来了!我不管这病毒是地球人弄的还是外星人弄的,我不管!是,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很可怕!但更可怕的是什么?是你们心里长了瘤子。从现在开始,去药店,去买安眠药,记住,用不了几天,全世界的安眠药都要脱销!因为它是通往新世界的药!用不着怕警察,被关进去,睡一觉,你就是另一个人;你很穷,别难过,睡一觉,你可能更穷;你有钱了,也别满足,也许明天你更有钱!” 这几天快改状态了,继续求推荐票! 正文 第十一章 改组 这段语音引起了会上的一阵喧嚣。 林晓在边上笑:“这是21世纪的陈胜啊。” 方一鸣没说话。 程成听的浑身热血沸腾,倒不是他被那个演讲感染了,而是他感觉到了某种氛围。 就是这个世界要产生巨大变化的氛围。 会场再次回归安静之后,下一位发言人继续。 这次说话的是严教授。 严教授很年轻,年纪才四十出头,程成好几次在园区里散步的时候,看到他在跑步锻炼身体。看他的样子,说是三十岁也没人不信。 相比起来他那个学生陆超,看起来就显得比他还老。 严教授谈的是目前为止,园区里对这种疾病的最新了解:“根据我们追捕时的数据,主要是意识置换规模的数据,我们做了一个大概的数据推算。目前全国已经确诊的人数,已经超过了两百万,得知自己确诊的人,主动寻求政府部门帮助的,其实也就几千人,也就是说,百分之99以上的患者,其实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们中绝大多数人肯定都参与了意识置换,而且很多还不止一次。对他们来说,得了病可能还算是好事。这两百万人现在还都处在各自的信息孤岛,并不明确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我有一个建议,就是我们首批公开3X疾病的时候,舆论上要特别注意照顾这些人群。 现在还是在疾病爆发的早期,规模不算大,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能想办法插手,我们还能做到对人群有一个大概的管控。 还有一个数据大家也都知道了,来我们园区的所有实验人员,目前逃跑的人数是36人,留下来的只有三人。 这三位实验人员这次也在会场,你们可以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 方一鸣,林晓,还有程成都站了起来。 坐在他们边上的几个看起来都是脸色大变,似乎下意识就要挪过去保持距离。 “没有必要惊慌,普通的肢体接触,呼吸渠道,并不能明显增加患病概率……这是疾病研究最早期就得出的结论。外国人之所以把这种疾病称作外星病毒,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这种病不具备传统地球上所有疾病的运作方式。” 严教授这时候开始提到发言的重点:“之前将军提到这次疾病的宣传口径,我做一点补充。宣传其实是针对还愿意听我们说的人说的,但是从园区里实验人员的配合程度来看,很多患病者,其实已经没有耐心来听了。在他们看来这种陌生的疾病给了他们一种全新的选择,在短时间内,这种想法是很难扭转的。而这个群体本身又是一个巨大的不可控群体,也是未来主要的隐患,所以我觉得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布局,甄别筛选出一批我们的人,主动的加入到这种新的行为模式中。 一来,我们也可以总结意识置换对现实产生的真正冲击,对未来可能的疫情扩散,做好提前准备。 二来,对意识扩散人群内部的心理状态,行为模式,也有真正的了解。 我相信,绝大多数人之所以参与意识置换,本质上还是因为觉得新鲜,但一旦过了某个限度,他们会发现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其实并不如意。如果未来一朝一日这些人希望回归原本的生活模式,我觉得政府现在就应该提前做好准备。” 方一鸣给了严教授一个字的评价:“高。” 林晓嘻嘻一笑:“这是准备找人去当卧底……不对,是去深入群众,了解群众的思维动向啊。这位严教授竟然还有做政治工作的天赋。” 方一鸣说:“说不定就是因为他懂政治,才会来这里负责实验项目。这个病……技术上,我觉得人类暂时已经没辙了,在政治上进行管控,反而是当务之急。” 程成倒是担心另一样:“卧底?不会派我们去吧?” 会场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了,林晓写字聊天:“怎么,怕了?” 程成:“不是,我是担心……我要是走了,以后还怎么换回去啊,我还等着陈晨那货回来然后跟我换呢。” 林晓:“那个张有才,还没走吗?他给你吃胖几斤了?” 程成:“我让他去称体重他都不肯……我现在连半夜爬起来去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听证会还在继续,接下来陆续发言的有十几个人,意见纷纭,不一而足。 有的人觉得,对于意识置换,戒严手段本身并没有多少作用。目前已经了解到的,最远的意识置换发生在中国和巴西,两个人都是中国籍,一个在中国南海的渔船上当水手,一个在巴西附近的大西洋的游轮上旅游。 几乎隔着整个地球。 但是意识置换依然发生了,戒严在物理上限制人们的行动自由,对于意识置换是全然无效的。 也有人觉得,戒严要表达的就是政府的重视,也借此提高人们对这种异常状态的重视程度。相比起戒严具体的成效,这种态度的审慎,让大部分人停留在对意识置换的观察期,不轻易参与,才是戒严最大的目的所在。 有人建议银行应该立刻改变制度,大额提款必须进行人格验证——现在已经有不少利用新身份的经济案件了。 相应的,网络上的借款平台也要立刻取消。 新的身份系统也必须开始建立,特征是以人格为中心——可以设置特殊的问答,或者密码。 会议持续了整整一个下午,到接近6点才结束。 整个会议过程气氛热烈,意见表达充分,是一次成功的会议。 结束之后,看着与会人员离开的车流,程成第一次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抛进大河的石子。 其他人都离开了,而自己还要留在这里。 外面的世界正在翻天覆地,自己却没有机会见证。 方一鸣和林晓倒是心宽,他们回来的一路上有说有笑,聊的却不再是会议,而是接下来回去玩什么游戏。 程成本想跟着他们去他们宿舍一起再聊聊,结果俩人打开电脑,真的就玩了起来。 回到自己宿舍,看见张有才又抱着可乐瓶子在看电视剧,地上到处都能看到薯片屑,中午饭带回来吃了也没收拾,就敞开放在垃圾桶里,一下午的空调一烘,整个房间里都是一股乱七八糟的味道。 程成是第一次真的生气了,过去就拍张有才:“起来!” 张有才转过头来:“什么事?” “我让你起来!” 张有才站起来,不知道程成要干什么。 “会打架不?” 张有才摇摇头:“陆超说这里不让打架。” “我问你会不会!” 张有才继续摇:“不会。” 程成冷笑:“那你就准备好挨打吧!”说完整个人就扑了上去。 几分钟之后方一鸣和林晓就来了,程成已经被警卫按住了,警卫还在怀疑:“是不是这小子跑了?” “不是,都没跑,”方一鸣说,“就是打架。” 张有才被揍的不轻,脸都有点肿了,身上都是都能看到淤青,被拉开来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被吓的半死:“这人怎么突然就发疯了!我吃我的东西关他什么事,每天洗澡洗头他都要管,刷牙时间短了他也要管!我要换宿舍!” “不行!”程成喊道,“你TM哪也不能去!就在我眼皮底下呆着!你知不知道你用的谁的身体,这是我的!我跟你说,有本事你就跑,只要你一天还在这,老子就要管你一天!” 话是这么说,但程成还是被暂时安置在方一鸣的宿舍,林晓跟他换了住处。 晚上严教授专门过来查问了这件事,仔细了解情况后,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强调:“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打人,那是你的身体没错,但现在也成别人的了。要知道,从你按下按钮的那一刻起,你的身体就几乎等于是公共用品了。” 公共用品这个词似乎刺激到了程成,他忍不住又说:“他干什么我都能忍,你不知道,他洗澡的时候还……用我的……” 程成简单做了一个手势,简直羞愤欲死。 对男人来说这本来没什么,大家都是知己知彼,但有朝一日如果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控制着实施了这种行为,那对男人的自尊心简直就是毁灭性打击。 “这算得了了什么呢?”严教授说,“下午就在开会的时候,陆超那里就有一个新案例,我们这里跑出去的,他之前的身体……没了,人家用他的身体自杀。等他本人知道的时候,尸体都被火化了,比起他来,你算是幸运的。” 换了宿舍唯一的好处就是,起码眼不见心不烦。 相比起张有才,方一鸣显然就是一个标准的好室友。不太爱说话,就是玩游戏。 本来他还觉得方一鸣挺有神秘感的,但是接触了之后,发现似乎也是普通人,在宿舍里翘着腿玩游戏,一边听歌还一边哼,走调严重。 晚上睡觉之前,程成第一次感觉到奇怪:“怎么今天的实验要求现在还没来?” “今天没实验,你睡你的。” 第二天,吃过早饭,陈晨和方一鸣——不,应该是林晓,被通知去对面,参加会议。 这次的会是实验组内部的会议。 说实话,程成还是第一次完整的看到所谓的实验组的全部成员。 除了他们四个,陆超,严教授,几个熟悉的警卫,哦,还有押送他们来这里的那两个警察,另外还有医生护士。 另外其他还有很多陌生面孔,数数人头,起码有二十多个。 除了在园区这里工作的,其他大部分都是执行外勤的,人原来都来自不同的部门,有刑警,有民警,有安全部门…… 严教授只是来宣布一些决定。 第一是他们原来定的实验小组,现在正式解散。 原来的实验小组,主要目的是寻找3X的传播机理,但是接近半个月下来,工作进展很少。 设计的几次实验,提出的几种假想,基本上都失败了。 第一就是认为意识置换的人群是特定的,具备某种可以被统计的信息特征。比如陈晨和程成……读音相同。 但随着陈晨的逃跑,追踪陈晨一些线索都表明,这个想法是错的。 第二就是认为意识置换的置换人数根据不同人的性格,数量也是不同的,比如方一鸣和林晓因为互相熟悉,之前就是网友,可能他们的默认置换人群就是2.所以才不断的置换。 但是程成身上的实验证明,意识置换的人群是不定的,这个猜想再次失败。 第三是在其他实验人员上进行的,是对意识置换需要时间的猜想。 他们让不同的实验参与者,分别进入时长不等的睡眠,到时间就喊醒,让所有参与者都必须在梦里按按钮,以此确定意识置换需要的最小时间。 这个实验也算有点成果,实验证明了,只有在25分钟以上的睡眠里,意识置换才能成功。 但实验并没能找出意识置换的中间过程——也就是说,找到意识置换进行到一半的某些证据。 意识置换这种现象,仿佛要么就是成功,要么就是失败,没有中间状态。 对于严教授来说,这个实验也算是失败了——因为只有找到意识置换的中间状态,才有可能对意识置换的传播原理,产生突破性的进展。 现在,所有这方面的研究都已经暂停了,原因严教授没有说,但林晓在来的路上猜过了——这样的研究肯定是需要全人类在一起进行的,每个国家希望搞小圈子的科研,不仅效率低下,而且因为政治原因彼此也无法交流成果。 实验小组解散了,但是编制并没有散。 严教授昨天在听证会上的建议,上面同意了,并决定就让他们先把工作承担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愿意,以后就可以离开园区,甚至离开身体……在梦里按下按钮,以另一种方式为国家做贡献了。 程成在会议上担心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 正文 第十二章 留言 方一鸣举起了手。 严教授示意,他问:“那……我们身上的实验,还需要继续吗?” 严明反问:“你觉得呢?还需要吗?” 方一鸣没再说话。 接下来严明就给在场所有人大概介绍了一下,他们小组未来的组织形式,还有要做的工作。 “其实你们可以想象一下,你们是在进行另一种形式的实验,真正参与这种庞大的,人类从未有过的社会实验,”严明说,“作为小组的一员,以后不管你们人在哪里,是什么身份,只要你一天还愿意承认自己是小组的一员,愿意为自己曾经的承诺做一点贡献,我希望你们都可以尽量跟组织保持联系。” 严明说完,又拿出了一本文件夹,然后示意陆超给所有与会人员发放。 发到程成这里的时候,他注意到很大的一张A4纸上,其实只有几串数字。 仔细看的话,可以不难分辨应该是QQ号和密码。 然后是银行账号和密码。 在确定所有人都拿到密码后,严明最后看了一眼大家,只说了两个字:“散会。” 回去之后,程成很快就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第一个是QQ号,他登陆之后,发现这个QQ里默认加了一个群,名字叫第三区:1055988。 他进入群里,然后很快就发现很多其他人也进来了。 他试探性的打了几个字:“有人吗?” 很快其他人给了回复:“有。” 群主很快也说话了:“怎么我是群主?严教授在吗?” 群里没人说话。 不过群里很快有人问:“你们卡里有多少钱?” 程成赶紧去查了,不算多,才两万多。 当然,他们呆在这里满打满算,也才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换两万,绝对也不算少。 群里又有人问这些钱是干嘛用的,但也没人回答。 程成又陆续的在群里找人私聊,希望得到更多的信息,刚开始还有人回复他,但是渐渐的,大家都没有了声音。 群里也没有了声音。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QQ申请加他的好友,他点了同意。 对方给他传了一份文件,程成打开一看,是一本PDF格式的扫描书。 他去下载了专用的阅读软件,再次打开,书名很简单,就四个字,工作须知。 程成看完第一页之后,几乎下意识的抬起头,去看方一鸣。 对方似乎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中轻轻触碰,又迅速错开。 方一鸣已经关上了电脑,拿起手机走向了阳台。 林晓很快也来了,他们俩见面就笑。 说实话程成都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 但是俩人很快就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因为俩人的身体一直就等于是公用的,他们很多行李都堆放在一起,之前林晓和陈晨换宿舍的时候,这些行李也都没有分开。 现在他们开始收拾起了东西,程成开始慌了起来。 对于程成来说,方一鸣和林晓,就是园区里的前辈,是他在这里生活的中心。 园区周围都是大批的陌生人,每天还有那么多陌生人进出,他们还要接受陌生人的检查和询问。 很多时候看他们俩对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安之若素,程成自己也觉得那些东西都是可以接受的了。 但是看他们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好准备。 不管是独自一个人继续在这里生活,还是和他们一样离开,回归生活。 “你们……可以走了?”程成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们都可以走了,你还没收到消息吗?” “什么消息?”程成转过头去看,发现群里有了一个公共文件。 下面有复制粘贴的图片版本。 是陆超发的,所有成员解散的通知。 通知里是严明以实验小组负责人的态度,先感谢了所有人之前一段时间工作上的配合和支持,然后声明,小组在园区里的实验阶段,已经结束,从现在开始,他们可以自由回家。 到晚上会有一班车,送所有人离开。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工作的结束,他们今后的工作,会以另一种形式,在各自的生活中展开。 具体的工作内容,都在私聊发给他们的工作须知里面了。 每个人的工作侧重点都不同,但他们依然是一个整体,由严明负责统筹所有人的工作。 程成去仔细看了自己的工作须知,发现里面除了提到对自己的身份和园区经历要求保密以外,基本上没有其他要求。 基本上的意思是,还是有一个。 必须执行的要求。 从今天开始,如果晚上依然有那个梦境,他们需要按下按钮。 然后只需要他记录自己的生活,要求是每天都要写日记,简要记录自己的一天,最好包括自己的意识置换的对象,以及具体的生活。 每隔一周上线,和大家做一次交流。 如果其他任务,会在QQ上告知。 他们的身份依然是实验组的参与人员,只是实验的形式,从园区里被观察人员,换成社会上被观察人员。 从在园区实验,到进入社会实验。 本质上还是一样的。 当然,至于程成最担心的问题,也是其他参与人员最担心的问题,严明已经想好了。 他们的身体会被留在园区里,和张有才一样,接受园区的统一管理。 未来如果有条件,他们会换回自己的身体。 一下午的时间,程成的脑子都是空荡荡的。 说实话,刚来园区的那几天,他天天都想着走。 只是一边好奇这里是干嘛的,又感觉自己可能是在参与什么重要的工程。 方一鸣和林晓行李早就收拾好了,车还有一两个小时回来,他们俩已经在规划回家后的生活了。 方一鸣是生活在H市的,林晓生活在B市,俩人之间本来相距上千公里。 当然现在交通方便了,一天内见面难度也不大。 但这毕竟不是在园区里。 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每天的身体互换,还会继续进行。 严明的那个反问,说实话程成一直没理解。 但是现在,他多少有些理解了。 其实所谓的实验,不仅仅是帮国家做的。 同样也是帮自己。 难道方一鸣和林晓离开这里,他们自己就对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的事情不好奇了吗? 难道程成离开了这里,他就不会想要拿回自己的身体了吗? 难道所有参与过意识置换的人不来这里,他们自己就不会想办法了解吗? 只不过半个月的实验,以及疫情的扩散,已经证明这种小范围的实验,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类似的实验肯定还会有,但不是在这。 …… 天还没完全暗下去的时候,来接他们的车来了。 大部分人都是坐车离开的,因为实验组里,大部分人还是未感染者,他们分配到的任务,也是在外面跑外勤,配合那些出现意识置换的队友们。 所有已经有了症状的人,不管是不是经历过意识置换,都被留在了园区。 有些人,比如程成,今晚就可以出发。 更多的人还需要等,已经有不少感染者在大脑内检测到疑似肿瘤的出现,按照一般的病程推算,他们大概都会在接下来的半个月到一个月里,陆续加入这场全人类都在参与的陌生游戏。 和其他加入者相比,程成他们算是幸运的,背后有国家力量的支持,对3X病毒的了解,也肯定是在全世界范围内排前的。 而且他们每天也都读内部流通的报纸,对于意识置换者的生活可能面临哪些困难,也有充分的准备和了解。 在坐车离开的人当中,唯一两个确定的,已经发生过意识置换者的人,就是方一鸣和林晓。 因为他们一直保持意识置换的互锁状态,所以如果他们肉体不离开,是没办法参与下一阶段的工作的。 方一鸣离开之后,宿舍就只剩下程成一个人。 方一鸣在的时候,他嫌方一鸣闷,但他人刚刚一走,程成就感觉自己心里空了一大块。 晚上他去食堂吃饭,很不凑巧,又遇到了张有才。 严格来说,等他们离开后,张有才这种人,应该就属于园区里的第三类人。 首先他的知识水平,不足以去执行任务,所以他不可能成为正式的实验人员。 其次他的肉体,国家也不可能让他离开园区。 最后因为他的主动配合,国家也不大可能让他直接通过意识置换滚蛋,很大的概率,就是张有才一直在园区里过他幸福的日子,还能领着国家的津贴。 这对于曾经在偏僻农村里过了大半辈子的一个老光棍来说,这里的生活除了女人少一点,真正算是一个天堂了。 方一鸣他们讨论意识置换的时候,曾经说过,首先对意识置换感觉到满意的一批人,会主动退出意识置换的群体,成为第一批受益人。 看来张有才就是最明显的受益人。 和他相比,程成就好比一颗刚刚入手股票就跌停的韭菜,要么现在认输割肉离场,以陈晨的身体继续以前的生活,要么在这场游戏里选择继续。 程成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几口,来到张有才面前。 他下意识的紧张起来,并把目光对准最近的警卫。 “随便聊聊,”程成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他感觉自己仿佛是对着镜子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着一个陌生人,“明天我就走了,有可能的话,还是多锻炼锻炼身体。对了,记得每过三个月去洗牙,医生说我的牙不好,容易坏。” 张有才听的莫名其妙,其实他可能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是程成的。 陈晨回到自己宿舍,又把属于陈晨身体的体检报告拿了出来,说实话,在这之前,他对陈晨的身体也是毫不在意的。 他用他的身体打架,还不止一次。刷牙也是马马马虎,吃东西……说实话也没那么注意了,基本上在食堂里也是想吃就吃。 不像之前自己健身的时候,还会算着卡路里点菜。 算起来,他跟陈晨的这具身体,其实也才刚刚磨合好。 他在体检报告背后写道:“不管你是谁,来到这里,住进了这副躯体,我希望你能了解,这躯体最早的主人,名叫陈晨。这身体很健康,没有显著的身体疼痛和疾病,所以如果你在使用期间有类似的症状,希望可以告诉医生。这具身体容易着凉拉肚子,请注意保暖。” 这些词句当然不是程成自己想的,他远没有这样的觉悟。类似的措辞,都是在严明留给他们的工作须知里面提到的。 他在那里提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所有以意识置换出勤的人员,在外期间,对所有使用的身体,都要注意维护基本的健康,优先保障躯体的使用价值。 这既是对自己安全的保障,也是对整个社会负责。 他们使用这些躯体,就跟军人要使用普通百姓的工具一样爱惜维护,当年我军有优秀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虽然他们不是正式的军人,但依然是以国家的名义行使特殊职责的工作人员,所以在这方面,他们的要求都是一致的。 这些词句,只是纪律性的要求的一部分。 但是程成觉得很有道理,而且他按照工作须知做了这些工作之后,还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快乐。 晚上,程成按照规定,吃下了安眠药,并在躺好之后,给自己手上戴上手铐。 安眠药的药效很快就发作,程成很快就睡着了。 程成不知道,就在他睡着之后的一个小时,在全国人民都在庆祝新年的氛围中,联合国以全球主要政府,以全人类的名义,宣布整个人类现在进入紧急状态。 各国都相应宣布了进入紧急状态,戒严状态,或者临时的治安管制。 人类第一次以一个整体的形式承认,他生病了。 正文 第十三章 王贵 好冷……好冷…… 程成感觉自己浑身都在打着哆嗦。 是不是自己晚上睡觉没开空调……外面降温了? 但那也不至于那么冷啊。 程成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半梦半醒之间沉浮,红绿灯之梦已经消失,他记得自己已经按下了按钮。 也许自己现在就在另一个人身体里? 程成猛然惊醒。 他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先睁开眼睛,然后他看到了远处的星空,以及挂在空中的半弯残月。 他竖起耳朵,听到了头顶上路过的车辆声音。 他身上裹着一床棉被,多少还能感觉到被窝里的温暖。 但外面的寒气不断从四面八方渗透过来,这一点温暖显然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外面正在下雪,是很稀疏的那种雪子,夹杂着雨点,风正携裹着它们朝着原本高架桥下面,干燥的区域侵袭,他原本还算干燥的被子,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浸润。 在最靠外面的脚部,他的腿已经能够感受到渗透进来的潮气了。 程成一把就把被子掀了,站起身来。 还好,还好,身体还算健康。 除了身上有一股难以说明的酸臭,还有黏糊糊的陌生感觉,其他一切都还好。 起码基本的活动没有问题,可以行走,稍快的跑动。 但是更多的运动恐怕不能做了,因为程成可以明显感觉到,自己稍微动一下,腿脚就有一种很陌生的不协调感。 在贴身的内衣袋里,舒适找到了一张身份证,还有一张银行卡。 身份证上的地址显示他是农村户口,今年31岁,还算年轻。 名叫王贵。 身上没手机,程成简单朝着四周看了一下,运气不错,有一家小宾馆,正在营业。 他走过去,但只是到门口,服务员就来驱赶,听语气似乎还跟他认识:“白天就跟你说了晚上下雪,让你换个地方睡,你不信。你要进来我们都要罚款。” 程成试探性的问道:“能不能借手机打个电话。” 对方摇摇头:“你不是说你家里没人了么。” 程成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我是准备报警,去收容所。” “现在警察们都忙的要死,哪有空管你,”大概是嫌外面太冷,把里面的暖气都漏出来了,对方又走出门来对他说,“我劝你啊,去下面停车场,找个没人用的车位,还能凑合一晚上。保安这几天过年,还没来上班呢。” 程成谢过对方,但还是争取了一下:“真的,就打一个电话。” 对方看了他两眼,大概是觉得他态度还不错,把手机给了他,不过大概也是不放心他操作,还是看着他操作。 程成拨打了一个记忆中的电话,那是他的联系人,方一鸣。 也许是林晓。 总之,他们两个,和他是一个小组里的。 “谁?” “我是程成,代号大好前程,”程成不知道自己这所谓代号谁起的,听的就不舒服,“我现在醒了,需要帮助。” “你人在哪?” “人在……”程成这才意识到自己没做好准备工作,只好问借他手机的服务员,“这里是哪?” “宁州汽车东站,吉祥旅馆。” “宁州?你把定位发给我,我查查……你人在那别动就是了。” “能不能先给我打几百块钱,我这,身无分文。”更别说肚子还饿着呢。 “行,你就在宾馆先住吧,我上门来找你,你登记名字叫什么?” “王贵,贵重的贵。” “这个电话的主人是谁?” “宾馆服务员。” “安全上没问题吧。” “没。” “那你自己注意点,我们来找你,要是有事,我们会打这个电话……你醒的还真早,我这躺在床上还没睡着呢。” 程成听出来了,对方应该是林晓。 他挂掉电话,又跟对方说加一下对方好友,对面会转账过来。 而且这钱也是花在他们宾馆。 听到他还有钱住宾馆,对方脸色好看了些。在收到钱后,把他请进门,不过还是对他说:“你身上的衣服……最好先脱下来,我们帮你洗洗,这要是上床太麻烦了。” “行,谢谢谢谢。” 程成从来没觉得自己说话这么低声下气过,以前这种路边小旅馆,说实话请他来他都不愿意来,但是今天,也就是他第二次穿越,他竟然感觉自己仿佛已经完美的融入了自己的新身份。 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一个流浪汉,其他人对自己的丝毫善意,自己都……感觉到珍稀。 负责登记的老板娘看了他好几遍,都不敢相信是程成自己掏的钱。 她还在教训那个服务员:“你一个月才拿几块钱,我跟你说这种事管不过来的,你管得了今天明天他还会来。” 服务员争辩:“真不是我,你看,别人转账给我的,1200,还有一千多我还要给他现金呢。可能真是他亲戚。” 老板娘这才不说话了,程成又问老板娘有什么吃的,最后他点了几个菜,让送进房间。 然后他自己就迫不及待去房间。 在热水下冲了十几分钟,给自己全身洗了两遍,程成这才感觉到自己这个身体有点人类的样子了。 本来他还想去旁边的澡堂洗的,还好没去,不然就他这一身的脏,一个人进去整个池子可能就黑了。 出来之后又吃饭,几道家常菜,小炒肉,麻婆豆腐,还有一个紫菜蛋汤。 程成从来没觉得自己胃口这么好过,他一连干下去五碗饭,三个菜连菜带汤,竟然是一点都没剩下。 程成突然想起了张有才来了。 之前他还很不理解张有才怎么遇到点好吃的,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但他现在……有点理解了。 衣服都拿去洗了,他只能光着身子在被窝里发呆,躺着躺着,说实话他又有点想睡了。 但还是算了。 严格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出“外勤”,也是第一次和其他组员配合行动。 可能会发生很多意外,如果没有必要,他还是尽量少节外生枝。 万一他再次睡着,梦里又有按钮,他是按还是不安。 要是按了,之前那些东西可就全浪费了,而且很容易打乱其他人的工作节奏。 正文 第十四章 劫持 工作须知上的建议,就是大家最好保持睡眠时间的稳定,保持意识置换频率的稳定。 两次睡眠最好间隔在30小时左右——这个时间既可以保障成员的精神状态不至于过于疲劳,又能保障充分利用好每次苏醒时间。 时间太短,光是其他组员配合恐怕都来不及,而且基本上活动范围也会大大受限,因为每次苏醒肯定要优先保障新身体的基本生存条件和安全。 时间太长,超过48小时或者72小时,意识置换的频率又会过低,影响实验本身的参与度。 没有电脑,不过好在有电视。 程成打开电视,发现所有的台都在不断转播同一个信息。 一种暂时被世界卫生组织命名为3X的病毒,已经确认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人类对此种病毒现在最大的了解,就是一无所知。 该病毒可能导致严重的脑内病变,另患者产生特殊幻觉。 官方不建议患者在产生幻觉后,做出任何行动,否则会产生不可控的严重后果。 如果出现症状,所有公民都有报备的义务。 此外,领导人正式宣布了戒严令以及动员令。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出门都要携带好个人证件,出门最好结伴同行。 全国范围内会进行临时的入户调查。 领导人强调,此次3X病毒是全人类共同的敌人,战胜这个敌人最重要的前提,就是服从指挥。 国内的新闻结束后,还转播了来自国外的新闻。 漂亮国一位科学家公开讲话,说从现有的证据来看,3X病毒很有可能是外星人一次对地球人有预谋的设计,因为它太高端,完全超越了人类的认知,所有对它正在研究的科研人员都在私下里称这种病毒为上帝病毒。 这种言论得到了某些宗教人士的赞同,他们认为不能排除上帝通过疾病的形式来警告,甚至清除人类。 一部分印度人相信牛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 欧洲几个国家率先公开了这种病毒可能造成的后果,意识置换。 亲身参与过意识置换的人群情绪激动,他们宣称此前遭遇过政府的非法对待,呼吁保障自由。 也有人痛斥这种病毒是魔鬼的诱惑,他声称自己之前是以为百万富翁,如今却已身无分文。 程成第一次看新闻看的这么投入,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终于在几次加重后他去开了门,发现眼前站着的是方一鸣,身后是两名警卫——曾经负责在楼道看管他们的。 他说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还是很激动:“是你们!来的这么快?” “不快了,都7点多了,怎么样,还好吧。” “好,还行。”程成大概先说了一下自己简单的自查结果。 一名警卫拿过他的身份证,扫了一下,确认了资料。 “结过一次婚,老婆病死了,他自己也离家出走了……失业很久了……”高个子警卫说,“家里也没人,过去的邻居好几年没见他了。” “他应该是首次置换……之前他还在这里乞讨过……这里的服务员都认识他,说他在天桥下住了有一段时间了。” “林晓呢,他怎么没过来。” “我就是林晓,”对方说,“方一鸣,应该还在睡吧,我没喊他。” “我还以为都是一起醒呢。” “意识置换不需要完全睡眠同步,部分同步就够了,”林晓说着,大概看了一下房间环境,又问了一下他之前吃的什么,点点头,“还行,你运气不错。其他组,好几个危险性都比你大,运气最差的一个,人去了山里,听说那人是个驴友。” 程成笑道:“那还行,不是沙漠,起码我这还能找到手机联系你们。” 林晓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的话,我们就走了,今天算是第一次演习,以后就没这么豪华的阵容了。” 程成跟两个警卫搭话:“我听说你们也有症状了,怎么?还没开始?” “没,”高个子警卫说,“还在潜伏期,应该还要半个月呢……”他苦笑。 这笑里兼有无奈和期待。 在园区的时候他听说过这些警卫的一些牢骚话,知道他们一方面是恐惧这种病,另一方面也是期待。 园区里许多军人已经有检出的记录。 一些人都是被送走了,但是也有不少留下来的。 像这一对警卫,之前已经参与过几次实验了。 离开的时候,林晓又问了程成一次:“一千块够不够?我觉得你怎么着也得先搞一台手机。” “不搞了,我先熟悉一下状态……可能明天就去下一个了,你们也保重。” 他们离开后,程成去楼下跟老板娘要了纸和笔,自己乱七八糟的写了不少东西。 有些是给这具身体下一任的主人留下的,程成没打算花多少钱,除了房费,再吃两顿饭,剩下的八九百,可能都留下来便宜下一个了。 浪费钱倒是没什么,这些钱都属于行动经费,国家报销的。 按照工作须知上写的,意识置换遇到王贵这样的,留下点钱都是必须的,不然说不定下一任就会铤而走险。 还有一些,就是程成看了新闻,有所感触的。 电视里,新闻还在继续,国外已经有监狱的犯人通过意识置换出来,利用新身份犯罪的新闻了。 国内,暂时没有报道。 窗外除了过年的鞭炮,警笛声也是此起彼伏。 程成正准备打开窗户,看看城外的夜景时,门又敲响了。 程成去开门,嘴上还说着:“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在这了……大哥,有话好说。” 门口站着一个穿西装的陌生人,看穿着像是个老板,但是行动……他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刀就贴在自己脖子上。 对方快速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身体敏捷的逼近房间,并反手关门。 他看起来也很紧张,听着窗外的警笛问他:“这里是哪?身上带钱没?” 程成用余光看着那把水果刀,小心翼翼的回到问题:”钱都在桌上了,这是是宁州,宁州汽车站。” 但对方似乎完全没有听他在说话,所有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电视机上的新闻里去了,上面正播放着美国某座监狱里,对被置换的犯人的采访。 正文 第十五章 建议 对方的样子看起来很紧张。 两个眼睛盯着新闻上,下面的汉字字幕,一动不动。 那些汉字他都认识。 但他显然还不能理解。 他看着字幕,又低下头看着自己。 看自己的肚子,看自己的胳膊,还有腿,鞋子。 然后再次抬起头,又去看新闻。 脸上的茫然更重了。 但他还知道拿钱。 桌上还剩下九百多的现金,他一把全拿过去了,又在程成房间里翻找了一会,确定他没有藏钱。 他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再次打开门,准备离开。 程成长舒了一口,但对方却很快退了回来。 外面有声音。 是老板娘还有服务员。 还有两个警察。 服务员挨个敲门:“警察查身份证,门都开一下。” 程成和他互相对视了一眼,对方几乎立刻拿刀顶在他脖子上了。 程成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在房间里醒的?” 对方怀疑的看着程成,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原来就是住在这里的客人,你就说是串门,找我聊天,看电视呢。” 对方慢慢放下了水果刀,看来是认同程成的建议。 不过他还是把刀放在了衣服兜里,手揣在里面。 程成去开了门,门外是两个警察,进门之后,看了他们一眼。 那个人脸色僵硬的说:“串门的,我身份证……回去拿。” 程成拿出王贵的身份证给对方检查,对方拿出扫描仪简单的扫了一下,然后问话:“哪的人?” 程成只看过王贵的身份证一眼,但还是记住了一点信息:“云州的。” “云州哪里?” “十七岗。” “家里都有还有谁?” 程成张了张嘴,这些资料也许之前的林晓知道,但他也没有对自己介绍,难道自己现在还能去问他吗? 警察的脸色明显开始紧张了,又接着问:“你读的什么中学?” “你父母名字叫什么?” 程成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 于是他得到了一副锃亮的新手镯。 很快,警察就在他房间里看到程成之前写的东西。 这下他的意识置换者身份完全坐实了。 不过也好……程成被押下楼的时候心想,起码不用担心这一天会无聊了。 被放在警车后座上,程成忍不住就想起之前被送去园区的经历。 不知道为什么,程成有种预感,也许未来自己跟警车和手铐打交道的日子,还会很多。 五分钟后,楼上传来了警察的喝问:“举手!抱头!蹲下!” 然后那位拿水果刀的仁兄很快也下来了,手铐是反压在背后反铐的,被扔上车之后,服务员被警察叫过来看住他们,俩警察继续盘查。 服务员好奇的盯着俩人看,还拿手机给他们拍照。 对那个拿水果刀的他还有点忌惮,但是对王贵,他曾经帮助过的人,他还是尝试着搭话:“哥……你真是穿越来的?” 程成笑笑:“算是吧。” “那你运气可真不咋地,穿越成流浪汉,还被抓了。” 程成潇洒的昂起头:“这都不是事,习惯了。” “真羡慕你……”服务员说,“你穿越过最好的那一个是谁?” 程成大概是闲的无聊,开始了吹牛:“没遇到过什么好货色,遇到了再联系你,你手机号码别换啊,说不定哪天我就给你打几万。” 服务员乐了:“那一定,一定。” 倒是程成边上这个,反绑着手铐,姿势别扭的侧躺在旁边,一开始还尝试着挣扎几下,不过很快就放弃了,只是保持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躺着一动不动。 俩警察很快回来了,好在后面再没有遇到可疑的,不然这车都要坐不下了。 俩人很快被送去了派出所,程成接受了讯问,问的是他原来的真实身份。 按照程成签过的保密规定,程成当然不能说,他只能拒绝配合。 程成很快就被关了进去,看得出来警察最近很忙,房间里几乎被关满了。 长排椅子上,几乎坐满了人,程成进去还得让别人都让点位置。 但房间里的气氛很热烈,警察走之后,大家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进去之后互相问了一下,几乎都是因为意识置换关进来的。 很多人都是在这里交流心得。 “你第几次了?”程成被一个秃头的中年人问。 “啊,第一次。” “第一次?原来是干嘛的?” “我……就是个普通工人。” “那现在呢?” “好像是个流浪汉。” “那你可亏了。”周围人一阵大笑。 边上又有人说:“身体没毛病就好,晚上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晚上再去投胎。” “警察有没有跟你说不让换,换什么来着?” “意识置换。” “对,意识置换,你看这官方整这词,我们这就叫投胎。跟没跟你说,不准你去意识置换。” 程成摇摇头:“没说,他问我原来叫什么我都没说。” “好,就是要这个态度,他们算什么?我们一没犯法,二没偷抢,做个梦还要管。你就要问问他,凭什么把我们关进来,犯了哪条法律?” “现在都戒严了,还管什么法律。” 很快,拿刀威胁程成的那个人也被关进来了,不过他是单独被关一间,而且就是关进去,手铐也没下,只是从背拷变成正拷。 他们这个大房间的很快就开始尝试了解这一位的来历。 但是大家七嘴八舌说了半天,那一位一点反应也没有。 但是大家都发现,那人从进来之后,就直接半躺在地上,看起来是想睡觉。 但是天这么冷,这里又没有空调,地上又是水泥地,又冷又糙,显然他很难如愿。 “一看就是没经验,想跑,”秃头说,“要想睡觉啊,这样肯定是睡不着的,我教你们,先原地运动,做上一二十个俯卧撑,再原地高抬腿几分钟,仰卧起坐能做几个就做几个……总之把自己最快速度累的不行了,最好再去打一发地对空导弹,然后随便找个地方躺下来,脑子里什么也别想,就闭上眼睛,我跟你说,两分钟都不用就睡过去了。” 这人话还没说完,程成就惊讶的看到,对面小房间里那个男人,已经在那里做仰卧起坐了。 正文 第十六章 讨论 整个大房间里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人做运动。 一开始还有几个人在取笑:“这么着急干嘛,赶着去投胎呢。” 但这句话似乎产生某种神秘的魔力,非但没有引起其他人的配合,反而让房间里变得更加安静起来。 一个人已经从好不容易能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趴下去直接开始俯卧撑了。 很快就有第二个人出现。 大房间的空间虽然比较大,但如果折算人口密度,显然是比那个只关了一个的小房间还要小。 而且小的多。 他们一个房间十六个人,大概只能容下四个人做运动。 房间里的氛围开始诡异起来。 一群被关押的犯人,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运动。 小房间的那个人已经几乎精疲力竭了,隔着两道铁栅栏还有两个房间好几米的空间,程成都能听到对方的大喘气声。 在他周围,其他那些在做运动的人也都是。 拘留室的门又被打开了,又有两个新人被送了进来。 进来的警察皱着眉头看着里面的这些人,很多人身上都已经有了汗了。 大房间里的人现在都站了起来,因为挤在一起坐那个汗味都受不了。 他只能把那两个新人送进小房间,但还是警告之前被关进去的那个家伙:“老实点!别有什么小动作!” 那人木然的看着警察,不说一句话,只有运动后沉重的呼吸声,算是回应。 等警察离开后,那人立刻就背靠在栏杆上,然后闭上眼睛。 两个新进来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只能看见,另一个大房间里的人这时候又开始做起了运动。 程成没有加入这场“多人运动”,只是以一种看热闹的心理观看这一切。 这个办法看起来还是有些管用的,大概只有十几分钟,第一个做运动的那个人,也就是之前挟持程成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在打呼噜了。 除了最后面进来的两个新人,其他人都开始加强了自己的锻炼强度。 大房间里的人经过商量,大家都觉得高抬腿是平均占地面积最小的运动办法。 于是原来四个人一组的运动场所变成八个人一组,猛烈的抬腿砸地声把整个拘留所都震动了。 外面的警察开门了,看到里面一群人在做运动,还没反应过来:“别折腾了……我去给你们弄个电热扇。” 他大概还以为这些人是因为冷的。 电热扇拿进来了,其实大家运动也做的差不多了。 一个个都在气喘吁吁,好多人已经背靠着栏杆,开始闭目养神,寻找状态。 电热扇拿进来好多人都在嫌热,反而是便宜没运动的程成了。 程成心里偷偷盘算着,之前自己第一次被押送到园区的时候,路上负责看押自己的两个警察,他们明显是知道犯人会通过睡觉逃跑的。 但是在这里,显然派出所的警察们没有这个意识。 这是戒严的第一天,也许很多消息还没有解密,相关的办案手法,也没有普及。 他心里想着这些,打算以后有空,要把这些意见汇报上去。 房间里很快又有人入睡了,呼噜声此起彼伏。 就连程成听着这些声音,被暖气扇烘着,整个人也有点昏昏欲睡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还是好几个人。 门再次被打开,几个人立刻喝到:“你们在干什么?怎么能让他们睡觉!” 看守拘留所的警察跟进来,还有些不知所措:“睡觉……怎么了?” 说话的人没回答,只是拿着一根警棍,急促的敲击着房间的铁栅栏:“都给我醒醒,不准睡!听到没!都醒醒!” 房间门很快被打开,来人一个个检查着已经睡醒的。 然后一个个又拉出去问话。 程成依然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这是他今天的角色。 几十分钟后他又被送了回去,发现房间了已经少了一半左右的人。 问了一下周围其他人,才知道很多人已经“逃”走了。 接下来没跑的掉的人还在长吁短叹,有人说他真的都睡着了,就差做梦按按钮了。 只能怪他们执行力还不够到位。 现在好了,值班的警察直接坐在房间里面了。 晚上不知道,起码现在白天不让睡觉。 中午饭吃了一顿完全没有油水的白菜豆腐,程成这具身体还行,勉强吃了半饱,其他人都不想吃,所有人都在想着,下次投胎换个好的身体。 下午的时候,警察给他们房间里送来了一批报刊。 都是给他们看的。 都是一些案件材料,里面描述的是很多意识置换的案例。 而且都是不太好的案例。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越到老人的身体里,结果下楼梯没注意,就摔了,送去医院的路上哭着跟医生说明情况,但还是没救过来。 一名有钱的老人,因为意识置换,自己原有的财产被人倒卖一空,亲身的儿子女儿跟他决裂,老伴也要跟他离婚,他本人却成了穷光蛋,而他原来的身体,现在每天都被陌生人占用。 著名影星因为意识置换,被人拍下了不雅视频,名声毁于一旦。 普通人换到绝症病人体内,因为不堪剧烈病痛自杀 …… 这些案例看起来都很真实,有照片,有真实的身份,旁观者的旁述,媒体的报道,亲友们的证明…… 但是说实话,宣传效果一般。 大部分房间里的人,看着这些材料都在笑,笑话那些人笨,想的窄:“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看自己身体状况,要是不行宁可这一天就在床上不下来,过一天什么事都过去了……” “钱没了算什么,去找下家,这世界上有钱人那么多,还怕碰不到?” “拍个裸照么……人都换了,还在乎那个。” 房间里的人大多数都关注的是他们自己口口相传的一些新闻:“现在银行有一种新的账户,叫信托账户,信托条件可以自己设,都是给有钱人办的。我跟你说,你们以后要是搞到钱,就去搞这个,他只认账号和密码,不管你是谁。” “要是钱少,就去换成黄金,自己寄去一个你自己知道的地方。最好还是找个信的过的人,你搞到钱就去寄给她。” “现在我听说已经专门有人在做这个生意了。” 正文 第十七章 群聊 这是……手机闹钟的声音…… 陈晨吃力的睁开眼睛,辨认好方位,拿过手机,关掉闹钟。 半个小时后,陈晨再次苏醒。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脸,这多少让他松了一口气,还很年轻。 找到电灯开关,他按了两下,发现毫无反应。 没电,停电,还是用不起电? 靠着手机的照明,他摸索着给自己穿好衣服,然后准备出门。 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这人大概二十多岁,还很年轻,身体稍微有点胖,但也在合理的范围内。 条件……应该不怎么样。 借着手机的光,陈晨一眼就看清了他所处的环境。 很小的一个房间,一张床一个衣柜,还有一张桌子。 床上乱七八糟堆着一大堆的衣服,有的是被揉成了一团,有的则是适当的展开。 房间里有明显的气味。 他去卫生间找到了镜子,借着手机的灯光照射在自己脸上。 一张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脸。 陈晨又借着手机的灯光检查自己的身体。 比起曾经的程成,也许差了不少。 但是比起自己,也已经不遑多让。 活动了一下身体,又检查自己的牙齿。 很好,哈哈哈哈! 在手机惨白的灯光中,陈晨对着镜子开始发笑。 从衣柜里找出几件干净的衣服,陈晨走出门外,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时间才早上5点。 陈晨看了一下手机里的电量,已经只剩下了不到百分之十。 他用手机先开了一下定位,确定自己是在一座城市里。 又去找了最近的一家酒店,记住了大概的路线。 回去房间里找到手机的充电器,以及他的身份证,然后直接走出门去。 他连钥匙都没有拿,门也没有关。 对于陈晨来说,这些东西都已经是这具身体的过去,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了。 十分钟后,陈晨在酒店的大堂里,给自己的手机插上了电。 简单的用指纹解开了屏幕保护,然后检查了手机里所有相关账户的余额。 很显然,这具身体的主人应该是第一次意识置换。 手机里竟然还剩下了不少钱,加起来有两三万,而且没有贷款。 也算是不错了,陈晨心想。 他又去下载了一个比特币的交易平台,第一时间登陆了自己的账户,再次确定了里面的余额。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出事,可是只有在真正看到里面数字的时候,陈晨才真正感觉,自己全新的人生,有了一些真正的依靠。 从今天开始,他就不需要再做梦了。 此刻陈晨并不困,原来他是打算去住一个房间先呆着的,但是此刻他发现,比起一个人在房间里,他竟然开始喜欢坐在大堂上,看来往的行人。 他找出钱包里“自己”的银行卡,一边欣赏着街面上的风景,一边给自己的卡里转账。 酒店的门口这时候停下了一辆车。 车上又下来了四个人。 陈晨的神经一下子就绷紧了,戒严的事,他也是刚知道。 但那只是在新闻里顺便看一眼,他并不觉得戒严对意识置换有什么真正的好办法。 警察又能怎么样呢?园区里的看管那么森严,他还不是想跑就跑出来了。 但是这一刻,他还是觉得有一些下意识的紧张,手里转账的动作也中止了,在警察们进入大门之前,软件也给卸载了。 他半躺在沙发上,就看着那些警察走去前台,然后两个警察上楼,两个警察就在楼下,询问几个服务员情况。 保安们也被集合起来,要求配合工作。 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 楼上很快就有了动静,还有人急着下楼,但是楼上楼下警察们的配合都不错,更别说还有五六名保安。 很多人到了楼下,就被保安按住了。 门口停着一辆中巴车。 被抓到的人一个个陆续被押解出去,陈晨数了数,大概有四五个。 陈晨心中松了一口气,如果他也跟这些人一样去住宿,可能自己现在也得被关起来。 这又给他心中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想象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本以为自己通过穿越,攒够了一笔钱,就能安安稳稳的去过自己的下半辈子了。 但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么简单。 起码现在在所谓的戒严期内,对所有不明身份的意识置换者,暂时都是拘留和观察。 愿意主动配合警方核实身份的,确认此前意识置换的所有身份的,还能暂时取得行动自由。 凡是不愿意的,暂时都是拘留起来。 陈晨拿起自己的手机,按照自己的印象,加了一个群。 验证信息里,他输入了一串号码,那是他之前申请时弄到的所谓代号。 这是一个两三百人的群,现在聊天的人不算多,但也有十几个。 “刚换的,没钱吃饭,求打赏。” “有钱的大佬都在哪?现在应该醒了吧。” “嗟!来食!”有人开始发红包。 群里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形成了规矩,红包都是几十块到几百块,不会太大。 他们群已经遇到过好几拨骗人的了。 索性后来大家采用了身份验证系统,每个人起码要上传三套以上的身份信息,其中包括自拍,身份证,还有其他的,比如房产证驾驶证等等。 也就是说,意识置换次数起码在三次以上,才有进群的资格。 陈晨还是昨天才进的这个群。 发红包的ID是一个叫全真道长的人,应该是群里比较有钱的一位老人,每天起码在群里发几千块红包。 私下里,对方也跟陈晨聊过天,因为陈晨之前发过的资料里,有程成的个人信息。 对方关心的是关于那35万,最后没有拿到手的事,并且对方言明,如果以后有业务,可以找他办。 也就是在那次讨论离,陈晨知道了如何使用虚拟货币。 “道长牛B,道长又发财了!”几个抢了红包的夸到。 陈晨犹豫了一会,在群里说了一句:“刚才又看到抓人了,你们小心点。” “前几天就说过了啊,”立刻有人回答,“现在还去住酒店,那就是找死。现在在哪醒的,就在哪先住着,要不然只能去拘留所住了。” “我都进去过四次了,住家里其实也不安全,现在你只要跟公司请假,或者旷工,HR说不定就跟警察说了,到时候一样上门来查。” 正文 第十八章 绝症 “其实要是条件不好,倒不如主动报警,起码拘留所里不怕冻死。这种天我跟你说你要是在北方,还没暖气,真的会死人的。” “看守所是个好地方啊,人才又多……现在一大堆的穿越技术,听说都是看守所那帮人交流出来的。” “那些都是低端交流,整天琢磨用别人身份多贷点款,多骗点钱,技术含量太低了,”全真道长说,“现在很多平台都不放款了,这些公司的鼻子最灵了。这种手段是没多少前途的,还把我们穿越众的形象给破坏了。” 陈晨确定警察们都走远了,电也冲的差不多了,他才站起身来,离开酒店。 此刻外面的天已经有些发白了,路边上一些早餐店也开了们,他随便找了一个卖小笼包的,进去点了一笼。 店主表示还要等,陈晨不在意,只坐在里面继续聊QQ。 陆续更多的人醒了,很多人都是日常来群里报备交流。 “存款1800……这货衣服倒是不少,是个绣花枕头。” “我这更惨,他还有老婆孩子,还是在钢铁厂上班,现在药店还要安眠药卖吗?我要赶紧跑路。” “我在XX市,有辆车,有一起来见面的吗?有事面谈。” “这又是准备出去干大事的?管理员快点出来!” 很快那个说自己有辆车的就被踢出群了。 这样的人陈晨在很多群里都见过,所谓的有事面谈,要么是见面直接勒索诈骗,要么,就是蛊惑一起去犯罪。 反正能穿越,所有的刑罚都再没有了威慑力。 除非现在枪毙的速度能够缩短到一天之内。 QQ群里的人虽然天天都想着穿越致富,但是大家也是有底线的。直接去犯罪这种事,他们还是无法容忍的。 陈晨的小笼包好了,他开始放下手机吃起了东西。 周围陆续有学生过来,还有接送的家长们。 几个家长凑在一张桌上聊天:“最近你们单位是不是也体检了。” “全国都在体检,学校里这两天也不也要弄么。” “说是脑子里都长了瘤子。” “谁知道呢,不收钱就行。” “学校里据说现在也有警察了。” “对啊,X中昨天就出事了,一个人听说就是穿越的,绑架别人儿子去了。” “这帮穿越的都是走极端的。” “混的好的谁肯穿越,都是混的越差的越想翻身。” 吃过饭,陈晨回到马路上,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无处可去。 他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在车最后面找了一个座位,然后又打开手机,私聊了那位全真道长:“想要落实身份,大概多少钱。” “哪里人,基本资料有吗?” “没有,刚换过来,身份证上的地址……我拍给你。” 对方考虑了一会,报了一个价格:“两万吧,十分钟里就有初步建议,三天内我给你全部搞定。” “直接比特币收不收?” “收,当然收,还有折扣呢。这比现金方便。” “再顺便咨询你几个问题,一起结算吧。” “我这里收费标准你知道吧?” “知道……我是你老生意。” “行……那我就放心了。有事就说吧。” “我要是现在汇款给我过去的……亲戚朋友,会不会暴露。” “你身份不一定会暴露,但是你的存在肯定是暴露了。我听说你还被有关部门抓过……这事,我建议你还是等等,等风头过去再说。” “新身份要是暴露了怎么办?” “身份落实之后你就随便找点理由,先辞职,再出去旅游,然后在偏远的地方买个房子,就自己过日子。你要是心里有点愧疚呢,就定时给他父母打点钱,逢年过节问候几句;要是不想节外生枝,就索性找个理由跟他家里大吵一架再走,弄一个感情破裂的事实。” “他父母万一报警呢。” “那肯定要先等你身份落实之后再一步步去干,这中间要有个过程,急不来。” “我知道了,多少钱。” 交易结束之后,陈晨等公交车在一个站台停下,立刻就下车了。 所谓落实身份,其实也就是针对警方戒严的一个反侦察手段,靠别人去查清楚新穿越身份的所有细节,然后自己备好,以针对警察针对性的询问。 起码群里人已经证明过了,现阶段还是有效的。 道长的生意做了也不是一笔了。 之前联系典当行,卖家当的主意,其实他也是来群里咨询这位道长才知道的。 手机里又有了新信息,是一条陌生短信,但是一看就知道是道长给他发的:“你运气比较好,他没正式工作,跟父母联系也不多,也没女朋友。就回他的住处呆两天,待会我在QQ上给你传一个软件,你安装一下,用来搜你手机里他的信息。对了,他没给你打过电话吗?” “没有。” “要是原主人打回来,记住一定安慰好他,出点血也没事,最怕那种穿越了后悔的,最后跑去报警,那是一抓一个准,一般来说这样的身份都不能再用了。” 这个陈晨当然知道,他第一次意识置换,遇到的主就是这种的。 一直到现在,回忆起程成,他还是有心理阴影——因为他总是能回忆起自己拳头的滋味。 不过说实话,他现在也忍不住开始想他了。 如果自己没有逃跑,说不定自己现在还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的实验还在继续吗? 相比起在外面这几天的漂泊,每天生活的大起大落,陈晨还真的开始怀念起园区里那一段稳定的时光。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迫不及待现在就想随便找一个身份,回归正常人的生活。 他现在有钱了,有很多钱了,只要他愿意,这些钱足够他三辈子的花销。 他以后会娶一个漂亮老婆,生三个孩子,买市中心的房子…… 一阵来自身体内的陌生剧痛突然打断了他全部的注意力,他几乎立刻就躺在了路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手机这时候也来了新短信,陈晨几乎用尽全力,才勉强伸出手去,把手机放到了自己眼前:“你看一下你手机上的照片,坏消息……他应该是因为绝症才去置换的,照片里还有肝癌的诊断书,是他本人的,已经是晚期了。” 正文 第十九章 山村 中午12点的时候,方一鸣给陈晓打了电话:“还没消息,可能出事了。” “他昨晚是几点睡的。” “下午4点多,转移去看守所的路上,在车上睡着的。” “还不是不让玩手机闹的,”林晓又在叨咕,“我们反馈过很多次,比起利用手机跟外界取得联系,没有手机让人太容易犯困,也是拘留期间的大忌。” 方一鸣:“先不说这个了,最后一条消息位置定位了吗?” “定位了,要横跨半个国家,一个叫双沟村的地方……很远。” “多远?” “最快的速度就是坐火车,再转车,从我这过去,7个小时。” “我这呢?” “短一点,5个小时。” 方一鸣没有任何犹豫:“那我去吧。” “行,那我在家,你喊王清跟你一起吧,两个人可靠一点。” “他……不是快了么。” “那也不急这一两天,对了,记得带安眠药。” “我知道,不过很大概率就是压根没事,虚惊一场。” “但愿吧……现在外面的确很乱,大城市还好,那么偏的地方……可能根本就没人管了。” 大概是因为戒严,火车站都没几个人,在火车上的人一个个都有些神色紧张,列车员在车厢里巡视的频率也高了很多,看见有人在那要睡觉的,就过去把人拍醒,同时提醒新挂上来的标语:“本车厢禁止睡眠。” 很多人发着牢骚,但大多数还是接受了。 车上免费提供风油精,供要睡觉的人使用。 实在困的不行,一定要睡的,可以去专门的一节卧铺车厢,不过在那里睡觉,暂时都是要上手铐的。 一下午的火车,即使方一鸣提前有了准备,手机里准备了电视剧和小说,到站之后也是有点昏昏欲睡。 倒是王清似乎还是有些兴奋,毕竟在园区里待久了,难得出外勤。 更何况要接触的,也是以后他要通过意识置换接触的世界。 现在能提前接触,也是一件好事。 出站的时候,王清又被检查了一次行李,并且再次接受了电话的身份确认。 车是网上租好的,上车之前王清又把枪拿了出来,检查了一遍情况,然后上车。 方一鸣开车,王清坐在副驾驶。 大概开出去一个多小时以后,天就已经黑了。 不过好在这里路况还不错,路边上也有路灯,不过终于在接近目标区域的时候,方一鸣看到了路上被拦了卡。 设卡的是村上的民兵,按照规定检查他们的证件后放行。方一鸣顺便问了对方村里最近有没有异常,或者看没看到过陌生人进来。 检查他们证件的民兵队长摇头:“白天我管不到他们,村里不少人家都有车,现在这乱的,很多在城里有亲戚的,都来这乡下躲事来了。进进出出的,都是陌生面孔。” “那你们这里的摄像头……能让我看一下录像吗?我们在找一个人。” 队长笑道:“那就是个摆设……哪来的什么录像,吓人的。就接了个小灯泡在边上,看着是亮的,其实一点用没有。” 方一鸣回到这里,再次核实了程成今天早上在群里发出的定位信息。 可以看得出来,这条信息就是在进入双沟村的这条必经之路上发的,而且在发送之后的两分钟里,林晓就给对方打了电话。 但已经联系不上了。 技术手段也没办法追踪到手机,可能整个手机都被毁了。 俩人驾着车,在村里的主干道上大概转了一圈。 村不大,也就一两百户人家,大部分家里还都没人。 现在正是晚上7点多,有人住的家里基本上都亮着灯,一眼就能看出来。 俩人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方一鸣打开车的后备箱,找出一架无人机,装好摄像头,控制它起飞。 半个小时后收回了无人机,方一鸣把拍下来的录像在电脑里打开,快速看了一遍。 说实话,基本上看不出什么来,只能说大概哪些人家有人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没办法,只能把录像传给林晓,让他那边联系严明的指挥中心,他们那里的技术力量应该更强。 王清这时候刚回来,刚才方一鸣放无人机的时候,他就出去找村上人聊天了。 村虽然不大,但中心也有一个小超市,晚上还是营业的,边上还有一个麻将馆。 王清带回来了一些消息,都是很值得关注的:“村上很多年轻人都在说意识置换这个事,据说还有人靠着这个发财了。” “就昨天,村里还组织了一批人一起去城里医院去照CT,村里留下来的很多老人都不懂,但年轻人们都在鼓动,说谁脑子里要是照出了瘤子,就能跟着他们一起发财。” “主要的组织者是赵小亮,住在村南,4层楼的那家。他家据说也是这个意识置换第一批发财的。” 方一鸣赶紧汇报了王清的发现,俩人在得到同意后,准备让王清去那个赵小亮家去问问。 搜查令和相关证件都是现成的。 更别说还带了枪。 赵小亮家门口养了不少的狗,他们车距离老远,就听到此起彼伏的狗叫。 不过那些狗应该都是拴着的,就是叫的响,倒是没多少威胁。 虽然有狗,但奇怪的是屋子里看不到灯。 俩人下了车去敲门,但里面似乎没人。 说不定也可能出门了,村上几个认识的可能一起喝酒,喝醉里就睡别人家里,这也是常事。这个赵小亮据说还是个光棍,爸妈都死的早。 王清又敲了一次,除了狗叫,没有任何反应。 他看了看院墙,想着是不是可以翻墙进去。 方一鸣的手机这时候响了,林晓打来的:“你们要小心,我们查了白天的卫星记录,今天白天一共有15辆车进村,其中就有赵小亮的。他的车现在还停在院子里,而且之后应该没再出过门。而且有很多人往他的车上送过人。” 王清拿出手枪,他已经开始警惕了。 这时候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有人开口问:“谁啊,大半夜的。” 正文 第二十章 创新 “我们来找赵小亮的,他在家吗?” “他睡觉呢。找他干嘛?” 方一鸣想了一下:“昨天他来医院做了CT,有个检查结果我们要送给他,这很重要。” “片子我们都拿回来了啊?” “我知道……但可能有些片子拿错了,我们带过来了。” 对方隔着窗户,认真的看了他们几眼,似乎又有些不放心:“你们是医生?” “不是,我们就是医院的工作人员,做行政的。” 门打开了,给他们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有些糙黑,脸看起来有点凶,对他们笑起来一脸横肉的感觉。 “片子呢?好好的怎么会拿错了?你们好歹也是大医院。” “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也是因为最近做CT的太多了。片子在车上,赵小亮呢?按照规定我们要把片子交给他。” “他睡着了,就给我吧。”对方大咧咧的伸出手来,拦在方一鸣面前,阻止他朝着里面走去。 “不行,我们的规定是要看到本人才能给他。” “哎呀,你脑子都不会转一转吗,死脑筋,”对方抱怨道,“好,我把人给你背来,他真的是酒喝多了……” 对方说话间,走进房间里面去,听脚步声似乎是上楼去了。 方一鸣环顾眼前这个小房间,似乎是农村常见的厨房,有锅灶,有码放整齐的柴火,还能看到好几袋整齐的大米。 他去打开锅,看到锅里还留着不少饭,看这量起码也是七八个人吃的。 过了一会,给他们开门的这人,真从楼上真的搬下一个人来。 这人还在打着呼噜,闻起来身上也有酒味。 他身上还有身份证,掏出来给他们看了,的确是赵小亮。 但是方一鸣却几乎立刻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他下意识的后退半步躲在了王清后面,对他喊:“逮捕他!” 王清立刻拿出手枪,指在了对方的脑门上! 对方立刻抱头蹲在了地上,看他这熟练的样子,俨然就是一个惯犯! 王清身上没带手铐,不过带了塑料卡扣,往手腕上一束,很方便。 方一鸣立刻找来一块抹布,擦了擦赵小亮的身体,然后又仔细凑过去闻他的呼吸——酒味已经淡了很多了。 刚才这酒是临时泼上去的。 喝醉了的人吐出来的酒味一般都是发酸发臭的,带着来自胃里和嘴里的气味,怎么可能跟普通的酒一个味道。 方一鸣没有贸然进去,他怕里面还有其他同伙,只是逼问这个开门的男人:“你有没有同伙?” “没有没有……这房子里就我一个醒的,其他人都睡着了。” “睡着了?这么早?” “他们都是吃药睡的。” “有多少人?带我去看。” 农村的房子一般来说平均每个房间都比较大,而且房间数量多,很多时候一家人盖了三四层楼,可能真正住一两层就足够用了,剩下的都是空置的房间。 这里显然也是如此,大概是因为家里只有赵小亮一个,所以二楼就只有一个卧室里有家居,其他房间都是空空荡荡的。 现在那些空房间都经过了简单的改造,大门被焊了不少的铁条,原有的球形门锁现在也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他们从市场上买回来的,用来锁摩托车的那种粗大的链条锁。 基本上每个房间都被关了一两个人,人就睡在地上,地下随便铺了一点旧衣物,旧被褥,这种天气下,农村又没有暖气,基本上所有人在梦中的睡姿都是蜷缩成一团。 方一鸣找到钥匙,打开第一个房间的锁,进去之后就闻到了一股尿骚味,房间里随便摆着几个超市里买来的搪瓷马桶,上面的标签都没撕下来,又看到原来窗户的位置也被木板和铁条封死了。 检查了一下两个人身上,都带着身份证,拍照给林晓发回去,一会就确定他们就是双沟村的村民。 第二个房间里只睡着一个,另外一个被窝还是热的,应该睡的就是之前的赵小亮了。 身份证确认也是本村人,是村上的一个老头,边上还有他写的遗书呢,内容是说他要是出了事,就把房子和地都给他城里的儿子。 3楼有三个人,除了两个本村人还是在一个房间,另外一个房间里,住着这里唯一一个外地人。 王清大概是之前搜身搜习惯了,检查完这个人的身份证之后,下意识又在他身上其他地方摸索,这个时候这人突然暴起,反身把王清压在了身下,嘴里还大喊:“草你妈也不……草,怎么是你?” 王清的枪都拿出来了,听这话也愣了:“你认识我?” “我,程成啊!靠,你们来的也太快吧!林晓?还是方一鸣?” 方一鸣点点头,对着手机说话:“程成找到了。我们现场简单审一下就走。” 程成是全程的参与者,但也是对信息了解最少的。 他就知道自己在去看守所的路上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一辆陌生的中巴车里了。 车里的人听起来都是一个村的,彼此都认识,他们应该是刚从城里回来,去做脑部CT扫描的。 他们运气很好,去了一个村上四十多个人,分了两辆车去的,扫出来七个得病的。 回来这一路上,七个人,还有程成,他们就在一辆车上。 程成一开始身体还是自由的,但是从这些人的讨论中,他知道这些人对自己,显然是不怀好意的。程成不记得自己这个身份原来是在干嘛,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但从他们一路上商量的内容来看,程成知道,自己只是他们的目标之一。 这是一个刚刚组建的犯罪团伙,为首者就是赵小亮还有……被他们抓捕的中年人,名字叫赵龙。 这些人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从新闻里了解了这个新的意识置换病,而且知道村上可能也有人得了,于是主动去做了CT。 然后赵小亮想的是,买些安眠药,把他们都关起来,然后换出去。这换出去的人,自己再想办法回来,但是那些被意识置换换回来的人…… 就是他们的目标。 正文 第二十一章 风险 睁开眼睛,陈晨小心翼翼的屏住呼吸。 他就像非洲草原上一头接近水源地的羚羊,仔细辨认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捕食者。 四肢可以自由移动。 房间里没有陌生人。 衣服被褥电脑手机。 一切都很正常。 他打开房间的灯,很明亮,这种明亮让他感觉到一种久违的温暖和安全感。 一盏更亮的灯并不算贵,可陈晨遇到大部分穷人家里,灯光的亮度普遍偏暗。 接下来的发现验证了陈晨的理论。 卧室很大,衣橱里挂着的衣服都是熨烫好的,不少都是名牌。 卫生间很大,很干净。 这说明这里请得起佣人打扫。 打开卧室门,外面有一只猫在徘徊。 是一只淡金色的小猫,一边低头嗅着他的气味,一边有些不确定的对着他喵喵叫。 他打开大厅的灯,这是一间别墅。 陈晨本应该兴奋的,就在一个星期前,他还在每次入睡前都疯狂祈祷自己要变得有钱。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心如止水。 他已经有钱了。 但钱并没有解决他的问题。 反而似乎生活越来越糟了。 他一直想,只要自己找到一具合格的身体,然后就完全抛弃意识置换,平静度过自己的余生。 他觉得这个要求很合理,也很容易实现。 起码比有钱要容易。 但现实似乎总是有意在跟他作对,他越是这么想,却越是不能如意。 残疾,绝症,过度肥胖,容貌太丑…… 陈晨回到卫生间,对着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开始了今日开奖环节。 首先是容貌,还行,可以打7分,年纪在30左右,皮肤白皙,没有体力劳动的痕迹,发量正常。 然后是身体,有一点小肚子,但正常,没有健身锻炼痕迹,身体没有明显的损伤。 视觉正常,大概有轻度的近视。非色盲,非色弱。 听觉正常。 身体疾病简单自检。 轻度运动,呼吸正常,心跳正常。 指压各重要器官,没有疼痛,没有异常肿瘤。 找到身份证,根据身份号码寻找医保卡以及最近做过的体检项目。 一年前做的体检,一切正常。 陈晨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坐下,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难道自己真的时来运转了? 他找出手机,发现联系人那一栏密密麻麻。 好几百人。 但每个人名字后面都有一串数字。 数字大小不等,从几十到几百。 他打开通讯录,看了十分钟后,笑了。 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没什么好事。 他打开所有相关的银行卡和个人账号,里面只留了几千块现金。 查了一下转账记录,都是之前的半个月。 半个月前,这个人的身家还有数千万。 但是现在,连万元户都做不到。 去网上一查,他还是几家公司的股东,其中还控股一家。 家里的床头柜一拉开,全是贷款和借款的合同签字。 陈晨关掉了手机,车都没开,直接出门。 自从离开了园区之后,陈晨开始恐惧每一个新的身份常住的地方。 不管那是地下室,是出租房,是公寓,还是公寓。 都一样。 那都是自己完全陌生的人,完全陌生的地方。 法理上也许自己能够暂时住在那里,但是同样也是法理上,他也要承担那个身份所需要承担的一切。 父母,朋友,老板,下属,债主…… 任何一个能跟他产生关系的人,都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 都可能随时拆穿他的身份。 他现在每天的生活,甚至比在园区里那会更加担惊受怕。 在园区他只是担心自己在实验里可能遭到伤害。 但是现在,他每天担心的东西更多。 出小区的时候,陈晨注意到了保安看自己的眼神,他似乎认识自己……而且,在注意自己。 大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很多店也都不开门了。 道路两旁的广告栏上,工人们正在用红漆刷上新的反穿越宣传标语:“做梦改变不了人生,置换更改不了命运。” 陈晨看着那两句标语,越看越觉得那鲜红色的字体像是烙铁印在自己脑袋里。 他找到一家还在营业的网吧,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现在的网吧生意似乎开始好起来了。 时间还很早,陈晨看到不少人就睡在网吧的椅子上。 有些人更是索性睡在了地板上。 陈晨打开一台电脑,登陆QQ。 之前的QQ群又被封了。 新的QQ群号码群主给自己发了。 还有暗号。 他申请了新的号码,用暗号加了群。 这次是一个五百多人的大群。 里面很热闹。 正在讨论着这几天的热门案件,也就是之前官方报道出来的双沟村案。 这起案件几乎让好多人连续几天不敢再置换。 因为听说很多地方都出现了类似的,专门针对意识置换者的犯罪。 陈晨本来对这些讨论还是很感兴趣的,他一直以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在看这些QQ群里的人。 如果把意识置换看成是一款游戏,他觉得自己已经是那种拿到了极品装备,现在只需要随便找一个卖掉装备,就能离开游戏的人。 这款游戏在他的标准里,他已经通关了。 但是现在,连续好几天的失败,他已经开始有点慌了。 他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可捉摸的旋涡里。 他已经找其他人问过很多次了,像他这种情况算不算常见。 但真的不常见。 遇到残疾人,遇到绝症,遇到有客观生理缺陷的,情况的确是有。 但是大概也要很多次才会轮到一次。 而且很多人已经穿越过二十多次,最多的三十几次了,一次也没遇到过的,大有人在。 陈晨想起了曾经在园区里见过的方一鸣和林晓。 他们两个人的意识置换是锁定的。 也就是说,他们每次梦中,可以交换的对象,就只有彼此。 这种锁定一直在持续着,他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解开。只是他还在园区的时候,对于这种现象,所有人都没办法提出合理的解释。 陈晨觉得自己肯定也是陷入了某种锁定状态。 自己得想办法赶紧联系到他们…… 网吧的门这时候被打开了,刚才他出小区时,看着他的那个保安,带着几个人出现在了门口。 他们快速在网吧里扫描了几下,几乎立刻就锁定了陈晨。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电话 “曾老板!找你找的好辛苦啊。”几个人几乎立刻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明显是领头的拿出一个小罐子,在陈晨面前挥舞了两下,啪的一下拍在了他面前。 “说吧,”对方问,“今天你要宽限几天?” “什么意思?”陈晨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他说,“说清楚点。” “好,那我就说清楚点。” 对方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一张欠条,放在陈晨的面前。 “曾老板你半个月前借了我们52万,当时约定好是1周内还清,利息三万。一周以上,一天一万。昨天我们找到你,你对我说……他说什么来着?” 旁边的一个小弟拿出一份录音,播放:“再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 “那利息就要另算了?” “可以,可以,只要一天时间。” “现在每天我请你多吃一顿胡辣汤,来,给曾老板上汤。” 陈晨这次看清楚了那个小罐子上的字,是防暴喷雾。 他下意识感觉到了恐惧,但依然强撑着说:“一天多少利息?我还。” “我说过了,现在开始,不算利息,这一天天我上门追着要,多麻烦。现在赖账的人那么多,我管的过来么。要么,一次性本息65万,零头我给你抹了;你要是没钱还,也简单,每天我请你吃一顿胡辣汤。” 陈晨看着那罐防狼喷雾,心里默默计算着65万。 他突然觉得人生很可笑。 不久之前,自己为了区区35万,觉得可以支付所有的代价。 但是现在,65万在自己面前,也仅仅是跟一罐防狼喷雾相提并论。 他突然想起了当时的程成。 他面对自己提出的交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说实话,他曾经嫉妒程成拥有过的一切,他的身材,他的相貌,他的家庭,他的经济条件…… 到了现在,他依然嫉妒。 嫉妒程成拥有的,可能他永远都不会有的勇气。 他突然想试一试。 陈晨淡淡一笑:“说实话,现在65万在我眼里,还真算不上什么大钱。”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对方的面操作,很快自己的账户上,就到账了一百万。 追债的人眼睛都瞪大了,语气也变得缓和起来:“曾老板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就说,何必为难我们这些打工仔呢。早点拿出来,也能少受点罪……” 说着,他拿出手机,准备好收款界面,准备凑过来。 但陈晨却拿着手机一动不动,他反而拿起那罐喷雾,交到对方手上说:“我今天心情不好,我不想还,我想喝胡辣汤。” “别啊,曾老板,你是大老板,何必跟我们这些人置气呢。昨天是兄弟们没个轻重,我给你陪个罪,要不然,你拿着喷我们也行。” “不用了,”陈晨说,“来吧,按你们的规矩办。” 十分钟后,网吧卫生间。 陈晨眼睛现在都很难睁开,整个肺部,鼻腔,脸上,仿佛被火灼烧过一般。 这种感觉跟冬天冰凉的水混合在一起,组成一种非常矛盾怪异的感受。 他一边感觉到自己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一边又感觉自己被水冻的有些麻木。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的陌生人,第一次笑了出来,他对着镜子说:“我不怕你。” 那是别人留下来给自己的债,自己凭什么要接? 65万?就是六万五,哪怕是六千五,他都觉得亏。 他账户里现在哪怕有几千万,但是对钱,他本质上还是过去的那个陈晨,那个每个月发四千多的工资就能开心好几天的普通工人。 过去他拥有的一切,他都毫不犹豫的抛下了。 身份,父母,健康,熟悉的环境…… 换来了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现在,要他再拿这些东西再一件件把他抛下的东西换回去? 不,绝不! 离开网吧后,他直接找了一家最近的药店。 “有没有安眠药?” 对方摇头:“现在所有安眠药都不准卖了,连吃了会瞌睡的感冒药都不让卖。” 回到大街上,上班的早高峰已经开始了。 路上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 陈晨混混沌沌的跟着人群,走进一个地铁站。 他拿起手机,神使鬼差的输入了一串号码。 电话接通了,对面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但语气是完全陌生的:“谁啊。” 陈晨问:“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你是谁?” 陈晨有些警惕道:“我是陈晨。” 对方不假思索的反问:“哪个陈晨?” 不是他,他已经走了。 陈晨意识到了,立刻挂掉了电话。 但是仅仅两分钟之后,他的手机就又接到了电话:“我听说你找我,有事吗?我是程成,揍你两次的那个。” 陈晨说:“你是不是也跑出来了?” 但很快自己又否决了:“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这个号码。” “我没跑,”程成说,“我只是执行任务。说说你吧,找我干嘛?” “那我的……身体呢?” “还在第三区呢。我的也在。” 陈晨听到了对方的咳嗽声,似乎很剧烈。 “你现在,没事吧?”他再次关注。 “没事,运气不好,遇到肺癌,”程成说的轻描淡写,“还能活几个月,跟我关系不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程成这么说,他感觉自己和对方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 “你们那里……实验有没有什么进步,有没有什么最新的成果……” “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告诉你,有话你就直说,我现在说话可费劲。” “我想问问,有没有可能,我们想办法,把身体换回来。” “我也想,但现在还是做不到。对了,留个联系方式吧,万一你以后出了事,也可以找我们帮忙。” “行,这是我常用的一个QQ,还有邮箱。” “保重。” “你也是。” 放下电话,陈晨从地铁站的椅子上站起来。 一辆地铁迎面而来,停下,川流不息的人群鱼贯而入,然后地铁飞速的离去。 陈晨心中突然涌起一种非常陌生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虽然置身人群之中,却又和人群保持着一种永远无法接近的隔阂。 每天坐着地铁去上班,曾经也是他想象中,美好城市生活的一部分。但是现在,这种生活已经永远离他而去了。 他已经和他们,永远生活在了两个世界。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字条 对程成来说,比起肺癌晚期的其他症状,烟瘾犯了是更难受的一件事。 他是不抽烟的。 但他现在有了烟瘾。 这也许是意识置换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某种乐趣吧。 程成一开始甚至不知道身体里莫名其妙的感觉是什么,他感觉自己手指颤抖,坐立不安,直到去上网查了一下才知道,这是烟瘾。 这个人房间里到处都是香烟,得肺癌真的不冤枉他。 离婚了,老婆女儿也都跑了。 不过家里还都有她们的照片。 程成拿着一根香烟在鼻子面前嗅来嗅去。 这种感觉很奇怪。 他脑子里两个念头正在斗争。 一个是他带来的,属于程成的念头,他是反感烟草的气味的,哪怕只是没有点燃的烟草,闻起来也绝对不舒服。 另一个就是这具身体里残留的本能,程成能感觉到这种本能在身体里的跃跃欲试。 显然他是想要做些什么。 对意识置换的研究也快一个月了,研究成果还是有一些的。 他们一个组五个人,方一鸣,林晓,王清,吕元,还有程成,也学着那些意识置换者们一样,建了一个QQ群,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在群里聊。 最新的进展是,根据现在的统计数据,以及对意识置换者们的大规模心理侧写,已经得出了一个结论,意识置换的对象很可能不是完全随机的。 意识置换会更多发生在存在共同想法的人群中。 这种说法显然对描述方一鸣和林晓身上的置换锁定有一定的说服力。 但是放在别人身上,很多人都不那么信服。 比如程成,第一次看到这种结论的时候,程成就觉得很没道理。 他和陈晨有什么共同想法。 陈晨天天想着发大财,一有机会就偷钱。真遇到事了就是一个字怂。 他不觉得跟他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更别说他现在这具身体了,名字叫……陈钟。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一张嘴就是一口被烟熏到黑黄色的牙齿…… 程成这次置换不是自己自然醒的,说实话他是被自己的口气熏的呛醒的。 这种人是他以前最讨厌的那一类人,也许跟他父亲更有共同语音。 不过程成觉得,方一鸣说的另一个研究结论还是有道理的。 意识置换不是整个脑袋全部置换。 置换的,只不过是人类的自主意识。 而大部分的生活习惯,生理本能,其实都潜藏在原有的身体内。 就像程成现在。 一根香烟在他手里,好几次手都不自觉把烟嘴朝着嘴里送。 但是话又说回来,陈钟跟他,貌似还是有一点共同点的。 为了工作,程成在网上加过的意识置换的群,起码也有二三十个了。 现在的人大部分都很自私。 这没什么说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但有些自私真的是…… 很多人第一次意识置换,都是特别鸡贼的。 一般来说,要么是发现自己绝症,要么是觉得自己生活无望,要么是想着发大财,甚至还有想着换个身体就去犯罪的。 方一鸣那里已经有具体的研究数字了,一般人第一次在梦里按按钮的几率为百分之5,这个比例到现在已经下降到了百分之3. 能第一次做梦就冲动按下去的,要么就是一开始,大家还不知道意识置换这回事的,比如程成,方一鸣林晓这波。 要么,就的就是,生活太难了。 据说大约百分之10的意识治患者换身体是因为疼痛。 其中牙疼占的比例高过百分之30,痔疮还占百分之10。 疼的受不了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但是绝大部分意识置换者,特别是官方公布3X这种病毒以来的置换者,他们都不再那么冲动了。 在政府公布之前,意识置换的话题,大家只是私下偷偷的聊。 但是在这之后,已经是一个社会性的公共话题了。 现在新闻最热门的,除了因为意识置换哪哪又有什么新型犯罪了,其他的话题就是讨论意识置换对道德法律秩序的冲击。 无论人们欢不欢迎3X病毒。 意识置换已经是一种社会现象了。 很多人已经开始有意识利用这种现象给自己谋利。 现在出现了相当一部分群体,在网上被别人称之为搬家理论。 他们觉得意识置换无非就是一次更广义的搬家。 只要做好准备工作,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所谓的准备工作,就像陈钟做过的那样。 所有家里的私人用品,重要家具,电器,全部变卖,或者搬回自己亲戚朋友,父母妻子女儿那里去。 家里只留下必要的电器,留给后来者。 房子产权转移给父母或者其他人,再签一份租房合同。 合同就放在床头柜。 所有的银行卡全部注销。 连电子支付账号里留了几百块。 房间里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床,还有一点被褥。 换洗衣服给留了一套。 然后是体检报告。 陈钟还算是比较有良心的,他留了一条烟,一个打火机,以及一个烟灰缸。 他留下来的“遗书”中说,这个牌子的烟是他最喜欢抽的。 置换过来的程成看到这些文件之后,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好,总比之前遇到的赵小亮那伙人强。 起码不图财,不害命。 当然,要是你运气差,赶上这具身体要咽下最后一口气,那也只有自己认命。 程成拿起香烟,手又不自觉的拿过打火机。 点着了烟,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兴奋。 他把烟按在了烟灰缸里,笑了。 然后把熄灭的烟又拿起来,点着,抽了一口。 在这一刻,仿佛他找回了这具身体曾经的灵魂。 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于是伸出手去,再次掐灭。 这是陈钟的身体,但程成还是更享受自己作为程成的样子。 他去吃了一顿饭,洗漱了一下身体,又再一次去刷牙,刷了足足十分钟。 然后回到床上,躺下,关灯,吃药。 抗癌药,止疼药,维生素,安眠药。 床头柜的文件,他一动没动。 只是在最上面,他加了一张字条:“希望你不会是它的最后一个主人,善待这具身体,让更多的人也拥有这种希望。” … 感谢格格巫 感谢想当年、山猫、斯皇、薇拉、烧刀的打赏!好久没写书了,不知道新书期月票有木有用喜欢这本书的朋友投下呗!还有推荐票!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接头 林晓在酒吧门口找了半天连停车位都找不到一个。 只能在很远的一个收费停车场停下,又步行几百米过来。 酒吧门口到处都都是豪车。 刚进门,他就听到里面人潮的欢呼声。 开的很大的音乐,把整个酒吧的人都带动一抽一抽的。 舞台上有个戴墨镜的年轻女人,正在用尖利的嗓音嘶吼一无所有。 台下的人到处都是掌声。 酒吧里几乎已经没有座位了,很多人拿着一杯酒就在人群中飘来荡去,仿佛地府里端着孟婆汤的游魂。 说实话,林晓不喜欢来这地方。 上大学的时候来过几次,后来工作也和同事们来过。 酒也喝过,妹子也泡过,该办的事,也都办过。 但就是从来没喜欢过。 他宁可去方一鸣家里听他妈唠叨自己不爱吃香菜。 或者回自己家听自己老爸说方一鸣可比他聪明多了。 方一鸣在耳麦那头皱眉头:“太吵了,语音我先关了,你自己小心点。” “行,没事的。” 不就是接个头么。 他拿起手机,给对方发信息:“我到了。” 对方没回。 林晓去点了一杯酒,磨磨蹭蹭的又等了半天,看上去唱歌的人都换了三拨了。 之前那个唱一无所有的女人又跑上去唱了。 拿起手机一看,对方还是没有反应。 他直接给对方打了电话,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酒吧的音箱里传来了那个女歌手的声音:“你谁啊?” 半分钟后,林晓来到了酒吧门口。 那个女歌手也出来了,看了他一眼:“你还真来啊。” “怎么了?”林晓说,“不是你们说可以来么,还让我们带着钱来。” “我以为你们开玩笑呢,”对方完全不在意的说,“就是想吓唬吓唬你们。” 林晓有些失望:“所以……你们说能定向置换的事,也不是真的。” “那倒也不是,”对方说,“我们自己乱试的……有成功的……也有……” 剩下的对方就没说了。 “那成功的有多少?” “六七成吧。” “六七成?”林晓有些惊讶道。 “是啊,还是太低了,”对方拿出一支女士烟点着,对着侧方轻轻吐出一口,“不过这种事……出错了也只能认。” 林晓又确认了一遍:“你的六七成的意思,是说让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固定置换,这种事情的成功率,能有六七成?” “是啊,”对方点点头,“怎么了?” 林晓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对面这个女人说话了。 因为就在昨天,他在内部资料里看过,美国最新的定向置换实验数据,全世界顶级的心理专家团队,从美军内部精心甄选出来的最优秀的士兵,男女各半,总数超过400人,准备时间一个星期,实验持续五天,做出来的成果,成功率是一成五。 而对面这个女人,在网上以意识置换可以给人整容为名,招来了数千名志愿者,现在宣称他们能做出六七成的成功率。 “是只有对女性吗?” “也有男的,不过很少。也成功了一两对。” “成功的人的资料……能透露一下吗?不是不相信你们……” “交订金就能进群,要是问了不满意,订金不退。不过我可以跟你说,你这样的,成功率一般都很高。”对方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我这样的?” “对啊,长的好,有气质。想换的人里,你这种是最吃香的。关键是你想换个什么样的……比你这种条件更好的,我们群里恐怕也没几个。” “订金多少?” “看你这么帅,交3000吧,你可以在群里呆三天,三天后要是不想做,就直接退群。你知道现在警察抓这个抓的很严。” 林晓当然知道。 他更知道全国范围内,警力现在还是严重不足,现在对于意识置换的管控,警方内部也开始有不同的声音了,认为一刀切的完全禁止意识置换,在现实里是很难做到的。 起码看守所里面,已经基本上容不下更多人了。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看守所和监狱,已经成为犯罪者们的技术交流中心了。 监狱不再能困住犯罪者,相反,很多人进去之后,还学到了最新的犯罪技术和理论。 而与此同时警方却还在延续老一套的管理办法。 林晓不假思索的给对方打了钱,对方让他加了一个微信群,又贴过身体来,在他耳朵边轻轻说了一句:“晚上有空没。” 林晓不敢有空,因为他现在用的是方一鸣的身体。 这要是未经他同意给他整出个儿子来,这自己可受不了。 所以他只是轻轻摇头:“改天吧。” 回去,上车,驾驶,穿过半个城市,又到了另一家KTV。 这里是另一个意识置换群的群主。 这个就比较危险了,在KTV的门口,林晓还专门等王清过来当保镖。 KVT比酒吧强,起码唱歌唱的再难听,也是在隔音的房间里,对其他人的影响有限。 林晓感觉到,他一进房间,所有人眼睛都盯着自己了。 房间里酒味很重,KTV中间的小茶几上,小山一样码放着一叠一叠的黄色条状物。 没有公主和服务员,七八个人有老有少,但目光里面的不善,林晓察觉的很清晰。 “来入伙的,”其中一个拿着计算器的人走出人群,先对其他人说,又过来搂住他的肩膀,“下一次的活,还得靠他,我们先接着分。” 说着他又按着计算器,招呼人群中的一个人:“老四,到你了,15根,你的,少了点,但你干的活也少啊,没意见吧。” “没,谢谢老大,”那个老四拿出一个公文包,接过金条后,囫囵塞好,又说,“那我先走,有事再联系。” “记住啊,回去之后把东西找地方放好,然后转移,三天内,爬也得给我想办法爬回来,知道吗。” “知道。” 林晓知道,对方故意约这个时候让自己来,就是让他看分赃现场的。 林晓很配合的去盯着那人的公文包看,直到他走出门,又转过头,去看桌上那剩下的一大堆。 接下来陆续老五老六……挨个的排下去领钱,整个团伙一共十二个,中间少了四个,除了整个老大自己,还有前面的老二老三,自己没工夫看到,之后还少了7和9。 他没多嘴问,对方也不说。 林晓就看着他最后把钱分完,最后只剩下老大一个人,以及桌面上,剩下的一大堆金块。 老大从中拿起了两块,放在林晓的手上,林晓注意到这是银行的存储金条,手感来判断一根应该是两三百克,按照市价也是十万左右一块。 … 这一根金条可以换多少张月票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地下 林晓就这样拿着两块金条出来了,对方甚至都没盘问他,也没说之后行动的任何细节。 现在很多犯罪组织的扩张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干一票,分钱,找更多的人,下一票,分更多的钱。 因为意识置换,所有的传统法律已经对这些犯罪者没有了威慑。 干完一票不管被不被抓,永远都是去睡觉,换下一个身份继续。 这些犯罪组织者很多本身就是从监狱里“越狱”出来的。 对于这种新型的犯罪团伙,传统的侦讯手段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 几乎没有犯罪者会配合警方的任何审讯,这些人就是被抓,进去之后也不会说半个字,傻一点的就是不说话,等时间,等自己犯困,等睡觉。 聪明一点的就跟警察说点有的没的,或者干脆说实话,装作配合的样子。 但是完全不影响结果,只要他们能找到任何机会睡觉,几乎很快就能逃脱。 现在警方已经准备给所有“被感染者”戴定位脚环,还有准备报备系统了。 林晓晚上回到家的时候,看到内部通报的全球感染者统计。 总数已经超过了五千万。 国内是一千万不到。 感染速度是标准的指数形式,按照目前的速度,专家们做了统计,平均半个月翻一倍,一个月四倍。 也就是说下个月就是四千万,再下一个月可能就是接近两个亿。 三个月后,几乎就是百分之80以上的人口都会被感染。 可人类,到目前为止,连这种病毒基本的传播途径都没找到。 三个月,可能吗? 晚上回到家,林晓跟往常一样汇报了自己的工作,还有想法。 这帮人显然不是第一次犯罪,已经是惯犯。 但具体干了什么还不知道。 杀人,放火,绑架,诈骗……都可能。 林晓还是跟之前一样,建议如果犯罪者在巨额不明财产面前不能立即交代,或者在犯罪现场被捕拒绝配合警方调查,拒绝缴纳非法所得,那可以被视为恶意犯罪者。 他建议应该对这些人立即,当场击毙。 但,他也只能建议。 目前各国政府对于这种新型的犯罪高潮,采取的行动大部分依然是观察。 只要有可能,人类还是在等待。 …… 方一鸣感觉自己现在应该进入的是一个地下室。 很深的地下室。 电梯一直在下降,走了很长时间门才打开。 陆超在门口等他,看到他,方一鸣觉得有些意外——你们又在搞实验了? “我们一直在搞吗。”陆超说,“配合老外做一个实验。” “要我来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请你来睡觉。” “睡觉?要置换吗?” “当然。” 又沿着一条长长的甬道走了四五十米,眼前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大厅,看起来很像自然形成的巨大溶洞,但周围又明显能看到人工的痕迹。 在大厅的顶端还有很多看起来临时搭建的桁架,上面横着照明的灯光。 最让方一鸣觉得意外的,是大厅下面的地面上。 一片密密麻麻的迷彩色的睡袋。 每一个睡袋边上都站着一名军人,整齐划一的排列着。 仿佛这里是露天的训练场。 方一鸣被陆超带领着,来到这片巨大方阵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排非迷彩的睡袋,陆超随意指着说:“你来的早,挑一个吧。” 方一鸣还在奇怪:“你们做试验怎么不找林晓。” “你们俩来一个就行,林晓那我们也去人了,”陆超又看了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你自己在这等会吧,别乱走啊,要上厕所在那边。” 方一鸣无聊到就在边上数人头,他先数了一下比较好数的横列,大概有二十多排。 纵列数到一半多的时候,一位军官这时候出现了,对着所有军人下令:“全体都有,坐下。” 整齐划一的坐下声。 方一鸣这下好数多了,他最后数清楚了,纵列是四十多人。 这里一共有将近一千名军人。 方一鸣还注意到一件事,所有军人的肩章上都没有军衔,看起来像只是穿着军装的演员。 但是看这些人的眼神,方一鸣知道他们不是。 他在园区里跟许多军人接触过。 这时候一名金发的老外护士走到方一鸣这边来,用蹩脚的中文问他:“你也是来参加实验的吗?” “对。” “那拿好这个……听指挥,和他们一起吃下去。”方一鸣看了看接过来的药,是之前在园区做实验就吃过的,是口服类型的安眠药。 一般来说,口服的药起效时间不是特别稳定,园区里的实验大部分都是用注射。 但是眼前这种大规模人员参与的实验,口服药物比较好管理。 护士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军装的老外,抬着下巴问道:“你是方?那个锁定对象的意识置换者?” “对,方一鸣,”方一鸣用英语说,“你是哪国人?” “美国。你到现在已经置换过多少次了?” “二十一次。” “真是奇迹,”对方不可思议道,“感谢你配合这次实验。” “这是我的义务。” “你也是军人?” “公民的义务。” “好吧。”美国人笑了笑。 刚才指挥的那位军官又出现了,手里拿着一个简单的扩音喇叭:“距离实验还有十分钟,大家放松姿态,进入睡眠准备。” 军人们有的开始给自己脱下外衣,钻进睡袋,有的用随身携带的笔最后写点东西。 陆超这时候又过来了,带来了好几个女的——她们此刻的表情满脸都是惊恐。 显然跟方一鸣不一样,她们不像是自愿来的。 方一鸣之前看过这些人的资料,就是林晓卧底拿过来的。 据说这些女人为了“阵容”,尝试进行定向的意识置换,成功率意外的高。 几个小时前林晓刚去拿到的他们的资料。 现在人就被带过来了。反正一勺烩……现在是非常时机,很多能做的实验,都凑在一起做了。 这些人被安排在方一鸣边上,不过让她们进睡袋的时候一个个都有些不情愿,各有各的歪理:“让我们当着这么多大男人的面睡觉……还讲不讲道理了,谁知道睡着了你们会想干什么?”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暴雨 陆超眉头皱起来:“刚才路上你们不还是答应的么?这也不影响你们自己约定换身体啊。” “那怎么一样……我还以为只是随便配合一下,谁知道这么多男人。要是我跟哪个男人换了身体,这跟谁说理去啊。” 来的女人一共有四个,两对。 原来这一千多人的时候,整个大厅里还是安静的。 现在这四个女人一进来,立刻叽叽喳喳闹了起来。 那个美国人老外在一旁听的半懂不懂,尝试着跟这些女人解释:“意识置换的目标跟距离完全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懂吗?把你们找来只是为了验证你们的……定向准确率。” 但女人们显然听不懂,一定要求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最后陆超还是妥协了,让人找来了一个简易帐篷,专门给她们四个人搭了一个。并且承诺军人队列远离这个帐篷50米——这些女人都相信,睡在一起发生交换的成功率更高。 军人们陆续进入了睡袋,然后和实验室的实验一样,所有人自觉拿出一副手铐,把自己的手铐住。 距离实验还有三分钟的时候,方一鸣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究竟是在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这几个人显然只是一个添头,实验的主体是那一千名军人。 他直接问那个美国人:“真的可能是中微子吗?” “上帝知道,”美国人说,“但的确有一些证据,所以我们在尝试验证。” 陆超也过来了,说明了更多细节:“是日本人那边先发现的,他们一个中微子观测中心的工作人员被感染了,连续好几天整个观测站的数据都偏高……重复了几次小的实验,基本上确定了。这次搞一个大的,算是最终确认。” “人的大脑里,长的是中微子通讯器?” “可能有一部分有这个功能。但我们只是观察到中微子束,根本找不到信号规律。” 方一鸣摇着头,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不可思议了。 时间到了,方一鸣拿出安眠药,准时服下。 所有军人们也在服药。 药效很快,方一鸣还来不及思考这个消息如果被验证了,那会有什么影响,他就完全睡着了。 大厅里开始出现此起彼伏的呼声。 除此之外大厅里是一片安静。 麦克来到楼上的主控室,陆超的笔记本上有一条几乎是一条直线的红色曲线。 这条曲线就是观测站里,能够观测到的中微子数量。 这座观测站建在地下1500米,几乎可以隔绝大部分宇宙中外来辐射。 只有中微子这种穿透力极强,几乎不和其他物质发生任何交互作用的粒子,才有机会穿越地层来到这里,进入巨大的纯水库,让它们有机会和巨量的原子发生碰撞,产生其他粒子被探测器观测。 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中微子的数量都会保持在一个非常低的水平上。 但是之前日本观测中心的数据显示,在那名工作人员被感染期间,观测中心的平均探测到的中微子数量上升了三四个数量级。 现在国际上,对意识置换的来源,基本上已经有了一个一致的判定。 首先,这种病毒对人体是无害的,或者危害被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大脑内凭空出现的肿瘤似乎并不会对人的生理功能产生任何感染,反而相反,许多本来已经有了一些脑部病变的病人,因为被感染,原本的病变过程反而被扭转了。 第二,就是这种病毒很可能是被设计的,而且是被更高的文明设计的。虽然肿瘤存在的作用和意义人类还不清楚,但是一个巨大的肿瘤存在于大脑内,而且不对大脑功能产生影响,甚至还意外的发掘出对人类来说不可思议的新功能。 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的展示。 第三,这种病毒,目前对人类,似乎并无恶意。 如果真的如许多被害妄想着所想的,这种病毒的主人希望控制人类,奴役人类,那为什么还要给人类一个按钮。 同一个梦境,同一个按钮。 让人类的意识互相交换,而不是直接上传到某个外星人的服务器,或者干脆就地销毁。 这更是一种强烈的暗示。 暗示他们拥有毁灭人类的能力,又暗示了他们并不愿意这么做,而是希望人类做点什么。 按照之前几次小型试验的结果,基本上可以判断,人在入睡后一个小时左右,中微子的活动频率会开始增加。 麦克有些不安的看着手表。 “上来了……已经上来了!”陆超指着电脑上的红色曲线,它正在以指数的速度向上攀升。 笔记本电脑上的时间显示,实验才仅仅过去20分钟。 “规模上来了,之前无法观测到的少量通讯,现在能看到了,”麦克激动的用英文喊,“做一个信号的有序性分析。” 现在数据量不大,程序很快跑了出来——结果让人振奋,信号的有序度是7。 信号有序度是寻找外星文明项目提出的概念,定义发生过很多变化,但是抛开所有的技术细节,一个最简单的说法来解释这个名词,那就是,有序度越高的信号,越可能来自文明。 从1到10,7,已经是相当高的数字。 可能人类自己的无线电节目信号,很多时候信号有序度也就这个水平。 曲线还在继续上升,完全没有平缓和下落的意思。 如果说平时中微子探测中心观测到的中微子频率,就好像清晨在一颗大树底下,用瓶子搜集慢慢滴落下来的朝露。 那现在的频率,就好比在暴雨中迎接雨点的冲刷。 有序度分析一直在自动运营,随时提供最新的结果。 从7上升到8,稳定了下来。 如果这些信号是来自宇宙中的陌生信号,那人类现在就可以宣布已经找到外星人存在的铁证了。 实验还在继续,但实验的结论基本上已经可以下了。 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3X病毒是另一种文明的产物。 能够使用中微子作为通讯手段,拥有这种技术力量的文明对人类来说,只能被称之为神。 如果神让人感染某种病毒,那目的会是什么? … 感谢格格巫的万赏!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尽头 陈晨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的第几次意识置换了。 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每换一个人,他都会很认真的记住对方的名字,身份,甚至邮寄地址。 他还想着等以后自己发达了,可能会回去跟这些身份的新主人聊聊天,也许大家还会成为朋友。 但是现在,从自己逃出园区到现在,似乎才过了半个多月。 早上他醒来的时候,下意识回忆自己昨天是谁,前天又是谁。 他发现自己竟然毫无印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再关心这些人身份证上的名字了。 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所以今天陈晨是谁,他自己也不清楚。 身体的肚子很饿,说不上多少天没吃饭了。 但陈晨却不想去吃。 暂时饿不死就行了。吃了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待会还不是会想办法走。 手机不是智能的,只能用来打电话。 周围找了半天,翻出来三十多块的零钱。 陈晨拥有的接近两千多万的电子货币,在这个地方毫无意义。 这具身体全身的骨头就像被拧紧的螺丝,还在被一把看不见的扳手拼命扳一样。 一阵一阵的疼。 大概是因为风湿。 身上的皮肤还各种的痒,一抓一把血,这种痒说实话他已经见识过了。 就是家里的跳蚤。 既然没人处理这具身体的肚子,那自然也没人会关心这个屋子里的跳蚤。 床头柜上有喷雾杀虫剂,但早就用光了。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的疾病,陈晨完全不想去关心。 因为仅仅是五十多岁的年龄,就让陈晨对今天没有了任何的期望。 他下意识的想要躺下,继续睡过去。 但是却又睡不着。 皮肤的痒,身体的疼。 还有屋子里的跳蚤在他皮肤上欢呼雀跃的跳动…… 他站起身来,打开门去,想换个地方去睡。 但这个家的其他房间……更住不下。 除了他这间卧室,另外就是一间厨房。 农村的那种低矮的,满是油和灰的厨房。 外面还有一个杂物间,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捡回来的破烂,塑料瓶,纸板箱,废旧的钢铁,还有学生们扔的暑假作业。 这些似乎都是这个人曾经珍视的财产,所以这个杂物间还用锁给锁着。 这间屋子一打开,里面的气味更是让人无法忍受,两只老鼠直接就被吓的从门口逃窜出去了。 别说智能手机了,家里连电视机都没有。 走出门去,外面正下着雨,雨下的不小,他回头去屋子里找了半天,一把伞都没有。 家里有一台小的冰箱,下面的冷冻室里,还冻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肉馅。 上面的冷藏室里塞着一些保健品。 厨房的角落里放着一小袋大米,看起来还算干净。但是电饭锅…… 电饭锅被糟蹋了。 之前不知道是谁用过了这个电饭锅,没有洗直接扔在了那里,残余的米饭数量不少,现在里面进驻了各种微生物,以及各种以微生物为食的各种小生物。 打开电饭锅锅盖的时候,陈晨几乎以为自己打开了一个小型生态圈。 又认真找了一遍,在床底下他找到了一件雨衣。 他拿着雨衣,看着外面的雨,在房檐下犹豫。 曾经在那个六人间的工厂宿舍时,他以为那里就是地狱。 现在回想起来,简直就跟天堂一样。 他很想在这里继续驻足,欣赏眼前乡村的初春细雨,但饥饿,疼痛,和皮肤上的瘙痒,让他难以忍受。 他只想离开这里,不顾一切的离开。 披上雨衣,进入雨幕的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获得了某种自由。 他沿着陌生的道路,毫无目的的走着。 雨幕中他只能看见稀疏的农村小楼,还有远方一望无际,已经被收割过的大片田地。 说实话,陈晨已经开始怀念自己那个肝癌晚期的身份了。 起码那个时候他招招手,随便拦下一辆车,去医院就能止住疼痛。 而在这里…… 前面似乎有一个红十字。 那是村上的卫生所。 他带着希望走过去,惊喜的发现大门是开着的。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坐在门口,对着雨幕抽烟。 “医生!”他离着老远就喊,“有安眠药吗?” 医生对着他摆摆手,没说一句话。 他走上前去,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对方手里拿着一把裁纸刀,刀上有血,正在往下滴。 再看看白大褂上面,也是喷溅的血迹。 对方笑嘻嘻的看着陈晨,陈晨只觉得全身仿佛没穿雨衣,被雨水完全浸泡湿透了。 “老大爷,刚才你问我什么?要什么药?” 对方把裁纸刀的刀口收起来又推出来,发出格拉拉的声音。 陈晨勉强笑了一下:“大家都是换过来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一边说着话,陈晨一边小心翼翼的退后,试图退回到雨幕中。 但对方完全没有在意这雨,径直就走了过来:“你也说了,大家都是换过来的,兄弟,你要是不是换过来的,只是个老头,我放了也就放了,可你既然是换过来的,那我们就要说道说道了。” 对方直接扑了过来,两只手一用力,就把他两只手往身后一扭,很熟练的按住了。然后就一只手推着他的后背,把他推进了卫生所。 陈晨注意到,原来的医生,已经躺在了在所里的一张病床上,鲜红色的血流了一地,他甚至还没有咽气,一只手捂着脖子的伤口,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晨看。 陈晨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那就是生命原来真的这么脆弱。 他曾经以为有了钱,就能拥有一切。 更不用说有了钱还能每天都穿越。 拿到钱后面的那几天,虽然每次遇到的人选都很糟糕,但他内心深处始终都相信,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 自己只要熬过去,一天一天熬过去,迟早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 到时候他会舒舒服服的,过完自己的下半生。 但是现在,似乎一切都已经到了尽头。 “想不想发财。”陈晨说,他现在已经不奢望再多活一天。只求能多拖延一会是一会。 “当然想,说说看。” …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邮件 其实陈晨不指望对方会留自己一命。 前几天他就跟程成有过联系了,从程成那里,他也听说了不少的案例。 现在全世界的治安正在急剧恶化。 因为一个最简单的理由,人们犯罪再也不会遭到惩罚了。 全世界范围内,都有监狱里的重刑犯通过意识置换跑出来的例子。 现在普遍的犯罪倾向是,直白,简单,残忍。 国内现在已经有了开枪令,所有实施暴力犯罪,被发现还不终止犯罪的,可以立即当场击毙。 很多犯罪分子要么不干,现在要干就是往绝出干。 因为意识置换的原因,逃跑的成功率大大提升了。 只要不被当场抓住,只要逃离案发现场,事后一颗安眠药,几个小时,自己就完全可以重新以另一个崭新的身份,“重新做人”。 “发财谁不想,说说看。”对方明显有些感兴趣了。 “你把你手机拿过来。” 对方把手机拿了过来,陈晨一看,苦笑:“有智能机吗?” “这乡下的鬼地方……等等,这医生的……” 他在白大褂的衣服兜里摸了摸,摸出来一部手机,但是没法解锁。 他又去那对方沾着血的手,给手机解锁,又拿回到陈晨面前。 陈晨轻轻的摇头:“不是你的手机,钱给你也没用啊。” “也对,”对方拿出裁纸刀,“看起来你之前运气也不错啊,反正现在也无聊,说说看呗,攒了多少钱?” 陈晨能感觉到刀片就在自己喉咙上轻轻的划动,他几乎下意识的把头后仰往后躲,但他脑后已经是墙壁。 对方年纪只有三十出头,手臂上的肌肉隆起,手掌粗大还有不少的老茧,看起来就是经常干活的人。更何况他还有杀人的胆量,以及一把锋利的裁纸刀。 不管怎么算,自己今天都在劫难逃。 “两千三百万。”陈晨轻轻吐出一个数字。 他突然觉得自己浑身轻松下来,仿佛自己卸下了压在自己肩头的一个重担。 但同时他也感觉到,对方浑身紧张了一下——他似乎被这个数字吓到了。 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从对方的眼睛里,陈晨看到了赤裸裸的贪婪。 自己脖子上的刀似乎也松开了一点。 对方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陈晨,眼珠子转来转去。 陈晨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对自己来说都是珍贵的。 陈晨想起了程成给自己留的联系方式,想起程成曾对他说过,要是出了事,可以找“我们”帮忙。 虽然程成从来没有透露过他自己在干什么。 但一个我们,让陈晨大概能够想象——他是属于某个团队的。 程成不是跟自己一样跑出来的。 拿着裁纸刀的男人开口道:“你要是死了,这两千三百万……是不是就浪费了。” “是,”陈晨遗憾到,“多可惜,哥们,要不我们简单点,你放过我,我给你分一半。” “这当然好,但这一半我怎么拿呢?” 陈晨笑了笑:“你要是信的过我,就给我留一个账号……” “我没有账号。” “随便买一部手机,申请一下就行,或者你下次换个身份,”陈晨指了指他身上的血,“把账号告诉我。” 对方摇头:“那除非你是个傻子,等我换个身份,我又上哪去找你呢?” “可这钱都在网上……你连账号都没有。” “没事,”对方说,“我给你一个账号,你直接打过去就是了。” 他有同伙,陈晨心里一阵抽搐。 “就是给你打过去,现在也没用,”陈晨说,“现在银行都有规定的,大额的转账,48小时里可以撤回的。” “没事……你转就是了。” 洗钱账户,可能跟自己一样,也是注册的国外的…… 陈晨接过那名医生的手机,去下载软件。 他注意到,对方看自己操作手机的眼神……有些疑惑。 他先是尝试着打字,对方显然不是很理解,但他还是看着。 然后自己又去找软件,对方看起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不过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报警。 陈晨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当着对方的面,切换了界面,打开了手机的设置。 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他又打开了wifi,然后断开了wifi的连接。 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动作。 然后陈晨开始了下载。 陈晨赌对了,他从程成那里听说过,很多下死手的犯罪者,通常都是有过犯罪经历的,这些人大多数跟时代有些脱节,对智能手机和手机交易完全陌生。 和陈晨预计的一样,这里的4G信号很差,几乎没有下载速度。 那个下载的进度条几乎是每隔十几秒钟,才会上涨百分之一。 对方显然没什么耐心了,看着下载进度条问:“怎么回事?” “网速太慢了,”陈晨说,“这里是乡下,不比城里的速度快。” 对方盯着陈晨的眼睛,最终还是移开了,又把手机拿过去看了一会,然后塞了回来:“最好不要跟我耍花样。” 陈晨现在有些后悔了。 早知道对方是个手机盲,自己应该更冒险一些,尝试直接跟程成联络的。 但是现在也不晚,陈晨在手机里先找出地图软件,在后台打开。 “这是什么东西?” “我随便操作一下,”陈晨说,“手机要是放着不动会锁定的。” 对方还真的信了。 因为网速太慢,他等了很久,定位才被打开,他把定位快速的截图,然后复制图片。 QQ肯定不能用,对方再傻也认识这个。 微信也不太可能,还要验证身份。 现在只有邮箱和短信现实一点,但是短信对方肯定能看懂。 所以陈晨只能试探着打开邮箱。 对方没有察觉。 他打开程成之前发给自己的一封邮件。 对方也没察觉,因为邮件里是全都是文字资料,是讲意识置换之后基本的注意事项的。 而且他还在拼命的操作,打开邮件之后迅速切换到了其他几个程序,又去关注下载的进度条。 过了一会,他又切换回来,打开回复,然后贴上了图片,最后又加上三个字母SOS。 最终发出这封邮件的时候,他看了一下进度条,还有百分之30。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凶手 软件下好了。 窗外依然只有静悄悄的雨声。 这个冬日的普通村庄似乎已经完全的睡去了,听不到一点声音。 陈晨抬起头,看到了一对眼睛。 他当着对方的面开始输入账号,以及密码。 他故意输错好几次,同时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什么也没有。 医生已经死了。 整个房间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还有人死后的骚臭。 再加上身上跟蚂蚁一样钻的疼痛,皮肤上难忍的瘙痒。 以及眼前这个,已经开始有些不耐烦的壮汉,还有他手上的一把裁纸刀。 要让陈晨想象一种比这种情景更糟糕的场景,恐怕他也想不出来了。 对方指了指他手机上的时间:“再给你10分钟,再不到账,我也就不等你了。” 陈晨打开了自己的账户。 里面的数字没有变动,一切如常。 那是他一直期待的,是对未来最美好的某种想象。 全在这一小串数字里了。 虽然他还没有享受过这些数字代表的含义。 但是在他的大脑里,每次苏醒之后,他都会无数次想象。 虽然这些钱他几乎没有花多少。 但光是这些想象,给他带来的幸福感,已经比他生命里,过去所有的加起来都多了。 有了这些钱,不管他遇到什么样的身份,深陷在什么样的痛苦中,他都可以接受。 因为在他看来,一切痛苦都是暂时的。 而终点是明确的,他已经挖到了属于自己的宝藏,现在所承受的一切,都是在满载着宝藏回家去的路上。 陈晨还在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小说。 谁写的他不记得了,应该是外国人。 但那本小说的内容他记得很清楚。 写的就是两个淘金者,背着自己拼命换来的金子,回家去的路上。 他们被饥饿和寒冷折磨,然后又被狼盯上。 其中一个人放不下他的金子,最后他成了狼的食物。 另一个人放下了,他最终咬死了狼,活了下来。 现在,他也成了故事中的人了。 时间过的飞快。 对方已经看了他三次了。 几乎每一次他盯着自己的时候,陈晨都觉得自己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对方可能已经下定了杀死自己的决心。 陈晨还没有决定。 也许对方根本不会杀自己,他还想要钱。 也许他下一秒就会动手,就跟杀掉那个医生一样。 也许自己只要再拖一会,就会有人过来救自己。 程成依然没有回他的邮件——也许不管自己交不交,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在账号上操作着,决定做一个小小的试探。 两分钟后,对方的手机似乎收到了一条短信,他看到了,瞪大眼睛看过来:“怎么只有三百万?” 陈晨解释:“我的钱都是刚从币市换出来的,你知道现在国家监管很严,刚出来的钱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转出去。” 其实他只是瞎扯淡,他根本不懂什么币市,什么监管,所有的这些话他只是大概听当初帮他操作的人这么说过,他照着学。 事实上他现在账户里的钱是完全游离在所有国内监管之外的。 只要对面也是国外账户,不管多大数额,不管对方身份,都可以瞬间到账。 但对方似乎不太明白,显然被这种说法弄的有些犹豫了。 他先是在一旁发短信,然后又出去打电话。 这里的信号很差,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电话依然断断续续。 他又尝试着去打开电脑,准备用QQ聊天。 但是电脑的开机密码没人知道,除非俩人能把医生复活。 他又去打了第二次电话,最后放下电话的时候,他又盯着陈晨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走了过来,只是简单问了一句:“那还要等多久?” 陈晨心里咯噔一下,他意识到,最后的时刻差不多已经要到了。 他装作计算时间的样子,嘴里嘀咕道:“前天中午,我算算,11点,48个小时,现在是……” “现在是9.20。” “按道理来说,到11点就行了。” 陈晨说完,看着对方。他还在犹豫。 关于人和狼的故事,陈晨记得的还有另外一篇。 两头狼跟着一个屠夫,屠夫带着骨头。他害怕,开始用骨头一根一根的喂狼。 狼吃完了一根又接着吃。 最终让屠夫找到好的地形,反杀了这两只狼。 对方从屋子里找出一卷塑料绳,把陈晨困在了电脑椅上。 又出去把门给关上。 然后又出来拖把,把流出去的血水给大概清理了一下。 看样子是他是准备等了。 陈晨长出了一口气。 感觉自己暂时不会死,他突然又觉得浑身难受起来。 整个人都被困住了,他没办法抓痒,只能想办法在椅子上蹭。 对方似乎完全不管他,只是坐在他的边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看向窗户外。 外面的雨似乎下的更大了起来。 医生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了好几次。 但陈晨没敢说话。 对方似乎也没有理睬这个手机的打算,可能是因为要把手机弄到身体边上解锁,还是很麻烦的。 跟何况就是解锁了,能有什么事呢?要么是找医生的,要么就是广告垃圾短信。跟他们全无关系。 但震动却一直没停下来。 几分钟后,雨幕中跑过来几个人来,急促的敲着大门:“老田,在不在啊,老三家又发病了。” 不仅敲门,他们还直接伸过头,试图朝玻璃窗里面看。 但窗帘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中年人在第一时间就紧靠在门后的墙壁处,右手捏着刀,左手还拿着一把锤子。 但门外的人似乎很快就离去了,然后又蹲在门口,轮流打电话。 “真是奇了怪了,家里也没人啊。” “会不会去城里了?” “他车还在外面呢。” “别是出事了吧。” “乌鸦嘴,说不定是串门去了,这打过年的,是不是被谁家拉着去打麻将了。” “说不定。” 几个人又走远了。 陈晨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有点紧张了。等这些人离开后,他立刻拖起陈晨:“你住哪?” 陈晨张了张嘴:“我第一次来,忘了。” 正文 第三十章 警察 这是实话,却也是敷衍。 他的确是不记得自己住哪,那个塞满废品,家里满是跳蚤的地方,也许是自己这个身份的家。 但对陈晨来说,只是他路过的一个地方。 他拿着雨衣出门的时候压根没想过回头。 但真要找,其实路也很简单,这个村不算小,但是地形也不复杂。 自己走过来也没用多久,只要他愿意,他还是不难找回去的。 但现在的问题是他不愿意。 他知道,如果自己被抓了回去,绝对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但对方显然已经不管不顾了,直接把他推着往雨里赶。 但俩人没走出去多远,就听到外面好几辆车的声音,除了汽车,还有农村常见的三轮电动车,以及拖拉机。 听声音和动静有一大批的人过来了。 有人还在喊医生的名字:“田光荣,田医生。” 中年人几乎用最快的速度把陈晨身上的塑料绳割断了,把他推进村卫生所边上的一个公公厕所里。 等人群经过他们之后,对方搭着他的肩膀又出来了。 一只手按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着刀。 人群来到了村卫生所,第一个冲进去的人惊恐的喊:“田医生死了,被人捅死的!” 人群顿时炸了锅了,好几个中年人冲进去检查,确定了人的确是死了。 “刚才我们来这门还是关着的!”有人喊,“杀人犯肯定还没走远,外面还下着雨。” 立刻有人提议应该检查脚印,可是卫生所门口这一块刚被众人经过,就算有脚印也分辨不出来了。 也有人提出报警,但还没他们拿起电话,就听到外面的警车声音。 两个警察都是乡里派出所的,看到卫生所围着一大群人,也有些惊讶,事情一问,很快就清楚了。 “这里所有人都进来。”一位警察找到了人群里的村长,让大家都暂时在卫生所的屋檐底下都呆着。 大概先查了一下数量,来的这一波人有四十多个,也就是现在过年,再加上外面戒严,所以很多劳力还没出去打工。 大部分人出来一部分固然是因为热心,毕竟田光荣是村上唯一的一名医生,在村里带了几十年了,以前是赤脚医生,现在开一个卫生所。跟村里人人缘也比较好,大部分留守的老人都认识。 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乡下实在是太闲了,突然说可能有点事,大家也出来凑凑热闹。 结果还真的有热闹凑了。 四十多个人,基本上之前就是几个人几个人一起的,简单问一下,有不在场证明的,很多人都清理出来了。 最后剩下了十几个,都说自己是单独在家里的,听到外面有人喊才出来。 十几个人又大概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没看见血迹。 又借着挨个录了指纹,照片直接传网上——但问题也是一样,这里的速度实在是太慢。 而田医生这里的wifi,好像还真没人注意过密码是多少。 录指纹的时候,陈晨已经注意到对方开始紧张了。 这个时候他自己已经放松下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基本上没有多少生命危险了。因为警察和挨个审问的过程,他已经不知不觉脱离了对方的控制。 但另一种担心又出现了——他害怕警察知道他是意识置换者。 这里是凶案现场,按照现在的戒严规定,如果他被认定为凶手,可以被警察当场击毙。 他看了一眼对方,对方也朝着陈晨看过来。 但他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凶狠,只有惶然和不安,也许还有后悔。 如果他不贪图自己那剩下的2000万,如果他简单直接点,一刀杀了自己,直接出村。 也许现在他已经在出村的路上,可能随便找一个路边的小店,随便找个机会打个瞌睡,睡一觉,就能逃离危险。 但是现在,因为贪婪,他已经置身绝境。 男人的眼神似乎正在变得凶狠,手开始在裤兜里摸索着。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一旦他的指纹被确认,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这两个警察似乎没有带枪。 他似乎还有机会。 他不声不响的去接近那两个警察,看起来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话要对警察说一样。 陈晨本可以提醒,但他没有,他本来就在门口,现在他唯一做的,就是朝着门外的方向悄悄移动脚步。 门外这时候出现了发动机的声音,第二辆警车停下了。 两个拿着枪的人下车了。 陈晨和对方的动作都停止了。 看到来人陈晨几乎停止了呼吸——那正是他之前企图联系,过来救他的方一鸣。 还有林晓。 方一鸣看了一下环境,直接喊了一声:“大家都别说话!” 然后他拨通了电话。 手机在那个男人裤兜里震动,陈晨能感觉到那个男人的紧张。 但他没有表现出分毫,只是抬起头,用冰冷的眼神盯着陈晨。 就像一条蛇盯住了猎物。 大雨中,区区手机的震动声并不明显。 方一鸣和新来的警察和还在挨个在村民们脸上观察。 陈晨估算了一下那个男人跟自己之间的距离,只有区区的十米远。 两个当地的警察在他的侧面,如果他直接冲过来,对方根本来不及阻拦和反应。 方一鸣和林晓——这两个人手里虽然拿着枪,但陈晨知道,他们并不是警察。 他们和自己一样,也不过是普通人。 他企图移动脚步,努力让自己朝着方一鸣的方向靠过去。 但对方的动作似乎更快,不知不觉间,已经越过那两名民警,径直朝着自己走来。 陈晨几乎是立刻打滚趴在了地上,同时高声喊:“小心!他有刀!” 那人原本似乎是冲着陈晨来的,但是听到这话,几乎立刻转向,直接对着民警的警车冲过去。 他的动作似乎是早就计划好的,非常快,路过车门处的那名警察时,那警察只是下意识抬起手想要阻止他,他直接一刀插进了他脖子,然后飞快的钻进车里。 警车开始咆哮的翻转过车身,然后猛的朝着门口的方向冲过来。 方一鸣和林晓几乎是立刻拔出枪来,对准驾驶座射击。 但对方几乎是趴在方向盘下面操控,他们的首次射击并未命中。 而车已经直接冲出了门口,把他们停在门口的车狠狠的撞了开来。 然后一个倒车,再次油门,车轮直接碾过刚才趴在地上,现在还没爬起来的陈晨的腿上。 陈晨几乎是立刻就开始了惨叫。 对方直接加紧油门,后轮又接着碾了上来,这次碾过了他的肚子。 陈晨几乎立刻就昏死了过去。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结束 凶犯驾驶着警车,直奔村外去了。 方一鸣踩着油门,沿着这车的轨迹一路搜索。 好几十个村民也驾驶着他们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跟在方一鸣的后面。 村里好几个广播用的大喇叭还在提醒其他村民:“有一名杀人犯正朝村口逃逸,驾驶警车,请行人立即避让……” 从卫生所到村口大概也就几百米距离,油门一踩几秒钟的事。 又是大雨天。 方一鸣其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追上对方了,只希望对方逃逸过程中别再造成更多的损伤。 但在一个拐弯的路口,他却看见前方的雨幕中,那警车的灯正在闪烁,正朝着自己飞快的迎面驶来。 方一鸣几乎是下意识转动方向盘避让,对方似乎也被方一鸣吓了一条,也是一个很大的急转弯。 方一鸣的车撞在了防护栏上,对方的警车却直接歪歪斜斜的扎在了一个排水沟里。 从刚才警车的方向,过来了一群骑电瓶车的人,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小心翼翼的过来看警车,嘴里喊着:“是不是那个杀人犯。” 警察前半截车头几乎已经栽进路边的一个水塘里,车门似乎也被水按住了,凶犯正在手忙脚乱的试图从驾驶座里出来。 围观的人群都在岸上,几个胆大的小伙子试图上去,方一鸣警告他们:“别去,嫌犯可能有凶器。” 他和林晓一左一右,直接从车的两侧接近,警告对方:“不要有任何动作,不然我们立即开枪!” 车里并没有进水,车的主要部分还在水上,所以凶犯没有生命危险,但他还是在试图挣扎。 林晓对着方一鸣点了点头,俩人不再上前,也不再试图劝说,只是都拨开了保险。 按照最新的戒严条例,开枪前只需要一次警告。 虽然这枪是最近几天才领,之前也就在射击场熟悉过几十枪,但用在眼前这种情况,已经足够了。 一个标准的人型固定靶。 方一鸣在左边,正对着车门的方向,凶手正在试图打开车门,能看到凶手的半个身体,林晓在车右边,仅能看到右边的肩膀,还有半个背部。 枪响的时候,对方几乎立刻停止了动作,在车里喊:“别开枪,我投……” 但是枪声并没有停止。 方一鸣一共开了五枪。 林晓是七枪。 基本上确定对方已经完全没有了反抗能力,他们才小心翼翼的接近过去。 其实人还没有断气,只是一动不动,就在那里大口的喘气。 方一鸣把枪指向对方的太阳穴。 他开了第六枪。 周围所有围观的人都目瞪口呆。 俩人赶紧回去卫生所,查看伤亡情况。 被割喉的那名民警已经死了,刚咽的气。 警告他们,并被撞到的老人还活着,大概是因为急救的动作过于疼痛,他现在又醒了。 救护车已经在路上了,不过要从城里过来,起码半个小时。 那个老人点名要见他们两个。 方一鸣到卫生所的时候,老人就躺在里面的病床上。 田医生的尸体已经被抬出来了,和警察的一起,并排放在走廊上。 现场一片狼藉,村长指挥者几个村民守住门口,不让人进来,尽量保护现场。 外面许多村民在围观,很多人都在讨论刚才方一鸣和林晓俩人开枪的事。 一共开了十几枪。 特别是最后那一枪,顶着脑门开的。 那人的脑浆子现在还在流。 大家现在看方一鸣的眼神都是有点害怕的,很多人都在猜测他们的身份,不少人还说他们可能是特警。 专门过来支援的。 老人的伤很严重,压断腿的那个伤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后面对着肚子上碾过去,显然有些严重。 方一鸣来到床前的时候,对方嘴里还在吐血。 方一鸣只是接近,对方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只说了几个字:“我是陈晨。” 方一鸣有些惊讶,他知道陈晨应该在这里的现场,因为是陈晨联系的程成,程成又汇报给他们。 幸运的是这里距离方一鸣住的地方并不远,所以他和林晓开着自己的车就过来了,路上他们也跟当地的警察联系了,跟这里的警察几乎是前后脚到的。 只是当地的警察对意识置换的犯罪严重性估计不足,很多时候农村的报案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这种轻视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方一鸣点点头:“你别说话,救护车就在路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晨脸色惨白道:“还行,就是疼,这里有没有止疼药。” 林晓已经远程跟医护人员联系上了,直接在卫生所里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一些。 但是他不会注射。 村主任朝着外面看热闹的人喊:“沈家的儿媳呢,在不在,快点过来,打个针。” 一个中年妇女进来了,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药,又看陈晨的身体,叹了口气。 不过止疼药还是打进来了,陈晨感觉自己舒服了很多。 他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已经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 “我是不是要死了。”陈晨的声音很轻,感觉像是在自言自语。 方一鸣已经离开了,他出去跟另一个民警核对现场的指纹信息。 陈晨的嫌疑还没有解除。 林晓在他的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别想太多。” 陈晨又问:“他人呢?跑了?” “谁?” “那个杀人的。” “死了。” 陈晨又松了一口气,但又有些遗憾:“他还拿走了我三百万呢。怎么跑的,我看他都开车出去了。” 林晓也纳闷,村长和方一鸣刚才在门口正在说的就是这事。 那人开着车跑出去的时候,正好村里一群女人骑着电瓶车从乡里赶集回来,乱七八糟的年货买了一大堆。 在广播里听说了田医生的事,还听说凶手要从这跑,这群女人索性就把货物和电瓶车全扔在路口,把不大的路口完全堵死了。 凶手看到电瓶车路障本来准备硬撞过来的,但没想到撞了一下刚撞开了,这群女人不知道谁还带了防爆喷雾。 这些喷雾还是过年的时候,因为戒严,上面给村里发下来的安保物资,本来谁也没有重视。这群女人去赶集,大概也是最近治安不好,就乱七八糟的带上了。 结果一群女人对着车里一阵狂喷,凶手几乎被吓坏了,立刻关上窗,返程夺路而逃。 也是因为他被喷雾了,所以后面根本也没法注意看路,直接开进了池塘了,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治病 这一切听起来就像是一场闹剧。 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在杀死了两个人之后夺路而逃,最后被一群女人收拾了。 但这也非常精准的说明了一个事实。 有心算无心,一把裁纸刀就能结果两条人命。 有心对有心,一辆汽车也抵不过一罐喷雾。 无忧无虑的和平时代已经过去了。 可能身边随时一个熟悉的人,都会变成恶魔。 陈晨看着天空,他突然明白了这个道理,但他觉得已经太晚了。 他之前一直,一直……都把自己看成是某个特殊的存在。 是啊,他可能是最早参与意识置换的一批人。 他还进过国家的专门研究机构。 他还跑了出来,并且挣到了两千多万。 他应该是这个游戏第一批觉醒的玩家,他应该对规则比谁都熟悉。 但他却输给了一个可能只是刚从监狱里跑出来没几天的陌生人。 对方只是用了一把裁纸刀…… 这就跟当初程成找到他一样,对方只是对他挥舞起拳头。 他就只能认输。 陈晨突然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是一个弱者。 但他已经明白的太迟了。 陈晨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模糊,很难说他现在是要睡着,还是要死去。 林晓又把方一鸣喊来了,似乎正在对他说话。 但他觉得对方的声音很远,似乎怎么都听不清楚。 方一鸣又再次喊来了护士,对着自己打针。 陈晨忽然明白了他们的意思——他们是不想让自己睡着。 是啊,自己现在严格意义上,还是嫌疑犯。 就算杀人的嫌疑去了,诈骗偷窃的嫌疑还在呢。 虽然打了针,但陈晨依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困,他闭上眼睛,忽然觉得这样挺好。 如果自己就这样死了,起码还从这个世界上带走了两千万。 如果自己能活下来…… 陈晨只希望这具身体的下一任不要怪自己。 …… 回到小区停车位,方一鸣熄了火,但却没有下车。 林晓也没有去开车门。 两个人都没说话。 回来的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他们俩人之间,一直都很有默契。 大概是因为频繁的意识置换,双方的家长都开始接受他们各自有两个儿子了。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其实大部分,都称不上意外。 比如开枪,比如杀人。 在他们拿到枪的那天,其实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当初教他们射击的军官还说过,初学开枪的人最大的问题往往不是枪法准不准,而是在真正需要开枪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并没有这种勇气。 杀人的勇气。 今天林晓和方一鸣都证明了他们具备这样的勇气。 而且说实话,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方一鸣顶着那个家伙太阳穴开枪的时候,那人的脑浆都崩到他脸上了。 但他接下来还是照常配合民警办案,把案件的后续工作都做了了结。 真正对他们造成影响的是陈晨。 对的,也是那个在此次案件中,受伤的那个老人。 救护车之前,老人已经完全昏迷了。 医生和护士几乎是立刻对他进行了现场急救,包括输血,检查脏器是否损坏,维持生理指标。 老人的运气似乎不怎么样,检查的结果不是很乐观——脾脏破裂,内部有大出血。 之前陈晨似乎已经因为这种大出血而休克了。 但是救护车的路上,他又醒了。 却是一脸的惊惶!那人是刚刚意识置换过来的。 那个人在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处境时,几乎立刻要求医生给他注射安眠药。 “我要睡觉……我要睡觉,要赶紧睡觉。”那个人一直喃喃自语这句话。 带着这样的希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他死了。 没人知道这个替死鬼的真正身份,从苏醒到死亡,整个过程其实不超过五分钟。 那个人除了说要睡觉,其他什么也没说。 但他就这么死了。 整个案件中,那个凶犯杀了两个人,其中为了300万将陈晨弄成重伤。 陈晨骗了一大笔钱,在这次案件中损失了300万。 这些都很难再计算责任。 但这个替死鬼,一个真正的无辜者,却让两个人都觉得,意识置换真正残忍的所在。 两个人是一直在交换身体的,他们的家境相仿,父母也都开明,连意识置换身份这种事情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之前很多时候,两个人其实都没太把意识置换当回事。 社会上发生的那么多恶性的暴力事件,他们俩都觉得与他们无关。 那是其他人的问题,或者说,肯定是因为他们的想法存在某些问题,才会让意识置换出现现在这种恶果。 如果每个人都像他们俩一样,把别人的身份当自己的身份一样生活,本不该有那么多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才对。, 但是今天,方一鸣真正认识到,其实他们太想当然了。 他们的这种存在,显然是一种罕见的稀有状态,对于绝大部分正常的意识置换者,他们每一次置换,都是一次冒险。 而即使如此,他们也在选择冒险,而不是停止这种危险的游戏,回归原有的生活。 原因很简单,因为比起意识置换这个游戏,现实可能更加的残酷。 比如陈晨之前控制的那个老人,他家里他们也去了,可以说,那样的生活环境,对很多人来说,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意识置换让他们有了逃出地狱的可能。 却也给了其他人来体验这种地狱的机会。 对其他人来说,这固然是不公平。 但这不公平的根源……却显然不是意识置换本身。 方一鸣知道,全世界现在主流科学界都在猜测,为什么另一种文明接触地球人,要用这种近乎荒诞的方式来接触,使用一种让人类社会秩序完全崩溃的病毒。 如果要毁灭地球,扔几颗原子弹触发核反击可能也就够了。 方一鸣现在觉得,也许他想到了一种解释。 也许,对于另一个文明来说,人类社会目前的存在形式,就是病态的。 而他们,只是为了帮人类治病。 … 第一卷《潜伏期》完 正文 第一章 绑架 网上很多人都说,意识置换本来是在青年人中先流行起来的游戏,但是最终受益的,却是老人。 程成深以为然。 只有长时间,深度参与过意识置换的人,才最清楚,什么是人最宝贵的财富。 这是程成置换过的,第三个老人身份了,也是岁数最大的一个,75岁。 但身体素质却比之前许多中年人都强。 不过毕竟还是老了,眼睛有一点老花,整个视野里都带着一点朦胧。 不过配合窗外这星星点点的雪花,感觉倒是也不错。 车到站了。 程成戴好眼镜,拿起拐杖,跟着人流出站。 在出站口的位置,程成看见有一个陌生人,但是近看就认出来了,他手里举着程成1105的牌子。 他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对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头:“你是最后一个了……大家都在等你。” 约好的地方在车站边上的一个小饭馆。 一共六个人,点了一个包厢。 程成进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站起来:“哟,多大岁数了?过来一趟不容易。” “75,还行。”程成看了看桌上,菜几个凉菜都吃的差不多了,烟屁股也有一堆,看起来应该等了好一会了。 大家纷纷落座,带着程成过来的那位立刻喊服务员可以上菜了。 “1105,你这能不能喝酒?” “还是不喝了,”程成说,“你们随意。” “行,那大家都随意一点。不过大伙还是先碰一杯,1105你就用茶杯,以茶代酒。来,就当是为我们的缘分吧,干一杯。” 六只杯子碰在了一起。 放下来的时候,六双眼睛互相看着对方。 这六个身体,程成全都认识。 有人认识三四个,也有最少的只认识一个。 都是他们曾经用过的身份。 也不知道是谁先发起的,总之有一次程成苏醒后,看到身边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一个联系方式。 通常来说,意识置换者互相之间都是避免联系的,因为几乎都会产生纠纷。 谁用的钱多了,谁把家里弄的乱七八糟了,谁不好好吃饭,弄的胃痛了…… 老话说的好,一个和尚挑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意识置换就是一群和尚抢水喝。 3X疫情发展到现在,算上公布前的时间,已经一个多月了。 如果把意识置换看成是一场庞大的游戏,所有参与的人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游戏的规则。 也明白了游戏的前景。 如果说半个月前还有一些人是乐观派,那么到现在,基本上在主流媒体上,已经听不到乐观派的声音了。 全世界范围内的犯罪激增,意识置换者普遍不愿意出去工作,所有人都在想着怎么挖掘出新身份的存款,用这个身份套现出所有能套现的现金,然后卷款携逃。 似乎这就是这个游戏最佳的游戏策略和规则。 在这种规则下,所有人互相之间,就是抢劫和被抢劫的关系。 像程成他们这样,能聚在一起吃饭还不打起来的,真是少之又少。 “听说了么,”说话的是1101,程成跟他在网上聊过不少,也是这场聚会最早的发起者,也是给程成主动留言的那个人。程成不知道他最早的身份,但网上聊了好几天,他知道对方召集这次聚会肯定是有想法的,“现在很多人,跟我们这样的,都组织起来了,吃大户。” “吃大户?不是一直都在吃么。”1104不以为意。意识置换者看到一个新身份有钱,把能变卖的都卖光……现在已经算不上新闻了。 “不一样,”1101说,“是有组织的吃大户。” 1101说起前天发生在另一座城的事。 大部分人意识置换是因为好奇还有对现实不满,但1101不一样,他是迫不得已的。 他很有钱,但是得了绝症,家里一切都好,有两家公司,家庭幸福。 本来他也准备认命了,在医院坚持了大半年,罪是越受越多,病也看的越来越多。 本来是淋巴癌,然后转移,看好了又转移…… 遗书都写好了,家里的财产也都提前做了安排。 但意识置换出现了。 换到新身份后的第一天,他回家跟家里人认亲,家里人竟然接受了——当时意识置换还没有公开。 而换到他原来身体里的人,据说本来就准备自杀的。 是因为自杀的时候做了梦,换过来的。 既然这里又是绝症还那么疼,他就再自杀一次。 这一次成功了。 1101为此背负了不小的精神负担,他还找到了那个自杀者原来的家属,给他们家匿名寄了一笔钱。 1101的新身份也是孤身一人,父母早就没了联系。 所以他就用新身份回归了旧生活,还是一样管原来的公司,做原来的工作。 外人只是以为他老婆改嫁,闲言碎语也有不少,但对他们家影响不大。 但是过了十几天,新的身份也发现有病……也是绝症…… 他又换了新身份,但这次他老婆接受不了了。 改嫁一次还行,半个月里死了老公改嫁两次,两个老公都得绝症。 总之,最后每次他换了身份,都去给老婆,自己的公司远程打工。 只不过他们家里人不承认他的身份,让他以后换一个稳定的身份再说。 他自己也乐得如此,每次换了新身份,但是做的都是一样工作。在绝大部分意识置换者中,像他这样有稳定工作的人,还愿意稳定工作的人,算是少之又少了。 事情似乎有点邪门,似乎1101每次换新身份都有不小的病,或者干脆就是老人和残疾人,不过1101自己倒是不介意,对他来说,自己能多活一天都是老天爷的恩赐,所以他心态很不错,而且他家里有钱,基本上没有花过新身份的钱,而且遇到条件很差的身份,还会给留联系方式,让后来者不方便的时候来找自己。 多了不敢说,一两百一天的生活费还是没问题的。 因为一直在经营企业,而且自己也是意识置换者,所以他对意识置换本身对经营可能产生的风险很警惕。 他的公司是干外贸的,主要是服装和医疗。 本来以为戒严会影响生意,结果订单反而接踵而至。 但是几家经常合作的工厂却出了不少的问题,现在辞职的人太多了。 之前还以为是因为过年,这段时间工人回去,或者因为戒严,呆在家里不敢出来,也是正常的。 过年的时候他还让他老婆去找这几个工厂的老板吃饭,摸一摸情况,也给他们适当提高点价格。 但前几天就出事了,其中一家工厂的老板,他儿子没跟他说,就去置换了。 谁也不知道一个人好好的富二代不当,在梦里瞎按个什么劲。 但这下大麻烦来了。 他儿子的新身份几乎立刻来到工厂,直接要从厂里拿钱——他儿子是厂里管财务的,而且工厂的日常管理也是他儿子一直在负责。 那个老板自然就报警。 警察一开始来了几个人,要核实他儿子的身份,结果他儿子喊来了五六十个人,这些人每个人手里拿着借条,都是他儿子的签名,来厂里要钱。 这事就闹到法院去了。 签名当然是新身份签的,按照最新的司法解释,所有意识置换后的行为,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所以这些债务他们不承认。 这事本以为就这么了了,但是没这么简单。 这个占了他儿子身份的人就在他儿子身体里住下了,根本不走。 先是在看守所观察了48个小时,然后不得不放出来。 这个儿子直接就找到工厂主本人,说要跟他谈条件——给他200万。 如果不给,他今晚就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先让自己置换,然后也不管下一个来的是谁,一刀解决。 他大可以去联系他儿子的新身份。 但他血脉上的儿子,肯定是死定了。 那个工厂主交钱了,故事如果只是到这里,似乎只是一种新型的意识置换犯罪案例。 但对方从银行里把现金拿出来,直接去了一个车站,然后就在车站里,当者所有人的面,当着一直跟过来的警察,工厂老板夫妻,还有他们家亲戚的面,直接给车站里一百多号陌生人分了。 平均一个人只不过分到一两万。 这让原本还准备追回赃款的警察根本无法着手,这些陌生人几乎都是意识置换者,显然是提前组织谋划好的,钱就当者所有人的面分了。 就是很粗暴的给钱,每个人手上塞一叠现金,有多有少,毫无规律。 警察当时就控制了车站,所有被分钱的人挨个审问。 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有组织的预谋犯罪,是一群人在网上约好,在这里分钱。 一百多个分到钱的人里,五十多个都是约好的,其他人都是没有预谋在这里准备坐车的。 这些分钱的人当中,几乎所有人……都是老人,残疾人,长期无工作在家待业的人,慢性病人,甚至很多就是村里的五保户,或者街头的流浪汉。 这事最后不了了之。 别说惩治这些人了,连分给他们的钱也没办法要回来。 因为根本没法分辨谁拿了多少,车站的人流量很多,等警察们赶到控制现场的时候,估计一小半拿了钱的人都跑掉了。 最后连主犯都都没办法处置,如果要按戒严条例进行枪决,那那个老板何必还要花200万呢。 还不是舍不得自己儿子的身体。 说一千道一万,意识置换走的那个儿子,其实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已经不是他儿子了。 正文 第二章 抱团 这件事之后,1101就开始觉得,这个世道肯定还要继续变坏。 这个趋势是没办法避免的。 首先是疫情在扩散,不可阻挡的扩散,统计数字每天都在稳定上升。 新闻里的医学专家们永远都在忧心忡忡,因为根本看不到治疗好的希望。 据说科学家们已经确定,所有患者之间,都是中微子进行通讯的。而人类目前连一个基本的中微子屏蔽设施都造不出来。 1101不懂中微子,他只是以一个生意人的敏锐,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某些细节微妙的变化。 许多他认识的老板都把公司账上的钱集中起来了,所有打款都要自己确认,基本上都兼职了财务的工作。 家里有孩子但不放心的老板冻结了老婆孩子的卡,只给现金。 家里有老人的,现在每天都要去嘘寒问暖——主要是确认一下身份。因为老人是一定会去参与意识置换的,他们是这场游戏里最大的受益者。 有条件的约好隔十天做一个CT,没条件的,也学会跟家里人约好一些暗号。 比如像他们这种,见面接头用数字不喊名字。 银行系统已经开始推出非身份证绑定的账号,用来吸引大批“新”客户。 1101公司里,几个中层都开始私下商量是“穿”还是“不穿”的问题了,这些中层也是年到中年,收入也算不错,不过就是身体不如年轻时候了。之前公司专门给所有员工安排身体检查,有两个经理就中奖了。 1101私下跟他们谈过,人要走可以,起码提前给公司说一下,办一下离职手续,公司该给的钱肯定都给,别人忽然就走了,换来一个陌生人可能给公司惹来大麻烦。 两个人嘴上说不走,但是听他们的意思,其实只是觉得现在外面太乱,可能等以后条件合适了,再“走”也不迟。 昨天1101跟着HR一起去了一趟人才市场,按理说年后本来应该是很多人找工作的黄金时间段,但是今年情况让所有人都觉得不对劲。 没人愿意来工作了。 很多就是来投简历的,也会明说——不签对人的合同,希望可以按照人格签合同,他们都有考虑以后换身份。 1101作为多次的意识置换者,自然知道意识置换是单方面对老年人,对很多身体上有毛病的弱势群体有好处,但拦不住很多正常的健康年轻人就是要加入。 与之相反的是,政府部门主动上门,希望他们公司尽到责任,要求对所有已经被“感染”的员工,做到每天情况报备。 新员工没招到,倒是三个老员工家里出了事,辞职回家了——都是老人置换走了。 以前小区的公园里,一到晚上一群一群的老太太跳广场舞。 现在很多老头老太天天商量体检的事,很多人去医院检查到有病了,回家还要摆酒庆祝。 别说别人家了,老婆昨天给他打电话,就他父母,还有她父母,现在都整天关心这事,还聚在一起说要学智能手机和上网——他们以后换了身体要用。 为了保险起见,1101已经建议他老婆把家里所有财产都放她名下。 本来孩子是给老人照顾的,现在也宁可去找个保姆。 这些老人万一换走了,分分钟家里就要崩溃。 这种危险也不仅仅是对那些还没意识置换的。 已经产生置换的,危险更大,在座的都经历过。 几乎每次置换都是一次冒险,很多人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如果他们能组织起来,跟之前一样在网上定时联系,交流信息,这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每次置换之前,都提前跟大家打个招呼,如果是因为客观的情况,比如没钱了,生活困难,那能不冒险可以尽量不冒险。 1101说到这里,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他想成立一个互助组织,暂时他可以提供一些钱,还有一些临时性的工作岗位——公司保安,清洁工什么的。具体干什么其实不重要,关键是,让大家有一个交流互助的环境。 程成和其他人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程成还好,他背后是有组织的,所以经济上不会有什么困难。 但是其他几个都不怎么样,虽然大家出来之前,还是准备了一点钱的,但是意识置换花钱是特别快的。 特别是一开始不适应的时候,基本上很难有人会习惯生活在陌生人的家里,别人的床上。刚刚置换的时候往往都是出去直接开房住,更不用说新的身体还要买衣服,手机更几乎是一种消耗品。 所以现在好几个人身上几乎也剩不下什么钱了,很多人都开始不由自主降低了置换频率。 之所以邀请在座的六个,是因为这六个人是1101接触过的所有意识置换者中,行为举止还算礼貌的。 比如程成,他就基本上不会花目标的钱,每次离开可能还会留点。 比如另外一个1102,他虽然没钱,但是每次离开一个身份,都会很认真的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好,衣服洗好晒干,身体也弄的干干净净的。 1103则跟1101一样,遇到迫不得已花点目标的钱,或者感觉目标日子不好过,还会留一个联系方式。 1104原来是一个残疾人,认识一堆残疾人朋友,他们本来就有一个内部交流群,也乐意跟其他人接触,相比起正常人,他们内部的关系可能更团结一些。 1106运气很好,一开始就遇到好多有钱的,也是后来置换过1101身份的,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对1101家产动心思的人。 总之大家因为1101,加了同一个群,聊过一段时间,彼此之间也算认识,今天被组织起来聚在一起,按照1101的说话,是抱团取暖。 按照程成的想法,其实是结伴自保。 这是方一鸣的原话,意识置换几乎摧毁了所有人原有的社会关系,而人是一种社会动物,新的关系会自然而然的出现并取代原有的。 正文 第三章 煽动 我还活着。 这是陈晨睁开眼睛的第一反应。 他伸出手去摸自己的腹部,摸自己的腿。 我还活着! 检查身份证,检查身体,检查环境…… 一个多小时以后,陈晨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那张陌生的脸。 一个普通的,健康的年轻人。 住着一个普通的出租单间,隔壁有陌生的室友,桌上放着工作牌。 陈晨笑了。 他登上QQ,再次联系了那位道长,给对方打了钱,然后准备下线。 对方接了单子,日常跟他问候了几句,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群里的情况这两天看了吗?” 陈晨没看。 QQ群里大部分信息都是无效的,危险的,很多这样的意识置换群,聊着聊着,可能就几个人私下组个别的群,商量“干大事”去了。 留下来的普通人要么天天嚷着发红包,要生活费,要么就是钻研网上现在流行的——如何才能置换到有钱人的身上去。 说实话,这些东西陈晨以前也看过。 不过在他第一次成功之后,他就知道那些东西基本没用。 “有什么事?” “群里一群人要借钱。” 陈晨不以为然:“他们哪天不借钱。” 所谓借钱基本上是有借无还,一群人每天不工作,天天换身份。刚开始那会大家对意识置换没防备,还能捞点别人的外快。 现在很多人都知道把自己银行卡换成人格账号了,不管是谁拿着身份证来取钱都不行,家里父母,妻子老婆孩子,都不行。 这些人花钱也是不慢,陈晨之前在群里听说最荒诞的一个例子,是一个原来的一个老头,90多了,置换到一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身上,当天就在群里嚷嚷着要钱——他想出去找小姐姐一起锻炼身体,纪念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 “这次不一样。”全真道长是专门做意识置换者的生意的,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别人都在满世界淘金,他做的生意是给淘金者提供工具。 据他自己说他用了十几个号码加了几百个QQ群,对于意识置换这个群体有什么变动,他是最敏锐的。 之前据说官方一次性就置换了一千多名军人进入社会,是为了做什么实验。 那时候还是绝密消息,但他当天就感觉不对劲了。 一连好几天都没发言。 那段时间他熟悉的很多群都有人被抓了,是因为预谋犯罪,枪毙了好几百号估计。 “说说看。” “不用我说,你现在就在群里看就行,他们正在商量呢。” 群里一个网名叫朱虫八的人正在用语音聊天讲解他的新思路:“我们现在已经有一百万人次的意识置换记录,大概有九成的人对置换结果都是不满意的,只有一成的人会退出,这一成人都是什么人呢?身体健康,家庭条件好,经济条件好……总之,他们是置换市场里最抢手的目标,也是我们的主要目标。以前他们没防备,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人格验证了,很多人到这样的环境里,被家里人几句话一问,就怂了,然后是什么呢?家里人要是怂一点的,把你当陌生人对待,给你单独租个房子,让你自生自灭;要是狠一点的,直接把你送精神病院;现在还有很多人把意识置换当精神病治呢……你要是真去了那里,你你完了。” 群里其他很多人都用文字聊天:“还有更狠的,现在警察枪毙人根本不管的,比当年严打还可怕。” “据说之前一批就毙了好几百。” 朱虫八:“没那么夸张,警方击毙必须是暴力犯罪的现场,对于一般的意识置换犯罪,主要的措施还是拘留,然后交换给家里人,让家里人联系非官方机构,进行预防性羁押……这要搁以前肯定是非法拘留,但是现在政府也不管了。但现在这种办法也快到头了,很多这种羁押场所,都是要收费的,有钱人家里可能还付得起,没钱人……而且意识置换者每天都会反抗,管理难度很大。最关键是意识置换的人数天天都在增加,现在政府公开说有两千万患者……我是不信的,少说也有四五千万了,在过半个月一个亿两个亿我看也不是多大问题。到时候难道在全国建监狱么?建得起吗?现在建得起,等全国一半人都被感染了,还维持的起吗?” 朱虫八:“现在我们被排斥,被当成落水狗,其实没什么。因为他们人多么,我们是什么,对他们来说就是异类。但只要我们想办法自己组织起来,其实我们完全不需要担心。是,没钱,不能工作,也没社会关系,而且现在意识置换里,老人也越来越多,这都是劣势。但我们也要看到我们的优势,是什么?人数,我们人数肯定是越来越多。现在对我们来说,要想活的好,最好的办法是组织起来,不然就是认命,自己去找警察去拘留所里吃牢饭。” 朱虫八:“隔壁省,就是昨天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五十多个人的一个群,团结起来了,拿了两百多万,平均一个人分到了五六千。五六千不算少了,起码能安稳过一个月。我们现在的身份没办法去工作,这不是我们的错,是社会不能接受我们,那我们就要自己想办法。你们听说过一句话没有,当你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记住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犯罪,这并不可耻。是,我们现在是犯罪,但为什么会这样?你们自己摸着良心说,要是每个人家里都有吃有喝,过的都不错,我们至于很多人拖着一个老头老太的身体上街吗……大家来意识置换为什么,跟一个陌生人换身体,抛弃原来的父母家庭。还不是过的日子太苦了,结果换来换去,我们的日子好了吗?没有,而且以后会越来越苦,因为换到有钱人的都离开这个游戏了。” 陈晨听的目瞪口呆,他不用听下去,已经知道对方在企图鼓动什么了。 正文 第四章 投资 朱虫八还在继续:“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学隔壁群,大家每天在大群里汇报自己当天所在城市,最好是两三个小时车程以内的,都算。五六十个人一个群,分开,一个群设一个群主。按照概率来算,一个群起码也有一两个家里应该是有点钱的,记住,别跟任何人说,尽量别暴露自己,你越早暴露,可能越早就被家里人报警把你抓起来了。你就在网上联系自己的群,报自己的新身份还有地址,五六十个同城的一起上门。上门干什么?一不杀人,二不抢劫。我们不干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而且只要我们干了,警察现在可是二话不说就杀人。 我们去是走法律程序的,直接跟家里人明说,要分割财产。 有老婆的,要离婚,有房子的,分房子,他们要是报警,也别拦着,等警察上门,就讲道理。警察也要讲法律吗,让他看看身份证,再看看房产证上的名字。 我们不要自己先怕了,现在很多人就是自己觉得是穿越过来的,没有人权,这是弱者思维。 意识置换本来就是赌博,赌输赌赢大家都要认。 最好的就是那种开公司,你有公司股份的,这种情况直接叫人,去公司,我们派人帮你查账,然后分钱。 大家都是要吃饭的,他们有钱人要么是老了,要么得了病去置换,还不想付钱,有那种便宜事吗。” 陈晨关了语音。 道长发消息给他:“现在这类人很多,到处都有,我爸就说过,他年轻的时候,那会大家都做生意,满大街都能看到这种耍嘴皮子的。但这也恰恰说明市场需要这种声音。他们五十个人一组,我们这个群他大概能组五六个组,两三百号人一天吃喝就得一两万。他说一成的有钱人,其实是煽动,真实置换,能有0.5成就算多的了,就是这0.5里面,很多人现在防范的也很严密。” “那他……” “只是想把事情闹大,赌一把,”道长说,“现在意识置换的人都很杂,你这种有钱的有,但绝大部分都是没钱的,一群人天天不工作,也不想工作,天天做着发大财的梦,这种人最好煽动。分大户看起来是胡闹,其实是有法理依据的,而且这种模式只要一次成功,后面可以很简单的复制。但靠嘴皮子煽动大家集合起来容易,真要每天给钱养着,他恐怕支撑不到几天。所以他的意思是找我借钱,然后还利息。” 陈晨冷笑:“这不是网上人说的穿越贷款么。” 这种事情意识置换刚开始就有了,网上很多人跟人借钱,就说等以后穿越到有钱人家里,几倍还回去。美其名曰穿越贷款……但事实上没人会认账,是公认的意识置换早期的经典骗局之一。 “差不多,但区别是你有抵押物。” “抵押?”陈晨纳闷,“他们能有什么抵押。” “人啊,两三百号人啊。” “这两三百号人隔几天可能就全换了,腿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走要留,还不是随他们的便。” “所以我说你这就是淘金者思维,”全真道长开始娓娓道来,“你知道当年美国人淘金,大部分人其实挣不到钱,真正挣到钱的除了一小批挖到金子的,其他就是在淘金现场卖吃喝的,卖水的。” “难道你还指望我开一家穿越者宾馆不成。” “不是,就算开了,遇到吃白食的你还是没招。你知道现在意识置换者里,很大一批都是残疾人,老人,对吧。” 陈晨自己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他没再说话,大概已经有些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现在很多置换者也不是一穷二白置换的,大部分人还是知道第一次意识置换之前,把自己的银行账户改成人格账户,其实大部分人还是有一点积蓄的,只不过舍不得花,他们还抱着吃别人家的想法。要是放在普通的人身上,这一天没吃好,没过好,也就算了,睡一觉还有下一个,但是要是他们到这种残疾人,病人的身上,他们能怎么办?” 陈晨明白了。 普通人遇到这种境遇,生怕自己会死在这最后一天,为了这一天的希望,是什么代价都愿意支付的。 “要多少钱?” “我这里还有两百多万的缺口,主要是租一个足够大的地方,跟政府说是慈善救济,要请一些医生,有基本的医疗保障,雇几十个人,烧饭,打扫卫生。你要是肯投,我算你三成的入股。” 陈晨说:“我不懂做生意,但我认识一些人,你之前也去过第三区,我就是那里面出来的。你要是骗我,我这两百万就不要了,就当买一个教训,但也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放心,我们都是一根绳上的,光是我帮你们洗钱查身份这些事,我可能被抓到就是当场毙掉。这生意就是亏,也亏不了你那两百万。” “你那还有没有平常干活的岗位,不要太重的,我要安排一个人。” “谁?报一下名字就行。” 陈晨拿出身份证,看了一下名字:“陈午……”他笑了一下。 “身份证号是……” “这里有一个管仓库,进出货的,还蛮重要的,那人可不可靠。” “现在哪里找可靠的人,要是他出了事就算我头上。” “行,三天后我给你消息,把钱准备好,成的话就要打钱了。叫你那个陈午,准备好火车票,他得提前来,好多事这里要提前办。” 陈晨放下手机,又去查了一下目的地的火车票,直接买了最近一趟下午的。 然后他去衣柜里,收拾了几件衣服。 又去目标城市查了一下租房的网站,直接联系了一个中介,表示自己晚上就到。 把这些都做完,他去阳台把陈午之前晒的衣服给收回来,这些衣服他不准备穿,只是一件一件折叠好放回去衣柜里。 然后他又把房间给打扫了一遍。 拿着行李箱出门的时候,和煦的冬日阳光晒在身上,陈晨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感觉着阳光温度和空气之间的温差,他再次笑了出来。 活着真好,他长长的呼出了这口气,仿佛丢掉了一个沉重的负担。 但还得活的更好!他义无反顾的迈开了脚步。 正文 第五章 排队 方一鸣打开车后座,把两个犯人押出来,让他们站在路边。 两个犯人面面相觑,眼睛死死的盯着方一鸣腰间的配枪。 但方一鸣什么也没干,只是上下打量着他们。 联系到最近很多靠谱不靠谱的传说,两个人立刻开始求饶:“我们就是骗点钱啊,真的别的什么都没干。而且这也不是骗,是他妈主动打钱过来的……我也没主动要……” 方一鸣摆摆手:“别怕别怕,没事。” 说完去打开他们的手铐,然后又挥挥手,让他们各自离去。 林晓看着那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轻笑:“拘留所里真的塞满了看来。” “原来是观察48小时,现在是24小时……” 方一鸣拿出了一块口香糖嚼了起来,还给林晓扔了一块。 但林晓吃了糖,嘴里还是在说:“现在报纸上突然都在谈养老了……” “因为很多人一夜之间突然老了。”俩人上车,方一鸣发动,然后转向,回程。 一路上几乎看不到几辆车,因为戒严和疫情,现在很多人都不愿意出门了。 但是偶尔还是能看到好几辆卡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可以看得出来上面装着不少的人,还有物资。 有些卡车上面还贴着红十字的标志。 这种小型车队被称为下乡车队,一般来说一队三到四辆车,肯定有一辆是医疗车,一辆运兵车,其他看情况运输需要的物资。 有人戏称这是第二次上山下乡了,话说的不是太好听,但的确是一个事实。 仅仅过去两三个红绿灯,他们已经看到过类似的两三个车队。 林晓看了一眼QQ里的消息:“程成今天换到一个还不错的身份,他申请休息几天;王清汇报发现了一个新组织;吕元的运气不好,他的新身份刚刚做过手术,在医院。” “什么手术?” “痔疮……” 听起来很可笑,但林晓和方一鸣谁都没笑。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识置换的前提在飞快的下降。 之前很多人意识置换,一部分固然是因为好奇,但是主要的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观望,特别是在政府公布了这种病毒之后,好几天的时间里,意识置换的人似乎真的少了很多。 但这种现象只是暂时的,很快就有了反弹。 现实中的困难不会因为政府的几句宣传就消失,衰老和疾病,永远是人类天然恐惧的两样东西。 病床上的病人,无人照顾的老人,这两类人只要是感染了病毒,选择意识置换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但以前这种百分之百的水平线,还是处在比较高的水平,大概平均年龄在75岁以上,或者生病的疼痛时间超过半个月而且没有短期内治愈的可能,这种人才会选择不顾一切,抛开自己的身份去参与意识置换。 但是现在。 很多四五十岁的人,也开始加入到了这个游戏里。 做个痔疮手术,或者做个阑尾炎…… 还有很多女性就是为了整容,给自己换一张脸。 按照王清的情报,他们驱车两百多公里,来到一座陌生的城市。 地方是在城市郊区的一个居民小区附近,从周围的商店还有车流来看,这里应该不是什么繁华地带。 目标地点就在小区周围,从外表看原来应该是个商业区规划,但明显已经荒废很长时间了。 现在门口停了一些工程车辆,还能看到不少工作人员在出入,看来应该是在这里打扫环境和装修。 但除了这些干活的,门口还有很多三五成群的人,基本上十几个一团的坐在周围。 光是经过这些人的时候,看到他们的眼神还有年纪,大概就能判断出来这些都是意识置换者。 在他们团聚的周围有一辆餐车,正在那里给人发放快餐。 方一鸣和林晓想凑过去看看快餐什么内容,结果却让人推出来了:“报ID啊,你们谁啊!去后面排队。” 林晓解释:“我们不吃饭,就是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 “这俩人开车来的!” “是来TM看热闹的吧。” “草,最恶心这些人了,来这里找优越感。” 几个人围了上来,但很快又被人喊回了队伍,很远的地方走过来一个人,对着排队的这些人喊:“哪来那么大的气,不爽就赶紧回去自己去睡觉投胎。” “睡觉的地方还没弄好呢!”人群里有人喊。 “不是说这里有空调吗?昨天吹了一夜的北风啊。” 来人不恼不怒,指着这些人说:“你们这种人冻死活该,白天让你们去帮忙干点活,晚上就能吹空调,就是没人肯干。” “那不一样,来的时候说好的,我们只出人不处力。” “要是来这里就是为了干活,那我还来干嘛。” “昨天那可不是我……我今天刚来的……对了,哪里可以领钱?” “还没活下来呢,哪来的钱,等着吧啊。” “对了,这里能不能点外卖啊,这快餐太难吃了。” “大佬出现了!一起点吧!这里外卖送的很快!这种天可以点火锅的!” 几句话一插,这氛围瞬间就乱了起来,很多人饭也不吃了,就把快餐往路边上的垃圾桶一扔,然后一群人围着那一个点外卖的,纷纷说明要加什么菜。 刚才跟他们争论的那个人朝着俩人走了过来,看到方一鸣腰间的枪,笑了笑:“警察?” “不是。” “那就是当兵的,来这里有公干吗?我可以配合。” 林晓接过话:“就是听说这里有很多人聚集,怕出事,所以来看看。” “警察都来过四五波了,看到那里没?”对方指着路口处一个画着警用标志的简易房,“那里就呆着四五个警察,放心好了,这些人你看看就知道,闹不起什么大事的。” 对方说的也是实话,来这里的意识置换者,似乎都是条件很差的老人,还有一些明显残疾的。 很多人都没自理能力,吃个东西都是互相帮忙的。 离开的时候,方一鸣清楚的听到两个很大年纪的老人,拄着拐杖指着他们俩说:“遇到这种类型的就不错,就可以出局了。” “那得什么时候?我都穿了二十多次了,一个也没遇到。” “不要急,慢慢来嘛。” 正文 第六章 修宪 这个地方的申请报备资料都是全的。 是本地人办的一个慈善机构。 因为意识置换,全国的城市都出现了人口的大量涌入。 这种涌入自然主要都是来自乡村。 说句实话,很多时候哪怕在城市里睡桥洞,很多穿越者也不肯在乡下睡贫困老人家里的房间。 要不然现在为什么那么多下乡车队呢。 一直以来,城市需要的,只是来自乡村的壮劳力,他们的劳动能力可以给城市的发展带来强大的动力。 但那是疫情以前,常规的人类发展的经济规律了。 现在开始,很多事情有了变化。 这种变化最容易看出来的,就是城市里无所事事的流浪老人突然多了。 也不用他们这种情报机构查,现在随便在网上查QQ群,很多有穿越,置换关键词的群里,大多数聊的话题,就是想办法进城。 虽然从人口比例来看,全国的农村常住人口也之占了全国不到一半,但是从实际的意识置换率来看,农村人口普遍的置换意愿,是城市人口的十几倍。 其实这很好理解,现实就是,从整体来看,还留在农村的人,就是市场经济竞争中的失败者。 现在失败者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们的积极性肯定高过城里人。 而且,很多人在意识置换之前,可能本身的身份就是城里人。 就算不是,只要置换到的身份里,有一个感受过正常的城市生活,只要有可能,肯定是朝着城市的方向聚集。 因为城市里有人,有很多的人。 一个意识置换者在乡下,那可能只是一个孤寡老人,一个无人问津的残疾人,一个没有收入的失业者…… 事实上很多人现在连智能手机都没有,他们跟城市,跟这个文明世界,是完全割裂的,他们过的完全是另外一种生活。 很多原本在城市生活的人进入这样的环境,会本能的回来城市。 但他们并不是回来工作的,很多人的身体条件,可能也不适合工作。 用残酷的话来说,这些人连在城市里当燃料的资格都没有。 但这些人现在还是回来了。 按照方一鸣这段时间的工作经历来看,这些人一开始也许并不想犯罪。 但是没有吃的,没有住的。 更关键的,可能是身体的衰老本身。 衰老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恐惧,很多人第一次意识置换到老人的身体里,这种恐惧感简直能折磨的他们发疯。 方一鸣现在还记得,之前办案被他打死的那个杀人犯,还有那个陈晨的新身份,以及那个最后,来到那个濒死老人身体里的那个倒霉鬼。 衰老本身是人类个体的悲哀,是人类作为一种动物的宿命。 这种悲哀在人类原本的文化中,是在很大程度上被漠视和消解了的。 因为这种来自现实的不可抗力量是无法阻挡的,历史上无数的帝王想尽办法要长生不老,他们都失败了。 所以人类会用文化消解这种失败。 首先自然是把衰老当做宇宙间的一种普遍规律,甚至从哲学的定义上把它看做是某种正面的东西。 死亡并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新陈代谢。 其次就是衰老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每个人或早或晚都会死。 最后,那就是生命的结束也许并不是一切的结束,人会以另一种形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生命还会进入下一个轮回…… 几乎可以说,人类的大部分文化,就是围绕死亡展开的,其实归根结底,人类所有的文化都是解释死亡的文化。 国内其实现在情况还好,欧美那边很多人已经发疯了,不是精神状态的短时间异常,而是真的疯了。 一次置换不满意就拿起枪上街杀人的例子……不在少数。 因为意识置换的出现,等于宣告上帝这个人物,根本不可能存在。 要是所有人真的是上帝精心制造的作品,所有人的精神都在上帝那里有独特的作用……上帝怎么还会允许这些人的身份随意置换呢? 俩人围着这个区域转了大半天,能看得出来,不断有人坐各种交通工具过来。 政府部门也在这里设了一个临时办事处,用来登记这里的人的身份。 但没有人去登记。 一个都没有。 偶尔还会看见这些人一起上了几辆大巴车,说是出去“干活”。 警察也派人跟着他们,不过到晚上也都回来了。 林晓那里拿到的资料是,这些人出去就是聚众抗议。 一群老人,站在别人家门口,或者站在别人公司门口,站在法院门口,站在派出所门口。 他们没有任何的动作,但只是站在那,就非常的棘手和难以解决。 所有这些聚众抗议都有很明显的目的性,基本上是帮其他的意识置换者撑腰,要求分新身份的钱。 有不少人家已经妥协了,这些钱几乎就是当场去银行拿出现金,然后所有人分完,又在银行里存下来。 几个小时后,这些钱就变成了城市里的外卖订单,网上购物的订单…… 晚上回到家,俩人汇报了这个情况,但陆超那里没有任何回应。 直到快睡觉之前,方一鸣才收到回复:“可能要改宪法。” “改宪法?” “美国人已经修宪了,个人的财产权有了新的定义,按照人格来定。国内应该也快了。” 方一鸣肯定睡不着了,马上去打开电视,新闻上已经在滚动播出——美国人修宪了,新的宪法规定一个人的财产权,包括其他一切的权力,都不再跟这个人现有的身份挂钩,而是跟人格挂钩。 美国现在医学界已经弄出了一套人格定义的标准,准备在全国范围内实施。 修宪现在只是提议,但是引起了全世界的关注,正反双方在网上已经吵翻了天。 支持者认为,3X病毒的出现暴露出人类目前宪法的一个漏洞,现在修改宪法只是因势利导,亡羊补牢。 但反对者认为,如果允许修宪,那毫无疑问就意味着单方面维护有钱人的利益——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财产需要保护。原本意识置换游戏似乎是一种互相博弈,富人贪图穷人的身体,穷人贪图富人的钱财,但如果新的宪法通过,那毫无疑问,有钱人会是这个游戏里最大的赢家。 他们将拥有一切,而且直到永远。 正文 第七章 考察 换了一个新的身份之后,程成申请了休息。 新的身份其实并不算好,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中年人,还带着堪比怀孕五个多月的大肚腩。 这样的人,要是以前的程成看见,肯定会认真多看几眼的。 看的越多,自己健身的动力就越强了——健身最大的动力之一,就是要跟这种人彻底划清界限。 但是现在,程成也不在意了。 比起衰老,身材上的些许不健康,根本算不了什么。 起码这个啤酒肚还不至于要让他拄着拐杖,带着心脏药出门。 虽然一路上,所有路人的眼神,都在拿他当空气,程成在火车上还遇到了两个美女,要是以前他肯定上去要联系方式了。 但是现在……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 下车的时候,程成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了一下,他转过头来看,是这男人的儿子。 今年九岁了,上三年级,还好现在因为戒严,还不需要去上学。 这男人以前的脾气肯定很差,这儿子见到他跟见了鬼一样,从程成带他出门,坐火车,到现在下车,他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这也算是他做出的第一个主动交流的动作。 程成摸了摸他的头:“有事?” “你真的不是我爸爸,对吗?” “对。” 程成点头:“出发前我已经说过了,你爸爸走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应该是吧。” 男孩的脸上有了些表情,说不清是开心还是忧郁…… “那我以后……”男孩看着程成,“你会管我吗?” “这几天会吧,”程成说,“但过几天,可能我也会走。” 男孩低下了头。 程成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他没有问出口。 程成也没办法回答。 以前的意识置换者很少有涉及有家庭的人,因为一般来说,有家庭就意味着责任,如果家庭中一个成员意识置换了,对整个家庭关系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这个男孩没有母亲,据说是很早生病死了,男人也没有再娶。 男人昨天睡觉之前,还找男孩谈过话,说自己要走了,让他以后照顾好自己。 男人的所有银行账户里还留了六千多块钱,都转到了他儿子的账户里,还让他儿子别告诉别人。 程成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抛下儿子走,但他已经这么做了。 1101看见程成和他带着的男孩时,很是诧异:“这是?” “算是穿越礼物吧,”程成苦笑,“听你说的很急,有什么活。” “先把他安顿一下吧……我儿子也跟他差不多岁数,你放心的话就把他放我家。” “没什么不放心的,”程成给男孩手机,“有事就打我电话。” 送男孩去了1101家的时候,程成见到了1101的老婆,看起来还蛮漂亮的,看到老公往家里领小孩似乎也习惯了,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孩子走了。 1101回到车里,才开始说事:“我们公司之前是做医疗外贸的,做过口罩和呼吸机,主要都是在国外。但是3X现在出现了,其他都是小儿科了,下午要去考察一下市场,但现在比较乱,我们两个人一起,可能出事的概率会小一点。” “他们呢?都没来?” “运气不好,他们四个都比较远,火车来不划算,准备下次置换吧。” 程成原以为对方会去医院,因为医疗行业么,考察市场没有比去医院更有效的了,但没想到1101直接来的地方,是位于郊外的一个殡仪馆。 停车的时候,程成就注意到,停车场里停着好多的车。 很多人都在忙,其中不少明显都是警察。 1101见怪不怪,直接走去接待处,他跟对方看起来应该很熟了,直接就问:“最近还能插到空吗?” “没了,”对方直接回答,“三天后了起码要。” “都是什么来源?” “病死的呗,”对方说,“那么多人都进城来,没地方住,晚上还挨冻,死的肯定多。你要去一些县城的殡仪馆看,他们那里肯定死的就少了。” 1101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主要是最近每天的死亡数字,殡仪馆的处理能力。 程成对这些问题并不关心,他只是好奇殡仪馆里的氛围。 以前他也来过很多次殡仪馆,大多数都是亲戚家的老人死去,还有他自己的爷爷和外公死了,对殡仪馆的印象,似乎觉得这里永远有一群人在哭,随便找几个大厅,都能看到里面摆设的灵堂,还有里面一起哭泣的家属。 但是现在,殡仪馆里的灵堂里,基本都是空荡荡的。 似乎没人再需要这样的服务了。 以前殡仪馆还有升天炮的收费服务,总之就是在火化尸体的时候边上开礼炮,他们家两次送走老人都买了这个服务,回家后还听过他爸抱怨殡仪馆赚这种死人钱太黑心了。 但现在炮声也没了。 就连卖纸钱,骨灰盒的小卖部里,都没人在营业了,很多商品还放在柜台上,但是没人营业。 有的只是工作人员来回的穿梭,还有神色冷漠的行人。 等俩人回到车上,程成说起了这些现象,1101并不觉得奇怪。 因为过去,所有死亡的都是亲人。 而现在,所有死亡的都是陌生人。 意识置换带给这个世界最大的变化,就是给了许多本来必死的人,一次逃脱死亡的机会。 但这种逃脱的代价就是,也基本上和过去的身份以及社会关系彻底断裂了。 以前人们都是在自己的家中,在医院的病床上,在医生和护士的关注中,在亲人们的照顾下,最终无奈的离开。 现在人们都是在陌生人的家里,在不知名的旅馆中,在路边的某个网吧和商店里,突然离开。 他们没有身份,或者说,已经有过太多的身份。 他们不再是谁的父亲,谁的丈夫,谁的亲人,哪个公司的老总,又或者是哪个部门的主任,或者仅仅是某个公司的员工。 就算他们满世界呼喊自己就是谁,也没人会相信。 从他们抛弃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这个社会规则的产物了。 所以他们的死亡,也不值得悼念。 只不过是化在空中的一缕烟尘。 正文 第八章 口气 一整天的时间,俩人转了大概十几个殡仪馆。 有大城市周围的,也有稍远的小县城的。 情况基本上就跟第一个跟1101的那个人说的相当。 大城市的殡仪馆长期排队,供不应求。 小地方的却罕见的没有一丁点生意。 平时总会有一些乡下的,县城的老人死亡,一个几十万人的县城,平均下来每天死几个人都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一直以来殡葬业也是最稳定的行业之一,人也许能因为没钱忍着少吃几顿饭,但绝对不可能忍着晚死几天。 许多小地方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们也在纳闷,怎么这年过完,开始不死人了? 1101考察的生意是做殡仪馆的火花炉,本来以为是因为疫情,似乎死亡率提高了。 但是考察下来的结果似乎并不支持这个判断,所以他也打算放弃了。 因为这种情况继续发展下去,无非就是小地方的殡仪馆被大的殡仪馆吞并。 或者国家出台相应的政策分流火化。 晚上回到1101家里吃晚饭,程成看到自己“儿子”似乎今天过的还不错,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拿着手柄玩游戏,显然已经不亦乐乎,完全忘记了现实世界。 晚上睡觉之前,程成例行在网上和方一鸣汇报,聊了一会之后,他们白天看到的现象,在方一鸣那里得到了更多的验证。 首先是意识置换者已经开始有组织的进城了。 甚至很多本来就不小的城市的人群,也试图朝着更大的城市去聚集。 国内最大的几座城市,现在火车票都要审核身份和人格了。 其他城市虽然暂时还没有跟进,但是跟进也是迟早的事。 许多收费站开始设卡。 但这样做能有多少效果,谁也不知道。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程成跟1101说了这件事。 1101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吃过早饭他立刻驱车,带着程成就去了他们城市最近的主要交通干道。 他们出门的时候天还是晴的,但是开到一半就下起了雪,视野不是很好。 不过道路上的一些情况还是能看到的。 很多面包车,大巴车都被拦截在了路边,接受检查。 路上的车很多,人也很多。 路过好几处地方已经出现了因为拦截的人车太多,引起了短暂的交通拥堵。 本来俩人是准备大概看看的,但是等准备折返的时候,发现在一个收费站的路口,整个路卡已经被人堵死了。 俩人下车,随便找了几个路人打听,大概就明白了。 大概是因为天冷,而且很多车上都是一些有基础疾病的老人。 在被拉出来进行人格审查的时候,自然而然免不了就出现状况。 其他被审查的人就闹了起来。 本来大多数意识置换者,就不愿意配合进行意识审查。 如果大家觉悟都这么高,愿意自觉配合政府的宣传,主动停止意识置换……可能就根本没那么多事。 他们之前看到的画面,就是警察拿着喇叭,用电子录音重复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手按一下出一句话的这种全自动问话。 “哪里人?” “出来干什么?” 被问话的人对着录音口,一个字也不说,装傻充愣。 如果按照以前的戒严条例,这种不愿意配合的人都要被抓去拘留。 但是现在,拘留已经没有了威慑力。 很多人还巴不得去呢——有吃有喝,能交流意识置换的最前沿消息,还有国家的免费医疗。 警察们也没办法处置他们,但又不能完全不管,很多警察接到的命令就是劝回这些人群,不要给城市增加压力。 但这个命令的执行难度真不是一般的高。 程成不止一次看到好几个警察真的是喊的嗓子都哑了,劝说意识置换者:“你们现在进城也没用……没地方住,到时候你们互相换,还不是一样……”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依然没法说通。 因为意识置换者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疫情还在继续,患病人群还在增加,加入意识置换这个游戏的人数还在不断激增。 所有人都愿意相信,只要现在自己坚持下去,以后换到一个足够好的身份和身体,那几乎是一定的。 新闻上说现在全国感染人数也才几千万,这意味着还有十几倍的人在后面等着给他们接盘呢。 如果意识置换是一个新型股市,他们就是第一批冲进来持有的人。 警方和政府担心这些人进城是准备组织大规模的抗议和犯罪,但程成作为一个意识置换者,也参与过不少QQ群里的讨论,现实中,在拘留所,在大街小巷,包括跟1101他们在包厢里偷偷聊天,其实对大部分意识置换者的心思很了解。 绝大部分人,只是在观望和跟风。 进城也许可以干点什么,也许什么都可以不干。 但不管准不准备干,进城都是必须的。 因为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跟同类在一起,有安全感。 意识置换者分散在全国各地,是没有安全感的,据说很多愚昧地方的村民,直接把村里出现的意识置换者不由分说就打死。 但就是不打死,意识置换的身份一旦被确认,他在那个范围里也很难正常的生活,甚至生存。 所以很多意识置换群现在几乎是一呼百应。 现在路上堵的这些大巴车,绝大部分都是意识置换者们集资租的。 外面实在是太冷,俩人看着路一时半会恐怕通不了,就回到车上打着空调取暖。 周围的人很多,很快有人敲车门,想进来蹭暖气。 程成和1101都点头同意了。 他们开的是公司的7座商务车,挤挤能坐下十几个。车门刚打开,后面就瞬间挤满了。 外面的雪下的更加大了起来,十几个人挤在车里,别的不说,光是口气问题,就让人受不了。 全国牙防组做过统计,在意识置换者当中,平均每个人每天刷牙的次数,已经降到了0.5以下。 尽管外面很冷,但程成还是悄悄打开了一些车窗。 正文 第九章 服务站 程成终于是没办法忍受了,一个人下了车去,走到前面几百米的服务区,准备买点口香糖回来。 人胖一点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对寒冷的抗性更强。 程成刚走出来没多久,1101也跟在他后面过来了。 “车不要了?” “你看看后面……他们能开上天吗? 程成转过头去,看到了不知不觉,他们身后堵住的车流已经排起了长队。 前面的警察还在和大批的置换者们对峙。 许多置换者拒绝上车,拒绝回程。 警察们也禁止他们朝着城区方向继续前进。 一些年纪比较轻的人,已经放弃了车辆,准备在风雪中步行前进。 救护车的声音到处都在响,总是能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喊:“这里又死了一个!” 时间已经是正午,但却感觉不到半点温度。 服务站里倒是有了不少热气,很多人大概是饿了都凑过来买吃的,原来服务站里的确是有一些做小吃的商家,但是现在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被卖光了。 有好几辆城市方向开过来的快餐车把这里当做的临时的经营场所,快餐生意倒是做的很不错。 价格当然是比普通的快餐更贵一点,但好在是新鲜的热饭热菜……吃饭的人已经在里面排起了长队。 里面的人买单都是50份50份买的,这个细节已经足够说明其实他们都是组织好的。 1101很是佩服这些人的嗅觉和生意头脑,不管是做QQ群组织人的,还是来卖快餐的。 程成运气不错,口香糖还是有剩下不少。 他肚子本来不饿,不过被这吃饭的氛围弄的有点饿了。 不过他没忘记自己的目标,起码在自己控制这具身体的几天里,他要适当的节食。 还有后续的人挤进来要买快餐,但是得到的结果是卖完了。 负责卖快餐的那一批人都承诺,下一批快餐肯定马上给送过来,让他们再等几十分钟。 然后又给之前几个买过他们快餐的打客户发传单。 程成随手在一张桌上拿过一张,简单的看了一下。 名字叫新生服务,看介绍似乎是一家新的公司。 具体的内容就是做外卖和医疗,还提供住宿,地址就在城里。 不过条件就很简陋了,似乎是类似大通铺一样的地方。 不过价格便宜,只要十几块一个人一个晚上。 里面有空调,还有医生值班。 1101在边上拍着自己的大腿:“靠!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这绝对是人才啊!” 这些送快餐的车回去的时候,已经拉满了人了。 很多人似乎直接决定就去了。 而且让大部分人惊讶的是,似乎警察认识这些人,并没有阻拦这些人。 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在观望,很多人都在看着宣传册摇头:“太偏了,根本就是郊区吗。” “还有安保……还不是警察,其实就是自费版的拘留所。” “那也比在野地里挨冻强啊。” 大部分人还是在观望。 服务区里,很多人看外面的对峙一时半会没有解决的意思,索性在服务区里打上了地铺。 服务区里虽然没开空调,但因为人多,竟然也不显得冷。 等外面拥挤的更多的人进来后,还有点暖融融的感觉。 就是空气质量实在是太差了。 程成不管换多少个身份,对卫生的要求,是从来没有变过的。 他记得有一次遇到一个口臭的家伙,一天刷了十二次牙。 最后那天吃了一整天的口香糖。 程成对1101开玩笑,以后要是做生意,口香糖行业肯定也不错。 完美符合意识置换者的需求,不需要费力,简单的解决口气。 至于刷牙,洗牙…… 这些行业要倒霉了。 所有需要长期维持的医疗行为都要倒霉了。 因为没人愿意再为这些医疗服务付费。 所有人都想着今天不要死,明天一切可能就解决了。 又有好几辆卖货的卡车过来了,卖的是暖可贴,还有一些寻常的止疼药。 销路竟然也异常的不错。 服务区建筑里面已经没有多少空间了,后续的几辆卖货车索性就在外面卖。 人群把这些新来的卖货车辆围的满满的。 “五元一件,五元一件,暖可贴充电宝,方便面止疼药,还有纸尿裤降压药……穿越求生套装啊,一件5块,一套一百,还有抗风的军大衣,白天裹着抗风,晚上盖着抗冻……” 人群在卡车面前排着队的扫码付钱。 而在另一边,警察们在马路上苦口婆心的对着人群劝导:“政府现在已经给乡下送去了供暖设备,还有医生护士,很多都去乡镇支援了,不要盲目相信煽动,盲目的置换是一种高危行为,对你们,对你们现在的身体,都是极不负责任的……” 围绕着这个路口和这个这个服务站,现场正在越来越快速的变成一个大集市。 公路两旁的旷野中,很多人已经聪明的去搜集了有些简易的燃烧物,弄了几个大火堆。 服务站里实在挤不下人了,在车里取暖也要汽油。很多人索性就下去围着火堆唠嗑。 救护车还在不断的出现,人群里永远在暗暗传着消息,说周围哪里又死人了。 今天已经死了二十多个了。 寒冷绝对是导致死亡的主要原因。 但衰老也是重要因素。 死亡者的平均年龄在85岁以上。 他们这个年纪,在这样的冬天,本该在各自的家中阖家团圆,享受天伦的。 现在却义无反顾的死在这陌生的一条公路上,周围是数不清的陌生人,却没一个人关心死的这个到底是谁。 反倒是1101看得更开,在他看来,死在无数人的欢声笑语中,总比默默无闻在乡下的某个房屋里成为一具尸体要强。 外面的雪下的更大了。 路上的人却没有更少,反而更加的密集。 程成挤去服务区的2楼,抬起头都能看到好几架直升机都出现在他们的上空,来回的盘旋。 来自城市的方向,更多的警车闪烁着灯光正在赶来。 而与之相反的方向上,拥堵的车流已经延伸到了地平线的尽头。 … 极目眺望:居然是一堆推荐票跟月票! 新的一周拜谢了! 正文 第十章 准备 车从中心开出去的时候,陈晨并不看好他们。 他没办法想象一群寒风中的老头老太,围着几辆卡车买吃的那种场景。 在陈晨想象中,那似乎应该是民国时代的镜头,而现在是21世纪,是外卖的时代。 他已经习惯看到基地里的人,三五成群买外卖的场景。 那些快餐车里做的饭,他们从来不会吃。 个个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爷。 别说快餐了,很多人外卖都开始吃腻了,隔上一两天还要出去吃酒席。 但等所有的快餐车离开之后不一会,后台的账户不断传来到账的提醒时,陈晨才意识到,自己在做生意这方面,还差的很远。 几卡车的快餐运出去,换回来几卡车的大活人。 一楼的装修已经基本差不多了,除去现在已经住在里面的两百多人,再塞个三四百人,估计也差不多。 这里的物资都是经他的手入库的,能供养多少人,他心里有数,也请专门的人员给他算过账。 光是吃喝,这里的存的东西足够几千号人吃半个月。 医生相对缺一点,现在只是在1楼的边上,临时做了两个卫生室。 请了几个医生,没法做手术,但是普通的急救,基本的诊疗还是可以的。 在这里也就够用了。 整个救助中心的架子差不多已经搭起来了。 下午厨师们又做了好几锅饭,好几个师傅已经不乐意了,派了个代表来找陈晨,跟他提加班费的事。 因为原来说好的一天就做两顿饭,但是今天这一天都做了四五次了。 这还没到晚上呢。 好几个杂工已经撂挑子不干了。 陈晨答应了。 跟赚到的钱比起来,这点加班费算什么。 更别说每次运回来一车一车的人了。 陈晨刚才就在算,2楼要是装修好,一共住三四千人,那规模相当于一所学校了。 这样大的规模,光是每天的饭菜钱,住宿钱,都不知道能赚多少。 更别提后面可能的卖药钱,利息钱…… 他现在投资都额外追加了两百万。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这里的潜力。 到晚上的时候,一楼基本上已经住满了。 很多新来的嚷嚷着空调温度太低了,其实有二十多度,不低了。 对于大部分年轻人来说是不低了,甚至可能还得热的脱衣服。 但是对很多老人,还是不够。 但空调温度是之前就确定好的,这是开救助中心的一个原则,就是要改,也要等两天以后了。 人,虽然是男女老少一起上车进城的,但是到了救助中心,转上一圈,年轻人就全部离开了,老人们全部留了下来。 大部分人随身携带的行李都很少,可能只是几件衣服,有人身上的衣服都不行,陈晨看见过不少人穿了很多层的春夏装用来御寒。 这里住宿的被褥都是市场上买的最便宜的那种,因为之前考虑到这里肯定要24小时开暖气或者空调——暖气还要等几天,暂时都是用的空调。 本以为足够了。 但是实际上,还差的远。 一些中心地带的地方可能还让人觉得舒适。 但是靠近几个出入口和卫生间的地方,体感温度明显就很差了。 很多老人进来已经咳嗽了。 但是和之前那几天一样,没人抱怨。 因为所有人都不觉得自己在这里的生活会是长期的。 咳嗽算什么,死不了就行。 当然为了防止疾病传染,所有咳嗽的人都被单独划了一个区域集中安置。 大家也都接受了。 绝大部分愿意住在这的人,账户里已经没什么钱了。 但是到吃晚饭的时候,一个个还是不愿意吃这里的饭,还在想着叫外卖。 但现在外卖送达时间也长了很多——因为只要是被感染的人,没人再会去愿意干外卖。 而这座城市现在又多了无数个外卖订单。 很多人不得不接受在这里吃食堂。 好在全真道长也不指望真靠卖吃的挣多少钱,这里的食物价格还是比较实惠的。 绝大多数人还是吃的比较满意。 吃过晚饭大家开始几个一组的聊天吹牛打扑克。 也有人早早的睡了——这些人都被认为是新手。 许多老手已经总结出规律了,在这种天这么早睡的,很大概率你会穿越到的人,也是这么早睡的人。 这个时代谁还会这么早睡觉?肯定是需要干活的人。 而且按照正常的睡眠苏醒时间,六七点睡觉,到时候醒来就是凌晨一两点。 这大冷天的外面还下雪,运气不好穿越到某个流浪汉身上,被活活冻死都是可能的。 所以很多有经验的人都会故意玩到很晚。 很多人会选择后半夜去睡,这样第二天中午醒,起码被冻死的风险几乎就没有了。 陈晨现在也属于睡的比较早的人。 他现在已经不在游戏中了,他不需要计算每一次苏醒可能的风险。 很多货都是凌晨送,陈晨需要大半夜醒。陈晨以前可能会无法理解现在的自己,明明有着千万身家,现在却还在每天干着服务人的活。 说实话,天天算账,对他的数学水平来说,工作难度不亚于当初在厂里上班。 但也奇怪,他反而每天越干越带劲。 等陈晨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绝大多数人都睡了,有一些睡不着闹失眠的,也都默默的聚在几个小角落小声的说话。 大厅里到处都是沉重的呼噜声,还有夹杂着咳嗽的低语。 陈晨和往常一样下楼,去仓库接车,盘货。 全真道长任命在这里的负责人据说是他一个表弟,本来是跟他换班的,但陈晨下去的时候,早就没影了。 这货据说现在已经被感染了,每天都赶着去医院拍片,查看自己病情的进度——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期待。 剩下十几个刚刚换班的保安还有工人在那,陈晨跟往常一样,安排工人们先吃饭,马上准备卸货,安排保安们上去巡逻。 今天的物资来的很多,一连来了三辆卡车。 全真道长对陈晨的建议还是听取了,买来了不少的厚被子,还有一些简易的电暖气。 另外还有大量的束缚带、移动病床、胡椒喷雾以及给保安用的防暴器械。 … 陈晨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原来是推荐票跟月票… 正文 第十一章 围观 厨房间里准备了胡辣汤。 陈晨巡视了一圈下来,就去自己盛了一碗,回到仓库的电脑后喝汤。 因为仓库太大装空调不划算,所以这里只放了一个简单的电暖气。 不过对陈晨来说,这比长期打在闷热有异味的大厅还是要强的多。 一碗汤喝到差不多的时候,全真道长本人来了。 很难说这个身份是不是他原来的本人,或者是他进行挑选之后留下来的身份,总之陈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长得人高马大,满身的腱子肉,脸上也是大块的横肉,一脸的凶相。 这样的形象跟他网上说话的态度形成了很大的反差。 更别说跟全真道长这个ID了。 救助中心注册的法人就是用他这个身份,名字叫卢小华。 说实话这名字跟这身体的对比更强烈。 卢小华直接打开电脑,看了一下陈晨已经统计好的,白天的收入,又问他:“今天这些人情绪怎么样。” 陈晨点点头:“还行,大多数人还有闲心打扑克。” 前天晚上中心第一次正式入驻,因为条件差,很多人情绪都不稳定,人走了不少不说,还跟保安有过对峙。 要不然买这么多安保物品干嘛呢,保安们也害怕啊。 卢小华有在电脑上连了手机,把他去城里踩点的情况播放了一下。 基本上可以肯定,大部分医院里已经空了。 不仅是医生和护士少了,连病人也少了。 但不少高档消费场所,比如酒吧,KTV,夜总会……哪怕现在还是在戒严,却依然人满为患。 “知道为什么吗?”卢小华并不知道眼前的陈晨就是QQ上跟他的合伙人,他一直把陈晨当做是个打工的,跟他聊天的语气也是教育后辈的态度。 陈晨当然摇头,听老板继续发挥。 “因为现在很多人的钱,都是赌博赌赢的,”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体会。” “对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卢小华又似乎想起来什么,说了一句,“空调可以提高两度,不过要等明天晚上。还有,把那些生活不能自理的专门集中去一个区……再买点空气清醒剂回来,这味道太难闻了。” 陈晨看着他出门,笑了一下。 卢小华这是刚回来,自然觉得味道很差,其实大部分员工在里面待的时间稍长的,都已经习惯了。 不过陈晨还是把对方的要求都记录了下来。 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陈晨去大厅里第二次巡视。 以陈晨和卢小华的经验,一天当中这一次的巡视通常是最重要的。 救助中心一共请了二十多个保安,两班倒,日常的巡视只需要三四个保安普通的转一圈,其他人可以休息或者出去做其他的,但是每天凌晨这个时间点的巡视,规定都是要求所有人必须都来。 大多数的保安都在仓库里看到新装备,不过今天还没机会用。很多保安嫌弃那些防护服,觉得很没必要。 “一群老头子罢了,用得着这么小心吗?”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进门的时候,每个人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开始紧张。 真不是他们胆小,其实刚来的第一天,陈晨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但他巡过一次之后,就知道情况了。 凌晨三点50分的救助大厅,在一天中达到了最安静的时刻。 已经几乎看不到人娱乐了,绝大部分人都已经入睡。 大厅里大部分地方都是铺了泡沫地板的,没有严格的床位划分,而且因为1楼还没住满,所以空间上来说是足够的。 大多数人都是稀稀拉拉的躺着,平均间隔一两米的距离。 为了方便睡觉,房间的灯光亮度也被调整到很小,不过在大厅中央的走道地面上,贴着很多的荧光标致,方便起夜的老人可能使用。 唯一还醒着的就是一些护工,不过也一个个躺在那里,带着耳机刷手机,不少人自己也睡着了。 这时候,在一片熟睡的人影中,会很明显的有人突然以完全不相称的敏捷突然起身。 这种行为本来应该让周围都吓一跳的。 但是在这里,似乎大家已经见怪不怪。 那人先是扫视自己周围的环境,然后又看自己的身体,又伸出手来,在自己身上摸索。 然后脸上浮现出,即使是在黑暗中也清晰可见的失望。 他会在原来的地方尝试躺下来,又或者是坐着。 也许是发呆,也许是在思考。 然后周围又会有其他的人跟他一样。 然后他们的眼神会开始接触。 这种接触就是最让人觉得可怕的存在,这仿佛是一种发生在人群中的链式反应,一开始是两个人对视,然后迅速出现了几十个人互相对视。 这些人不仅仅互相盯着,也在盯着周围那些没有睡醒的人。 就像一群在雪夜中,因为饥饿而一只只从睡梦中清醒的狼群,他们仅仅靠眼神就能传递自己的渴望,仅仅靠观察周围的环境,就已经在心里下判断能不能行动。 包括陈晨在内的13名保安。 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清醒了,老年人通常都起的早,更别说这里还是完全陌生的多人环境。 自从有了意识置换后,群体性的暴力犯罪也不在少数。 固然因为戒严被镇压下去了很多,但在一些偏远的地方还是经常能看见报道。 陈晨听方一鸣说过一句话,暴力和性,是深深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两种本能。 他以前不明白,现在他理解了。 暴力是会传染的,陈晨相信,这些苏醒的人当中,肯定是有人企图干点事情的。 但他们本身也在权衡,自己的风险,保安的装备,周围的环境,可能的收益…… 这是一个微妙的博弈,所有的保安也许不能清晰的理解,但是看到那些不善的眼神,他们也会本能的警惕。 几个护工,清洁工也有点害怕的朝着保安的方向过来。 陈晨笑了一下,比较大声的说了一句话,打破了这种隐形的对峙:“现在赶紧睡个回笼觉,说不定还能再试一次。” 原本很多坐着的人,似乎立刻躺了下去。 围观他们的眼神消失了。 正文 第十二章 立项 全世界范围内,成规模的大批意识置换者群体,基本上都已经形成。 不管是什么国家,这些聚集起来的群体永远是老年人比例最高,而且越老的群体,组成的群体越大。 有政府组织的,有民间自发的,也有商业组织办的,慈善组织办的,医疗组织办的。 方一鸣本来准备申请出国的,因为他对这些组织很感兴趣。 但是出不去。 他身上的实验还没有结束。 不过通过严教授那里,方一鸣还是不难得到他想要的资料。 资料的主要形式是视频,各种现场的监控画面,虽然很多媒体都还在讨论用摄像头监控人是不是属于侵犯人权,大规模的人群聚集算不算搞集中营。 但对于绝大多数真实的科研工作者来说,摄像头最大的好处就是在于可以精准的搜集信息。 研究人员不需要亲自去现场看情况,通过摄像头就很方便找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全世界范围内,对人类意识置换这种新的现象,以及产生的后果,已经有了不少的研究者。 所有和3X研究相关的资料,目前在网上都是共享的。 理论上来说,每个人都可以用这些资料去研究他关心的课题。 人类还从来没有在一个科研方向上如此的公正公开过,更没有如此团结过。 方一鸣现在也自认为自己是一名研究员,虽然林晓认为他完全是半吊子货——一个程序员妄想转行干科研。 说实话,方一鸣自己也承认,他其实不关心真的研究出什么东西。 他只是找出一些自己觉得有意思的方向,随便试试。 他之前在电脑上跑了一个星期的程序现在已经有结论了,但毫无价值。 他通过图片分析监控画面里的人的皮肤,来判断营区中人的皮肤状况正在变得更差。 但相关的卫生报告一搜一大把,而且远远比他研究的更细。 所以今天下班后,他又把林晓叫过来商量他们下一个研究方向。 是的,林晓虽然嫌弃,但无奈他自己不会编程,但他觉得他的开创性思维比方一鸣这个程序脑袋更强,所以要求自己来决定下一个研究课题。 这也算俩人新的业余活动了。 说是一起搞科研,其实就是一起编程序,来更好的看戏。 看全人类现在在病毒的引导下,唱出的这出大戏。 林晓今天没有出外勤,现在很多地方临时的执法权也都收回来了,因为警方也大规模的扩充了编制,他们这种临时被赋予执法权的闲杂人等,现在大部分之间都跟那些普通的意识穿越者一样,满世界找各种群,满世界打听各种消息。 不过他们俩好的地方在于,基本上很多地方都有权限去了解。 林晓今天去的是医院,很多在乡镇上建起来的新的卫生机构,比村里的卫生所更大更全面,但比起城市里的医院,条件又要次一些。 有一定的效果,免得大家一股脑的往城市里冲,在镇上缓冲一下的作用也是有的。 但是想靠这种医院把人一直留下来。 那就难了。 林晓今天在医院里看到了两个案例。 第一个是一个老人自杀,因为绝症的剧痛无法缓解。 自杀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宁可给这个自杀者打杜冷丁止疼,也不肯给他打安眠药。 这种现象之前林晓就和方一鸣一起讨论过,也形成了共识。 但眼睁睁看着共识变成了现实,他的心情还是异常的复杂。 病毒正在制造完全崭新的道德标准。 在这个新的道德标准中,人的身体,越来越多的被定义为一种公共用品。 意识置换者们用的公共物品。 显然这种新的道德标准还在野蛮时期,所以没人珍惜这种公共用品,很多置换者被采访的时候甚至可以明确的说,他现在从来不洗澡,不刷牙。 因为这些身体他只用一天。 永远只用一天。 因为病毒,人类的灵魂是更自由了,但却是更自由的往下坠落。 不给安眠药则是另一种传统道德的典范。 因为身体是公共用品,死亡,也就成了一种反向彩票。 中了奖的人,没有抱怨的权力,更不能人为干预这个过程,把死亡的代价转嫁给下一位。 很多人都在说外星人这是用病毒促使全人类堕落,从内部瓦解人类的统治。 不过那不是林晓和方一鸣关心的。 林晓已经有想法了,是他下午参观医院的时候想到的。 “统计所有人的表情,把所有能分辨的归类,看看意识置换对整个人类主观上的情绪,有多大的改变。” 方一鸣刚看到这行字就拍大腿了:“你真TM是个人才。” 程序都是现成的,类似的表情识别软件并不难找,而且这种研究不需要很精确的表情识别,因为样本和数据的量本身就很大,只要在能分辨的表情中,能得到有统计学意义的结果就行。 俩人就这个话题又讨论到后半夜。 第二天一早,方一鸣回到自己身体里就开始干活,这次他聪明了,知道在做研究之前查询一下有没有其他人有类似的点子。 别辛辛苦苦捣鼓出来,发现是别人已经玩过的成果,那就很难受了。 幸运的是似乎没有,现在对人类表情这方面的研究主流还是朝着人格辨认的方向靠拢,可以说,人类似乎还在固执的想着通过某种技术手段,把大家拉回到前疫情时代。 还有人在研究意识置换的相关性,以及一个人通过意识置换回到自己身体的概率。 一上午的时间,方一鸣就大概设计好了程序思路,一些使用的表情分析的软件也测试了一下,不过接下来调试还是要花不少的时间。 这次一个礼拜估计搞不定了。 再加上之后跑程序的时间,起码小半个月。 好在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晚上在自己家吃饭,方一鸣又跟父亲聊起了这件事,他父亲退休前大小也是个干部,对目前的形势也是表示担忧。 不过总体上他对意识置换还是积极的,在他看来,方一鸣和林晓天天换来换去,似乎并没有对两个家庭产生任何影响,甚至两边的感觉都是多了一个儿子,还很有一点新鲜感。 “我看哪,国家就应该研究研究你们俩,把你们的脑子复制给别人,我看就世界大同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商量 东华慈善救助中心。 方一鸣和林晓前几天来过这,那时候这里还没挂这牌子。 方一鸣抬起头看了一下这里的规模和面积,粗算了一下,这栋建筑原来应该是一个两三层的普通商场,如果里面全部安排人,住个几千人问题应该不大。 看样子里面应该装修的差不多了,可以看到里面已经住了不少的人。 救助中心的门口停着几辆车,几个护工正在抬着尸体往车上放。 门口的长椅上坐着许多晒太阳的老人,他们的眼神就汇聚在这些尸体上,然后又彼此讨论。 他们也看方一鸣和林晓,眼神和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一样,都是带着些许的羡慕和警惕。 林晓走进大门的时候,保安上来问话:“来干什么的?” “找你们这里的主管。” 保安很快给他带去了隔壁的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不过人没在,似乎在上厕所。 方一鸣很好奇的四处张望,这里面积很大,四处随意的摆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带他们来的保安坐下来给自己续了点水,也借着门口的太阳晒一会。 方一鸣注意到,这个保安后腰的口袋里,放着几罐很明显的防爆喷雾。 这东西现在很流行了。 昨天在林晓家的时候,她妈就带回来十几罐。 说是什么民兵办发的。 方一鸣现在衣服兜里也带着一罐。 在山村的那次交火让他意识到,这种东西在处理很多问题的时候,比枪好用多了。 卫生间有了动静,有人出来了。 来人看到了俩人,似乎在第一时间愣了一下。 林晓上去自我介绍:“我叫林晓,是X厂的。” 对方点点头,不过却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是……临时的,懂吧。” 意识置换人员。 林晓当然不会介意,他直说道:“我们是做大数据的,帮政府搜集安保数据,按照规定你们这里安保系统是要联网的。” 对方点点头:“这我们知道,但我们这里也是刚开始弄,这种技术上的事,我们还在等政府派人来。” 林晓直接说:“这个不难……我帮你们弄一下,这里网络应该通了是吧。” “对,但是用的人太多,速度不是很好。” “没事,能用就好。” 方一鸣上去点开电脑,开始操作。 林晓当然没说实话,他并不是X厂的,方一鸣以前是,但疫情之后他也辞职了。俩人过来这里热情的帮救助中心将安保系统联网,只是为了多搜集一些就近的,直观的数据。 这种工作之前他们也干过,不过是帮公安局已有的安保系统联网。 算是带着私心干公事。 调试了大概十几分钟,问题就解决了,方一鸣试了一下,确定系统一切正常后,又把所有的录像资料选择了上传。 新系统下所有的监控资料也会固定上传。 说实话,把安保系统联网,对安保本身几乎不存在多大的意义。 因为目前的画面分析技术还做不到对实时的监控画面做出判断。 最大的意义只是在于事后追究——说实话联不联网也没多少意义了。 但在目前疫情的大形势下,政府希望可以通过联网,通过大数据来找到疫情的某些规律。 有没有用不知道,但是对于方一鸣这种人来说,能免费接触到这么多的关键信息,还是挺有趣的。 以前这样的信息是绝对不可能公开给人使用的。 因为上传的数据量太大,方一鸣交代,等他们离开之后,这个上传界面不要关,电脑可能会卡一点,但两个小时左右应该就好了。他还问主管,如果两个小时要用电脑,他可以在电脑上预设一个新的上传时间。 对方没有异议,表示两个小时内不需要用。 离开的时候,方一鸣和林晓都故意从仓库通往大厅的那条路出去。 救助中心里有不少人,除去去门口晒太阳的,在里面的很多人都在拿着手机娱乐。 还有一些人打牌,也有人在角落里唱歌。 因为大厅很大,所以大家似乎也各自有了娱乐圈子,似乎并不打扰。 唯一让人不舒服的,就是这里的气味。 骚臭味就不用说了,还夹杂着莫名其妙的空气清新剂和樟脑丸的味道。 走到门口的时候,门外开过来一辆卡车。 卡车上几个年轻人直接冲下车来,直接对着大厅里的人喊:“18群的人,集合了,有活了。” 很多老人立刻围了过来打听:“什么活?要站多久?” “有空调吗?” “今天外面多少度。” “上次有人出去冻感冒了,晚上回来发烧就死了。” 来人高声喊道:“免费提供暖宝宝啊,活不累,都带上手机,一个人一千多。” 人群里有人继续问:“这次是什么?分遗产还是分家产?” “都不是,公司撤股!官司打赢了!” 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很多人开始排着队,一个个的上了卡车。 不一会车上人就满了,大概三十多个人,一辆卡车后挤的满满当当。 车子离开之后,剩下的人还有很多在门口徘徊,很多人还在感慨:“我们群的人呢,今天就没几个好运气的?” “我听说隔壁市有个群三天一共分了三个亿,人均分了几百万!一个群的人都说要退休了。” “我要是能搞几百万我也退休。” 方一鸣回到家,准备去自己房间赶一下程序,林晓的父亲这时候过来叫他,方一鸣以为是吃饭:“我在外面都吃过了。” “不是,”林晓父亲说,“是有个事找你商量。” 自从林晓和方一鸣固定意识置换一来,两家基本上已经完全熟悉了这种规律,而且还都接受的不错,平时家里的日常生活都是客客气气的,有时候在饭桌上还会互相开一点玩笑。 因为工作,俩人现在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坐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去集合,然后各自回家。 刚开始还是习惯性的回自己家,但是次数多了以后,发现还是要按照自己身体的身份回家。 不过为了不让家里人误认,通常都会做一点小的标记,比如林晓的身体是近视,一般来说方一鸣用的时候会带实体眼睛,林晓自己是隐形眼镜。 用方一鸣的身体时,他自己是会习惯性带一块手表,但林晓不戴。 所以方一鸣以为是林晓父亲认错了,他把眼镜拿起来戴上又说:“林叔,我是方一鸣。” “我知道,我自己儿子还认不出么。” 正文 第十四章 外公 林晓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退休工人,不过她妈做点小生意,家里很早也拆迁过,买了房子又卖,卖了又买,算起来家里的条件也是很不错。 林晓父亲今年才56,身体还挺不错,之前3X疫情刚刚兴起的时候,他也是社区里第一批去体检的。 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就在昨天,林晓父亲就做梦了。 自然是那个有名的梦。 因为疫情的科普现在在全国都很有名了,所以林晓的父亲并没有按下按钮。 今天一早,他去医院做了检查。 现在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有意外,他被感染了。 “林叔,”方一鸣知道,既然林晓的父亲在这个时候,选择自己来谈话,说明他已经有置换的想法了。方一鸣知道,现实中很多人其实是劝不动的,但他还是要尽力试一试,“就算你想去置换,我也建议再等等。现在外面的环境真的很糟糕,你大概觉得56岁算是老了,所以想换个年轻点的,但是叔……数据都是网上现成的,其实结论很简单,56岁在意识置换里面,已经算是接近中位数的年龄了……” 林叔摆摆手,他表示这一切他都知道。 家里的饭桌上,类似的话题说实话也永远没少谈。 之前林叔自己,也觉得自己就算染病了,也不可能去置换。 他有幸福的家庭,稳定的生活,现在也提前退了,过几年就能开始领退休金。 一旦选择穿越,以国内的人口基数,以及现在的意识置换者的统计学数字,他最大的可能就是出现在乡下的某个房间里,一个人或者跟另一个老伴同居。 他自己的身份会被一个陌生人占据,眼前林晓还算幸福稳定的家庭,几乎立刻就会被拆解。 占据他身份的人可能会像那些救助中心里的人一样,是提前组织好的,在穿越的当天就去法院申请离婚和财产分割。 如果他们不愿意,可能对方会请来一群意识置换者上门。 从法律上来说,林叔这个身体的身份,是可以正常请客人上门的。 于是天天都请,甚至让一群陌生人就睡在自己家里。 “你说的这些都知道,”林叔说,“不过你们也提到,现在可以提前做一些财产分割。” “是可以……但……”方一鸣说,“林叔也许你自己对你的身体,可以做到不留恋,抛下就走,但你的家人呢?新身份的人过来,他身无分文,你知道他会干什么吗?穿成乞丐的样子上门来要钱,或者当者林晓和阿姨的面撒泼……你让他们怎么想。” 这种事情方一鸣和林晓真的见的太多了。 意识置换者们,为了从新身份上多榨取一些钱,很多人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别说是装乞丐撒泼打滚了,真的切自己手指头的狠人都有! 还有扬言要跳楼的,要用硫酸给自己洗脸的。 身体已经是一件公共用品了,就像是路边上的一个垃圾桶。 如果每个人对着垃圾桶踢几脚就能赚钱,这个世界上垃圾桶很快就会不复存在。 林晓的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是我想的简单了。” 方一鸣又补充:“其实林叔你现在的年纪是最好的年纪,身体还不老,也没病,到处都能走走看看,穿越到新身份之后,就算是年轻人,现在大部分的年轻人都没钱,还要去工作。现在年轻人的工作……可能林叔你都没办法适应。要是您打算带着钱走,那很可能就被人盯上,现在意识置换者之间的黑吃黑犯罪……你就是报警了警察也不会管的,全看你自己的运气。” 林晓的父亲连连点头,方一鸣的这番话让他基本放弃了参与意识置换的冲动。 方一鸣又最后打了预防针:“就算您要置换,最好也提前跟我们商量好,别自作主张,真要走,我们一起帮你把准备工作做好。” 等林晓的父亲离开房间,方一鸣想了想,给林晓打了电话,说了他父亲的事。 林晓很意外:“前几天他不是还说要跟我妈挑战金婚么?” 方一鸣更担心的是自己家:“我爸妈没这方面的想法吧?” “难说,对了,你外公不是还活着么,他们那个年纪,我觉得有空你要让你爸妈去做做思想工作。” “是啊……”方一鸣的外公今年都84了,而且住在大伯家,一年也会来方一鸣家里住几个月,但也住不长。 如果是他外公这个年纪的人说要去意识置换,方一鸣是绝对没有任何立场去反对的。 他外公糖尿病,高血压,之前还有过胃癌,胃只剩下四分之一。 整个人的生存质量……好几次他妈去看外公回来都是流泪的。 甚至在方一鸣家里,很多次谈起意识置换的时候,方一鸣的母亲都想过让外公主动去得病,参与置换。 对他这个年纪的人和身体条件的人来说,参与意识置换几乎是稳赚不赔的游戏。 放下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方一鸣对着电脑,一点继续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心绪很不平静,似乎突然感觉到,原来自己一直习以为常的生活,似乎充满着某种矛盾。 一种被所有人都习惯性漠视的矛盾。 这种矛盾其实一直存在,只是一直被死亡所消解。 但3X病毒出现了,意识置换出现了,这种矛盾才找到新的爆发点。 他在这里一天到晚的想着研究全人类,想着这个病毒对人类社会体制,对世界可能产生什么影响,为了这些东西跟林晓通宵达旦的吹牛B。 其实……更好的研究样本,何尝不就在他身边呢。 更需要他所有这些知识的,其实并不是政府机构,不是林晓和他们小组的其他成员。 而是他的亲人。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打通了母亲的电话。 “你外公的电话?”母亲有些诧异,“你找他干什么?” “没什么,找他聊聊天,去年过年他不是还催我结婚吗。” “怎么,难道你找对象了?” “没有,我找他帮我介绍啊。” 母亲把外公的手机号码发过来,方一鸣突然意识到,除了过年跟外公见上一次,其他时候他甚至根本记不起来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外公,更别说保持联系了。 人为什么会抛弃自己一切的关系选择意识置换呢? 方一鸣感觉自己第一次真正理解了这个简单的问题。 正文 第十五章 拍片 方一鸣第一次知道,原来现在拍片子不需要专门去医院了。 现在很多小区里都普及了简易的X光机,任何人只要怀疑自己得了病的,都可以随时去拍。 因为拍的人很多,收费还很便宜。 方一鸣外公住的小区附近,就有这么一家店。 就开在一个彩票店边上。 彩票店里基本上是空无一人,排队拍片子的人,却是熙熙攘攘。 不仅有排队的,还有一群一群在旁边聊天的。 来的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年人。 方一鸣的外公还是很抵触,从出家门口这一路上嘴上就在嘀咕:“拍这个干什么?我是党员,我知道现在的政策,就算我得了病我也不会去害别人。” 方一鸣说:“谁也不会逼你换,得没得病,总要看了才知道。而且你说的政策也是过去的了,前段时间国家做了一个大实验,全军一千多人参加呢,都置换了。” “我能跟他们一样吗?他们都是健健康康的大小伙子,不管换给谁都不亏心,我这是什么身体!我要跟别人换那就是坑了别人。自己受罪就算了,还要连累别人……” “外公,”方一鸣推着轮椅加入了排队的队伍,“就是因为你有这样的觉悟,所以你才应该活下来。难不成都让好人去死,让那些自私自利的人去换健康的身体吗?” 方一鸣的话引起周围人的注视,一个大妈不客气的冷嘲热讽:“哟,就你家觉悟高,我们换就是自私,你们换就是好人有好报是吗。” 方一鸣上下看了对方一眼,没说一句话。 这种路边的快捷X光机速度很快,就跟进车站扫描行李的机器类似,成本也远比专业的CT低的多。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要看到脑子里有东西,就能回家等着做梦了。 陆续有人从店里出来,排队的人就很关心的问他们有没有。 说有的,都是脸色带着喜色,感觉就跟中了免费旅游的大奖一样。 说没的,倒是也没有多气馁,只是互相鼓励年纪还早,再等等,现在3X病毒发展速度这么快,很快大家都能染上的。 倒是像方一鸣外公这样,坐在轮椅上这种状况,周围一些人就忍不住感慨了:“要尽快啊,慢了说不定就熬不过了,这个病就是检测出来也要等半个月才有梦的。” 一对一起刚做完检测的夫妻刚刚出门,俩人就在门口商量离婚,男方似乎早就打算好了:“房子赶紧卖了,钱一人一半,退休金现在去银行问问,能不能办一个抵押,把钱都给孩子,他们现在经济压力也蛮大的。” “也没必要离婚吧,我们一个晚上一起走不行么?” “那要是一个先走了,后走的那个就被讹上了。” 很快就轮到了外公,也不需要取片子,一个人去拍,另一个人直接就能看到,然后说一下结果就行了。 外公的运气很好,他应该很早就感染了。 而且看他脑部异形体——这是学术称呼,的大小,他可能很早就有过梦了。 回去到楼道里,等电梯的时候,方一鸣终于忍不住问外公:“外公,这里就我们俩人,有话我就直说了,您不走是因为道德问题,还是因为情感问题。” 外公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你也要劝我走?” 方一鸣点头:“对,现在你身体的情况,能走肯定要走。” “留这么一副破烂去祸害别人?”外公说话间,直接弯下腰去,把鞋子拖了下来,露出已经明显肿大溃烂的足部,“医生说我这脚马上都保不住了,高血压也控制的不好,随时都会中风瘫痪。” “您不能这么想问题,”方一鸣提高了自己的音量,“这个世道早就变了!” “世道再怎么变,人心不能变!我这辈子就相信一句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没人让你去害人,”方一鸣说,“真要是以前,你有了病,正常的死,我们都能接受。人都会死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人还是一样的死!新闻里天天都放!那些乡下的老头老太,跑到城里来,也是一批一批的死!到哪都逃不过。” “但起码不是一定死,您还有概率活。” 外公冷哼一声:“我活了八十多岁了,早就活够了。” 回到大伯家之后,外公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看起来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大伯和伯母在外面还在工作,并在家,他堂哥结婚了好几年了,也没回家住过。 大伯家里其实就外公一个人,他也只是听母亲说过,外公在家实在无聊了,还会一个人用手摇着轮椅下楼去找别人聊天。 方一鸣并不打算放弃,他打了母亲的电话,并把外公今天检查的结果告诉了对方。 母亲的态度比他想象的要冷漠:“要是他不肯,我们也没办法。” “他不是不肯,他是思想上还没有转过弯来。我们全家人一起劝说,现在是有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家等死吧。” 母亲显然并不同意方一鸣的这个说法:“老人家在家呆着就是等死了?哪家不是这么过来的。当初我们还要送你外公去养老院,那里人多一点,但你外公坚决不肯去,他说死也要死在自己家里。” 方一鸣又去找来了大伯的电话,并跟对方商量。 在这个问题上,他大伯跟他的意见一致:“能走的话当然好,现在情况是他不愿意。疫情刚来的那段时间,你外公他看过类似的宣传册,就是政府不让人去置换吗。你外公还到处跟周围邻居讲政策呢……他可能这辈子都改不了了,真是个老党员了。” “晚上出去一起吃个饭吧,一家人一起商量,现在明明是有很大的机会活,我们不能眼睁睁错过。” “行。” 于是方一鸣又联系了父母,并去餐厅定了一桌饭。 甚至还去打听了外公有没有现在还在联系的老朋友,如果可以的话请他们来当说客也不是不行。 可惜的是没有。 做完这些工作之后,方一鸣去敲外公的门,打算在这之前,最后尝试跟外公谈一次。 正文 第十六章 返老 林晓是第二天回来的。 早上起来就觉得家里不对劲了,母亲没有做早饭,一个人在客厅发呆。 父亲坐在客厅沙发的另一头,一句话不说。 看起来是吵架了。 原因肯定是林晓的错,昨天方一鸣告诉他之后,他就立刻跟老妈说了这事。 虽然他说的很委婉,但他妈明显还是生气了。 以前父母吵架的时候,林晓总是尽量避免掺和其中,因为父母感情上的事,他这个儿子没办法说。 但是今天的情况,显然不一样。 方一鸣家因为他外公的事,已经是一家人全部上阵了。 林晓的家里也是一样。 昨天林晓的母亲一怒之下也去拍了片子,结果没意外,她也被感染了。 只是还没有做梦,看片子里异形体的大小,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3X病毒感染的速度开始明显加快了。 林晓回来的这一路上,就听到小区里不知道多少人家在吵架了。 小区门口的中介所里,到处都贴着卖房子的消息。 价格最低的,已经比市场价低了一半。 但没人买。 似乎所有人现在都在要现金。 林晓走出房间,看了一下父母,情况还好,只是各自都站着。 林晓咳嗽了一下,先拿方一鸣说事:“昨天方一鸣他们一家,为了他外公的事,一起开了个会。我觉得我们家也得开个会,这毕竟是个大问题。” 母亲已经听说了:“听说他外公最终还是同意了?” “同意了,计划应该就是这几天走。” “那他外公本人……” 林晓轻轻摇了摇头:“他们家人准备把他送养老院。” “那他外公真的置换后呢?还联系吗?” “听他外公的意思,其实是不想联系,让家里人就当他死了,去投胎了。” 林晓的母亲看了他父亲一眼,又说:“可那毕竟是亲生的儿女。” 林晓说:“方一鸣的原话,你们要听听看么。” 父母的眼神都注意了过来。 “方一鸣说的,亲人认不认都可以,没有具体的对错,只看个人的价值意愿。觉得家人的情感无法割舍的,意识置换之后自然可以认回来,大家甚至还可以继续像亲人一样生活。觉得自己的血脉,觉得自己的身份更重要的,也可以不认,换了一个人,换一种活法。意识置换现在已经是一种社会现实,也是社会新的游戏规则。加不加入这个游戏都是自愿的,不管是吃亏还是占了便宜,其实都是正常的。就跟正常人买股票一样,你不能说买股票赚钱的人就是不道德,亏钱的人就是要补偿。” 林晓父亲点点头:“小方说的这是大实话。” 林晓母亲还是有点难以接受:“那……他们一家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就……这么没了?那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区别当然是他外公本人了,”林晓说,“方一鸣让他外公去意识置换,是为了让他过上更好的生活,而不是为了自己的情感需要。对人本身的尊重永远是第一位的。爸,妈,你们……说实话年纪也不小了,这个病以后要是治不好,你们迟早也是要去置换的,其实这个道理放在大家身上都是一样的。” 林晓母亲眼泪就出来了:“你的意思,就是让你爸走,我不该拦他。” “我没这么说,起码现在你们的条件,我不建议你们置换,但我说的是以后,”林晓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客观和中立,“你们现在身体还好,但万一以后有了什么毛病呢?人都有生老病死,以前没这个病毒,我们也没办法,治不好的病,那就只能认命。现在不一样了,要是条件允许……其实置换是也是一个法子。” 林晓的母亲难以接受:“让我去一个陌生人身体里……我想想都恶心。再说你爸,他要是换了个身体,你说我们这一家人关系怎么算,还不全乱了。” 林晓的父亲倒是笑了起来:“那就跟方一鸣他外公一样么,换了之后前面的一概不认,你管那么多呢,就当投胎。” 林晓说了一个比较现实的方案:“要是你们俩要置换,那家里的房子就过户给我,然后你们记住我联系方式,不管你们以后变成什么样,反正你们儿子肯定认。和这个家你们还可以回来住,对外我们可以说是朋友,对内还是一家人。你们总不会信不过你们儿子吧。” 林晓的母亲似乎有些被感动了,看着林晓眼泪汪汪的。不过一会又说:“那等你以后老了呢?” “妈你可想的真长远……”林晓苦笑道,“这个世道,等我老了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呢,我说的是走一步算一步。反正,意识置换这个事,我们家庭内部要商量好,不能自己一个人想着来。其实不管是什么样的决定,我相信大家都能互相理解。” 母亲又开始感慨:“儿子长大了。” 他父亲已经在考虑细节了:“那就暂时再观察几年……对了,你爸妈那边呢?” 说的是林晓的外公外婆。 “他们现在应该没事,他们那边疫情没我们这里这么严重……” “都一样。”林晓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主要矛盾既然已经解决,其他他也不想关心的那么细,他跟方一鸣不一样,林晓对家庭成员的概念定义更狭义一点,父母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 晚上睡觉前,林晓和方一鸣例行交流了一下双方这两天家庭内部的信息。 方一鸣那里也是刚刚知道,他大伯母的一个亲戚家里,已经出现了不跟家里人商量就换了的人,是个还在念高中的孩子,才17岁。 以前病毒对未成年人的感染似乎在整个概率上偏低,很少听说未成年人的感染和置换。 一些专家甚至还把这个细节当做是这个病毒来自文明世界的某种标志。 现在看来,是他们想的太多了。 目前官方统计到的,最小的意识置换年龄是7岁。 再往这个年龄一下的,是已经很难根据人格和记忆精确的确定身份了,因为幼儿的认知能力很有限。 而被感染者,年龄最低的是5岁。 也就是说,理论上来说,3X病毒可以帮部分幸运儿达成真正意义上的返老还童了。 正文 第十七章 破坏 “不好了,出事了。” 陈晨勉强睁开眼,拿起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是凌晨的一点多。 吵醒他的是一个刚入职的保安,三天前才来的,陈晨只记得他姓古,年纪都四十出头了,平时陈晨都叫他老古。 老古脸上满是慌张,看起来是被吓到了。 新来的保安基本上都有这个过程,陈晨不以为意,只是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是死了人?” “对啊。” “几个?” “二十五个!” 陈晨皱了皱眉头,这个数字明显超过了他的心理预期,按照之前一周多的经验,中心平均一天死三五个人都算是正常的。 也不只是是他们这,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甚至要是天气更恶劣一点,或者内部出了点什么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死上十几个都不稀奇。 毕竟是一群老年人,而且很多老年人还有着年轻人的心理。 “打架了?” “不是,”老古着急道,“几个医生还在那检查呢,应该都是服毒。” “服毒?” 陈晨猛的一下子从床上跳了下来:“那其他人呢!是不是饭菜里下毒?” “还在查,我们也是刚知道,但应该不是。” “卢伟呢?” “他都两天没来上班了。” 卢伟就是卢小华的侄子,理论上也是这里的主管。但他嫌这里的事烦,也就开业的时候来过几天,后来基本就不管事了。 本来按照规定陈晨跟卢伟还要两个人换白班和夜班的,这两天倒好,都是陈晨一个人兼。 索性陈晨也找了另一个保安负责白天的日常工作,一般来说白天没什么重要的事。 很快负责晚上做夜宵的师傅也被找来了,应该是刚检查完饭菜:“肯定不是食物的问题,这么多人晚上都吃了我做的饭。” “会不会是他们点的外卖。” “这些人白天好像在一起聚过……但也没看见他们点什么外卖啊。” 尸体都在急救室里。 几个医生一脸疲惫,看起来也都是尽力了。 急救室里可以明显闻到一股呕吐物难闻的酸腐味, “一共二十八个,只救回来三个,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什么原因?” “喝农药。” “农药?” 陈晨惊讶了,这个鬼地方哪来的农药。 “百草枯,”一个保安从一名死者随身的行李箱里找到了东西,“是网上跟别人买的。” “不是说这玩意都停产了么?”一名医生看着这农药,满脸不可思议,“这么一大瓶……他们是有计划分的……还买了胶囊,不是当场服毒,是为了延缓药效发作,他们还用面粉沾的农药放进胶囊……” “报警了吗?”他们救助中心门口出去300米就是一个派出所,按理说早该到了。 “报了,警察也忙。” “现在出事要么不出,要出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出,警察也管不过来。” 剩下是还活着的还在医护室里挣扎,几乎每个人都处在半昏迷状态,看起来最清醒的这个,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的说着胡话:“我有钱,救我,我有钱,真的有钱。” 另一个人已经昏迷的据说刚才急救的时候还留了电话,医生把电话记下来了,刚才打过了,没人接。 情况最严重的那个已经几乎快死了,人还在不规律的抽搐着,医生给他注射了一点止疼药,其他……这里的医护水平也就能做到这一点了。 几个人的手机也被拿了出来,但都没发现什么线索。 问那个清醒的人,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睡觉前,群就解散了。” 外面巡逻的几个护士也陆续回来了,暂时没发现更多的发病者。 大厅了很多人都清醒了,原来这个时候一直比较安静的大厅里,现在都是压低声音说话的低语。 这些低语汇聚在一起,反而使人感觉到一种阴森的恐怖。 陈晨和保安们急救室,随便找了几个死者边上的人来问。 基本上都没有问出什么疑点,只是确认了这些人白天的行踪——他们大多都在白天聚在一起聊过天。 聊天的内容没人注意,这里很少人会关心周围其他人聊什么。 很多人都是通过一部手机来关注自己关注的世界。 市里的医院的救护车到了,医生进来后只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就摇头:“没有送去医院的必要了。” 他们喝的都是致死剂量。 就算不死,百草枯也是不治之症。 陈晨一直在打卢小华的电话,但对方一直关着机。 陈晨在QQ群里,还跟周围很多城市的类似机构保持联系,去群里问了一下,发现不少地方都有这种例子。 一个备注为警察的人在群里公开发了声明,表示他们正在调查类似的案子,初步怀疑是有自发的组织,有目的的进行大规模的自杀行动。 当然,这种自杀不是真的杀死自己。 是很多人在睡前吞食还有剧毒药物的胶囊,然后自己在梦中置换走人,控制毒药在置换后发作。 至于他们的目的,警方根据截取到相关的聊天记录基本上可以判断,是很多人对自己意识置换后的身体不满意。 他们觉得老人太多了。 多到已经严重影响他们接下去意识置换的质量了。 这个组织暂时还没有正式的名称,但可以肯定,参与的大部分人都对自己的意识置换结果不满。 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三个还活着的,也陆续都死了。 一个临死前还说自己银行里有很多钱,一个说自己家人还在,一个什么也没说。 但命运都是一样的。 陈晨亲自送这批尸体去的殡仪馆,28个人,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成了一堆灰。 等陈晨回到救助中心,卢小华已经回来了。 他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这批死人的影响,反而兴奋的说:“知道吗,刚才你走的这段时间,多少人跟我们借钱。” “借钱?” “对,”卢小华把手里的合同拿出来,递给陈晨看,合同的条款其实很早之前他就看过,毕竟这是他们创业的重要原因之一,但陈晨没想到他竟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推出来,“他们不是……都在搞破坏么。” 正文 第十八章 合同 陈晨用的词是搞破坏。 是的,这一批自杀者严格来说,就是在破坏他们的财产。 也就是这些人的身体。 对陈晨和卢小华来说,其实这些人置换过来,具体出去干什么,他们不管。 他们只希望这些人暂时能把身体“寄存”在这里,因此他们在这里提供比较廉价可靠的生活环境。 在他们的创业思维中,这些人的“身体”,才是救助中心的核心。 因此一批自杀者在他们这里闹这出,严格来说就是在破坏财产。 他们的财产。 大规模自杀案件的影响力到了第二天,才开始真正扩散开来。 新闻上没有报道这个事件,但是卢小华去参加了一个当地派出所组织的会议,会议上透露了数字。 仅昨天一天,因为这种故意的延迟自杀死亡的人数,超过了数百人。 最关键的是,这批人永远不可能逮捕归案,按照他们的聊天记录里记载的,他们其实是在有组织的摧毁“劣质身体”,改善意识置换的质量。 从某种程度上来看,他们是有理念的。 对网络通讯工具的内容监控现在已经正在进行了,从现在开始,卢小华他们这种救助中心的安保系统就可以随时收到相关的提醒,对这种恶意犯罪做一定的预防。 公安局上午就派人过来教陈晨一些基本的操作了,确保他们可以第一时间找到那些进行危险聊天的人,还有他们的快递信息。 公安局的人离开以后,陈晨主要的工作是先安抚还在救助中心的人。 很多人已经都听说了新闻了,现在厕所里很多人恐慌性的排队催吐,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中招的。 几个搞卫生的保洁又日常来提加工资的事,因为这活越来越难干了。 陈晨承诺肯定会加,又承诺食堂对内部工作人员免费。 卢小华在大厅里贴了新的制式合同,很多人正凑在那里看合同,研究条款。 他倒是轻松,想一出是一出,但是剩下的执行工作都要陈晨来干。 陈晨觉得下次见到卢小华,要跟他提自己涨工资的事了。 倒不是他缺钱,而是他觉得卢小华真把自己当傻子指使了,他那个侄子现在索性都不来上班了,整个救助中心内部的各种杂事,都是陈晨来管。 今天外面是大太阳,按照原来的工作习惯,很多人这时候该出去晒太阳了。 或者联系人出去干活赚外快。 可是不,今天没一个人出去。 这批自杀者的破坏,让所有人都产生了恐慌心理。 之前大家还能安慰自己,就算运气不好到了一个老头身上,自己也不会运气差到当天就死掉。 但是现在不行了。 可能你意识置换过来之后,新身体的胃部就已经被别人放了延时的炸弹。 救助中心里很多人管这叫定向反置换地雷。 以前很多老人都急不可耐的想着睡觉去赶紧置换下一个身体,但是现在很多人都暂时不这么想了。 遇到宿主身体好的,很多人觉得就是暂时呆几天都没事。 起码自己还能好好活着。 所以不得不说卢小华对做生意时机判断的是准,他的合同现在正找对了客户群。 上午10点多的时候,卢小华又过来,还带来了好几个工作人员。 原来压在陈晨身上的工作瞬间被分解了。 一个财务,一个出纳,还有好几个推销员。 推销合同的。 中午饭的时候,这几个新来的推销员已经在跟很多中心里的住户开始聊合同的事了。 合同的条款写的很复杂,但是总结下来的意思很简单——合同乙方,也就是用户,承诺他们在收到一笔钱以后,愿意服从救助中心的安排,在这里长期生活和“疗养”,治疗自己的“精神疾病”。 所谓的精神疾病,自然是意识置换。 意识置换虽然已经公开是一种病毒导致的不治之症,在官方的定义上,暂时还没有找到这种疾病的治疗办法。 甚至都没有治疗的参考思路。 但不代表大家不希望得到治疗。 事实上,民间已经有不少“专家”和“大师”,宣称自己能够治疗3X病毒,并且治愈很多人。 他们的办法虽然得不到政府的承认,却得到了一小批粉丝的拥护。 有人宣称坚持喝某个方子的中药,就能把身体最早的意识穿越回来。 也有人宣称通过阅读某种书籍,就能固化自己的意识和灵魂,不再做那个外星人的梦。 还有人宣称其实意识置换者的灵魂从来没有离开过身体,只是被保存了下来,可以通过电击把这种灵魂再次导出来。 陈晨是去过第三区的,早结接受过科普,自然不会相信这种东西。 卢小华他肯定也是不信的。 但这东西现在就是合法。 起码在政治上是正确的,因为全世界的人类都在试图找到治疗这种疾病的方法。 既然科学目前还做不到,其他的学问,自然不甘示弱的跳出来跃跃欲试了。 卢小华甚至去公安局申报过好几种类似的疗法,并且得到了当地公安局的批准。 比如卢小华这次带回来的人当中,据说有一名很有名的精神疾病治疗师,专精某种电击疗法。 在三楼规划的诊疗区里,卢小华已经让装修工人优先装修这一带。 救助中心里的很多人都不假思索的签了字。 因为预约的诊疗时间都是几天以后,而钱可是当天就能到账。 这个买卖谁都会算,钱是自己拿了,罪,却是后来的人来受。 之前买的束缚带,现在已经用上了。 最早早上就签了合同的一个人,现在已经睡着了。 按照合同,他就是准“病人”,只等他醒来,就安排对他进行专业治疗。 对卢小华的这些工作,陈晨除了佩服,没有第二个字可以说。 看起来是他干了救助中心绝大部分工作,其实最关键的部分都是卢小华做的。 到晚上的时候,三楼已经住进了第一批“客户”,大概有十几个人。 十几个人被束缚带捆在病床上,因为沉睡一个个都显得很安静。 装修工人们正在对诊疗区的房间做最关键的隔音处理,大概是为了加快进度,卢小华给了三倍工资要求这些工人们连夜干,争取凌晨时诊疗区就能正常投入工作。 陈晨知道卢小华的想法——他想尽快看到整个项目最关键的阶段,看到盈利的环节是否如预期的想象。 正文 第十九章 孩子 程成回到房间,把书包放下。 曾强跟在他身后,低着头也不说话。 儿童虽然不能理解很多问题,但他们能敏锐的察觉情绪。 程成拍拍他脑袋,让他回房间。 他和1101商量。 1101的老婆,父母都在客厅。 路上就打过电话了,消息也都知道了。 一家人都比较紧张。 1101从包里拿出来在医院拍的片子,放在家人的面前。 “基本上确定了,燕燕也被感染了,可能七八天之内就会做梦。” 曾强的片子也被放在了另一边。 和1101的女儿一样,他也被感染了。 儿童被感染的案例在全国范围内都开始普遍化了。 但儿童感染有一个好处,就是只要生活稳定,儿童的服从意愿是更高的。 成年人可能不把政府的宣传当一回事,白天听了嘴上说“不穿,不穿”,到了晚上一做梦,人就忍不住走了。 而儿童感染,一般来说只要父母严肃的教育好儿童,很少有儿童会主动选择意识置换。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儿童本来服从性就比较差。 比如说1101的女儿燕燕。 小女孩才8岁,在家里原来一直被全家人当做掌上明珠,惯的厉害,在1101家住的这几天,程成都看到燕燕好几次不肯吃家里做的饭,家里还要专门帮他喊外卖。 现在从医院回来,一回到家又去看动画片。 “在医院我跟医生咨询过了,燕燕现在的年纪还小,服从性还可以,但一定要严格教育。如果没有专门的警告教育,按照现在的数字,现在儿童已经有感染的,普遍的置换率,是十天内百分之三,也就说,一年内置换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1101的老婆立刻去房间看了一眼女儿,似乎生怕自己女儿突然飞走了似的。 “你们千万要注意教育的尺度,”1101拿出手机,资料是在医院里直接用手机拍摄的,医院还没有规模打印,据说现在只是内部的指导性文件,“这是儿童教育专家拟定的一些教育方法。燕燕还有一个礼拜左右的时间,这段时间我们要每天跟她强化一个概念,就是不要随便乱按按钮……感觉有任何不习惯的感觉就要立刻终止。” 然后1101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东西,那是市面上现在已经有的卖的一种电器。 但批量还比较少,只在网上流传。 有人给它瞎起了专业名称,叫什么“儿童意识置换阻止训练器”。 其实就是一个按钮,一个类似家里普通开关的按钮。 只不过按钮本身是金属做的。 用处就是让儿童在确诊感染后,用这个按钮做训练。 现在已经确定,意识置换需要在梦中长按按钮30秒以上,才能真正完成置换。 30秒这个时间是比较保守的,更精确一点的主观时间应该是在35秒到40秒左右。 这个所谓训练器的原理,就是让儿童按住,然后一段时间后会开始感觉到被电击,以期望儿童形成某种条件反射,对所有需要长按的按钮保持警惕。 这种训练器1101之前只是在网上听过,当笑话听的,当时他根本觉得这玩意不可能有人信,更不可能有人买。 现在他就买了一个,同城到货,他在医院里订的货,回到家门口快递就送到了。 老婆拿起这个训练器,狐疑的看了看:“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不会,都是瞬间的电流,而且功率很小……不放心我们可以先试试。” 1101的老婆去按住了那个按钮,过了一会她飞快的甩开了手,更担心了:“还有点疼的。” “就是要疼才会有记性。” 程成伸手拿过了那个训练器,也尝试了一下。 到十几秒的时候,手掌感觉到一阵明显的刺痛,但他忍住了没有放手,几秒钟之后又是再次的刺痛,而且痛觉刚加明显。到了第三次,他终于忍不住了,把训练器扔在了一边。 “也许短时间有用……”程成说,“但小孩长大后……还是会忍不住的。” 程成也是从小孩长大过来的,他很清楚,小孩也许会因为害怕一直逃避某些东西,但更会因为好奇去追逐某些东西。 后者的力量可能还更强大。 而梦中的那个按钮,肯定是不带电的,只要儿童认识到了这一点,其实这种所谓的条件反射就没有多少实际意义了。 但1101的老婆还是拿着训练器进去燕燕的房间了。 也没一会,里面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还有1101老婆的安慰。 然后是再次的哭声。 孩子跑出来把头埋在奶奶怀里哭诉:“我不会按的,我肯定不会按的,别让我按了。” 孩子的奶奶抱着孩子,第一次没有顺从:“听妈妈的话……多练几次……多疼几次你就知道了。” 相比起燕燕。 曾强的问题更严重。 这孩子已经没有家庭了,他母亲去世以后是他父亲一个人把他带大。 他父亲又意识置换走了。 现在程成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原来程成的计划,是把他暂时寄养在1101这里,1101在经济上完全可以负担,而且他家里人也都能接受。 但现在出了这事。 大概是因为从小经历的多,只比燕燕大一岁的曾强显得要成熟的多。 在医院检查出来以后,他就明确的说:“我想走。” 程成唯一的反对理由只能是他还小,还需要读书。 曾强说他就是跟别人换了身份也会去读书的。 这话只是小孩子的话,但程成没有立场反驳。 他不是曾强的什么人,而曾强也很清楚这一点。 虽然来1101家里这几天看起来还算开心,但这孩子心里还是很清楚,自己不属于这个家庭。 1101家里人肯定是想想尽办法留住女儿,程成回来的一路上其实是在纠结。 他当然也可以按照1101家里的人办法尝试劝说曾强,但说实话,这种话他自己说不出口。 归根到底,他自己又何尝不是那个不顾一切,离家出走的孩子呢。 他的家庭还那么幸福,其实在离开第三区的时候,他就想过也许可以用自己的新身份回归家庭,起码可以做这样的尝试,就像1101做的这样。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选。 正文 第二十章 出发 虽然他比曾强大了十几岁,严格来说,他们都是一样的。 曾强可能在目的性上还比他更明确一些,因为他的生活的确很糟糕,整个童年都是灰色的,他父亲据说老婆死后就开始酗酒,虽然不打他,但是在家里砸东西,乱吼乱叫…… 曾强对生活的厌恶,可想而知。 他父亲现在虽然走了,但现在的曾强,也完全没有任何自由可言。 他还需要在一个新的家庭了,看着别人的脸色——尽管1101一家人都没有对他另眼相看的心思,但对一个孩子来说,让他短时间内就信任一个新家庭,他是做不到的。 所以在医院他听到结果,就做了决定。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这似乎是他早就期盼好了的某个结果。 程成打开房间,见到曾强的时候,他正在上网。 是在搜索,意识置换需要做哪些准备。 网上类似的帖子很多,鱼龙混杂。 程成喊了一下他的名字:“曾强。” 孩子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又回去了屏幕:“嗯。” “这些东西……网上的信息都很片面,不要全信,”程成说,“如果你真的决定以后要走,我跟你说一些事情,把你手机拿出来录音,多听几遍。” 曾强照办了,并且把电脑的页面最小化。 “第一就是走之前,要跟周围的人告别,”程成说,“这是最基本的礼貌,现在也是一种对其他人的善意提醒。比如说你第一天做梦了,可以穿越了,不要急着走,等一天。到第二天,之前你接触过的人,你都要去认真道个别。你现在住在这里,跟燕燕家里人也要说一声,因为你走现在不仅仅是你自己走的问题,还有另一个人要来。而这个人……我们都是不了解的。你应该懂,现在靠着意识置换干坏事的人,很多。” 曾强点头:“我知道的程叔叔,这些我都听你们讲过了。” “然后是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最好先检查一下自己的身体有没有危险,”现在回首起自己置换过的每一具身体,程成的感觉就是自己幸运,似乎唯一有危险的那次还被人救了,“再然后就是确定自己的身份,周围都有谁,能不能好好相处,自己有没有钱。钱上面你要是遇到了问题,可以QQ上跟我说,生活费叔叔还是给的起的。生活的问题弄好了,你还要自己学习……网上的课程要按时的去上,对自己要自律,自己做作业,自己做试卷。要是有不懂的问题,就去网上问,或者能联系到我,也可以找我……” 程成自己就是个大学生,之前上大学的时候坚信读书无用,上学不过就是镀金,等毕业后肯定都还给老师了,所以完全没有必要。 但是面对曾强的时候,他还是坚定的说出了这些以前他自己都怀疑的话。 “遇到合适的身份,最好就停下来,不要不停的换,置换本身就是有风险的,可能你换到一个绝症病人身上,他的病发作了,你也就永远的死了。” 曾强很认真的点头。 “最后,”程成叹了一口气,说,“如果,在必要的时候……其实可以做一些坏事。有人要打你,你打得过就要反抗,还要打的对面没有继续打你的能力;自己要是被困住了,就像想办法逃走,为了逃走伤人,放火……走一点极端都行。不要总去想着做一个好人,做一个好孩子……先保证自己的安全,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 曾强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但是认真的想了一会之后,还是点头,认可了程成的建议。 程成又给了曾强一张纸,上面是自己刚刚建的一个银行账号,是用的自己的身份。 曾强还小,他这个年纪银行是不给办人格账号的。 “里面有几千块钱,你先用,”程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本来想晚饭再跟你说的,不过既然你有了决定,现在跟你说也不晚。我今晚也要走了。” 曾强点点头:“程叔叔,我知道的,你是为了我留了好几天。我爸这身体……不好……” 是不好,程成和这具身体相处几天下来也感觉到了。 严重的酒瘾,血压也不稳定,身体长期不锻炼又肥胖,头发秃,身上还有好几处的皮肤病,嘴里还有好几颗蛀牙。 不过程成离开也不是因为嫌弃身体。 和他过去的很多老人的身体比起来,其实已经算不错了。 是他还想继续向前探索。 方一鸣和林晓他们,据说都在安排家人了,程成也关注过父母和爷爷奶奶那辈人,他父母问题不大,但据说外公和爷爷俩人都已经被感染,准备置换了。 其他的亲戚家,想要置换的人也有不少。 如果说大半个月前,意识置换还是一种小众游戏。 随着这段时间疫情的蔓延,现在已经毫无疑问成为了一个公共话题。 程成是眼睁睁看着这场游戏的规则在急剧的恶化的。 而这个残酷游戏的规模,迟早要扩大到吞噬整个人类。 说准备去拯救世界,那是程成自己给自己贴金。 但他肯定期望自己能够去改变什么,就像刚才他对曾强说过的那些话。 晚上1101再次组织了一次聚餐,除了上次的六个人,这次餐桌上又多了三个。 聚餐既是欢迎他们团聚,也是送程成离开。 现在置换的形式很坏,好多人都选择了暂时观望。他们大多数都是找好了可以稳定留下来的身份才过来的。 程成这时候走,在别人看来其实很不理智。不过该劝的大家在QQ里也都劝的差不多了。 就连方一鸣和林晓都在QQ里告诉他,如果不是万不得已还是留下来观察。 不过程成恰好就享受这种感觉,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在高速服务站看到大批的人游行时,在火葬场看到成堆的尸体,在救助中心看到聚集的老人,他心里有多么激动。 那是一种看到新世界的激动。 之前每天置换的时候,他对意识置换也总是有一种企盼的感觉,哪怕自己换到了一些并不如意的身体上。 比起安全,他更喜欢生活的未知。 … 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主业是实业,副业在做动画,乱穿这本书就是每天早上100分钟写两章,这个月呢,又是各种活动,所以现在急需大家的鼓励,在追读的朋友能留个言嘛。拜谢!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救治 东华慈善救助中心。 三楼。 新聘请的杨医生已经开始工作了,此刻他正在微笑着,对今天十几名新客户介绍他的治疗方案。 陈晨就在在一旁旁观,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十几名客户整整齐齐的躺在移动病床上,一个个眼神都有些惊恐。 他们的四肢和身体都被束缚带牢牢的捆在病床上,全身唯一自由的只有一张嘴。 在他们面前是白色的墙壁,上面投影着他们每一个人所属的身体,曾经的主人,签署过的合同。 这些合同已经被他们看了半个小时。 陈晨已经听了半个小时的轮番骂街,似乎并没有人想要妥协,采用有偿支付利息的方式来延缓治疗。 现在,医生到了。 客户都是挑选过的,在所有签了借款合同的身体里,他们找了相对身体还比较好,没有什么疾病的人来进行治疗。 今天是第一天。 卢小华也来了,不过没进房间,只是在医生的办公室那里,隔着一块玻璃看。他现在业务很忙,每天都有接不完的电话。 杨医生开始调试机器,并对病人们进行治疗前的安抚谈话:“都不要紧张,只是常规的治疗,对你们身体是没有伤害的,1号,你先来,先说说看,你这是第几次置换了?” 说话间,杨医生开始尝试把治疗用的帽子扣到对方头上。 1号剧烈的摇晃着脑袋,不让杨医生的行动顺利进行,但对方似乎早有装备,只是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型的自卫电击器,顶在1号的腰间短暂试了一下,1号瞬间放弃了抵抗。 帽子扣上了,杨医生开始调试松紧程度。 “我C你M!别给老子来这一套,你信不信我明天换个身份分分钟过来把你做了!” 杨医生开始了治疗。 没有哀嚎,也没有叫喊,跟陈晨想象的不一样。 陈晨只看到1号瞬间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扭曲了,整个人仿佛被扔进了水里,拼命的无意识的挣扎着,似乎想要逃离某种东西。 这种状态持续了几秒,然后获得了短暂的放松,大概就是十几秒。 接着又是第二轮。 一分钟平均下来是三轮,杨医生给机器设了自动时间。 半个小时。 然后他就在边上坐下了,甚至还拿出了一张报纸。 被治疗者在5分钟后就忍不住喊了:“给钱,我给钱!快停!” 杨医生却不为所动,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对方的话,只是低头看着报纸。 然后还指着一条新闻和陈晨闲聊:“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指的新闻就是最新的延迟自杀报道,北方一座城市的一个救助站里,一天死了400人。 下午邮件寄过来,晚上400人就服毒,然后睡觉,后半夜病发。 和这里的情况基本上一模一样,只是规模更大,已经开始出现了传销式的发展。 今天早上陈晨巡逻的时候,安保系统已经给他发过好几条警告了,有人在QQ群里关注这些延迟自杀的信息。 网上现在已经不能看了,对于问题的讨论已经完全没有了共识。 已经有人谈论所有的感染者应该一律枪毙,乘着现在疫情感染的人还不多,也许还能阻止。 还有人说应该把老人身体有计划的死亡,轮到谁死就算谁倒霉。 陈晨以前还很关注这些讨论,但他现在…… 1号的眼睛瞪的老大,每一次电击的间歇期他都跟一个刚溺水爬上岸的人一样大口的喘气呼吸,以应对十几秒后下一次的疼痛。 他刚开始还在求饶,还在说自己的银行账号和密码,甚至里面多少钱都说了…… 但不管他说什么话,杨医生对这些信息都没有任何回答。 对他来说,似乎定时定量的完成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才是当前最重要的事情。 但这种态度是有效果的。 不仅仅是一号,其他十几个人看着一号的病人,本来都在想着骂人的病人,甚至骂一号软弱的病人,也在也都不再说话了。 他们很多人都开始表示可以给钱。 利息钱才一两千一个人,这笔费用他们支付的起。 半个小时以后,现场的这一批客户,一共十二个人,11个都交了钱。 只剩下一个四号。 他看起来似乎是真的没钱,之前别人交钱的时候,他自己只是不断的求饶,还承诺再次置换之后可以把钱再汇过来。 不过这不重要,候诊室里,还有下一批。 第二批里,四号自然就是第一个。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治疗再次结束,治疗过程已经充分的说明,四号是个老实人。 他没有撒谎。 但这不重要,他还是需要被留下来,和第二批留下来的三个人一起,接受下一批次的治疗。 陈晨离开了治疗室。 在杨医生的办公室,他见到了全真道长卢小华,刚才全部的过程他也一直在看,看到陈晨出来了,笑着对他说:“怎么,受不了了?” “没有,”陈晨说,“就是觉得无聊。我们这么干,真不会出事吗?” 卢小华看着他微笑:“全世界现在都在出事,你觉得我们这点事算的了什么?” “万一他们报警呢?” “警察来了能说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卢小华轻蔑的一笑,“我们这是在帮他们维稳呢,现在警察们根本管不过来治安,传统的暴力约束机制……已经完全没有威慑力了。从更高的维度来看,我们这样的暴力,才能真正的制止意识置换导致的犯罪,你信不信,只要这种办法有用,说不定以后不少警察还会来取经呢。” 陈晨不信,但他没有说出口。 陈晨下去一楼的时候,陈晨注意到,当他出现在楼梯口的时候,很多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一个最近的老头凑了过来,对陈晨说:“我听说三楼还有浴室,有桑拿房对不对?能不能也让我上去洗洗。” 陈晨看了边上几个保安一眼,大概都是他们上去之后,下来吹牛传的话。 他对着对方摇头:“不行。” 对方一瞪眼:“我付钱还不行吗?” 陈晨看着对方再次拒绝:“我说了不算的。”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报警 “磊哥,谁不知道在这里除了老板,就是你说了算,放一个人上去,算得了什么,你们保安不是都在上面洗的澡?之前他们还在下面跟我们一起洗呢,现在三楼装修了都上去了。” 陈晨看着对方,不屑道:“反正三楼不对外开放就是了,说再多也没用。” 周围很多人似乎都在关注这个话题,听陈晨说的这么直接,都各自散开了。 陈晨回到仓库,把早上去3楼洗过澡的保安们都集中起来训话:“说了多少次,让你们别跟他们多说话!那些都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懂么?前几秒跟你称兄道弟,说不定转身就把你弄死了。现在很多救助站都有过暴力案件,我们这里没有只能说明我们这运气好,现在形势这么严峻……用不了多久,我们这种救助站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 一个比较年轻的,姓江的保安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们不是慈善机构么?给他们吃给他们喝,大冬天还开暖气,还有医生看病。对我们怎么会有怨气?” 陈晨冷笑:“这些人你还看不懂么,只要生活没有达到他们的标准,他们就会有怨气。是,有吃有喝,能看病……这要是放以前,一群老太老太能有这待遇都笑死了。但是现在,你要记住,他们可不是什么真的老头老太,他们都是年轻人,说不定比你还年轻。他们到处意识置换,换成一个老人,能甘心吗?就跟赌博赌输了的赌徒一样,永远想的是明天翻本。现在他们还是有这个盼头,每天都指望明天,但以后总会有不耐烦的时候。让你们每天巡逻的时候注意什么,你们都还记得吗?” 几个老的保安还记得,立刻回答:“第一看眼神,看是不是老盯着我们保安看。第二是看态度,看是不是跟其他人相处不耐烦。第三是看活动,是不是到处拉帮结派。” “记得就好,”陈晨又补充,“还有,从明天开始,全部人员都要穿防刺服。” “啊?”保安们哀嚎,“那玩意挺麻烦的。” “麻烦也要穿,这是为你们好,小进,把你今天早上缴获的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一个保安走过来,拉出来边上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来一把牙刷,大概有十几把。 外表看不出任何区别,但是把牙刷头一抽,里面就露出尖锐的金属,完全可以当小匕首使用。 “这是网上现在卖的很火的自卫牙刷,很便宜,一把几块钱。今天早上理性巡查的时候找到的,不知道放了多久,但幸好买他们的人真的只是为了自卫。要是有目的的,就你们巡逻的态度,估计死一两个都不是没可能。” 除了牙刷,其他还有很多人自己购买的防暴喷雾,零零碎碎塞了一柜子。 好在早上巡查的时候一般都是最安全的,因为大部分在救助站里的人都不会停留超过一天,很多人都换出去了。新来的人不清楚周围情况,对于物资的检查和收缴也不会有抵触。 几个年轻的保安看的浑身发抖:“这TM不是一群白眼狼么。” “也不能怪他们,”年纪大一点的说,“现在世道那么乱……可能真的只是防身。” “这里有保安啊,打架随便喊一声,我们这么多人。” 陈晨没再说话,这些保安对三楼的情况还不了解,用不了几天,他们就能明显感觉到救助中心氛围的变化了。 下午他监督工人去三楼安装一扇防盗门,是特别加厚的,连带整个墙体也做了加强。 出了点意外情况,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卢小华把办公室的门给打开了。 有一两个工人路过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了里面的画面,当时没有说话。 但是回来之后脸色就变了,然后一个人说要去上厕所。 最近的警察局就在门口,几分钟后警察就来了。 那个报警的工人立刻去说明情况,来的几个警察隔着玻璃窗,看着里面正在进行的治疗,神色复杂。 “开门。”带头的警察说。 卢小华去开了门。 里面的人看见进来的警察就跟看见救星一样,一个个都在喊着救命。 杨医生看到警察过来,脸上依然挂着满不在乎的笑:“怎么了?” “怎么了?”报警的那个工人义愤填膺道,“你们这么干跟绑架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别?” 卢小华拿出合同,还有所有治疗人员的身体检查报告,以及向警方申请过的治疗方案,还有警方,以及卫生部门给的回复。 那工人都看傻眼了。 “看起来是敲诈勒索,事实上,也可以这么说,”卢小华对那个充满正义愤怒的工人说,“但现在的现实就是,第一,要是不干预,这些老人的身体会急剧恶化,1楼什么情况你也都看到了,那里的老人都是自由的,我们也没管,哪个不是蓬头垢面,跟流浪汉有什么区别,这些人天天就想着换更好条件的身体,哪里会注意这些老人本身的死活,你说,到时候人死在我们救助中心了,我们怎么办?第二,让他们支付一点费用,目的是什么,过来看看,看看……” 卢小华带着工人们和警察们一个个打开三楼的大门。 除了这一间治疗室,边上还有淋浴间,浴池,桑拿间,浴池里还能看到不少人正在搓澡,很多都还是刚才接受过“治疗”的人。 然后是保健室,不少老人身上都有皮肤病,这里好几个医生和护士都在工作,帮老人身上的疾病进行治疗。 再过去还有休息室,睡觉的地方,边上有医生监护,还有不少药物用来针对这些老人可能发作的疾病。 “而且我们还帮助警方掌握了不少的犯罪信息,这是今天上午很多人自己写的报告,里面都提到了他们之前置换用过的一些身份,其中不少都跟一些重要的集体犯罪有关,其中就包括最近流行的投毒案。” 带头的警察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来时的气势。 刚才在治疗室里,那些人看到警察还有些夹道欢迎的架势。 但是到了澡堂里,很多正在泡澡的人看到警察,眼皮也不想抬一下,似乎是嫌这些警察来的太晚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挑人 随机挑了几个问话,他们看起来也不是太想配合:“下次早点来啊,刚才我们都被吓个半死,等钱都给了,你们才过来。” 另一个正在被擦背的说:“对了,能不能让他们退钱啊,我们可是被敲诈了不少,加起来好几万呢。” 带队警察看着他们冷笑:“那你们谁愿意警方调查,做一个意识置换的溯源吗?” 没有一个人说话。 意识置换已经快两个月了,平均一个人起码都换过三四十个身份。要说有人没有用这些新身份做过一些为非作歹的事,几乎是不太可能的。 做意识置换的溯源,起码要把自己大多数的意识置换经历讲清楚,把自己看到的也都讲清楚。 说实话,很多人已经完全脱离了现实的社会体系了。 他们没有亲人,没有同学,没有父母和子女,也没有朋友。 唯一有的,只有飘荡的灵魂,QQ群上的一群好友。 如果一旦有人被人发现和警察做过配合,那他在网络世界上的身份可能也会被抛弃。 对很多意识置换者来说,这比去坐牢的代价还大。 警察高声斥责道:“要求你们配合调查的时候一个个装聋作哑,自己吃亏了想起来喊警察!读过戒严条例吗?” 大家都没说话。 戒严条例就在救助中心一楼的墙上贴着,但从来没人看。 政府希望所有人都能很好的配合调查,公布自己所有的意识置换经历,甚至停止继续置换…… 这是所有意识置换者们都无法接受的。 几个泡澡的满不在乎道:“你们当警察就是维护法律的……现在人都被绑架勒索了,你们还在这说什么条例……” 警察厉声责问:“被绑架勒索的是你吗?你敢说这身体是你自己的吗?这要是是你本人的身体,我立刻把这里的老板抓回去!” 对方撇撇嘴:“别人的身体还不是一样绑架。” “你见过绑架犯给人泡澡还治病的吗?”警察立即追问,“1楼那么多人呢,别人求着被绑上来都上不来。” “就算不是绑架,恶意折磨人,限制自由也是事实。” “那你们这种意识置换者到处杀人放火,挪用瓜分财产……就不是事实了?” “你要这么说就没法说了,”对方满不在乎,“制止犯罪本来就是你们的职责吗。” “那公民也有遵守法律的义务,戒严期间服从国家安排的义务,你们都尽到这些义务了吗?” 澡堂里陷入一阵沉默。 陈晨跟在警察后面,每一句话都听的真切。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之前的自己蛮幼稚的。 他总觉得警察就是维持正义的,所谓的正义也是绝对的。 比如逼着人拿钱这种事,肯定就属于需要被打击的事。 所以刚才看到警察,他的第一反应是有点紧张。 但卢小华显然比他更理解什么叫正义。 就目前来说,谁能更大程度上和政府站在一起,维护基本的社会秩序,让这些在意识置换中被淘汰的最弱者有饭吃,有地方住,有基本的医疗,以及安全保障,不让他们大规模的出去犯罪。 这就是最大的正义。 至于三楼这些被“治疗”的人,他们也许是无辜的。 也许不是。 但不重要。 他们不愿意跟政府配合,更别说接受政府监督了。而救助中心愿意,就这一点,他们就注定赢不了。 至于敲诈勒索,首先敲诈勒索罪成立的对象应该是侵犯私人的财产权,而这个私人,只能是身体本人。 但他们之前的置换者,已经用身体本人的名义,签了治疗的合同。 单纯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其实没有任何疑问。 限制自由和故意折磨,其实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这就跟已经签了手术同意书的病人一样,后面的后果,是需要病人自己负责的。 唯一能有争议的,就是这种治疗手段有没有效,合不合理…… 但也只是争议,法律没有禁止,那就可行。 这些人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正好置换到一批“自愿”接受的治疗的人身上。 这跟置换到得了其他疾病,在手术台上受罪,或者在病床上哀嚎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都是治病。 唯一一点小小的区别在于,在这里,在这个救助中心的三楼,人们还有机会花上一点点钱,来终止对“自己”的治疗过程。 这个交易可以被称之为“合同变更”,或者说,治疗合同的违约金。 但敲诈勒索……不成立。 警察们走了,治疗继续。 报警的工人都傻眼了,但是经过说服还是接受了。 警察离开之后,治疗室的大门关上,刚才被中断的治疗继续。 三楼现在一共住着60个人,基本上一个上午的时间,整个“治疗”过程就结束了。 统计一下收入,已经超过十万。 按这个速度下去,一个月是30万。 扣掉救助中心的运营成本,基本上所剩无几。 所以规模还需要扩大。 吃过午饭,陈晨就去一楼挑人。 卢小华对“被治疗”人员主要有以下几个要求。 1,身体要比较健康,但又有一些小毛病,皮肤病,牙周病,甚至有点偏瘫,有点残疾,都行。但真有严重疾病的,一概不收,因为过于高昂的治疗成本会吞噬利润。 2,满足第一条的情况下,年纪越大越好,这样反抗的可能性就越小。 3,不要女性。 救助站里现在已经有不少老太太了,还专门给他们划了区域。 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女性身体被卢小华签合同。 按照道理来说,女性其实更容易在“治疗”下妥协。 但女性也更容易引发警察和旁观者的同情。 这是人类道德的某种潜意识决定的,卢小华没有对陈晨说,但是陈晨自己已经感觉到了。 卢小华这样的人非常精明,他非常善于游走在道德和法律之间的间隙。 把一群男人抓起来治疗,因为这些男人之前可能是罪犯。 但是女人…… 在大家的潜意识中,还是弱者的代名词。 在这场看不见的对抗中,大家都默认把女人排除在外。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二楼 陈晨在1楼的浴室里。 比起三楼这里简陋了很多,只有几排水龙头,当然不可能有浴池。 每天定点供水,来晚了热水都没有。 才装修好几天,地上墙上,已经可以看到明显的污渍。 哪怕清洁工每天来刷都没什么用。 浴室里一股散不去的味道,夹杂着一些空气清新剂,反而更难闻了。 陈晨原来感觉自己已经适应这种味道了,但是今天在三楼呆了一个上午,回来他自己感觉已经有点受不了了。 今天中午卡车又接回来了三车人。 外面天一冷,救助站的人就多。 新来的人还在大厅里各种抱怨条件差。 但救助站里呆着的人,已经在浴室这里排队了。 老古进来,对着陈晨点了点头,陈晨就说:“开始吧。” 第一批人进来,按照规定脱了衣服,检查身体。 陈晨感觉自己仿佛是电视电影里的奴隶贩子,在这里贩卖奴隶。 一批是十个,因为排队的人都是大概筛选过的,所以大致都符合要求,选出来七八个不是问题。 不过后面排队的人还多,陈晨只挑了四个。 这四个人欢天喜地的换上衣服,然后出去就准备签合同拿钱了。 几个人一边穿衣服还一边问:“三楼是不是可以点外卖吃?多少钱标准的?” “你去了就知道了,赶紧出去,下一批!” 第二批又有人进来了,陈晨又看样子选了五个。 有个落选的不太满意,质疑道:“他们都是些老头子,你看我,这身体最多才四十多,干嘛选他们不选我?” 陈晨挥挥手,让老古和其他几个保安赶紧把人带出去。 救助站最讨厌就是这种动不动讲道理的,嘴皮子好的能跟你扯一天。 陈晨一开始还对看这么多裸体有些不适应,但是看多了,也开始逐渐习惯。 之前他对意识置换的人怎么对待陌生的身体,还没有明确的概念。 因为他自己穿越的时候,基本上没有对别人身体做过什么。 最多也就是懒了点,可能洗澡和刷牙都少了点。不够勤快。 但是现在,看了几十个裸体之后,他才意识到现实远比他想象的丰富。 不少人身体上都有刺青,不是真的刺青,就是用贴纸贴的那种。 上面要么就是名字,要么就是联系方式。 还有的干脆就是QQ群。 而且后来者似乎也没有兴趣把这些信息洗下去,所以很多人的身体上看起来模模糊糊一大片,全是字。 有些时间长的逐渐褪色了,几乎看不清。 有些时间短的看着还很清晰。 一些QQ群名字已经明显具备了帮会特征。 名字就叫什么共存会,共富会,还有穿越兄弟会,X城互助会…… 然后还有自残的。 拿刀在身体上做印记的,故意毁容的,把自己发型弄的很丑的,体毛弄的很怪的…… 这种现象每天在救助中心保安都能逮到几个,被抓的人都很无所谓,有些人是本来自己就有一些自残的“习惯”,也有些人纯粹是要给自己用过的身体留下点痕迹。 当然,更严重的,是很多本来有重大基础疾病的。 只不过外面保安的初筛没看的出来。 有些皮肤上已经有明显的脓疮和溃烂,有些一说话就开始咳嗽,无法制止,有些身上还有剧痛…… 这些人被筛选下去的时候,情况还算好的不会说话,只会尽快回去自己的床位睡觉。 情况差的甚至有人跪下来对陈晨求救,希望能让他去看医生。 他保证还钱! 这样的情况……救助站里看的多了,保证还钱的人没有一百个也有四五十个。 真的事后能还钱的,一个都没有。 选了一个多小时,差不多满足了卢小华的要求,增加了60个人。 按卢小华的规划,三楼最终差不多能容纳的人数是300多人。 要是住满了,按照今天这样的人均收入,一天下来,可以给救助站带来几十万的利润。 一个月能达到上千万。 然后就是扩张,这个商场一共有四层,四楼再装修好,那就是一天近百万。 什么样的生意,可以一天赚这么多的钱啊! 选完了患者,下午3点多接着就是选保安。 选保安的标准也是卢小华很早就订下的,而且陈晨也执行过很多次了,所以相比较起来就简单。 主要是看家庭,一般来说家里有老婆孩子的,都是最优先选的,年纪,体格,反倒是其次。 然后是看受教育程度,按照卢小华的话来说,学历越低越好。 最好是小学和初中,当然现在大家受教育水平高了,高中也能接受,但最好是学习成绩差的。 大学生一百个不能要,因为脑袋太活泛,一天一个想法,搞不好自己就偷偷置换了。 因为意识置换,城市里原来很多的工厂企业都已经停工,大批的年轻工人基本上都去置换了,大部分没有置换的,无非就是因为家庭的因素。 这样的人还蛮多,每天在救助站门口,除了那些卡车运进来的老人,就是这些来找工作的中年人。 最后,就是最好是已经被感染的,而且感染的时间越长越好。 用卢小华的话来说,已经被感染了这么久还没有走的,可能也不会再走了。但是那些没感染的人,被感染后会不会走,谁也说不好。 相比起选3楼的病人,选保安就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增加了60名病人,就要相应增加10名保安。 2楼是最后装修的,但也是条件最好的。 本来保安们都是睡在1楼,几个隔开的小房间里。 说实话不太安全,而且生活条件也差。 现在2楼也快装修好了,以后救助中心主要的工作人员都会住那里。 救助中心的这个项目运转到现在,陈晨已经基本上没有了什么忧虑,看起来一切都已经走上了正轨。 但他现在反而更心慌了。 晚上再次去3楼,看到杨医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回忆起当初,方一鸣和林晓过来帮救护站装安保系统的那一幕。 当天晚上,他是在2楼新装修好的房子里住的。 比起原来在仓库里随便搭的一个钢丝床,2楼的条件要好很多。 起码跟1楼是完全隔绝的,光防盗门就有楼梯上下两道,跟监狱的规定一样是一开一关。 但陈晨却反睡不着了,一闭上眼睛,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脚仿佛被绑起来,脑袋被套上了那个治疗用的头盔。 他不是害怕什么做坏事的报应。 从被那个陌生人碾过身体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报应,自己这条命完全是捡来的。 他是害怕这一切的尽头。 保安,防暴器械,防盗门,1楼和3楼有意识的隔离。 起码在卢小华的规划中,其实都清晰的预示了,在这里,对抗将是一种常态。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规矩 这是开春后的第一场雨。 城市仿佛被这场雨褪下了华服,路边上,很多被雨水驱赶的人群在公交站台下,在商店大门口,在地铁站台前,在霓虹灯光和广告灯箱的照射下,三五成群的流浪人群如雨后的苔藓,不知不觉的在城市中显现。 程成也是其中的一员。 醒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地铁站的椅子上,在他边上和他一样躺在椅子上的人,还有四五个。 程成的运气不错,他的这个身份还很年轻。 在这个季节,基本上年老的人在室外是很难熬过漫长的冬夜的。 大部分老年人都会想办法去救助站。 这形成了某种筛选机制,老人和不太擅长吃苦的人都去了位于城市郊区的救助站,留下来的,大部分都是年轻人。 他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证件,钱包,以及手机。 条件真的不错。 今年才18岁出头,比过去的程成还要年轻。 钱包里有学生证,应该是高中在读生。 钱包里还有一千出头的现金,手机里也有两千多。 手机的来电显示里,有来自家里的一堆电话。 还有短信。 程成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曾经跟爸妈吵架,为了一点琐事总想着离家出走的那个自己。 身上穿越的痕迹还不重,钱也没有被人全部拿光。 很可能程成就是这具身体的第二个主人。 如果程成是一个普通的意识置换者,光这具身体的自然条件,就足以让他“离场”了。 周围睡着的其他几个人也陆续都醒了,大家醒来后的第一反应,都是互相观看。 程成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程成,互相确认身份,确认环境…… 程成在对面的两个人眼中,先看到了惊喜,然后是沮丧。 惊喜的原因是因为程成这具身体很年轻,沮丧的原因是他们本身不年轻。 程成对面的两个人看起来有四十多岁,对于意识置换者大群体来说,不算老。 但是对于程成这具身体来说,那就太老了。 程成在地铁的卫生间简单的做了一下洗漱,然后离开地铁准备去地面透透气。 却发现因为时间还早,再加上外面下雨,很多人在外面还在试图往地铁里挤。 时间才早上5点多,大街上的商店基本都没开门。 许多人冻的浑身发抖,来地铁站里取暖。 程成回到自己之前睡觉的椅子上,发现椅子早已经被别人占据了。 一部分人很有经验的拿出报纸,在地上做了简易的地铺。 但更多的人只是聚拢在一起,大家在寒风中跺着脚聊天。 能来这里的人,大部分心情都不错。 这里的人平均年龄都在二三十岁,四十岁以上的人都比较少了。 一般来说身体健康状况也不错,身上也没有病痛。 很多人已经笑着说,现在就准备做地铁回车站,自己回老家了。 不想折腾了。 想走的人在路边上又蹦又跳,甚至迎着冷风,颤抖着唱歌,有的人还摸出手机给原来的家里人打电话。 程成听了一会,听到好几个人电话里都在喊自己的儿子,甚至是孙子。 更多的人则在一边沉默着。 程成注意到,已经有人在用眼光四处交汇了。 几个比较兴奋的,还聊着回家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他们不知不觉已经成为了人群的核心。 其他人悄悄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程成之前也只是听说过,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在置换者群体中,据说有些城市已经出现了一些规矩。 几个人在人群中站了起来,拿起手机,走向那几个说话的人。 对方一开始还没注意,直到这几个人来到他们面前,上下打量他们。 “准备回家?” “对。” “知道规矩吗?” 几个人都摇头。 “第一次穿越?” “对。” “刚才听你说,家里还有儿子和孙子?” 被问话的人意识到不对了,露出警惕的神色:“你们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问话的人说,“聊聊天,怎么,不愿意聊?” 周围围着的人几乎都把眼神汇聚过来。被问话的人被吓到了:“愿意,愿意。” “那就好好聊聊,像你这种情况,出来的时候,家里的事肯定都安排好了吧,对了,你原来多大?” “92。” “那你比我爷爷还大啊,你现在多大?”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26。” “92减26……你TM白捡了66岁!”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一片哗然。 别说别人了,就连程成,此刻心中也有忍不住的羡慕和嫉妒。 这种意识置换简直就是完美的意识置换典范,第一次置换,减少了66岁,家人还在,回家,和家人团聚,享受自己捡来的第二次人生。 “你知道你白捡的66岁,是哪来的吗?”领头的人再次质问,这次他提高了音量。 对方摇头,他已经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氛围,这是他生命中期已经体验过的某种社会经历。 他没想到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再次感觉到。 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合作是唯一的出路。 “都是我们的!其他千千万万个穿越者,大家一起贡献出来的!”对方把音量提到了最高,似乎是在发泄某种不满,又像是在强调某种现实,某种不能被人平静接受的事实。 在被质问者的耳朵里,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宣判。 “你当然可以这么一走了之,坐上地铁,回到你的家,你的家里儿子孙子都有,有吃有喝有的住。我们呢……”质问者说,“我们就留在这里,每天睡地铁站,高架桥下,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公平吗?” 被提问的人几乎立刻意识到了对方需要的是什么:“我有钱!我出来带了几万块钱,都给你们,都给你们!” 周围的大多数人都拿起了手机。 十分钟后,程成看着自己手机卡里多出来的300块钱,来到了地面。 那几个人已经走了。 大部分拿到钱的人也都散去了。 程成这个身份不缺这几百块钱,他就是缺钱,背后也有方一鸣和林晓他们的支援。 只需要一个电话。 但他还是拿了。 分钱和拿钱,在主持这场仪式的人嘴里,被称之为规矩。 似乎现场所有的人都接受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侠客 要是放在半个月前,以程成的脑袋,他肯定会下意识把这种行为定义为抢劫。 说不定还会试图见义勇为。 但他刚才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作为现场的参与者,隐约的感觉到,其实那人说的话,没有错。 尽管目的不太高尚,道理也有些牵强。 但作为在场人之一,程成明白,他们讲的那种感觉,整个现场的氛围,是真实的。 甚至那个被勒索的人,给钱的诚意也是真实的。 他赚了66年,其实完全不在乎自己带出来的几万块钱。 他在这场豪赌中赢了第二次人生。 说实话,就算补贴,这几万块也完全不够补贴这66年的损失的。 现场所有人,只是在通过这几万块钱,寻求一种感觉。 一种世界还依然公平的感觉。 你赚了年龄,那起码要分我们一点金钱。 就是很朴素的想法。 不够高尚,但很现实。 地铁站里,分到钱的人基本上都一拥而散,程成回到地面,在一个刚开业的小报亭边上买了一把雨伞。 但更多的人似乎并不在乎淋雨,他们欢呼着在雨中奔跑,穿行,在大马路上高声呼喊。 早起的清洁工们看着这群年轻人,纷纷驻足。 程成撑着伞,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走。 基本上是哪里的人多,他就跟着哪里人走。 人群逐渐分散,大家都是萍水相逢,在每一个路口人们都在挥手道别。 程成现在跟着的,应该是刚才主持敲诈仪式的那几个人,他们也是在这一次活动中收入最高的,一个人拿了一千多。 但他们看起来并不高兴。 在一家普通的汤包店里,这几个人各自点了汤包和粥。 程成跟在他们身后,也跟普通的顾客一样点了包子。 因为他们来的太早,汤包才开始蒸,还要等好一会。 不过没人介意。 这几个人开始聊天:“东华救助站的事,你们都听说了没。” “是不是谣言?” “不是,”为首的那个人年纪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多岁,但举手投足有着他这个年龄不具备的成熟,“我有一个朋友,今天就在那。” “是三楼那里?” “对。”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交钱了吗?” “当然,他这一批15个人,全交钱了。” 过了一会,有人哼了一声:“这种情况警察都不管?” “我查过了,还真是合法的。他们管这叫治疗……”为首的人冷笑,“你看看对面……那不也写治穿越吗?” 程成的眼神被带过去了,他看到对面的一家药店门口,公然挂着牌子,上面是“纯中药,治穿越,老中医坐诊,专治外星病毒。” 网上这样的言论程成也见过,当时只是当笑话看。 但是看到眼前的广告词,他发觉自己笑不出来了。 汤包还没好,不过粥可以先喝了,很多人其实都跟程成一样,晚上冻的够呛,现在能吃点东西,一个个都狼吞虎咽的。 “警察不管,我们也得管,”为首的人说,“让他们赚到了钱,以后其他救助站都照着学了。” “我们怎么管?那里据说都是跟精神病院一样的管理,晚上睡觉都是上束缚带的。” “总是先要先把这件事传开,关注的人多了,办法自然就有了。” “那我现在就去网上发帖。” “别,这反而就教了别的救助站老板怎么坑人。” “那怎么办?” “可以跟啃老会的人商量商量。” “跟他们?前几天你不是还说这些人太暴力,不能合作吗?” “但我们现在就缺少暴力。” “他们的头我听说好几天没出来了,好像是被警察在网上定位给抓了。” “无所谓,啃老会本来组织就不严密,随便找个有点影响力的就行。” 汤包这时候上来了,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只是专注的吃饭。 程成调好醋和姜丝,几口一个,慢条斯理的把属于自己的这份早餐吃完。 他拿起伞准备离开,却被一只手拦住了:“兄弟,从刚才听到现在,不留下来聊几句吗?” 程成没有意外:“我没别的意思,你们刚才提到东华救助站,我只是……听说过,我有个朋友去过那。” 其实程成只是听方一鸣说过那里,知道那里1楼大概的情况。 那时候还没有三楼的治疗方案,方一鸣关心的,也只是那里安保系统的数据。 “你们刚才说的治疗……是怎么回事?说实话我刚才也没听明白。” 对方把手机拿过来,插上耳机,把耳机给程成带上,然后打开一个录音。 首先就是惨叫,以及人的哀嚎:“别电了别电了,我都说给钱了……草你们妈……停……啊……” 边上一个人简单的给做介绍:“那个救助站三楼,开了个治疗室,说是电击可以治病毒,还借钱给人签了合同。结果,后穿越的人就到了之后,就给治疗了,不给钱就一直给你治,能治一天。” 程成感觉浑身都打了一个冷战,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警察都不管?”这问题问出来他就知道自己傻了。 因为这问题之前都问过了。 但仔细想想,似乎还真管不着。 “兄弟,看你的样子,好像最近也没什么安排啊。”为首的人拍了拍程成的肩膀。 程成点点头。 “那跟我们干一票怎么样,”对方说,“就干这个狗日的东华救助中心。” 程成摇头:“算了,我干不了这事。” 对方可惜道:“你之前多少岁?不会还是个小孩子吧?或者是个老头?” “差不多年纪。” “那你怎么怂成这样,”对方不顾嘴里还嚼着汤包,义愤填膺道,“可惜这副身体了……你看看你,跟我们一样,也没有身份,也没有收入,也没有工作。你知道我们这种人只能干什么吗?” 程成没有回答。 但对方显然早就有了答案,脱口而出:“要么去当罪犯,要么去当侠客,没有中间的道路可以走。你不觉得这种事情就发生在我们周围,你晚上都不敢睡觉和置换了吗?你就不怕你一觉醒来,你就在东华救助站的三楼了吗?对了,你身上要是没钱,那可是要被足足电上一天。” 程成刚才还觉得这人稳重,现在听他说话,感觉又像个小孩子。 意识置换最麻烦的一件事,就是人与人无法再单纯依靠外表来判断一个人可能的经历。 他没有直接回应对方的话,只是说:“留个联系方式吧,我要是改主意再找你们。”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晋升 企图通过各种非常规的治疗手段,来解决3X病毒的思路,也不仅仅发生在华国。 扶桑国在两天前,刚刚有人尝试做了脑部的肿瘤切除手术。 病人本身拒绝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但是病人本人的人格同意了,而且病人的家属也同意了。 扶桑地方法院支持了病人本人的诉求。 病人意识置换这件事,被扶桑当地的这家法庭认为,是属于非法的身份盗用。 原主人有权通过医疗手段取回自己的身体。 至于外星病毒,那是哪根葱? 于是手术做了,人死了。 但原主人却还在占用着新的身份,并且拒绝对自己的新身体进行二次手术。 基本上各国政府现在都出现了宣传浪潮,主要的宣传点自然是意识置换有害,希望所有被感染者自动拒绝意识置换。 类似的宣传早就做过,事实也证明,这样的宣传,也许对中青年有点效果,但是对老年人,以及现在开始被感染的青少年,收效甚微。 很多国家的军队和警察系统已经开始解体。 漂亮国已经连续十几天出现了因为意识置换,产生的警察团体内部的枪战。 军队成员因为意识置换,偷偷拿着武器想跑的例子也随处可见。 但与此同时,传统的保守力量也开始进一步团结。 早上方一鸣就收到了晋升的通知书。 他所在的情报小组现在需要扩容了。 面对全国各个城市开始出现的各个犯罪团体,国家准备采取进一步的渗透行动,方一鸣和林晓负责的这个情报项目得到了重视。 重视的原因只有一个,在所有类似的情报小组中,只有方一鸣和林晓他们俩人负责的这个小组,全员都维持着联系,而且听从指挥,按照情报的需要进行意识置换。 三个主要的置换人员,到现在已经累计置换超过了百次。 还没有一个人开过小差,犯过原则性错误。 严明负责的其他几个情报小组团队,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 骗上级经费,不愿意听从指挥,甚至主动断绝联系当了逃兵,甚至还有主动参与犯罪的。 方一鸣和林晓所在的小组现在得到了额外15名置换情报员的名额,现在主要负责城市犯罪方向的情报诊查。 15个人都是在QQ和微信上跟他们报道的。 说起来有点搞笑和儿戏,但在现在这个状态下都是事实。 这15个人原来的具体资料,还有这段时间的意识置换报告,方一鸣也只是大概的扫了一眼。 看起来都挺正常的。 这些人大多数都是部队里原先的在职军人,以及部分已经退役的军人。 在国内军队体系,对意识置换的管控是最严格的,特别是对已经被感染的人群。 基本上要做到每天身份核实,每天写思想汇报,每天看意识置换的案例。 但依然有不少人因为意识置换,当了逃兵。 和在第三区时的情况一样,基本上这些人在几次意识置换之后,就会哭着喊着想和部队再次联系,想要回来,离开意识置换的生活。 政策上,原来对这些人是一概不理的。 但是随着感染人群的增加,整个社会治安秩序的恶化,政府方面也开始逐步吸收一些意识置换人员。 其中表现一般的,可以用新身份进行“二次入伍”,但本人必须承诺在没有得到批准的情况下,不能进行任何形式的意识置换。 但还有相当数量的人,他们和方一鸣以及林晓,以及他们情报组其他三个人一样。 虽然他们也参与了意识置换,但大多都是得到国家批准,按照国家的要求去做的。 比如上一次为了确定意识置换的通讯途径,进行的千人规模的大型试验。 参与的基本上也都是现役官兵。 为了国家选择去意识置换,这要比为了国家不意识置换的难度还要高。 参加这种试验的人,通常本人的认识都达到了不错的高度,起码他们自己是认同国家在意识置换方面政策的。 方一鸣现在名单上的人,15个人里,有12个人参与过之前的那次试验。 剩下的三个,是军队系统里自愿申请的。 这三个人还没有参与过意识置换,只是在医院确认了被感染,以及做过意识置换的梦。 方一鸣跟林晓打了个电话,说起这事,俩人都有点傻眼。 本来是两条咸鱼,结果莫名其妙被国家提起来当鲨鱼用了。 方一鸣这里还在摸鱼捣鼓自己的“科研”项目呢,至于林晓,他现在每天最大的任务,就是开着车全国各大城市到处转。 美其名曰是支援其他队友,其实就是他喜欢旅游,到处乱转顺便还能看热闹。 本来只是五个人里面的小组长,现在要管20个人,是正儿八经的一个情报组的组长了。 虽然目前严明说对他们的要求只是要管好这20个人的基本生存和安全。 但这活……说实话挺难的。 之前为了一个陈晨和程成,俩人连人都去杀了。 现在要管20个。 这20个人还可能分布在全国各地,别说管他们死活了,就是每天要跟他们联系都不容易。 光是这20个人汇报回来的信息可能都没时间看。 林晓和方一鸣之前一个是概念设计师,一个是程序员。 让他们管电脑也许还凑合,管人。 这中间他们两个管三个,还自己去学了射击,自己去开枪救人的。 天生就没这个管理基因。 为了这事,林晓和方一鸣决定在内部搞一次线上会议。 意识置换的时代,要所有人在一个时间点一起开一次会,哪怕是在线上的,也不简单。 除了三个还没有置换过的人,还有两个固定互换的人以外,小组里其他15个人现在都处在每天的置换状态。 想停下来也不容易。 王清已经连续遇到了3个癌症病人,有一次甚至遇到了病发。要是运气差点,也许就牺牲了。 吕范4天前穿越到一个12岁的孩子身上,他的父母带着他去医院做电击治疗,只是为了把他们的孩子“电”回来。 吕范被活活电了一天。 还好医院还能让他睡觉,不然说不定也回不来。 程成连续遇到好几次的高龄老人,中间得到批准休息了几天,这两天刚刚恢复继续置换。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考验 另外十二个人的置换经历就不用说了。 每个人的经历拿出来,都能写好几本小说。 意识置换仿佛把所有参与者的灵魂都扔进了一个大型的搅拌机,让人与人之间以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密度产生深度的碰撞。 运气不好的,粉身碎骨。 运气还行的,心惊胆战。 这样的碰撞眼下不会停止,以后还会愈演愈烈。 现在大部分国家所有决策一切的设想,都是希望通过法律法规,把这台机器的搅拌速度降下来。 但目前看来,所有的这些努力都没有起到什么效果。 林晓和方一鸣定的时间是两天以后。 这个时间是考虑到可能有人会遇到麻烦。 两天的时间,抽出几个小时上网,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如果有问题,还可以提前联系,他们想办法解决。 两个人按照名单,一个一个去联系,确定时间。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接到他们的电话,有些激动,还在问他们以后会有什么任务。 方一鸣苦笑,这些人大概是真把这里当做什么正儿八经的情报组织了。 其实他们这个小组,说好听点是搜集情报,说不好听了,就是用真人参与社会实验。 成功的标准永远不是你看到了什么,做了什么,得到了多少信息,而是你活了多久。 方一鸣和林晓被晋升,很大的原因可能就是他们这里没有出现过人员损失。 十分钟后,林晓报告了一个坏消息:“程成那里,可能有情况。” “他失联了?” “不是,联系上了,”林晓说,“但程成说他想参与一个活动,汇报的资料都过来了,你赶紧看看吧,那地方我们去过。” 资料的内容很简单,基本上方一鸣这里一看,再调用一下已经联网的安保数据,很容易确定资料内容的真实性。 方一鸣挠着脑袋,突然感觉到有些尴尬,无处着手。 上级刚表扬他们这里人员稳定性高,服从性高,现在问题就出现了。 程成说的问题显然是一个问题。 也许在程成眼里,还是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有人公开的用类似刑讯的手段榨取钱财。 方一鸣跟程成一起住过一段时间,对程成的印象还算深刻。 程成这个年纪的人,正是正义感最强的时候,之前他能因为陈晨在邮箱上的一句留言去想办法救人,也会因为觉得陈晨拿了自己的身体直接要去揍他。 正义感再加上很直接的行动力。 很麻烦。 林晓跟程成刚才语音聊了一会,程成已经听出来林晓的意思了。 林晓这边肯定是不想去触碰。 因为救助中心严格来说是合法的慈善救助机构。 这个合法性,不是他们拿几段时间就可以评判的。 其实背后涉及到的,已经是意识置换对人类道德体系冲击的根本要素。 那就是人,灵魂和身体,哪个才是主体。 在3X病毒出现之前,灵魂和身体是一体的。 对身体的保护,也是对灵魂的保护。 法律上所有对人的保护,其实都是基于这一事实,那就是对身体的保护。 对灵魂的侵犯通常比较虚无缥缈,只能提一个所谓的精神损失赔偿,在法律的具体执行过程中,这个精神损失是一个比较暧昧的存在。 但是现在,灵魂和身体分开了。 为了找回灵魂适当的伤害身体可不可行。 在此之前,是可行的,只要患者本人同意,进行精神疾病的治疗,脑部的手术……都是很容易得到大家理解的行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的情况是,为了治疗一个人的身体,对另一个人的精神进行侵犯可不可以。 从法理上来说是不可以的。 但是从现实层面来说,国家层面肯定不能这么明显的支持意识置换者。 因为他们造成的麻烦已经够大了。 几千万乃至上亿的意识置换者,现在八成以上已经不再工作。 意识置换仿佛是一个大赌场,吸引了大量的人加入,但是一段时间的赌局之后,赢家离开了赌场,里面剩下的,全都是红了眼睛想着翻本的人。 这个赌场的规模还在迅速的扩大。 抑制人们加入赌场,在舆论上震慑普通人,让他们不再加入这场游戏,这是国家对意识置换最负责的态度。 尽管这个态度可能会养肥一些类似东华救助中心的组织。 但严格来说,类似的救助中心做的越出格,对所有人参加意识置换的震慑也就越大。 事实上,在东华救助中心的案子之前,已经有不少更恶性的案件爆发出来了。 那绝大部分都是意识置换者们自己搞出来的事情。 把人绑架住勒索钱财,年轻的灵魂买毒药毒杀老人的身体,利用新身份明目张胆的犯罪…… 但这个道理,不太好讲。 方一鸣很了解程成这个年纪的人的心态,对他们来说,世界上是存在绝对的正义和真理的。 显然东华救助中心的例子,打破了他能容忍的某种底线。 对他说这种事情还不算太坏,更坏的是另外发生的…… 这种说法听起来有些道理,但对程成来说是没多大用的。 “我觉得不妨就让他去,允许他缺席这次会议,”方一鸣说,“不能总指望我们来说道理给他们听,现在这个时间段,要让他们自己去经历,对社会的真实情况才能有自己的判断。” 林晓却是担心,以程成的性格,说不定他本人就陷在里面了。 “那也是他自己的造化,”方一鸣说,“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是谁的保姆。他要去行侠仗义,可以,只要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行。” 相比起东华的治疗案,方一鸣和林晓更关心的还是前一时间段的毒杀案。 程成这次汇报里提到了一个信息源,里面提到了几个人,可能就是有组织毒杀案的几个主要组织者。 不过通常这种犯罪信息的有效时间都很短,一天之内找不到人就失效了。为了保护程成本人的安全,肯定不可能一天内就抓人的。 让程成暂时跟他们接触,如果能进一步渗透进去并成为他们的一员,其实是最顺其自然,也是最稳妥的方式。 但这对程成个人的考验也就更大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矛 程成跟着几个人进来房间。 可以闻到里面有一股很不舒适的味道。 上过大学宿舍的人对这股味道都不陌生。 里面乱七八糟的躺着很多人,大多数看起来比较年轻。 还有几台电脑,好几个人正在打游戏,都戴着耳机。 程成他们几个进去之后,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 带头的人径直走去一个房间门口,这个房间挂着一把简单的密码锁。 他去解开锁,外面几个玩游戏的才反应过来:“东哥回来了。” 带头人挥挥手:“你们玩你们的,对了,去把垃圾倒了,说了多少遍!这里人多吃完东西就去把垃圾扔了。” “知道知道,我们刚吃完呢。” 被称为东哥的把门一关,然后从床底下又拿出一个小箱子出来。 再次打开,程成吓了一跳。 里面是一排的枪。 不是一把,是一整排,数一数一共是六把。 还有散乱放在边上的子弹。 程成在工作须知里,学过一些基本的看枪的知识。 他知道这些枪应该都是警用枪械。 看到程成的眼神,东哥笑道:“这就怕了?别说枪了,你知道北边一个省,一个老兵被意识置换后,带什么出来吗?人家开着部队的装甲车跑出来!那上面还有机关炮呢!” 程成听说过,他还听说过更邪门的,说有外国有个控制核按钮的军官被置换了,差点就启动了核武器。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枪械武器的泛滥,肯定是一种趋势。 一切管控的根本都是对人的控制,当人本身都不再可靠的时候,一切控制手段都无法可靠。 不过现在外面还有戒严令,带着这些武器出门要是遇到警察,那警察绝对是二话不说优先击毙。 带着这些枪可能本身就是个大麻烦。 “这里一共是五个人,六把枪,一人一把,”东哥给每个人分配了一把,又随便的给每个人抓了几把子弹,大概有二三十发。 “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就是想办法把枪带到东华救助站边上,然后传给里面我们的自己人,”东哥说,“这个过程当然很危险,现在有戒严,还有宵禁,所以我建议我们慢慢来。现在城里基本上送快递和送外卖的岗位都缺人,有些地方已经不要求工作人员没有感染了,我们可以用这个身份去工作,等机会到了,就自己把枪送进去。这个过程没必要跟其他人联系,自己看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就去干,干完了在群里跟大家说一声。这六把枪,只要有三把以上进去了,拿下一个小小的救助站根本就不在话下。” 另外几个人有人面露难色:“可东哥我们现在身上,一点身份文件都没有……连稳定的住处都没有,到时候肯定会被怀疑的。” 虽然现在已被感染的人也可以去应聘岗位,但是大多数岗位在上岗前还是需要核查基本的信息。 其中有没有稳定住址,还有领居们的证明,都是找工作很关键的要素。 按照现在警察们查的惯例,如果没有稳定在一个身份超过两个星期以上,是什么工作都不可能做的。 所以如果他们要想办法潜伏下来搞那个东华救助站,起码也是二十天以后的事了。 …… 方一鸣的外公走了。 已经超过了24小时,没跟家里人联系。跟他交代的一样。 新占据他外公的陌生人在养老院里大发脾气,甚至扬言要搞自杀。 方一鸣的母亲去看过一次,虽然之前已经商量好,对外公的新身份,就当陌生人看待。 可是看着亲人的身体,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糟蹋,他母亲还是有些忍不住。 最后还是方一鸣把母亲从养老院强行带回来的。 外公的手机已经经过处理,跟养老院那边也有过交代。 因为戒严,现在养老院也得到了许多家属的授权,如果老人不愿意配合在养老院的生活,养老院可以上强制措施。 其实本质上,跟东华救助站没有什么区别。 方一鸣的上一个项目的结果已经出来了,论文是让林晓抽空随便写的。 结论也不稀罕。 就是意识置换的人群,平均的情绪水平要明显低于未置换的人群。 特别是老年人群体,以各个城市的各种救助站,养老院,慈善机构的数据为基准,基本上可以确定,不管你参与意识置换之前是什么年龄,是什么身份。 换到这些地方,你基本上会产生情绪上的低落抑郁,主动行为减少,长期发呆,沉默寡言,甚至类似痴呆的症状。 这个研究结论算是确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人变老,到底是因为身体还是因为精神。 许多人愿意相信很多老年人也可以活力四射,行为的主要决定因素还是精神因素。 但目前方一鸣的统计结论,显然不支持这一点,决定人行为的本身还是身体。 和他们做类似研究的还有来自另外一座城市的两名医生,他们得出的结论是意识置换到平均年龄超过60岁的群体,人的犯罪率会提升百分之2000,在65岁达到峰值,之后因为体力上的衰弱而下降。 一些非洲国家已经出现了整批的,专门针对老年人的屠杀案。 在国内,主动自杀派已经有个别的执行者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言论,声称他们杀死老人并没有错,是在优化全人类的生存质量。 暧昧的是,反对的声音似乎并不强烈。 甚至是方一鸣和林晓他们父母这个年纪的,在谈到这个问题时,说的也不是这些人说的不对,而是说老了的确不方便。 只有自己经历过衰老的人才知道,就像他爸妈,他外公…… 看的出来,他爸妈的言辞中,已经在为以后意识置换做铺垫了。 在意识置换出现以前,人们不谈衰老,不是因为能够接受衰老,而是因为无法改变。 其实自古以来,长生不老都算是人类的一种终极梦想,华国人梦想着吃仙丹成仙,外国人也幻想吸人血可以永葆青春。 现在,这种梦想有可能借助另一种形式得以实现。 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任何力量都是无法阻挡的。 正文 第三十章 盾 陈晨现在有了新的习惯。 他每次睡醒都会第一时间来到三楼,看那些人被治疗的过程。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 明明在几天以前,他看到这些人的惨叫,心里都会不忍,甚至隐隐的抽搐,乃至产生负罪感。 他甚至想过,也许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父母,或许现在就是其中的一个。 但几天时间下俩,他似乎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今天他来到这里,看到第一批被治疗者开始喊叫,甚至有一种疏离感。 感觉这些人……不像人。 他们仿佛是被流水线加工的某种动物,类似烤鸭店的鸭子,屠宰场的鸡。 陈晨看过杀鸡杀鸭,过年时家里杀鸡的时候,都是让他按住鸡不让它们挣扎的。 在喉咙上割上一刀不大的伤口,鲜血一滴滴的流下汇聚到碗里,这样鸡血就不会浪费。 临死的鸡拼命挣扎,最终完全没有动静。 眼前的这些人,很多人的面孔陈晨已经记得了。 他们很多人生理上的特征,已经被杨医生,还有他们这些保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有些人的恐惧感,以及对电击的反应比较敏感,往往几分钟就会彻底进入瘫痪状态——既不反抗,也不说话,只是咬着牙默默的承受着折磨。 有钱的基本上都主动交了钱,没钱的继续咬牙。 甚至老古他们好几个保安每天都会拿这些人的反应来赌博,因为的确有些意识置换者还是硬骨头,比较能挺。 但事实证明意志在已经屈服过无数次的肉体面前,是不堪一击的。 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见到过一个人,能完整的接受完整个半个小时的“治疗”过程,而依然坚持反抗的。 所有人接受过治疗的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只阉鸡。 可能接下来一天时间里都会耷拉着脑袋,不说一句话。 而其他没有轮到,账户里还有钱的人,可能就好一些,在经过一番惊吓之后,还能在三楼泡泡澡,点点外卖,做做运动。 甚至更有钱的,还能叫一点特殊服务。 比如让保安带着出门去逛逛,甚至去饭店吃饭。 电击到底能不能治3X病毒,陈晨不知道。 反正他就没见过这些病人有一个被治好过的。 但能赚钱的确是事实。 现在三楼常驻的“病人”已经超过了一百多人,每一批治疗者的数量也增加到了二十多人。 这个数字不能再加了,因为数字越大,越有人会因为侥幸心理不肯交钱,拖延每一个疗程的“周期”。 未来只能是聘请更多的治疗医生,建更多的治疗室。 据说不少来面试的医生只是看了几分钟治疗画面就离开了。 但仍然有几个人愿意留下来。 现在他们都在杨医生手下,暂时当实习。 陈晨以前在治疗室都只能看几分钟,然后回去后面的办公室,隔着玻璃幕墙看。 但是现在他已经能在治疗过程中正常的巡逻,观察每一个人的眼神,甚至和对方对视。 这种对视让陈晨觉得自己正在从以前的弱者,一点一点的变成强者。 大部分犯人都会怕他,怕任何的对视超过时间,可能会被单独对待。 虽然陈晨从来没有干预过治疗,但对于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陈晨都是他们第一眼见到的,明确掌握这里暴力的人。 再加上周围人对他的态度,显然他是这里管事的。 在很多被治疗者的眼里,也许陈晨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多受几个小时的罪。 现在一批有二十个人,在一个人接受治疗的时候,其他十九个人都在看戏。 一开始陈晨以为只要没被电到的人,是不会有什么痛苦的。 但是他错了,事实上,很多时候,往往是没被电到的人先崩溃的。 今天也是,才进行了十分钟不到,在角落的12号已经开始尿失禁了。 12号之前的身体记录都是正常,没有过失禁的记录。 陈晨看着那个人,感觉自己的眼睛在扫过他,和他接触的时候,那人就跟自己被电到一样忍不住的发抖。 他嘴唇哆哆嗦嗦的,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陈晨对着他点点头,示意他说话。 “我来过……,”那人喊,“我昨天就来过……我交过钱了,真的交过了!” “那你交的也是昨天的钱,”一个实习医生过来,笑着看着这个完全被吓傻的人说,“今天的钱呢?交了没有?” “没有……我没钱了,真的没钱了。让我出去,我可以出去挣钱,我会写小说,我还会写剧本!” “会写小说?那你就在这里慢慢采风,找找灵感吧。” 没有任何疑问,那个据说会写小说的,被点了足足半个小时,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人大概是真没钱了。 但这不重要,工作流程都是既定的,甚至形成了文件。 今天一天,他会在这里接受超过三次的治疗,总时长一个半小时。 就跟杀鸡下面要放一只碗一样。 卢小华这时候推开门,示意了一下陈晨。 然后去二楼叫了所有保安。 有情况,是警方发给他们的一个安全通报。 网上聊天的关键词已经检索到,这段时间很可能有人会想办法来东华救助中心,进行打击报复。 不少人肯定都是从救助中心里出去的,对三楼的情况有非常精准的描述。 已经抓了两个了,但是没用。 对方态度很坚决,甚至对着警察表示:“有本事把我毙了!不然我肯定去把那几个狗屁医生和保安都弄死!” 这事已经在网上公开化了。 十几个已经公开的意识置换帮会表示对东华救助站会尽快采取措施。 让陈晨觉得不可思议的是,网上竟然还有不少人是支持他们的。 “就是要电的他们不敢随便乱穿,才知道不听政府的话是什么下场。” “都是活该!” “这些人全都枪毙可能有几个冤枉的,隔一个枪毙肯定有漏网的!” 卢小华上午去了一趟派出所,派出所已经同意,在他们门口增设两个警察的巡逻点。 卢小华已经联系人去买X光检测器了,以后救助站里,所有进出的人和快递,都要检查,去三楼的人甚至还要脱光了裸体检查,安全标准向车站、机场、以及监狱看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青年 方一鸣早上起来的时候,就听父母在说了。 小区里出了大案子。 之前小区里已经连续有十几个老人失踪了,当时家属并没有在意。 因为很多老人置换之后,自己跑出去不再跟家里人联系的事,很多。 很多人可能去住救助站。 或者干脆去当流浪汉。 总之,只要老人不跟家里人联系,家里人也不敢联系老人,谁知道会招惹到什么人。 但是昨天晚上,警察们找到了一个出租屋。 里面堆了三十多具老人的尸体。 都是谋杀。 几个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抓了,初步的交代,听说都是参与过之前那个服药自杀案的,意识置换帮会之一。 名字叫青年人类。 他们已经不满足杀死被置换的老人身体了,已经进一步发展到故意杀死陌生的老人。 很多被害者甚至都没有被感染。 为了防止这些嫌疑人可能的逃跑,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的审讯定罪之后,这些人就在小区门口执行了公开的枪决。 现场的图片都在小区里传遍了。 方一鸣的父母吓得已经不敢出门了,早上买菜都是让方一鸣出去买。 方一鸣出门的时候,看到执行枪决的地方,门口的血迹甚至都还在。 似乎是故意留在这的,也没人来擦洗。 小区里的业主委员会已经组织起来了,有自发组织的巡查队,几乎每家每户都要查。 家里有置换走的人,一律要报备,人回来联系,也要报备。 已经感染的,每天都要在群里报备身份,每个身份都提前给一个验证码,要求自己记住,每天发一次验证码。 按照规定,方一鸣也必须记一个验证码。 90915。 还比较好记。 除了验证码,小区里还给每个人设了三个人格验证问题。 方一鸣的问题是他父亲的名字,小区的具体住址,以及方一鸣本人的手机号码。 出小区之后,方一鸣跟林晓通了电话,说了这个事,林晓那边也是一样。 这个案子是全国性的,是一起挖出来的,方一鸣的小区,只是其中一个。 很多乡下地方甚至已经有了集体的墓葬,不少老人都是被活埋的,根据交代,还是网上诱骗来其他的意识置换老人,然后拉到荒郊野外活埋的。 青年人类,现在在国内已经是挂牌的,正儿八经的恐怖组织了。 具体的资料,严明那里还在汇总,因为这是意识置换犯罪的前沿领域。 不过基本的情况林晓已经了解了。 基本上参与者都是15岁到25岁之间的人,也就是最早的参与人格,都是这个年龄段的。 大概是因为他们本身很年轻,意识置换之后,尤其是换到许多老人的身体之后,产生了巨大的不适应,进而对老人的身体产生了反感和强烈的憎恨。 很多人年轻时都会叫喊自己到老了就找个地方自杀。 但真的一点点变老的人,基本上都不会这么做,因为整个过程都是一点一点的,很平滑的进行的。 但意识置换让这种玩笑话变成了现实。 让一个15岁的活泼少年变成85岁的蹒跚老人,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压力都是无与伦比的。 如果是20岁以上的人,三观已经稳定可能还不会走极端。 但如果是十几岁的少年,而且社会无法对他们进行有效管束,他们能够做出什么事情来,那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出去这一路上,方一鸣能够明显感觉到街头气氛的紧张。 他去小区菜场的这几百米,被检查了两次身份。 还好他今天是在自己身体里,如果换成林晓,说不定还真的查出什么问题来了,警察们问的问题很偏,还会问他外公的大概信息,他大伯家的情况。 昔日熙熙攘攘的菜场里,人明显少了很多。 但买起东西来,量却比以前大的多。 有人一次性就买了十几斤肉。 菜啊,米面,也是几袋几袋的往车上搬。 肉菜的价格都涨了很多,听说是现在乡下种菜的人都少了,而城里买菜的地方却多了。 方一鸣的父母之前还喜欢出来打麻将,找朋友出去旅游,现在都呆在家里看新闻。 法制节目的收视率现在是最高的,里面介绍的全是最近的意识置换犯罪,其中就包括今天爆出来的针对老人的集体谋杀案。 方一鸣的母亲看的浑身都在哆嗦。 尤电视上,一名犯罪嫌疑人被采访的时候,对方回答问题时直白的可怕:“我觉得人老了就应该去死,要不然大家都过老头老太的日子,长痛不如短痛,枪毙我我也这么说。” “你今年几岁?实际年龄。” “16。” 镜头一转,是这个16岁少年的正脸特写。 那是一张老人的脸,脸上全是褶皱,还有老人斑。 说话时嘴巴漏风,嘴里基本上没剩下几颗牙齿。 别说吃饭了,连有些奶茶都喝不了。 “这样的日子过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还不如死了。”对方满脸的不在乎。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你还可能换到年轻的身体上。” “是有可能,但如果老人多死几个,大家活的不都年轻了。我觉得如果要有牺牲,从我开始也可以。” 这人说话时还有满脸的骄傲,似乎他真的是在为某种伟大的事业去牺牲一样。 这才是真正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节目的结尾,这个老人按照戒严法,被执行了死刑立即执行。 记者指出,目前戒严法打击的并不是犯罪者的身体,而是犯罪者的人格。 为了终止犯罪人格的持续,在这个过程中对其他人的身体产生伤害,这是个人参与意识置换必须承担的风险,国家不会赔偿。 对于意识置换的犯罪,执法机构在近期会进行专项打击,从严从重!以求最快速度遏制当前的犯罪形势! 警方再次提醒全国的被感染者,感染病毒并不可怕,除了意识置换,病毒目前没有表现出任何危害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行为。听从国家号召,自觉抵制置换,才能避免当前绝大多数的犯罪风险。 对于已经置换的感染者,警方呼吁他们主动就进去派出所自首,配合警方进行意识置换的溯源工作,回到正常的生活秩序中来。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袖箍 程成已经两天没有出门了。 外面戒严。 家里存了不少的米,还有冬天的腊肠。 腊肠切块,扔进电饭锅和米一起煮,就是一顿饭。 好吃又简单。 他管这个叫香肠盖浇饭,已经连续吃了两天。 之后可能还要继续吃,很多很多天。 他和东哥是再租的房子,位于一个比较偏的小区,小区里原来住的大部分都是老人。 现在多了很多像他们这样的意识置换者。 这两天时间,警察已经来过三波了。 第一波警察让他们登记置换记录和真实身份,俩人没有配合。 “不记得了。”俩人只能这么说。 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警察没说什么,只是出门后,用油漆在他们门口喷了一个3X的标志。 程成把这个标志拍了下来,去网上查。 基本上很多地方都有。 这代表拒绝跟政府合作的自由意识置换者。 过了几个小时,第二波警察上门,给他们拍了照片。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早上警察第三次上门,这次是在他们客厅装一个红外感应装置。 不能拆,如果他们自己拆了……后果自负。 网上有人拆了,再也没有了消息。 看起来严打是要来真的了。 程成和东哥已经暂时不去想找工作,还有渗透潜入的事了。 晚饭,吃过连续的第五顿腊肠盖浇饭。 程成决定出去买点菜。 他刚出门,邻居一家人正好回来,看到他们家门口那个3X的标志,吓的纷纷往屋子里跑。 程成走出小区,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小区里竟然有了自发的巡逻队。 但奇怪的是,这小区里明明有不少的老人,这巡逻队里,大部分竟然都是中年人。 程成接受了检查,还要说明自己出去的事由。 进去超市的时候,程成再次接受了检查。 超市里人山人海,站在结账的地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所有出超市的人,都买了满满的食物。 超市门口贴着大米限购的指示牌,每个人只能买一袋5KG包装的。 要买更多需要跟当地的街道办,或者小区的业主委员会打报告,得到批准。 程成跟着人群进去的时候注意到,很多人的衣服背上,被贴了一个标志。 一个3X的贴纸标志。 跟喷在他们家门口的标志形状一模一样。 也有人带着同样标志的袖箍。 在超市里,所有人都有意无意的,和这些戴着标志的人,保持了一段距离。 程成用手机上网,去网上看,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手机已经无法打开很多平台了。 包括聊天平台,问答平台,还有一些大型的论坛。 但是基本的搜索还能用,支付功能还能用。 他去搜索,得知很多平台从今天开始,对身份验证的要求进一步严格。 对于拒绝和政府合作的意识置换者,很多平台不再提供服务。 未来几天手机的功能还会进一步进行限制,甚至有些小区会会要求所有业主,以及入驻的租户,强制安装一些安全APP。 这些APP需要使用者随时提供自己的定位数据,以及录音权限。 现在绝大部分人退回到前互联网时代,拥挤在门户网站上开始用发帖讨论问题。 有人说这是日耳曼人当前排斥犹大后人时做的事情,在网上大声疾呼自由权。 更多的人却是在支持政府,因为就在前天爆出的青年人类这样的组织,影响真的是极其恶劣。 是在赤裸裸的挑衅人类道德的底线。 更多的人还是在关心现在的物资价格。 米的价格没有涨多少,菜和肉的价格已经有起飞的架势。 本来在春节以后,按照一般的市场规律这些常规的菜和肉都会有一个降价过程。 但今年却是快速的跳涨。 原因很简单,很多原来在乡下,可能在自家院子里种点菜,自己家养点鸡,自给自足的老人。 现在都进城来了。 这些空出来的地,暂时还没有法律上的具体说法。 但是人,却是真真切切的要吃东西的。 而且这些人还不是真正的老人,他们很多人的消费习惯还都是年轻人,来到城里还要点外卖。 买完菜回到家,东哥脸色阴沉的高速程成一个坏消息。 他们之前藏枪的那个基地,被警察封了,枪带出来了暂时没事,不过人大多数都散了。 而且现在绝大多数人不能再用QQ和微信,很难再取得联系。 几个关系好的成员给东哥留了几个新地址。 但暂时最好也别去,因为现在这个时间段太敏感。 东哥还问他身上有没有钱——因为他账户上快没钱了,现在租房要求一次性交半年的房租,这是最起码的。 钱还是东哥交的。 程成表示没事,他们在这里吃饭的开销他还是有的。 第三天,业主委员会的一群人带着他们的房东上门,给他们发了袖箍。 带着3X标志的袖箍,让他们以后出门一定要戴上,不然要是查到了,直接退租,让他们自己找别的地方租去。 这些人走后,房东表示他们要是想走,现在走房租可以全退,她也怕担风险。 不过东哥表示他们真的是想留下来找工作,再过十天就差不多够的上找工作的标准了,让她不要担心。 回到屋子里,东哥抽着烟,有点犹豫:“我听说现在有些地方乡下都没人管……” 程成看着他:“那东华的事呢?不打算干了?” “这不是有意外情况吗?现在就是想干也难了,那几个地方……你敢去拿枪吗?被警察逮到,直接就是路边上枪毙!” 程成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没枪那就用刀,或者催泪弹。我查过了,东华的保安身上现在都装备催泪弹,到时候随便扔几个就乱了,那里面那么多人……” “没用的,”东哥说,“东华外面现在都有警察巡逻了,还是别管他们了,现在管好我们自己才是正经。” 程成嗤笑:“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换,实在过不下去,我们也去住救助站,我不信难道警察还能把几亿感染者全杀光不成?” …… 收藏终于破千了。 感谢吃鸡大佬(赤戟的书荒救济站公众号)的推书。 吃鸡的朋友这边留个言吧! 优书的朋友来这边! 别的地方的朋友这边补充下哈,谢谢。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上门 没有网络的日子,时间过的分外的煎熬。 程成发了一个晚上的呆,为了打发无聊,他光是俯卧撑就做了300多个。 也就是这具身体还算结实,不然说不定给他做出什么病来了。 到凌晨的时候,有人上门敲门。 东哥去开的门,是和他一起的。 一共来了三个,正是之前他们一起拿枪的那批人。 进来之后他们第一就是要吃的,东哥和陈晨把昨天晚上剩下的一点香肠盖浇饭端出来,三个人吃的狼吞虎咽。 程成一边准备给他们煮饭,一边听他们说外面的情况。 首先就是大部分原来还在城市里各个角落到处流浪的自由置换者,现在都被统一送去了各个类型的救助站,以及官方办的拘留所。 说是拘留所,基本上都是一大片空地,比如体育场,或者广场,上面铺一点临时性的帐篷。 原先戒严遇到流浪的人群警察除了例行的询问并不会多管,现在在街上见到人就查身份和住址,说不上来立刻就抓起来送车上。 各个救助站已经接到了官方的文件,制定了严格的管理标准。 其中包括吃饭、睡觉还有每天的作息时间。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是好事呢,但看完标准所有人都傻眼了。 之前绝大部分救助站,为了吸引人气,实行的标准都还不错。 每顿有点肉很正常,菜式也多,请的厨师都是专门的厨子,很多救助站还允许住户自己点外卖。 甚至一些档次比较高的,还支持住户自己点菜。 但是官方新的伙食标准,是按监狱的规格制定的。 每天吃的都是豆腐白菜,青菜萝卜。 肉只有一些大肥肉,正经的肉菜据说一个礼拜才有一次。 网上很多言论说的很精准,从救助站的“治疗”开始,到随后的严打,以及现在制定的伙食标准。 都意味着政府方面某种强烈的倾向。 他们不想让意识置换者,不想让这些不和政府配合的人,日子过的太好。 什么因为菜价涨了,城市物资供应紧张……这些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意识置换就像迅速病变的癌细胞,如果不尽快把这些癌细胞在一定范围内控制住,任其转移和膨胀,那之后整个社会的秩序都有解体崩溃的可能。 原来呆的地方虽然被封了,但是枪还藏在里面,警察并没有发现。 他们三个是昨天晚上偷偷拿回来的,然后随便找个路边的垃圾桶就放在里面。 本来准备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这么散了。 但是当天,他们就被警察逮住了,送去了最近的一家救助站。 吃了一天的萝卜白菜后,几乎整个救助站的人都在抗议。 秩序相当的混乱,他们乘机跑了出来。 然后又去看垃圾箱,发现运气不错,一天下来这垃圾箱根本没人动过。 几个人说完,还把枪和子弹都掏了出来,就放在客厅面前。 在他们头顶,红外摄像头忠实的闪着光。 程成和东哥看到枪之后,几乎都吓傻了,东哥气的浑身发抖:“你们是来害我们的吧!这个时候还拿什么枪!” 那三个人还没反应过来:“放心东哥,这一路上我们都很小心,现在街面上警察不多,小区里的巡逻队一个多小时才转一趟,我们都掌握规律了!” “掌握个**规律你们!”东哥指着自己袖口挂着的3X标志说,“我们这里是个邻居都长着眼睛,你们三个大活人进来,恐怕别人早就报了警了。” 又指着头顶的红外探头:“看到没,根本藏不了人。” 三个人傻眼了:“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就走,绝不连累东哥。” “跑个P跑,现在你们跑了,我们死的更惨。” 东哥收起眼前这几把枪,直接拿一个黑色垃圾袋一裹,然后在家里随便转了转。 冰箱的冷冻柜里装了不少的肉,下面可以塞一把。 卫生间的厕纸篓下面,也随便塞一把。 洗手台松开,后面的墙缝里塞一把。 厨房的杂物柜刚开袋了一袋大米,一口气把剩下的三把加子弹全塞了进去。 东哥干完这些,刚从厨房间回来,就有人过来敲门了。 三个人都被吓坏了,东哥看了他们一眼,皱眉:“怂样!” 程成去开的门,警察进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查身份,询问。 程成老实说了,说是前几天刚认识的朋友,不熟。过来吃顿饭。 “你们三个跑什么?”警察问他们。 “救助站里的饭太难吃了,”几个人说,“太欺负人了,我们受不了那个罪。” 警察冷笑:“嫌难吃那就去睡觉啊,你们不是说睡一觉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吗?怎么,这几个身体看着还年轻,舍不得?” 几个人都不说话。 警察又对程成和东哥说:“我听说,你们还准备找工作?” “对。” “准备找什么工作。” “随便什么工作,先赚钱糊口再说。” “你们三个呢?”警察又问他们三个,”是准备继续去住救助站,还是工作。你们这种情况,去住救助站都是住VIP单间,懂我意思吧?” VIP单间,这种待遇通常都是一些救助站里付费客户才有的待遇,到现在已经引申为需要“治疗”的客户。 “我们工作,工作。” “既然你们都准备工作,那就一起住这,我帮你们登记,但有一条,”警察对跟过来的业委会的一个负责人说,“你们谁要是忍不住跑了,有一天没登记身份,那其他四个人都按包庇罪论处,都要送去救助站。你们现在想想清楚,能答应吗?” 程成说实话,巴不得自己被送进救助站呢,只不过之前他这个年龄,大部分救助站都会对他怀疑,所以才没去。 如果是警察送过去,这种怀疑正可以取消。 对他来说,这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当下就点头:“没问题,我们都不走,保证配合政府工作。” 东哥惊讶的看了一眼程成,他还在考虑要怎么委婉的拒绝呢。 但程成既然说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 收藏破千觉得还是说点什么! 首先感谢各位安利的朋友,目前绝大部分的收藏都来自安利,谢谢你们! 其实写的故事能有人喜欢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毕竟《乱穿》是一个全方面反套路的故事。 就算成绩再差也会把这个故事讲完。虽然是兼职,毕竟剑南也是一个码字15年+写过近700万字的老司机了! 感谢所有在看这本书的朋友。谢谢你们!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工作 东华救助中心,安检大门。 昔日救助中心门口晒太阳的人群不见了,来往穿梭的,送外卖的人群也不见了。 现在只有排队的警车,以及一排一排带着手铐,排着队在门口做安全检查的人。 有人说现在救助站已经成为政府租用的临时监狱。 这个话……在陈晨看来是没错的。 但是在官方,救助站依然是救助站,是帮助这些意识置换者临时落脚的一个慈善机构,是防止他们通过意识置换危害其他正常公民的生活秩序,进行初步管理的地方。 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这些意识置换者,他们现在,已经不算正常公民了。 说他们是被感染者也好,误入歧途者也好,甚至是心怀恶意的准犯罪者也好。 总之,在疫情没有得到稳定之前,这些人的人生自由,暂时需要得到限制。 陈晨去安检边上那个小房间例行检查了一下今天发现的危险品。 包括几把手枪和子弹,一些装在饮料瓶里的汽油,还有最可怕的。 整整20KG的炸药以及雷管。 只能庆幸带炸药的人没有掌握远程爆破技术,要不然只要送进安检机炸一下,整个救助站1楼就完蛋了。 但是现在,所有带着这些危险品的人,目的都是三楼。 陈晨到现在都开始佩服卢小华了。 故意把密度最高的普通置换者放在1楼,其实就是让这些人当做整个救助站的人质。 不管救助站在3楼干什么,1楼的人是无辜的,甚至是得到了某些好处的。 其他救助站现在都是顿顿青菜豆腐白菜梗,到了这里,卢小华钻政策的空子,菜是只有这些菜,但是每天都会有一些免费汤给大家喝。 比如冬瓜排骨汤,蘑菇肉丸汤…… 卢小华这种商人,就是典型的两面派。 在政府面前扮演维护秩序的角色,但是又打法律和道德的擦边球,利用置换者群体赚钱。 得罪了意识置换者,又偷偷挖政府政策的墙角来收买人心。 说来很讽刺,陈晨已经听说好多学他们救助中心搞“治疗”的地方,闹出了不少的群体事件。 但是在这里,却一直没出什么大事。 对三楼的人,卢小华是不顾一切,心如铁石敲骨吸髓。 但是对1楼,他又仿佛是个大善人。 今天又过来吩咐厨房,今天是周末,以加菜的名义,弄一些硬菜。 现在才10点多,整个厨房已经忙起来了,靠近厨房那块的许多人,都已经忍不住开始抽鼻子了。 巡逻的工作已经不用陈晨亲自做了,但他还是按照习惯检查了一圈,完了之后对老古示意了一下,半分钟后,老古带着两个人来1楼的仓库。 这两个人是老面孔了,年纪看起来都在五十岁上下,在救助站里,这个年纪算是比较年轻的,甚至有时候能当壮劳力用。 许多上了年纪的人还会保持每天置换的习惯,但是有些心思比较灵活的,已经会根据形势控制自己的意识置换频率了。 比如眼前的这两个,已经一个星期没有置换了,原因自然是因为现在置换,运气不好那可能真的就是生不如此。 为了提高自己在救助站的生活水平,两个人现在都成了陈晨的内线,负责汇报一楼一些安全情况。 “领导。”第一个人是个秃头,名字叫什么在救助站根本就没人在乎,只是老古称他叫光头,其实头发上还有不少植被覆盖,距离光头还有很大距离。不过他自己似乎也不介意这个称呼,于是就这么叫了。 光头一说话陈晨就感觉出来,他原来的年纪应该不小,反正陈晨这一代人是绝对不会这么说话的:“领导,今天我听好几个人说,要组织起来反抗,到处偷偷拉人入伙呢。” “有录音吗?” “没,”光头说,“现在他们都警惕了,说话都是咬耳朵,要么就是用手机聊,根本看不见。” “那你说个屁。” “但事肯定是真的……要不然……” 陈晨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出去:“找到证据再来找我,这里哪天不在搞串联,为了多吃口肉还能闹绝食呢。” 第二个人看起来有些拘谨,走上来之后,说话很直接:“有人要我帮他带一把枪进来。” 陈晨提起了一点精神:“什么枪?” “应该是手枪,”对方说,“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对方认识你?” “认识,之前我们一个QQ群的老大,安排我进来卧底。” “哦?那你怎么不想卧底了?” “怕被枪毙。”对方也挺老实。 “他们怎么联系你?” “电子邮件,有时候也在网上发帖子。” “他们卧底想干什么?” “说是要救三楼的人。” 陈晨冷哼一声,自从三楼的事传出去之后,东华救助站就算是出了名了,网上随便一搜,都是要来这里搞事的。 但是到现在为止,真正动手的,似乎也没看见几个。 有几个想动手的,但是完全没经验,直接拿着凶器进大门。 有一个试图反抗的,还当场挥刀。被喷了一脸的喷雾,然后送去警察那里了。 后续据说是没枪毙,算他运气好,要是放在这两天,肯定是毙了。 等这俩人出门去之后,陈晨又去了一趟三楼,跟卢小华说了这事。 卢小华根本没把这当事,还继续教育陈晨:“1楼的事你现在根本不需要去管,那里就让老古去负责,他爱去抖个威风什么的,让他去,你现在直管看好2楼,刚才上来的时候我看了,说好的门和楼梯之间要焊接焊死,怎么还没弄好。防暴演习从今天开始也要搞。还有这些跑步机买过来,你要监督他们,每天跑起码两千米!起码要跑出汗来! 1楼其实压根就别管,让他们自身自灭,出了事就报警。你要知道,我们管的越多,错的越越多,政府不是天天往这里塞人么,那就让政府派警察过来,让他们管。我们就负责做饭,把菜做好吃点,把暖气温度再提高点。”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罢工 陈晨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出事?能出什么事?恐怖袭击?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1楼的人就是死光了,那也不是我们的责任,那更说明意识置换者们是坏人,要更严厉的打击。他们自己人杀自己人,还能怪我们不成?1楼的那些员工?全是找来服侍他们的,厨子,清洁工,医生,护工……刚才你说枪,一两把手枪能干嘛?说句不好听的,吓人都吓不住,大街上警察连冲锋枪都装备了,还不是有人顶着枪口犯事。 真想搞事的人还会要带枪吗?带把刀就够吓人而来。带枪,搞笑,那是自己给自己壮胆呢!” 卢小华反而担心的是一直没什么状况的三楼,但他担心的不是治安问题,是三楼的出款率。 卢小华做了一张表格,从3楼开始运营以来到现在,一共是12天了。 每天的收入曲线自然是呈指数增长,限制增长的最大因素,一直都是三楼的硬件设施不到位,还有合格的病人数量。 硬件是没办法,3楼现在只装修了三分之一的区域,剩下的都要等,特别是医生,三楼的护士和护工,对心理素质的要求比较高。 病人数量也是个问题,之前规模不大,只有一百人出头的时候,还没觉得有多大问题。 现在人数已经快接近两百了,很多场合看到几十个人一波的来回走动,工作人员和保安都觉得没有安全感。 这还都是次要的。 现在卢小华又面临了新的问题,而且是无法解决的问题。 出款率变少了。 出款率这个词还是陈晨发明的,因为他之前兼职记账,虽然1楼有专门的会计了,但是3楼的账目,一开始都是陈晨来算的。 有多少个病人能够按照正常的缴费标准来缴钱,这个比例一直是卢小华关注的重点。 但这个比例在账目上却没有一个合适的名词。 陈晨去网上百度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比较接近的名词,造了一个同义词。 榨油厂榨油都有一个出油率,陈晨觉得用出款率这个词比较的形象,容易理解。 在这之前,出款率一直比较稳定,在八成5到九成之间,按照每天总治疗人数180人计算,平均一天下来有十几二十几个人没钱交,都是正常现象。 但是卢小华看了这两天的账目,觉得这个出款率开始变低了,如果按照一开始计算的话,出款率其实已经从最早的百分之94,不知不觉的下降到现在的百分之82。 出款率的下降,在卢小华开始这个项目的时候,其实已经想过了。 毕竟意识置换者们的存款大多都是有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只要他们不去工作,坐吃山空,没钱那是迟早的事。 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而且根据一些口供,许多现在有钱交的人,他们账户上剩下的钱,平均数字也在减少。 一个多月前,按照陈晨个人的经验,很多人个人账户上带个几万块钱出来置换,都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现在,平均都是五六千块钱,少的,可能将将抵消一次的“治疗”费用的。 这些人的钱都花哪去了呢? 陈晨作为长期看1楼那些人生活的人,自然是知道的。 意识置换者通常都是三五成群,在脱离了原来的社会关系,进入新的陌生环境后,很多人都会本能的抱团取暖。 有钱了,一个人点四五个人的外卖,大家吃的宾主尽欢。 没钱了,那就去找别的有钱人。 似乎总是有有钱人。 但谁也想不到,有钱人的钱,也在不知不觉中缩水。 卢小华不关心,他现在关心的,是这种现象只是这几天的偶然,还是一种大范围的必然。 除了这个以外,还有一件事卢小华也关注。 这件事他是偷偷跟陈晨商量的,而且看起来他说的时候,少了以往的那种坚定,看起来竟然有些犹豫和忐忑。 3X病毒的蔓延速度,太惊人了。 卢小华几乎是每天都要去参加各种会议的人,认识本地不少的官员,还有其他同行的老板,至于其他上下游的,比如日常进货的菜市场老板,买粮的粮站老板,帮忙招聘找人的HR…… 总之,卢小华本来就在本地是有不错的人脉关系网的。 但是渐渐的,他发现这张网,开始破碎了。 也许是从一个人不再来开会,打电话不再回开始。 后来是经常开会的人里面,出现了陌生面孔。 要知道,卢小华认识的这些人,基本上都有稳定的生活,很多人也都跟他聊过,都是比较传统的保守派,甚至说打死都不会去穿越这种话。 但是一个个的,现在都偷偷的走了。 卢小华认识级别最高的一个,是一个派出所的所长……听说因为自己要退休,年纪大了,所以走了。 后来卢小华听小道消息,说那个所长是因为自己身体“不行”,才走的。 有类似这样原因,去参与意识置换的人,不知凡几。 卢小华的侄子,原来派来救助站工作的人,就是典型的。 一方面是大部分普通人被政府吓的不敢再穿,但偏偏就是这些条件不错的,现在想尽办法要穿。 有个理由上不了台面,但是很实际。 普通人参与意识置换,百分之10是因为衰老,百分之90是因为贫穷。 就像当初的陈晨。 对很多人来说,贫穷甚至比衰老更可怕。 但是对有钱人来说,百分之90都是因为衰老,而且他们对衰老的定义更严格。 青年人类里面的小孩子觉得60岁以后是老人。 很多卢小华认识的朋友,三四十岁,得了点病,吃不了肉,喝不了酒,上不了床……就觉得自己老了。 他们希望找18岁的身体,更好的去享受生活。 这个原因,是抵抗不了的。 国家可以下令让所有意识置换者住救助站,吃白菜萝卜…… 但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人阳奉阴违。 今天早上卢小华去开会,听说了一件事,简直荒谬可笑。 城里的一个巡逻中队,昨天一个晚上,通过意识置换跑了三分之一的人。 都是最年轻的身体,受过政府最多的反置换教育。 但还是都跑了。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他们觉得现在时局关键,他们的工作也危险,提出想转正。 上头没同意。 巡逻中队里绝大部分都只是辅警,想转正成为正式警察编制,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现在,这个不可能也不一定不可能了。 这三分之一的人都留下了“遗书”,说他们这不是逃跑,是罢工! 如果不答应,之后还会更多的人参与罢工!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无聊 从两个人变成五个人。 腊肠的消耗速度大大加快了。 今天中午吃的是咸肉盖饭,吃完饭之后,按理轮到东哥去洗碗。 但他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天很冷,但是厨房的水还是冰凉。 这种天谁都不愿意洗碗。 洗过碗之后还要晒衣服,家里的地也是好几天没拖了。 程成还在关注东华救助站的事,他已经几次跟刚来的那三个人商量,让他们想办法跑。 他和东哥可以被警察抓去东华,因为租的房子距离东华本来就很近,按照就近原则,一般来说他们也会被送去那里。 至于到了那里之后,程成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 那里那么多受害者,程成觉得到时候振臂一呼,干翻二十多个保安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但那三个新来的似乎不太愿意。 现在不是一周前了,那时候一群人天天睡大马路,地铁站。 几十个上百号人在大街上飘来荡去,颇有一些港片古惑仔的架势。 路上拦住人拿钱,那不叫抢劫,是行侠仗义; 弟兄们有的穿越发财了,过来请客,这是拜码头; 支援隔壁城市合法维权,去大街上抗议,是维护置换者正当权益; 声讨东华救助站,那更是维护这个社会基本的公平正义。 虽然日子过的一般,但是所有人都是斗志昂扬,每个人感觉新世界就在眼前,而他们就是这个新世界的开拓者。 但这几天的严打,着实太吓人了。 三个人之前就在救助站里就不止一次看过宣传视频。 全是当街枪毙的。 从救助站里跑出来这一路上,也能间或听到路上的枪声。 这三个人已经不打算继续之前的行动了。 相反,他们是真的觉得,要不以后就在这里稳定下来,先去送送外卖和快递。 至于置换,总要过了这阵风头再说。 对他们态度的改变,程成没有任何办法。 意识置换帮会最大的问题,其实就是松散。 很多所谓的帮会,其实就是一个大的QQ群。 真要办事,都是以城市为单位,临时在群里拉点人。 别说是因为害怕不来了,之前东哥说过,很多人一见面,觉得大哥样貌太挫了,直接散伙不干了的事,都是常有。 又是一个漫长的白天。 程成和东哥还好,他们身上带着手机。 那三个人连手机都没有,按照现在的政策,他们出去也买不了手机,因为没办法办手机卡。 现在原则上是不给意识置换者办手机卡。 所以三个人很无聊。 这出租屋里连一副匹扑克牌都没有。 一下午的时间,其实是五个人轮流用两个手机看看新闻打法过去的。 到吃完晚饭的时候,五个人面面相觑。 做饭似乎默认都是程成的活,因为其他人根本就不会做。 之前东哥做过一次饭,差点做成了粥。 他去拿起中午吃剩下的那块咸肉打算再切的时候,东哥苦着脸说:“吃香肠吧,咸肉不好吃。” 程成也知道咸肉不好吃,但香肠已经不够吃几顿了。 这才刚刚开始呢。 道理大家都懂,但最终还是吃的香肠。 吃过饭,今天还是东哥洗碗。 他瞪大眼睛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却一点动弹的意思都没有。 “没意思。”东哥说。 其他几个人也是如此,吃饱了饭,都是睁着眼睛发呆。 手机也不看了。 程成一个人拿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下电子邮件,包括方一鸣给自己发来的会议记录。 有个消息,他们队在这座城市刚刚租了一个房子,跟他们现在住的地方隔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程成只要想,他随时可以离开这里,去基地等其他的同事汇合。 房子的具体环境都有照片,邮件里也很容易看到。 虽然简陋,但比他们这里强多了,有电视,有电脑,储存的食物肯定也比腊肠咸肉丰富。 但程成只是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然后却发现,东哥和另外几个人,竟然开始哭了。 还不是看视频看的被感动流泪的那种,而是很明显的,就是哭了。 东哥的年纪,看起来有二十五六岁,脸上还有点络腮胡,仔细看说他三十岁都有人信。 但现在他开始哭了,哭的一抽一抽的。 其他三个人也是。 “怎么了?”程成问他们。 拿过他们的手机,里面是一个视频。 很普通的短视频,内容很简单。 是现在很流行的,政府请人拍的反意识置换的视频。 短视频的作者,拍了几幅画面。 救助站门口的保安,肮脏的床铺,黑乎乎的中药,还有救助站里满满当当的人。 然后是一句字幕:“外面没有家,我们永远回不去了。” 类似的视频以前也有,但没人当回事。 但是现在,大概是因为自己触景生情,几个大老爷们哭的稀里哗啦的。 程成突然有些好奇,问他们:“你们出来的时候,都多大?”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我17。” “我16。” “我也16。” 东哥刚擤完鼻涕,鼻音浓重的说:“14。” 程成傻了。 其他三个也傻了。 东哥哼道:“14怎么了?我要是不说,你们到现在不是都不知道?” 程成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曾强。 像他这样的孩子,通过意识置换流散到社会上,到底会发生什么,还真是不好说。 自己竟然被一个14岁的孩子几句话说的热血上涌,要来行侠仗义…… 很难说到底是谁更幼稚。 “你们出来后,就一直没跟家里联系?” “联系了,但没人认,”说自己17岁的壮汉说,“他们只认我原来那个身体。” “我第一次穿越的人比我爸年纪还大。” 东哥没说话,只是眼泪掉的速度更快了。 “那这里我最大了,”程成说,“我原来25。”程成故意把自己说的更大一些。 “你们以后都有什么打算?还准备念书吗?” “书有什么好念的……”东哥一边抽噎,一边却豪情万丈,“我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出来。” 程成看他心情振作了一些,就说:“那就先去把碗洗了吧。” 然后又对着他们几个人说:“是这样,我一个朋友,有个地方,那里条件比这里强一点。” 四个人都摇头:“我们一走,警察就会来抓我们的,不去。” 刚刚还在哭着想家的四个人转瞬又开始商量起了救助站的事:“我觉得救助站那里我们还是不能不管。” 程成却没有一丁点开心,他开始意识到,其实这些少年人之所以去行侠仗义,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正义,而是因为他们有太多的无聊。 … 感谢“17岁的表游”打赏支持! 推荐票月票投票口 正文 第三十八章 离开 意识置换最大的麻烦,就是摧毁了原有的秩序。 这种秩序不仅仅包括人生的规划被打乱,经济收入可能被打断。 更重要的是生活环境的剧变。 这种变化本身,对很多人来说,就是一种娱乐,就好像一种旅行。 严格来说,程成自己也属于这种人。 意识置换对很多人来说是一种手段,是一种实现人生某种目的的手段,有些人想要靠这个发财,有些人想要扬名立万,做一番事业,也有人想要换一种生命的状态。 但对程成来说,意识置换本身似乎就是目的的一部分。 能够体验更多人的人生。 对于东哥这些原来只是小孩子的意识置换者来说,也许置换本身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 是一种原来的世界上并不存在的娱乐活动。 现在这种活动受到了限制,他们立刻就感觉到无聊起来。 东哥原来的QQ群里,还有不少人在东华救助站,现在恢复了一点勇气,几个人又在想着联系救助站里的那几个人,起码也了解一下救助站的最新信息。 似乎他们的运气特别不错,很快有了回复。 几个人就在那你一嘴我一嘴的开始聊天,四个人说,一个人打字。 大概意思就是,由于外部形势的变化,总部现在暂时需要隐蔽,但是之前定好的方针和任务不变。 东华救助站这个邪恶巢穴是一定要想办法捣毁的,现在最大的关键是让内部的同志加紧努力,找到防务上任何可能的漏洞,为夺取最后的胜利做好准备。 对方汇报了很多东哥以及程成急需了解的信息。 这里的保安的巡逻时间,巡逻路线,日常配备的武器和防具,甚至还包括保安的工资,他们的体格。 从1楼到2楼有两道防盗门,从2楼到三楼又有两道。 两道门还不能同时开,只有一道门关上,另一道门才能打开。 保安们的主要武器是甩棍,但基本上没见他们用过,最实用最频繁的还是喷雾。 平时救助站里有人打架,有人故意捣乱,保安们都是一顿喷雾,对方肯定就完全老实了。 除此之外现在他们还装备了防刺服,听许多保安说2楼还放了不少的防爆盾牌,以及加长的橡胶警棍,甚至还有专门防喷雾的警用口罩。 难度相当大。 东哥他们还计划带枪进去,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可能了。 1楼新增加了安检机,所有人的行李,快递,都要检查。 过一段时间还会对所有人的随身行李进行随机抽查。 一些老人希望留点白酒晚上喝都不允许,因为怕白酒用来点火。 东哥原来还指望发动群众,但是内线联系的时候表示更不太可能。 和东哥想象的很不一样,在救助站里的大部分人,其实并不害怕三楼。 相反,每次三楼招人,还一大群人排队竞争上岗。 因为能拿钱。 自己拿钱,让别人受罪的活,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愿意去干了。 现在1楼人最大的心愿不是什么反抗邪恶的救助站,而是天天情愿希望厨房加几个菜。 1楼现在每天都在搞投票,投票的内容就决定今天中午和晚上的菜单。 据说还有记者来采访过这里的伙食情况,APP上显示,这家救助站的好评率在全市都是名列前茅。 很多人现在还在门口排队,希望转到这里来呢。 听完内线的汇报,东哥他们都对这次行动的前途感觉到了迷茫。 他们这群人天天在家里吃香肠盖饭,四个人玩一台手机。 但是在东华救助站,里面的人已经可以天天吃三个菜。 天天打扑克,打麻将…… 救助站已经有成为大型娱乐中心的趋势。 原来从另一家救助站里跑出来的三个人都有点后悔了。 他们找工作的决心也开始受到了动摇。 只有程成没有加入讨论。 对他来说,这几个小孩其实已经完全指望不上了。 第二天一早,程成很早就起了。 他去阳台收了自己晒干的几件衣服,放回自己带来的背包里。 又去米袋里摸索了一下,找出了一把手枪和一小袋子弹。 本想直接走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切了一截腊肠,顺便给他们做了一顿饭。 然后打开门,直接下楼去。 程成其实还没想好去哪,昨天晚上他想了一个晚上,说实话没什么好主意。 很多事情都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发现其实自己根本毫无准备。 现在程成的衣服兜里揣着一把枪,但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带把枪出门其实是最大的愚蠢。 被警察发现被当街枪毙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知道这是愚蠢,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人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起码在心理上,身上带着一把武器,似乎能让自己感觉更好。 外面很冷,天还没有亮,程成在楼道口坐了好一会。 楼道的声控灯亮了好几次。 亮一次他咳嗽一声。 后来他也懒的咳嗽了。索性就在黑暗中坐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灯又亮了,身后却有一个声音:“哥?你要走?” 程成回过头看去,正是东哥。 “带我一起走吧,”东哥说,“我知道你要干嘛。” “你太小了,不适合做这些事情,其实你这个年纪,应该多念点书。” 东哥低着头说:“你不带我去,我待会也会自己去的,这一开始还是我的主意。” 程成说:“我要去也不是现在去……我们这几个人,太少了。我是换一个帮会混,你们这里,都完全被打散了。” 东哥不屈不挠:“那也带我一起好了。” 程成:“那他们三个呢?你不管他们了?他们不是你小弟么。” 东哥:“他们还没我成熟呢,我看他们的意思,也是不想冒险了。” 程成:“那你的意思呢?” 东哥:“我想干,但我读书少,哥,我可以跟你混啊,你不是说你是大学生么。” 程成本来想接着找理由拒绝,但是想起之前看到的会议内容。 其实方一鸣他们并不排斥有陌生人进入他们的组织。 甚至对他们的任务来说,还要尽可能多的,接触意识置换者群体。 这对双方都是有好处的,起码在方一鸣他们的管理下,程成相信东哥这样的人,会有一个更可靠的未来。 程成站起身,跺了跺脚,让声控灯再次亮起。 他把身上的枪拿出来,直接扔进边上的垃圾桶,又说:“那我可先说好,要跟我走,你之前干过什么,原来的身份,家庭关系,都要老实的说。” 东哥惊讶了:“哥,你是警察?” 程成摇头:“你见过怕带枪的警察吗?但我们这的规矩跟警察一样,你的底肯定是要查的。” 东哥点点头,又指了指身后:“那能带他们吗?” 程成没有说话,他首先下意识就是觉得麻烦。 带东哥这一个小孩子就麻烦了,带四个。 但是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这种想法,是最幼稚的。 东华救助站为什么到现在越来越稳定,原因就在于此。 他们在维持秩序,而自己……其实总是在想破坏秩序。 所以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接触过了那么多的人,到现在要做什么事,自己还是孤身一人,甚至一度要指望一个14岁的孩子来帮自己。 他点点头:“叫上他们吧,跟他们说清楚,愿意接受的,那我们就一起走。” 东哥喜笑颜开:“那我可以找房东把房租也一起退了,能省好多钱呢!” … 【月票】【推荐票】也值不少钱呢!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外卖 东华救助站,1楼,棋牌室。 新的棋牌室其实是原来隔壁的一排商铺,都是做建材的。 疫情之后,也没人想着装修买房这种事情了,整个城市的房价都跟自由跳水似的往下落。 这些商铺都开始陆续的转手了。 更没有人来这种偏僻的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开新店。 卢小华找到房东们谈了一下,一口气全租了下来,统一打通,改造成了一个大型的棋牌室。 今天是棋牌室开张的第二天。 爆满。 意识置换者们,特别是在救助站的意识置换者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其实就两个字,无聊。 尽管每个人都有手机,但是救助站里因为人的居住密度实在太高,基本上很难流畅的上网刷视频。 所以老古建议在边上开一个棋牌室,肯定能赚钱。 卢小华同意了。 但是私下里,跟陈晨聊天的时候,卢小华其实根本不在乎棋牌室赚的这几个钱。 他考虑的主要是救助站的形象,不仅仅是在政府那边的形象,还有在意识置换者心中的形象。 能给他们提供一点廉价的娱乐,卢小华觉得这点钱可以掏,用不着扣扣索索的。 陈晨记得昨天这里人还不算多,大家都嫌这里的暖气开的没有救助站的高。 但今天已经人满为患了。 棋牌室里烟雾缭绕,像陈晨这种不抽烟的人进来,几乎站不住,只能来门口。 陈晨觉得大部分人与其说是来打牌,不如说是来抽烟喝酒的。 因为救助站里禁言,平时他们只能出来在门口抽烟。 但是这天气又冷,许多人还怕自己老人的身体被冻一下,说不定就引发了什么毛病。 但棋牌室的出现解决了这个最大的痛点。 今天没太阳,门口晒太阳的人也少了很多,陈晨站在门口,看对面好几家店面正在装修。 有奶茶店,快餐店,按摩店,还有一家牙科诊所。 他们这个救助站,看起来带动了周围一小片的商业环境。 古有德走到陈晨这,对陈晨示意了一下眼色。 嘴里还说:“李哥,看手机。” 陈晨拿起自己的手机,看到微信上有一个转账。 三千多。 棋牌室这一块现在都是古有得在管,这算是好处费。 这事古有德昨天跟他提过一嘴,但陈晨没在意。 古有德当然不会知道,作为这家救助站原始股东的陈晨,现在根本看不上这点外快。 但明面上,陈晨不过是真正陈晨的一个“侄子”,他现在的这个身份真名叫李敏,不过是所谓股东的一个代言人,算是高级打工人。 所以李敏也根本不会拒绝这样的收入。 陈晨只是看了古有德一眼,提醒他:“别做的太过分了,起码留一半台子。” 卢小华的愿意,棋牌室他本来是不打算收费的。 但是不收费就得排队,没排上的人就会有怨气。 所以专门设了一个收费区,和免费区不同的是收费区有暖气,而且温度打的高,麻将桌也都是全自动的。 有钱的,可以直接来收费区玩。 不过收费区原来只是规划了两个店面,只占整个棋牌室规划的五分之一,现在,已经超过三分之一了。 多出来的收入,卢小华没管,只是含糊的说让保安们自己解决。 但实际上钱就是分了。 古有德对陈晨点头:“那是那是,这我们肯定注意。” 陈晨又提醒:“他们自己赌钱我们不管,但是你们要是借钱,发现了直接开除,这个没商量。” 古有德又连连点头。 “开棋牌室本来是给他们放松压力的,别反而因为赌博弄出点事来,要是他们赌的大了,人也都赶回去。” 老古嘴里答应着,过了一会又问:“我听说,三楼那几个医生昨天开会都打架了?” 一个外卖员在门口停了下来,走过来看了一下门牌号:“李敏是哪个?” 陈晨过去接过自己点的奶茶,回来对老古说:“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救助站里就这么点事,谁瞒得住谁啊。我听说那些医生,天天电人还有提成拿。这种好事,还不打出狗脑子来啊。那个杨医生说要走了?” 陈晨吸了一口奶茶,不屑的撇撇嘴:“嘴里说说呗,他哪里舍得走,还不是想讨价还价。” 杨医生昨天是情绪最不稳定的一个,比被他电过的患者还激动。 原因很简单,他手下的两个实习医生要转正了,两个新的诊疗室要好了。 他现在每天的提成只能拿以前的三分之一。 虽然这三分之一依然是一笔难以想象的高薪,比他刚来时谈的收入还要高的多。 但是他不服,他搬出一套说法,说这套疗法是他带过来的,还写过论文,申请过专利,算技术入股。 其他人要用这套技术,得给他专利费。 卢小华当时只是看了他两眼,说了一句话:“明天要么你接着过来上班,要么去法院告我,给脸不要脸。” 今天早上,杨教授接着过来了,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这事在救助站里已经传开了,起码保安内部都知道了。 “其实我看他们干那活也很简单,把人绑在床上电就是了,比我们当保安的轻松多了,看看报纸,刷刷手机……”老古掩饰不住满脸的羡慕,“你说以后站里要是人手不够,我们穿上白大褂,还不是一样能干?” 陈晨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但这个陈晨没办法,这种口子是绝对不能开的。 卢小华说过,宁可花上百倍的钱去请有行医资格的医生来,也不会用站里免费的保安。 因为行医资格代表的是国家,是变向的授权。 以后真出了事,那都是医生的错,他们开救助站的什么都不懂,怪不到他们头上。 “你不是有个儿子吗?听说在读高中,可以让他以后去考医生,至于你自己,”陈晨摇头,“这辈子我看没指望来按这个按钮了。” 老古笑嘻嘻道:“那也说不定,说不好我去穿越,运气好就穿到一个医生头上。” 陈晨这时候却脸色一变,从嘴里吐出来了什么东西,只看了一眼,然后猛的就把自己手上的奶茶往地上一摔,直接开始抠自己的嗓子眼。 … 感谢“勤劳的猕猴桃”的打赏 【推荐票】投票口 正文 关于“孩子意识置换”“孕妇意识置换”的一点说明 @17岁的表游 全世界乱穿,我觉得最可怕的还是孩子。 作者提到用类似电疗的道具,预防孩子按下梦中的按钮。但这种方法,适用于婴儿吗?为了防止心怀不轨的人穿越,人类的孩子一出生就开始电疗预防,这简直太可怕了。 但如果不加以控制,孩子们身体被成年人交换。教育的公平,乃至是传统伦理的冲击,是破坏性的。 教育方面,一批研究生博士的穿越者,同18岁的少男少女一起高考,不加以控制,知识阶级的上层固化将更加严重。 伦理方面,为了让富豪提高拥有年轻身体的机会,一些企业鼓励夫妻生育,婴儿们一出生就加以按钮穿越的引导,成功后给予大量的金钱。 即便是因为群穿,大家放弃劳动,价值崩坏,钱变得不值钱了。 但是婴儿如同白纸一样充满无限可能的身体,是绝大多数中老年人都无法抗拒的。 长此以往,世界上不会有新的灵魂,孩子的出现是为了老人的转生。 当生育变成一种可交易的资源,人类势必会将自己的文明亲手送上断头台。 @不知 《乱穿是一种病》我认可作者写的质量和脑洞,但是我还是决定弃书。 因为我看书习惯带入,我不由得想象自己存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这不像那种灵异的绝望恐怖感,毕竟那种自己带入的时候还能幻想金手指或者先知的优势,这本小说里的绝望感在于,如果你真的存在于这个世界就真的只能一步步的感受人类世界如此崩溃,如果这种病真的存在于现实…人类的灭亡感觉指日可待,这不是一个英雄一群人可以拯救的… 另外作者暂时避而不谈女性生育方面的置换,以及乱穿开始后的出生率…但是我们想象下就知道…必定是无比恐怖的负增长,毕竟血脉和情感24小时后就会消失,生孩子这种需要经历至少九个月痛苦的活动化作最愚蠢的行为,而且作者暂时将大量维持必要生活的人排除出了第一次置换。 不过作者留了后手,让这个置换的产生原因给到了高科技文明身上,如果作者要继续就让世界破灭或者直接研发对抗病毒的解药… md 我不该看的… 今晚睡不着觉了 …… …… 感谢! 乱穿的情节线远远短于孩子的成长期,所以小说里这主要是成年人的游戏。 孩子们只是成年人世界的一面镜子,很多时候我们自己觉得可以接受的东西放孩子身上就能感觉有邪恶扭曲感,比如电疗。 人类是自我调节,适应能力很强的生物,社会环境改变之后道德也会变,本书只是在探讨这些可能的变化,这些变化的可怕其实是次要的,意识到我们自身文化和道德的非必然性是主要目的。 我们不是天然就如此生活,现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技术碰撞下的一种偶然,这种状态随时会因为另外一种技术或者社会文化而改变。 这是本文的核心,其实也是科幻的核心。 … 因为这些感觉到害怕是完全正常的,因为现实世界人类的道德和文化本来就是非绝对和善变的,意识到这一点对个人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正文 第四十章 死活 陈晨从医务室的卫生间里面出来,感觉自己整个胃都被翻过来了一遍。 从胃到嗓子眼这一段火辣辣的疼。 不过好在他运气不错。 医院出过一次这样的事情,对洗胃已经有经验了。 吐出来的东西,医生也已经化验过了。 就是之前,救助站里很多人自杀那批,用的自杀胶囊。 区别只是在于,陈晨喝的奶茶里面,胶囊被做成了软的弹性外表,口感和椰果有点类似。 如果不仔细分辨,一股脑的喝进去,当时没注意的话。 到晚上差不多就会发病了。 到时候肯定是死路一条。 好在陈晨反应快,当时他对着胶囊咬了一口,没咬的动,意识到这口感有点怪。 不像是平时在奶茶里喝到的椰果。 他吐出来看了一眼外表,立刻认出来了是什么东西。 陈晨已经报警了,那个奶茶店老板被问过了,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外卖员。 人送完外卖就跑了,很可能已经躲起来了。 手机就扔在他们救助站门口的垃圾桶里,送外卖的电动车也被扔在了路边上。 警方现在还在调监控,但抓到人的可能性还是很低。 从那人给陈晨送完奶茶离开,到陈晨报案。 已经隔了一个多小时。 虽然现在街面上秩序已经控制起来了,但一个人要在一个小时里躲起来不被找到,这个难度并不大。 更何况这次投毒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 卢小华也听说了这事,特意下来看了陈晨。 了解到他没多少危险后,又再次提醒:“早就跟你说过了,吃饭就在救助站吃,就是要点外卖,你也别自己点,我们的仇人现在每天都在增加,我要是你啊,每天就住在二楼都不出去了。” 陈晨低头认错:“是我疏忽了。” 卢小华看他态度不错,态度也就缓和下来:“也就是你反应快,要是喉咙粗一点的,直接吞进去没反应,可能到时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古这时候端过来一碗粥说,说:“医生说现在可以吃点东西,让厨房专门做的。我看着他们做的,垫垫肚子。” 陈晨看着眼前的粥,几乎是下意识用勺子去舀了几下。 也许他下半辈子每次吃饭都会有这个动作,陈晨自嘲的想。 起码他现在是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以前陈晨还是陈晨的时候,他心情不好就会去学校外,或者工厂外,找一个小公园,随便找一个安静的角落让自己一个人呆着。 特别是半夜的时候,看着天上的月亮,还有那些若隐若现的星星。 他心中会涌起被这个世界抛弃的感觉,但这并不会让他的心情变差,反而会让本来很差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现在陈晨已经成了李敏。 尽管从来没人叫过自己的名字。 大家都知道陈晨是已经置换过的人,这是对意识置换者最起码的礼貌。 没人会喊一个意识置换者的名字,因为你永远都不知道他到底满意自己哪一个名字。 更多的情况是一个都不满意。 保安们都会喊他队长,或者直接喊哥。哪怕他们年纪看起来都比陈晨大。 其他人会喊他经理,比如这里的医生,清洁工,厨师,以及其他的工作人员。 过去的那个陈晨已经死了,不管是在社会意义上,还是心理意义上。 陈晨现在竟然记不起他妈的电话号码了,在刚置换的那段时间,那个号码是他每次醒来都会背几遍的。 那个号码现在还留在邮箱里,但陈晨已经不去想他了。 意识置换这么长时间以来,陈晨觉得自己理解的最深刻的一点,就是情感其实毫无意义。 他妈妈心中的那个陈晨,也许还在第三区的某个房间里呆着。 在血缘上,那个身体永远都是他的儿子,无可辩驳的事实。 至于自己,陈晨相信,就算打过去电话,他妈相信了自己真是自己的儿子,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难道还能回去那个乡村,跟父母一起继续生活吗? 就算自己能够做到,他们呢?父母年纪都大了,他们不会想去置换吗? 所以没有任何意义。 从这个病毒开始的时候,其实所有人的生活都注定回不去了。 陈晨在跑步机上,一边跑步,一边咀嚼着自己的过去,却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 这是以前的陈晨绝对做不出来的事情,主动的锻炼身体,现在却成了李敏的爱好。 在精疲力竭之后,陈晨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 他来到三楼,现在已经是下午2点整。 因为现在是三个治疗室一起工作,平时需要下午五点多才会结束的治疗,现在只是两点多,治疗室里就已经寥寥无几了。 现在剩下的人,更多的是进行一些情报性的提问。 之前“治疗”过程中,可能吐露过一些案件信息的人,又没钱交利息,只能留下来“加课”。 陈晨看了一下,治疗室里一共五个人,其中两个人正在接受治疗,另外三个人在边上看着。 脸色一片彷徨,其中一个人忍不住在发抖。 杨医生看到陈晨有些意外,问了一下:“你身体应该没事吧。” 陈晨:“有事我也不会上来看热闹了。我有点好奇,你平时出去,就不怕他们找你麻烦吗?” 杨医生轻轻摆了摆手:“我没事从来不出门。” 陈晨扯动了一下嘴角,看来这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陈晨随手拿起杨医生面前的记录用的本子,上面用很潦草的字记录着一些大概的信息。 男,47,因病置换,有严重犯罪记录。 1,杀人。 2,抢劫。 3,纵火。 …… 下面是具体的犯罪地点,时间,同伙,还有证据。 陈晨笑了一下,对杨医生说:“交给派出所的话,这种人肯定就毙了吧。” 杨医生说:“差不多。” 陈晨看着杨医生,再次有些怀疑的问道:“你说这些人,明知道自己认罪肯定是死,怎么就不知道抗住呢,挺过去一天,第二天就安全了。” 杨医生笑笑,类似的问题,他被这里的每一个保安都问过。 他每次的回答也都是一样,只有一句话:“在我这里,活比死难。” …… …… 回应下几个朋友关于“孕妇生育置换”“婴儿置换”的问题! 乱穿的情节线远远短于孩子的成长期,所以小说里这主要是成年人的游戏。 孩子们只是成年人世界的一面镜子,很多时候我们自己觉得可以接受的东西放孩子身上就能感觉有邪恶扭曲感,比如电疗。 人类是自我调节,适应能力很强的生物,社会环境改变之后道德也会变,本书只是在探讨这些可能的变化,这些变化的可怕其实是次要的,意识到我们自身文化和道德的非必然性是主要目的。 我们不是天然就如此生活,现有的一切只不过是技术碰撞下的一种偶然,这种状态随时会因为另外一种技术或者社会文化而改变。 这是本文的核心,其实也是科幻的核心。 … 因为这些感觉到害怕是完全正常的,因为现实世界人类的道德和文化本来就是非绝对和善变的,意识到这一点对个人来说不是什么坏事。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形势 徐向东,14岁,初二,在读学校……父亲电话……家庭住址……有过敲诈勒索犯罪史…… 许一飞,16岁,高一,在读学校……父亲电话……家庭住址…… 沈丹,16岁…… …… 林晓看了看资料,又看了看客厅里,四个人正对着游戏机,眼睛都不眨的操作,全神贯注的模样,忍不住就摇头。 在一旁的程成注意到了:“是资料有什么问题吗?” 林晓叹了口气:“就是没有问题……是最大的问题啊。” 程成没明白。 林晓又说:“来的时候我都跟方一鸣说了,说这些人里面要是有罪大恶极的,肯定要拉出来枪毙的,到时候还得让你亲自来执行,但现在看起来基本上没有多大问题。” “那不是好事吗?” “对他们是好事,”林晓说,“对我们就不是了,难道还让他们天天在这里玩游戏不成?” “那怎么办?还能把他们送回学校不成?” “那更不可能了。” 林晓挥挥手:“算了,让他们先呆几天吧,这种事让方一鸣去烦,他是总负责人,我懒得管。” 说是懒得管,但是回去的路上,林晓还是和方一鸣说了自己的意见:“先放在这里观察一个月,要是真信得过,那就安排到各个基地,做做后勤工作。” 方一鸣同意了。 不过他的心思不在这几个小孩身上,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全国的局势:“世界卫生组织统计的置换规模是上去了,现在全球被感染人数已经超过了15亿,但置换率却下来了。” “国内呢?” “更明显。” “那原因很简单啊,说明国家的严打起作用了。” 林晓嘴上说着乐观,但是开车的脸却是眉头紧锁。 跟他隔着一千多公里,远在北方另一座城市的方一鸣也是一样的表情。 关于严打这个话题,其实他们内部自己讨论过。 不仅仅是两个人,在更大的范围内,他们队伍中,20个人里面都讨论过。 很多人并不看好。 虽然大部分他们队伍的成员都是很坚定的军人,如果国家有令让他们拿着枪上战场,估计不会有丝毫犹豫的那种。 但在具体针对意识置换严打的问题上,大家并不看好这个政策的效果。 原因很简单,只要真正家里人有病人,有老人,有残疾人的人都知道,意识置换是挡不住的。 固然,之前意识置换还完全没有干涉的时候,各个城市乱象频出,意识置换者参与各种恶性犯罪,那都是事实。严打一出来,犯罪立刻得到了遏制,各个城市恢复了秩序。 但眼前的秩序,只是一种表象。 意识置换者们依然存在,只不过他们从大街小巷,被聚拢在了各式各样的拘留所,救助站里。 而绝大部分这样的救助站,都是需要盈利的。 如果说意识置换本身是人类社会的一场炎症,是整个文明在发烧。 那把炎症强行压制下来,把致病因素全都集中在某些特定的区域。 则更像是某些地方已经开始发脓。 意识置换者们永远不会停下来,意识置换的区别在于,他们只不过从原来一个城市的一个出租屋,到另一个城市的出租屋,变成从一个救助站到另一个救助站。 就跟当初疫情之初的拘留所一样,这些救助站天然就成了意识置换者们的组织圣地。 只不过现在情况更加复杂,因为救助站本身就是半官方机构,本身也是需要盈利的组织。 队里20个人,现在15个人都在全国各种类型的救助站。 有的地方不叫救助站,叫自由之家。 也有叫不归者之家。 还有叫什么天涯旅馆,穿越者联盟的…… 只是名字叫法不一样。 其实本质上一样,在这些机构的注册资料上,官方的定义都是民间营业的收容机构。 这些机构根据各个地方的情况不同,出资人的意图不同,财务状况不同,经营状况也有很大的区别。 在比较发达的一线城市,许多类似的救助站里基本上待遇都一般,有很廉价的三餐供应,要是实在没钱,也有一些免费餐提供,但免费餐的水准,只有青菜豆腐加咸菜的水平。这些救助站很多都是当地政府自己办的,属于严格意义上的官办,经营的人员也都是原先政府内部的正规收容机构,所以基本上不存在治疗项目一类的创收手段。 更多的地方,更有代表性的,就是类似东华救助站这种。 由私人出资,官方监督办的收容所,因为存在创收项目,收容所盈利不错。 但这些救助站的在意识置换者当中,也是存在极端的两种看法。 所有被治疗过的人,都把那里当做是魔窟,现在已经出现了很多起专门针对救助站的犯罪,有个人的,也有集体的。 而没有被“治疗”过的,觉得这些救助站的生活水平不错。只要不弄到自己头上,天天吃吃饭,打打牌,似乎日子过的还算不错。 但只有在救助站里生活过的人才知道,这种情况才是最危险的。 因为这样的生活没有盼头。 似乎所有救助站里的人都在等,等待严打过去,等待社会秩序恢复正常。 似乎现在当前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暂时的,等秩序恢复了正常,他们继续置换,继续寻找满意的身体,找到之后出来工作。 但所有关注过世界防疫形势的人都清楚,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出现了。 未来的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 A国昨天爆出来的大新闻,总统的幕僚长,置换了,原因不明。 其他国家也都有高官置换的原因,甚至有些高官在置换后声明,说自己不是自愿的,声称这种病毒已经有了让人强行置换的能力。 他们的这些言论严重的扰乱了许多国家的防疫措施,世界卫生组织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澄清,暂时没有发现病毒有强行置换的能力,如果有,他们会第一时间通报。 但这种澄清本身的公信力已经打了折扣。 因为到目前为止,地球人对这种病毒毫无办法。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离开 在A国,科学家做过一次反置换实验。 让实验者睡在一个由数千吨铅包围的房间里,企图阻止中微子通讯的交流。 但最终失败了。 这是一次绝望的试探,铅也许可以阻挡大部分的射线和辐射,但是在中微子面前,它们的效果并不比空气,比海洋更有效。 中微子的穿透能力,科学家们早就做过科普。 即使是把整个地球横在两个人之间,依然无法阻挡他们交流,常规意义上的物质根本没办法和中微子产生任何反应。中微子穿过几千米深的海洋,上千公里厚的地幔,简单的就像让一粒沙子吹过一个站着一个人的大广场。 除非运气真的不好,撞到这个人身上,中微子才可能和物质产生反应,有可能被人类观察。 但如果期望用这种方式阻挡沙尘暴,那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现在的现实情况是,普通人也许会因为政府的各种管制措施而感觉到害怕,暂时中止置换。 但是对于置换的刚需人群,这个过程永远不可能中止。 因为中止对他们来说往往就意味着随时到来的终点——死亡。 全世界范围内,随着感染人群的扩大,意识置换的规模也在不可抑制的扩大。 许多老年人甚至都在提前做准备了。 在国内,很多人都开始申请人格账户,并且跟家里开始切割遗产。 各个大城市里,房价几乎是直线下坠,所有人都在出售固定资产,想要拿现金在手。 甚至有人觉得现金都不保险,因为难保国家不会出台某些政策限制人格账户。 很多人开始花钱买电子货币,买黄金。 黄金可以存在固定的银行保险柜里,只要自己拿着钥匙就能拿出来当钱用。 在置换者群里,黄金是比现金更实用的硬通货。 社会秩序看起来似乎还很正常,但是经济指标已经非常难看了。大部分有钱人不再考虑扩大投资赚钱的事,避险成了第一需求。 现在城市新闻的两大风景线,第一就是救助站里越来越多无所事事的人,他们不工作,只娱乐,每天都是得过且过,似乎每安全的过完一天,对他们个人都是一个很大的胜利。 第二就是银行门口难得开始排起的长队。 一些银行已经出现了挤兑风波,人格账户的限额和要求也越来越严格。 但仍然不能阻挡这个趋势。 老人们不再会为了儿女拿一辈子积蓄去买房子,他们大多开始为自己的第二辈子做打算。 保险公司的养老保险现在基本上无人问津,重大疾病保险的销售也一落千丈。 可以说,现在还支撑着社会运转的主要人口,大多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因为年纪不大,他们大多数没有意识置换的需求。 同时也因为许多老人腾出了很多的职位,大部分人为了钱,也愿意继续干下去。 但如果没有钱,还是原来的岗位的话……很多人甚至会拿意识置换作为一种威胁,声称不给自己涨工资宁愿去置换。 据说这个办法还挺有用的。 意识置换已经成了一种普遍的社会现象。 方一鸣为了北方一座城市租房的事,已经跑了整整一天。 现在租房市场政府管的很严,更别说他们这种很可能跟意识置换者打交道的。 名义上,方一鸣办的也是救助站。 只不过是全国的,连锁的,微型袖珍的救助站。 专门服务特定的置换者。 不过他们救助站最大的好处,就是所有人都做过置换溯源,而且每一次置换都会记录。 目前来看这一套还是行的通的,只不过需要跑的手续有点麻烦。 回去的火车上,方一鸣注意到,整整一个车厢,里面就只有三四个人。 传统的交通工具,越来越少人用了。 之前方一鸣的父亲就开过玩笑,说以后旅游业肯定要遭殃了,谁还愿意花钱出去旅游啊,天天在家睡觉就可以全世界自助游。 现在却成了某种现实。 当人类不再依靠人类自己创造的交通工具,而在利用病毒留下来的渠道进行生活的时候。 其实人类原有的秩序就已经失控了。 除去交通工具,社会关系也是如此。 显然,对于大部分意识置换者来说,除去可能的新的身体和身份带来的未知新鲜感,摆脱原有的社会秩序,也是很有吸引力的置换原因。。 就像方一鸣的外公。 也许在相当一部分人的眼里,拥有与和睦稳定的家庭是一种幸运,但显然这些人里面不包括方一鸣的外公。 一种全新的,基于意识置换的文化,已经基本上开始成型了。 那些在救助站里的人,那些抛弃世俗过往一切身份和家人的人,他们其实都在期盼着另外一种生活。 虽然目前还没人能把这种生活描绘出来,但是已经隐隐有了轮廓。 就像方一鸣今天看到的那四个内心还是少年的资料。 他们这个年纪按照传统的观念,应该在学校里读书。 但显然他们对读书,出来找工作,结婚生子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兴趣。 没有人会在他们这个年纪,对这种生活感兴趣。 区别只是在于,过去他们没的选择,现在有了选择。 意识置换给了太多的人这样的选择。 打开手机,习惯性的看一下新闻,今天又有新的消息。 安乐死合法了。 这个时候允许安乐死,其实也是国家在给一些人一种选择。 方一鸣想着想着,在火车上竟然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周围已经围了一圈警察。 方一鸣哑然,于是又配合警察查自己的身份,做人格验证。 最后是警察把他送回小区的,还让他的父母和小区的人确认了他的身份。 一切折腾完回到家,洗个澡出来,跟往常一样,在群里发了几条公共的信息。 群里人很快有了反馈,坏消息。 程成一个人走了。 他没说自己去哪,但林晓能猜到。 但这件事林晓和方一鸣早就有言在先,他们不会阻止程成。 有些事情,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 … 感谢天瑞说符《我们生活在南京》的章推!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冲动 程成知道,自己就这么离开,是纯粹的一时冲动。 其实回想起来,从自己第一次置换开始,到现在。 所有做过的重要决定,哪一次不是冲动呢? 回到最开始,按照最理智的规划,他应该在走出第三区的当天,就回家去找自己的父母,让他们认回自己这个儿子,自己再想办法回归过去的生活。 回到两个小时前,按照理智,他起码应该跟方一鸣他们商量,把自己的计划说给他们听听……最差,离开的身后也要跟他们说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辞而别。 但他还是冲动了。 原因很简单,仅仅是看了一条本地新闻。 东华救助站外卖投毒的案子,作案人抓到了。 当事人交代,他原名叫曾强,今年11岁。 投毒的动机很简单,因为他进去过三楼一次,他恨那里的所有人,而他之后恰好置换到这座城市的一个外卖员的身份。 本来外卖员每天都是有人格验证信息的,但这东西只要联系上本人,花几百块就能买到。 那外卖员留了联系方式。 外卖工作很简单,他做了两天之后,看到了一个来自东华救助站的订单。 投毒的药丸是跟别人要的,线下交易,没花钱,对方说免费送的。 曾强几乎没有多想,他只想着去报仇。 作案之后虽然他想到了逃跑,其实完全没有计划,只是躲在一个小区的公园里。 到了晚上他准备出来,被小区的巡逻队抓到了。 巡逻队的人说他躺在公园的草地里,企图睡觉。 在经过审问,确定了对方的行为和身份后,政府给了曾强一个机会。 告诉他,如果他承诺之后不再进行意识置换,可以判他三年的刑期,只要他坚持服完刑,就可以自由。 但和许多同年龄的少年犯一样,曾强拒绝认罪,也拒绝服刑。 就在程成把东哥他们四个送到这里的这个上午,曾强的死刑被执行了。 程成看完新闻,才记起来他给曾强留过联系方式,他去打开自己的邮箱,里面只有一封邮件。 来自昨天凌晨:“哥,我要死了,谢谢你们,以后不用给我寄钱了。” 程成在看完邮件后的半分钟就出门了,连行李都没有收拾。 他感觉自己胸中涌起了万丈的怒火,在开着暖气的屋子里,他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走在下着雨的街道上,程成脑子里不断的回想着一个念头。 如果昨天晚上不是因为东哥他们四个过来,如果自己能有一个好的工作习惯,按照工作须知里说的,每天定点检查邮件和所有联系方式的信息。 如果自己看到了这封邮件,去找曾强谈话。 程成相信自己能说服他,不就是三年么?对成年人来说,三年算得了什么?监狱里还能接受教育,还有稳定的生活,对曾强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服刑三年简直是一种福利。 但曾强这个年纪的人不会这么思考问题。 这几天和徐向东他们接触下来,程成已经知道了。 他们觉得自己完全没错,自己去服刑就是认错。 对错在他们看来,比生死重要。 不要说曾强,就连程成也这么觉得,其实曾强没错。 没错,但是犯了罪。 这是两个概念,曾强实在是太小了,他无法区分彼此。 意识置换最残酷的地方就在于,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的世界,已经开始融为一体。让孩子们来到赤裸裸的成年世界,这就是最可能的结局之一。 外面下着雨,但程成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他只是迈动着两条腿,几乎是依靠着本能,朝着一个方向前进。 那个地方其实他已经做过很多次计划,想过很多个方案。 但是目前还没有找到一个能让自己满意的的。 其实永远不可能有满意的。 外面的雨不算大,但寒意依然一点一点顺着衣服往程成的衣服里钻。 昔日繁华的街道,现在却是行人寥寥,灯光暗淡。 整座城市仿佛都睡着了,程成感觉自己像是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异类。 他忍不住开始回忆自己之前的生活,这种商业区曾经是他最爱来的地方。 他在这里买衣服,买鞋,买电脑,买手机,买女朋友的生日礼物,香水…… 每一次过来他都心旷神怡,每一次离开他都心满意足。 那样的生活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关注的只是早饭吃什么,午饭吃什么,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自己账户里还有多少钱,现在又有什么针对意识置换的新政策…… 不知不觉间,程成的皮肤开始感觉到了潮湿。 他身上整个都被淋湿了,一阵风吹过,他开始忍不住的发抖。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路边不远处好几个行人都在雨的催促下开始奔跑,或者干脆找个地方停下来避雨。 程成一步一步的走着,却觉得这样的冷反而让自己舒服。 不知道一共走了多久,程成记得自己出发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下山。 但是现在,雨不知道什么都停了,抬起头去看,天空中的阴云也散开了,露出了仿佛刚刚被洗刷干净的星星,闪烁着冷冷的光。 程成走过最后一个路口,来到了他的目的地面前。 救助站门口这时候排着两排队伍。 左边一排大多数都是老人,是来救助站入住的。 很多这些人看起来都是回头客了,是以前就住在这,后来置换出去,但是不远,于是想办法坐车又找回来的人。 他们正在聊着这里最近伙食又有了多少改善,附近又开了好几家按摩店。 右边的另一排是过来找工作的,除了保安,这里的保洁,护工,勤杂工,待遇都不错。 程成犹豫了一下,他知道,以自己的条件,就算能入驻,那也基本上不可能上三楼。 因为三楼都要求是老人的身体,他这具身体太过年轻,即使是入住,也会是重点关注对象。 但如果选择了右边,意味着自己之前所有的置换经历都要交代,特别是自己的原始身份。 这跟他现在工作的保密需要不符。 正文 第四十四章 验证 按照规定,所有的人员入职,都是需要陈晨把关的。 不过现在大部分这种事务性的工作,其实已经不需要陈晨亲自去干了。 他只需要最后看一下文件和资料,确定没有问题就可以通过了。 比如一些勤杂工的人选,护工的人选,厨师的人选。 按照卢小华的说法,陈晨现在需要亲自负责的工作只有两样。 第一是安全,第二是钱。 安全上,所有的保安他都要亲自注意,每个人每天的人格检查,他要亲自做,日常训练,他要亲自盯,救助站平时的巡逻路线,安全措施,他都要注意完善。 钱上面,主要是三楼,每天要检查会计的账本,确定救助站账户里的钱是正常的,老古他们别做的太过分,还有周围新开的店,是不是跟救助站里有什么瓜葛,采购的供货商最好是陈晨自己来定。 这些工作做起来不难,就是很杂,每天要占用陈晨不少的时间。 而且随着救助站的规模越来越大,这样的工作也在消耗着陈晨越来越多的精力。 他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请一个类似助理的人,来帮自己打理某些不太重要的工作了。 比如说这一批的保安名单,其实具体的资料,如果有个助理的话,完全可以让助理先帮自己筛一遍,只要几条大的原则没问题,自己这里其实也不会有太大问题。 对保安的审核,其实主要就两样。 第一是意识置换溯源配合的程度,一般来说,能说出8成左右的置换身份,大概说明白主要的经济来源,银行的账目流水能大致对上,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个工作现在基本上都是老古负责,他是直接跟招聘人员第一波见面的。 第二就是原始身份,家里还有家属的,家里条件不错的,经济稳定的,都是加分项,反之都是减分项。 有了这两样,基本上可以确定招进来的人不会贸然的做出什么极端的行为。 再然后就是看个人性格,期待待遇,还有心理素质,身体素质…… 这些东西主观性就很强了,只有在应聘人数过多的时候才会考虑这些。 陈晨随意看了一下名单,这是累计三天的名单,一共有十几个人,但是目前只有五个名额。 所以还是需要陈晨筛选一下。 陈晨很简单的扫了一眼,他基本上不会去认真看中间大量的溯源记录,溯源这个东西,其实也是政绩工程。 警方关注这些信息,为了追查可能的集团犯罪,但是他们救助站是不看这个的,甚至有点小偷小摸也是可以容忍。真要是十全十美的杰出青年,来这里应聘保安,卢小华反而还不放心呢。 他只看原始身份,还有家庭关系。 一眼扫下来,直接划去了几个人的名字。 都是家里有亲人置换走的。 然后又划走两个,是家里太穷的。 就在陈晨准备在剩下的几个人名单里随便再划走几个的时候,他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不是一个,是两个。 程成,还有家庭资料里,他的父亲,程建兴。 陈晨愣住了,看着那个名字,还有跟名字匹配的一张陌生的脸。 他忍不住想起,就在救助站开业没几天的时候,方一鸣和林晓也来过。 程成是和他们一起的。 现在,程成也来了。 陈晨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对他个人来说,这是一个他不得不思考的问题。 到底是某种巧合,还是自己,已经被他们盯上了。 又或者,是救助站被他们盯上了。 尽管卢小华已经跟他普及过一万遍关于救助站合法性的问题,本来陈晨也接受了这样的解释。 但是前天他被下毒的事情,还是让他自己感觉到了恐惧。 那个小孩只是下毒而已,要是他狠一点,当街拔出一把刀,也许自己真的就没命了。 如果再更狠一点,跟当初那个差点碾死自己的暴徒一样,直接当街开着车冲过来。 自己最可能的结果,就是命丧当场。 他在三楼呆过很长的时间,他知道,自己这张脸,已经被无数在三楼治疗过的人记住了。 他本来计划从这次以后,就呆在二楼,专门管好安全这一块,没有必要绝对不出门,就是出门也做好绝对的安全保障。 但是现在,程成却出现在了救护站。 说实话,陈晨根本不知道这个程成的身份是真是假,也许是他们组织借用程成的身份形式,在很多意识置换的帮会,内部身份互相借用,也是一种常态。 陈晨打开电脑,直接调出监控,观看就在楼下的那个“程成”。 他正在食堂吃饭,看起来他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是简单的划拉着米饭,对饭菜本身有些心不在焉。 陈晨拿出对讲机:“老古,在不在?古有德?” “在呢,在呢,什么事。” “你人在哪?去食堂,帮我办个事。” 程成身上的衣服还是湿透的,按照救助站的说法,如果他无家可归,可以暂时住在救助站里,等面试的结果出来,最多不超过两天。救助站管吃管住。 他本应该先去洗个澡,再把自己衣服甩干的。 救助站里也有现成的内衣和睡衣卖。 但他什么也没坐,只是像一块木头一样在食堂里要了一份饭,就跟咀嚼泥土一样一口一口的把食物往胃里塞。 一个看起来有点壮的中年人这个时候站在了他的对面,他看了程成一眼,问道:“兄弟,借点钱行不行?” 程成摇头:“我没钱。” “你长的这么年轻,细皮嫩肉的,没钱没关系,这里女人少,你可以卖屁股啊。” 周围人一阵哄堂大笑。 程成把筷子拍在桌上,站起来看了他一眼:“你是来找事的?” “怎么?你还想打我?” 程成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冲上去就把对面按在了地上,左右开弓,几秒钟就把对面抽的连连求饶。 奇怪的是,周围好几个保安都只是围观,竟然没有上来劝阻。 不过程成也不想这么多了,他只觉得随着这几拳头下去,心中被抑制的那股无名的怒火仿佛得到了宣泄,当他站起来的时候,感觉舒服了很多。 但随即,两个保安左右围了上来,一左一右按住了他的两条手臂,然后拧到身后,第三个保安熟练的给他扎上了塑料扎带。 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今天面试他的一个保安在说话:“别紧张,是我们队长要见你,你不是面试保安么?刚才他试试你的身手。”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再见 程成被带到了2楼。 2楼的大厅里可以看到一长排的跑步机,还有各种健身器械,看起来就像一个健身馆。 但是边上各种防爆设备,让这里看起来又想是一个武器库。 大厅一边的走廊两边,是保安们住的宿舍区。 另一侧暂时是空的,有不少临时的拘留室,以及询问室。 程成被押着送进了一个空房间。 房间里除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别无他物。 把他按在桌子上之后,押送他的几个人就离开了。 眼前的场景让程成想起自己第一次去第三区的时候。 只不过这里的人更不客气,这里的空间也小了些。 门打开了,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他看起来很年轻,跟过去的自己差不多年纪,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对方的时候,总觉得眼神有些熟悉。 不是因为程成曾经在网上看过他的照片,而是眼神里的感觉。 程成注意到了,显然对方也在盯着自己看。 他的这种熟悉感并不是某种错觉……因为对方的眼神,显然是在审视自己。 是一种审视熟人的态度在审视自己。 程成没有说话,直到对方在他面前坐了下来,问道:“你怎么会想起来这里当保安。” 程成:“我听说这里当保安待遇好。” 对方翻了翻手上的资料:“你原来还是个大学生,不是应该找个更体面的工作吗?” 程成:“我大学还没毕业,而且现在人都换来换去,谁认大学生呢?在你们这当保安起码稳定,看起来也安全。” 陈晨:“安全吗?就两天前,我刚被投毒,要不是我反应快一点,这会就没我这个人跟你在这聊天了。” 程成看了他一眼:“但你还是没事。” 陈晨饶有兴趣的看着程成,笑道:“也许是我这个人命大。之前我也遇到过一次危险,几个朋友据说赶了几百公里来救我,我那次也因为自己死定了,结果最后还是活了下来。” 程成没有说话。 在意识置换时代,类似的生存游戏,很多人都经历过,包括他自己。 但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大吃一惊:“那次救我的就是你,程成,说实话,你这个人情我一直都记得。” 程成惊讶的瞪大眼睛,这一次他终于从对方眼神里,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之前的那种熟悉感。 “陈晨?” “对,”陈晨欣然点头承认了,“说实话,看到你的这份资料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我们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你怎么会在这!”陈晨的神色有些激动,但程成却没有丝毫故友重逢的欣喜,他下意识的反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会是你!” 陈晨耸耸肩:“我能干什么,在这里打工,赚钱,生活呗。倒是你,我很好奇,之前是方一鸣和林晓过来,当然他们没认出我,现在又是你,你过来打算干什么?” 程成看向陈晨的眼神变得冰冷,他低声问道:“你真是这里的负责人?” 陈晨:“算是吧,但严格来说还只是个打工的。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程成:“三楼治疗的事,从一开始你就参与……对吧。” 陈晨:“那可不是我的主意,我只负责这里的安保工作。具体的治疗,要问那些医生才对。怎么,你也是为了治疗的事来的。” 程成闭上眼睛,他感觉自己的世界一片黑暗。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过来满心想要寻找的复仇对象之一,竟然是熟人。 他负责这里的安保,如果自己要有所行动,陈晨就是首要的目标。 陈晨看出来了对方的神色,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猜到答案了:“你大概也是为了三楼的事来的吧。” 程成没有丝毫掩饰,直接点头。他知道,自己就算掩饰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是方一鸣他们叫你来的?” 程成摇头:“不,就我自己。” “为什么?” 程成看着陈晨,一字一顿道:“这需要为什么吗?当初你发邮件让我来救你的时候,你想过我为什么要来吗?” 陈晨其实准备了一肚子的理由,但程成只说了这一句,就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变了,已经从当初那个工厂的打工人,变成了现在见过不少世面的一个负责人。这里就是他的主场,他可以轻易的决定很多事情,决定很多人的命运。 但是他发现,在面对程成的时候,他依然是过去的那个陈晨。 陈晨看着他,轻轻的摇头:“我不会让你上去的。” 程成:“看来网上说的没错,你真是这里的负责人。” 陈晨:“程成,回去吧,别来掺这里的浑水,你要是陷进来,我都帮不了你。你现在走,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程成:“但我做不到,给你投毒的那个人,我认识,他死了。” 陈晨楞了一下,说:“是他自己找死,他愿意的话本来可以不用死的。” 程成:“他才11岁,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陈晨猛的站起来:“是,我在这里害人,赚钱,我罪该万死,你想说的不就是这些吗?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除了我们这里,其他救助站就没这些破事了?电疗和强行喂中药,有什么区别?起码电疗还没有毒副作用。你满世界救人,你正义,可你知道警察来过这里多少次吗?你比他们都正义?这里是合法机构你懂不懂?” 程成:“正因为合法,所以我一个人来。” 陈晨:“你能干什么?你看看这里的安保条件!门都是我亲自选的,专业的防爆门,你就是用炸药都炸不开!保安有防爆盾,有催泪弹,武装到了牙齿!别说你一个,就是来四五十个人,只要你们不带重武器,根本就别想上楼。你以为你是救世主了?对,那次是你救的我,但真的动手的还是方一鸣和林晓!他们敢对着陌生人开枪,你敢吗?” … 感谢休退的打赏! 谢谢朱老板的打赏! 感谢沐颜美女的打赏! 双倍【月票】【推荐票】投票口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不变 陈晨说着说着,神色已经不可抑制的开始激动起来:“这个世道早就变了,你看清楚一点吧!政府都不会管这里的事。是,有个小孩进来了,被电的狠了,要报复,是我们的错!他自己呢?他自己就好了?政府三令五申,不让穿越,不让置换,他为什么不听?说到底还不是自己作死?你以为不来我们站他就没事了?就安全了?做梦吧,在外面可能他死的更早,也更惨!他这种年纪的小孩,一旦被人识破,个个都惨!我们这里的每天都能查几个连环杀人犯,杀的最多的就是青少年穿越者!为什么?因为他们傻!最好骗!” 程成看着陈晨,感觉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印象中那个几天都不说一句话,被打也不会还手的人,已经变了太多。 不,也许不是变化,是以前他从来没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立场对自己这样说话。 陈晨继续说:“死几个人你就受不了了?别的地方不说,就这里的一楼,你去看,天天死两三个人都是正常水平!你认识那个小孩好歹死了家里人也知道,他们死了,鬼都不会关心,连身份都不会确认,也没法确认,直接拉去火葬场!1楼那么多人,他们都没有正义感吗?都不上网吗?不知道三楼的事吗?不,他们知道,他们一个个都知道!但三楼的这些人哪来的,全TM是这些一楼的人卖上来的!要说错,他们这些人才是罪魁祸首!为了几千块钱,明知道是给别人准备火坑,还一个个都干了,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要是不信,你就在这里当保安,你跟我在这里干上一个礼拜,我保证你什么想法都没了!” 程成看着陈晨,眼神里只有怜悯。 陈晨被他的态度激怒了,站起来几乎咆哮道:“看不起我是吗?觉得我是在找理由?我知道你一直看不起我,是,我是拿了你30万,我做过的事我认!但在这里,要我说,我干的事一点都不亏心。这个世道我是看明白了,都只管自己死活,根本没人在乎别人。1楼那么多人,他们关心什么?三楼的治疗?别搞笑了,这种东西只有你这种书呆子才会来关心!他们只关心几天有没有肉菜,空调温度高不高,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他们关心晚上几点睡觉穿越成有钱人的概率最大,穿越成年轻人的概率最大,像你这个年纪的人进我们救助站,你知道问的最多的是什么吗?你们这里收不收肾?我可以卖一个!都TM是什么人渣!和他们比起来我简直就是个大好人,我管这里这么多人的吃喝,管他们安全,还管他们身上有没有病……” 陈晨的声音逐渐低落了下来,但还是在接着说:“前天我被投毒,警察一开始说没抓到人,其实我一点都不恨对面,我们跟周围的几个派出所都有些关系,但我也没让他们抓紧找人什么的。其实我自己认了,他们恨我,我中招,是我自己不注意,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怨他们一句,是我自己活该。后来那个人被抓了,警方一开始问我态度,我说没必要枪毙,毕竟他年纪还小,谅解书我都写好了。是他自己不肯认罪……他这个年纪的小孩,根本就不该置换,他家里人没管好他,都是这狗日病毒的错。” 程成确定陈晨的发言应该暂时结束了,才做了一句话的总结:“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你说的再多,你都骗不了你自己。” 陈晨抬起头来,和程成的眼光交汇。 双方都能读出彼此眼睛里的东西。 陈晨不会退让,而程成,也不可能放弃。 陈晨站起身来说:“我会在这里给你留一个房间,非法拘禁也好,恶意关押也好,反正……你要么自己置换走,要么自己告诉我你不干了。但我建议你别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弄的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是这里的老板。真要是被老板知道,我救不了你。” 程成说:“他要是知道了,是不是会送我去三楼?” “那是最好的情况,”陈晨说,“最差的,直接弄死你,报一个暴毙,没人会查,当天就送去火葬场!” 程成苦笑:“那我就不谢你了。” 陈晨站起来准备离开,但是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尝试了最后一次劝说:“这样,你真要有什么行动,你现在离开,之后换个身份,换个我不认识的身份再来!那时候就算是你一刀把我捅了,我也认了!别自己在这里找死!” 程成:“我倒是希望你把我送去三楼。” 陈晨拒绝:“三楼不收你这个年纪的人,你去那能干什么?到那里你半天不到就成软脚虾了,没人能扛得住。” 程成:“刚才你说了那么多,有句话你说的没错。那个要毒你的小孩,他家里人没管好他。本来,我应该做好他家里人的,事实上,他置换也是我鼓励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完这句话,陈晨竟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松了一口气。 他缓和语气道:“这种结果谁都想不到,全世界那么多人,他偏偏就换到我们救助站来。” 程成:“全世界那么多人,总会有人换到你们救助站来。只要你们这里还能盈利,以后规模还会扩大,这样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 陈晨:“但那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事情了,全世界都是这样,这个世道变了!” 程成:“世道变,也是从我们一个一个人开始的。陈晨,我比较欣慰的是,你现在还没有变的很坏,你做这些事情还在给自己找理由。” 陈晨没有说话。 程成也没有再说话。 只有沉默如同一堵看不见的墙,横在两个人的中间。 陈晨打开门,门外的走廊上空无一人,他转过身,看到程成坐在椅子上的样子,感觉像是在看一尊雕塑。 虽然他坐姿别扭,双手反绑,衣服湿透,狼狈不堪,但给陈晨的感觉,就和当初他骑在自己身上,挥拳痛打自己时一模一样。 陈晨以为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彻底变了。 现在他发现,其实没有。 有些东西永远也不会变。 … 第二卷《爆发期》完 正文 第一章 工作 林晓今天有点发烧。 方一鸣昨天晚上出了一次外勤,出国,西伯利亚。 找人去了。 还好人没事,找回来了。 不过他自己身体似乎是有点冻坏了,回来就发烧。 最难受的时候,轮到自己了。 药已经吃了,但身体还是难受,林晓只能在这个临时基地里哼哼。 北方的城市他还是很不习惯,他一个南方人,看着当地零下三十多度的天,第一反应就是这里的天气预报肯定坏了。 但是开一下窗就知道没坏。 基地里就两个人,一个是雇佣的本地工作人员,平时负责打扫基地里的卫生,维护一下基地的状态,确保随时可以使用。 跟他们的工作不相干,所以一般也不好麻烦人家。 另一个刚刚回来,昨天晚上,置换到一个酒鬼身上。 是强忍着酒意打电话联系方一鸣的,方一鸣联系了本地的警察帮忙送过来的。 还好呼救及时,要不然这种天气冻死在野外一点都不稀奇。 那人现在酒都没醒呢。 所以林晓只能自己在空荡荡的基地里哼哼,唉声叹气,仿佛自己得了绝症在这里等死。 其实林晓是觉得人太少,有点孤独了。 烧的不严重,但因为吃了药,脑袋昏昏沉沉的。 觉得肚子饿,就喊了外卖,结果外卖送到的时候,又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得醒过来再吃。 可又觉得没胃口。 哪哪都别扭。 到下午的时候好了一点,睡觉也睡够了,外卖热热也觉得香了,另一个置换的队友也醒了。 队友下午还有工作,他们这一行很多工作内容都是自己给自己定的,相对来说比较自由。 毕竟按照方一鸣的说法,每天都能正常健康的活着,就是最大的收获,每天置换成功本身,就是一天最重要的任务。 但很多人还是愿意主动再给自己找一些工作内容。 比如刚醒的这位,据说原来在部队还是一位特种兵,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四十多的肥胖大汉,不过骨子里的东西改不了,醒来之后自己做了饭,按照他的习惯开始在客厅里锻炼。 虽然没做十几分钟就累的不行了。 用他的话来说,这人身体基础太差了。 不过他时间安排的正好,人做累了,饭也好了。 一个炖鸡蛋,一个小炒肉。 一边吃的时候,一边跟林晓聊天,是关于他自己的任务的:“听说这里置换死亡率特别的高,不单单是因为冷吧。” 林晓有了点精神,跟他搭话:“应该就是因为冷,这种天没有身份,在户外,一个晚上肯定没了。别说户外,在户内没钱交暖气费,没点防寒意识的人也会被冻的够呛。很多人一辈子就住在南方,哪里知道这里的天气……冻死了都是正常的。之前其他队里面的,有个例子,人置换去了戈壁滩,起来看了一圈,找了个远点的地方拉个屎,沙尘暴来,找不到回来的路,被活埋了。所以你们之前都应该培训过野外生存。” 对方:“我就不用了,我原来在部队里就培训过。”吃饭他也不闲着,去窗口巴拉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天气。 “还下着雪,下午我去街上找点人,我们这我觉得还能收点人。” 林晓点点头:“当初这里标准就定下了,不超过40人吧。但前提是他们要配合做登记。” 对方点点头,又问:“你有没有朋友要来,或者队里其他人?” 林晓:“看任务安排应该没有,有的话再腾点地方也不难。” 所谓的基地,其实不过就是三室一厅,一百多个平方,虽然简单的做了改造,拆了点东西,但真要是塞40个人,大部分人只能挤在客厅打地铺,上卫生间都要排队。 不过比起这种天气冻死在外面肯定更强。 等对方吃完饭,出了门,林晓才意识到自己忘了问对方的名字。 因为3X病毒,大家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没礼貌了。 在网上查了一下,本名叫周云阳。 现在的身份名字……懒得看了。 下午林晓看了一下方一鸣给他传的邮件,很多都是本来应该方一鸣干的工作。 但现在也甩给他了,因为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很多工作都是南方一些站点准备吸收的新成员背景资料和名单。 从国家宣布戒严到现在,从年前到开春,已经快两个月了。 本来春节后应该有一波正常的返工潮,大家过完春节出来找工作。 今年的这个节奏被疫情狠狠的打断了。 但是经济规律是不会因为疫情产生丝毫变化的,消费的人多了,工作的人少了,人们兜里的钱就少了,愿意出来工作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之前有救助站做缓冲,但那是对置换人员。 仍然占人口大多数未感染人员也是需要工作的。 他们很多人原来就有工作,有些岗位因为疫情消失了,不过在很多城市,新的岗位又冒出来了。 比如救助站,以及围绕各个救助站形成的新的商圈地带。 林晓他们做的这个站虽然规模小,但依然还是有工作岗位需求的。 未来这里至少常驻的三四个本地人,要有一两辆车,能随时出动两三个,站里留一两个。以便随时接应置换到周围省份的队员。 不过这些招聘工作对人员的要求都是很高的。 而且在意识置换时代,人心难测……招人这件事,说实话大家都有点心里没底。 生怕人招过来他们到时候管不住。 各种救助站里闹的各种事情,现在每天都能看到,都算不上是新闻了。 林晓看了资料,给了意见,又去帮着检查了账目,还要检查这个月队员们的日常支出报销…… 一个人兼了HR,财务,还要随时待命,准备出外勤。 到了下午4点多,林晓终于觉得脑细胞有点不够用,站起身来准备活动活动。 周云阳这时候回来了,带回来了一大群人。 前后数了一下,一共是27人。 整个屋子里顿时被挤的满满当当。 不过这些人都还行,大概是周云阳在来的路上跟他们宣传过站里的纪律,大家进来之后只是给手机充电,简单的给自己打地铺准备休息。 倒没有人提各种各样的要求。 人是周云阳带回来的,他自然还要负责登记这些人的资料。 正文 第二章 封锁 绝大多数来他们站的人都是年纪不大的流浪汉。 按照道理来说他们应该去其他正规的救助站,但其实很多人都不愿意去。 归根到底两个原因。 第一是觉得没必要,去救助站的都是老人,而且救助站又有救助两个字,在很多置换者内部的交流中,也可以反映这种倾向。 那就是没有劳动力的人去救助站可以说是天经地义,但要是大小伙子去,或者一个健壮的去,很容易被人指指点点。 当然,如果可以把这些指点完全抛在脑后,也是无所谓。 但救助站里的环境说实话,年轻人是待不住的。 拥挤,沉闷,异味,疾病传染…… 更重要的是,救助站里基本都是老人。 没有年轻人,没有年轻的女人。 女性置换者现在也成规模的出现了,但是和男性有区别的是,她们似乎更愿意以某种小规模的方式,三五成群,或者十几个一群,组成各种各样的小圈子。 而不是和男性一样形成那么规模庞大的救助站。 这些小圈子看起来并不起眼,甚至给人的感觉,和男人们弄出来的帮会也没啥区别。 不,其实区别大了。 男人们弄出来的帮会,其实是为了“事业”,事业,其实就是为了挣钱。 从早期煽动大家一起帮其他置换者“维权”,但中期去大街上游行,对抗警察,再到各种暴力犯罪。 其实本质上都是为了挣钱。 不管意识再怎么换,经济规律依然主导者人类的社会活动,挣钱,依然是男人们的刚需。 但女人们就不太一样,她们并不热衷太过暴烈的变化,很多女性团体组织在一起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可能十几个人住在一个屋子里,只是因为她们都喜欢这房子的装修风格,又或者她们有类似的置换经历。 当然,也有更多的人选择独居。 意识置换时代,对岁数比较大了的男人们最大的诱惑,除了有可能让他们更加年轻以外。 可以说,还能让他们名正言顺的摆脱过去的所有社会关系。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婚姻。 而意识置换产生的社会混乱,也给了很多新的年轻人更多的机会。 因为这样的混乱下,女人们对恋爱的要求似乎也开始下降了。 大多数人不再看中房子,工作,还有钱。 家里有一个男人,能给她们安全感,这是男女之间最自然的互相需要。 以前大家都在聊男女不想结婚,不想找对象的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迎刃而解了,当社会面临冲击时,家庭,特别是基于自愿形成的新家庭,似乎成了解决问题的一种办法。 林晓看着这些登记者,很难想象这些大街上的流浪汉不愿意去救助站的原因,只是因为那里不好找对象。 他们在城里逛,用手机软件搜索的勤快一点,其实不难找到很多单身的女人。 尤其是那种家里男人置换走了的,留下老婆孩子这种,相比较男人们的落魄,这些留下来的人通常还生活的不错,起码还有稳定的生存环境,一些开始后悔置换的人,在政府的严打之下,已经开始各种寻找退路了。 找一个女人结婚,也更容易找工作。 不过显然,能够被周云阳找回站里来的人,条件肯定已经被市场筛选过了。 虽然看着年轻,但是看着也都是歪瓜裂枣,估计长相可以的早就被挑走了。 严打前的年轻人拿着手机都是在联系业务,严打后的,拿着手机基本上都是在撩骚。 方一鸣那里有现成的数据,林晓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个结论他是大概知道的。 就是年轻女性感染者的置换率,平均比男人会低四十个百分点。 比起男人,女性往往更难以舍弃原有的社会环境去冒险。 愿意置换的,很多都是因为容貌,以及身体上的某些客观缺陷。 肥胖,牙齿不整齐,长了黄褐斑,有妊娠纹…… 不过到了老年女性,这个置换率反而会超过男性,特别是孩子已经成年,不再需要自己照顾的。 而很多女性置换到老人的身体,再次置换的意愿也是最强的。 一些老年女性,甚至会在自己身体还是老人的时候,故意在网上谈恋爱,然后拼命的换一个年轻的身体去奔现。 所以客厅里的这些男人,还说不好跟他们聊的女人到底谁更正常,谁更不怀好意。 林晓睡觉前,为了保险起见,再次吃了一颗感冒药。 一群人在客厅打呼噜,不吃药他感觉自己有点睡不着。 一夜无事。 第二天醒来,他出现的地方已经是南方的另一个站点里,自己的身体。 走出门去,站里一个人都没有。 这里气温已经恢复到十六七度了,完全可以说温暖如春。 没人需要在这样的天气来挤救助站。 倒是站里正式的队友不少,今天一起的有五个。 早上群里例行点名,林晓在名单上做了一下标注。 程成已经失联了两天。 超过了48小时。 不过他人暂时没事,别忘了东华的所有安保监控,他们都是联网的,可以直接调阅看的。 其实程成也知道,但他没有跟他们求助。 他只是被东华的安保负责人关了起来,但待遇不错,好吃好喝的,甚至还有一台电脑给他玩。 这样也好,林晓知道曾强的事了,程成之前的工作汇报里提到过。 让他一个人呆一段时间冷静冷静也好。 林晓上午出去,以方一鸣昨天的身份,继续跟这里的房东谈条件。 主要不是价格,价格现在都好商量,房东只是不希望这里住陌生人。 但这个他们不能保证,不过林晓还要说服房东接受。 一上午的时间就跟房东在磨嘴皮子了,不过好在林晓口才不错,中午吃饭前就搞定了。 下午终于有外勤了,林晓本来是讨厌外勤的,但是现在在家里呆久了,又开始怀念起来。 没什么大事,一个队员置换到一个残疾人身份上去了。 安全性已经查过了,人没事,只不过不能自理,看情况也是饿了不少天,有点脱水和低血糖。 一般这种活都是两个人,林晓主动申请开车,让另一个队员负责做情况总结和汇报。 但他们才刚刚出城,就发现城市外面整个被封锁了。 不是警方,是军队。 正文 第三章 创收 和林晓一样被拦下来的人,有好几百人。 都是同一趟准备出城的。 今天天气难得的不错,很多人闷了一个冬天,都有出去城外散散心的想法。 但显然他们的运气都不怎么样。 心没散成,反倒是添堵了。 大部分人都被堵在路上接受人格检查,凡是被拦住的,不准往前,也不准回头。 现在人格检查有主动和被动两种。 主动检查就是警察或者军人直接对被检查者提问,有些问题是预设的,有些问题是根据对方的资料临时创造的,不固定,如果没问题还行,有问题就接着问。 被动检查就是被提问者自己去网上下一个APP,现在安全部门开发了很多相关的人格检查APP,里面有设定好的回答,自问自答,通过之后拿着结果给检查者看。 现在街道上绝大部分检查都是被动检查了,因为简单省事。 但今天路上似乎情况不太一样,所有人接受的都是主动检查。 林晓和方一鸣早就把双方的人格验证问题了解的很透彻了,这样的检查林晓倒是不担心,但看这架势,显然这一带是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件。 过了一会,有一个直升机编队从他们头顶上飞过去了。 又过了一会,是第二个直升机编队。 然后还有无人机编队。 被检查的车队里有城外回来的,开始在人群里面说了:“肯定是在找什么重要人物!昨天夜里,这里出去十几个乡镇都被排查了,都是进屋搜的那种……” 大家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拍照,一边去网上找猛料。 跟林晓一起出来的同事下车去抽烟,过了一会神秘兮兮的回来说:“我听说了,是有个上面的高官置换了。” “高官?” 说实话林晓是不太信的,对官员置换的政策一直都是严格的,如果真的置换跑了,也不会出来这么大动干戈的找。 “这肯定是谣言。”林晓更关心的是那位置换的队员,一直在试图跟对方取得联系。 几次电话都没打通,不过对方很快回了定位,还有一个短信:“我在XX派出所呢,验证身份,暂时没事。” 林晓这才松了一口气。 同事第二次回来了,这次又是更新的消息:“还是你说的对,不是高官,说是中科院的一个院士,大科学家!保密级别很高!” 林晓还是不敢信他这路边社传来的消息。 但是没过十分钟,林晓就不得不信了。 因为官方新闻公开说了。 置换者是一名院士,但因为身体健康原因,已经脱离一线工作多年。 两天前,院士家属向政府提出置换申请。 一天前,申请通过。 目前国家对于意识置换的态度并不是强制禁止,而是建议禁止。但如果家里有老人,绝症病人,希望去置换的,政府不会插手——因为谁都知道这种情况插手也没用。 但这种申请并被通过的置换案例,从3X病毒公布到现在,应该还是第一例。 这种申请通过意味着置换者的身份,地位,都会被继续承认,无论是荣誉,成果,财产…… 尽管大家都知道这一天迟早都会来。 而且这一天来的也很自然,为了拯救一个科学家的头脑,批准一起置换,大家在心理层面起码都能接受。 总比置换一个高官让大家来的更舒服一些。 但这依然是一个突破性的标志。 这起置换意味着,在国内,法律已经因为现实需要,不得不对病毒妥协了。 封锁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林晓去接到那位队员回程的时候,拦住他们出城的哨卡其实还在。 据说这次找人派了几千人,最后那位院士的新身份是在一辆普通的大巴车里被找到的。 就是那种到乡下到处找老人,接到城里的救助站的那种大巴车,那位院士置换的身体本身也是个老人,但是身体情况要好很多,也年轻了十几岁。 回去的一路上,大家就都在聊这事。 队员们的反应都比较正常,因为在他们看来,一位院士能够多活十几年,甚至以后再置换,多活几十年,肯定是对国家有利的好事。 但林晓却注意到一个他们都没注意到的事实——似乎在这个重大新闻里,没人关心那个被置换过来的人,他是什么身份。 他现在还活着吗? 林晓想大概率应该是死了,如果活着,肯定会报道的。 回到站里,林晓跟方一鸣交流了这件事,方一鸣其实也早知道了,不过没空想。 林晓既然提了,他就说了一点自己的意见:“我知道你的潜台词,人和人不平等吗。本来也不可能平等。我看这事起码不坏,意识置换现在已经是很常见,也很重要的社会现象了,这么重要的现象我们在法律和道德上还没有办法正视它,其实是我们自己一直在掩耳盗铃。疫情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这是一个事实,意识置换的法律问题迟早也要提上日程,这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始。 比起这个,我这里有个新的创收的点子,你听听。” “创收?我记得我们现在钱还有不少啊。”上级对他们是有拨款的,而且力度不小。即使他们在全国这么到处租房子买车,四处花钱,但依然没花出去多少。 方一鸣之前可从来没提过创收的事,很多队员甚至提出把他们工资捐一部分出来支援队里搞站点建设,也被方一鸣否决了。 “是有不少,但我们这才不是刚开始么,难道还能一直靠拨款维持吗?万一以后有点事断了呢?人家救助站能开发各种盈利项目,我们怎么就不能想想办法。” 林晓开玩笑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请几个专业的精神科大夫了。” 方一鸣却显然是已经有了方案:“你听过人格担保吗?” 林晓:“当然听说过,我以人格担保!好了,不开玩笑,听说过,之前不是很多人去公安局开人格公证么,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但公安局没这个业务。后来索性就找第三方来担保,花一笔钱,要是最后发现身份是假的,就赔钱。” 方一鸣:“最近我了解了一下这一行,油水真的不错,而且跟我们现在的业务也重叠。我们每次招人进来,不是都要做置换溯源么?其实这就是最好的风险保证啊。” 林晓:“这些……不属于保密信息吗?起码也算是隐私吧。” 方一鸣:“我专门去安全部相关部门问过,不属于,暂时这些信息被认为是缓解社会恐慌,可以适当商业化和公开的公共信息。” 林晓:“你什么时候认识安全部的领导了?” 方一鸣:“就是网上问的……当然,走的是内部渠道,严教授帮我介绍的关系。但对方根本不知道我们干嘛的,我只说自己准备做人格担保这方面的生意。” 林晓:“那可以先试试,反正我们大多数队员其实都没事可干,可谁会花钱来我们这做担保呢。” 方一鸣:“你猜?” … 我猜?你们会把【月票】投给乱穿嘛? 感谢“休退”“点击阅读全文”“蒸包子的狗子”“书友20200904185815534”的打赏!感谢最后一天投月票的朋友们! 【月票】【推荐票】投币口 正文 第四章 开张 林晓跟方一鸣本来思维上就很同步,当初俩人就是在晚上一起聊天认识的。 在意识置换之前,俩人已经当了六七年的网友了。 方一鸣卖个关子,林晓脑筋稍微一转就懂了:“用人单位。” “对,还有呢,房东,婚介所……反正各行各业都需要。这是一个个人信用崩溃的时代,越是信用崩溃,信用保障就越有市场。哎,不扯了。文件我发给你了,你看一下,没问题群发,让大家投票,通过的话就明天开始试试。” 这件事推动的很顺利,今天除了程成依然缺席以外,其他队员都给了回复。 一共19票,15票同意,3票弃权,1票反对。 弃权是因为他们觉得本来是个高大上的情报单位,现在做起了生意,感觉有点不对劲,但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反对的那个是担心他们利用这个职务之便赚钱,以后办正事的时间就更少了。 按照一般的管理原则,方一鸣似乎是该跟这几个人去谈谈心,劝说他们的,但他完全没这个打算。他还是标准的程序员思维——既然表决通过了,那就施行。 至于个别人的思想问题,时间会慢慢给出证明。 其实客户都是现成的,因为他们打的是救助站的牌子,严格做溯源登记,之前已经有过不少人上门来,表示要收他们这里的登记资料,给的钱还不少。 只不过因为考虑到可能的保密需要,方一鸣他们当然不会卖。 现在既然可以卖了,随便找到那些人,联系一下,很容易问到价格。 但依然不卖。 方一鸣他们救助站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空闲的人手多,大家闲着也是闲着,从明天开始主动去跑跑业务,去城里各个行业都问问,哪里需要人格担保的,或者帮忙做人格溯源,这些工作他们都可以接。 队员们都在群里互相商量,觉得这是方一鸣这个队长在借机搞情报工作,给所有人创造工作机会。 但只有林晓知道,方一鸣这人恐怕真的只是为了挣点钱,给队里添点更好的设备,出行的标准也适当提高,以后救人也方便。 现在他们出门都是坐火车,其实很多情况真应该直接飞过去,甚至有些情况,比如西伯利亚这次,都可以申请租直升机去了。 置换到一个新环境,遇到危险,可能差一个小时的区别就是生和死的差距。 下午林晓就出去问了,当地主要的人才市场,还有几个大的用人单位。 人格担保这个业务,的确已经有不少人做起来了。 市场主要分成两块,用人单位这一块,主要在乎的是置换者犯罪的可能,擅自脱岗,违反劳动合同的可能。 这一块业务主要相当于保险,他们给工作者担保,用人单位可以缴一定的费用当保费,但一旦出事,需要他们来赔一大笔钱。 还有求职者本身这一块,可以针对求职者本人收取一定的担保费用,规定几个月内他不能擅自置换,脱岗,从事不法活动……否则这些费用没收。 等于是一块业务双向收费,而且目前市场的收费标准还不低。 有些公司的有些岗位,甚至他们愿意出比工人工资贵几倍的担保费用来招人。 这个阶段就会所有人都觉得,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能保证一个人不去置换。 国家这么严刑峻法的管,大家都不以为然,靠这一点保险费,更不太靠谱。 所以对这个新兴行业,很多公司都抱有看好戏的态度。 甚至有些救助站愿意跟一些做人格担保的对赌,为的就是赚对方的保险费。 第二天,林晓来到方一鸣身上,换了一座城市,但是感冒还没好利索。 鼻子还是塞的。 林晓的衣服兜里多出来一张名片,他们的救助站算是正式开张了。 注册的名字叫金石互助站。 方一鸣名字的后缀是总经理。 经营业务包括置换者基本食宿,人格验证,人格担保,有偿置换溯源,以及置换咨询和培训,还有置换救援。 今天林晓去的站点还没开张,就他一个人,不过运气不错,有个三个队友就在这周围方圆100多公里,去接了一下,到下午四个人来到站里,其他三个人收拾房子,林晓继续出去跑业务。 结果晚上他回来的时候,发现站里已经被人挤满了。 这里已经不是零下三十度那种北方了,外面气温也就零下五六度,林晓以为是哪个队员又好心发作去拉了一些流浪汉回来。 结果一问才知道,都是来这里登记做担保,想去找工作的。 方一鸣昨天就来这里的几个人才市场里贴了广告,他们都是今天看了广告过来的。 林晓只能说方一鸣这货真勤快。 晚上,林晓看着这四五十号人的资料,第一次有点不放心,他联系方一鸣:“你说我们怎么保证他们不会跑呢?” “没人保证,保证让人不置换,神仙都办不到,”方一鸣说,“你忘了我们最大的优势了,可以接触到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信息……置换概率是可以统计出来的,制约置换的因素也不难找。” 林晓没好气道:“你那些报告我也看过,这上面说救助站里安排适当的女性员工可以减少救助站的置换率……怎么,你准备从这方面着手了?都是屁话。” 方一鸣说:“这个因素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当然,我觉得我们首先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先介绍一些绝对不会轻易走的人去参加这些工作。” 林晓:“你是说,我们的队员?” “对,”方一鸣道,“其实他们现在每天的例行置换,能搜集到多少情报,多少有效的信息,我是怀疑的。我觉得这些例行置换的工作,可以交给我们互助站后来的成员……他们很多人都对置换还很有兴趣。” “可他们靠不住。”林晓提醒。 “我觉得我们现在方向是搞反了,让最靠得住的去做最冒险的工作,反而最需要信任的工作企图给陌生人。我们这个互助站的业务,如果你注意过的话,应该会知道,其实是风险对冲的,愿意置换的人多了,我们在置换咨询和培训,以及置换救援上就能赚钱;愿意稳定的人多了,我们就从人格担保上挣钱。” 林晓像是第一次认识方一鸣一样:“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方一鸣:“全世界救助站的纪录片,哦,就是那些安保监控,还有他们的一些财务报表。很多国家这些救助站的财务都是公开的,平时我让你看你觉得没意思……其实就是汇聚一下,博采众长。” … 打赏显示有点问题,漏了好几个朋友。 感谢“赛博朋克天巧星”等朋友的打赏! 【月票】【推荐票】投币口 正文 第五章 向东 “徐向东,我让你朝西你非要向东!清单都列给你了,你非要多买这么多肉,显得你有钱啊?” 徐向东得意的笑:“怎么了,羡慕不?哥就是有钱。” 刚上岗第二天的王师傅拿勺子敲桌子:“那你等着连吃一个礼拜的五花肉吧!到时候吃吐了别怪我。” “大不了我去点外卖,你做饭难吃死了,”徐向东继续嘲讽,“我看那,我们这个站人不多,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这个厨子太差。” 王师傅憋了一肚子的气,看着对面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却站没站相坐没坐相,进来之后把东西往厨房一扔,整个人往沙发一趟,拿出手机一边刷,一边跟他吵。 “下次你可别求我再给你什么活干。” “我啊,就是这几天全吃土豆丝,吃的快吐了,才帮你去买这一次菜……你看你,真以为我贱呢?” 王师傅毕竟四十多的人了,不再跟他一般见识,回厨房去干自己的活了。 徐向东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手里的手机游戏看起来玩的开心,但是没过五分钟就有点不耐烦了,直接把手机朝着茶几上一扔。 有时候他真想就这么走出门去,过以前的那种生活。 或者干脆晚上做梦的时候按下按钮。 但现在徐向东也就只是想想。 他挠了挠头,又去拿茶几下面放着的一本初二数学。 然后打开网课视频。 坐标,方程…… 打死徐向东也不会相信,自己有一天竟然真的在心甘情愿的学这些东西。 他之前在学校的时候,几乎对这些鬼画符深恶痛绝,觉得这些知识他这辈子都用不到,学会坐标有什么用?现在手机上直接显示定位了,放大缩小一下,谁还看不懂啊。 结果他还真是看不懂。 营救用的野外专业GPS仪,里面只有数字坐标。 而徐向东连度角分都不理解。 更别说根据GPS测算距离和方向了。 相比较而言,原来跟着他混的那几个小弟,他们反而学的比自己扎实,加入互助站的考试分数比他好看多了,现在都在准备复习,准备去在互助站做置换救援工作。 而自己,只能呆在站里上网课。 “请问,这里是金石互助站吗?” “对,”徐向东头也没抬,闭着眼睛回答,“有事的话需要在这里等,几个工作人员都刚出去。” “我问一下,你们这里是做人格担保对吧?” “对,做担保要准备材料……”徐向东站起身来,指了指墙上的二维码,“你们都知道吗?” 徐向东这才看清了来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才他注意力还在神游,根本没注意,来问话的几个都是女的,开口问他的这个更是明眸皓齿。 徐向东的声音立刻温柔了下来:“一般都要有家里的户口本,本人所有的置换经历,这个还要去派出所盖章,你们是个人担保还是单位担保?” “个人吧,我们是准备去找工作的。”后面几个姑娘说。 “个人担保的话,我们站一般有最低的押金,一般是第一个月全部的工资,然后第二个月开始是一半,最后拿满你三个月的工资,这个是保一年。一年后会开始逐月返还,到第二年年末还清。要是你在一个岗位持续工作两年没有置换,或者不同的工作持续两年没有置换,等于我们互助站一分钱不收。” “但你们扣三个月工资……这也有点狠啊,万一你们互助站出了事呢?” “所有的押金都是以你现在的身份存银行的,我们跟银行那边签三方的存款协议……我们跑不了的。等于银行帮你们拿着钱。” “你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吧,”几个女孩子笑着问,“扣三个月太多了,不能不能少扣一点。” “可以看情况,”徐向东的大脑超高速运转,把这几天在互助站里看到的听到的全说了,“要是你有一起的朋友们做过置换担保,或者你家里人,朋友,都可以看情况减免一部分。” 这几个女人离开的时候,徐向东感觉自己的魂都快跟着她们飞出去了。 王师傅已经在厨房开始忙起来了,看一下时间,徐向东赶紧去把餐桌收拾一下,又准备碗筷…… 名义上他在这个站里还是个勤杂工,还是拿一点工资的。这份工作是程成帮他弄来的,他也不好意思在这里天天摸鱼,该自己干的活还是要干一点的。 准备好午饭,他又去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垃圾桶。 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徐向东看见刚才来问他问题的几个女的就在电梯门口,看起来在等电梯。 “人格担保……对,金石互助站?对,这个你们认吗?那就好,我现在人就在这里。” 电话挂掉之后,那个打电话的女孩子兴奋的比了个V:“真看不出来啊,怎么开在居民区。” “省钱呗,在公安局登记过的,你放心好了,我说不是骗子吧。” 徐向东经过她们的时候,再度被她们认出来了:“你们这里中午在不在啊?我们出去吃个饭就回来,能不能让你们工作人员在这里等一会,我们保证半个小时就过来。” 徐向东说:“我们互助站本来就有食宿提供啊,跟很多救助站一样……何必出去吃呢,你们就进来一起吃好了,马上就开饭了。” 事实证明徐向东搞混了一个概念,提供食宿并不意味着随时提供食宿。 救助站是预约模式,自己走上门要求吃饭,这里是不管的,他们每个站都很小,不可能提供随时食宿。 工作人员回来的时候,惊讶的发现原来属于他们的午餐一半都被几个陌生的女客户吃掉了。 罪魁祸首徐向东一言不发,只是躲在阳台边的电脑前,貌似很认真的在那里做题。 等这批女客户走的时候,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哦,感慨道:”我怎么感觉自己半辈子都没见过女人了……看她们资料,就在我们小区啊。” “大概是业委会介绍的,我们跟他们提过我们的业务。” “不要提业务,”那人还在大口的呼吸,“香,真香。” “TM刚才登记的时候你连气都不敢喘呢!” 正文 第六章 下班 “资料怎么样,有问题没?” 几个工作人员互相看了一眼,这里一共四个人。 按照互助站的工作流程,做人格担保的,他们这些直接见到本人的工作人员,要做第一轮初筛。 四个人投票,三个人同意,才能通过。 “那就一个个来吧,她们一共五个,具体的资料你们刚才也都看了,要讨论吗?” “不用吧,太浪费时间了,队长都说了,刚开始胆子可以大一点,亏了也没啥。” “那行,我就念一下名字,然后举手表决。” “1,关琳。”四只手,通过。 “2,陈艳艳。”两只手。 没举手的两个人说了理由:“她只是跟着其他四个来的,不是住在一起,其他四个人也根本不认识她,可能在哪听她们说起了人格担保,就跟过来看看。她的置换溯源也不保险,有过三次30岁以下健康身体的置换经历,但还是不满足。” 已经举起的两只手也落了下去。 “那这个不过。” “3,林芳……” 表决的最后结果是这四个人是一起的,本来就互相认识,其中两个人置换过,两个人没置换过,但也属于被感染者。 两个置换过的都只有一次置换经历,看样子她们置换的很成功,都换到了同龄人,而且条件不差。 两个没置换过的社会关系也很稳定,自己之前也有工作,只是因为疫情,她们原来的工作要么没了,要么不愿意再干。 其中一个原来是酒店服务员……这一行现在太危险了。 散会之后,四个人三个出门,一个回去睡觉,准备置换。 徐向东这个时候跑出来说:“我的事你们跟你们到底队长说没说啊,不是说今天下午过来考察我吗?” 其中一个今天身份是老头的拍他肩膀:“别急吗,队长现在每天都是满世界跑……有点误差都是正常的。你的事说是说了,但队长还是那句话,年纪不是问题,问题是能力。卷子也给你们看过了,初三的水平,题目都是现成的,一个月内,你们要是自己能做出60分,就让你去干后勤支援,但做不出来,你还是继续当你的勤杂工吧。” 徐向东身体更麻花一样扭动着:“我本来才初二,一个月让我学一年的,我怎么学的过来。” “那我们就帮不了你了,那你就慢慢学吗。一个月学不会,那就学半年……谁让你自己跑出来呢。要不干脆帮你联系你们老家的救助站?我们帮你找个好的,你这个原始年龄其实可以不干活,国家给补贴让你们回去学习。” “我才不去……”徐向东说,“外面那些救助站就没一个靠谱的,万一我过去就被人割了腰子呢。程哥把我送过来的,你们可不能天天想着把我送走。” 几个人都笑:“那你就继续好好学习吧……对了,刚才你拍的几张照片,给我们传一下。” “什么照片?” “我都看见你拍了……没好意思说你。” 徐向东被人戳破了小动作,还有点脸红,蛮不好意思的笑。 “14岁的纯洁少年,还是控制不了26岁青年男人的冲动啊!”几个人拿着刚才几位美女的照片,纷纷欣赏,又哈哈大笑。 徐向东感觉自己一世英名,在这里已经丧失殆尽。 下午徐向东自己耐着性子学了两个小时,又忍不住走神,索性不学了,去厨房问王师傅晚饭要准备什么。 王师傅摇摇头:“今天晚上站里没人,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徐向东哦了一声,有些失望。 所谓提前下班,对徐向东来唯一的意义,就是他可以出门去做几趟公交车和地铁,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转一圈,让它感觉变得更陌生。 街上的人似乎多了一些,但大家脸上都没有表情。 而且很奇怪,徐向东一路上跟好几个人试图对视,但没有一个人给他任何回应。 似乎每个人都不想找麻烦。 公交站台宣传广告都是新的,两行红字在黑色的背景下,醒目的感觉发烫。 “配合警方回头是岸,非法置换死路一条!” 非法置换…… 徐向东之前是不理解这四个词的特殊含义的,他们站长在内部一次会议里提到的。 这意味着很多事情。 按照过年时执行的戒严条例来执行的话,其实是没有什么非法置换概念的。因为所有的意识置换都默认是非法的……都是政府企图杜绝的。 但是现在,有些置换已经被认为合法了。 站台上绝大多数都是老头老太,手里提着CT片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广场舞悄悄的绝迹在了大街小巷,取而代之的是老人们天天在公交站和医院之间来回徘徊。 全球3X病毒感染率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正在快速逼近百分之40。 但讽刺的是,现在剩下的百分之60里,很多人都在盼着自己得病。 车来了,徐向东最快速度挤上去,并在后面找了一个位置。 等最后一个人也上来之后,公交车启动。 车上有人给老人让座,但对于那些手里拿着CT片子的那些老人。 没有一个人让座。 那些老人也毫不在意,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对峙。 公交车上没有一个人说话。 大家都低着头在手机上操作。 手机上日常收到安全短信:“堤防置换犯罪人人有责,公共场合,请注意周围任何异常情况,短信编辑110……” 三站之后就是医院,绝大部分老人都下去了,几乎是车刚刚启动,徐向东就听见有人明目张胆的骂出了声:“我们这些年轻人满世界找工作去干活!他们这些退休人员想着换身体焕发第二春……一群老不死的,草!” 也有人笑:“说不定他们运气好,换到救助站去了呢,比如最近很有名的东华救助站!” “他们有钱!去东华基本上是去享受!你以为他们还会受苦不成吗?房子一卖,退休金一取,一辈子的存款带上,他们能把东华救助站当宾馆住。” “可怜他们原来的小孩了,不,是我们这一代都可怜……人类历史上第一代没有遗产的人。” “说不定也是最后一代!看着吧,不出十天半个月,感染率超过一半,到时候有的是乐子看。他们还以为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做梦呢。” 正文 送给书评区“懒人盲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八章 大钱 卢小华一边带着人四处查看,介绍这里的健身设备,保安们的装备,2楼的安保措施,和警方的联动。 另外还一边抽空让陈晨做一些准备工作。 三楼的人全部先看紧了,洗澡时间延后,KTV关上…… 这些老板一个个都是老抠,没有卢小华这种战略眼光,卢小华怕他们看到三楼这些服务,觉得这些都是不必要的成本,心疼钱。 其实这些能花几个钱。 1楼也要派人去,之所以让老板先上2楼,再去3楼,最后去1楼,这中间是有讲究的。 老板们进来,所有保安欢迎的架势大家都看到了,要是直接参观一楼,卢小华生怕1楼里出来几个神经病,把整个事情搞砸了。 1楼人太多,根本管不过来,要出事就是大事。 所以让老板先去安保严格的3楼,回头下来的时候,让他们换上2楼保安的服装,去1楼微服私访。 说句不好听的,大部分置换者对救助站都是陌生的,因为平均就呆一两天就走了。 长呆的那些人基本上保安都有印象,闹事的概率也是最小的。 陈晨走之后,卢小华随便点了几个生面孔,但是长得还不错的保安,让他跟着这几个老板,负责他们的安全。 程成这是第一次上三楼。 上去两道防爆门之后,三楼还有一道安检门。 然后还有保安们的贴身搜查。 几个老板也按照规矩搜了一遍,他们带进来的保安也都是。 站里的保安都有名册核对,程成的名字是陈晨刚加上去的。 首先老板们当然去的是治疗室,安排他们下午过来,就是因为一般来说,下午都是治疗时的高峰。 上午可能还有一些不清楚情况的二愣子在那里骂街,情况会比较难看。 但是到了下午,基本上在三楼的人听也都听明白了什么情况。 大家被推进来,第一个人还没戴上头盔,有钱的都开始喊了起来:“有钱有钱有钱!我们有钱!” 没钱的几个人眼神惊恐,互相对视。 但是无能为力。 几个不幸的家伙很快被筛选了出来,然后开始治疗。 为了确保“治疗”的效果,其他人暂时还不能离开,要在治疗室里听满15分钟才能走——这样省的他们回去可能闹事。听过15分钟之后,他们就该掂量掂量了。 卢小华解说这里每一个环节的原因时,程成就在边上,距离他不到两米。 如果那把手枪现在在他手上,程成觉得自己可以毫不犹豫的对着这几个老板一人一枪。 那几个老板其中一个年轻的还在皱眉:“这样是不是有点浪费时间?” “时间都是充裕的,现在关键还是人,治疗对人的身体是有一定要求的,还不能太年轻,不然安全上就不一定能保证了。” 决定很多置换者敢不敢使用暴力最重要的因素之一,就是置换过来的年龄,如果在40岁以下,基本上置换者不会觉得自己有任何体力上的弱势。但是再往上,越往上,置换者的心理劣势就越大。 基本上60岁以上,置换者对自己反抗的信心就能下降到一个很低的层面上。 “那治疗完之后呢?听说你们这里还要给他们洗澡按摩?” “是的,要让他们消除在这里被敲诈的耻辱感,和他们在这里对抗治疗的挫败感。让他们相信,其实只是在这里消费,花点钱的事,”卢小华说话时的样子很得意,有些抑制不住的手势和动作,“这样他们再换出去回来报复的概率也小。” “那能不能在治疗完以后,直接让他们睡觉,不是更省事么……其实我觉得没被治疗的人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报复心理。” “那样他们也就成了受害者了,到了网上说不定还要跟其他人一起骂我们。现在我们这么一搞,他们就成了消费者了,其他消费不起的人,他们才是受害者。那些受害者还会产生另外一种心理,这里很多病例都有过,他们被治疗完以后不会恨我们,只会恨自己,他们觉得自己没钱是一种耻辱,所以被治疗是无可厚非的。” 几个老板一致给卢小华竖起大拇指。 “规模要再扩大,还有哪些瓶颈。”老板们关心的是这个。 “第一是人,特别是管理人才。现在规模还小,我们这个救助站,上上下下,还是靠陈晨管……我合伙人的亲戚。但规模再上去,他一个人就管不到了,现在陈晨也就主要管2楼,这是核心。世面上现在要找可靠的人太难了。” “这个不是问题,”另一个老板说,“我们认识几家现在搞人格担保的,跟他们打过交代,还蛮靠谱的。” “人格担保?”卢小华倒是对这个概念比较陌生,这不是他关心的范畴。 几个老板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又顺便提了一嘴:“那个老板我们也认识,改天可以请你们一起吃个饭。” 卢小华哦了一声,但还是不太相信:“这里要是出了事,那可不是付一点担保费能挽回的。要出就是大事。” “出事就出吗,以后规模要扩大,还要开其他的分站,甚至以后搞全国连锁,不出事是不可能的。在我看啊,越出事,反而越显得我们立场坚定,帮政府维稳吗。没有这些治疗,那现在置换的人还不是满天飞,刚戒严那段时间,没有救助站,那会闹的最凶,现在去街上看看,都没人敢说话,更别说集群抗议了。要赚钱,就不要怕出事,反过来也是一样,能出事的行业,才是朝阳行业。” 陈晨这时候把1楼的事都安排好了,急着赶上来,进门后第一眼就是看了一下程成。刚才他在楼下一直就在担心。 还好程成没冲动。 陈晨和卢小华交换了一下眼色,卢小华就安排几个老板去2楼换衣服,嘴里说着:“这些都是细节了,下面我们去2楼换一下衣服,其实1楼的业务也有很多可以开发的地方……” 等这几个人走了,陈晨悄悄问了一下卢小华:“这几个人什么来头,口气那么大?” 卢小华撇撇嘴:“以前听说专门是投互联网的,动不动全国连锁……他们胆子比我们大,但他们话说的也没错,不怕出事才能挣大钱,他们眼睛都是盯着大钱的!” 正文 第九章 救援 稳定下来的生活,说实话,周云阳有点过的不习惯。 之前每天置换的时候,觉得能稳定三四天就高兴的不得了。 现在他已经一周没有置换了,却觉得稳定下来的生活,又少了一些刺激。 早上起来的时候,周云阳还跟以前训练时一样,去卫生间检查身体,检查身份……弄了半天自己才意识到自己没置换。 于是正常的去洗漱,去准备早饭,顺便早锻炼,再喊醒站里其他几个人。 饭吃完后,大家都拿出手机刷新闻,刷了十几分钟,确定今天没什么大事,就去收邮件,确定自己今天一天的工作安排。 周云阳的岗位是置换救援,也是最被站里其他人羡慕的岗位,因为出去救人听起来就带感,还能开着车满世界乱逛。 但只有周云阳和许一飞俩人知道,其实他们的工作挺无聊的。 比过去互助站还没有公开营业的时候无聊。 过去他们似乎还属于情报系统,每天的任务如果有救援,对象也都是知根知底的队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救的都是陌生人。 而且很多时候不是去救。 比如今天这几单,周云阳闭着眼睛都知道,那些下单的人都是什么德行。 第一单,姓名匿名,代号麻雀,地址东华市北郊工业园。 体貌描述:儿童,男,8岁,短发,圆脸。 救援原因及描述:新身份的父母情绪激动,将我反锁在家,他们手上有菜刀。谈判即将失败,已经申请援助,已全款支付。 周云阳看了一下许一飞:“装备都检查过了没?” “检查过了。” 周云阳不放心,自己又看了一遍。 防暴喷雾的包装,生产日期。这玩意算是置换时代最实用最被广泛使用的武器。 然后是伸缩警棍,塑料扎带。 简易的医疗箱。 周云阳给许一飞身上也检查了一遍,把他偷偷带上的电击器拿了下来,只给他留了棍子和喷雾:“记住,没我的命令你就呆在车里别动!再跟上次一样跟上来小心我揍你。” 地方定位过了,不是很精确,是一个普通的村子,不过误差最多也就在几栋房子之间。 乡下地方,可能这几栋房子里就一两户人家住。 街上车流比前几天多了一点,不过还远没有到堵路的程度。 许一飞顺便就给周云阳念一念上午另外的几个单子。 第二单人是在家里,瘫痪,没有生命危险。也没钱。属于义务救援。 这个不急,看情况还可以往后挪。倒不是因为对方付不起钱,而是他这种情况在置换救援里的确优先级不高。 第三单人在救助站,说是求救,但不说原因。钱倒是预付了还给了不少。 周云阳和许一飞打赌这货到底是因为赌博输了不想认账,还是遇到了仇人。 两个人先聊着天,时间过的也快,不一会到地方了。 先找个宽敞的地方停下车,周云阳和许一飞下来在定位的几栋房子来回看了看。 然后挨个去敲门。 总共五栋房子,一连敲了三家都没人。 很多房子的院子看着还新,甚至还有一些家养的鸡鸭的痕迹,不过鸡鸭都不在了。 房子的门头还有过年的福字,新的对联,甚至还有过年时候放过的鞭炮残骸。 但已经过了年两个多月了。 这差不多可以代表这一家已经全部置换出去两个多月了。 三户人家基本上都是这个情况,第三家门口还有公安局的封条。 里面查出来过尸体。 去到第四家的时候,有人在。 是一对五六十岁的夫妇,正在自家门口晒衣服。 周云阳上去问了他们周围有没有夫妻带着小孩的家庭。 俩人都不说话,狐疑的神色在他们身上来回扫描。 最后直接衣服也不晒了,回家,关门。 周云阳大概明白,是他身上带的装备吓到对方了。 不过他不需要再找了,因为很快就听到最后那一栋没看过的房子方向,传来了尖叫:“我死都不卖!那是我的儿子!你还是不是人啊!” 然后是男人的咆哮:“他早就不是你儿子了!你儿子走了,换走了知不知道!让你买个电击器,你舍不得!现在人走了你哭,哭什么都没用了!” 周云阳转过身来,示意许一飞跟自己保持好距离,他一个人先去敲门。 敲门声让里面的争吵立刻停了下来,过了好几秒,里面男人的声音问道:“谁?!” 背后传来被一个小石块砸中的感觉,周云阳转过身来,看见许一飞指着二楼的阳台。 他快速后退几步,抬起头看去,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正在窗口往下看,在看到他们后,用嘴型说出了代号:“麻雀!” 周云阳点点头,示意自己就是来救他的。 让他找个地方去躲起来。 这时候男人却忽然开门了,他已经看到了周云阳的动作。 男人反应很快,立刻想关门,但周云阳比他更快,他刚开门的瞬间,周云阳手里的催泪弹就已经顺着门缝扔进去了。 然后他深呼吸一口气,上去一脚踹门,又迅速穿过烟雾,找到了里面被吓的不知所措的女人。 夺下她手里的菜刀,塑料扎带制服,让她单独关上厨房间大门,打开吸油烟机。又回过头来在烟雾里找到不断咳嗽的男人,把他拖出屋子。 男人什么都招了,他是男孩的父亲,也是要挟对方给钱的。 楼上的钥匙就在他身上。 周云阳把男人一只手困在院子里的一颗小树上,嘱咐许一飞看好他。 然后自己拿着钥匙上楼,开锁,救人,核对身份。 带着男孩下楼的时候,那女人在厨房间哭的撕心裂肺,嚎啕着说:“让我再看一眼,拍个照片!” 周云阳把人从里面带出来,女人一把搂住男孩,浑身颤抖,嗓子都哑了。 周云阳耐着性子等了五六分钟,女人始终没有撒手的意思,倒是院子里的男人状态已经恢复了,反而在那里扯着嗓子对他们喊:“你们赶紧走!再不走她还不定要弄出什么事来!” 周云阳伸手去拉女人,女人却突然猛的拿头一顶周云阳,力量之大,让周云阳这具三十多岁的没有锻炼经历的新身体顿时翻倒在地。 女人抓着孩子就往房间里拖,男孩试图抵抗却根本无效,直接被女人抱起来。 这时候周云阳下意识抽出喷雾剂,直接对着女人的方向就喷过去,俩人之间不过一米多远,喷雾在这种距离最好发挥作用。 … 感谢“水龙头扣肉”的打赏! 正文 第十章 大单 女人的眼睛被喷的立刻看不见了,嘴里剧烈的咳嗽,鼻腔瞬间充满液体……但她两只手还是牢牢的抓着儿子的身体。 周云阳没有贸然上去,只是稍微退后了几步,然后每隔几秒钟,对准女人的脸部继续喷雾。 差不多二十秒之后,女人终于忍不住松开了手。 这个记录超过了周云阳的训练记录。 能在喷雾下还坚持20秒的人……恐怕也只有母亲了。 男孩也被喷的够呛,救出来的时候嘴里不停的喊:“救命……” 周云阳立刻带他去卫生间冲洗,顺便他自己也要冲一下,那颗催泪弹的威力到现在还在房子里。 等这一趟折腾完,差不多用了二十多分钟。 这二十多分钟里,周云阳不止一次痛恨自己的愚蠢。 自己怎么会傻到让一个母亲去抱孩子最后还指望她会松开。 男孩,也就是他的客户,看周云阳的眼神也有点不善,但他很识趣没说什么。 不过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看你把我折腾的。 带着客户离开的时候,那女人还没有完全好,眼睛睁不开,但听到声音,还是连滚带爬摸着从里面出来了,嘴里还喊着男孩的名字。 客户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无奈:“早上跟她好好说的,她完全不听。” 门口的男人喊:“我一直说让你走的,是她不让,这样,你留几万块钱,看在你用我儿子身体这份上!他才七八岁啊!你赚了多少年的命啊!” 对方却摇头:“我身上也就一万多,我还要生活费呢。这样,给你们留七千。” “行,七千就七千……” “留个电话啊,”女人没有摸到门,在屋子里喊,“拍个照片!” 两分钟后,周云阳带着男孩回到了车上。 他眼睛还有点不舒服,但是许一飞没有驾照,三个人只能在车上休息。 客户还是有点慌张,不断的朝着车后面看,生怕那女人再追出来。 “不会来的,”周云阳说,“这种事见的多了……” 倒是之前邻居家那对老年夫妻出来了,对着他们的车指指点点的。 周云阳最后在车上对男孩做了一次人格溯源,原始身份,主要置换经历,还有一些证人的联系方式。 这些东西在救援之前不需要客户提供,因为对方也怕人没救到自己资料丢了。但是救到人之后一定要登记,还要打电话给派出所做记录。 要不然真成了光天化日之下抢别人儿子了。 原则上来说,把人救到安全地带,任务就算是结束了,不过客户暂时也没有地方可呆,他决定暂时先去他们互助站住几天,之后还要想办法去找工作。 不然只能去住国家提供的免费救助站了……虽然听说那些救助站儿童待遇都不错,但这位客户显然并不想去。 周云阳直接去了第三单的位置。 客户的真实年龄是48岁,置换原因是因为绝症。 开车的时候,周云阳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到底是为了救出一个人而感到高兴,还是为了毁掉一个家庭而悲哀,又或者为那个八岁的孩子流落到社会上感觉到彷徨。 到了地方,俩人下车。 既然是在救助站里,那一般来说都还好说话,进去之后直接找负责人谈,几句话结果就出来了。 许一飞赢了。 这客户就是因为赌博赖账,结果耍小聪明,请“外援”来帮忙。 金石互助站置换救援规定里,最重要的一条原则,就是不救这种自己作死的人。 救援款不退,俩人直接走人,等待这个人的命运估计不会太舒服。 起码今天不会太舒服。 据说这家救助站的针灸治疗那是一绝……希望针灸可以帮他治疗赌瘾吧。 看了看时间,都快中午了。 算了一下,还是先去救人。 第二单的位置就在市中心。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这句话周云阳这几天做置换救援真是深有感触。 只要有钱,出得起救援费,就是人出现在太空的空间站里,他们也能想办法联系最近的火箭上去救人。 但要是没钱,就算是市中心。 除了方一鸣这种人办的互助站,恐怕没人会管他们死活。 人是在一个高档小区里,以前这里的房价周云阳是想都不敢想住过来的。 人就在房间里,在门口喊可以听到,还有回复。 但因为瘫痪,人没法动。 防盗门肯定是撞不动,周云阳去找物业,物业又找派出所,派出所又联系有关部门查他们的资质…… 繁琐的不是救人本身,而是救人的需要的信任。 最后人救出来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好在客户的状态还不错。 但这具身体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身上长满褥疮,身体明显的营养不了。 这种瘫痪很多救助站都不会收的,就是收了,也是放在那让他等死。 就看轮到哪个倒霉鬼了。 下午都快两点的时候,三个人才回到站里。 不过厨子还没下班,中午的饭热热,帮他们炒了几个菜。 三次救援两次都是有钱拿的,还不少,因为救援的款项都是预付款,所以提成都是当天确定任务成功就到账。 许一飞去挑下午的单子,那个男孩好奇的跟着许一飞,似乎对站里的运行方式很感兴趣。 周云阳却累的够呛,对他来说前两个任务还行,第三个任务不断的跟别人磨嘴皮子,对他来说浪费的精力更多。 他打算去睡个午觉,却听到许一飞在电脑那边怪叫:“一个两百万的大单子!这TM是什么超级富豪啊!” 周云阳也好奇的凑过去看,的确,许一飞没看花眼,是两百万的一个救援单子。 但是要出国。 南亚的一个毒品区…… 周云阳摇摇头,落到那种地方,两百万太少了点。 直接找当地的地头蛇,把这两百万交赎金,也许还有可能。 当然更可能的是被当成肥羊,宰的更狠。 国内救援单子今天成交最高的是一个四十万的,那人被吓傻了,醒来就看见海洋和船。 结果证明是虚惊一场,那船就贴着海岸线的航道正常航行。 船上有卫星电话,而且船还是国内的。 结果只从最近码头派了一艘快艇,联系船长等他们一个多小时,四十多万就到手了。 正文 第十一章 经营 说实话,方一鸣有点后悔自己的这个创收的想法了。 效果是不错,钱到目前为止赚了不少。 但是太累了。 工作量比起以前的摸鱼时代,几乎是几何级别的上升。 每天都是在外面出差,到处开会,谈价钱。 晚上随便找个旅馆就睡,第二天早上换去林晓那里,继续。 金石的扩张速度很快,业务正式开展以后,大笔的资金进来,除了业务上的收入,也有类似担保费这样的风险收入。 林晓现在已经开始学着做账了,财务这方面的工作只能给自己人。 目前的团队都是原来十几个人的基础在带,现在那些人几乎每个人都控制一两个站点的业务。 但是以后随着业务量的上升,站点的密度肯定还是要增加,人员规模也会大到一个无法控制的地步。 方一鸣已经在看各种企业管理的书了,但这显然属于临时抱佛脚。 目前救助站最大的现金收入是担保费用,最稳定的利润来源是置换救援。 做业务是其次,关键是随着金石规模的扩大,只是通过业务的类型和增长的速度,就可以大概对社会状态形成某种概括性的了解。 比如置换救援的费用,所有的置换救援都有一个基础收费,如果置换者对安全的需求不高,对应的情况应该是救援队工作不饱满,置换费用较低。 但现在情况恰好相反,许多置换者竞相加价,那就说明现在置换者的经济状况都还不错,或者可以反过来说,经济状况不错的置换者还普遍的存在。 然后是人格担保费用。 如果厂家愿意出的担保费用很低,说明厂家对恢复生产秩序的兴趣并不浓。 但现在情况也是反过来的,这说明国家相关的经济刺激政策还是到位的,厂家拿了贷款都在想办法找人工作。 员工们这部分的押金也能说明问题,很多愿意工作的人不介意三个月工资的押金,说明大家对经济秩序的恢复很是渴求。 这一切综合在一起,就是一份很有说服力的,关于全国形势的某种研判情报。 上午方一鸣去见过严明一次,这是几个月以来方一鸣第一次再见到严教授,对方对自己这段时间的工作很满意,叫他过来,一是让他准备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扩张,不要顾虑经营风险。 因为担保费的问题,方一鸣在这次的报告中已经提到可能要暂时约束一下扩张速度,观望担保人员的可靠程度,不然他们可能分分钟破产,严格来说他们做的是保险业,还是没什么资金做后盾的原始保险业。 但现在方一鸣不需要担心了,严明已经承诺如果出现经营上的风险,国家不会让他承担责任。 二就是希望他可以吸纳更多来自国家军队,武警,警察,消防系统的人。 这是必然的,互助站现在的经营范围,严格来说,就是国家暴力系统过去的“经营”范围,只是因为法律问题,道德问题,社会稳定问题,国家很难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决定。 严打固然维持了秩序,但也让置换者对所有国家机构单位失去了信任,让所有人无论如何不能置换,这在现实中已经不可能做到了。 但对置换者完全妥协,承认所有人都有置换的权力,那更不可能,社会秩序现在已经摇摇欲坠,现在全社会老人抛售资产,年轻人冷眼旁观,为了置换夫妻预先离婚,父子去做公证。 意识置换是一种癌症,一种精神层面的癌症,他让所有人都有了生命的第二种选项,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这个选项真实的做着他们的准备。 方一鸣这种隐含的政府背景,公开的商业经营模式,在很大程度上为现有问题的解决提供了思路。 以商业的角度提供安全和信任的公共服务,对缓解目前的社会矛盾是有很强的积极意义的。 方一鸣现在倒是不怕规模继续扩大,他担心的,是互助站本身发展到一个程度,可能未来他自己都控制不过来。 目前互助站所有的重要经营决策,其实都是内部投票,日常的经营管理制度,也是投票。 采用投票主要原因是方一鸣管不过来,其次很重要的因素,就是分担决策的风险。 现在方一鸣还在,他的影响力还在,问题不大,很多事情他还可以亲力亲为。 如果规模进一步扩大,这种投票的方式不可避免带来一个问题:“出了事谁负责?” 所有人投票负责,其实就是没人负责。 这倒不是方一鸣杞人忧天,就在今天,他们有个站里就开始投票决定,到底要不要放弃义务救援,专门做有钱人的生意。 倒不是因为他们嫌贫爱富,而是因为……义务救援真的打击救援队的士气。 很多人参与救援工作,还真不是为了挣那点钱,是真的觉得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帮助到别人,做一点事情,是一件对他们自己都能有交代的事情。 很多人之前参与过一个多月的置换,如果不是大家运气好,有互相救援的习惯,按照普遍的置换死亡率,这个高频率的置换,他们三分之一都要死于置换产生的风险和意外。 救人赚钱,公私两便就不说了。 但是义务救援很多时候,那些人真的不值得救。 申请义务救援的大部分都是因为穷,对这些人做置换溯源,发现穷的原因绝大部分都是因为挥霍。 但凡能控制自己支出的,但凡运气不是太差的,一两个月的置换总是能有钱继续。 现在弄的自己要来申请义务置换的,百分之95以上都是因为挥霍。 大概是因为不用花钱,这些人对救援人员的态度也是最恶劣的。 别说是很多分站的一线员工,林晓也提议过取消这种服务。 不过方一鸣一直没同意。 义务救援对方一鸣来说,其实是一个窗口。 一个了解贫穷置换者的窗口,对方一鸣来说,他做生意是为了搞情报,这个逻辑不能乱。 林晓和其他人对这方面的敏感性,没他这么强罢了。 … 感谢“阿萨姆先生”的打赏! 感谢“末任者”“sonnewhm”的打赏! … 感谢“安迪斯晨风”大佬的微博推荐! 安总的高度评价给了极大的压力,本来准备在明天恢复双更,现在可能还要向后再延迟两天…【每天码字只需90分钟,但是构思推演需要200分钟+】希望大家能理解。 最后,希望在别的平台阅读的朋友能下载个“起点app”,起点现在只看追读给推荐,拜谢! 正文 第十二章 空头 不过出现这种事情,已经说明了一种征兆。 在利益面前,很多人都会快速忘掉自己的初衷。 更别说互助站后来招聘的社会工作人员了。 对他们来说,来站里工作就是为了赚钱,义务救援这种事情,他们有抵触都是很正常的。 程成今天已经恢复了联系,写了很长的汇报。 除了他个人的思想汇报和检讨,还有对东华救助站的观察,以及经营模式上提出他自己的看法。 程成的父亲就是开公司的,从小耳濡目染,对生意上的事其实很了解。 他很清楚东华这种救助站的模式,在商业上其实是很有前途的。 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互联网风险投资人来考察,而且听说这事基本上已经定了。 东华的事就代表着一个方向,一个纯粹以商业利润为目的的方向,这个方向走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方一鸣不知道。 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结果。 塞一些军人警察消防员进来,方一鸣没有意见。 方一鸣的意见,是他们要有一种解释,不仅仅是给员工们解释,也是给客户们解释。 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为什么不这么做。 这也意味着需要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行为道德标准,契合现在置换已经成了社会现实的道德标准。 …… 大概是出于对程成的堤防,他被陈晨安排在1楼,当一个普通的巡查员。 东华救助站的保安岗位里,巡查员是最普遍的也是相对比较吃苦的,要在整个负责的区域到处巡逻和检查。 这个工作也是相对比较吃苦的,因为需要长时间执勤,还有一定的危险性,还需要倒班和值夜班。 基本上程成他们这批新来的保安里,都要从这个基础开始干起。 一天功夫干下来,程成已经对救助站,以及救助站里的人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他甚至有些开始理解为什么会有青年人类那种极端组织的出现,他们和救助站是一体两面的。 救助站的本质是什么?在来东华之前,程成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是在来这里之后,他第一次跟方一鸣讨论起这个话题时,对方直接问他,他发现自己似乎回答不上来。 是救人的人地方吗? 不是,救助站不救人,只提供基本的医疗服务,根据处方打打针,开点药。 那是赚钱的地方吗? 也不全是,起码是赚一部分人的钱,不赚一部分人的钱。 用很多1楼的话来说,东华救助站还算是个劫富济贫的地方,有钱人去三楼交钱,让没钱的人在1楼活下去。 程成白天还听方一鸣在群里聊过关于话怎么说的话题,他没听明白。 但是晚上这会巡逻的时候,他大概明白了。 其实东华就是这样,在东华,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干了,有说干的好的,也有说干的坏的。 有自己这样恨东华入骨的,也有一撮人赖在东华不想走的。 东华就创造出了这样一种解释,关于1楼和3楼的解释。 去了三楼,有钱就是爷,没钱就认命。 来了一楼,那就别想太多,高兴就去打打麻将打打牌,不高兴,就自己躺在床上哼哼,死最好安静的去死,活,那就开开心心的活。 越来越多的人接受了这种解释。 救助站的本质是什么?为什么能存在,还能发展和壮大? 方一鸣的回答很简单,救助站就是人类负能量的集中地。 贫穷,衰老,疾病,和死亡。 这些都是人类无法解决的问题,在意识置换之前,人类就不存在这样的问题吗? 当然不可能。 只不过那些问题都被分散了,分散在全世界各个角落,分散在乡村的老屋里,分散在城市的病床上,分散在子女嫌弃的眼神中,分散在医院冰冷的账单上。 这些人本来就是人类社会新陈代谢的产物,是整个社会运行到最后,流入最底层,等着最后被消灭的东西。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它们的存在,但大家都不会去说,更不会公开的说。 因为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 但因为意识置换,所有的问题都开始集中了。 救助站起到的作用,就是对这些问题进行二次打包。 政府从来也不会指望救助站能解决这些问题,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可能解决这些问题,也许这些问题就是人类文明本身的绝症。 但与其让这些问题裹挟着整个人类社会下沉,还不如单独将他们集中起来。 程成在这里才干了不到两天,他已经开始理解陈晨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了。 就算他自己想办法,把东华救助站搞掉了又怎么样? 1楼满大厅的老人和病人,别的不说,光是吃饭,没了东华,他们去哪吃?吃的有这里好吗? 3楼的杨医生死了,换成王医生,李医生,还不是一样。 这么多工作人员,没了救助站,这些人能干嘛?没有工作,最后穷的去置换? 那更是恶性循环。 疫情还在发展,但是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开始鼓励大家回归工作了。 倒不是指望发展经济,两个月的时间,全人类就算不工作,经济也不会垮到哪里去。 关键是信心,比黄金还珍贵的信心。 人类是否还能维持过去的经济体系和秩序,大家是否还能回到过去的生活? 这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似乎绝大部分年轻人都在做这样的尝试,或者说,状态还算不错的正常人,都在政府的号召下,试图恢复工作,恢复秩序。 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配合救助站,进行置换溯源登记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老年人…… 网上有些话虽然极端,但程成觉得说的很对。 老年人,所有肉体意义上的老年人,都在置换中等待,等待这一切的崩溃。 他们在救助站,在医院,在家里,天天看着新闻,看着那些年轻的身体,盼望着他们最后的垮掉。 因为利益使然,既然衰老和疾病注定要更快的取走他们的生命,那他们注定要做人类文明的空头,以前他们没的选,因为淘汰他们的是无可阻挡自然规律。 而现在,规则变了。 … 感谢“JSVOID”的打赏 感谢“纯白幻夜”的打赏 … 实在抱歉,最近更新量有点少。 在QQ群1055988 文件里上传了另外一部题材类似的科幻故事,喜欢的可以来群里看看。 正文 第十三章 农民 进菜市场之前,徐向东看了一下门口贴的主要品种的指导价,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菜价又涨了。 菜市场买东西的人似乎每天都在增加,徐向东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上去直接说:“十斤排骨,十斤五花,再来五斤瘦肉。” 领着25斤肉回到车上,又折回去买菜,司机在外面催他:“快点,待会还有任务呢!” “那你不来帮忙拿?” “我这也有事啊,”司机指着手机,“今天站里没人你不知道么。” “TM没人还要吃这么多肉。” “那是客户们吃的。” 徐向东再次冲进菜市场,在一群大妈中间奋力拼杀,十几分钟后领着一大筐菜出来,给厨师打电话:“蒜和葱都没了,弄点大葱和洋葱对付吧,下次让我买菜得给我加个人,我一个人都拿不过来,现在很多摊位都要排队抢了。” “行了行了,下次我跟你一起来,你们赶紧回来,这群人都在喊饿了。” “不是有面包么,给他们做三明治。” “来我们站的客户那是肯吃三明治的主?” 司机把他送到小区楼下,他还得一个人拿着四五十斤的菜上去。 上电梯的时候,徐向东就看见好几个熟面孔下来了,看来是饿的打算自己出门去找吃的了。 徐向东一个人上去,进门之后听到很多人欢呼:“总算来了……早知道我们就点外卖了。” “那你点啊,”厨师在里面喊,“要点外卖的快点啊,我还省点功夫。” 这波人要是点的起外卖,就不会死活赖在互助站里蹭饭了。 徐向东把东西拿进厨房,却看见里面除了厨子还有一个熟面孔,看了很久才激动的跳起来:“方总经理?” 林晓转过头来,嘴里虽然塞着饭却还是含糊的回答了他一下:“哦,东哥啊,我是林晓。” “林哥,”徐向东去看他的碗里,就是最简单的蛋炒饭,“你怎么过来了,饿成这样?” “就是昨天晚上一波的任务么……饿的也不是我一个,我这里假公济私,让先给我做饭。” 昨天晚上他们站联合周围四个站,一共出动了五个救援队,组织了一次集体义务救援。 救援对象是一群四五十岁的无业农民,一百二十多个人。 讽刺的是,下这个救援订单的,是当地的乡政府。 因为这个事比较异常,所以行动是林晓专门带的队。 一切都很顺利,没有暴力,没有危险。 他们到现场的时候,只是看到一群农民在政府面前静坐,有人还带上了帐篷和安眠药,每个人手里都挥舞着CT检查报告。 这些农民是来上访的,要求政府同意他们乡里的救助站加菜。 不同意他们就去城里,去住城里的救助站。 城里的救助站再不收,他们就去置换! 是的,这些人都是被感染者,但都没有置换。 喊警察,警察是不管的,这些人都不是置换者,根正苗红的当地居民。 联系救助站,救助站也不管。 所有乡镇级的救助站基本上都是政府办的,所有伙食都是规定好的。 要加菜,甚至要加到跟城里一些条件最好的比,怎么可能?成本谁来出?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人才,最终给金石互助站打了电话。 方一鸣看到这个单子和申请当时都傻了,第一时间联系了严明。 严明让他自己看着办。 方一鸣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同意了。 于是徐向东他们就苦了,一个站里一下子塞了二十多个大肚汉。 从昨天晚上接过来这群人就开始喊饿,然后就闹着要吃饭,他们这里是个小站,平时就准备五六个人的饭,哪够这二十多个人吃。 现在菜市场过了晚饭时间根本买不到菜,很多超市大概是怕麻烦,晚上干脆都不开门了。 据说这些人为了抗议,本来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方一鸣之前为了考虑接不接这个单,也是没吃当天的晚饭。 换了林晓过来,晚上又忙到大半夜,回到救助站却发现连泡面都没有。 一群人饿的七荤八素,到今天早上厨子过来上班,才知道原来冰箱里还有隔夜饭,不过也不多。 就够先给林晓做个蛋炒饭的。 厨师的效率很高,半个小时后就开饭了,都是些硬菜,糖醋排骨,红烧肉,几个小炒。 等大家都吃饱了,徐向东按照惯例给他们做登记。 这些人都很配合,老老实实登记自己的资料,看着徐向东把这些资料都输入电脑,还做成表格,有人就好奇的问了:“是不是以后我们就可以一直在这里吃了?” 徐向东没有多嘴,他知道这事不是自己能管的,说错了话还影响之后自己转岗,他还想去参加救援队呢。 一群人看徐向东没回答,都又有些不安了,纷纷在客厅里讨论。 有人甚至点起了烟,徐向东第一时间去禁止了,还指了指墙上的禁烟以及禁酒的标志。’ “不是说城里的救助站可以抽烟喝酒的吗?” “还说能打麻将呢?” “乡政府哄我们吧,这里看着也不像救助站,就是个居民楼吗。” “不过这饭做的还不错,我看可以先住几天,给他们时间安排么。” “你们谁带牌了。” “我有我有,炸金花来不来?” “你们带钱了没?没带钱有什么意思。” 徐向东偷偷的去找林晓,一进门,却听到林晓还在参加视频会议,正在对着麦克风喊:“这些人完全是不想工作的……对,他们就觉得他们要吃白食,政府管他们是天经地义的。这事我们没法管,昨天晚上我就说了。” 徐向东听不到对面在说什么,但林晓显然脸色越听越差。 然后就是反驳:“养着他们?凭什么?你之前还不是提到企业文化么?这怎么对员工解释,养这么一群大爷,不给钱,吃白饭。” 然后又是沉默。 “就因为他们不置换?现在他们饿了不置换要吃的,过几天想女人了跟你要老婆,你还发吗?” 林晓看起来最终还是没说服对方,只是说:“那就说好,就三天,三天之后,这些人你不弄走,我就直接轰走!” … 感谢乌贼大佬的章推 今天开始双更 【月票】【推荐票】投票口 正文 第十四章 问答 方一鸣放下电话后,自己也在摇头。 印象中,这还是他和林晓第一次吵的这么厉害。 他能理解林晓,他知道,不管从什么道理来说,林晓都说的没错。 这不是他们能管,也该管的事。 但方一鸣还是管了。 理由很简单,他想试试。 这批人在目前的置换阵营中,还真是属于那种非常罕见的完全中立派。 一方面他们岁数不小,四五十岁,而且都被感染了,如果是两个月前,这批人肯定都不假思索的置换走了。 但现在这批人都没走,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相信政府的宣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年纪虽然大,但还没到有病痛的时候,属于人生最后一个健康自由的阶段。 另一方面,这些人虽然留下来了,但是不打算再吃苦了。 登记资料里面,一百二十二个人当中,一百多个是务农的,农闲就出去打工。 现在他们显然都不准备打工了,因为现在到处都有救助站啊,乡下现在都有了。 那些进城的一个个不听政府的话,到处闹事,结果现在都在吃肉,他们呢?听政府的话,一个个呆在在乡下,结果天天吃萝卜白菜。 …… 晚上,方一鸣组织了第一次金石互助的全体员工网络会议。 除去一些必要的值班救援人员,基本上全体员工都参加了。 正式参会人数超过了280名,旁听这次会议的人员超过了上千名,很多都是正在考察阶段的员工。 这280名员工都是金石目前的正式员工,时间长的干了半个多月,短的才来几天。 那些考察阶段的员工很多都是当天来的,甚至只是报了个名,还有不少,干脆就是刚才被拉过来的一百多农民里的。 都在一个站里呆着,看别人开会么,他们也来凑个热闹。 确定大家都就位后,方一鸣开始发言:“嗯,这次会议是我们金石开创以来,第一次全体会议,参加会议的除了有我们自己的员工,也有一部分是我们的客户。今天搞这个会议呢,没有具体的内容,大家也都知道,现在金石在全国有四十多个站点,不同的站之间实际情况也各有不同。北方几个站晚上不关窗户都能冻死人,南方现在已经穿短袖了。有些站人员饱和,忙的昏天黑地,有的站还是无人站,备用站,一个多礼拜没人用,里面都积灰了,现在我按照名单,随即点几位,做一些简单的问答,没有别的意思,除了考察你们的工作,也能增加我们互助站内部的了解。互助站互助站,本意是让我们互帮互助,互帮互助的前提呢,就是要互相了解。站里虽然让大家加了群,但我看大家平时也不在群里说事……好了,闲话就说到这里,下面我开始点名。 首先,周云阳吧,是我们站最近收获好评最多的救援队员,周云阳在吗?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 “在。”周云阳说话了,还打开了视频。 “问题都是我提前准备好的,没有针对谁啊,快问快答,我都是随便挑着问的,跟人格验证差不多,抽到什么问题就是什么。在金石工作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对自己的收入满不满意。” “挺满意。” “有什么意见要提的。” “希望大家不到万不得已,少置换。” “为什么?” “一个人平均置换15次就会遇到一次生命危险,这是全世界的统计数据。” 方一鸣又随即点了下一个:“陆展鹏,在吗?” “在的经理。” “原始年龄多大。” “21。” “现在年龄呢?” “62。” “差了近40年,为什么来站里工作,不去置换?” “怕死,先等两年再说。” “这是大实话,谢谢。” 方一鸣又点下一个:“关琳……哦,你是我们的客户,现在在哪工作?” “XX快递,做财务。” “收入还满意吗。” “担保费有点高。” “只要你不跑,以后会还给你的。你准备跑吗?” “你们男人不跑我们女人肯定也不会跑。” 全场都笑了。 快问快答的效果很好,方一鸣在问过十几个人之后,就把提问权随机交给了另一个人。 让他随机在参会人员里选一个问问题。 随便问。 当然,被问的人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但是速度一定要快。 慢了这种交流的气氛就过去了。 被选到的是一个看热闹的农民,那122个人之一,名字叫姚爱军。 姚爱军显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对这种场景也有点陌生,他看着电脑上的名单,随便选了一个:“你换过多少次脑子?” 很多地方还管意识置换叫换脑子。 “24次。” “听说换脑子能挣大钱。” “挣大钱也容易挨枪子。” “听说城里的救助站,都管饭,你们这管不管?” “不管,我们吃的都是我们自己挣来的。” “那为啥不去管饭的站呢?” 被问的人笑了:“中国人有句古话叫不吃嗟来之食,在乡下,很多狗也能免费吃饭,免费的肯定是有代价的。” 徐向东就在姚爱军身后,他看的都笑了,明显姚爱军和身后一群人的脸都有点红了。 不过有几个脸皮厚的仍然在说:“他骗咱们呢,说不定是乡政府让他们来的,别说了,别说了,说不过人家,越说越丢人。” 不过没关系,问答游戏还是在继续。 很多人关心站里的收支状况,怕这里的工作不稳定,方一鸣自己出来做了解释。 也有人觉得站里招人太杂了,有些人之前的背景太吓人,还有人公开承认自己杀过人。 但反而有人觉得这是好事,敢杀人的人在站里,安全就不怕了。 有人问各种工作待遇的,问救援队参加任务的提成的。 也有人问互助站担保的工作都有什么,想找个好工作。 当然,几个大小伙子逮着几个女生也厚着脸皮问联系方式。 会议大概持续了两个半小时,然后结束。 方一鸣给大家留了所有站的站长联系方式,如果他们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联系,可以直接找这些站长,甚至是自己。 当然,方一鸣这里未必有空,不过邮件肯定会抽空回。 … 更新慢都不好意思要【推荐票】【月票】 正文 第十五章 日常 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说实话,姚爱军并不开心。 虽然这里和传说中的一样。 免费吃,免费喝,免费住,免费玩。 吃饱了就拿出手机看电视剧,刷视频。 不用干活,顿顿有肉。 但还是那句话,姚爱军并不开心。 因为要看人脸色。 姚爱军昨天晚上基本上没怎么睡的着觉,不是因为这里睡的不好,虽然挤了点,打地铺,但是互助站里开着空调,再怎么比,也比他乡下那个空荡荡的,没空调的大房间舒服。 只是因为半夜有人起床。 姚爱军以前睡觉从来都是只要躺下,就没人能喊得醒,他之前打工的时候给自己买了好几个闹钟,可都吵不醒他。 之前刚来互助站的第一个晚上,他睡的跟死猪一样。 但就在昨天,也才第二个晚上,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失眠了。 原因他自己都奇怪,只是因为半夜有人起床。 互助站里,救援队有时候是有半夜的业务的。 而且很多时候,半夜的置换救援价格更贵,迫切性更高,提成也更高,更受救援队员们的欢迎。 昨天晚上,姚爱军所在的这个互助站里,一共有三批人出入。 第一批是半夜1点多,两个人,一个救援队的。 他们起夜声音很小,都没有开灯,在走廊上走动只是打开手机照明。 跟姚爱军一起来的好几个都是一个村里的,他们个个都鼾声如雷,毫无反应。 大概只有姚爱军自己醒了。 但他装作没醒,只是偷偷观察这俩人,看他们穿衣服,泡面吃夜宵,洗脸,然后出门。 等这俩人离开,他去阳台上往下看,就看到俩人在楼下停车场开着车走了,入春一段时间了,但是天还是很冷,外面只有五六度。 姚爱军回头去睡,迷迷糊糊感觉自己正要睡着的时候,又醒了一波人。 这一波有四个,分两个队,看起来情况比较急,醒来的时候打电话的声音有点大。 姚爱军听了一个大概,只知道是哪里有人发病了,现在要死了,他们一边走还一边打电话给客户,让他自己给自己注射药物。 这次醒来的动静就比较大了,好几个在客厅睡觉的人都醒了,不过他们也都只是睁开眼睛,彼此看了看。 确定没他们什么事,又各自去睡了。 姚爱军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凌晨3点半。 之后他就真的睡着了。 大概到早上6点不到的时候,之前1点钟出门的那两个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两个被救的客户。 互助站里的作息安排,早上6点起床,大概是因为觉得离起床时间没多久了,俩人说话也没有什么顾忌。 他们还从外面带了不少早饭过来,不过显然这些早饭不是给他们这些外来户买的,他们把早饭拎到各个房间里,把其他互助站的员工一个个喊起来吃饭,同时俩人开始聊他们一个晚上工作的经历。 姚爱军闻着那些早饭的香味,听他们说晚上救的这两个客户的经历。 说是一个人是瞎子,另一个体内有瘤,俩人都是因为害怕喊的救援,但其实都没有必要。 按照救援队员的说法,他们这种情况在宿主家里继续睡一天就行,根本用不着慌。体内有瘤的那还是早期,床头柜上都有前任留下的医嘱,吃点止疼药就好,暂时死不了人。 真正惨的是第三个,没救的回来。 去的时候已经死了,说起来很讽刺,送去医院检查,医生判断是饿死的。 活活饿死的。 之前不知道多少顿没吃饭了,总之打电话求援的时候,那人觉得除了感觉没力气,有点饿,似乎没其他的问题。 他还说在家找点东西吃,等救援队员慢慢过去的。 结果救援队到他家的时候,他死在家里的客厅了。 家里是一点吃的都没了,不过家里倒是找到不少的安眠药以及麻醉类药品。 看记录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人买的,总之后来历任的置换者来这具身体,看见有安眠药,都直接吃了。 这人在家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偶尔因为不时起来凑合吃点,后来大概是因为饿过头了,一直就没吃。 直到这一任,医生检查完尸体判断了一下,差不多这个人十天没吃饭。 姚爱军听着这些故事,一边感慨,一边又忍不住羡慕那些救援队员。 他感觉自己在这住了两天,听到的故事比自己过去46年听到的都要新鲜有趣。 工作人员们一边闲聊新闻,聊现在的政策,物价,一边又去楼下约好锻炼身体,有的也顺便自己去买早饭。 他们这从乡下来的二十多号人眼巴巴的看着这些人各自过各自的生活,都有一种自己在互助站里格格不入的感觉。 有人去问他们早饭什么时候吃,工作人员给他们看了日程安排表,互助站的早饭是7点半,七点钟厨师才来上班,不过早饭一般他都不做,直接都是买外面的。 馒头,包子,豆浆,粥,还有咸菜。 要吃别的,也可以自己去附近买,都不贵。 站里其他工作人员都是自己去买,小区门口几家小笼包和混沌店都不错。 但姚爱军他们还是决定在站里等吃的。 被救回来的那两个人,一个瞎子还有一个病人,就在客厅和他们一起等。 这两个客户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以为他们也都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特别是那个瞎子,坐下来之后一直很客气,称他们互助站都是好人,而且还打听这里有没有联系方式,他准备以后换了新的身份过来找工作。 姚爱军看了看其他几个同村人,都借口去阳台上抽烟去了。 姚爱军自己听的都感觉面皮发烫。 7点多的时候,厨师带着早饭来了,工作人员都回来了。 他们一群人吃着免费的包子,看几个人出去上班,还有白天执勤的几个救援队员出门。 互助站里只剩下一个据说是14岁的徐向东,还有厨子,以及两个做人格担保业务的员工。 徐向东直接去开电脑,对客厅了一大票人发出友情提醒:“我要开始上课了啊,你们声音都小一点。” … 东哥:有推荐票、月票的别放过期了啊! 感谢“bllb”“荒凉衣”的打赏。 正文 第十六章 求救 姚爱军很难想象,他们一群四五十岁的人,看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在那里上初中生的网课,看了一个上午。 姚爱军是高中文化,但他不得不承认,现在初中生课的难度,比他们那会高中要难的多了。 徐向东也很难想象,他自己竟然还有这么一天,上一个上午的课没走神,完了还做完整整一张卷子,成绩还不错,72分。 厨师今天是自己去买的菜,都没让徐向东帮忙。 午餐挺不错,回锅肉,地三鲜。 肉没昨天的多,但大家吃的都很满意。 下午的时候,来了一大群预约好来做人格担保的。 站里所有人都忙了起来,徐向东也去帮忙登记资料。 来的这些人都是来找工作的,今天来的年纪最小的,八岁。 是的,八岁的小孩,出来找工作——因为他人格年龄已经46了,符合现在的规定。 年纪最大的,76,身体年龄,人格年龄29. 满头都是白头发,走路还要靠拐杖,但是心理还是个青年人,他去找的工作还是程序员。 他敢来人格担保,但工作人员却担心没有公司敢给他的身体做担保。 因为人太多,很多人都挤不进门,徐向东拿着二维码出去让大家去扫,让他们去网站自助登记资料。 等人都散去的时候,客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徐向东随便指了指他们几个人:“把地扫一下。” 他们村上的刘老三看了一眼徐向东:“不是说不用干活吗。” “反正这里是你们晚上睡觉的地方,你们自己要是不嫌乱,可以不扫。”徐向东说完,扔下扫帚,昂着头直接出门去了。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是姚爱军自己出来把地给扫了。 厨师给他们做完晚饭就走了,让他们晚上自己洗碗。 这次也没人敢说话了,因为很多工作人员在这里吃完都是自己去洗的。 吃过晚饭,他们一群人终于忍不住,下楼去遛弯。 也有人看好了附近有澡堂子,准备去泡个澡,价钱都打听好了。 出门之后大家就是一顿埋怨,有人觉得这里的条件太差了,他们在网上问过了,很多救助站的条件都比这里要强,这里不让喝酒不让抽烟,但很多救助站还给人天天泡澡,甚至按摩呢。 还有人说晚上还折腾人,这些人晚上要干活起夜,折腾的他们睡不好。他们是有钱拿,干活干的勤快,可打扰到别人睡觉,总是不好的。 也有人觉得这城里太乱,到处都是警察和巡逻。检查的又太严,出个小区要检查身份,进小区也要检查。 姚爱军听其他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发牢骚,本来有点话想说的,却终究也没说的出来。 刘老三他们几个去泡澡了,姚爱军没去,因为他觉得互助站里有免费洗澡的地方,何必浪费这个钱,说实话,因为过年和疫情,他身上都没几个钱了。 本来想着来去乡政府闹一闹,来城里过提前养老的生活,但这两天下来,他觉得这样的日子过起来真的是没劲。 还不如他在乡下,跟人打打牌,看看电视,晒晒太阳,唠唠嗑。 起码自由自在。 但最好,要是能在互助站里,和其他人一样,找个正经的活干…… 姚爱军跟着一群人出门的,但是回去只剩下他一个,其他人都去找乐子去了,有的还准备去其他救助站踩点。 在小区里的公园里,他找了个凉亭,点了一根烟,看着太阳慢慢落下去,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五六十年过的有点糊涂。 手机这时候响了,他拿起来看了一下,陌生电话。 但他心中却有种预感,他接通后,里面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但说话的语气却很熟悉:“爱军啊,是我,玉枝……我人在XX市,被人绑在家里了……” 姚爱军对着电话吼:“你死了活该!”说完就挂了电话。 她老婆是过完年换走的,走的时候没跟他说,但做的很精明,把家里的存款都带走了。 换过来的女人原来是个老太婆,换过来就跟他吵着要离婚,还要分房子的钱。 这离婚官司闹了半个月,那个老太婆大概觉得太浪费时间,索性自己跑了。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本人对置换非常抵触,后来查到自己被感染,也一直没有置换的心思。 村上这种事发生的不是一个两个,他们这些人其实本来都有家庭,都是被这病毒闹的,要么老婆走,要么父母走,总之走之前都把家里闹的翻天覆地。 抽了半包烟之后,姚爱军回到站里,看见徐向东正在举哑铃练肌肉。 徐向东朝着他身后看了一眼:“怎么就你一个回来了?他们呢?” 姚爱军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要都走了就清静了,”徐向东扔下哑铃,又拿起拳击手套,给姚爱军扔过来一副,“会玩拳击吗?我们来玩玩?” 姚爱军又接着摇头。 徐向东有些沮丧,只能一个人对着刚买回来的沙包打。 姚爱军却不知怎么的,想起了老婆刚才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 他去阳台给对方打了回去,却只听到手机关机的提示。 犹豫了几分钟,他去问徐向东:“你们这里……救一个人,一般要多少钱?” “那看什么地方,危险程度了,钱都是自己出的,出低了没人接单,出高了大家抢着来救你,跟你打车一个道理。” 姚爱军却连打车软件都没用过,所以只能再问:“那一般要多少钱呢?” “几千吧。怎么,你要救人?” 姚爱军又问:“那人……都不知道在哪,能救吗?就打过一个电话。” 徐向东眼睛都亮了,拿过姚爱军的手机,检查了一下号码,然后冲进一个房间里去,过了几分钟跑了出来:“对方是你什么人?地方是在居民区,要身份证明的。” 姚爱军想了想说:“之前的老婆,已经离婚了。” “她是换走的?” “对。” “走了多久了?” “一个多月,快两个月了。” “那就没办法了,”徐向东说,“非法置换的求救,没有主动的资料登记,还这么长的间隔时间,我们这里是不管的。这种事情也没法管,对方也就说了几句话,是不是真的你老婆还很难说,也许是你个人资料被你老婆泄露了,弄的诈骗电话。现在靠这样的诈骗犯也不少的。还有更恶劣的……” 徐向东对着空气挥舞了一下拳头:“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她要是再打电话,记得让她详述自己的现状,在哪,跟谁,多少人……像她这样随便给熟人打电话求救,没人敢去的。” … 感谢“矇昧火星”“0DS时光”的打赏! 感谢“bllb”的再次打赏! 正文 第十七章 赎身 陈晨气喘吁吁的走下跑步机,看了一下自己今天跑的距离。 1400米。 有点寒碜。 去冲了个凉,穿好制服,回来吃早饭的时候,陈晨看见古有德和几个保安正在凑在监控电脑面前,一边吃饭一边笑。 陈晨并没有在意,只是习惯性的数了一下人头。 “程成呢?”其实程成这个身份的名字并不叫程成,但是在站里登记一般有原始名字大家都会用原始的。 “在楼下,”老古指着显示器说,“还在学**呢。” 陈晨没再理会他们,只是专心吃自己的早饭。 对于吃饭,他现在专注了很多,几乎不敢再在吃饭的时候聊天,或者想别的事。 一份小笼汤包吃完,保安们却还没有散去,反而在那里讨论了:“你说他这是想干嘛?” “说不定是找他爸妈呢,没看见新闻上说吗,有人爸妈走了,他就去救助站里去找人,满世界喊他爸妈的名字……” “程成爹妈在啊,你没看他登记的资料吗。” 陈晨走过去,看了他们一眼:“看什么呢?” “哥,没看啥,那不是你新收的小弟么,你看,又在那里学**了。” 陈晨低下头去看,镜头中程成正在1楼,不断的把人弄醒,然后跟人吵架。 因为他保安的身份,很多人最终都没跟他再吵,服从了他的安排,把自己的被褥拿去洗衣房洗。 还有洗澡,洗头。 又去请医生过来,帮人检查身体。 然后是帮人去换床…… 总之都是一些小事。 这种事情之前他们还在管1楼的时候,也都做过,但也没有像程成这样管这么勤快的。因为救助站本身并不具备管理功能,或者说,从救助站建起来开始到现在,卢小华从来就没指望管理救助站里的人。 救助站只是提供一个最基本的环境,至于里面的人怎么生活,他是不管的,也管不过来。 很多人长年累月的不洗衣服,不洗澡。 有一些慢性病的,也从来不会去治。 一些靠厕所近的区域默认就给一些老弱病残住,条件好的床位——能晒太阳,离空调距离合适的,每天都有争夺。 更严重的还有一些抱团的小帮派,会合伙搞一下潜规则,比如一起瓜分死者的遗产,偷偷敲诈新来的置换者。这种类型的只要有人举报,保安们还是管一管的,但也是象征性的。 一般来说也只是把人关禁闭,一直关到那人睡觉。醒来人肯定走了。 但说不定过几天,换了一个新身份还是回来。 时间长了,再加上卢小华对所有保安们的长期灌输,保安们也渐渐不管一楼的事了。 每天除了几次巡查,关几个比较恶劣的,基本上不会干扰1楼住户本身的生活。 所以说,出现了程成这样一个人,算是一个异类,这几天其他保安们都在把程成当笑话看,并打赌程成能坚持几天。 陈晨算过了,今天已经是第三天。 陈晨也算过了,程成每天早上是6.30起床,然后最少在跑步机上跑三千米。 程成没来的时候,陈晨在跑步机上最长的记录是800米。 在程成没来之前,陈晨觉得自己跟过去的那个自己有点不一样了。 但是现在,他觉得其实还是一样。 吃过早饭,先检查一下保安们的内务,然后去三楼,巡视这一批苏醒人员的状态。 东华救助站的名声真的已经出去了,三楼还没有正式“开张”,今天苏醒的这批人,已经有很多在那里排队交钱了。 交了钱的就可以解除束缚带,舒舒服服的去吃早饭,泡澡,玩游戏,唱KTV。 没交钱的,只能在床上拼命喊叫,希望周围其他人能够借给他钱,很多人躺在床上赌咒发誓,等出去之后一定还钱。 但是几乎没人搭理他们。 保安们就在一旁冷冷的看着那些借钱的人,同时去看墙上钟表的时间。 因为主动出钱的人多了的缘故,现在治疗的时间也适当的延后了,距离9点钟还有四十多分钟。 这些人又去求保安,甚至让他们给自己家里人打电话…… 在三楼的保安都是最老的一批保安,对这一套已经完全有了免疫力。 无论这些人在床上怎么呼喊,叫骂,他们都不会管。 陈晨过来的时候,他们还会提醒陈晨:“有两张床上的人还会吐口水,墙那边的。” 陈晨看了他们一眼,墙上被他们吐了好几口浓痰……恶心的他几乎要把刚吃下去的早饭吐出来。 保安们就把吐痰的人放在自己出产的杰作边上。 有一个已经被恶心的一直干呕。 去食堂检查,很多已经交了钱的正在这里吃饭。 菜式很不错,自助餐。 保安们的早饭都是来三楼拿的。 要是肯花钱还能吃到点高档的,陈晨就看见一个人正在拿鱼子酱抹三明治,用的是西餐刀,看起来还有点优雅。 要是身上穿一身西装,就是标准的成功人士派头。 陈晨示意了一下边上的保安,轻声问:“什么来头,怎么刀都给了。” “他给了很多钱!一百万!这鱼子酱都是老板让人专门送来的。” 那人也看到了陈晨,对着他点头:“你就是李敏吧,前几天我们刚见过,姓许。” 陈晨回忆了一下名单,那天几个老板里面的确有个许老板。 他坐下来问:“你怎么也置换了?” “心脏病,本来准备去做手术的,但是条件不好,医生帮我算过风险,比置换大。所以我就来了,你们老板呢?” “他应该还在路上。”陈晨随口胡扯,反正卢小华干什么事自己也管不着。 “之前跟他打电话,谈一笔业务,他说找你也一样,”许老板塞了一块面包进嘴里,咀嚼了几下,“你能做主吗?” “那得看什么事了,老板也没跟我说过。” “赎身,我知道,这里的身体都是你们买断的了,我呢,也走正规的程序,给自己赎身,就这个吧,62岁,不算老,身体还挺好的。” “您不打算再换了?” “身体么,能用就行,急着换什么,”许老板说,“我是长期看好置换这一行的,现在换,换来换去还不是你们救助站的这些人,等等吧,年轻人会越来越多的。” 正文 第十八章 敲诈 这事陈晨可以做主。 别说对方现在还是投资方的老板,就是个路人,冲着他之前给的一百万,他要带走一具身体,这都是足够诚意的价格了。 如果按照市场的“赎身价”,一百万可以赎五六个人了。 不过陈晨还是按规矩给卢小华打了个电话,做下属么,凡事多请示没什么坏处。 卢小华果然是装的,其实人在,就是不想直接跟对方打交道。 理由很简单:“不管是正常价格还是一百万,其实归根到底都是绑架勒索。你见过绑匪跟被绑的人谈价钱聊关系的吗?其实这位许老板自己也是,你以为他喜欢来我们救助站?他出一百万,其实是打消自己这种被绑架的感觉。他是有钱人,出了一百万,可以让人运鱼子酱给他,仿佛就成了这里的上等人了,跟其他人不一样了……越是有钱的人,越会这样麻醉自己。不过他们也有这个资格,钱的确是最好的麻醉剂。” 陈晨还专门让人开了一辆车,送许老板回家,等处理好这件事,他回到救助站,却发现程成还在1楼,跟几个人吵架,吵的唾沫横飞,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了动手的迹象。 “规矩?你们几个人有什么权利定规矩。收搬运费是吧,对一个残疾人收搬运费,你们还一起抬价钱!都是TM什么人渣。不服,不服来跟我单挑。” 程成说话还是印象中那个模样,嘴里的字跟点着了鞭炮一样,而且说着话手上已经有了动作。 “你牛什么啊,没你身上那层皮,你早就被人打成狗了。单挑,我们这么多老头跟你一个年轻人单挑,你也不害臊。等我下次换一个泰森的身体,我看你敢不敢跟我说单挑!” 跟他吵的那几个人围在程成边上,但却不敢有什么举动,双方只是站着对峙。 “打不过那你就少P话,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我最后问你一遍,这钱你是还还是不还!” “我还你个姥姥!有本事你今天打死我……” “打你?”程成笑道,“你也配?这么大年纪,你待会再躺下来装死。你不还钱,那我就一个办法……” 程成迅速伸出右手,卡住对方喉咙,往对方嘴里塞了一颗东西,然后二话不说给他嘴里喂水。 几秒钟之后放开,却反绑了这人的双手,用塑料卡扣扣住,那人脸色惊恐:“你给我吃的什么?” “一日丧命散?听过没?”程成冷笑,“我们就赌一把,赌你吃的是不是毒药。” “毒死了我,你也要偿命。” “那你就祈祷毒药快点发作,不然可就晚了。我现在就在你床上躺下来,看是我先睡着,还是你先毒发!” 那人看着程成,有些不敢相信,他对着周围人喊:“赶紧帮我喊医生啊,都看着干什么?他现在敲诈我,下面就是敲诈你们?” 周围人没人理会他,大家全程都在看,看的很清楚。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程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是什么人,这还是不难分辨的。 躺在床上的程成看起来很放松,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人又喊周围的几个同伴:“帮我解开……不行帮我抠嗓子眼也行……” 程成闭着眼睛说话:“谁帮他,我就再给谁喂一颗,毒一个人也是死,毒一群人也是死,对我来说没区别。” 那几个人没敢帮忙,直接去保安室去准备喊其他保安了。 陈晨对着身边几个人示意,几个人立刻被压住了,直接送去了禁闭室。 陈晨走到那个人面前,看着他说:“你觉得你要是死了,周围有几个人愿意举报他,说是他毒死的你?” 那人立刻怂了:“我还钱,还钱……” 程成站起来,拿过那几个残疾人的手机:“快点吧,晚了说不定你就没救了。” 等转账结束后,程成松开了他的双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了,你没胃病吧?” 对方摇摇头。 “那就好,巧克力比较伤胃,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那几个残疾人立刻过来感谢程成,但程成对他们也没有好脸色:“钱给你们要回来了,医生那里我也问了,装个义肢价格并不贵,怎么,觉得就用一天亏了?” 这几个都是腿部有残疾,不能正常行走。之前因为这个被救助站里其他人敲诈,其实就是故意先骗他们多喝水,然后支开几个护工,逼着他们花大价钱去上厕所。 但是比起被敲诈的钱来,装义肢其实更贵。 所以几个人的脸色都不太情愿。 “是,你们只用一天就走了,那下一个呢?你们上一个就是因为都是你们这种想法,所以给你们留下一堆烂摊子。你们要是身上没钱,那当我没说,但你们都有钱,宁可出一两千的保护费,也不肯买一两万的义肢,我来这里三天了,光是你们几个前任被敲诈我就看了整整三天,我敢说,他们敲诈到的钱,都足够给你们每个人装两次了。这就是你们想的穿越的生活吗?每次苏醒过来都看别人脸色?今天你们可以不买义肢,你们只残疾一天。到了明天呢,绝症止疼药你买不买?你还等着总有我这样的傻瓜来救你们?” 那几个被说的人嘴唇蠕动了几下,有个人说:“我们带的钱也不多,要是每次置换都这么花钱……我们也承受不了啊。” 程成指着说话的那个人就火了:“越这么想,花的钱越多。看看你现在的身体,除了有点残疾,其他都是好的,三十出头的年纪,没其他的病,不比周围这些老头强?残疾人不满意,年老的不满意……最后越找越差。多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你们今天可以不花这个钱,这是你们的自由,但是你们脑子里要想想,永远要想想,你们走了,下一个人是谁,你的下一个又会是谁。一直换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程成说的有些情绪激动,转过身来就准备离开,却看到了就在自己身后的陈晨。 他才突然意识到陈晨在这已经看了自己好一会了,不过他注意力也不全在自己这边,正在看手上的手机。 看他这边也收尾了,陈晨抬起头,对着他点点头,用手势示意了一下去二楼:“有点事,聊聊。” … 《乱穿是一种病》明天中午准备上架了 这是写书十多年来开局最差的一本 3880收藏上架 也是口碑最好的一本。 “有当初看三体的感觉” 第三区1055988群,金色の传说:“说实话,这个书友群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讨论剧情的书友群” 其实这成绩已经超出了预期,特别是目前的口碑发酵大大超出了预估的时间。 感谢所有一路支持的朋友们。 感谢安总、赤戟、九哥、十一的安利。 感谢运营官们。 最后就是在别的渠道看书的朋友能来起点给个首订吗?拜谢! 咱们明天中午见! 正文 第十九章 新站 程成和陈晨是住在一个宿舍的,双人间。 以陈晨现在的地位,完全可以一个人住。 但是他不放心程成。 这里的生活,说起来,跟之前在第三区的,还真有点像。 一样有大批的陌生人,有实验,有警察,有保安。 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地位不一样了。 以前在第三区,他们只是两个实验者。 在东华救助站,一个是这里的负责人,另一个是这里的保安。 陈晨跟在程成后面进的门,然后关门,先去脱下自己保安服上的武装带,然后躺在床上。 早上跑步引起的肌肉酸痛现在还残留,一放松下来,感觉更加明显。 程成只是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打开桌上新买的笔记本电脑,又打开了一个空白文档。 这是程成在之前长期的置换生活中培养的一个习惯,把自己置换过程中遇到的事记录下来放在邮箱里。 一来方便自己以后查询,二来也顺便可以给方一鸣他们做汇报,如果自己出了事,这里面的信息可能也是线索。 陈晨就躺在床上看程成写东西,他每天晚上都写,也不避讳陈晨,有时候写一半出去吃饭或者去上厕所,电脑也不合上,陈晨顺便就能看到。 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把每天做的事情都记录下来。 等他写了一会告一段落之后,陈晨开口了:“真打算一直留在这了?” 程成:“我没地方去,在这里,起码也有点事干吧,有个工作。” 陈晨不太相信他的这种说辞:“那也可以考虑回家啊,你家里人呢?” 程成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就想赶我走了?” 陈晨:“现在我在这,还得盯着你……但我在这可能待不了多久了。我别的不担心,我只担心我走后,你自己找死。与其那样,还不如早点把你弄走。” 程成:“看来投资的事要成了。” 陈晨:“对,几个投资人在东华的北边找了一块地,要搞一个大型的救助站,一切都按照这里的来。等地方找好,我就得过去。” 程成觉得嘴里有点苦涩,他喝了一口水,问道:“规模多大。” “很大,”陈晨说完,又不自觉的强调了一遍,“很大。” 陈晨没有说明的是,在手机上,卢小华给他发的原文是:“集中营化,这是肯定的,能建多大建多大,我们要搞就搞成样板工程……” 陈晨看着程成,他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你要是不想走,留在这里,我只能对你说你自己保重,你出了事,我保不住你。你也应该明白,生意做到这种程度和规模,不会因为我们几个人就停下来的。我看了你这几天的记录,做好人,做好事。都没问题,只要不影响救助站的正常运营,但你应该知道红线在哪里。” 程成抬起头:“能不能带我走,去你说的新地方。” 陈晨:“那更不可能,在这里我还能说了算,到了新地方,恐怕我只能做个安保队长。” 程成:“你怕我连累你?” 陈晨:“对,除非你能跟我保证听我的,自己不搞小动作。这话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能吗?” 程成:“不能。” 陈晨从床上爬起来:“所以,你还是没死心。那我带你过去就是带一颗定时炸弹。” 程成:“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陈晨:“如果你要留在这,我建议你那些没用的事少干……1楼住的那些人每天换一茬,你做的都是无用功。你还指望他们会记你的好吗?听我的,管好自己。我听说方一鸣他们也办互助站了,也做的不错。其实有机会你可以去他们那里,他们那里更有前途。” 程成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在电脑上打字。 陈晨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直接走出了房间。 卢小华在大厅,看起来是专门在等他。 “怎么,睡回笼觉?”卢小华过来搂住陈晨的肩膀,“发你的信息看了没,有想法没。” 陈晨点头:“有一些,但我担心……这以后我们的人,是不是少了点。” “要怕的不是我们,是那些花钱投资的老板,”卢小华的神色看起来很轻松,“做砸了,我们大不了退回来,他们赔本。做好了,一起分钱。现在的问题是市场……置换率还在降,这你应该知道。” “媒体每天都在报么。”置换率,大概就跟他们救助站的出款率一样,也成了一种政府和民众都很关心的指标。 具体怎么算的还挺复杂,但大概意思就是平均一个人在一段时间里置换的概率,据说这个数据的提法是跟癌症的几年复发率差不多。 新闻上报道现在社会上平均的一个月置换率,已经降低到百分之4,这个数字在一个月前还是百分之32。 置换率跟他们救助站的关系,也算是息息相关。 置换率越低,越能说明他们救助站这类机构产生了作用,对社会上的置换行为产生了震慑。 但另一方面,低置换率也说明大家对置换似乎根本不感兴趣。 似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扭转。 但陈晨知道其实没那么乐观。 新闻上报道的数字是哪来的陈晨不知道,但他知道在救助站里,1楼的七成人每天都还在置换。 也许新闻上的数据排除了救助站。 但救助站里每天换走七成的人,也要换进来七成的人。 这七成里面,又有七成是从其他救助站换过来的。 剩下那三成来自社会上的自由置换者。 即使按这三成算,那起码也有百分之十几的置换率。 现在1楼很多情况是,很多人明知道置换不到什么好结果,但依然坚持每天都换。 因为很多人本身已经在最底层了。 其实很多人已经不再跟两个月前那些刚参加置换的人一样,期盼着靠置换发大财什么的了。 很多人已经把置换当做一种生活方式。 对于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来说,置换本身就是一种福利,是一种生活乐趣。 置换者群体里最近流行一句话,很多1楼的人都把这句话放在手机里当开机屏保:“一百种不同的苦难,比一种相同的幸福更值得经历。” … 感谢“bllb”的再次的打赏 感谢“矇昧火星”的再次打赏 感谢“0DS”的再次打赏 感谢“我恨别人家的孩子”的打赏 感谢“书友20210302144443248”的打赏 感谢“何常在”老板的打赏! … 谢谢大家的打赏,其实能订阅已经是对《乱穿》最大的支持了。 如果能在书评区留下您的建议就更好了,咱们一起把这本书写好! 谢谢所有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们! 正文 第二十章 博弈 卢小华说置换率在降,倒不是说他不了解基层情况。 而是委婉的提出了另一种担心。 现在置换率其实已经被压到了极限,这百分之十几的置换率,基本包含了所有的高龄老人,有疾病的,不能自理的,非正常的人群。 经典的置换分析理论认为,这些人是置换群体的刚需人群。 一般来说,置换率下降到这个程度,是很难再被压缩的。 但现在这个理论似乎受到了某种挑战,虽然下降的不多,但置换率还是在降的。 只是幅度很小,如果不是救助站长期稳定的统计,很难发现这种细节性的东西。 并不是经典的分析理论错了,事实上,在其他救助站,置换率已经保持在百分之十几的水平很长时间没有波动了。 之所以他们东华救助站还在降低,只是因为这里的生活条件更好。 而且,其他地方正在变得更差。 并不单单是救助站的待遇在变差,很多自由状态的置换者,也就是东华三楼里每天看到的那些人。 他们的生存状态也在恶化。 出款率下降就是最明显的一个例子,因为很多人没有工作,只出不进。 只要还保持置换,他们就永远找不到工作。 但如果停止置换,对这些人来说就意味着认命,意味着不得不用一具衰老的身体来维持生活。 卢小华担心的,是出款率如果继续下降,他们的经营策略也要开始变了。 新的站点现在还在选址阶段,新站的大概经营策略,也是目前东华救助站的既定方针。 也就是对“治疗”人群的收费标准,是倾向于普通的自由置换者。 但如果置换率进一步下降,已经可以预料的是出款率也会下降。 卢小华已经有了备选的方案,跟陈晨交流过,但跟那些投资人并没有交底。 现在过来找陈晨,其实是一种委婉的提醒。 “如果置换率继续掉下去,你应该能明白会有什么事出现,你自己有把握吗?” 置换率掉下去,出款率也掉下去,治疗方案不变的话,事情的发展会显而易见。 第一就是三楼的管理难度和成本会直线上升,整个救助站的利润开始下降。 如果不改善经营策略,那些投资人肯定会产生恐慌。 新的站点他们占的股份并不多,严格来说,只是提供一个经营模式的范本,算是技术入股。 协议已经签了,有对赌成分。 如果这种新的模式扩大规模后效果不佳,卢小华他们可以撤股,对方保证会给钱。那也等于是一拍两散了。 但如果效果很好,则提高他们的股份比例。 签协议之前卢小华就跟陈晨交过底,他其实并不指望新站能多赚钱。 他指望的是新站亏钱,或者利润下降到没有吸引力,然后逼对方撤股,他们空手套白狼拿到一座规模庞大的新站。 但这需要承担运营上的风险。 可以想象,如果新站的利润不如预期,那些新站的老板会如何想办法折腾救助站里的置换者。 他们折腾的越狠,陈晨的压力就越大。 所以卢小华这是第三次来找陈晨了,毕竟他现在是对救助站实际运营情况最了解的人。 新站的安保团队肯定要从这里出一部分人去组建,然后后续的招人,培训,制度,也都要陈晨亲手搞。 卢小华已经承诺给他股份了,今天过来找他甚至给他看了一些相册。 都是女孩的照片,一个认识的女性救助站的站长那里搞来的资料。 女人总是比男人有更多的选择,李敏现在这个身份,这个条件,如果正儿八经愿意找个对象,很多女孩都会非常愿意。 有人甚至能够接受做人格夫妻。 也就是说就算陈晨置换了身体,不管新的身体年龄和具体情况,她们也愿意接着处。 当然,女人这个话题只是调剂,这次谈话的核心还是安保。 新的站点规模一期就要准备塞几万人,几乎等于一座小型的城市。 救助站规模的提升最大的好处是因为规模效应,各种人均的管理成本下来了,最大的坏处是风险也成倍提高。 一两千人的救助站里,往往只有几十个青壮年,分散开来面对几十个保安,未必敢有勇气做点什么。 但是几万人的救助站里,可能就会有几百上千个身体条件比较好的,他们集中起来,面对几百个保安,能干出点什么就很难说了。 虽说附近有武警和地方部队的驻扎,但运营的逻辑完全就变了。 在东华,他们1楼出了事可以丢给警察,因为规模不大不小,警察就在边上,没有不管的道理。 但是到了新站,出了事那只有他们自己负责,要请周围的武警或者部队,那肯定是大事……这种大事出一两次,可能救助站就要关门了。 陈晨说实话,他自己也没有太大把握。 现在让他管几十个人的安保队伍,他觉得还不算难。 但是到时候几百上千人,几乎是一支小部队。 新站是园区式的大型站点,有建筑群,有大量公共空间,室外区域开阔,比现在的东华救助站的管理难度明显要高。 更关键的是经营上的风险……卢小华这是为了钱在玩火。 他和投资方博弈,但最大的风险承担者却是几万个置换者和未来的安保团队。 但陈晨能理解对方,他也是最大的受益人之一。 如果卢小华的计划成功,他们未来真的能控制一座几万人的救助站,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就完成了一次跃迁。 一次从身份到层次的跃迁。 这不仅仅是赚多少钱的问题,这是未来他们生活方式的问题。 不需要再想着赚一笔钱然后置换跑路,那是弱者的思维。 强者应该是跟那个院士一样,他置换了,国家不仅承认他过去所有的一切,承认他的新身份,还要出动部队,出来搜山检海,来保证他的安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如果新站这次成功,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定义未来相当数量的置换者的生活。 如果这种定义进一步得到政府的支持,再进一步扩展…… 陈晨现在还记得卢小华在跟他聊这些时,嘲讽的冷笑:“说不定我们还能顺便拯救全人类呢。”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哭声 今天的室外气温是16°,按照规定,今天救助站不再开空调。 但是小型的供暖设备,暖气扇或者暖风机,如果有需要的,依然可以用。但要交电费。 很少有人会用这玩意,不是因为电费,而是因为这些东西会影响别人。 只要不是特别冷,大家都尽量不会去惹这种麻烦。 但程成下楼第一次巡逻的时候,就看到一排,二十多个暖风机,对着角落里的一群人在吹。 过去问了一下情况才知道,是因为刚才外面下雨了,他们去外面淋了雨。 好好的呆在救助站里为什么要出去淋雨呢? 因为网上有人发奖金,说东华今天下雨,只要有人出去淋雨,拍照留念,就能拿奖金。 不多,一两百。 救助站里一下午,已经出去了五六百号人,都领到钱了。 现在救助站里到处都能听到咳嗽的声音。 因为今天晚上值夜班,程成下午睡觉,所以都不知道。 其他保安们似乎也没人管。 程成走到门口,看向房外,雨还在下。 不少人在门口脱衣服,给手机套塑料袋,准备冲出去自拍领钱。 程成直接打了古有德的电话,对方接了之后,程成大喊:“救助站里这么多人都淋雨了,你知道吗?” “这有什么,他们自己愿意,跟我们有关系吗。”古有德明显就在隔壁的麻将馆里,说话时满不在乎。 “这要是传染开来,整个救助站都会有麻烦。感冒也是会死人的!” 特别是在人口密度高的区域,特别是针对老年人群体,这些资料方一鸣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发给所有的队员看,都是关于全世界范围内置换风险的。 流行性疾病是救助站最大的风险,没有之一。 古有德对程成的说法将信将疑,但还是打电话给了陈晨。 陈晨想了想,还是给卢小华打了电话,因为1楼的事他现在不太方便管。 卢小华对这个问题显然有些重视,立刻做了决定:“谁发现的问题?程成,跟你住一块的是吧,让他管这个事,对了,给他涨工资。” 程成本人却对这个问题比想象中的更重视,在处理好站里的问题之后,他还联系了林晓,汇报了这件事。 林晓那里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不是单独发生的。 这个时代,什么事情都不可能是单独发生的。 事实上,已经有充分的证据表明,在晚上花钱请人做这种雨中自拍的人,就是之前青年人类的组织成员。 只不过他们换了方式。 直接杀人的效率太低了,引导别人变向自杀,慢性自杀,似乎更有效果。 除了淋雨自拍奖励之外,还有自残奖励,自杀奖励。 再次下来巡逻,程成还能听到不少人暗中抱怨,抱怨他们出去的晚了,现在都赚不到钱了。 程成看着那些在暖风机面前排队的人,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喜笑颜开的模样。 他突然感觉自己累了。 陈晨说的没错,这里的人很多都是当天来,第二天走。 不会有人记得他是谁,不会有人记得他在这里做过什么。 他对这里每一具身体上花的心思,没人会感激。 这些身体大部分都是老人,置换到这里的人只会抱怨自己的运气差。 反而他对这些人做的劝阻,不让他们出去淋雨,不让高血压的多吃盐,不让糖尿病的多吃饭,都会被每个人嫌弃。 程成今天又管了一次不该管的闲事,别说是1楼的老人,就是很多保安,都觉得他有点烦了。 古有德刚过来一趟,看着程成眼色都有点不对劲。 熄灯时间到了,程成又去监督几个老病号,让他们睡前按时服药。 其中一个人其实已经睡着了,但是还被程成叫醒吃药,很是有起床气,躺下去的身后嘴里就嘟囔:“狗拿耗子。” 巡逻结束的时候,程成随手拿出一包没收的烟,然后点着了一根。 没有抽,只是让他放在边上静静燃烧,他就看着那个闪闪发亮的烟头,在黑暗中就像夜空中飞机的信号灯。 闭上眼睛,他还能隐约听到三楼那里的人传来的唱歌声,唱的是难忘今宵。 “告别今宵,不论新友与故交,明年春来再相邀,青山在,人未老,人未老……” 良久,终于等那首歌结束,程成拿起烟头,踩灭,扔进垃圾桶,下楼。 1楼和3楼的都有夜宵提供,三楼的伙食好,但是只有值班的保安才能吃得到。不值班的一般会让值班的多带点下来吃,但程成在这里就没有什么人缘了,他一般都是去1楼吃。 1楼的夜宵是给一些病人和保安准备的,说实话还不错,不过总是那几样,胡辣汤,蛋炒饭,还有卤鸡腿。 程成吃完,开始巡查第一批苏醒人员。 很多人在救助站都有早睡习惯,基本上条件越差的睡的就越早,第二天新来的人醒的也就越早。第一批一般就是在凌晨一点多。 程成一个个把睁着眼睛的人集中起来,让他们穿好衣服起床,去健身区活动身体,然后去吃夜宵——对他们来说算是早饭。 基本上大部分新来的人都会服从安排。 其实这不是保安们的工作,卢小华也不可能给保安安排这种工作。 这完全是程成自己狗拿耗子。 他自己有过健身经历,也有过置换经历。 他知道,一个人很容易被陌生的身体,陌生的环境影响,很多人在新环境里是不愿意做任何动作的。 人总是习惯先适应了环境,熟悉了环境之后在有动作。 但是对于置换者来说,高频率的进行这些活动,其实会浪费很多的时间。 程成是帮这些人加快适应的速度。 但对那些人来说,程成这么干其实是狗拿耗子。 很多没有置换苏醒的人,都不会理会程成。 在经过一个拐角的地方,程成看见一个刚苏醒的人。 他躺在床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当程成看他的时候,他也看着程成。 眼神……很清澈。 程成习惯性拍了拍对方,小声说:“起来,先吃饭。” 对方似乎完全不理解程成的话,嘴巴一张一合,学着程成的样子说:“吃凡。” 一股腥臊味在空中弥散开来,程成看着对方的裤子,他似乎失禁了。 但显然不是因为疾病,这个人的身体程成有印象,才五十出头,算是置换者里面身体条件好的那一种了。 程成看着对方,对方也看着自己,他又重复了一遍:“吃凡。” 然后对方突然,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末日 快一点半的时候,程成去医护室看了一下,做了一下统计。 第一批苏醒的人里,有三个疑似婴儿人格。 差不多都是三岁以下的。 曾经大家以为这个病毒对低龄儿童和婴儿是无效的,就算是感染了,也不会产生置换。 之前救助站有过儿童人格的置换,但最小也是六七岁,但比例上非常小。 基本上三四天才会有一个类似的例子。 但是现在,今天只是第一批,就产生了三个。 毫无疑问,后面还会有更多。 护工们都被叫过来了,帮这些老人版的婴儿擦洗身体,有几个还试着哄他们吃饭。 救助站里有现成的奶粉,纸尿裤,给老人和小孩的都有,本来是以防万一的,现在也都派上了用处。 因为这三个婴儿置换者,整个救助站里面一下子吵闹了起来。 他们哭个不停,隔着医务室的门,还是很多人被吵的很烦。 程成联系了陈晨,申请了一下,暂时把他们三个都弄去2楼,那里还有许多空着的禁闭室,隔音效果也不错。 到三点多,第二批人醒的时候,程成开始意识到不对了。 又有。 四点多,统计了一下人数,算上之前第一批的三个,一共11个。 救助站里很多人都被哭声吵醒了。 护工们能做的,就是给这些“老孩子”准备好奶粉,然后喂他们喝饱,包好尿布,放到2楼去。 2楼禁闭室里面基本上已经塞满了。 回到1楼,平时安静的大厅里,现在都是嗡嗡的人声。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所有人脸上都是凝重和不安。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样的现象,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病毒不会因为人类的年龄而有任何的怜悯。 既然婴儿能够置换到他们这里,那他们以后置换,也可能换到婴儿身上。 到那个时候他们指望谁来照顾自己呢? 一个成年人穿越到婴儿身上能有多少自理能力? 不要说普通的1楼置换者,就是很多保安,都感觉有点大事不妙。 一群保安都在给家里打电话,来这里工作的,很多人年纪都不小了,有家庭,有孩子。 孩子已经大了的,还能放心一点,因为教育好了,还能降低置换的可能。 但是还是还小呢? 派出所的人5点多就来了,带来了专业的医疗团队还有心理分析专家。 来了之后直接去2楼,检查置换者。 半个小时后下来了,所有人他们都要带走,带回去。 带队的队长亲自去找了陈晨,俩人私下聊了十几分钟。 然后陈晨带他们去了三楼,程成这才知道,三楼也有。 一共五个。 整个救助站一个晚上,就有了十六名婴儿置换者。 这些人国家全部会带回去,负责养育。 因为无论如何怎么追求置换责任,他们都是最无辜的一批人,是最纯粹的受害者。 到下午的时候,程成才在网上看到新闻发言人确定,他们今天发现的这批人的确都是婴儿。 同一天全世界的感染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37。 超过三分之一的人类感染了病毒。 目前可以确认,年龄最小的感染者已经降低到出生后两个月。 但目前还没有发现任何对胎儿的感染记录。 吃午饭的时候,程成发现,今天的救助站里安静的可怕。 不少置换者在角落开始哭,有人对着手机喃喃自语,手里拿着十字架念念有词。 开饭的时候,罕见的出现了不少人开始对着午餐做祈祷。 一个无神论者为主的国家,一夜之间,很多人开始有了信仰。 下午程成出门,按照卢小华的吩咐准备去找本市的互助站,通过人格担保招几个月嫂。 一路上全是汽车笛声长鸣! 到处可以看到哭成一团的夫妻。 许多公交车的站点,不少衣服上有置换者标志的人被人拉下车拳打脚踢。 警察们就在边上巡逻,却没有一个人去管。 路过一家医院,能看到医院门口已经挤满了抗议的人群,还有排成人墙的军警。 抗议者们没有任何暴力行为,只是在军警们面前哭。 哭的虚脱之后,他们被安排到后面的临时帐篷休息。 医院门口的国旗是半旗。 程成到互助站所在的小区,和其他小区一样,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彷徨和绝望。 进电梯的时候,里面的人甚至都忘了走出门来。 很多人都推着自家的小孩出门,去医院检查身体。 也有人是检查完回来的。 来到互助站的门口,程成还在犹豫自己要怎么说,这时候门就开了。 里面是老熟人,最早跟他一批的队员王清。 自从方一鸣下令让大家停止置换之后,大家的身份目前都稳定了,半个月前王清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程成?你回来了?”王清有些意外,他还正准备出门呢,“不好意思啊,我这有任务。” “没事,我进去找别人。” “今天没人了,”王清一边反锁门一边说,“互助站停业两天,我就是站里最后一个。出了这么大事,所有人放假两天回家处理私事。” 程成跟着王清一起回电梯,王清显然有些精神恍惚,先进去的,却连1楼按钮都没有按。只是自言自语的说:“我儿子才两岁……也被感染了。” “那你还不回家?” “我身份早就换了,以后说不定还要换……一条命早就交给国家了,”王清说,“回家有什么用,孩子换没换,按照医生的说法,要是置换者刻意隐瞒,现在根本没法判断。” 这就是婴儿置换对社会冲击最大的地方,成人置换还能做置换溯源,做人格验证。婴儿置换……没有征兆,没有特点…… 换过来的人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假装成一个婴儿,这太简单了。 据说国家现在已经官方办了育婴所,直接对接福利院。 王清的老婆今天去的医院,他父母陪着一起去的,医院里到处都是做检查的小孩。 有些置换者根本不想掩饰自己的身份,直接对着医生写字来暴露自己的身份。 这些人未来要怎么处置,谁也不知道。 电梯门开了,程成走出来之后好几秒钟,回头发现王清还在发呆。 “回家去吧,”程成说,“就算孩子不能好,起码安慰安慰你老婆。” 王清一边往外走摇头:“我是个军人,现在有比他们更需要我的地方,程成,我们现在再不扛起责任,这世界真的要末日了。”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抚养 当老人去置换的时候,我没有说话,他们就是未来的我们,我们无法评价。 当中年去置换的时候,我不想说话,只是同情他们的亲人,那些被拆散的家。 当青年去置换的时候,我不敢说话,我不知道到底要什么诱惑,才能让他们抛弃最好的年华。 当少年去置换的时候,我不能说话,只是蜷缩在家,感觉害怕。 当婴儿去置换的时候,我不用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已经开始崩塌。 ——剑南 这是位于金城附近的一家抚养院,今天刚刚开张。 新上岗的120名育婴师都是金石互助站做的人格担保,方一鸣过来大概看看情况。 抚养院分为两层,1楼都是不愿意配合政府的置换婴儿。 2楼都是愿意配合,并且已经做了置换溯源工作的婴儿。 抚养院里的育婴师都是清一色的男性,方一鸣进来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在认真的工作,给自己负责的对象换尿布,喂奶。 大厅里是诡异的安静,几乎听不到婴儿的啼哭。 间或可以听到婴儿床边上的响铃声,工作人员走过去,婴儿会简单的对着自己比划。 指自己嘴,是要吃。 指自己下半身,是要拉撒。 上去2楼,这里的场景更加诡异和惊悚。 每个婴儿边上都站着警察和银行工作人员,正在确定他们的账户。 是的,这里是要交钱的,当然,如果一个人身无分文,国家会给补贴。但首先要自己证明这一点,还要签相应的法律文件,放弃自己之前所有的财产权利。 再上去3楼就是工作人员的办公区域和住宿区,方一鸣在这里见到了这里的院长。 一位普通的四十多岁的女性,据说之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妇科大夫。 但现在管理着全国第一家抚养院,从之前几次的接触中,方一鸣能够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现在这个工作的性质,显然还没有清醒的认识。 比如这里育婴师的性别问题,刚开始这位院长坚持要女性,认为女性在照顾孩子方面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但方一鸣告诉她,不可能。 他们互助站里有很多想找工作的女性,也有很多之前做过月嫂,钟点工,护士,护工,以及类似的工种的女性。 但他们全都不接受来抚养院工作,来这里照顾婴儿。 因为很简单,她们害怕。 育婴师面对的其实不再是单纯的婴儿,他们面对的更可能是成年人,是在婴儿表皮之下的成年人。 所以这里工作的首要重点永远不是把人照顾好,而是把人“管理”好。 抚养院需要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育婴师,他们工作更重要的目的是管好所有的婴儿身体,因为这是全民的未来,国家的财产。 而他们需要防范的,是躲藏在这些婴儿体内的灵魂。 男性更适合这样的工作,对于婴儿体内的人格,男性的育婴师也有足够的震慑力。 一句话,所谓的抚养院,就是专门针对婴儿的,国营的救助站。 对于置换到婴儿体内的人格,如果他们有钱,国家应该毫不犹豫的对他们收费,甚至高于市场价的收费。 这些费用一部分自然是要维持抚养院的运转,更重要的是补贴给那些把孩子送过来的父母们。 和院长在办公室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离开的时候,方一鸣能够明显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反感,和无奈。 她不喜欢自己的这些建议。 但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不过很多传统的观念依然主导着对方,如何能够自己扭转过来,这对所有人都是一种考验。 抚养院紧邻着医院,方一鸣上车之后,还能看到医院门口飘着的半旗。 打开微信群,几十个站长正在开会。 救助站的停业只是针对普通员工,对于“内部员工”,也就是原来身份是警察和军人一类的,现在是最忙的时候。 全国置换救援的需求急剧上升,很多人置换到婴儿体内都想办法求救。 听起来换到小孩子身体里,在年龄上赚大了。 但真的对于置换者来说,过低的年龄是一种劣势。 没办法工作,没办法自理。 如果是一两岁的婴儿,还要想办法隐藏自己的身份。 愤怒的父母掐死自己的亲生子女,这种惨案现在在全世界范围内都在发生。 很多父母会下意识把置换的原因归罪到置换者身上,特别是置换到他们子女身体里的置换者身上。 但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置换者比其他置换者存在更恶劣的置换企图。 过低的置换年龄其实对置换者来说是一种全新的风险。 当然除了救援,更多的业务就是寻找和接收刚置换的婴儿人格。 除了抚养院以外,国家还专门成立了针对婴儿人格的救助站。 所有进入救助站的人,都要经过人格验证,验证工作目前都是交给金石和一些刚成立的国家单位来做的。 这些单位里的很多工作人员,都是金石出来的,人格验证这个工作国内金石是最有经验的。 如果说婴儿儿童的身体是国家未来最珍贵的财富,那拥有婴儿人格的成人身体,就是最大的负资产。 这些人没办法工作,没办法自理,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哭闹。 不仅需要远远超出正常救助站的伙食水平,还需要大量的人手对他们进行照顾和服务。 但现在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敢拒绝对这些婴儿人格的照顾。 甚至很多国家已经意识到,这些最大的负资产,才是人类目前秩序最大的保障。 很简单,因为在这个所有人憎恨所有人的世界中,只有这些人,是真正的无辜者。 他们懵懂的来到这个世界,误入了成年人的游戏。 如果说少年和儿童的置换还可以寻找原因,说他们自控力和家庭教育不行。 那对于婴儿,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以任何理由说他们置换有罪。 全世界所有人都可能有罪,只有他们一尘不染。 如果人类还想维持基本的道德和秩序,对他们的照顾就是一种必要的责任。 所以这些专门针对婴儿人格救助站的业务,才是方一鸣现在最关心的。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征税 站长们主要在吵几个事。 第一就是对这些婴儿的管理问题。 全国各种类型的救助站鱼龙混杂,而他们也容纳了超过七成的置换人格。 对婴儿人格的收容当然不是什么问题,这些救助站巴不得国家来收,这些人格放在救助站又吵又闹,要人照顾不说,还没法管。 这时候这些婴儿人格要是出了事,那在社会舆论上简直能让出事的救助站瞬间社会死亡。 现在的问题是收容之后,他们暂时还没法管。 互助站和救助站不一样,互助站一直是工作性质的站点,站点本身能够容纳的人数很有限,无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比救助站差远了。 而且大部分人都有工作,根本没办法找这么多人来照顾这么多婴儿人格。 而国家办的救助站现在还在组建,钱容易到位,但是可靠的人到位就难了。 这些单位基本上要求一定比例的女性工作者,但是同样,女性也很难接受来做这些岗位。 成人躯壳的婴儿,甚至比婴儿躯壳的成人更可怕。 心理专家已经有过详细的分析了,在针对各种置换者的研究中大家发现,人的很多行为是受身体影响的。 即使是成年人,换到婴儿体内,有时候也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排尿。 因为大脑发育还没有到位。 反之,婴儿换到成人体内,也会有成人的本能。 这些本能对每一个女性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 但如果全用男员工,很少有男性愿意来干这些工作。 婴儿人格的成年人可不是小孩子,他们发起脾气来可能会真的拳打脚踢的。 更别说还要把他们当小孩子一样服务了。 目前待就业市场上,女性找工作的已经远远超过了男性。 所以想办法让女员工来干这些活是必须的。 有几个站长提出来可以对这些婴儿人格进行“襁褓”式管理。 很多婴儿在小时候就是被父母放在襁褓里的,也就是双手双脚的活动受限。 说是襁褓式,其实就是对这些婴儿人生自由进行控制,方便管理。 另外就是把他们放在一些恒温恒湿的地方,可以考虑不穿衣服,或者只穿纸尿裤之类的。 减少工作人员的工作量,可以让尽量少的工作人员管理更多的人。 甚至更极端的,提出了饲养场式的管理。 所有三岁以下的婴儿人格集中养在一些栅栏板上,室温可控略高,然后便溺可以很方便的通过冲水来解决。 第二个就是这些婴儿的置换问题。 是的,婴儿人格毫无疑问,会产生再置换。 现在已经可以这么说,只要是会做梦的人,都是置换人群的后备军。 这就意味着救助站的工作是长期的,并不是把人收进来就算了,或者跟其他救助站一样,大门一开,等着别人自己进来。 毫无疑问他们还需要维持一只队伍,不断出去把置换走的婴儿找回来。 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给婴儿进行一定的学前的人格教育。 比如尝试让婴儿学会认识特别的数字,或者特别的代号和名字。 这些工作其实已经有救助站在尝试做了,当然只是小范围的尝试,其实完全可以借鉴。 前面一个问题大家还要继续讨论,最后把讨论的过程和结果都报上去,这种事情他们金石内部只有一个建议权,没办法做主。 第二个其实现在已经可以开始做起来了,搜集信息,汇总,起码在一些救助站可以设一些简单的婴儿人格单间,用来观察这些手段的有效性和实用性。 工作上问题暂时结束,金石内部还有一堆要处理。 很多员工心态都崩溃了,这波婴儿置换潮对全人类的心理,都是一个重大冲击。 在这之前,所有人心中也许都还有一点点的希望。 这种希望不是什么疾病治愈,秩序稳定…… 而是我们还有后来者,我们还有被感染但是没有置换的群体。 这个世界虽然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但生活还在继续,家里的孩子们还在成长…… 也许我们这一代人暂时没办法解决,但下一代人也许会适应这种新的生活方式。 但是现在,所有的希望在一夜之间破灭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类社会在这一夜之后,就不再有成人和孩童的区分。 病毒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这是一场所有人都不得不被卷入的游戏。 这种心理上的崩溃短时间内是没办法解决的,说实话,也许只有时间能解决。 但时间也许会更恶化问题。 许多员工虽然没有提离职,但很多人已经委婉的让金石准备好岗位接班人了。 不少人还跟就业的公司主动提交了正常的辞职申请。 按照正常程序,提交辞职信还能坚持两个月再走,那就不需要扣押金,也不算违约。 好在金石内部目前还没有出现自杀的。 现在去大街上看看,很多高楼的顶上,都有排着队准备自杀的人群。 也有人在组织末日排队,搞集体的自杀聚会。 除去正常工作以外,金石大部分站长每天都还要花很多的时间来专门联系在金石做过人格验证的人群。 基本上要确保每天确定一次状态,如果感觉不对还要派人上门。 等所有工作结束之后,方一鸣回到家里,已经是后半夜了。 父母都睡了,他一个人打开电脑,按照习惯最后浏览一遍已经被林晓筛选过的邮件。 还好没再出什么大事。 但也绝对算不上小。 公安部宣布从即日起,全国进入经济管制状态。 对一些城市实施粮食管制,按照户口和人格信息来发放粮票肉票。 对银行系统里,所有人格账户进行清查,分级征收置换税。 全面禁用电子货币以及贵金属,个人所有财产实施申报制,非申报财产不受法律保护,申报期为一个月,一个月内没有申报的财产,国家暂时征收。 对已经置换过的人群,每天进行强制人格验证。 不愿意配合国家进行置换溯源的人,也就是无确定身份的人格账户,一个星期后置换税翻倍,两个星期四倍,一个月后按照未申报财产处置,按照非法所得没收处理。 … 感谢“上仙齐天”盟主打赏,加更是真加不了,没有存稿…只能加酒了:) 感谢“楚沧”“李乐一”“林羡羽”“月夜紫姬”“书友20180314203520803”“麻辣味酥饼”“复生”的打赏! 感谢“矇昧火星”的再再再次打赏! … 感谢从别的平台特地赶到起点首订的朋友们!拜谢!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抚养 徐向东一直梦想着自己要去做一个救援队员的。 最好再考一个持枪证,据说国家现在让考了。 身上带把枪,全副武装,每天开着一辆越野的大吉普,在车上开着无线电,拿起来就喊“收到收到,正在路上”,到处去接任务,救人。 这样的生活想想就带感。 现实和梦想从来都有差距,徐向东能够理解这一点。 但他不能理解差距竟然会有这么大。 手枪变成了奶瓶,防弹衣变成了围裙,防刺手套变成了无菌消毒手套,无线电变成了服务提醒的铃声,他的回答也变成了:“催什么催!温度还没到呢!” 抚养院里大部分的奶都是规模化包装的产品,都是当天统一冲泡准备的,平时放在恒温奶箱。 但这里的婴儿数量实在是超出了当初抚养院的设计人数,而且工作人员也少,一个人现在需要负责几十甚至上百人的吃喝。 徐向东胸口的服务铃一直在响,那是他负责的72个人里面,有人在喊他。 按照规定,一个婴儿每天要喂五次奶,要换五六次尿布,也就说,仅仅这两个操作,徐向东现在每天就要进行720次操作,喂奶还好一点,因为这里的婴儿大多都是成年人的人格,所以只要把奶粉放在他们前面,很多自己就会喝,不需要喂,但是换尿布就没办法了,一次操作起码十几秒。 也就是说,光是换尿布,徐向东就要换两三个小时的。 还好擦洗是另一个人跟他搭档,俩人一个小组。 要不然徐向东非累死不可。 除去这些常规操作,他们还要观察这些婴儿身体里有没有返回的婴儿人格。 成年人把奶粉放到面前他自己就会吃,但是有时候婴儿人格反回置换到婴儿身体里,就会出现不进食的情况。 还要区分到底是成年人吃饱了不想吃,还是婴儿人格返回不会吃。 拿着从奶箱里刚刚拿回来的三十多只奶瓶,徐向东拿起喇叭,对着自己负责的这一片,按了已经录制好的喂奶前的喊话:“规矩都在墙上,饿了的举起两只手握拳,不饿的举起一只手伸掌,要换尿布的一只手握拳,有其他情况的打开面前的小桌板,自己打字汇报。不配合的扣分。” 徐向东面前唰唰的举起一片粉嫩的小手来。 但也有几个哭声。 这个育婴室里的监管员立刻去看那几个还在哭的,检查到底是因为没办法控制,还是因为其他的。 很快就确定了,是两个返回的婴儿人格。 他们很快被送去专用的婴儿育婴室,那里有专业的月嫂,是按标准婴儿的抚育流程来的,有拥抱,有哄睡,有基础的婴儿教育课程…… 而留在房间里的,绝大多数都是成年人。 徐向东先挨个给饿了的发奶,姚爱军就在他后面,两个人几乎就是流水线工作,一个发吃的,另一个收走上一批剩下的奶瓶,看到剩的多的还要问一下原因。 这一趟干下来,俩人坐下来休息的时候,还要看留言。 很多都是对方发的。 “能不能给买一部手机,我给你钱。” “有没有电视看。” “实在不行找几本书给我看吧。” “我要睡单间,你们这怎么收费的。” “我屁股都没擦干净!你们怎么干活的!我要投诉!” …… 基本上大部分留言都是不需要回复的,很多东西在育婴室的墙上都写的明明白白的。 这里是公立机构,没有区别待遇,所有成年人格的婴儿除了交代自己的置换经历,申报财产之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等。 这里的条件很差,而且很长时间内不会改善,所以大家要习惯。 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电视时间,播放的都是新闻和政府宣传资料,爱看不看。 如果实在闲的无聊,可以用自己面前的小桌板自己打字写东西,写什么都行。 但有两条红线,所有人都必须要注意。 1,他们现在占据的身体,都是国家财产!不能故意对自己和他人的身体造成伤害,包括故意不吃饭,或者身体有疼痛不汇报,故意便溺等行为。出现了这些行为就会对个人处以罚款,个人账户里的钱扣完了,那就接着扣分,在这里的行为分,分数扣完了,就从现在的甲区换去乙区,那里对所有不配合的人格实施精神训诫——包括每天必须看四五个小时的反置换宣传教育片。 2,企图贿赂这里的工作人员,一经发现直接送去乙区。 虽然规矩都写的明明白白的,但总有人愿意试图打破,愿意尝试。 徐向东把企图贿赂自己的几条信息圈出来,交给房间的监管员。 回头一看,姚爱军又不见了。 果然在晒衣服的阳台上见到人了,烟瘾又犯了。 “被监管发现了要扣钱的,”徐向东说,“当初说让你别来,你非要来。” “扣就扣吧,要钱还有什么用,这辈子就这点爱好,”姚爱军嘴里这样说,还是回头小心的把阳台门关上,然后又吐槽,“这些小孩子里面很多都是老烟枪呢,还有人管我要香烟抽……真是。” 姚爱军摇着头,对这个世道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还有人让我在奶粉里掺酒的呢,”徐向东也说,“我不理他,他还把自己胳膊掐红了说我虐待他。傻子到处都是。” “还好当初我没换,”姚爱军长出一口烟说,“让我天天喝奶粉,尿裤裆,还没烟抽,这日子怎么过。” 楼下又有七八辆车开到楼下的停车场,然后很多人抱着孩子从车里出来。 有些是父母自己把孩子带过来的,有些是政府机构,也有他们互助站的车。 徐向东伸了个懒腰:“快点抽吧,马上又要忙了。” 姚爱军不紧不慢的弹了弹烟灰,又想起自己的老婆。 看着楼下那些哭泣的夫妻,他突然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他老婆有问题没孩子。 真要是有个孩子,说不定现在孩子连孙子都有了,说不定现在在楼下哭的,就是自己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视察 东华救助站,三楼。 治疗1室。 陈晨走进来就闻到里面的尿骚味,还有哭喊声。 他走到那个哭喊的人面前,看着对方。 对方努力的在脸上挤压着肌肉,但挤了很久,却一滴眼泪也没有出来。 很多人觉得学婴儿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以为这样就可以逃避治疗,逃避收费。 这些人都是些自以为是的蠢货。 “给他加长治疗时间,”陈晨拍着对方的脑袋,又看着这个房间里的其他十几个人,“哭啊,你们接着哭啊!” 有两个天赋好的还真的哭了出来,但是陈晨从兜里拿出一个奶嘴,往他嘴里塞的时候,他本能的皱起了眉头。 判断是不是婴儿的办法有很多,看他喜不喜欢喝奶,有没有咬东西的习惯…… 一个房间的人全是假装的。 是不是婴儿其实很容易分辨,尽管换了成年人的身体,但只要跟对方对视,听哭声的自然程度。 虽然换了身体,但这种纯粹自然的状态,是永远换不了的。 也是最难学习和模仿的。 3楼问题解决,回二楼检查了一下内务还有每个人的跑步记录。 最后去一楼新的临时育婴室。 可以明显感觉到1楼的氛围有了一些变化,育婴室里那些吵闹的哭声非但没有让1楼的人觉得烦躁,反而让大家开始更安静起来。 以前下午天天唠嗑,互相吹牛的场景不见了。 就是说话也都是小声的。 取而代之的是很多人开始算账,自己要交多少税。 税收是按照存款来计算的。 很多人就开始去网上买东西,1楼很多人都开始戴起了金戒指和金手镯。 当然买黄金的这些人是不打算再去置换的,不然都便宜了下一个。 依然还想着置换的,已经开始跟救助站商量,能不能把东西存在这。 但救助站不提供这样的服务。 即使是银行的保险箱,现在也开始全部实名制。 所有资产都要申报,交税。 也许电子货币是一种很好的避税手段,问题是价格现在动荡的厉害。 陈晨自己那剩余的一千多万资产,现在缩水了三成。 他已经想办法又变现了一部分,其中一半投给了卢小华,另一半也去买了黄金,就放在自己的宿舍里。 因为新的政策限制,救助站的伙食也不可避免的下降,因为现在救助站的生活标准被安排了上限。 就算是救助站愿意出钱,政府也不愿意这些人过的太好。 老古见到陈晨就开始倒苦水,他那边麻将馆的生意一落千丈。 很多人开始不愿意花钱娱乐了。 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未来他们的生活不会好过,最大的可能是越来越难过。 陈晨倒是没管老古那一摊,他就是找程成了解了一些1楼的基本情况。 他关心的主要是两样,1楼人的情绪,会不会闹事。 还有就是申请去三楼的人数,这个人数可以直观的看做是置换意愿。 很明显,很多人开始观望,觉得如果身体的情况不是很急的话,多等几天也不是问题。 离开救助站,陈晨让司机开车,去新站。 陈晨坐去了后排,上车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别说是那些普通的置换者,对陈晨来说,他脑子到现在也是乱哄哄的。 昨天卢小华跟他(陈晨)聊QQ,声音也是难得的一惊一乍,看起来对这些政策他没有多少心里准备。 不过俩人昨天在网上聊了半夜,大概可以确定,这件事至少对他们来说不算特别坏。 起码他们这些救助站的重要性还是得到了加强。 置换率下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三楼出款率进一步下降,而且降的厉害,因为很明显,现在还愿意置换的,都是条件最差的,没有选择的置换者。 一无所有的人永远期望改变。 但他们身上是榨不出油水的。 于此同时,新站也开始大量的花钱了。 虽然大部分都是投资人的钱,但他们也是压力很大。 陈晨每天要接无数个电话。 名义上他只是负责安保,但实际上新站很多人都来咨询他。 负责食堂的问他救助站的标准是根据什么定的,负责清洁的问他老人的卫生问题到底什么情况下才要介入管,负责医疗的问他病人没钱到底给不给看…… 有时候陈晨觉得还不如自己都管起来,一切照旧,自己还省点事。 问题是这些人咨询了自己之后不一定照搬,很多人最后还是自己捣鼓出一套东西。 新站目前还没有用户,但有些地方一看就是会出问题的。 住的地方没有备用的供暖,买回来的被子还分高中低三个档位,还想着搞差异化经营,连食堂打菜的阿姨都开始培训学手抖了。 不过这些问题陈晨都只是冷眼旁观。 据说新站的选址原来是一个学校预订的大学城,但是因为疫情,临时改了规划。 保安们的作训处就是原来大学生的宿舍,他们来了之后除了新装了空调,跟原来大学宿舍没什么区别。 但就这待遇很多人都不满意,大家不太愿意住四人间,都想住二人间。 陈晨最近还在协调这个事,比起这种细节,他更关心的是现在这种状况下,还有多少人愿意留下来安心工作。 下车后他直接去了几个教官的宿舍,问了一下这几天的到训情况。 只跑了三分之一的人,情况还不错。 走的人绝大部分是因为心理原因,很多人都开始相信现在流行的末日言论。 留下来的三分之二里面,很多人是担心未来的工作不太好做,怕有危险。 因为这里的作训项目里已经有实弹射击了。 这里的保安是要求都有持枪证的,甚至有个投资人还通过关系搞来了两辆巡逻用的装甲车。 他们名义上还叫做保安,其实已经是准雇佣兵了,这里几乎就是半军事化的一个基地。 很多人在心理上是没有这样的准备的。 陈晨最后去检查的地方是新站的“3楼”。 也就是未来的治疗区。 一共三栋建筑,据说原来都是大学的教学楼,设计可以容纳一万多病人, 也就说,这里一旦全力开始运营,一年就能治疗三百多万人次。 这差不多相当于东华总人口的一半,按照目前的感染率计算,可以把两个东华的全部人口都塞进来治疗一遍。 全国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救助站,陈晨不知道,但仅仅按现在这个架势,陈晨知道,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置换几乎可以跟下地狱划等号。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先进 程成已经两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昨天是几点睡的,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回到宿舍,在床上躺一下,脑子里还想着去洗个澡。 但被手机吵醒的时候,已经过了五个多小时。 他胡乱去洗了把脸,下楼去看。 本来以为是置换者们又闹出了什么事,但是下楼一看,还真不是。 是没事。 现在是凌晨三点多钟。 救助站里安静一片,没有婴儿的哭闹,没有新来的置换者的抱怨,没有争夺其他人随身物品的偷盗和争吵。 只有安静的人群,食堂那边井然有序的排队,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光,和那些被微光照亮的,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 基本上已经是第二波人醒了。 基本上醒来的人都简单核对了身份。 都没有置换。 就连几个熟面孔的,每天都要换两次甚至三次的老病号都没走。 反而每个人醒来之后,还主动找保安登记。 让他们给自己确认确实超过24小时没有置换。 保安们不敢做主,现在1楼的事暂时是程成在管,所以让他来。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登记? 问了一下很快就有了答案。 国家的置换税,刚出来了新的补充条款。 如果任何一个置换者能够找到相关的单位或者一定数量的未置换者个人,来证明自己24小时内没有置换过,那就可以抵扣置换税。 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人可以做到一段时间内不置换,国家会减少征税额度,对于很多本来资产就不多,银行存款只有十万以下的人来说,几乎是等于免税。 这个政策一下子就让许多人对自己财产缩水的危机感大大降低了。 于是东华救助站1楼出现了有史以来,第一次后半夜无人置换的场景。 这也反应了一个现实,就是很多人开始对置换产生的收益产生了质疑,并且认为这种收益还抵不上自己因为置换产生的损失——也就是置换税。 但在更深的层次上,也反应了很多人觉得目前的情况只是短时间内的变化,未来肯定会有所转换。 看起来他们是拒绝去置换了,但他们更多是在保护自己的财产。 为什么要保护财产?是为了更好的度过这段置换者的严冬时期。 当然,也不排除最近婴儿置换带来的某些情感冲击,很多人觉得要是自己把一个婴儿置换过来,似乎是真的害了别人,会产生负罪感。 没有了新置换者的救助站显得和过去有些不一样。 起码工作人员不需要干活了。 保安不太需要挨个对新来的介绍规矩,也不需要调解很多新来的互相之间的矛盾。 但氛围却似乎比过去更加的压抑。 吃早饭的时候,程成就听到几个年轻的保安在讨论:“凭什么他们整天不干活,还免税!” “你要是羡慕你也去换去。” “现在换不是傻么……那些人是在等机会呢。” “等什么机会?去三楼的机会?”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这是一个梗,一个东华救助站保安才知道的梗,昨天才开始流行的。 一个月前三楼出现了一个倒霉鬼,没钱,被电了一天。 今天他又回来了。 还是没钱。 又被电了一天。 什么都说了,这一个月的置换经历,都干了什么。 有几个保安直接在那听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家伙在置换前本来的身份就是做传销的,置换后觉得自己机会来了,真正发大财的机会来了。 每换一个地方,就到处跟别人说机会来了,当时置换犯罪集团还很猖獗,他也一直想去干大事,但却始终找不到愿意跟他一起干的人。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去了当时的3楼。 被电了一天之后,他还在三楼怂恿别人出去跟他干大事。 结果第二天去了另一个救助站,那个救助站也有治疗项目。 是传统的中医疗法,内服加外敷再加针灸,三位一体的综合性治疗。 内服的是黄连汤,黄连清热燥湿,泻火解毒,按照良药苦口的评判标准来判断,这副药肯定是大大的良药,既然是良药就要多吃,按照那个救助站的标准,每个病人一天要喝五百毫升,还要分成十次喝,一次五十毫升。少量多次,确保药性平缓而不伤身。 外敷的是蟾蜍和蟑螂放进搅拌机后捣碎的汁液,敷于患者面部,据说可以驱邪镇神,对3X病毒有相当大的震慑作用,患者用此法治疗之后,晚上不会再做置换之梦,至于会不会做别的什么梦,那就不得而知了。 针灸针对的是全身720个穴位,由经验丰富的针灸师进行,随即选取其中十几个到二十几个穴位,要求被治疗者全程高度配合,在针灸期间不能有多余动作,要不然产生的额外伤害,由患者自己负责。 但也许是这位幸运儿的病根太深,当天晚上还是做了梦跑掉了。 于是他来到了第三个救助站,这里的治疗项目是滴水疗法。 把患者放在一张床上固定好,在额头上滴水。 据说是从国外学来的。 …… 总之,这个可怜的家伙在一个月内,深刻的认识到了祖国大江南北所有开设救助站的慈善家们,对于拯救人类的那种迫切感和使命感。 最后他回到了东华的三楼。 睁开眼后第一时间,他就哭了。 他哭的很伤心,因为他觉得自己未来可能就要一直这么循环下去了。 这人今天又走了,具体去了哪里不知道,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 但东华大部分保安都记住这个人了,动不动就会拿机会这两个词开玩笑。 早饭后派出所按惯例过来接人,得知这里的置换率竟然为0的时候,他们都很惊讶。 很快还派了一个记者过来采访。 显然有关部门是把这种事情当做好事来宣传,认为目前的政策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 当然被接受采访的不是程成,而是卢小华。 采访内容他不得而知,但在采访结束之后,他们救助站的门口就多了一块“抗击3X病毒先进集体”的牌子。 … 感谢 “荒凉衣” “快乐e宝” “矇昧火星” “我才是复生” “纯白幻夜” 五位又双叒叕来打赏了同学。 感谢所有每天投【月票】【推荐票】的朋友们!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意义 这个集体到底指的是哪个集体,程成不得而知。 不过对他来说,最大的好处就是,因为很多人不置换了,他的工作压力瞬间就下来了。 很多人都认识他了,可能之前都被他教育和麻烦过。 按照以前他每天都要重复教育新来的人。 但今天不用了。 这难得的空闲让他有功夫停下来,去思考一下自己一直耽搁的事情。 新站就要开了,这事保安们内部都有了风声。 有人说要陈晨要在保安里挑一些老人去做管理,也有人说新站都是半军事化训练,跟这里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陈晨最近总是不在站里,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有时候甚至不回来过夜。 站里原来的陈晨的工作现在基本上已经被分解了。 1楼是程成在管日常事务,2楼是一个叫胡明的抓大家的日常训练,带队巡逻。3楼基本上是让几个医生决定日常事务。 至于其他的进货,仓储,清洁,食堂…… 卢小华已经开始陆续请人过来了。 但大家都清楚,老板和陈晨俩人的精力明显都在新站上。 现在形势这么紧张,不只是1楼那些置换者们。 保安们心里也都很忐忑。 虽然他们大部分年纪都不错,但因为很少置换,很多人其实心里一直有嘀咕。 在救助站看多了,穷人看得多,很多有钱人也看的不少。 现在没有那些惹眼的人了,但是很多时候举手投足,还是能看出来他们的财力和底气。 现在朝着楼底下看看,都能看到刚刚睡醒,然后直接去门口拦一辆出租车走的人。 很多人走了之后还会回来,给其他人带点吃的,带点止疼药什么的。 婴儿置换爆发以后,很多人家庭基本上都破裂了。 一方面大家对现实状况很恐惧,担心未来会变得更差。 另一方面,又不甘心现在的生活这样持续下去。 所有人都在考虑以后的后路。 眼下虽然置换不太现实,但是其他的办法大家也都在观望。 据说国家现在招育婴师,不限年龄,待遇也不错,比他们这里强。而且最好需要跟大量置换人员打过交道的经验,很对口的工作。 当然肯定更累一点,但据说那是有编制的岗位。 抚养院和现在的抚养政策肯定是一项长期的政策。 在这个时代能够找到这样的铁饭碗也是不容易的,而且那里也没有多少安全风险。 也有人想去新站,因为工作性质差不多,但是发展前途肯定更好。 还有人干脆想辞职回家了,因为害怕。 很多人出来工作,是因为想赚点钱。 其实家里不缺钱,这年头虽说大家不至于有多么的富余,很多人家吃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救助站现在就好比一堆熄灭了的火堆,表面上没有明火,但是底下还在燃烧。 什么时候政策松动了,或者未来置换规模又大了,这股火迟早还得再烧起来。 到时候他们这些当保安的…… 能不能保安,就难说了。 别的不说,就三楼那些人,肯定记住他们了。 已经有一些保安家里被人寄过威胁信了。 程成把自己之前所有听到过的谈话,以及自己的分析都记录了下来,就跟之前写日记一样。 除去因为自己的职责,固定给方一鸣发一份以外,这也是对他自己的提醒。 程成现在基本确定了一个事实,新站他不太可能去了。 陈晨不希望他去。 他自己也不希望自己去。 其实在跟陈晨摊牌之后,到留在救助站的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对自己有怀疑。 自己呆在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整天干一点没人念他好的好事,真的还不如回去找方一鸣。 是因为自己那一点不甘心吗? 但是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他不是超级英雄,不可能凭空跳上三楼,把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救出来。 就是他这么做了,到第二天,1楼很多人还是会报名去三楼。 这个世界的规则变了。 这是他完全没办法抵抗的。 以前他都是一个人置换,一个人看,用自己的眼睛,看周围一圈人。 那个时候他遇到事可以去平,遇到人可以去说,一切都简单的很。 但救助站不一样,在这里几乎就是一个小型的世界。 每天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出入,每天都是看不完的故事,说不完的悲欢。 在这里时间呆的稍微久了,就会很容易产生一种感觉。 在这个世界上,个人真的是很微不足道的存在,命运真的真实存在,而且超越一切。 他做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做不到的东西越多。 他改变的越多,就会发现自己无法改变的东西越多。 这种心态一直到几天前还在折磨着他,好几次晚上做梦的时候,在梦里看到按钮,他都想干脆就按下去。 虽然事后想想自己的确很蠢,就算想走也不用通过置换走。 但这恰好也能说明自己的心态,他不是神,遇到越不过的困难,他也会有本能的逃避心理。 不过他终究是没有那么做,也许是从小不服输的习惯,他去锻炼身体的初衷,就是初中时和别人打架输了去练的。 现在这种习惯已经成了自己的某种生活必需品,不管是他的哪一具身体,他都会尝试着给自己找点合适的运动去做。 而这种不服输也刻进了他的性格最深处。 到今天,程成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想通了。 他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留下来,也找到了自己留下来的理由。 人类的未来肯定是一片黑暗,其实用不着大家谣传,所有人心里都有这个判断。 救助站肯定是这片黑暗里,最黑的那个部分。基本上,这里就是所有矛盾的交织点。 对公,对方一鸣,这里的情报有着很好的参考价值。 对私,对曾强,只要自己留在这里,未来就有希望。 风暴就在眼前,但程成相信,这一切终将过去,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卢小华。 在这里继续工作下去,能够多影响一个就多影响一个…… 程成不指望其他人都能像自己一样傻,但只要他们别学的像卢小华那样聪明,他的存在就有了意义。 … 【推荐票】【月票】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情况 周云阳看了一下时间,22:24。 天上满是乌云,没有一丝的月光。 这个小区里几乎看不到几盏亮的灯。 来之前他们查过资料,这个小区现在基本上没什么住户了。 疫情带来的经济冲击,让许多小区成了名副其实的无人区。 他们进来的时候甚至连物业和巡逻队都看不到。 但却有人报了救援订单。 目标就在楼上,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屋子里传来的哭声。 哭声不像是假的。 婴儿的人格,老人的身体,大概六十多岁,很可能是因为饥饿和害怕。 做过这么多次救援,周云阳现在基本上只要听到声音,就能大概判断目标的情况。 如果是别的普通小区,他肯定二话不说上楼去,破窗救人了。 这小区的窗户也不难爬,3楼以上就没有防盗窗了。 目标在5楼。 周云阳依然没有出车,他甚至没有熄火下车。 开车的许一飞有点紧张,出声问道:“是不是有情况?” “不知道,但我感觉不好,”周云阳指了指5楼亮着的那盏灯,“你注意了没有,亮的是客厅的大灯,我们都绕了一圈了,其他房间的灯都是暗的。” “也许是凑巧了呢?” “凑巧……”周云阳又说,“这一套房子里,起码十几盏灯,按照随机计算,这个婴儿人格醒来之后,恰好只按中且只按中一盏灯的概率,是多大?” 许一飞还真的拿出纸笔准备算了,周云阳敲了他脑袋:“别算了,肯定非常的低,而且人还在哭,但是哭声是在北边那个次卧的,位置也没换过,对吧,有5分钟了吧。” “对。”许一飞这下真的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人在次卧,能开客厅的灯,一直在哭,却不换位置。他不是真的婴儿,有成年人的身体,正常情况肯定会满屋子到处乱爬的。更别说他还呆在一个没灯的黑屋子里,所以我说肯定有古怪。” 周云阳给站里打了电话,说了自己的怀疑。 站长没有任何犹豫:“那你们马上回来,不管怎么样,安全第一。” “站长,”周云阳说,“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啊……要是人手够的话,我们可以整个包饺子……” “就算把他们全抓了有什么用?这帮人都是疯子,说不定还准备了不少家伙,我们没这样的准备。这种行动就算要搞,也要找方总,但方总昨天开会就说了,我们现在主要精力要放在保护人,而不是救人上面。把我们自己先管好了,这是重点。” 周云阳没有再坚持,他放下手机,看了一眼许一飞:“回去吧。” 许一飞全程都在听,脸上有些沮丧:“可惜了……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 “竟然有人在他边上,他危险就不会大。杀婴儿人格的组织,到现在我还没听说过。放心,比那些没人照顾的强多了。” 许一飞一转方向盘,车子飞快沿着来时的路朝小区外走去。 等开出去四五百米,周云阳又喊停车,他走下车来,直接拿起望远镜,回头对着刚才那栋楼看去。 果然,那栋楼的12楼,亮起了好几盏灯。 周云阳把望远镜交给许一飞,让他也看了一下。 许一飞看的后脊梁骨发麻:“差点就中圈套了……这都是些什么人?” “青年人类,穿越者联盟,共享人类……什么人都有可能。要是运气好,只是绑架的话,那我们亏点钱。运气不好,我们直接就栽在这了……方总昨天开会说的数字你还记得吗?” “记得,目前为止一共牺牲了23人。” “对,专门伏击救援队的,报假订单,做个诱饵……”周云阳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最多的一次,我们一下子就牺牲了四个。” “伏击我们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你以为很多时候我们从谁手上救人?” 俩人回到车上,许一飞再次发动了车,这时候车载电台响了。 基本上车载电台他们是不会轻易用的,因为全国都是一个频道,很多时候都要用来传递关键信息。 一般都是留给几个站的集合行动时用的,平时他们自己有任务,不算大的情况,都还是手机联系。 “周云阳在么,我是林晓,我是林晓。” “在,林队长。” “你们现在还在现场吗?” “在,但离开了几百米米……里面的人已经被惊动了看来。” “你们留在现场密切观察,随时汇报情况,20分钟后,警方会对目标实施一次战术包围。记住,你们自身的隐蔽和安全是第一位的。” 周云阳:“是。” 许一飞立刻激动了起来:“是要有大行动了。” “可能周围正好有其他队伍,但我们现在也被他们注意到了,还是先往小区外开,到门口那个小超市停。” 许一飞照办了。 这个小区原来的生意应该还是不错的,超市门口还能看到不少过年卖剩下的年货。但老板现在显然也没什么心思再做生意,里面虽然亮着灯,但是货架上空空如也。 俩人进去之后,那老板也不看他们,就是低头在刷手机。 “老板,”周云阳上去问道,“车在你门口停一下方不方便,帮我们顺便照看一下。” 老板抬头瞅了他们一眼:“我这就要关门了,这地方现在鬼都没一个,你还怕谁偷你的车?” 周云阳扫了一下老板的收款码:“这样,老板我给你刷50,就帮我们看20分钟,行不行,我们进小区有点事,现在这世道……” 老板立刻蹦出两个字:“三百。” 周云阳愣了一下,许一飞几乎下意识的喊:“你这这开店呢还是抢劫呢?” 老板斜了他一眼,嘴里嗤了一声。 周云阳不动声色,拿了一包烟递给老板:“那我买包烟,结账。” “50。”这老板睁着眼睛说瞎话。 周云阳立刻明白了,这老板是“新来的”。 他拉了拉许一飞,对老板示意:“行,三百就三百,加上这包烟,三百五,这样,我先给你刷一百,剩下的回来给你,帮我们看一下车,没问题吧。” “先刷200,超过时间另外算钱。” … 实在抱歉,有点卡文。 今天跟明天只有一更。 正文 第三十章 屠杀 俩人进小区之后周云阳才跟许一飞说了自己的怀疑:“刚置换过来的,很明显,连自己店里卖的东西多少钱都不知道。” “那搞不好跟小区里的人是一伙的呢?” “是一伙就不会不在这里给我们发现了,这种置换组织都很松散的,可能压根都不是一个组织的,不过这样也好。” “你就不怕他把车偷了开走?” “这种人要是敢偷车,就不会留在店里了,他还不是指望能收点商品的钱。” 两个人回到那栋建筑附近,找了一栋确定里面没人住的,爬楼梯上去,准备去顶楼的露台上观察。 楼道里到处都是电费水费单子,还有物业费的催缴单。 好几户门口还刷着红漆,让人还钱的。 有些门户的门直接都是开着的,里面一股怪味。 有几户没味道的,俩人进去大概也看了,都有住过的痕迹,房间里很明显可以看到手动搬上来的煤气罐,还有煤气灶,以及烟熏火燎的痕迹。 但这些煤气灶的主人似乎也离开了,地上还能看到警方留下的宣传单,还有一些救助站的宣传单。 他们试过在几个窗户边上观察,但是角度都不太好。 基本上五楼以上的房间就没有人住过的痕迹了,因为电梯停用,很多人都懒得爬。 但是到十几层的时候,下面房间里那些怪味又出现了,而且更浓。 但这里的门都锁着,而且不是原来的锁,有几扇门外面明显挂着链条锁,看来是有人使用过的痕迹。 爬上楼顶之后,俩人都累的够呛,这二十多层的高楼,还是全副武装。 不过视野很好,而且高度差足够,基本不怕对方发现他们。 类似的战术训练他们做过,许一飞还是第一次实战。 周云阳让许一飞观察,自己警戒周围环境,顺便确定和汇报观察结果。 “目标1……年龄二三十岁之间,青年……”许一飞通过望远镜,隔着窗玻璃一边看一边说,“无武器……目标2,青年,有纹身……” “什么纹身?能看清吗?” “看不清。” “目标3,有枪,3楼C座,应该是……”许一飞有些尴尬,出任务前他看过户型图的,但是现在似乎忘了。 周云阳接过望远镜:“东北角次卧。” “目标4,有枪,有纹身,3楼A座客厅。” “目标5,有枪……” 这群人显然都是一伙的,在望远镜下,他们在同一层楼四户人家来回串门, 一共有五层,差不多二十多套房间。 全部的人加起来,少说也上百。 视野里能数到的人头都二十多个了,这个数字还在稳步增加。 刚才要不是周云阳神经绷得紧,他们俩现在铁定交代在里面了。 这种大规模的置换者聚集现在已经很少见了,在正常居民的小区里,基本上是不可能看到的。 但是在这种荒废小区,依然是警方顾及不到的。 很多置换者组织会随即约定一些聚集点,比如荒废的小区,学校,有些在城市,有些在郊区,有些干脆就是乡下。 这种聚集也未必就带有危险性,更多的,其实是置换者之间的一种日常社交行为,大部分都是置换者交换一些信息和情报,也有互相介绍人认识,加QQ群之类的,有时候聚集的规模大了,还会出现类似农村集市的场景,很多人在这里搞开放式的派对,大量的酗酒甚至吸毒…… 即使是戒严遇到这些人,大部分解决办法也只能是驱散了事。 很多组织就利用这种聚集的方式,进行有组织的犯罪。 因为这种聚集很多时候带有偶然性,有时候本来一个群几十个人计划聚一下,但是传来传去,每个人带几个熟人,可能最后形成几百人的规模也说不定。 所以很难追踪和锁定,目前警方大部分的注意力,依然是广大的受控社区和大城市核心地带,这种小城市郊区很难有功夫管。 周云阳已经看到超过四十把枪了,甚至还有防催泪弹的面具。 看得出来这里应该是一个隐藏的长期据点。 如果不是周云阳的警觉和观察,可能根本不会有人知道这里有人住。 这些人带枪未必是真准备做点什么危险行动,很多地方查到的这些组织都有类似的经验,一开始可能只是零星的几把枪,随便塞在房间的几个角落,然后随着群体置换的频率,人流量多,越来越多的枪带进来,最后这里的主管者一查,发现到处都是枪,都能把大家都武装起来了。 但眼前这些枪型号都比较一致,而且能看到持枪姿势还比较专业…… 手机震动起来,周云阳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到了。 但是他没看到周围有任何动静。 可能是迟到,也可能是在等。 对讲机里突然出现了简单的几个字:“行动开始,注意隐蔽。” 目标建筑周围十几道照明弹同时升上了天空,几乎同一时间,就听到很多枪的射击声。 周云阳发现,在目标周围的楼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去的人,现在到处都都是枪声。 周云阳不敢探头出去看,怕自己也被当做可疑目标击毙。 外面的枪声响的跟过年一样,但是很有规律,一阵一阵的。 目标区域的枪声就显得很杂乱,过了一会还听到了爆炸声。 等枪声全停下来的时候,周围是一片安静。 仿佛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结束了,”林晓在无线电里告知,“你们跟过去,核查一下情况。” 俩人又从楼顶下去了二十多层,一路上他们见到无数拿着枪的特警,应该是就在他们上楼后不久过来就位的。不过他们显然早就知道了自己的位置,所以看到他们俩人也都没有在意。 再次到了目标的房间,每个房间里都是一地的尸体。 还有一些活口,都双手抱头跪在门口。 简单问了几句,初步的口供有了,这些人说实话,挺冤的。但也算是活该。 他们是算是一个帮会,莫名其妙弄了不少的枪,想干点事,但还在商量,在这里偷偷搞军事集训。 说是集训,其实是一些年轻人过过枪瘾。他们管理的很松散,每天十几个人来,十几个人走。 今天的婴儿人格是个意外,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食物都管制,更别说婴儿奶粉了,要买这东西现在还要小孩的出生证,在家里的视频,比买白粉都难。 于是不知道是哪个人才去喊了置换救援…… 现场一共119人,死了62个。 绝大多数人都是行动开始被瞄准,一击致命。 剩下的人基本也是被后续火力打倒。 剩下的没有一个人敢反击,投降的人个个都被吓傻了。 这几乎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组织的负责人中枪了,没死,但也没剩几口气,在那里吐着血。 “跟你们几个一开始一样,他们还真以为这是玩游戏呢,”周云阳跟许一飞说,“你要是不来我们这,八成也是这个下场。” … 感谢“Kevin道人”“矇昧火星”“我才是复生”“纯白幻夜”一直的打赏支持! 感谢所有投【推荐票】【月票】的朋友 明天恢复双更。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战争 东华救助中心。 进门的时候,陈晨专门下车,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新招牌上,这龙飞凤舞的六个大字,说实话没看出哪里好来。 说是一个投资人专门请的书法大家写的,花了好几十万。 这里地方很大,进去之后开着车一路疾驰,沿路可以看到很多地方停着的大巴车。 很多新来的置换者对这里的环境都表示很满意,还有人去操场的草坪上满地打滚。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在排队接受检查和讯问。 救助中心的主体建筑是原来的教学楼,是两栋大楼中间用连廊连接起来,大概是方便学生们在建筑之间穿行,而且连廊上景观也不错。 但是现在,连廊基本上都被封了。 走进原来大教室改装成的住宿区,放眼看去里面都塞满了架子床,陈晨注意到,很多人脸上都开始出现了失望。 光是这里的居住条件,就比东华老站差多了。 老站虽然是打地铺没有床,但是也没有上下铺。大部分人随便找个地方就睡,自由安逸。 但是在这里,可能翻个身都不自在。 食堂设在1楼,本来是停车场,但是现在都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桌椅。 陈晨已经可以听到很多置换者的抱怨了:“地方是大,但条件也太差了吧……好像只有宿舍有空调。” “那么多人,空调有什么用,就那股味道都能熏死人了。” “都少说几句……” 几个说话的人下意识抬起眼睛看着陈晨这边的安保队伍。 大部分人虽然不是很满意,但也都住进来了。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住救助站是完全自由的选择,想去哪个站去哪个。 现在,国家开始陆续出台法律,限制没有正当工作的置换者群体,要求他们要么去救助站,要么去找一份工作住单位集体宿舍,或者在家里安装监控,接受警方监督。 很多在城里没有地方住的人,现在只能选择来住救助站,起码这里还是免费的管吃管喝。 陈晨在这里看了一个多小时,这才两天多的功夫,刚建好的一批住宿区已经差不多被塞满了,差不多有几千人。 问了一下这里的主管,得知后面报备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准备把大学里的公园先推平了,做一个简易钢结构厂房类的建筑,要是效果好,围着主体教学楼一圈,可以做七八个。 里面塞几万人不是问题。 要是人还是放不下,再像周围扩建,操场,绿化带,原来学校的大礼堂……都可以想办法利用起来。 陈晨没说什么,他只是在这里分配了一百多个保安,便开车去了另一个地方。 因为才开始两天时间,新的“治疗区”其实还没有开始运营。 只有工作人员陆续到位,熟悉情况,和几个主管在陆续的优化现场。 和住宿区比起来,治疗区无论是住宿环境,还是装修水平,都要高出了一大截。 都是四人一间的标准学生宿舍,甚至还空了很多双人间和单人间。 很简单,差异化经营,有钱你可以随便挑。 有专门的疗养区,里面有澡堂,有KTV,自助餐……还有东华没有的台球室,网吧,游戏中心…… 陈晨甚至还看到一个专门的品酒室,里面甚至有不少几万一瓶的名贵红酒。 在这里工作的员工资料也看了,有专业的按摩师,心理咨询……具体这些人在这里接受治疗后需要什么样的心理咨询,陈晨不懂。 陈晨只是觉得这些员工的颜值都还不错。 治疗室都是严格按照东华救助站的经验来的,二十个人一间治疗室,差不多正好是原来一个普通教室大小。 除此之外,这里还创新的设立了大型治疗区,按照两百人一次的规模进行治疗——这显然是那些搞互联网的老板们想出来的,规模化经营么,节省成本。 护工护士们大多已经就位了,大多数人在听培训,熟悉工作流程。 陈晨在一间教室里听了几分钟,听到台上的培训师正在向大家灌输置换时代的道德观:“……不要同情他们,所有来这里的人都是活该,明明知道置换是一种病,还坚决拒绝配合国家进行治疗,结果呢?害人害己。人老了,病了,那是自己的命,靠着这个病毒换出去,把祸害留给别人,这种人一点都不值得同情。现在是什么情况?说句不好听的,战争状态?谁和谁打仗?他们非要置换的,和我们不置换的!这里就是战场。我们做的其实不是害人,是劝降,现在病毒还在扩散,要是大家都学他们,有样学样,那这个世界就毁了!人类就毁了!我一点也不夸张,你们都是年轻人,我就简单的问问,你们还有多少人打算生孩子?是吧!谁也不愿意孩子出生在这样的时代……” 陈晨走出去,换了一间教室。 这里全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在交流,他们正在看东华救助站的治疗视频。 “……一般病人的屈服时间不会超过半个小时,但我问过那里的医生,为什么坚持要对不交钱的病人电满一天四个小时。原因很简单,传播恐惧。我们不仅要让他们在被治疗的这一天里恐惧,我们要让他们在未来的有生之年,想起这一天就感觉恐惧,我们要把这种恐惧感和置换牢牢的绑定在一起,让他们即使是在梦里,看到那个按钮的时候,还会下意识的想起这种感觉……” 陈晨回到自己车里,坐上驾驶座之后,他把椅子调低,半躺下来。 过了一会,他忍不住就笑了。 是一种自嘲式的苦笑。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把程成带过来,现在让他来听听现在这里的培训,他会是什么想法。 一件坏到骨头缝里的事情,似乎只要给几个足够崇高的理由,就能让所有人干的肆无忌惮,无所顾忌。 陈晨回忆刚才很多听课人员的表情,他们甚至听的都有些激动了。 当初卢小华说的真没错,也许未来他们真的可以拯救世界。 起码,拯救世界的旗号可以先打起来。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参观 早上7点,东华救助站,1楼。 冬天已经完全过去了,天气已经变得很舒服了,要是放在程成还在读书的时候,这种天气陪女朋友出门踏青,旅游,是再合适不过的。 程成早上刚跑完步回来,他不太习惯2楼的跑步机,而且这种天气不出去跑,简直就是对老天爷恩赐最大的浪费。 在门口,他看见十几辆大巴车。 程成有些纳闷,他没接到通知说有人来。 这十几辆车,少说也有几百人,1楼虽然能勉强塞下,但是还是要提前安排和准备的。 怎么会连个电话也不给自己打? 他忙走过去查看情况,却看见带队的不是别人,正是这里的老板卢小华。 在卢小华身边的还有当地的派出所所长,以及他们附近武警大队的队长,有十几名全副武装的武警。 然后身后才是刚刚下车,在那里排队的人群。 看他们的样子也不是来救助站住宿的,因为看起来这些人穿的都很干净,脸上的表情也都很自然,一个个都有说有笑的。 程成跟置换者打过的交道多了,他一眼就能看的出来这些人不可能是置换者。 真正的置换者,或者说沦落到要来救助站的置换者,别说衣服了,身上都不知道脏了多久了,脸上更不可能有这种神态,长期的置换,很多置换者都会对周围陌生环境产生应激性的反应,具体表现就是敏感,多疑,很容易出现畏惧情绪。 卢小华也看到了程成,拉着他过来做介绍:“这是我们1楼的生活主管,程成,要参观的话,他就是最好的导游,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程成看着卢小华,有些惊讶:“参观?” 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过来跟程成握手:“程成同志,我们是市政府宣传办的,正在组织一次全市范围各行业的反置换宣传活动,参观你们救助站,是活动重要的一环,麻烦你们了。” 程成还有些纳闷,卢小华接过话头:“我们一定积极配合,切实保障参观安全顺利的进行。” 然后他又把程成拉到一边单独说:“也是上面突然的一个决定,昨天晚上开的会,今天就上门了,我也是刚知道。1楼现在情绪都怎么样?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程成:“这几天都还行……问题肯定是不敢出,但参观这种事……是只这一次,还是长期的。” “要执行肯定是长期的。” “要是长期的……三五天还行,再长,肯定会出事,”程成说了实话,“换做是谁,也不希望自己跟动物园的猴子一样被人参观……这明显是有羞辱的意味。” “羞辱?这才哪到哪?”卢小华说,“总之,要是有问题,提前做好预防针,平时你也要敦促好这些人,让他们改变心态。真以为都能在这里当大爷了?这才刚开始呢?” 为了以防万一,程成还是进去跟所有1楼的住户说明了一下:“待会外面会来一批人,他们都是市政府安排的参观人员……” “参观?参观什么?” 里面的人其实早就听到风声了,外面的人排队就排了这么久,大家早就互相说话了。 “把我们当什么了?动物园的猴子?” 程成立刻把喇叭的音量提到最高,喊道:“当什么了?当病人?不行吗?你们不是被感染者吗?怎么了?人家来看看病人都不行?” 程成这段时间在1楼积累的威信还是有的,就是冲着他每天做了那么多事,很多熟人都不愿意跟他正面对峙。 只不过大家看起来并不服气这个解释。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住的是别人的地方,吃的是别人的东西,被人看几眼,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程成指挥着几个人拉了几条黄线,作为预设好的参观通道,出去以后和那位宣传办的老同志商量,让所有人最好集体行动,不要分散开,带好自己的身份证件。 武警最好是前后配置,前面可以少一点,因为程成在前面带队,还有开路预先维持秩序的保安,后面最容易出问题,要是有人掉队,被偷点东西还是小事,要是私下聊天交流,言语冲突起来,很容易闹起群体事件。 别人不知道,程成心里很清楚,救助站里大部分人心里是不服气的。 因为很多人只是没得选择,为了活命置换有什么错? 国家收税,不准他们上大街……这些暂时还可以忍受。 但是直接脸对脸的参观。 这对很多人的自尊都是一个强烈的刺激。 对于那些参观者的心态,程成多少也有些了解。 政府到处宣传置换有害的说法,很多人天然就对置换者抱有了一层敌意。 更别说他们都是有工作的,每天需要按时上下班,而救助站里的人,每天就躺着,什么也不干,有吃有喝。 说不定还有钱。 参观人群走进置换站的时候,程成能明显感觉到,很多人躺在自己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装睡,显然是不想被这么多双眼睛直接看。 也有人站起身来,用挑衅的眼神回看过去。 稍远处的人不时有人喊话:“看什么看,再过二十年,你们也一样。” 参观人群进来后,所有人下意识的第一个动作就注定了这个过程不会太和谐。 很多人都下意识的捂住了鼻子。 的确,救助站里塞了这么多人,还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有些还是没有自理能力的病人……气味上能好才怪了。 大家看这里人的眼神都是带有同情的,也有带有敌意的。 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被参与者无法接受的。 这种对立的情绪不需要说话,只靠双方眼神的接触,接触,再接触,就能一点一点的升温。 到食堂区的时候,很多正在吃饭的置换者都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甚至有些人都站起身来。 程成拦在了这些人面前:“吃你们的饭。” 参观者人群里却突然有人说话了:“吃的比我们单位都好,还有人点外卖呢。” 好几个吃外卖的置换者立刻回呛:“觉得好一起来吃啊,我请你。” 参观者里面声音立刻多了几倍:“你的钱还是留着交置换税吧!希望下次你换个年轻点的,你这样子我看着都吃不下饭!” 立刻就有几只碗从人群里飞了出来,好在准度比较差,没砸中人群。 程成立刻举起喇叭:“都别说话,你们接着走,” 程成对着参观者挥手,让他们赶紧往前,同时让保安们过来。 又对着吃饭的置换者们喊话:“要么吃,要么走,想打架的下次可以单独找我,一个个心理都这么脆弱吗?” 正文 第三十三章 聚集 这批参观队伍离开之后,1楼从婴儿置换开始,一直维持的某种压抑和沉默被打破了。 很多人开始聚集起来。 不再是以前那种几个人,十几个人的小聚集。 而是几百个人一坨的大聚集,最大的一个团体已经超过上千人。 他们还从程成这里借去了喇叭,用来喊话。 人群在救助站里骚动着,很多人低着头不断在手机上打字。 救助站里的人,本来基本上都是互相独立状态的一团散沙。 几乎没人会真的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就算是打算长期呆的,想的也是迟早有一天要从这里出去。 所以在这里的人几乎不太有归属感,别说对这里的环境和其他人没有归属感,对他们自己居住的“身体”也没有。 因为很简单,这里大部分人的身体都是残疾和老人,是被淘汰的“产品”。 也就是最近,因为国家的各种政策,很多人开始觉得这批被淘汰的东西,只要还能用,也能将就。 但说到底也只是将就。 在心态上依然是消极的,所以这些人依然要程成监督才肯每天刷一次牙,要被逼着才会花钱给自己治病,要被无数次口头劝说,才肯去洗个澡,洗个头,做个体检…… 但今天上午这次参观,仿佛一盆冷水浇在一个睡懒觉做梦的人身上。 所有人被参观的人,突然发现自己活的其实非常的可悲。 尽管在这之前,在他们自己的眼中,他们这里算是很滋润。有免费的吃喝,有免费的住宿,不用去干活,天天刷手机…… 但这种感觉一旦被放到其他人眼中,立刻就显得…… 人的眼神不会欺骗人,那些参观者的怜悯和鄙视,那脸上的不屑和害怕,那捂着鼻子的下意识皱眉,那些看到他们靠近时,下意识后退躲避的动作…… 仿佛他们是不是同类,而是另外一种生物。 可悲,可叹,可鄙的生物。 最让所有人自尊心感觉到被刺痛的是,这种感觉并不是那些参观者才有。 当双方眼神接触的那个瞬间,当他们下意识躲避眼神,甚至把被子蒙上自己的头的瞬间,其实都已经默认了这个事实。 他们在这里的生活,的确是可鄙的。 如果说因为身体和衰老原因不去工作,还可以说的过去。 但不刷牙,不洗澡,不治病…… 这些行为如果不是程成,早就已经习以为常。 很多人高频置换者,也就是坚持每天都置换的人,早就已经习惯把身体当做一次性的用品。 如果只是在救助站内部,大家不会感觉到什么,甚至像程成这样的保安来管他们,还会被当做多管闲事。 但是今天,这些人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次参观,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他们在社会上其他“正常人”的眼里,已经是一群可鄙的异类了。 他们抛弃了人类的道德,人类的社会关系,甚至人类的生活习惯,活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大家本来以为这种情况都是暂时的,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暂时”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 就好像一个人失业在家,每天过的浑浑噩噩,吃泡面,胡子拉碴,家里垃圾满地,地也不扫…… 他也许心里还能安慰自己,现在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自己找到了工作,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这时候一群亲戚朋友进了他的家门,看到了这所有糟糕的一切。 这对双方产生的心理冲击都是巨大的,甚至毁灭性的。 谁也没有办法再安慰自己,他们是在过一种正常状态的生活了。 一切都被扭曲了,所有人仿佛都被照了哈哈镜。 仍然有一小部分人坚持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我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别人管不着,有本事拿着枪进来把我毙了。我要是以后换到要死的人身上,我认!他们笑话我们,我还笑话他们呢!等他们被感染了,我看他们嘴是不是还硬的起来!等他们得病了,我看他们还换不换!” 还有一些团体在要求自律:“……每天起码要刷一次牙,要是牙齿不好还要去订做假牙,这东西最好随身携带。牙不好后面就是肠胃不好,然后就是身体不好,老年人的身体再不维护,可能几年后就浑身是病……” 但最大的团体则在用高音喇叭宣传他们的恐惧:“……救助站里搞治疗业务,对我们征税,不让我们我们置换,这都是一个开始。然后呢,就是把我们打入另册,看到今天来的那些人了没!我们在他们眼里是什么?就是动物园里的大猩猩,监狱里的犯人。法律没有宣判我们有罪,但道德上早就给我们定罪了!我们这些人的身体原始资料你们都看过没,我看过!百分之八十多都是老人,无经济能力的老人。按照他们的说法,我们本来就应该呆在乡下安安静静的等死,为什么还要来城里给他们找麻烦……” 和以前置换团体刚开始的时候,那些煽动性的演讲不同。 那时候几乎是振臂一呼,赢粮而景从。 现在听的人多,但很多人都没有回馈。 大家只是聆听,不断从一个群体转移到另一个群体。 然后私下里,所有人都在用手机,默默的用文字讨论。 相比起演讲,这些讨论的内容更加现实,也更加冰冷。 “我们现在已经被限制行动自由了,快递也要被安检,出门还要带证件,钱也要被抽税,也越来越少。” “我们得想办法跑,要是没处跑,就想办法抗议。” “再这样下去就是等死。” “不能急,我们要等!现在感染率是多少你知道吗?每天多少新增感染?你知道吗?迟早有一天都会垮的。” “都被吓的不敢置换了,垮什么垮?” “人能被吓的不置换,但能被吓的不敢死,不敢病吗?每年那么多老人要死,七八十岁的人,哪个不想着换?时间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们这里平均年龄还不到60!你知道这病毒到现在感染了二十多亿人才用了多久吗?四个多月!” … 再次感谢“我才是复生”的打赏 【推荐票】【月票】投币口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困难 关琳走进新宿舍的时候,还不敢相信。 条件太好了,甚至比网上很多新装修的房子还漂亮。 几个舍友也一起欢呼跳跃起来。 她们的新上司告诉他们,这是专门给他们找的,这个套间据说原来是样板间。 在这样的小区要买上一套房子,可能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钱。 但现在,只不过是国家抚养院下面的员工宿舍。 作为第一批入职的女性员工,这是国家对她们的优待。 也是一种期许,工作合同里已经承诺,如果她们能够工作5年以上,这样的房子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套。 房间装修虽然好,但也是很久没人打扫了,四个人简单的分了一下工,关琳找来抹布去擦衣柜和窗户,准备让大家先把衣服都放好。 擦好她的房间,去隔壁房间的时候,发现对方正跪在地上,手里拿着几只香,还带了一个香炉放在飘窗上,香炉前面供着一个牌位。 牌位上的字很简单,就五个——姜凤英之位。 排位边上还有一尊不大的观音像。 关琳被惊着了:“你干嘛给自己弄个牌位啊!这多吓人!” 对方年纪看起来比自己小的多,打眼一看也就十五六岁,跟个小孩似的。 但是身份证是核实过的,这里所有工作人员的身份,还有既往身份,都是核实过的。 姜凤英正是对方的原始身份……很多置换者置换次数多了以后,都会用原始身份的名字来称呼自己。 姜凤英显然也是。 “我真的是死过一次了,”姜凤英毫不避讳的说,“现在还能活着,全是观音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姜凤英嘴里念念有词。 关琳也是今天才遇到对方,之前来的大巴车上大家才认识,跟这位姜凤英几乎没有聊过几句,印象中她在来的车上一路嘴里都在念叨东西,听着像是什么经书,但是口音很重,基本上听不太懂。 现在对方说起话来,口音依然很重,不过依稀能听出来是江南那一带的地方话,关琳的大学在那上的,所以也能听懂大概。 上午她们安顿下来后,主动去参观了一下未来要工作的地方。 来之前基本上大家都看过视频资料了,工作可能面临的困难,大家也有心理准备。 但准备是一回事,还是要亲眼看看现场的状况。 成人抚养院,采用的是类似监狱的设计。 暂时所有人都是单间,尝试过让几个婴儿人格的成人呆在一起,但他们很快就会开始打架,而且打的很重。 如果说有什么行为是婴儿天性的话,那暴力就算是其中一种。 婴儿也许不会懂得怎么咀嚼吃饭,怎么用杯子喝水,但他们永远懂拿起拳头,或者用脚到处乱打乱揣。 单间都是用海绵包裹,防止他们伤害到自己。 暂时喂养他们的方式,还是让他们喝奶粉。同时每天播放大量的育婴视频,视频里有吃饭,拿勺子,喝水…… 但显然,让婴儿主动去学习视频,是不太现实的。 大部分婴儿人格都会不受控的哭闹,或者就是自己满地乱滚,吃自己的手指头……、 有时候男性抚养员会过来安抚他们,有时候安抚成功了,但也有失败的。 最坏的例子就是互相打架打起来了,经验不足的抚养员会被直接抓住头发。 现在他们参观的这个抚养院里,体重最大的一个婴儿人格,超过了120公斤。 不仅胖,还很壮,据说原始的身份是个建筑工人,经常干重体力活。 这个抚养院里没人敢去接近他,以他的力量一把抓住一个人不放开,很可能对人造成伤害。要照顾他吃饭需要三四个人一起行动,院方甚至已经考虑给这样的病人准备麻醉针。 一起过来参观抚养院的人有十几个,都是准备来这里工作的。 大部分人看到这些成年的婴儿人格,都有些发憷。 虽然她们以后照顾的大概率都是女性的婴儿人格,但依然不是一个简单的工作。 成年人的身体和婴儿最大的区别,不仅仅是配合难度,还会有可能有各种基础疾病。 也就是说,她们不仅仅要安抚病人的精神状态,还要对一些基础疾病有了解,能够执行医嘱。 参观完之后,她们去跟抚养院的一些老员工学习经验。 说是老员工,其实也不过比他们早来几天功夫。 很难想象,这里很多员工,其实原来都是动物园的饲养员。 婴儿人格跟动物之间,是有很大类似性的,特别是成年婴儿,在抚养院里,很多抚养院就是把成年婴儿当做一些大型动物来相处。 但说实话,这并不轻松。 动物园里的动物和饲养员的关系都是长期相处的,彼此认识,有了情感之后,彼此都能熟悉对方的习性,不管是什么猛兽,最后照顾起来也会简单。 但是婴儿不一样。 这里需要照顾的婴儿人格变动很大,根据最新的统计,婴儿人格的一周置换率差不多在七成左右,也就是说,一个婴儿人格平均的相处时间也就是十来天,可能刚摸清楚这个人格的习性,他就走了,去了另一个抚养院。 婴儿人格又不能像成人人格那样搞置换的溯源追踪。 他们每天还要面对很多新来的婴儿人格,可以说,这里的工作每天都是挑战。 不仅难度高,而且量很大。 在这里员工食堂吃过午饭后,下午还安排她们进行实习,算是工作的适应性过程。 关琳她们四个人算一个工作小组,分配了八个人,这个工作量是很轻的,这里正式员工平均一个人都是负责十几个人的,四人工作小组都是负责五六十人起码。 这八个人里面情况都还不错,最小的只有二十多岁,差不多跟她是同龄人。 最大的有四十五,再大的就不敢给他们照顾了。 但是一下午折腾下来,关琳还是觉得累的够呛。 累的原因有两个,不配合,和太配合。 不配合还好说,过于配合的,抱着人就不撒手,然后人一走开就会哭。 一个人照顾两个,哭声简直就是此起彼伏。 但把她们弄一起吧,还会互相打架,许多人手上的指甲都没修剪,婴儿对自己的力量又无法准确控制,随便抓上一把,就是一道口子,踹上一脚,就是一处淤青。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榜样 一天时间下来,四个人都累的够呛,大家回到宿舍之后,都开始有些担心了。 怕以后的工作不能胜任。 但说话的只有关琳他们三个人,那个姜凤英回到宿舍之后,只是一个劲的对着观音像念经。 关琳建了个工作群,要把她拉进来一起聊天,姜凤英把手机交给她让她操作,但等她们真聊起来,姜凤英却一个字也不说。 其他三个人都觉得这人有点怪。 不仅仅是不合群,似乎……她过的生活跟他们现在过的完全格格不入。 到了第二天,主管带他们正式工作,给他们互相介绍的时候,关琳才知道。 姜凤英原始身份是94岁,文盲。 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来自上个世纪的人。 虽然是个文盲,但她现在也大概学会了怎么用手机,只不过不会打字,跟人交流只会语音,而且因为口音重,其实很多人都听不懂她说什么。 所以索性很多时候也就不说话了。 关琳他们一度怀疑,这样一个文盲,要做这种工作干的来吗,别的不说,就光是这些成年人格身上的那些病,需要什么药,她都只能一遍一遍跟医生确认,学起来异常的吃力。 昨天下午的时候关琳还没注意,以为姜凤英只是因为年纪小,不适应工作。 但是今天上午开始干活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姜凤英真的什么都不懂。 她不知道看奶粉温度,很多时候就是手摸一下感觉差不多就去喂了。 也不懂工作手机上的短信,每次都要找别人帮她看。 所有的工作流程别人都是一遍就能理解,她要不断跟念经一样念叨无数遍才记得住。 但她有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好处,就是忍耐心。 她对所有的成年人格都不害怕,按照她的说法,过去村里好多个傻子,她都照顾过。 更别说孩子了,她自己养育过六个孩子。 帮别人看过的孩子,帮自己儿女看过的孩子,甚至帮自己孙子辈看过的孩子,那都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因为她的年纪,她在心理上,是完全可以把这些“成年人”当做自己孩子一样照顾的。 她在心里上没有抗拒,很适应。 这是关琳他们怎么都学不来来的。 她很懂得跟这些人打交道的经验,能一眼看出来对方是想干嘛。 想吃东西,想玩,或者觉得冷了还是热了。 有姜凤英在,关琳他们这个组的工作效率明显得到了飞速提高。 主管发现了这一点,还让关琳一直跟在姜凤英边上,想办法把她的工作诀窍记录下来。 对于成年抚养院来说,姜凤英这种工作诀窍显然是非常有帮助的。 但关琳观察了几个小时,说实话,她觉得姜凤英的工作经验,别人可能怎么也学不来。 她给目标擦身,换衣服,喂饭…… 整个过程中没有抗拒也就算了,嘴里还能一直念叨佛教经文。 这种喃喃自语的念叨似乎对这些婴儿人格有不错的镇定作用,在姜凤英身边待久了,说实话,关琳都被影响的能跟着念出不少来。 她还专门去网上查了一下,这念的经书似乎都找不到,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乡下的小宗派。 听姜凤英自己说,她三十多岁就开始信佛,就开始念这个经,过去乡下干活,她无聊的时候就是一边念经一边干活,两不耽误。 说实话这经的内容是啥她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更不懂,她只是个文盲。 当初学这些经的时候,还是村上其他几个信的人口对口,一句一句教她的。 没人在乎这些经是什么意思,大家只是觉得念经信佛有好报,就这么一直念了下来。 这一念就是一辈子,这已经不能说是她的一种生活习惯了,更像是一种生活本能。 一天工作下来,大家已经不再把姜凤英当做同事了。 大家都喊她姜奶奶。 她本人似乎也不介意不到二十的身体被人喊奶奶,事实上按照她的真实年龄,她们都要喊太奶奶。 姜凤英回到宿舍,依然只是念经,烧香,拜观音。 关琳他们跟姜凤英发语音,跟她聊天,她很多时候也不回。 姜奶奶这个称呼很快就抚养院里流传开来,因为她很快开始负责一些别人都害怕处理的麻烦病人。 体格很大的,壮年的男性。 身上有异味的老年人。 姜凤英都接过手来,一个一个亲自照顾。 很多女性员工对于男性目标都会有心理上的戒备和抵触,但姜凤英完全没有。 有时候不可避免产生了身体接触,被目标乱抓乱摸,她一点也没有慌乱,只是一个劲念经,手里做各种动作试探性的安抚。 有些目标被挠几下痒,有些被拍拍头…… 效果还出奇的不错,别人上手就会被打被骂,只有姜凤英,跟目标接触个十几分钟,嘴里念念叨叨的,不仅把事办了,许多目标都表现出了高度的服从性。 在抚养院姜凤英很快成了一个榜样式的人物,很多新来的工作人员来实习,院方就让他们先来参观姜奶奶的照顾办法。 这不仅大大消除了很多人的恐惧心理,也让更多人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更深入的认同和了解。 抚养院的官方宣传里,一直希望大家把婴儿人格当做真正的孩子来对待,对他们的很多行为不要过多的联想和抗拒,能够来这里的人格肯定都是百分百的婴儿人格,他们的灵魂是绝对干净的。 但那也只是宣传,很多人真的是没办法把一个三大五粗的壮汉,甚至老头老太来当孩子对待。 但在姜凤英这里,大家真切的看到了这种状态。 不仅能看到,而且大家可以尝试着去模仿,去学习。 榜样的力量就在于此,很多时候大家觉得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只要一个人做到了,其他人都会有了尝试的勇气。 如果说意识置换有什么好处的话,那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让很多本已经注定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还可以继续在这个世界上存留。 让现在的人看看,曾经人类是怎么生活的,他们的生活状态依然可以改变我们的现在。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安乐 国家昨天刚刚通过了安乐死的相关法律。 今天医院里就已经开始排队了。 方一鸣现在还有一个新职位,是防疫政策观察员。 严格来说,安乐死也是现在防疫政策的一部分,而且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和林晓一起过来的,他很怀疑林晓的动机——他纯粹是为了看热闹。 在得知这个政策的时候,林晓就咬牙切齿的跟他打过赌,这次热闹一定小不了。 他们所在的医院是当地最大的一个三甲医院。无论是人员还是设备,以及对政策的理解,都是最顶尖的。 新成立的安乐部门放在了一楼,据说是为了方便来这里的病人。 他们停车的时候,就已经看到停车场里几乎都被停满了。 绝大部分过来做“安乐”备案的病人,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的。 走廊上排队登记的基本上都是男主人,女人陪着老人在车里等待。 也有老人单独来的,脸上的表情都是阴晴不定,他们出现在排队的队伍里,很自然都引起了周围人的围观。 方一鸣和林晓直接亮明了自己的证件,穿过排队的人群,直接进入了登记室。 登记室被特意设计成审讯室的模样,非常的狭窄逼仄,里面只能容下一个小桌子和两把椅子,所有做登记的人都会在进去之后产生这样一种错觉——他们在这里进行的任何事情,都是隐蔽而见不得光的。 所有的登记都是有录音的,一个医生负责提问,病人负责回答。 “你是自愿进行安乐死备案吗?” 病人显然有些焦躁不安:“我先问一下,你们这个安乐死,到底是让谁死。我儿子跟我说我不会死。” “当然不会让你死,我们现在做的都只是备案,你的身体还算健康,保守估计都能活一二十年,国家不会强制要求任何一个健康公民无辜进行安乐死。” “那这个备案……到底是什么意思。” “备案的意思是,你对你的身体进行登记,同意国家在必要的时候——对你的身体进行人道终结,也就是安乐死。当然,你本人永远拥有最后时间的否决权。” 对方似乎还没有太明白,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所以只是以后让我死?那我以后想死的时候再来登记不就好了么?” 医生再次强调了一下安乐备案的重点:“未来可能你并不能够进行这样的决策,你现在已经被感染了,对不对?数据显示有百分之一的置换,是在睡眠状态中因为临时冲动决定的……” 对方终于明白了:“你们的意思是,如果我换走了,你们就……有权对我的身体,安乐死?” 医生轻轻的用签字笔敲了敲桌子,表示肯定。 林晓在办公室里哈哈大笑起来:“想起这种政策的简直就是天才,我怀疑他肯定是受到了救助站的启发。救助站是让人签合同接受‘治疗’,这里更直接,让人先签合同接受死刑。” 方一鸣看着林晓,看他笑了很长时间终于停下的时候,才开口说:“这个政策是我提议的,当然,我不确定安乐死法律的出现是不是因为我的提议,也许提议者不止我一个。” 林晓惊呆了,脸上的笑容就像融化的糖浆一样,开始扭曲起来。 方一鸣语气很平静:“在现在这种状态下,人的生命权不再是私有的,天然神圣的东西了,它是一种公共的公有产品,而且具备一定潜在的危害性。让国家来掌握它,总比让一些私人组织掌握更可靠。” 林晓喃喃自语:“这样……除了能杀一些置换者,还能干嘛?” “能杀到一些置换者,就等于恢复了部分法律的威慑能力!这对恢复秩序是最关键的一步。” “那这种做法……和青年人类有什么区别?对老年人的身体进行大规模登记,以后进行大规模的安乐死……” “区别在于我们只选择性对有过恶劣犯罪历史的人格,进行安乐死!我们备案了所有的老年人,他们只是所谓一个死刑的备用池……” “但这样做依然是等于承认,老人的身体不如年轻人,应该更早被淘汰。” “你说的没错,从现实来说,的确是这样。但杀死老人只是手段,老人身体的社会价值比青年人更小,这是事实,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杀死那些真正邪恶的灵魂。” 林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大脑都有些眩晕感了。 在不知不觉间,方一鸣似乎已经走到他无法理解的远方。 但林晓不排斥这种感觉,对于置换时代道德的演变,他和方一鸣是有过很多的讨论的,他想过有朝一日,他们需要为了生存牺牲一些东西。 但没想到牺牲来的这么快,这么直接。 “所以……这些备案人的身体,只是法律工具。” “对,你可以把所有备案人的身体想象成一张网,专门针对恶意的置换犯罪者的网。为了对犯罪者进行惩戒,牺牲一些本就没有太大价值的身体……” 林晓干笑了几声:“是不是因为站里最近牺牲的人有点多,你才……” “我们互助站的牺牲率并不高,到现在也不超过千分之一,跟警察都差不多。但真正牺牲率最高的是什么人群你知道吗?就是普通人。法律秩序一天不恢复,这种情况只会愈演愈烈。要知道,现在感染率还没有超过百分之40,我很担心感染率再上去一段,所有人的信心都会崩溃。” 方一鸣说完,又在电脑上打开另一个直播。 “你们是谁?要对我干什么?我有钱,放我走,要多少钱给你们多少?……” “你还是拒绝配合吗?” “配合什么?我都说了我不记得了!谁记得那么多置换……” “原始身份呢?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我得了失忆症,真的,我穿越到一个老头身上,他有帕金森综合征,我把过去都给忘干净了……这是什么?你们没权力对我这么做!” 呼喊停止了,声音渐渐的微弱了下去,但还能听到清晰的的呼吸声,但这呼吸的间隙越来越长,呼吸的幅度越来越小。 终于,一切停止了。 整个视频都被录了下来,而且预计会在各大平台直播。 播出后会有什么回馈,方一鸣和林晓都不敢想。 但他们都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人权的神圣,生命权的神圣,甚至人类法律的神圣,都被彻底扔在了地上。 而这显然只是个开始。 … 感谢“玉鸣清风”的打赏 这几天还在捋剧情,明天跟后天单更。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市场 抚养院的工资是按十天一次来发放的。 严格来说,这应该算是徐向东第一次拿工资。 之前在金石的时候,虽然他也干活,有点工资,但那对他来说真的不叫干活,真的就是顺便打发无聊。 来抚养院才是真正的干活。 真的干活是会累的。 所以真正的工作都有休息日。 他和姚爱军都是同一批来的,自然也是一起拿的工资,本来约好发了工资一起去吃饭的。 姚爱军拿到钱之后,就去宿舍里抽烟,等徐向东回宿舍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已经可以做烟熏腊肉了。 徐向东一边去打开门和窗户通风,一边埋怨:“你就不能去门口抽?躲在房间里……去外面吃顿饭怎么样?我跟你说,隔壁那条街的那个羊肉馆很不错,我去过一次……” 但等烟雾散去,才发现姚爱军一直盯着手机发呆。 “怎么了?” “我今天去网上查最新的名单,”姚爱军说,“我前妻在里面。” 姚爱军说的名单,就是现在政府公安部的官网每天都在更新和公布的,已确定置换人格死亡名单,以及置换身体死亡名单。 前者通常来说都是破获什么案件,通过口供和证据结合的方式,确定遇难者的身份。 后者就简单的多,死的人拍个照,网上用照片对比一下,很容易确定身份。 一般来说,更多的人现在的状态是失踪。 但姚爱军的前妻显然是运气不好的那一批。 “什么事死的?” “傻货,被人骗了,然后还想去骗别人……被人直接打死了。” 姚爱军放下烟,站起身来说:“走吧,去吃羊肉。” 徐向东一开始还觉得姚爱军是强压悲痛,因为很早之前他听姚爱军提过,发了工资要请人去找找他前妻。 但是一路走去羊肉馆的路上,他才发觉是自己想多了,其实姚爱军真的一点事没有,反而有一种轻松感。 起码比他每天换尿布时的表情要放松的多。 俩人在馆子里订肉的时候,姚爱军还要了两斤。 简直就是胃口大开。 饭桌上俩人基本就是甩开腮帮子吃肉,都没怎么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俩人这么大的年龄差距,除了工作上的一些八卦,也没啥共同语言好聊的。 吃了一会,服务员过来加水的时候,偷偷的问了他们:“你们都是抚养院的吧?” 俩人看了一下自己,发现他们身上的制服都没脱。 索性也就承认了。 “听说抚养院工资很高?一个月能有多少?” 徐向东笑了笑,竖起了几根手指头。 “那不错啊,招人有没有什么要求?” “一般来说都要招置换过的……对置换者有经验。” 服务员大概是看他比较好说话,又追问道:“听说……很多小孩子都留给有钱人去换的,真的假的?” 徐向东皱起了眉头:“置换是随机不可控的,哪来的留不留的事?” “这不就跟国家现在搞的安乐死一样么,安乐死让有罪的留下执行死刑,小孩就让有钱的留下呗。” 徐向东:“我反正没听说过。” 这样的谣言现在满世界都是。 事实上如果他是有钱人,也不会喜欢婴幼儿的身体,因为身体不可控,太过弱小,从婴幼儿成长到少年时期很长一段时间人几乎是半瘫痪状态,行动自由受限。 青少年的身体是置换者群体内部公认最好的,可塑性强,精力旺盛。 吃完饭俩人分道扬镳,徐向东还有以前的习惯,他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去做公交汽车,满世界乱逛然后随便找地方下车。 姚爱军则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他现在只想回宿舍继续抽烟。 徐向东能够明显感觉到街上的人变得更少了,特别是老人。 据说现在的医院已经不给一定年龄以上的人拍CT确认是否被感染了。 再加上最近的安乐死法。 大批置换者的老年身体被赶进救助站,未被感染的则被鼓励去做安乐死备案。 很多情况比较严重的备案者,现在都是国家负责养在医院里的。 街上,公交车上,现在能看到的基本上都是年轻人,而且绝大部分都是未被感染的。 像徐向东这种置换者的身份,胸口还要挂一个3X的标志。 大概是因为身上抚养院制服的原因,徐向东一路上又被问了好几次,都是关于抚养院工作的难度,要求的。 当然还有打听内幕的。 不出来徐向东还没感觉,等他出来时他才知道,社会上对最近的抚养院有各种各样的猜测。 更不用说安乐死法最近又刚刚通过。 很多人都把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除了猜测婴儿身体会不会被倒卖给有钱人之外,这些人还会乱猜在抚养院工作肯定油水很大。 就像救助站那样,逮到一个有钱人就能使劲的敲诈。 很多提问者似乎并不反感这样的敲诈,甚至还觉得如果情况真是那样,那是那些有钱人的报应。 但徐向东嘴里说出来的事实显然让他们都有些失望了。 徐向东选了一个最多人下车的站点下了,但下车在周围跟着人群逛了一圈就后悔了。 是跳蚤市场。 二手市场以前都是不成规模的,因为大家有网络,很多人二手的东西在网上都能买卖,自然用不着在现实里找。 但是自从置换者税改之后,所有的网络二手交易也被暂停了,现在线下交易都必须来市场上交易,特别是贵重物品,才能得到政府的承认。 要不然来历不明的一概按照置换资产,要收置换税。 这种市场徐向东以前在金石的时候就来过了,没什么稀奇的,一般来说无非是卖家里的家具,家电,各种日常用品……而且来交易的基本上都是置换者。 但是今天一来,徐向东就发现自己错了。 现在市场里的人绝大部分都是未被感染的普通人,但他们也都开始卖起了东西。 除去家里的日常用品以外,徐向东发现,市场里开始多出另外一种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药。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恐惧 在金石互助站的时候,徐向东曾经听不少人谈论过置换之后的一些心态变化。 一开始置换之后,觉得什么都是新奇的,而且很多人置换前就做了准备,带着钱出门的,只要被置换的身体条件不太差,都会有一种新生活开始的喜悦。 于是开始买东西,家具,衣服,甚至是改动家里的装修…… 总之,置换者的心态是积极的,想着长远而稳定的生活,所以愿意花钱投资在这些东西身上。 如果新的身体有了一些小毛病,也会积极去治疗。 这个时候的置换就好比出门旅游,什么都要买,什么都不便宜,是纯粹的消费行为。 但等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日子回归平常,很多人心理上会产生一定的落差。 因为新生活一样会有问题,而且往往会有比原来生活更多的问题。 新的生活环境不适应,当地的人话听不懂,菜吃不习惯,工作不好找,钱花的却快。 这些倒还是没什么,但要是听到其他置换者发了大财,那心理上就会不甘心。 有些人就会再次冲动,准备置换,去把刚买回来的东西都去二手市场卖掉,回笼下一次“置换”资金。 但一般来说,不管卖什么,最后药肯定是留下来的。 那个时候大家还有朴素的善意,因为这些药很可能是下一任置换者需要的。 当时大家都说,如果情况继续恶化下去,等到大家没钱的时候,这些药肯定也是要拿出来卖的。 所以什么时候在二手市场上看到大量的药卖,就说明大家对未来悲观程度又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徐向东当时听这些谈论的时候,并没有十分在意,但是今天突然在市场上看到药,他突然就想起来了。 他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几个专门卖药的摊子,基本上都是一些日常用药。 胃药,抗生素,止疼药,降压药,心脏用药…… 说实话不值几个钱,但很多人还是拿出来卖了。 放在这里基本上都是委托卖的,来源都有登记,但徐向东肯定看不到,除非他真的买。不过店主向他保证,这里的药都是正规来路。 徐向东跟店主磨了一会,才大概打听出来。 这些药主要都是家里老人给留下的,特别是坐了安乐备案的老人。 卖药的家庭基本上都是老人被国家“接手”了,不再需要了。 有些家庭因为老人得的是慢性病,本来就屯了很多的药,现在既然国家全部负责,那这些药就拿出来卖掉,换一笔钱也是正常的。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很多刚被感染的人,自己准备置换前,出来卖药。 安乐备案不仅老年人可以去,年轻人也可以,但国家一般不会批准,但要是自身有残疾,或者某些疾病,是可以适当放宽的。 这些人出来卖药,其实很多是带有明显的主观情绪。 他们不想把药物留给下一个拿到自己身体的置换者。 现在大部分人都对置换者群体产生了某种敌视和偏见——哪怕他们自己也马上要成为对方的一员。 除了药以外,市场上最多的就是衣服。 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 价格特别的便宜。 一套名牌西装放在这,连一顿羊肉的钱都卖不上。 很多人在到处挑拣货物,不时都能听到惊喜:“这是什么牌子!来帮我看看!” 说实话,徐向东过来本来没想买东西的,直到他看到一个二手的笔记本电脑。 说是二手,基本上九成新,配置一流,价格九流。 他看了半天,决定买下,不过还是要求看了一下对方的身份。 拿去网上查了一下,对方原始身份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 难怪把这东西拿出来卖了,正常男人哪里会卖这种好东西。 除了他以外,其他来二手市场的人基本上都有不小的收获。 徐向东离开的时候注意到,基本上每个从二手市场离开的时候都是喜气洋洋的,名牌的包,名牌的表,甚至名牌的车,这里都能找到。 除了电脑,徐向东还换了新手机,还有两套迷彩服。 等他乐呵呵回宿舍,一边看电脑,一边对着镜子看衣服的时候,姚爱军似乎才刚回来。 他神色似乎有些慌张:“小东,这个是什么?帮我看一下。” 徐向东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是一份通知。 安乐死的备案通知,通知里提到,按照姚爱军现在的年龄和身体状况,医疗部门建议他有空去当地的医院进行备案,进行安乐死的备案。 “我才五十多岁,怎么就安乐死了呢?”姚爱军嘴唇都哆嗦了,“我不去……我不去……” 徐向东是了解过的政策的,他安慰他:“这是备案,不是针对你,可能是针对你这身体的下一任。你就这么理解,国家不是让你去死,是征用你的身体,等你以后置换了啊,可能用来处置下一个到你身体里的人。” “谁?” “我怎么知道是谁……而且说不定一辈子都用不上,跟你没啥关系,总之你配合去做个备案就没事了,平时没看出来,这么怕死。” “那你们呢?为什么不让你们去备案?” “我的身体年轻啊,而且又没病,拿去安乐死不是浪费身体么。” 姚爱军一拍桌子:“这不公平!就因为我们老了几岁?” 徐向东没接话茬。 他知道姚爱军平时是一点脾气都没的人,这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生的理直气壮。 姚爱军又说:“反正我是不会换的,哪怕是得了大病,我还要回去死在自己家里。” 过了一会他又问:“这个备案要是不去会怎么样?” 徐向东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委婉的提醒:“最好还是去……这是一个态度,表面你愿意配合国家的政策。国家不会真的无缘无故要你的命……” 姚爱军没有再听他说下去,他又拿着这通知单去别的宿舍找别人问去了。 一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徐向东才在食堂看到姚爱军,他看起来没什么事了,刚吃完饭,一个人拿着餐盘在抽烟。 徐向东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姚爱军看了他一眼,喃喃自语:“我想回乡下去了,城里的事情我搞不懂,太吓人了。” … 感谢“苦海龙王”“荒凉衣”“何常在”“无理英里”的打赏 【推荐票】【月票】投票口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对错 深夜,东华救助站。 这本该是睡觉的时候。 但没有一个人睡。 自从白天的参观频率变得越来越高,选择颠倒生物钟的人群也变得越来越多。 最初用几条黄线规划出来的参观通道上,此时已经被竖起了两排金属的栏杆。 宣传办的那个主任一直还要求给栏杆加高,甚至争取做一条全封闭的参观通道,以完全保障参观者的安全。 程成争取了,但他失败了。 等参观通道建成,参观的规模还会上来。 似乎这种参观达到了让对方很满意的效果。 施工队伍明天早上就会来。 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东华救助站就成了一座变向的东华人类园。 一群人光明正大的参观另一群人,用一种完全看待异类的方式。 也许在卢小华和那个宣传主任的眼里,把参观通道做成全封闭的,那就万事大吉了。既省了每次参观双方的冲突的麻烦,也省了保安们每次兴师动众。 但在程成的眼里,参观的安保做的越好,情况其实就越糟糕。 程成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所有人情绪上的变化。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是感觉到本能的愤怒和耻辱。 他们还会聚集起来想办法,做一点自我检讨。 但是很快,随着参观频率的上升,几乎可以肉眼可见的,大家被点着的愤怒熄灭了。 是因为习惯了吗? 不,是因为恐惧。 如果是一个正常的社会环境下,一群愤怒的人自然会想办法发泄他们的压力。他们感觉到屈辱可以去打官司,可以离开,可以去网上发帖子寻求支持…… 但是现在。 一群老年的置换者。 一群呆在救助站里的老年置换者。 他们是完全没有话语权的。 无论是法律上,还是舆论上,他们都是政府着重宣传,要所有人都防备的一批人。 他们是置换大潮的始作俑者,是这社会混乱的根源。 而且在未来,他们也是最可能随时返回置换,给社会添乱的这批人。 为什么要组织参观,组织政府工作人员,组织社会各个阶层,甚至组织一些学校里的学生。 据说等参观通道建好之后,还要组织军队和小学生,大规模的过来参观,甚至组织一些记者来这里拍纪录片,在全国播放。 不管救助站里的人愿不愿意承认,他们其实都清楚,他们已经是异类了。 而且是社会上所有人试图去淘汰的异类。 这是一个无法更改的事实,这个事实是不以他们个人意志为转移的。 就算他们从今天开始每天都去刷牙洗澡,洗衣服刮胡子,一个个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的。 也不会有丝毫作用。 这是一种政治判定,是整个社会的价值判定,甚至可以说,是大部分还没有被感染的人类的本能判定。 在认清了这个事实之后,很多人都开始想办法逃避。 最简单的逃避办法就是晚上活动,白天有人参观的时候就睡觉。 但这更加重了参观的人群对他们的不良印象——很多人都觉得这些人不用工作,肯定是因为晚上贪玩,生活不规律,所以白天一个个都睡觉。 而且熬夜对他们的身体有害,他们一点也不知道感恩,身体又不是他们自己的,他们凭什么这么糟蹋。 最近晚上抽烟的人多了。 1楼本来是禁烟的,但是现在也禁不住了,很多人自发聚集在某些角落,打开排风扇,那里就成了吸烟区。 程成现在就在吸烟区的旁边,他端着夜宵,吃一半,听一半。 因为置换率严重下降,现在1楼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很多人他也开始逐渐认识。 以前1楼的人大部分聊的是伙食,是外面发财的案例。 但是这段时间以来,所有人都在聊现在置换的风险。 自由的置换团体几乎都开始瓦解了,几乎很少有能够保持置换的正常自由人。 就算换到了,在现行的人格审查机制下,也几乎立刻会被公安部门锁定。 很简单,监控人格账户,只要你一动账户里的钱,定位跟原来位置差距有点大,就会直接电话过来确认身份。 然后就是上门登记。 交税这是必然的,而且这个税额是根据你的总资产来定的。 说实话,让国家税务部门按住交一次置换税,废的钱不比去一趟三楼少。 当然,现在三楼所有人也要征税了。 几乎现在只要你去置换,那你就先看看自己钱包里的钱还剩下多少。 没钱,要么你就等着饿死。 要么你就来救助站,等着被人围观,被人治疗,成为社会的反面人物。 一句话,置换的经济风险在飞速上升。 另一方面,置换的收益已经聊胜于无。 所有置换的人都不会在家留下东西。 现在很多置换者都是出去租一个旅馆,晚上睡觉置换走。 换过来的人在旅馆里醒来,12点还要去续费,顺便被盘问。 现在各个小区有的是便宜的房子,但是很多小区不租给置换者,就算租,也要交不少的押金,而且警察三天两头上门。 如果换到年轻人的身体,自然是撞了大运,那样还能出去找个工作。 但绝大部分的可能是换个老头,或者是病人。 基本上没有劳动能力,或者劳动起来非常的难受。 于是陷入恶性循环,不得不去下一次置换。 但通常,绝大部分人最后的归宿还是救助站。 东华1楼现在已经被塞满了。 足足靠近三千人。 睡觉的时候大家都躺下来还不觉得,但是一旦清醒了,就会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某种昆虫的巢穴。 有人甚至置换去过东华的新站,他们是去那碰碰运气的,听说新站的规模大,环境也是在一个大学里,以为那里的条件很不错。 但事实上去了才知道,比这里差远了。 程成听了一个多小时,他的饭早就凉了。 他没有吃,也没有走。 之前大家抱怨的时候,他还会站出来说几句。 但是这几天时间,他已经开始不说话了。 是,置换者固然有一大堆的错误。 但,针对他们做的这么多行为和措施,就全是对的吗? 正文 第四十章 钢豆 陈晨是最后一个走进会议室的。 但他能感觉到其实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 主持会议的是救助中心的执行CEO,据说是某位投资人花大价钱请来的高管。 之前请陈晨和卢小华吃过好几次饭,饭桌上大家其乐融融,一副共同开创美好新事业的团结模样。 饭桌下卢小华借着酒意给他下了判断:“外行,大棒槌。” 卢小华的判断是不是精准,陈晨接到会议通知的时候,基本上心里就有数了。 跟卢小华预料的一样。 这个世界上所有看起来美好的生意,别人做的时候看起来毫无技术含量,甚至还觉得很low。 但是一旦接过手来,就是一团麻烦。 会议显然是已经开过一段时间了,几位主管脸色都有点沉郁,CEO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干练女性,却穿着这里的保安服。 显然她是刚刚视察过中心园区情况的。 脸上的表情就跟大姨妈和痔疮同时发作一样,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焦躁。 陈晨坐下后,她看了他一眼,稍微露出一点很勉强的笑容:“李队长来了,不好意思临时让你来开会,不麻烦你吧。” “不麻烦。”李敏(陈晨)坐下来,结果一位主观给他递过来的资料,随便扫了一眼,不用看也能猜到叫来他是干嘛。 出款率。 出款率非常稳定的,坚决的在下降。 之前二十个人一批的治疗室里,可能只有一两个没钱缴费的。 现在已经到了七八个。 而且从这些人的存款额调查来看,未来的出款率继续下降已经是一个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东华老站现在情况怎么样?”对方貌似随意的提了一句。 明知故问,老站的数据他们全程掌握,怎么可能不知道。 但陈晨也必须装点傻,说:“我不是很清楚,最近都在忙这边……应该也不是不太好吧。” “是不太好,但比这里强,东华出款率现在是百分之72,我们这里……陈队长,你知道今天的数据是多少?” 陈晨翻看了一下资料:“百分之47,的确有点低了。” 也就是说,来这里的人,一般以上都交不起钱了。 “李队长你有过主持治疗区的经验,之前我问他们,他们都说是大环境……你帮我分析一下,到底是我们中心的治疗策略差呢,还是真的就是大环境影响。我就不明白,怎么一样是救助站,用的一个策略,出款率能差了那么多去。” 陈晨看了一下那几个主管的脸色,其中治疗区的主管还是老相识,正是从东华最早的治疗师杨医生。当然,在这里要喊杨主任了,看起来这里的薪水也不好拿,脸色煞白的,看来是被训的够呛。 陈晨笑了一下:“影响出款率的因素有很多,中心这里的治疗策略当然跟老站是差不多的。大环境影响的确是有,但具体不同的站,不同的影响也是会有。” 他说话很慢,说一句停一下,看对方的脸色。 确定对方在等他继续说下去之后,他又继续道:“新站治疗区的规划我没有具体参与,不过当时问到我意见的时候,我也提过一些,首先是这里的治疗规模大,我都看过了,最大的一个批次治疗超过四百人。当时我就说过,这么大规模对被治疗者的心理肯定是有影响的……几十个人被治疗,那是被折磨,是受刑。几百个人被治疗,那现场很多人可能就会感觉是在承受很多人共同的厄运了,这会在心理层面给他们支撑……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我说的,都是卢总的总结,其实这个问题,你们找卢总效果可能会更好,毕竟新站老站都是他一手弄的,我……只是个打工的。看看热闹,说实话也不太看得懂。” “可小的治疗室出款率也不高啊……” 陈晨继续说废话:“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是不是你们人员甄选有问题,我看过材料好像年纪都比较轻。” 新站的治疗对象年限明显下调过了,而且下调的很厉害。 老站的最低年限是50岁,新站已经调到了40,差了足足十岁。 四十岁的身体,和五十岁的身体,以及他们的心理状态,显然不是同日而语。 但陈晨也知道,下调治疗年限的目的,其实是为了提高出款率,因为理论上来说,一般更年轻的致患者都会储存更多的存款准备以后的生活,很多老年置换者则会不顾一切的去置换,穷人的比例高。 但现在现实似乎证明这正好适得其反。 更年轻的人是更有钱,但他们更不甘心交钱。 给国家交税还能说的过去,给救助站交钱……还是被折磨状态下…… 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无法言说的屈辱。 这种抵抗是有榜样性和传染性的。 一个人抵抗成功了,那他可能就不会置换走,会留下来,影响后来的一批人。 然后下一批会出现更多的抵抗者。 陈晨虽然没有具体参与这里的治疗工作,但是安保工作还是需要他安排的。 起码治疗区的安保人数是一直上升的,随便问问过来干活的保安们,都能打听到消息。 和老站里很多人都是痛快交钱不同,新站的治疗区里,已经出现很多人一声不吭了。 嘴上虽然一句话没说,但他们眼睛里的恨和狠,让每一个看过的保安都会觉得害怕。 当然大部分人还是置换走了,但是最近几天时间,开始出现了一个大家都无法想象的现象,开始有人没钱交,但也不肯走的现象。 一句话,比起外面很多七老八十的身体,治疗区里四十多岁的身体开始对治疗者形成了吸引力。 哪怕留下来,继续拥有这具身体的代价是每天都要接受治疗。 放在以前,是没人会考虑这种选项的。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正在变得越来越多。 这位CEO刚才的发火,一半的原因固然是因为出款率下降,另外一半,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出现。 他们仿佛榨油厂里出现的钢豆子,身上非但不能榨出一丝油来,反而开始毁坏压榨设备,影响整个榨油系统的正常运转。 喊陈晨来,更多的目的,恐怕是因为这个。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记录 全力运转时的治疗区,和陈晨上次来,看到的培训时的治疗区有着明显的区别。 一样都是窗明几净的环境,一样是宽敞的空间。 远门专门为大量学生设计的宽阔走廊上,已经熙熙攘攘。 护工们就像推着超市的购物车一样,推着一行七八张束缚床组成的长长队列。 这些队列有出去的,也有回来的。 在出去的人里面,每个人嘴上都被带了口罩。 不少声音从口罩下面传出来,模糊不清。 从陈晨面前路过的这一列里面有一个人的口罩被戴歪了,露出了下面贴着的胶布。 这里的工作流程陈晨看过,知道都是流水线作业。 所有被治疗者在被治疗前,看直播,试治疗,贴胶布,戴口罩。 甚至运送过程中多少张床排成一个队列,多长时间被送到治疗室,都是有标准的。 而回来的人里面,部分口罩和胶布已经被撕下来了,他们甚至躺在床上彼此轻松愉快的聊着天。 而有一部分却还戴着。 陈晨没有跟着这些回来的人过去看情况,而是先跟着去治疗区的。 在治疗区外面,等待治疗的人已经密密麻麻的堆满了。 床挨着床,人挨着人。 护工们在一边的椅子上休息,几个负责的保安则在检查所有病床的束缚带是否正常。 治疗室里有微弱却嘈杂的声音传出来,那是人在病床上挣扎,身体和病床产生的碰撞,以及喉咙深处传来的呻吟。 这些声音听的所有在外面的人脸色都有了变化,很多人眼睛睁的老大,也在试图挣扎。 陈晨直接去跟几个负责的保安接触了一下,他不记得对方的脸,对方却不可能不认识他。 “李队,”这里的安保负责人给陈晨敬礼,“您怎么来了?” “来随便看看,最近有什么情况没。” “出款率下来了……人也不服管了,都是老问题,”对方压低声音,又补充了一句,“昨天晚上休闲区出事了,有个工作人员被人一棍子打晕了,人还没找到。” “我怎么不知道?” “休闲区的主管不让报……硬说这是员工自己摔的。还好人没大事,就是轻微脑震荡。” 这种事的确比较罕见,一般能进休闲区的,都是已经交了钱的人,按照之前的经验,已经交了钱的人没有必要再这样冒险犯罪。 被抓到可是直接枪毙的。 “昨天的事……今天说不定人已经走了。” “就怕是不走。” “治疗室,我现在能进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钥匙都在我们这呢。” 陈晨走进门去,金属的大门又在身后锁上了。 眼前是一片白色。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大褂。 医生们有条不紊的按照病人的号码依次操作,已经被操作好的病人就被有序的排列到治疗室里相应的位置。 然后自己挺过属于自己的那四个多小时。 这里的治疗专用头盔都是智能的,可以遥控和设定,还有一定的生理监控功能,据说是专门定制的。 以前的治疗需要一个医生对一个病人反复操作,按照二十分钟一次的话,四个小时同样的操作需要做12次。 但是用这种头盔就不需要了,程序都是全自动的,医生只要在安装阶段确保到位和吻合,一次操作结束之后,就只需要留下来监护。 这样一个医生就能负责更多的病人。 被治疗者通常都会在病床上尝试翻滚,然后一次次和束缚带做搏斗,两只手会试图抓牢一切能抓住的东西,所以现在病人的手都和身体绑在了一起。 但这个时候他们就会开始抓自己的皮肤和肌肉,现场的医生每天都会仔细检查病人的指甲,并给腿部抓破的皮肤消毒。 这套流程本身也是在不断进步的,据说未来可能考虑给所有病人的手也戴上专用的手套,防止他们在治疗期间自残。他们伤害了穿越的身体事小,影响到医生和护工们的奖金,那就是是大事了。 公司现在可是有流程合规考核的。 陈晨仔细听了一下声音,找了一个最近的,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喊声的被治疗者。 他的手掌紧紧的攥成了拳,几乎整个人的身体肌肉都紧紧绷住。 隔着口罩都能看出他此刻牙关紧咬,身体已经差不多侧翻了三十多度,和束缚带把他拉回来的力量达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 陈晨看了一下他的皮肤和资料,差不多也就四十多,其实看着很年轻,说三十多也不会有人怀疑。 治疗已经经过了两个小时。 按照陈晨在老站的经验,这个时候大部分被治疗者应该都是处在忍受期。 但眼前的这个人,全身紧绷的姿态都显示他还停留在反抗期。 陈晨毫不怀疑,如果松开束缚带,给这个人手上塞一把刀,不,甚至只是塞一把螺丝刀,他都能拿起来捅死在场的每一个工作人员。 一连检查了十几个类似年纪的,这个状态显然已经具备了普遍性。 陈晨接下去又去了审讯室。 好几颗“钢豆”已经被挑拣出来了,根据周围人的口供和资料判断,这几颗钢豆平均滞留时间已经超过了四天。 到底是因为治疗本身的威慑能力下降,还是外面社会大环境对置换的威慑能力提高,陈晨还下不了这个判断。 但这种现象是会肯定出现的,这一点之前卢小华和他,都有心理上的准备。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新站才运营了不到一个星期。 陈晨没有去看那些钢豆本人,只是先翻阅了审讯记录。 “今天还不打算走吗?” “不打算,你们这挺好的,我准备就在这里住下了。” “明天会给你再加半个小时。” “随便了……不过我觉得你们这里的治疗,也许真的有效,真的。” “你什么意思?” “你看,我被治疗后,真的不想离开了,这对你们应该算是好事对吧。” …… “你知不知道绝食是违法的。” “哈哈哈哈……违法……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们这里的人,还……还挺有幽默感的……” …… “为什么煽动大家留下来。” “很简单啊,响应国家号召,停止置换吗。怎么,我们不跑了,你很着急啊。” ……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好坏 再次回到会议室,陈晨注意到卢小华也来了。 还有好几位面熟的投资人。 看了一下手机,卢小华没给自己提前发什么信息。 说明一切都还好。 这让陈晨稍微放下了心。 那位CEO看到陈晨期待的过来问他:“怎么样?” 陈晨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现在这种状况无能为力。 被治疗人员的安保工作虽然属于陈晨负责,但现在这种异常,显然不是因为安保工作的失职。 只要是工作人员在安保负责的区域里还能正常工作,没有遭受袭击,那就说明陈晨的工作到位了。 至于出现这种不愿与留下来的置换人员,硬要追究责任,怎么也是他们这些做流程规划的人的问题。 起码在东华老站,还没有一例这种情况。 会议桌上还多了一个陌生面孔穿白大褂的,此刻正在对着会议室的各位做汇报:“综合来看这种情况的出现,原因是多方面的。客观上,现在的社会上对置换者的压力很大,不仅仅是经济和生存压力,还有道德上的压力。不经过国家允许的置换,被认为是一种道德败坏的行为,虽然还没有入刑……” 大老板六十多岁了,听见这话就皱眉头,拍起了桌子:“说重点,少讲屁话。” 陈晨几乎是肉眼可见的看见那个专家挺起了胸膛:“下调治疗者身体的年龄,的确不太成熟。” “那出款率的问题呢?到底还有没有其他的改进思路?” 现场一片沉默。 别说他们这些人了,就是卢小华和陈晨私下聊这个话题,也都非常清醒的意识到,出款率是不可能恢复的。 治疗区的出款率就是上下设两条线,上限是社会上还存在置换压力,还会不断有人置换进来,替换被治疗的人员,然后被治疗者置换出去还能指望出去之后有新的生活。 下限就是治疗本身对治疗者存在威慑。 卢小华总结过,上限低了,要是外面政府管的真的那么严,甚至更严酷一点,所有置换者一律格杀勿论。 那治疗站的治疗就不算是折磨,反而为了保命,没人会愿意出去,治疗名额本身还会成为一种福利。 下限低了,那同样对置换者形成不了威慑,他们也可以选择不离开。 上下限之间的差额,就是他们能吃到的油水。 要保证这个利润的长期存在,第一是要保证治疗者对外界的生活还有想象的空间。 第二就是要保证治疗者不敢对治疗站的生活有太多想象的空间。 那个女总经明显是没有这个意识,她觉得反正都是人,是人就是客户,就是利润,拉进来一顿电,出来的就是利润和业绩。 她只看到上限降低了,利润的空间差小了,而且这个上限的降低趋势不可阻挡。 所以她只想着保证利润,悄悄的降低了下限。 降低被治疗者的年龄,等于是降低了治疗的威慑能力。 这种降低不是说适当提高一点治疗时长就能解决问题的。 对人心理上的影响,主观情绪上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就像卢小华说过的那样,一个人进入到一个老年人身体里之后,他会本能的降低自己的心理预期,出现心理上一夜之间变老的情况。 会胆小怕事,容易妥协,不会轻易和别人起争执。 但如果同样的情况换成四十多岁的壮年,那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 女总经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说:“是不是可以考虑增加费用。” 陈晨立刻想起了卢小华的评价:“大棒槌。” 增加费用当然可以短时间内让利润好看一点,抵消出款率下降带来的影响,但也意味着对单独个人的压榨程度上升,反抗的念头自然也会上涨。 反抗情绪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就会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 一旦有一个反抗者作为榜样,在治疗区里滞留下来,他们就会把这种影响力带到下一波治疗者身上。 这只能是饮鸩止渴。 果然,几个老板都开始皱起了眉头。 “过几天还要上新闻呢,要是搞过了,味道就变了。” “对他们几个单独加刑呢?” “试过了,没什么用。” “要不随便查查他们的置换履历……找个借口……”女经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老板又拍了桌子:“蠢,你能解决一个两个,后面几十个几十个冒出来你怎么办?这里面可是政府监控,安保联网呢?你怎么跟警察解释。归根到底还是流程不完善的问题,我再给你一个星期时间,要是你解决不了,换人。” 会后,卢小华示意陈晨留一下:“东华的程成,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陈晨还没明白卢小华的意思。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他不可靠么,但我这段时间发现他工作很有一套啊。” 陈晨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回老站了,平时也只是看一些汇报。 他知道很多救助站现在都开始出了乱子,不服从管理的现象是普遍的,甚至有些救助站出现过和参观人群群体互殴的事情。 但东华的情况一直都很稳定。 原因当然是东华本身的条件还算不错,不过更重要的,卢小华这段时间看了程成的工作汇报,不得不说,程成个人的工作能力也是重要的一部分。 以前大家都觉得程成做的是无用功,天天关心这些老人身上的毛病,督促大家搞好身体,搞好卫生。 甚至还给所有在救助站的人建立健康档案。 但现在置换率飞速下降,程成这些工作立刻得到了很多置换者的尊重和认同。 虽然他是救助站的管理人员,但大家都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关心他们的,起码是关心他们身体的健康的。 就这一点,东华的1楼就出不了太大的事。 “那就让他在1楼继续干呗。” “不,现在的情况……有点复杂,我的意见,可以让他去三楼试试。” 陈晨没有下意识的反对,而是惊讶的看着卢小华:“是不是……三楼也出事了?” “出事是迟早的……暂时还能解决。但,都是临时措施。程成这种人,看起来呆,但用的好,也有出其不意的效果……话说,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可靠?” 陈晨含糊的说了一句:“好像是他一个朋友的亲戚,因为三楼的事死了。我怕他去三楼会受刺激。” “刺激刺激他也好……”卢小华说,“放心,我会小心用的,出不了大事,先让他去看看。我们都是坏人,想出来的都是馊主意,刚才开会聊的全TM是废话……有些事啊,还是得让他这种好人去干。” … 即将迎来“乱穿”世界第一个大高潮,写的不满意废了三章,所以明后天单更。 抱歉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办法 三楼大门第一次对程成打开时,程成发觉自己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 甚至在路过治疗室,看到那些电击头盔时,他甚至都没有一点怒意。 他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 要见的人现在还在准备室。 一般来说,在东华的三楼,每天治疗完毕之后,都会让人回休闲区。 就算是没交钱的,只要态度好,一般也不会追究。 因为双方都知道继续纠结治疗本身没有任何意义。 被治疗者肯定会走,而被治疗者的身体救助站明天还要用。 所以需要他们自觉的去洗澡,刷牙,吃饭…… 这些对身体的必要维护工作,最好还是本人去干。 基本上只有态度最恶劣,最不愿意配合的人,会在治疗后还被留在准备室。 他们通常都会挨饿,在准备室里歇斯底里的辱骂和狂喊,如果松开束缚带,甚至会尝试攻击工作人员。 所以准备室的隔音做的很好,据说原来是准备作为KTV室的。 但程成面前的门打开后,他却没有听到一丁点声音。 准备室里有两个人。 身份资料都是未知。 因为他们拒绝配合工作人员进行身份验证和溯源。 其中一个人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另一个人则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程成走过来的时候,他只是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一个字。 两个人的病床边上都有一瓶水还有一根软质的长吸管,放在这里让他们自己喝水用的。 但两个人嘴巴都起皮了,显然都是一口没喝。 如果放在国家办的抚养院里,他们这种故意绝食可以算作犯罪了。 程成示意跟着自己的两位保安出去,他要一个人跟他们聊聊。 门关上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程成去打开开关,刺眼的光芒却一下子让那个闭着眼睛的人转过了身体去。 程成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要闭着眼了。 灯光的亮度是可调的,他把亮度弄下来之后,开始说话:“我是程成,暂时是这里的负责人,过来跟你们聊聊。” 那个睁着眼睛的看了他一眼:“白天不是都聊完了么,医生说我再不走,明天还要接着聊呢。” 程成说:“我知道你们现在的情绪……我也不想解释什么。我就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是想解决问题,还是想发泄情绪。” “解决问题?”那个闭着眼睛的开口说话了,“解决什么问题?是你们救助站的问题,还是我们脑子里3X病毒的问题?你有这个能力吗?” 程成脸色没有一点变化:“解决你们以后如何生活的问题。” “那用不着你解决了,国家都给我们规划好了,”睁着眼睛的说,“我们会在救助站一天天的活下去,老下去。运气好,等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告诉我们你们的备案通过了,你们可以去置换了。然后我们被打一针安眠药,置换去另一个身体里。运气不好,我们就在某个晚上死了。一了百了。” “如果你真能接受这种规划,你就不会来这了。” “这里怎么了?这里挺好,”那人继续说道,“白天有人给我们治疗3X病毒,晚上还有人过来陪我们聊天。喝的是自助的白开水,睡的是专业的……” 程成打断了他的说话:“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挺英雄的?” 俩人立刻怒骂:“怎么,觉得自己挺像个人呢?” “那接下来就给你们验一下成色。” 程成没有说话,只是从兜里拿出两叠钱来,分别放在两个人的病床上。 然后一手推着一个病床,示意保安开门。 现在已经是晚上的9点钟,按照作息规律,三楼是10点钟统一睡觉。 程成现在出去,正好召集大家去治疗室里开一个会。 “这两个人你们都认识,”程成拿起这两叠钱,示意给众人观看,“他们是东华第一批出现的不愿意置换走的人,而且坚持了三天,说实话,我很敬佩他们!我代表东华现在宣布,从明天开始,如果有人能够做到连续三天不离开,东华会给他相当于三天免治疗费用的奖励,也就是六千块钱。” 闭着眼睛的那个一言不发,但是睁着眼睛的却破口大骂:“谁稀罕你们这点破钱,给老子拿开!放我身上我都嫌恶心。” 程成一言不发,只是把钱好好的塞在他的衣服口袋里,然后让两个保安上来,给他解开了束缚带。 他怒视着保安,两个保安也紧张的拿着喷雾剂,准备随时压制他可能的反抗。 但他最终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另外一个人也是。 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两个人被放归了休闲区。 一直有保安盯着他们,直到晚上10点多,确定他们跟着其他人一起睡着了。 程成离开三楼的时候,看到了办公室里的卢小华,笑眯眯的看着他:“你这个想法……有点创意,你觉得你能成功吗?” 程成不知道,反正卢小华找到自己,让自己提意见,他就下意识的说了出来。 内心深处,他是不希望自己的办法是有效的。 但是这段时间的见闻也在告诉他,很大概率是有用的。 第二天他没有来三楼,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还没有三楼的消息,他心里还有点高兴,觉得那两个人也许都成功了。 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英雄的,人的意志力在被压榨到极点,也许真的会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但是下午一点多的时候,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兴奋的下来找他了:“真是神了,俩人都交钱了!” 程成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他知道自己又输了,他还指望三楼出了两位纯粹的英雄,但现在看起来,所谓英雄都是被逼的。 晚上7点多,1楼的人又开始聚在一起聊天。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了,似乎大家都不再对刷手机感兴趣。 今天的聚集一开始就充满了沉闷,今天一天时间,1楼一共来了12波参观队伍。 平均四十多分钟一批。 过来参观的除了政府的工作人员,还有医生,护士,普通社会工作者,抚养院工作者,救助站的同行,警察,军人,甚至国家干部…… 甚至有记者全程录像和报道。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联盟 新闻都在网上播出来了。 救助站里一批批睡着的老人,面容枯槁,疾病缠身。 参观通道里一批批路过的参观人群,唏嘘感慨,情绪激动。 这些人群已经是时代的肿瘤,是3X病毒肆虐留下的恶果,是对人类文明秩序的摧残…… 官员承诺,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强化遏制非法置换,重点打击犯罪人群,努力恢复社会生产秩序,在全球范围内率先实现正常化…… 但在救助站里,大家都开始讨论一个问题。 “什么时候走。” 这个讨论一开始都是小范围的,可能只是几个人,特别是身体情况最糟糕的那几个。 他们讨论的时候一般都有程成在场,程成不反对他们置换离开,甚至会给他们提一点意见。 因为有些身体真的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去医院都做过安乐死备案,医生也表示他们的情况肯定会尽快安排。 但终究还是安排不上。 因为人太多了。 之前所有人都觉得安乐死备案是一种可怕的不得了的可怕政策,但现在也就过去三四天。 大家就跟忽然开了窍一样想明白了。 安乐死其实是一种福利。 你给国家捐出身体,为国家打击犯罪做出贡献,国家承诺给你的,是一次合法的置换。 这简直就是院士级别的待遇! 但明白已经太晚了。 相比起国家安乐死的那点规模,很多人衰老和病情的发展是更迫在眉睫的威胁。 新来的这几百人里,很多人程成还不了解,对他们的健康档案还没有来得及建立。 但是原来一两千号人里,他标着红色五角星,代表重点关注的人,就有五十多人。 因为外界的压力,这五十多人里一度有一两天没有人置换。 但随着很多谣言被澄清,这些人还是会每天都走。 现在救助站每天换过来的新人里,绝大部分都是这五十多个身体里面的。 “什么时候走?” 程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周围就被围了一圈的人。 他们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向他询问。 程成是这个救助站里的“好人”,而且是这里的主管。 只是程成从来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被咨询置换的具体细节。 最近几天他总是被问这些问题,一方面是别人信任他,另一方面,也是所有人心中难掩的焦虑越来越重。 不走是不可能的,现在这些身体每一个健康状况都堪忧,平时咳嗽都不敢用力,睡觉都要戴智能手表监控心率,更不用说其中几个恶性肿瘤的,每天只能靠止疼药维持。 很多人置换过来买不起止疼药,还是程成号召了几次小型的捐款。 但具体什么时候走,却又都心有疑虑。 现在置换的环境已经是相当的恶化了。 置换到普通的老人身上已经不算运气差了,甚至有点病的也能接受。 最可怕的是濒死的老人,是很多救助站里“被治疗”的人群。 对他们来说,生活的选择空间虽然还存在,但是其中的差别已经小的可怜。 只不过是地狱的不同层级罢了。 曾经三楼有个倒霉鬼寻求机会,遇到了连续一个月的厄运。 现在这种厄运正在悄悄逼近,悄悄扩散,企图降临到所有人的身上。 程成还是那句话:“现在不是好时候……还是要看感染率。” “这跟感染率有什么关系?再多的人被感染,他们也不敢置换了!” 程成耐心的解释。 感染率是一个基础的指标。 感染率每提高一个百分点,就意味着全国范围内,起码多了一千多万的感染者,这些人里面就算是有百分之90的人表现出高度的服从性,不去参与置换,但依然会有一百多万人加入置换的大军。 一个百分点的感染率需要多久呢?按照现在感染模型,不到十天。 基本上可以确定一年后全球最后一个人类也会被感染。 十天的功夫一百多万人,平均每天都会有十万个机会。 当然这十万人里,基本上一大半都是老年人和完全没有服从能力的婴幼儿,但也不可避免会有一些因为其他原因参与置换的人。 感染率是会变得,起码从疫情开始到现在,感染的速度是越来越快的。 也就是说,越拖到最后,其实每天被感染的人数会越来越多。 有条件等的话,自然是越到后面,机会越多,也会越好。 但这也是相对的,等的时间越长,自己的竞争对手也就越少。 “可这实在是等不了了,”一个人伸出手来,指着自己的脚,因为糖尿病足,已经出现了严重的溃烂,脚指头已经截了三个了,“医生说有败血症的迹象……就是再能拖,等抗药性上来,还是要死……” 围在程成边上的几个人情况都是大同小异。 程成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反正我的建议是等,多等一个星期,甚至哪怕一两天……情况都可能不一样。你们换走了,对我来说其实还是一样,新来的还是要接着换,这就是击鼓传花。” 外面一群人听到了,也有人凑过来说:“那我们也要换呢?” “你们有吃有喝的,急着换什么?” “有吃有喝不假,但这日子过的有滋味么?是人过的日子吗?每天被人参观,我们听说,过段时间还要来几个记者,找几个代表来给我们拍纪录片?这不是满世界的丢人吗?” “丢人总比丢命强,”程成站起身来,捏了捏对方的衣服,脸色微变,“你大衣呢?” “卖了,天都开春了,用不上,换了顿海鲜吃。” 程成轻笑了一下:“有海鲜吃你还想走啊。” “听说现在外面干活工资都高了,我们也想换个年轻点的身体,赚钱啊。” 程成:“要赚钱现在出门,也不难办。” 这时候又有一个人走了过来,站在程成面前:“我们也想换。” 程成看了一眼对方,脑子里立刻有了数据,虽然年龄是56岁,但是体格健壮,常年锻炼,本人已经在救助站滞留了半个多月,是相对比较早的一批滞留者。 理论上来说,他们是最没有迫切的置换需求的置换者,也是救助站里面健康状况最好的一批人。 对这些人的评价,不管是内部还是外部,都是比较恶劣的,认为他们留下来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懒,不想出去干活。 “你们?怎么,想为国家做贡献啊。”程成注意到,这个人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集起了一批人,大概有五六十个,他们的眼神都落在自己身上。 “我们是穿越者联盟的,”对方对着程成伸出手来,“正在组织一次集体置换,刚才听到你的分析,觉得还不错,所以我想问问,我们最好什么时候换?”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后果 穿越者联盟这种组织…… 放在两个月前,他们满世界乱窜。 当时的救助站里,几乎每天都有新组织成立。 每天一群人聚在一起,互相加个好友,加个群,群主改个名字,大家就算是一个组织里的人了。 那个时候,几乎每个置换者都是十几个组织的成员。 但是到了严打之后,这些组织就跟烈日下的积雪一样,飞快的消融了。 因为不管什么组织,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是内部有效的信息交流。 国家对网络内容进行管制以后,这种交流就很难做到了。 穿越者联盟这个名字,程成稍微听说过一些。 只知道他们是因为置换的出现,新出现的一批理想主义者。 这种理想主义的本质,其实是对新技术出现产生的某种不切实际的崇拜和幻想。 意识置换尽管不是人类本身做出的技术进步,但是在人类社会,毫无疑问算得上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巨大改变。 对这种改变深恶痛绝的人有之,但对这种改变抱有很大希望的人,也大有人在。 人类曾经发明了酒的发酵,这种液体能够让人类感觉到另一种不可思议的精神状态,于是这个世界对酒的崇拜和赞美的文化也就出现了,而且经久不衰——哪怕现在大家都知道酒是一类致癌物。 人类后来也发现了鸦片,历史上对鸦片大唱赞歌的人也绝对不在少数,甚至把它当做治疗一切痛苦的神仙良药。 信息时代人类有了互联网,大家对互联网也有了类似的赞美冲动,很多人开始标榜互联网时代的某些道德,企盼互联网世界带给人类未来某些彻底而深刻的改变。 意识置换毫无疑问,是比互联网更深刻的,影响了全人类的一种技术存在。 不管政府怎么宣传3X病毒的危害,宣传置换本身对秩序的冲击…… 但对意识置换充满狂热崇拜的群体永远不会少。 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种生物,用尽自己一切的情绪,对世界上所有的存在进行赞美或诅咒。 赞美是真心的,诅咒也是真心的。 穿越者联盟毫无疑问是置换技术的赞美者。 只不过在政府强力管制置换的大背景下,他们的大部分活动也只能被迫的停留下来。 穿越者联盟的成员最多的时候大概超过了三百万人。 这是一个比较松散的组织,他们在网上建了一个网站,大家平时只会在网上发帖。 基本上凡是加入组织的,都是认同置换会给人类带来好处的人。 他们天然相信意识置换本身只是一种技术现象,打破了人的肉体对人意识的禁锢。 如果说这种技术现象造成了危害,那也不是技术本身产生的危害,而是因为这种技术危机到了人类文明运转的基础。 比如说人的社会权利,人的生存权利(财产),很大程度上,就是跟身体绑定的。 在穿越者联盟最高峰的时候,也是救助站刚刚开办,社会上置换风潮最热烈的时候。 很多人都相信置换是第二次投胎,而且不满意还可以再投第三次,第四次。 这种思维甚至一度左右了穿越者联盟,造成了很坏的影响,那段时间联盟的官方论坛里,到处都是呼朋唤友嚷嚷着哪里又有大户,一起去吃大户的帖子。 穿越者联盟最早的几个创建者甚至都主动退出了组织。 但是之后的严打,让所有组织都开始凋零。 对穿越者联盟来说这反而是好事,很多留下来的人当中,开始真的有人开始认真考虑,置换作为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是他们应该想办法保留和争取的权利。 只不过在政治不正确的大环境下,这种声音很难得到正视和重视。 但大环境的逐步恶化,却反而让穿越者联盟开始一步一步发展起来了。 在之前政府还没有开始管制的时候,很多人已经都尝试过高频置换的生活。 那种每天起床,出现在陌生的地方,拥有陌生的身体,开启一段完全陌生生活的感觉…… 当时还没有太大的直接感受,大多数人的感觉都是新奇,新鲜,好奇。 但是到了严打时期,甚至到了现在的置换税时期。 很多人回忆起那段生活,他们不得不承认,那是他们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充满新鲜感的时代。 很多人置换的运气虽然很差,甚至很多置换的还都是老人,但在当时,大家对置换还没有一个收益上的评估的时候,即使是老人,大家也不会觉得吃亏。 今天是老人,明天可能就是少年。 今天是穷人,明天可能就是富人。 未来的每一天都是未知的,所有人的命运都不再是枯燥和注定的…… 这种感觉真的像毒品一样,对人产生某种致命的吸引力。 很多人甚至一直到了现在的置换税时代依然保持高频的置换,哪怕越换越亏。 对他们来说,置换的收益本身已经不是追求的目标了,置换本身就是一种收益,就是某种被寻求的价值。 现在,站在程成面前的这么一群人,就是这种价值的追寻者。 “你们……来了多久了?”把人带回到2楼自己的宿舍里,程成问对方。 “不长,一个多星期。从参观刚刚开始……到现在。” “你们有多少人?” “四十多万,”对方看了一眼程成,“别这么看着我,遍布全国,很分散,而且不是所有人都参加这次活动。” “说一下你们的集体置换吧……目的是什么?” “说出来可能你根本就不会信,没有目的,”对方说,“就像一个人憋了一口气,很长时间不敢呼吸,只是想透这一口气罢了,你也是置换者吧。” “对。” “换过多少次?” 程成思考了一下:“38次。” 对方有些惊讶:“不算高……但很精准,你把自己每一次的置换经历都记下来了?” 程成没有解释,只是反问:“这么大规模的置换……足以形成社会冲击了,你们没有考虑过后果吗?” “所有人都在考虑后果……”对方说,“但在我看来,恰恰就是因为考虑的太多了,所以我们今天才会走到这一步。” … 感谢“北街浊酒”“地被天床趴着睡”的打赏。 今天得继续单更,抱歉了啊?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物资 周云阳早上起床,习惯性打开手机,查看救援订单。 空空如也。 最新的热门新闻是对最新的一批绝症病人采取安乐死。 所有被安乐死的人格,置换经历,犯罪经历,口供,证据。 甚至安乐死的全过程。 网上全程公开。 周云阳随便点开几句评论,下面都是赞同和支持:“杀的好!” “早该这样了!” “我TM恨不得给自己弄绝症了去给国家备案。” “这样的人有多少杀多少!” …… 吃过早饭,周云阳带好装备,和许一飞一起出门。 没有了救援订单,但他们还是有活去干。 车开了两个多小时才到地方。 是市区外的一个小乡镇。 以前搞过旅游,疫情来之后,基本上整个镇都空了。 镇子的核心就一条主要的街道,车子转两个来回,只需要几分钟。 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人。 但是情报的信息显示这里曾经有不少车辆和物资进来过。 周云阳下了车,和许一飞约定他在车上,他步行去建筑里看看情况。 靠近了看才确定,很多建筑里肯定是有人住的。 建筑都没有锁,所有的门都是虚掩着的。 进去仔细搜索了一下,还能看到不少做饭的痕迹。 卫生间也有使用的痕迹。 但仔细搜索了好几栋建筑,却是一个人都看不到。 在路过一个垃圾桶的时候,周云阳看到里面有一张外卖的单子。 外卖来自城区,送一顿的费用不少,再看时间。 是前天后半夜的1点钟。 这里真的有人……周云阳确定,从外卖的费用和量来看,规模还不小。 但他不确定这些人住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有没有恶意。 周云阳走出这个废弃的小商场,回到街道的时候,看到远方他们来的路口处,有几辆汽车。 对方也都很警惕,在视野的最远方停住了,似乎是在观察周云阳他们这辆吉普车。 周云阳走到车门前,问许一飞:“几辆车你看到?多少人?” “起码有四五辆……应该都是人,但看样子挺怕我的。” 周云阳上了车:“开车,我们先走。” 开出去几分钟后,他们找了一个路边的停车场停了下来,确定没有人跟踪过来。 周云阳从车上找来了两套便装,让许一飞也换上。 许一飞有点犹豫:“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他们恶意呢?” “四五辆车怕我们一辆,坏也坏不到哪去,我猜可能又是一群逃税的。” 周云阳又打开无线电,汇报了一下位置:“申请便衣接近了解情况,收到请回答。” “同意请求,注意安全。” 俩人沿着来时的路走了十几分钟,再次来到小镇的街道上。 但这次显然他们就没有被人警惕和怀疑,接近路口的时候,有一辆车过来接近他们问:“是干什么的?” “出来徒步的,”周云阳指了指正在卸货的几辆车,“你们呢?本地人?” 对方笑嘻嘻的说:“逃税的,哥们,不会举报我们吧?” “我又不是闲的,”周云阳指了指自己胸口的3X标志说,“我也是置换者。” “那就好。” 走进了看才知道,这批人真的是逃税的。 看起来应该不是救助站里跑出来的,而是本来就分散在城里各处的零散置换者。 大概是因为城里过不下去了,纷纷逃税来到乡镇。 城里一切的物资都是分配的,但是乡下管理没那么严格,很多农民家里都有存粮。 很多人离开城市,来到原本已经被抛弃的乡镇地带来逃税,最近已经是一种风潮。 周云阳靠近那些正在卸货的车辆,清楚的看到上面都是成袋的大米,日常的食用油,卫生纸等生活用品。 一辆小皮卡后面还载着帐篷,和太阳能电池。 人员也都没什么异常,年纪都不算大,有年轻的有年老的。 有些人身上还有工作单位的制服,有市郊区一个钢铁厂的,还有一个小区保安的…… 有稳定工作的人一般都不需要逃税,因为他们一般也不会去置换。 但现实就是这样,有稳定工作的人现在不需要,但永远会为以后做准备。 现在全世界范围内,没有人再会对人类的未来抱有多少信心。 这样偷偷摸摸出来搞一个“生存点”式的家庭和个人不在少数,甚至很多有钱一点的,已经在定制末日地下室了。 秩序在明面上恢复,但很多人却在悄悄为之后做另一种准备。 置换税固然让很多反对置换的保守人群欢欣鼓舞,却也对所有参与过置换的人,形成了一种心理震慑。 这种震慑可不仅仅是当下不能置换的自由,更有以后不知道政府还有什么后续手段的恐惧。 说的更直接一点,是对他们自身命运的恐惧。 舆论每天都在对置换者提出更多的要求,一开始是不让置换,然后是收税,之后又是主动提供所有置换的身份线索,随后是符合条件的安排工作,还要求周围的街坊四邻每天监督人格,确定身份。 就差让每个人写忏悔书公开贴在自己脑门上了。 周云阳俩人在这里转了十几分钟,觉得基本排除了危险的可能,便转身准备去停车的地方,然后离开。 但是才走出去几步,却又听到身后有一辆车过来。 是一辆大卡车,车刚停下就看到一群人一拥而上,飞快的从卡车上往下搬东西。 这次物资的规模,可不是几个家庭,几辆小汽车那么简单了。 俩人悄悄在远处,观察了整个过程。 光是数了一下这些物资的规模,计算了一下,起码也够几百个人在这里过个一年半载,就是几千人来了,吃几个月不是问题。 这个小镇所有房子都塞满人,差不多也就这个规模了。 回到车上,周云阳第一时间把自己的发现汇报了。 但站长和他们行动队的几个队长都没有表示出太大的兴趣。 “应该是穿越者联盟他们的人,”无线电里,情报处的一个情报员给了回复,“全国好多地方都发现了这样的生存点,上报就是了。” “穿越者联盟?”周云阳还没听说这个情报,但听情报处的人的语气,他们显然已经知道一段时间,而且习以为常了。 “对,一个置换组织,他们这次行动是半公开的,筹划了一个多星期,上面的判断是没有社会危害性,继续观察,但看起来这次规模肯定小不了。” “什么行动?” “集体置换,据说现在报名参加的人数,已经超过两千多万,这个数字还在增加。” “有什么用?” “没人知道有什么用,很多人都觉得一点用都没有,一群人约好一个时间互相换个身体……”情报员说,“规模更大一点,说是半公开,其实现在差不多全世界都快知道了。这对政府的防疫秩序来说,也是一次检验的机会。” … 感谢“北街浊酒”的再次打赏。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道德 在和穿越者联盟的人见面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整个救助站进入了一种压抑的安静。 白天来救助站的参观人群依然络绎不绝,但大家似乎已经完全习惯和麻木了,隔着金属网格的间隙,双方已经不再争吵甚至冲突,大部分的时候,置换者们只是做着自己的事情。 他们清洗和晾晒自己的衣服,给自己的身体留下健康报告,用颜料在墙壁和自己的衣服上,写下各种留言。 仿佛所有人都在准备一场不归的远行。 一小部分人尝试组织回归现金运动,把他们的账户里的一部分钱换成现金,或放在自己当前身份的衣服兜里,或贴在周围环境的墙上。 在1楼食堂的一面墙上,一群人正在尝试把他们的现金粘贴成整面壁画。 程成和负责管理秩序的十几个保安们都在附近围观,好几个保安都在嘲讽,打赌等不到这些人所谓的穿越日到来,这些钱就会被他们其中几个人悄悄偷走。 或者干脆一群人突然跳出来以某种名义瓜分。 但是在这个时刻,大家还是佩服这些傻瓜的。 本来以为置换者都是活成了精的妖怪,现在看到这些人竟然还有这么一群集体犯傻的家伙,说实话还是有些震撼的。 穿越者联盟里很多人的经济条件都不错。 很难说是因为他们有钱,所以有条件去选择理想主义,还是说理想主义者往往更擅长赚钱。 或者说,伪装成理想主义者的人更擅长赚钱——这是很多保安们私下的猜测。 很多人都觉得所谓的穿越者联盟,不过就是无数置换者骗局里,最新崛起的一个,组织一场毫无意义的集体置换,换来他们自己的影响力,或许还能搞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动赚上一点。 但他们不怀好意的猜测没有影响到这些人热情的分毫。 大家组织起了聚会,开始唱歌跳舞,曾经只属于三楼的歌声来到了一楼,人们肩并着肩,把手机的音乐调到了同样的频率,播放同一首歌,大家踩着同样的鼓点,嘴里唱着经典的旋律《友谊地久天长》。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程成听着这首歌,脸上却没有丝毫的笑。 走到窗户边,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那些巡逻的警车,那些脸色严肃,全副武装的队列。 那些参观的人群却被这样的场景震撼了,他们很多人都开始面面相觑,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种惊讶很快就在网络上找到了答案,大家发现了穿越者联盟的这种号召,于是他们又开始义愤填膺,觉得这些置换者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是在试图恢复之前的混乱时代。 参观者的愤怒恰恰又成了置换者们兴奋的新来源,因为他们觉得这是团结的成果,这是胜利的希望。 于是原来很多都在观望的置换者也都开始了解和试图加入这个活动。 这是一个肉眼看见,越来越大的漩涡。 约定的置换日是两天以后。 时间很紧,但也很合适。 如果这个时间再长,说实话,对很多置换者来说,他们未必能够坚持。 如果再短,他们未必能够准备。 按照这个时间表,也就说,今天晚上开始,所有的置换者就要进入活动的准备阶段——不再置换,寻找可以置换的合适环境,等待时间。 程成吃晚饭的时候,3楼就出现了情况。 有人开始组织所有人,宣传集体穿越活动,并宣布给愿意留下来的人滞留费用的补贴。 然后他们来到治疗室,要求治疗的医生放出剩下的,交不起钱的一批人。 因为他们今天的惩罚已经过去,而明天滞留在此的钱,有人付账。 这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出现了小小的意外。 今天的东华三楼,出现了三颗钢豆。 其中的两颗都同意了这个条件,他们和之前的那两颗一样,都是被迫留下来的。 但是第三个人,不愿意。 程成来到三楼时,那个拒绝自己被赎身的人正在被一群人围住,他被要求解释。 解释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赎身。 讽刺的是,今天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对他进行“治疗”的医生,也试图让他做出这种解释。 但他熬过了一整天差不多四个半小时的加强治疗,没有说一个字。 在治疗结束后,面对穿越者联盟活动其中的一位组织者,要买他一天的自由换取支持他们的行动,他依然没有说话。 负责治疗的医生表示如果病人并不愿意接受“资助”,那么按照流程,第二天这个人还将继续接受治疗。 但穿越者联盟的人却希望可以买下这个人在这一天免受折磨的自由。 虽然他也拒绝表态明确支持群体置换。 双方产生了争执,于是程成自然就出现了。 在听取了双方的意见之后,程成没有下决定,而是去看了那颗钢豆。 程成把医生和组织者的意见对这个被折磨了一天的可怜人复述了一遍,确定他听懂之后,最后告诉他:“我觉得选择的自由应该交给你。” 对方看着程成,第一次开口:“你,还有那个什么联盟的人,是不是觉得,这是给我一个天大的好处和机会?” 程成看着对方:“如果你觉得被治疗是更好的选择的话,你可以直说。” 他笑了:“不,这是更烂的选择,最烂的选择。但对我来说,这也是最光荣的选择,最高尚的选择……让他们尽管去置换,我不参加,但也不反对。让我留下来接受治疗。如果他们有钱没处花的话,可以给其他人多换几天自由。” 程成冷笑:“救助站也不可能为你一个人开工的,你以为代人受虐就很高尚吗?这是最无能的勇敢。” 对方却轻轻摇头:“这只是我个人觉得最基本的道德,拿了别人一条命,帮别人遭这点罪,真的什么也算不上。我知道你们救助站担心什么,不要怕,呆够了时间,我自己会走。但在我走之前,我要在这里住上一段。” … 今天这章晚了好久,抱歉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前夜 以前在东华养成了一个习惯。 陈晨每隔几天,都要在凌晨过来巡逻一次。 一是查看救助站里人员的精神状态,二是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一些白天可能忽略的东西。 来到新站之后,他的工作已经不大需要他保持夜间巡逻了。 上百名的保安,加上巡逻的车辆,以及配发的武器,还有各个站点的设计……都比东华专业的多。 专业就意味着只需要更多的人就能完成更多的工作,还要更大的安全保障。 肯定不需要他这个安保的总负责人亲自去了解情况了,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让任何一个人戴上摄像头,替他查看任何一个角落。 安保队伍里甚至有一个专业控制无人机的“空军”队伍。 但是今天晚上,他却重新捡起了这个习惯。 到巡逻车里的时候,陈晨发现卢小华已经在里面了,看样子来了有不短的时间了。 陈晨上车后,他只是嘴上说:“来了?开车。” 但是眼睛和手都还盯着手机。 似乎是一直都在打字,脑门上几根血管都爆了出来,熟悉卢小华的陈晨大概猜到,他应该是在跟人争吵。 这段时间治疗区想了不少的办法,但收效甚微。 新区的出款率一直比不上老区,这导致几个投资人都有点泄气,开始怀疑卢小华是不是藏私。 每天在手机上吵架都是例行的。 陈晨没有理会卢小华,只是看着窗外,远处的明亮灯光。 今天的天气很暗,天上都是密密的云层,看不到一点星光,只是在月亮的大概位置看到一点光晕,但那可怜的一点光却显得周围的黑更黑了。 所谓的穿越者联盟大概是研究过天气预报,日子选的不错。 距离预订的群体置换时间,大概还有四个小时。 穿越者联盟选择的置换参考时间是今天晚上的11点到明天凌晨的2点之间,三个小时。 这就意味着大部分参与群体置换的人员,需要从现在开始准备入睡。 如果按照一个小时之后睡着,那睡眠之后三个小时完成置换,是一个比较合理的安排。 这也是平均的置换时间。 但实际操作上,肯定有大量的人会提前和滞后,这么大规模的行动很难做到行动统一,就算大家行动都统一了,能不能准时的睡着,那也不是个人能够决定的。 这个世界上让一个人什么时候醒容易决定,让一个人什么时候睡觉,则很难了。 更别说安眠药类的药品现在根本就买不到。 更别说带进救助中心这样的地方了。 “你怎么看这群人?”卢小华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电话,开口问陈晨。 陈晨实话实说:“别说我们,全世界人都看不懂……不过我们还是做了两种预案,第一是……” “预案我都看过,我不是对你工作有什么疑问,我只是问问你个人,别太紧张。” 陈晨苦笑一下:“不可能不紧张,整个救助中心现在入驻了四万多人,其中三万多都参加了群体置换。” 对于群体置换这个运动,不管是参与者,还是反对者,对这个运动都有两种看法。 一种自然是乐观的,觉得这个运动只要能组织起来,就能形成很大的社会冲击力,迫使政府放宽对置换者的政策。 另一种则是悲观的,觉得这种大型置换就是一种宣传走秀性质的活动。 卢小华和陈晨都是悲观派。 但是事到临头,看卢小华的样子,显然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了。 陈晨又说:“我不怕他们出什么问题,我是怕我们……” 陈晨指了指外面,刚刚路过的一个保安队列。 反置换的宣传现在是很成功,但病毒一点一点,每天都在感染千万级别的人,也是事实。 这些被感染的人当中,一部分人忍不住置换的诱惑,参与置换,也是不可避免的。 之前第一波疫情的时候,就出现过很多军人和警察参与置换,新的身份偷盗武器的行为。 如果现在这种状态,再出现类似的事情,那就不是武器偷盗那么简单了。 再坚固的堡垒,也防不住来自内部的冲击波。 虽然这些保安都经过严格的审查,很多人都有家庭和孩子,都做了人格担保,都…… 但,谁也不敢担保没有万一。 在治疗中心这种地方,只要到治疗区去执勤一段时间,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动摇。 下了车之后,俩人来到了救助区的入口。 大批的人已经入睡了,为了防止冲突,救助中心并没有像有些救助站一样,刻意的阻止置换人员睡觉,从而希望阻止置换。 卢小华其实是期望看到群体置换。 卢小华对陈晨说过,对于看不懂的新事物,远远的躲开是最愚蠢的,在有保障的情况下,尽量近的去观察,才是明智之举。 今天晚上他过来,就是这个目的。 救助区里,大部分人已经开始做起了睡前的准备。 他们纷纷躺下,耳朵里塞上耳机,播放手机里的音乐。 也有一些人直接塞上耳塞。 还有人已经睡着了,很多集体的宿舍里,鼾声震天。 很多宿舍的墙壁上到处写满了标语:“当我们苏醒,整个世界都将颤抖!” “不在睡梦中灭亡,就在苏醒后爆发。” “明天就是新世界!” 卢小华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标语,不时发出轻笑,仿佛是在欣赏这些人的天真和幼稚。 陈晨则是更关心这里的安保细节,包括主要的几道防爆门,确定是否上锁,人员是否就位,监控系统有无异常…… 卢小华大概是看腻了,离开了监控屏幕,开始邀请陈晨一起打桌球。 陈晨乱七八糟的打了几杆,大概是看出来陈晨没有心情,卢小华便也放弃了,他开始跟陈晨说起几个投资人之间的八卦。 就在他说完两个投资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时包养一个女人的故事时,各个住宿区都有消息了。 “开始了。” 只看那些人苏醒时的模样,陈晨就知道这些人肯定是新来的置换者。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试探性的看周围,也在试探性的看附近人的眼睛。 然后他们看到了周围的标语,看到了自己衣服里的贺卡和现金红包,看到了没有设置密码的手机! 他们兴奋的举起了手,无声的挥舞着,同时看向周围那些正在睡觉的人——那是他们未来的同伴。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冲击 方一鸣和林晓很少碰头,一般为了提高效率,都是各自在不同的城市。 有时候是一南一北,有时候一东一西。 省下来的飞机票钱都够买辆车了。 但今天他们又回到了同一个房间里。 金石会所有的员工也都在各自的岗位上。 群体置换最早苏醒的一批人员在9点多就醒了。 但他们基本上没有任何动作,大部分人还在等待同伴。 但是他们心中隐含的躁动,方一鸣和林晓都感觉到了。 大量的置换救援申请,还有大量的报警电话。 全国的各个城市里,只要有救助站的地方,就有大量的这样的申请和电话。 几乎所有的内容都是一样——他们要求自由,要求离开救助站。 穿越者联盟只是对外公开过群体置换的时间,却从来没有提过这种置换的诉求。 这让很多人产生了某种误解,以为这就是一场单纯的置换,纯粹的作秀。 但现在看来,穿越者联盟很高明。 置换本身就是目的,置换本身,就能产生诉求。 这就像一个人,如果只是自己生活贫穷困苦,可能他只能呆在家里艰难度日,感慨自己时运不济。 但如果他知道整个国家,甚至全世界无数的人都跟自己一样,甚至活的比自己更惨。 那…… 一种无法被限制的力量就会出现。 在这次群体置换之前,置换者们的生活视野其实是被一步一步压缩的。 从一开始因为经济问题,贪图生活成本的便宜,选择去救助站。 然后因为严打和税收,选择尽量少的去置换。 再因为各种“治疗”,几乎停止了置换的念头。 这个过程中,置换者群体之间的交流其实是逐步缩小的,很多人只是主观上觉得日子越来越难过,但整个群体的未来,他们很少考虑过。 大部分人的感觉,就是这不过是暂时的一阵风,是政府为了压制置换采取的临时措施。 只要秩序稳定下来,一切都会过去。 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置换,甚至很久没有出门了。 他们各自呆在各自的救助站,满足眼前在救助站里的一日三餐和温饱。 大部分人其实感觉自己过的还可以。 然后就是大规模的参观,和政府宣传。 这是心理上一个重大的临界点,所有置换者都开始意识到,情况已经在变坏。 但具体变坏到了什么程度…… 大家只能从网络上大概的猜测和判断,但网络上的信息本来也是经过筛选的,是严重失真的,那些过度负能量的东西,是不可能被所有人知晓的。 但置换却无法被封禁。 置换的出现,让人类出现了超越生存的另一种无法被阻止的自由。 也许置换者无法选择目的地,但置换者永远有出发的权利。 政府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限制这种权利,却无法真正的根除它。 而使用这种权利的冲动,仿佛是地层下涌动的岩浆,只要稍微找到缝隙,就会不顾一切的喷射出来。 几乎所有救助站的“治疗”项目,都出现了大范围的抵制行为。 当人们苏醒后发现被束缚带紧紧的绑在床上,不再会像以前那样认命。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今天,就在今天,周围有无数人是自己的同伴。 他们不顾一切的呼喊,挣扎。 在救助站的其他地方,越来越多苏醒的置换者们开始组织起了队列,朝着救助站的保安队伍冲击——他们要求查看救助站每一个角落,确保救助站里没有一个人正在遭受折磨。 很多救助站早有准备,他们封闭了大门,准备好了催泪弹,用大喇叭循环播放录制好的国家相关政策。 但置换者群体们情绪激动,他们纷纷报警,拍视频和直播,在网上搞串联。 很多近处的置换者群体组成游行的队列,从外面接近救助站,给救助站的安保制造更大的压力。 警方在这个时候的动作是暧昧的。 一方面置换者群体的诉求并不过分,既没有要求对救助站的员工进行清算和惩罚,也没有对保安们作出什么过分的举动,很多安保不太好的救助站,往往人群想办法冲出去之后,就各自散去了。 另一方面,救助站的行为本身也并不受到政府支持,这只能算是一种默许经营,但在法律上,从来也没有公开说过这种方式是合法还是非法。 方一鸣知道的最新指示是,只要置换者们没有动武,没有伤人,抢劫,警方就不管。 目前警方和军方最重要的工作,是在内部进行排查有没有置换者。 很多安保准备工作做的不错的救助站,目前基本还能稳住局面,有些聪明的救助站还懂得弃车保帅,允许普通的置换者自由离开,但却限制“治疗区”里的人离开。 大批得到自由的置换者们离开了救助站,并没有各自散去。 他们随身带着食物,依靠网络和电话的联系,互相抱成一个又一个更大的人群。 他们举着手机,让手机在黑夜中发着光,这庞大的人群从一个救助站前往另一个救助站,在监控无人机的视野中,人群每经过一个救助站就壮大一点,仿佛是沿着城市街道行走的一条巨大的贪吃蛇。 在一些小一点的城市,这种手机亮光组成的火炬游行很快就散去了。 但是在更大的城市里,人群却和一些大型的救助站展开了对峙。 很多救助站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加固过的大门,门口时刻维持着的催泪弹弹幕。 有些地方的人群散去了,散开的人群搭乘着各式各样的车辆,离开城市,前往更小的乡镇和乡村。 置换的田园时代结束了,对于这些人来说,没有人再会指望来到城市吃免费的午餐,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东西,只不过是还没有到支付代价的时候。 比起在救助站天天免费的蹭吃蹭喝,对很多人来说,寻求一个正常人的体面,一种被承认的生活秩序,是更重要的东西。 有些地方的人群却坚持留了下来,他们停在很多救助站的门口,停在政府机关的门口,把各式各样的标语和诉求贴在广告牌上。 … 今天还有,有【月票】【推荐】嘛! 正文 第五十章 归宿 第一波苏醒潮出现的时候,新来的置换者们就和东华的保安们开始了对峙。 在1楼,保安们第一时间关闭了大门,并对置换者们威胁使用催泪弹。 在3楼,没有被束缚带控制的置换者们纷纷有节奏的敲着宿舍的大门。 几个医生躲到了二楼,把自己关进了宿舍,几乎每个两分钟就会出来问程成3楼的情况。 老古出去找警察,但得到的结果却是让他们自己解决。 三十多个保安,其中二十多个要在一楼盯着,那里的人多,剩下的人一半要放在2楼,三楼仅仅有四五个看守大门。 等到第二批置换者苏醒,这四五个人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场面了。 3楼现在有四五百个被治疗者,而且因为昨天跟穿越者联盟的交易,今天几乎没有人准备做治疗,所以大部分人都是非束缚状态的。 如果陈晨在这里的话,估计不太可能出这种岔子。 但现在这里暂时的负责人却是程成,他不可能拒绝这种建议。 现在导致的结果就是3楼基本上要失控了,置换者们已经尝试在内部暴力破坏大门。 保安们几次过来问程成要不要采取行动,程成都否决了。 他很清楚,就算三楼的宿舍门,治疗室的门都被破坏了,这3楼到2楼的大门无论如何是破坏不了的。 有限的催泪弹还不如留在2楼楼梯口,这样只要一两颗就能限制大部分人群的冲击。 要是在三楼各个宿舍分开使用,效果很差而且空间太小的话,对立面的人群造成的生理刺激也可能引起对方的愤怒。 相比起三楼来,1楼的情况更加紧张。 1楼就是一整个空旷的大厅,从大厅到大门,原本是没有任何东西阻隔的,平时就是放一条安检通道,还有一些象征性的栏杆。现在多了一条参观通道。 参观通道在这之前还算是保护性的设施,但是现在却成了巨大的安保漏洞。 原本只要大门一关,几个侧门后门一锁,整个1楼还可以控制。 但是参观通道是新开辟的,为了不妨碍正常的运营,不从大门走,是单独在墙上开了一个口子,再单独给这个口子造了一条横贯1楼的通道。 这就好比给1楼整个造了一个瘘管,这么长的通道,只要内部的置换者随便打开一个口子,就能沿着口子通往通道的前后门。 参观通道设计的初衷就是给参观者使用的,设计的时候根本没有安保的考虑,所以前后门就是普通的铁皮门,根本没有防御冲击的能力。 二十多个保安分布在上百米长的通道上,根本管不过来,而且这么大的范围,也不可能用催泪弹来阻止置换者对通道进行破坏,真要这么干,这么密集的人群,造成的损失不可估量。 第一批人苏醒的时候,他们还只是在附近徘徊,寻找可能的出口。但很快他们也都看到了手机里留下的地形图,以及整个建筑的构造图。 等到第二批人苏醒,上千人规模的人群已经开始尝试着从里面打开大门,在手机上呼唤最近的,在外面的置换者人群了,但是他们运气不好,在东华救助站附近,最大的置换者群体,就是他们自己。 到第三批,第四批…… 人越来越多之后,他们冲击的频率和力度也越来越大。 虽然参观通道做过加固,但也很难防住大量的人群动作一致的晃动,更别说他们还很快打开了食堂后面的厨房门,以及附近的一个工具室,里面有日常检修用的扳手,撬棍,液压剪…… 在苏醒的人群超过七成时,程成对着置换者人群喊话,让1楼的人回到2楼,同时主动打开了大门,并让撤退的保安在1楼去2楼的楼梯口放了催泪弹幕。 人群出去了一会,却没有离开。 因为出去的人很快就看到了三楼人的呼喊。 他们没有抛下三楼的人离开。 但是试过了几次,2楼的大门实在是坚固,加上催泪弹的阻挠,没有专业防护面具的人群一时很难下手。 不过这难不住大家,3层楼并不高。 3楼的人用床单,衣服,还有1楼的人支援的一些绳索道具,很快做了好几条快速的下降通道。 程成就在2楼,看着那些置换者一个又一个,沿着那些简陋的绳索往下爬,脸上紧紧的绷着,内心却是无比欣慰。 这才是他期待的,3楼最好的归宿。 任何从外部企图来拯救三楼的想法,都是不可行的,对于置换者群体来说,只有团结互助,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指望其他人,或者任何的救世主,都是不现实的。 也许这样的状态,置换者群体只能保持一小段时间,一周,几天,甚至就这一个晚上。 但哪怕一个晚上,这种置换者大规模的组织行动,也足以让所有对置换者不利的群体感觉到忌惮。 老古他们几个保安还有点不甘心看着3楼的人就这么跑,甚至想过就在2楼去打发催泪弹,阻挠一下对方的行动,却被程成喝止了:“找死么!真以为他们拿我们没办法?别的不说,随便找点东西在1楼放把火,我们这四五十号人全都要给烧死!” 2楼是一个坚固的堡垒没错,但这在消防上也意味着一旦有火,他们也只有一条可靠的通道逃生。 除了保安,还有救助站不少的工作人员,全算下来有54个人。 而外面的置换者,规模却是三四千。 这个时候还想着惹怒他们,毫无疑问是一种长期傲慢养成的愚蠢。 3楼的几百人用了一个多小时就走光了,等确定他们离开后,程成第一时间带着人去了三楼。 发现整个三楼已经空空荡荡,只有在准备室里,还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一个人。 正是昨天和程成说话的那颗钢豆。 看的出来他身上的束缚带已经都被解开了,这个人完全是自由的。 但他还是没有走,看到程成他们过来时,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继续抬起眼睛看天花板。 保安们大概统计了一下物资的损失,1楼和3楼食堂里吃的东西基本都被带走了,还有3楼小卖部里的烟酒,以及其他的副食品。 医疗室里的药也被带走了大半。 程成简单的看了一下清单,然后给卢小华打电话。 他已经做好被痛骂一顿然后辞职走人的打算。 但电话却显示对方已经关机。 … 感谢“矇昧火星”的再次万赏! 感谢“楚沧”的打赏! 感谢所有投【月票】【推荐票】的朋友们!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跑路 救助区第一波人吵嚷起来的时候,卢小华甚至都没有关心。 和陈晨一样,对于救助中心的安保措施,他是极度放心的。 当初设计的时候,这里几乎就是按照集中营一样设计的。 几乎所有的门窗都是专门加固过的,所有住宿区都有独立可手动操控的消防系统,除了催泪弹镇暴以外,还有专门的噪音镇暴系统。 基本上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 卢小华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其他的救助站,特别是临近省份一些很有名的大站。 比起救助区来,治疗区那边的情况显然更严重一些。 虽然大部分病人已经预先做了治疗前的预束缚处理,但依然有很多付费病人在苏醒后得到了部分自由。 这是之前治疗区都没有出现过的新情况。 原因是因为治疗区的病床之间密度太高了。 一些苏醒的病人虽然不能解除自己身上的束缚带,但他们却能侧过身体,想办法用嘴巴咬到隔壁人身上的束缚带。 当保安们发现并试图阻止的时候,几个预备治疗区的病人们几乎已经全部失控了。 最先醒来的一批人把病床的栏杆拆下来当做长矛,把保安们一个个堵截在门外。 然后拼命的给其他同伴解开束缚。 等差不多六七成的人醒来之后,他们就去冲击大门。 预备区的大门并不是专门为了防暴设计的,这里更多是为了方便工作人员的出入,以及提高转运效率。 新来的CEO流程想了一大堆,但怎么也不会想到束缚带可以被旁边的人的嘴巴咬开。 治疗区的工作通道很快就沦陷了,保安们除了扔下一地的催泪弹,然后全力播放噪音干扰置换者,只能退守到防暴门之外。 治疗区有几个工作人员被挟持了,和其他站秋毫无犯的置换群体不同,在这里,所有人都无法控制住愤怒。 他们在工作人员的手机里找到了视频,是直接拍的被治疗场景的视频。 在这里,工作人员内部是把这些视频当做笑料来看的,聊天记录里,不少都能看到互相打赌的记录。 买谁坚持的时间最长,买今天能有几个人坚持到最后…… 人群把这些工作人员驱赶进催泪弹的弹幕,等他们被呛的七荤八素之后,让他们去喊话,要求开门。 毫无疑问这种要求被拒绝了。 与此同时,不仅仅是在救助中心内部,在东华市区内,超过数万名集结起来的置换者也知道了这里的消息。 他们浩浩荡荡的一路而来。 卢小华这个时候才感觉到情况有点不妙。 他开始拿起手机,给通讯录上很多人打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但基本都没有回应。 别说警方出人拦阻,这中间甚至连像样的交通管制都没有。 正如当初他们开始“治疗”,警方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样。 也许在警方眼里,这点动静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人民内部矛盾,不值一提。 十几分钟后,人群的先头部队,一支开着车来的车队就来到了救助中心的大门口。 救助中心的灯打的雪亮,十几盏探照灯从高往下,把过来的人群照射的清清楚楚。 救助中心的大门口,路障已经拉起,带倒刺的防攀爬网,围墙上的高压电…… 陈晨亲自来到大门口和来人接洽。 对方要求打开大门,释放所有的置换者。 但这个要求陈晨肯定没办法答应,他也无权答应。 几个投资人都过来了,坐直升机来的,但只是跑到安保中心看了一眼监控,又立马回去了。 只给陈晨留下一句话:“决不妥协。” 陈晨自然也知道,越到这个时候,是越不能妥协的。 因为这种规模的“治疗”,只要是个人进来,看到这样的场景,再看到那些人手上掌握的视频……就不可能能忍住。 这是置换者们反攻倒算的时刻,也是政府视若无睹的时刻,如果妥协,代价毫无疑问就是被踩到地狱里去。 但救助中心的确也有不妥协的资本。 哪怕现在被内外夹攻,看起来凶险万分,但是几个关键点始终牢牢掌握在安保部队的手里。 面对催泪弹和橡皮子弹,置换者们的确没有什么实际的进攻能力。 外围的置换者们有点汽车,还找来了一些防暴面具,还算有点家伙使。 但是里面的置换者基本上只有坚硬的栏杆,金属条,还有每个人自带的一副肉嗓子。 大家大喊大叫,用钢管敲敲墙还行,真要冲击大门,一颗催泪弹全都趴下了,更别说来自喇叭的人造噪音,让置换者们互相交流都困难,更别说集体指挥行动了。 几次冲击失败后,置换者们为了躲避催泪弹的烟雾,基本上都撤到了几个大型治疗室里去了。 救助区里面的情景稍微好一些,因为大部分置换者并没有感同身受遭遇什么不公,起码他们睡醒的时候还是自由的,周围有吃有喝。 所以救助区里的人也是最早开始投降,放弃抵抗的。 陈晨要求所有投降的人回到自己的床位,锁好自己的宿舍大门,释放所有工作人员。 卢小华已经开始有些烦躁起来,因为他了解到了最新的几个信息——他关心的好几个救助站,都先后陷落了。 在隔壁市同样一个类似的救助中心,置换者们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十几辆工程车辆,直接在一段围墙上打开了漏洞,人群蜂拥而入,安保队伍虽然手上有枪有弹,但是面对黑夜中乌泱泱一片的人群,没有人打出一发子弹。 卢小华已经安排好车辆,准备撤离了,他也建议陈晨跟他一起走。 至于这里,他觉得完全可以先扔下。 别说这里了,就是老站,他也觉得没有去管的必要。 该赚的钱,他们也赚了不少,这种政策上的风险卢小华一直有清醒的认识。 该跑就跑,跑了还可以回来。 这种集体置换那些置换者能组织几次?都是些老人,很多人没有工作能力,热闹一阵之后怎么办? 还不是要回来。 但陈晨却觉得暂时还没有撤退的必要,他觉得救助中心可以守住。 … 感谢“小孙掌柜吖”的打赏! 【月票】【推荐票】投票口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世界 陈晨觉得可以守住的理由很简单。 今天多云,气温偏低,风力四到五级。 这样的天气,现在半夜,人走出来都有点瑟瑟发抖。 短时间还不觉得,时间呆的一长,外面这些人是受不了的。 更不用说他们还准备了消防水炮作为防御武器。 不管置换者们精神上多么斗志昂扬,但他们的身体,大多数还是以五六十岁为主。 大老远从市区走过来,很多人到这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刚才陈晨让无人机出去飞了一圈,沿着置换者们过来的路上。 基本上可以清晰的看到,很多人走在半路上,就因为体力衰竭的原因坐在路边休息。 更有人就偷偷散去了。 集体置换对大部分人的正面积极影响,也就开始的那两三个小时。 这个时间段一过,很多人的肚子开始饿,身体开始发凉时,他们的头脑就会清醒起来。 更不用说陈晨还准备了秘密武器。 “还是刚来这里的时候,采购武器的时候,别人给我推荐的,”陈晨对卢小华说,“人工降雨弹……镇暴的时候比水炮好用,只要天气合适,范围更大,杀伤力也更小,特别适合针对这些置换者,可以从地面上直接打上去,也能让无人机带上去。” 话音刚落,远处的天空就降下了雨点。 无人机传来的画面显示置换者的行进队列立刻乱了起来,他们毕竟只是因为一时的情感团结到一起的队伍,没有经过正式的训练,也没有很明确的目标。 就算现在有一个目标,但如何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本身也是迷茫的。 现在天上突然下起了雨,许多人第一个想法就是想办法避雨,虽然已经开春一段时间了,可晚上依然不算热,大野地里被淋上一场雨再被风一吹…… 这可够人受的。 组织这场行动的组织者也不得不考虑这一点,要是强行再让大家冒雨行动,后续大家身体出了问题,责任肯定是怪他。 大队人马虽然散去了,但他们还是没有完全放弃,留了一支车队在外面,还在大门外搭起了帐篷。 同时,陈晨下令对治疗区展开进攻。 相关的训练安保队伍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催泪弹开路,盾墙推进,所有反抗的一律就地抓捕,向后输送。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向前推进,一个人一个人确定。 两个多小时以后,外面的太阳才刚刚露出地平线,治疗区就被收复了。 发现了二十多名工作者,他们被集中在一个房间,被发现的时候,所有这些工作人员已经接受了整整一夜的“治疗”。 大概是因为操作原因,其中两名已经死亡。 剩下的二十多个里,四五个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神志不清的症状,甚至表现出对所有人下意识的恐惧。 即使身上没有了电流,但是见到人还是下意识缩成一团,原地抽搐。 医生检查后,判断原因可能是因为他们接受“治疗”的时间过长,电流量太大。 正规的“治疗”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休息的。 但是这些愤怒的置换者们,做的显然就没有那么专业。 治疗区几乎是一片狼藉,除了留下来治疗工作人员的那二十多台机器以外,其他的仪器和医疗设备几乎被打砸一空。 治疗区的消费区里,各种名贵的红酒被喝光,香烟被集体焚烧,墙上地板上到处都被涂抹了各种标语。 最后安保部队逐屋推进的时候,很多人甚至拿来了排泄物当武器砸。 陈晨过来的时候,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农家肥的味道。 卢小华去了老站,刚发过来的消息——老站没了。 怪不得程成,要怪只能怪卢小华当初搞参观通道的时候,没有考虑这是一个巨大的安保漏洞。 不过老站比这里的情况好,因为程成妥协的很快,所以基本上老站本身的设施和人员都怎么被破坏。 很多工作人员还想着继续干呢。 但是救助中心就不一样了,很多在医疗区工作的人,基本上立刻就去找主管交了辞职信。 直升机又飞了过来,几个投资人捏着鼻子查看了救助中心的全部。 从他们的眼神里,陈晨知道,卢小华很久之前策划的结果,可能就要实现了。 虽然保住了人,但是整个救助中心现在对于投资方,已经完全是一块鸡肋了。 继续经营,接下去要冒的政策风险和舆论风险不知道有多强……这种集体置换会不会再来一回?门口那些置换者什么时候走? 这些都是定时炸弹。 不经营……那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每天都要往里砸钱,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们脸上的失望几乎都不掩饰了,甚至见到陈晨连一句起码的安慰都没有。 陈晨能够理解他们对待自己的冷淡——如果自己真的跟程成一样放弃了,没有守住这里,也许反而可以帮他们下定决心。 现在救助中心守住了,暂时维持住了,但是接下去怎么运营……谁的心里都没谱。 交代了一下救助中心后续的安保工作,陈晨开着车来到了郊外。 是卢小华邀请他出来的,他是从老站出发的,一路开车跟着那些已经离开城市的人群。 天空中有无数的无人机,直升机,都在跟着这些人群。 没人知道置换者要去哪,以后怎么生活。 大部分置换者都是步行,也有少量的是坐车。 路上的几乎每一辆车里都塞满了人,甚至有一些专门载货的卡车上面,密密麻麻挤了几十个。 人人脸上都带着笑,互相说着话,拿出手机拍着照。 很多人在网上庆祝他们的胜利,一些人赶路的时候还不忘不断拿起手机发语音信息,或者双手操作打字回复。 在一个普通的路边小镇上,陈晨和卢小华的车跟着一部分人停了下来。 他们亲眼看着这几百个人纷纷走进无人的房屋,然后拿出扫帚开始打扫,拿出被淋湿的衣服开始晾晒。 有人开始烧饭,食物的香气从里面传出来,饿了的人欢天喜地开始吃饭。 陈晨走上前去,一个正在盛饭的人看到他,主动给他盛了一碗,菜都是定量的,一共三个菜,两个荤一个素。 陈晨吃了一口,说实话味道很一般。 但周围的人却都吃的很香。 “你们打算以后就在这里生活了?” 陈晨问。 在他看来这里的生活……也许住一两天还行,住长了,肯定比救助站差远了。 “当然不是!”餐桌上的几个年轻人几乎同时回答了陈晨的问题,“身体留在这里而已,这里……” 他们一起指了指自己的大脑。 “将拥有世界!” … 第三卷《病变期》完! 正文 第一章 老外 辞职申请 本人因个人原因,现正式提出辞职申请。 申请人,程成。 同意,卢小华。 程成关上后备箱,在上车之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东华救助站五个大字,隔着淡淡的雨幕,依然清晰可见。 保安们就在2楼,隔着窗户玻璃朝着他看。 昔日熙熙攘攘的1楼,现在已经是空空荡荡。 听不到来自三楼的任何声音,不管是惨叫还是歌声。 一切仿佛都是过去的一个梦,他不过是刚刚清醒。 当初他犹豫着走进这个大门时,心中满是愤怒和复仇火焰。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火焰一点一点的熄灭了,被浸泡成了水底的一滩淤泥,此刻他站在门口,想要找回当初的那种愤怒,发现已经是无能为力。 越是对这个世界看的越多,了解的越深,他内心深处的绝望就越厚重。 如果再让他在这里呆上半年,程成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二个陈晨。 关上车门,发动汽车,打开音箱。 汽车一路绝尘而去。 雨停下的时候,程成也停下了车。 这是一片很普通的荒野,距离城市已经有不少的距离。 路边上有一小片刚刚搭建起来的钢板房,现在很流行的在网上买的那种快递房。 程成过去敲门,发现门没上锁,门里没人。 门口有一个二维码,扫一下上面写着:“有人别住,房子里有水,有电,有食物,没钱。” 程成进去找到了水壶和水龙头,给自己烧了一壶开水灌进暖水瓶里,然后又扫了那个二维码,刷了五块钱。 等他上车准备再启动的时候,有人过来敲他的车窗:“先别走,帮个忙!” 说完一个主动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说:“搭我一段。” “你去哪?”程成看了看对方,60多岁的年纪,倒是没什么威胁。 “随便去哪,我是刚过来的。” 看程成还在看他,老头又说:“我给钱!油钱!对了,你收不收金子?” 程成摇摇头,对方也不介意,直接扫他的手机,给他刷了200:“你看着开,开满200就找个地方放我下来。” 程成心里本想说他不想带人,但看着对方理所当然的模样,这话转了一圈,也就吞进了肚子。 其实已经快到晚上了,又开了半个多小时,程成在路边停下车,拿出一桶泡面,又拿刚才的开水泡了面。 老头只是看着,笑了笑:“你这伙食太凑合了。” 说完他也从自己背包里拿出来东西,是三根煮好的玉米棒子,以及一根烤肠。 这倒也算是荤素搭配,比程成的健康多了。 虽然这里已经很是荒僻了,但是俩人停在路边,不时还能看见有其他的车辆路过。 这些车辆大部分都载满了人,车上的人唱着歌欢声笑语,仿佛一个个都是出来春游的少年。 老头放下了车的座椅,开始打盹。 等车再次启动的时候,他还没醒。 在一个闪烁着灯光的小镇口,程成停下车来,本想喊老头醒来去买点东西,但对方似乎睡的很熟。 小镇应该不是置换者们组成的小镇,是原来就有的。当他走进超市的时候,他看到老板和老板娘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带着一种看待异类的陌生和好奇。 程成买了点零食,随口问老板:“这里有哪里卖吃的不?” 刚才的一点泡面根本没有感觉,现在到了有人烟的地方,程成立刻觉得自己又饿了起来。 老板一指对面:“那里,你们好多人都去了。” 程成两分钟之后才知道,老板眼里的“你们”,就是置换者。 这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小店,现在里面却俨然成了派对现场。 一群老头在里面喝的脸色通红,还在唱歌跳舞,桌子上随处可见下酒的花生米和炒菜,很多人手里都端着白酒或者啤酒。 程成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找老板要了一份炒粉一个汤。 一个喝的有点微醺的家伙走到老板那里去,给老板扫码付钱的同时告诉老板:“晚上我们就在这里……打个地铺,这是过夜费,还有清洁费。” 老板连连点头:“行,要不要给你们开空调?” “25度,对了,酒要多拿。”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程成的桌上,很豪气的一指:“给这位兄弟加两个菜,都算我的。” 说着他走到程成这边来说:“兄弟,是警察吧?” 程成连忙摇头。 “你不用否认,”对方一按程成,“警察我们见的多了,没事,你们尽管来,尽管看。一群老头子吃饭喝酒,出不了大乱子,你要是高兴啊,你也喝点,你要是不放心,吃完就找个角落坐着看。你们也是为了工作,我理解。” 程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行为让对方产生了不信任,但显然,不管是老板还是这些置换者,被这么一说,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过了一会老板也过来解释:“其实他们也不大会闹事……我这里也有防备的……” 说着老板压低声音:“这些人身上都没家伙,我都看过了。” 程成有些哭笑不得,只能低头吃着自己的炒饭,还有附送的两个炒菜。 吃的差不多,正准备起来离开的时候,门开了,进来一个老头,嘴里叽里咕噜的,全是英文。 程成一愣,再一看,不就是搭自己车的那个老头么,他正要站起来跟对方说话,喝酒的众人里,却走出来一个人,对着那老头迎了过去。 过了一会,那人开口说:“这是个爱尔兰人。” “爱尔兰?”人群里有人喊,“那不是地球对面么?” “不是说穿越有文化隔阂么?” 小饭店里瞬间一阵嘈杂。 程成也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走到那个老头面前,对着他挥了挥手:“还记得我吗?” 他听不懂。 这种眼神是做不了假的。 程成用英语磕磕巴巴说了一句:“记得我?” 对方对着他摇头:“不,不……这是中国?天哪!上帝……”后面的字他就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但喝酒的人们却更兴奋了,有好几个已经喝多的敲着桌子,学着这老外重复着他的声音喊酒令:“china,干一杯!god,再干杯!……” 正文 第二章 异类 程成本来计划吃点东西就上车继续走的。 但还是没走成。 他在网上查了很久,还给林晓发了邮件。 但对方目前还没回。 从疫情爆发到现在以来,一直都有这样一种现象,虽然说算不上穿越真理,但已经被大多数人总结出来,认为是穿越内部的一种规律。 那就是——置换的双方,肯定是存在一定程度的文化认同的。 就像大部分中国人置换,最后结果很大的概率也会是中国人一样。 这一点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都一样。 置换和参与者大脑的认知相关,和思维模式相关,甚至进一步,很多专家开始从置换的人群中,希望寻找能够触发置换的,人们之间的共性。 这种理论以前方一鸣提过,程成记住了,因为他觉得有点道理。 但是现在看来,这种理论是有时限的。 程成清醒的时候,已经是早上9点多了。 他设了7点的闹钟,但手机昨晚查资料太晚没电了。 醒来的时候,小饭馆里大部分人都醒了。 店里只剩下一两个人在吃早饭,白粥煮荷包蛋。 程成走出门去,看到那个老外还在自己的车边上。 大概是因为昨天他就在自己的车上醒的,所以离开酒店之后,他也是呆在车上休息的。 程成上车打着火以后,那个老外认出他来了。 他拿出手机,在上面噼里啪啦的打字,然后用翻译软件翻过来给他看:“带我去京城,爱尔兰大使馆,我可以给你钱。” 程成对着他笑笑,也拿出手机打字,翻译软件谁还没有啊:“你知道这里距离京城多远吗?” 老头摇头。 “我这辆车,”程成拍了拍方向盘,“需要开三天,我可以送你去当地的一个办事处,先验证你的人格和身份。” 爱尔兰人不明白。 很费力的交流之后他才知道,在爱尔兰是没有人格验证这种说法的,也没人肯接受任何形式的验证。 起码眼前的这位老外表示坚决不会接受。 自由世界的价值观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是有区别的。 “那你就只有跟我走,”程成说,“或者你可以今天晚上再置换走。” 置换还是一种新词,是中国人基于穿越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词,外国人的说法直译过来应该叫“灵魂交易”。 交易这个提法更直白了一些,但也显示出外国人对置换行为的看法——这种行为是双方完全自愿的,事后双方都没有后悔的理由。 “不,我不走,”老外说,“我之前刚刚去过非洲,你很难想象在那里现在都是什么样的生活。” 程成好奇起来,但限于交流的效率,老外就是憋着一肚子话,他也听不懂。 “我就是把你送去京城,你也不可能通过大使馆回国,”程成告诉对方,“根据我国现有的法律解释,你所占据的身体是我们全民所有的公共财产,是不可能让你带回爱尔兰的!” “这是我交易得来的身体!”爱尔兰人愤怒了,“是我的!”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程成放弃了交流,只能开着车按自己的想法,先去东华的东边。 那是他家的方向。 一个上午俩人都没说什么话,那个爱尔兰人拼命的捣鼓那只手机,大概是期望与他的朋友取得联系,但程成看他半天也没有联系出个结果,脸色显得越发的难看。 嘴里全世界通行的几句英语国骂不绝于耳。 相反程成的心情却变得好了起来,离开了救助站,眼不见为净,没有了救助站里面每天的琐事和龌龊,眼前只有祖国的大好河山,一个人驾驶着一辆车自由的驰骋在大道上,想踩油门就踩油门,想停下就停下……这实在是一种惬意的消遣。 到中午的时候,程成又找了个村庄落脚。 不过运气不太好,导航上说有一条街,还有好几家饭店,到了一看全没了。 只能去一个小超市里买点面包方便面凑合。 爱尔兰人看到面包眼前一亮,吃进嘴里眉头一皱…… 不过超市里的啤酒倒是还对他胃口,他直接买来一打,上车后当饮料慢慢喝了,反正是液体面包么。 下午的时候,程成在一个路口猛踩下了刹车,爱尔兰人的啤酒顺便给他洗了个脸,他嘴里正要怪叫,程成对他做出了小声的手势。 车载的电台里,播报员的声音字正腔圈,仿佛一颗颗饱满的子弹从中射出:“……全世界感染人数已经超过35亿,全人类的感染率已经超过百分之50,目前,疫情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发展正在朝着规模化,复杂化……” 爱尔兰人在手机里也看到了,不过他没多大反应,只是继续喝他的啤酒。 再次启动后,程成就有点心不在焉了。 此时此刻,全世界范围内,被感染3X病毒的人类,在绝对数量上已经完全压倒了未被感染者。 之前很多怀有病毒毁灭论的专家们都声称,一旦病毒感染者的数量超过某个阈值——百分之50就是他们提到的重要阈值之一,那外星人就会启动特殊方案,接管人类文明。 但从现在看起来,似乎外星人对这个数字并不感兴趣。 所有的感染者既没有突然变成机器人,接受外星人的指令对周围其他的同类展开屠杀,也没有突然集体看向天空,迎接从天而降的宇宙飞船。 这不过是地球又一个平常的一天。 到又一个置换者的聚集点时,程成看到几块刚刚挂上去的招牌:“热烈庆祝置换者成为地球的新主人!” “未来属于我们!” 程成现在觉得,这些人可能真的是外星人派过来的。 不,都不需要外星人。 其实他们自己就把自己看成是异类了。 只不过和之前不同的是,当他们被当做异类被人参观时,他们不甘心。 现在所有人似乎都不可避免要成为异类了,他们倒是有了先做一步异类的荣耀,甚至自诩为先行者或者引路人了。 别说是脑子里有个置换功能了,就是皮肤换点颜色,地球人都能为此互相分类几千年,互相称呼对方是另一种形式的猴子。 … 感谢“书友20200904120321050”的打赏! 感谢“北街浊酒”的再再次打赏! 【月票】【推荐票】投票口。 正文 第三章 汉斯 林晓走进房间,一屋子的人几乎都站了起来。 林晓点点头,示意大家都坐下。 然后他几乎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哈欠。 一百二十几个人,把办公室挤的满满当当。 如果是四个月以前,对着这么多人,林晓估计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习惯了。 时间紧迫,林晓坐下来之后,直接开始讲话:“安稳了这么一段时间,我知道,大家现在都习惯了稳定的生活。但形势的发展比我们预料的更快,没办法。把大家叫过来,第一,是让大家准备出发,有什么困难和想法,大家都可以提;第二,是让大家明确一点。” 林晓顿了顿,说:“现在置换已经完全的全球化,国际化了,国际上已经有了很多鼓吹人类无国界的组织。我希望你们在心里,始终要绷紧一根弦,不管你们以后去了什么地方,在什么人的身体里面,你们都要记住,你们的思维,你们认同的文化,你们的亲人和朋友,以及你们的祖国。好了,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该强调的,昨天晚上方会长已经说了,下面是给大家安排的置换之间,每个人都上来拿一个,不要打听别人的,拿完就回家自己准备。” 人群默默的站起身来,走到林晓面前。 他面前放着一大堆的塑料盒子,每一个都跟一个手机盒差不多大小,一人拿一个回家。 里面除了置换的时间,还有置换后的联络方式。 和之前在国内置换不同,这下子所有人真的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情报员了,虽然理论上他们只需要关注民间的置换情报,但一旦被确认身份,他们也都很难逃脱间谍的嫌疑。 如果说置换的文化界限被打破谁最开心的话,那肯定就是现在各国的情报组织。 林晓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直接把行军床放下来躺上去。 但没等他躺多久,敲门声就有了。 是之前几天跟他接触的情报组织的一位军官,具体是干什么的林晓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得听对方的。 “林经理,”对方对他敬了个军礼,“昨天晚上我给你发的邮件,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没看,”林晓实话实话,“我一个晚上没睡觉了……本来应该是方一鸣跟你见面的,但我们这两天都忙的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了,你们之前安排给我们的人格验证工作,我们实在是忙不过来……” “那些可以暂缓,”对方很随意的点了一下头,“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希望你现在可以看一下这份邮件。” 林晓只能强打精神去看。 邮件不长,也不复杂,很快就结束了。 “情报共享……OK,有什么其他要求你直接提就好了。” “就两点,”对方强调,“第一,共享的情报仅限民事置换领域;第二,了解他们想要了解什么。” 林晓点点头:“我知道。” 对方的眼神有些怀疑:“你确定?” “对,我确定。但如果你再不让我睡觉,我就开始什么都不确定了。” 等林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4点多,他这一觉睡了9个小时。 而且没有置换。 别说置换了,梦都没做。 方一鸣这家伙可能还没睡。 给对方打了个电话,他精神似乎还好的很:“你醒了?又错过了,那明天晚上9点我们一起睡吧。” “谁TM跟你一起睡……”林晓说,“那什么破少校,捣鼓的什么情报共享你知道了吗?” “知道,不是你处理了么?” “我处理个鬼我处理,我等着让你处理呢。” “我没空,你解决吧。” “不是,就这么一句话,轻描淡写,我们这所有情报,跟老外共享了?” “怎么,不习惯?我说过了,以后这种合作会越来越多,严格来说,这个地球上所有的现存政府,现存组织……以后都要开始学会抱团取暖,我们已经是少数派了。” 放下电话没多久,门又响了。 林晓觉得自己就像过去青楼里的姑娘,一个接着一个,不顾身体的接客,还完全没有拒绝的权利。 说实话这活比接客难,接客累的是身体,他累的是头脑。 进来的是一个漂亮国人,看样子也是军人,有军衔。 但林晓不认识,他看了对方一眼,猜出了来人:“你是汉斯?” “对,”汉斯的汉语很流利,看了一下房间的陈设,还有林晓脸上的倦容,他不好意思道,“非常抱歉打扰你的休息,需不需要我过会再来?” “有话你就直说吧,”林晓说,“你待会再来不是再打扰我一次吗。” “是这样,我听说你们刚刚组织了一次……群体的置换准备,是这样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可以看到名单。” “具体的置换名单不是属于民事情报的范畴,很抱歉。” “不,不,我不是说置换者的原始身份名单,我是说,如果他们置换之后,他们新身份的名单。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保障他们的安全,在全世界绝大部分的国家……” “这也不是我被告知的合作授权范围,不好意思,汉斯长官。” “好吧,”汉斯无所谓的样子,“那,最后一个要求,绝对在合作范围之内的,我这里有一批名单,是我国公民置换到贵国的,一份名单,我希望你们可以立即组织行动,援助他们。” 林晓伸过手,拿过了U盘,打开后看了一下:“没问题,我们会尽快行动。”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可以全程旁观你们的行动。” “这恐怕做不到,”林晓说,“除非你会分身术,我们这里不是军事机构,任务都是竞标式样的……而且据我所知,救漂亮国人……他们大多数不是很感兴趣,恐怕效率会比较低。” “那我希望可以亲自跟一个队伍……直说吧,我们希望了解你们的工作方式。” “OK,我这里有一份救援队员的名单,你随便找一个,你去跟着他们,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 “那就请从外面关好门,谢谢。”林晓再次躺回了行军床。 正文 第四章 天命 许一飞上车之后就看到周云阳在抽烟。 这说明他心情不太好。 许一飞知道原因,上面给他们塞了个漂亮国军官。 据说是搞情报的。 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现在要去救的,也是漂亮国人。 这算是政治人物吧,不是他们自愿的。 等周云阳手上的这根烟快抽完的时候,他问许一飞:“你英语会多少?” “我会26个英文字母,我还有个英文名字,其他全还给英语老师了。” “没出息,”周云阳埋怨,“人家这老外听说会中文。” “要不然怎么能出国来我们这呢,师傅,你说他来找我们干什么?不会偷偷从我们身上套出什么绝密信息吧?” “我们身上哪来的绝密信息,”周云阳吐出一个烟圈,挥了挥手,“想也没用,我们就老老实实干活。” 差不多等了两根烟的功夫,汉斯找到了他们,人是专门坐火车,从北京过来的,没穿军装,换了一身便装。 但是他这老外的模样还是挺吸引路人眼光的,出租车司机还很好奇的原地看了他们一会才走。 见面互相问好之后,汉斯直接上了车,周云阳也不废话,直接让许一飞开车,他给汉斯介绍一下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 这次救援的目标是个漂亮国人,原始身份保密,应该不是军人就是政府工作人员,置换后的身份…… 是一个乡村老头。 求救信息里提到,他身上身无分文,而且身患重病,醒来的时候周围一群都是醉醺醺的酒鬼。 他说的英语,周围没一个能听懂的。 最可怕的是,周围喝酒的人里,有两个人已经死了。 好像是酒后自杀,用的绳子。 尸体就挂在他们聚会的客厅上。 醒来的人看着尸体,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各自离开。 他都快疯了。 毫无难度的救援任务,如果是以前,周云阳不会搭理这种任务的,因为是浪费时间。 被救的人没有危险,纯粹是精神紧张,去救他反而浪费了救援资源。 但现在牵扯到政治,没办法。 谁让他是漂亮国人呢。 车开了四十多分钟就到地方了,没见着人。 现场倒是有不少的警察,有两个在验尸。 还有几个人就在现场大概描述情况。 他们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无所谓:“就是不想活了,自杀呗。兜里没钱,身上有病,不去死,还让我们回救助站当猴子吗?” 周云阳去跟负责的警察报备了身份,询问周围有没有可疑的人员。 “没,真要是外国人大概是怕被我们找到,肯定自己躲起来了。” 汉斯从车上下来了,主动跟警察交涉:“是这样,能不能请你们……尽快撤离现场,这样也许他就会出现……” “撤离现场?那这两个死人怎么办?”警察冲着汉斯冷笑,“指望你们漂亮国人来收尸?” 周云阳在周围看了一圈,这就是农村普通的一个小院子,周围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真躲起来肯定也不近。 人大概率还在村子里,周云阳建议汉斯直接录一段音,用大喇叭放在车上循环播放,绕着村子走两圈,人要是听到,估计会出来找他们。 5分钟后,周云阳把喇叭往车顶一放,开始了。 “庄有明,社区安全号码XXXXXXXXX,我代表漂亮国大使馆前来寻找你的踪迹,听到请出现,你现在没有危险,警方没有怀疑你谋杀,更不会对你进行安乐死,听到请立刻联系……” 许一飞听了几遍才反应过来:“这家伙还是个华人。” “华人换回来的概率更大,很正常。” 许一飞指着周围过来围观的村民说:“搞的跟我们收二手破家电一样……” 车开的很慢,几个村民主动提供消息:“早上我看到有个人在地里,喊他也没反应。” 也有人打听八卦:“漂亮国人现在也能换到华国来了?那我们能不能换到漂亮国去?” 旁人听了哈哈大笑:“你想的美,换过去你也不会说漂亮国话。” “我们都过去不就行了,听说漂亮国人现在不用干活就有钱发。” 车绕了半个村子,人没找到,倒是围观的群众多了一大堆,纷纷跟在车子后面,准备看个大热闹。 汉斯看起来仿佛一点都不关心这个庄有明会不会回来,他只是不断跟周云阳还有周围村民打听华国的置换政策,还有救助站。 美国也有救助站,除了固定的集体式的救助站,还有慈善上门式的救助机构,手机上申请,每天送披萨和药品。 但不管什么模式,管理都不可能像国内搞的这么严,更别说“治疗”了,倒是漂亮国人这段时间枪卖的不错,很多社区武装化的程度,基本上有点战时的感觉了。 转了一圈结束,村民们都有点没有耐心,准备散去的时候,人来了。 人是躲在村里几户坍塌的老房子里,原来准备晚上出来想办法跑的,都快睡着了,但是听到了喇叭的声音,这就赶过来了。 汉斯确认了对方的身份,让他上车,然后许一飞就开车回程。 这个庄长着亚洲人的脸,但却是一点华国话也不会讲,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就在车上一连串的英文,周云阳和许一飞一个字都没听懂。 汉斯一边安抚他,也一边顺便帮忙翻译几句。 意思很简单,他被吓坏了。 因为他是军人身份,生怕自己被坐实是间谍,然后立刻拉去“安乐死”。 华国政府的安乐死政策,在全世界都是出了名的,也是被妖魔化的最厉害的。 当然,漂亮国反置换的政策,有些在华国人看来也是蛮厉害的——置换到别人家里,被人枪杀,对方是无罪的。 置换者无法提供身份证明,直接关监狱。 后来的置换者再换过来,继续蹲监狱。 漂亮国的监狱可比救助站的内幕多。 回到站里,周云阳看了一下站里今天的公开消息。 光是这一个白天,他们救助站就在全国范围内,找回来了超过400个老外。 来自全世界各个国家,对,还有小孩。 嘴里用其他国家的语言喊着爸妈的小孩人格。 其他人怎么想,周云阳不知道。 反而他和许一飞聊过,基本上俩人都觉得——他们现在做的一切其实都是徒劳的。 尽人事,听天命吧。 正文 第五章 外语 这个世界变化的速度很快。 但对于徐向东来说,他自从来到了抚养院工作,生活几乎就是一成不变。 喂奶,擦洗,换尿布…… 生活变成了一种简单机械的轮回。 这让徐向东开始怀念自己当初上学时的日子。 严格算起来,他离开学校也就半年不到的时间,如果不是换了身份,他申请回去继续上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现在……几乎不太可能了。 之前一段时间,下班之后徐向东还会去玩玩游戏,但是最近这几天,特别是那次著名的群体置换之后,游戏对他也没有了吸引力了。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过去,置换刚刚出现的那段日子,很多人对置换重新燃起了希望。 但又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那时候大量鼓动着置换的都是一些年轻人,满脑子想的都是赚钱发财,那个时候的老年人去置换都是沉默的,不说话的。 后来这些沉默的人也被认为是第一批置换最大的受益者。 但是现在这一批,大部分想着置换的,都是老年人。 相反,年轻的置换者成了沉默者。 徐向东这段时间也很多次想起过置换,每天晚上在梦里做梦的时候,看到那个按钮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冲动。 但他最终还是没走。 如果他去置换了,徐向东想他自己也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过去年轻人置换是出于好奇,会被说成幼稚。 虽然不好听,但也能接受。 但现在年轻人置换,则会被说成愚蠢。 这就有点伤人自尊了。 昨天晚上接到程成的电话时,徐向东都愣了一下。 说实话,他几乎以为程成不会再联系自己了,自己对他来说,也许只是置换时遇到的一个路人。 但程成却联系了他。 程成告诉了他东华救助站的事,具体的经过他没有细讲,但是他讲到了东华基本上已经解体了。 当初他们设想的目标,解救三楼的人群。 现在已经完美的达到了,甚至比他们当初想象的更完美。 所有人都跑了出来,而且没有任何伤亡。 程成问了他的近况,得知他在抚养院上班后,劝他短时间内就安稳上班,不要去想置换的事。 大概是因为程成的话,徐向东原来心里盘算的一点想法,现在也都淡了下来。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他跟姚爱军聊起了置换的事。 姚爱军暂时没想法,现在他倒是不怕安乐死备案了,只想着在这先赚点钱。 但置换这种事情,以后要是得了什么病,或者又乱起来,说不定还是会去的。 私下里徐向东也问过金石互助会里其他的工作人员,还有不少来找工作的,其实大家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暂时不置换,是因为置换没有太大的好处。 但是未来肯定是会置换的,置换是所有人心中,对生活最后的一条退路。 晚上回到宿舍,他又跟之前几天一样,到处查询网上火的关于置换的帖子。 大部分火爆的帖子都是描述置换生活的浪漫,可能昨天晚上还在城市的出租屋里吃着泡面和零食,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来到了陌生的乡村,周围一群陌生的置换者,大家彼此不问身份,一起聚餐,聊天。 路过几辆车上有空位,可能直接就上去了,连随身的行李都不用带。 浪一天下来继续置换。 这是浪漫派的。 也有生活派的。 起床锻炼身体,做早饭。 在网上做自由职业,可能是写书,可能是做直播,又或者是剪辑视频,或者给人做设计,写程序…… 按照自己身体前任的提醒,按时吃药,定做今天的食谱。 工作结束,打车出去会见周围的邻居,和他们问好,适当的给其他置换者提供帮助。 晚上组织聚餐,可能还去亲自做几个菜。 第二天,也许置换,也许停留。 然后还有实干派的。 身上没有一分钱,人特别的正能量或者负能量。 关系都不大,有特点就行。 醒来就是周围找工作,帮人开车,照顾病人,帮人做饭,打扫卫生…… 现在这些临时性的工作需求量都很大,也很好找。 一天活干下来,总结一下周围的生活环境,觉得还行就多干几天,不行就赶紧置换,换下一家。 网上这种关于置换生活的直播和帖子特别的多,甚至不夸张的说,很多人本来没什么收入的,就靠直播自己置换的经历,就能赚比正常人工作都多的收入。 每个帖子下面都有一群支持羡慕的,自然也有反对抨击的。 就徐向东自己来说,他是非常羡慕那些置换者的生活的。 哪怕是有些最窘迫的置换者的生活,他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很多时候都要蹭别人的吃喝,可能手机里就剩下几百块,实在饿的不行才会去买几个馒头的那种。 就是这种生活,对徐向东来说也是有着很大吸引力的。 虽然他目前的收入可以支持他衣食无忧,住在不错的宿舍里,用着不错的电脑,每天下班后想玩什么玩什么,工作之余也可以去下馆子。 如果徐向东今年三十多岁,也许他真的会喜欢这种稳定的生活。 但他心理年龄才不到15岁,能够耐住性子每天去上班,已经是一个奇迹,要他下班后还能不胡思乱想,实在是不太现实。 姚爱军今天回来的挺早,以前他都是下班后猛抽半个多小时甚至一个多小时的烟,最近发工资了甚至还烧包的去二手市场买了几根雪茄来试试看,昨天他抽两根雪茄抽到八九点才回来,整个人跟喝醉了一样。 “今天怎么没抽烟?雪茄也抽腻了?” 姚爱军没回答,只是进屋后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 徐向东凑上去看才看清楚,是抚养院白天刚刚发的培训资料,主要是一些外语的几个基本见面语。 英语自然不必说,除此之外还有法语,西班牙语,俄语,阿拉伯语…… 语种虽然多,但只要求大家每一种只要会几个单词,几句话。 爸爸,妈妈,撒尿,饿了…… 用来应对可能置换过来的婴儿和少年儿童的人格。 但是除了基本的培训资料,徐向东注意到,姚爱军还买了好几本其他的书,看起来很熟悉——像是徐向东曾经读过的初中英语教材。 正文 第六章 联系 “为置换准备的,”姚爱军倒也不隐瞒,“说不定以后我就换到国外去了,最基本的外国话还是要会讲几句的。” “你现在开始学英语……早了点吧,还不如记几个翻译网站呢,到时候直接上网……” “外国人的手机也是英语的,我连手机到时候都看不懂,还上什么网。” 还别说,姚爱军这说法还蛮成熟的。 本来是徐向东在宿舍里上网,姚爱军怕打扰他主动出去抽烟。 现在姚爱军开始拿出手机,认认真真对着教材一字一顿的念起英文单词来,他反而不好意思在里面上网了。 万一姚爱军再请教他…… 俩半文盲还是别互相耽误了。 但是沿着宿舍区随便逛一逛,徐向东就发现,学习外语的人,还真不仅仅是姚爱军一个。 起码他们这栋宿舍楼里,六七成的人嘴里都在嘀咕着英语,或者就是耳朵里插着耳机,看样子就不是听歌。 隔壁宿舍的几个同事还去银行换来了不少外国的货币,试着在那里辨认。 如果这里是金石,徐向东不会觉得奇怪。 金石互助会因为有人员置换的传统,开展这种置换前的培训不奇怪。 但……他们现在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 都是签了人格担保的。 但是似乎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为置换做准备了。 徐向东本来自己还觉得挺惭愧的。 觉得自己老关心置换的事,老想着以后去置换,是自己年纪太小,心态不够稳定的缘故。 所以他给自己定的目标,那就是在自己满18周岁以前,不再考虑置换的事。 但距离他18周岁还有三年多的时间,老实说,他自己真的没有多少信心能够支持三年。 但是现在出门转一圈看下来他发现,原来周围的人都跟自己差不多。 谁会真正喜欢这样的生活呢? 哪怕收入不错。 但整天面对着无数的婴儿,面对着机械的重复劳动,面对着眼前无数婴儿的身体,却是成年人的眼神…… 还在金石的时候,徐向东参加过一次内部的会议,他听过方一鸣说的一句话。 “所有的工作都是迫不得已,所有工作对应的工资,就是这种不得已的代价。”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幸福快乐的工作,如果真的存在,那也肯定是稀缺的无法普及的。 方一鸣当初说这句话,是让所有参加工作的人认清现实。 但现在回想起这句话,徐向东想到的却是这样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当然,徐向东也清楚,那些置换者们的生活也只是表面风光。 没有稳定的生活是一种什么体验,曾经置换过很多次的徐向东是深有体会的。 现在他一想起曾经在小区里天天吃香肠盖浇饭的日子,想起一群人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整天发呆的日子,还下意识有些后怕。 但人就是这样,永远是厌恶自己当下拥有的,幻想未来自己可能拥有的。 回到宿舍,姚爱军看来学的有点累了,正在阳台那里抽烟,看到他来了下意识要关阳台门,徐向东却摆摆手,直接走去了阳台。 “学累了?” “学不明白,慢慢来吧,我26个英文字母都念不会。” “怎么,你还真想去国外生活啊。” “不行吗?”姚爱军说,“我就想以后换一个人高马大的老外身体。” “说不定给你换去非洲。” “那也不赖,”姚爱军倒是看得开,“非洲人天天到处跑,健康。” 徐向东也懒得纠正他对世界奇怪的偏见了,他说回自己关心的话题:“金石会现在又出发了一批人,大部分都是之前的救援队员,你知道吗?” 姚爱军还没理解出发这两个词,只是瞪着眼睛看徐向东。 “就是置换,昨天是第一批,以后会越来越多。” “哦……”姚爱军大概反应过来了,他看着徐向东,猜出了他的想法,“怎么,你又想去了?” “对,但是我年龄不够……但是现在有政策,只要身体条件好,可以先去当兵,但是要有担保人。” 姚爱军摆摆手:“你去找你娘老子,我说不定自己还要走呢,做不了这个担保。” 当担保人可没那么简单,要是有家庭成员的还好,没有的,就要冻结更大份额的工资,然后还要承担被担保人的一些行为责任。 姚爱军的年龄加上他感染的时间,是够的上担保人的资格的,因为他看起来短时间内没有置换的需求。 但姚爱军显然不想沾这种麻烦。 “那就算了,”徐向东也没强求,“无非也就是多等几年。” 如果徐向东想找一份合法置换的工作,像之前救援队员那样,既有国家作为后盾,又能享受置换带来的新鲜感。 那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两年后去申请参军,然后进入金石从救援队员开始,最后申请置换任务。 “置换有什么好,”姚爱军显然对涉及暴力的工作有些不以为然,“听说到了国外还被当间谍抓,直接枪毙呢。” “现在没那种事了,好几个国家都取消间谍罪了。” 不仅仅是间谍罪,偷渡,非法入境…… 随着病毒开始洞穿国境,与国境相关的一系列罪名也随之开始无罪化了。 方一鸣在内部的资料上普及过,未来无罪化的东西可能远不止这些,绑架,杀人,盗窃,诈骗…… 几乎人类传统意义上的犯罪都要重新讨论,重新定义。 国内已经立法规定了身体是国家财产,但是在国外,这种讨论也才刚刚开始,而且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价值倾向,甚至同一个国家同一个信仰不同的教派,对同一个问题都有不同的答案…… 有些国家对置换的态度是发现就处死。 但也有些国家完全支持置换者的置换自由,甚至提出置换也是人的基本权利之一。 一些政治团体和组织已经在公开舆论上开始倡议取消国家,以统一的基本人权为基础重新建立新的人类组织。 俩人最后谁也没说服谁,这种话题全世界的人可能每天都在聊,可能聊到世界末日也不会有结果。 不过有一点是确定的——他们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由于置换的存在,正在变得越来越紧密。 放在半年前,打死他们两个也不会想到今天会在一起讨论起基本人权和国际犯罪的事来。 … 感谢“楚沧”的再次打赏! 感谢“地被天床趴着睡”的再次打赏! 感谢“骆秋明”的打赏! 【推荐票】【月票】投票口 正文 请假条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七章 离散 程成走下车的时候,感觉自己的呼吸已经不自觉的变得急促了。 他忍不住想起上一次自己回来的时候。 那还是好几个月前,是自己第一次置换以后。 他去喊了警察,让他们带着自己上门。 那时候的自己多傻啊,以为自己丢了身体,就跟丢了一张身份证一样。 找警察做个见证,回家验个真假,一切就能回到过去。 父母送自己去第三区的时候,他依然有类似的想法。 以为所有的问题都只是暂时的,只要自己接受管理,好好治病,等把身体换回来,自己还能回去。 走进电梯,他认出了上电梯的是他们家对门的邻居,一对三十出头的中年夫妻,他们女儿上初中,还找程成辅导过功课。 但显然,对方已经认不出程成了。 反而看着他胸口3X的标志,眼神有些警惕。 电梯门开了,俩夫妻脚步加快的进了门。 程成就在电梯口,再一次发呆。 从电梯到大门口不过十几步远,程成感觉每一步都走的异常沉重。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伸出手去,按了门铃——声音依然是记忆中的。 “谁啊。”熟悉的声音,是他母亲。 程成没有说话,只是局促的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想了想又塞了回去。 母亲在门后面停住了。 “谁啊?”她又问,这次是警惕的问。 显然,对于母亲来说,自己已经是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了。 “妈,我是程成,”程成说,“我回来看看你。” 房间里继续沉默着。 隔了一会,对方说:“那你把身份证号码报一下。” 程成说了,对方核实了好几分钟。 然后门开了。 母亲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激动,甚至一丝表情都没有,她只是把他请到客厅,还给他去倒了一杯茶。 程成心里咯噔一下,他感觉到不对劲了。 因为他母亲知道他从不喝茶,在家里他喝可乐,喝牛奶,喝咖啡…… 但就是不喝茶。 更不用说这么礼貌的态度了。 母亲走去了自己的房间,过了一会,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出来。 然后指着照片中的程成问道:“这个就是你吧。” 程成看着母亲,呆呆的点头。 这个时候,他其实已经猜到了。 对方直接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测:“你母亲两天前置换走的,我是今天早上刚过来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忙联系。” 程成脑子一片空白,他几乎没听到,或者说,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的嘴巴开合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眼前的这个女人,已经不是自己的母亲了。 隔了好一会,他才问:“那我父亲呢?” “我不知道,我们是通过金石互助会联系的,就是有一个置换财产共享的活动……你现在有地方住吗?你母亲留下的置换协议里,受益人有你的名字……” 程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被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然后他机械的一件一件收拾自己还算熟悉的衣服,以及一些用品,最后拿了一个电话联系方式,跟喝醉了酒一样回到了地下停车场。 爱尔兰人在下面等的都有点不耐烦了,他走出电梯对方就在一个劲的叽里咕噜,还示意他拿起手机翻译。 程成没搭理他,只是坐上车的后座,直接躺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他打通了母亲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性声音,接通之后很随意的问他是谁。 “我是程成,”他说,“你知不知道我爸去哪了?” 对面沉默了一会:“那次送走你之后一个多月,你爸跟我离了,然后听说是置换走了。到现在也没听说过消息。” 然后她又说:“给我留了一套房和几百万……钱,一般多买了保险,房子现在不算值钱,我去做了共享……受益人有你,具体协议我待会给你发个邮件,你可以自己……” 程成:“妈……你过的还好吧。” 对方沉默了一会,说:“时代不同了儿子,现在都是各过个的了,总之,保重吧,要是缺钱,可以跟我说。” 爱尔兰人在车上买了好几箱啤酒,程成顺手过去拿过来一瓶,他刚准备往嘴里倒,那个老外却过来一把按住他:“不,不,你还要开车,开车!” 程成一把推开他,拿起酒就往嘴里灌,开个屁的车。 原来他总以为哪怕全世界都变了,有些东西始终不会变。 比如父母,比如自己的家。 只要自己回去,这些东西永远都在,就像自己房间里的衣服和玩具,他们永远都在那里,等着自己回去。 但现在他知道,自己错的离谱。 全世界都变了,凭什么他们家就不变。 那么多人都置换了,凭什么他的父母就不去换? 一瓶啤酒下肚,程成反而觉得有些冷静了。 仔细想一想,他父亲体质并不算好,常年爱喝酒肝不好,血糖血压都不算正常。 经济条件又不差,这些年赚了不少钱。 非常符合前期很多置换者的条件——这种有钱的中年人,正在经历从中年迈向老年的重要关口,心理上是非常容易冲动,甚至不顾一切的。 离婚,带着财产置换。 这事他爸爸能干的出来,据说他当年出来做生意,也就是餐桌上听亲戚一顿忽悠,闷着头想了几天,铁了心把工作一辞,和几个亲戚凑了点钱,就糊里糊涂的干了。 严格算起来,自己这性格一半也是继承了他父亲的。 要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傻,晚上做个梦就真的当真了呢。 三四瓶酒下去,程成觉得胸口郁结的不快也被酒精给冲开了。 那个爱尔兰人在他边上一直叽叽喳喳,大概是嫌他喝酒不开车,耽误他时间了。 但程成无所谓,他现在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根断了线顺着风朝着天上飞的一只风筝,一张用竹子支棱起来的纸片。 他以为只要风停下来,自己终有落地的那么一天。 但是现在却飞的越来越高,越来越快。 他妈说的没错,时代不同了。 … 感谢“DC 火的光芒”的打赏。 今天只有一章了,一会儿继续熬夜开会。 正文 第八章 醉尽 程成也不知道自己已经喝了多少。 肯定不止一箱了。 那个爱尔兰人似乎生怕自己把他酒喝光似的,开始跟他抢着喝。 你一瓶我一瓶。 程成只觉得肚子里仿佛有一个黑洞,不管自己往下灌进去多少东西,它都照单全收,而且毫无反应。 程成觉得自己开始醉了。 但他脑子却又觉得自己越来越清醒。 他感觉之前困扰自己的所有问题,现在都在酒精的溶解下,一点一点的消失了。 什么置换,什么道德,什么风险,什么政策…… 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陌生到每走出一步都要无比谨慎和小心,生怕踏错一步就跌进万丈深渊。 但是躲来躲去,程成发现自己已经在深渊里了。 世界在他的眼前开始旋转,小小的停车场里,他和一个完全叫不出名字的老外,彼此畅饮,喝的酩酊大醉。 两个人敞着车门,一个坐在副驾驶,一个坐在后排,几乎把车上的三箱多啤酒喝了个干净。 程成已经是第四趟厕所回来了,他习惯性的身手去摸啤酒箱,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他躺回车上,感觉着久违的,酒精给自己精神带来的刺激和放松。 车里的照明灯就在头上散发着亮光,程成伸出手去拨弄着那小小的开关。 咔哒,开,咔哒,关。 闭上眼睛,灯消失了。 但是手上的开关还在。 老外已经在前排打起了呼噜。 那呼噜声听着就像催眠曲,程成跟着那呼噜的节奏,一下一下的按着开关。 车里的灯光一明一暗,从远处一看,仿佛是这钢铁巨兽本身的呼吸。 这呼吸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停车场里一片漆黑。 但是在程成的世界里,却一点一点明亮起来。 那个做过无数次的梦境,又再次出现。 还是熟悉的马路,是他们小区出门的那个路口。 还是那个红绿灯。 不同的是人。 到处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绿灯一亮,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向着对面赶。 有的在地面上走,有的在天上走。 程成置身其中,感觉就像一叶扁舟漂在大海上。 他手里多出了一个开关。 样子变了,变成了他睡着前,摸着的车上的那个小灯的开关。 他的手仿佛还继承了醉酒前的动作习惯,开一下,关一下。 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在身体里面跃跃欲试,一会出来,一会又回去。 比喝醉酒的感觉更飘逸,仿佛自己随时就要羽化而登仙。 程成以前在第三区听说,他们做过置换的清醒度实验。 测试人在各种精神状态下,做梦的概率。 实验证明似乎在完全醉酒的情况下,或者全身麻醉,又或者被注射强效安眠药物的前一段时间,是不会出现置换梦境的。 如果按照这个定义来看,程成觉得自己现在应该是清醒的。 可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又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 现在的这个自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连自己都有点害怕的存在。 开关在自己手上一开一合,似乎对自己来说,置换与否,完全是不重要的事。 也许那就是真正的自己,程成想。 现在这个自己,只不过是被现实改变过的另一个人。 他在第三区的时候,他出去置换执行任务的时候,他去救助站的时候。 其实都是因为各种别的原因,去做各种自己认为必须要做的事情。 为了回到自己的身体,为了更好的完成任务,为了自己心中的那点正义感。 但现在,他什么也不需要了。 就像他妈说的,现在都是各过各的了。 之前国家有插手管理大家生活的倾向,但是随着这一波群体置换,随着这一波置换的全球化,单个国家试图进行这样的控制,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全世界正在沿着混乱的旋涡飞快的下旋。 程成只不过是这时代大漩涡里,微不足道到一粒微尘罢了。 他现在的身体条件,按照理智的置换思路,是绝对不应该去参与置换的。 置换只能是吃亏,只能是后悔。 这样的例子,他在救助站看了无数个。 但理智终究是脆弱的,脆弱到只需要两箱啤酒,就能让一个人感觉世界都开始崩塌。 …… 第二天一早。 查理醒过来的第一个念头,酗酒太不好了,以后肯定要戒。 第二个念头是华国的啤酒太水了。 全是水。 在爱尔兰他大醉一场醒来后疼的是脑袋,但是在中国醉一场醒来后疼的却是胃和膀胱。 也许是因为华国人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可是回想起昨天晚上那个年轻人喝酒时的状态,他又觉得自己的猜测不太靠谱。 他歪过脑袋看了看车后座,人还没醒。 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他睡了整整12个小时。 算下来,他在这具身体里已经呆了接近60多个小时。 他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这具华国老人的身体已经有些吃不消他这种生活了。 听说在这里,故意给被置换的身体制造疾病还可能判刑,甚至枪毙。 查理觉得自己不应该多呆了。 他站起身去后面,拍了拍司机的脸。 半分钟后,司机茫然的坐了起来,然后是四下乱看,查理知道他在找什么,直接给他指了厕所的方向。 几分钟之后他回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查理。 “我们?什么关系?” 是中文,查理听不懂,他拿出手机,让对方打开翻译软件。 “这是哪?之前的人呢?一点信息都不留?他还有没有一点置换公德?” “车是我的吗?” “你是谁?” “爱尔兰人?怎么跟我在一起了?京城?不,我不去。我连驾照都没有。” “他没留联系方式?你们没做什么坏事,没犯罪吧?他是华国人?” “真TM没公德心……” 查理眼睁睁看着对方就这样扔下车子,直接去了1楼,然后打个车就走了。 留下他一个人回到车上,拿了一点泡面和面包。 又看到那一堆的空啤酒瓶。 这下查理也忍不了了,对着那堆空啤酒瓶就是破口大骂:“没素质!没公德!不讲信用!” 说好的带自己去京城的,这下把自己扔半路上,还直接置换走了。 这个世界越来越糟了,今天晚上就得走!哪怕换去印度,换去非洲也得走! 起码印度人非洲人年轻人更多一点。 而且那里绝对不会有这么多的啤酒给自己喝。 就是为了戒酒,今天也必须走了。 … 再次感谢“蒙昧火星”老哥们一直以来的支持。 正文 第九章 休假 新闻上把当前的这段时间称之为派对时间。 程成就是在一个派对上醒的。 运气很好,还是在国内。 吃喝和饮料罐头上都是汉字,手机打开里面也是汉字。 手机没有任何锁定,是完全公开的,这表明这具身体的上一位主人是一个很典型的新置换主义者。 这个词程成也是刚在网上搜索看到的。 所谓新置换主义,其实就是穿越者联盟在组织这次集体大置换之后,提出的一种新的,置换时代的生活标准。 新置换主义主张人的一切和身体挂钩的私有财产都开始公共化。 其中就有标志性的解锁。 手机解锁,房子解锁,车子解锁…… 总之,和生活相关的一切,自己的私有物品,通通解锁。 新置换主义提倡随心所欲的置换,只要对自己的生活感觉到沉闷和不快,就去置换——哪怕置换的结果更差,但置换本身带来的新鲜感,可以抵消很大一部分生活的无趣。 也就是说,新置换主义提倡的是置换本身就能给生活带来新鲜感,加强人与人之间的交流。 以前互联网时代曾经有过一个共享经济时代,很多人都声称所谓的新置换主义,其实就是网络共享的延伸。 当然,财产还是私有的,程成摸遍全身一毛钱都没找到,手机里的支付账户也都解除了绑定。 他去找到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又给自己洗了个澡,在照镜子的时候程成才注意到,这具身体的年龄比他之前的还要年轻。 手机里有拍照的身份证,今年才21。 应该是当兵退役回来一段时间的,要是放在十几天前,这样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参与置换的。 但现在他人走了。 这具身体到程成这都不知道是几手的了,想到这里程成自己也有点惭愧。 不应该喝酒的,不应该那么放纵的喝酒的。 就像现在这具身体胃都有点隐隐不舒服一样,之前自己的那具身体后来的人,肯定也在苦恼被宿醉折磨。 不过程成自己也知道,自己这种想法还是传统的道德。 对于新置换主义者来说,其实他们更注重自己的主观感受。 一个很经典的逻辑,如果所有置换者都严格为其他人考虑,一瓶酒也不喝,一根烟也不抽,那结果就是所有人都过的不开心。 但如果所有置换者都拼命的放纵,那结局也是所有人都在承受放纵的后果。 一个比较理想的方式,显然是大家约定一个标准,按照这个标准自律…… 据说那些新置换主义者现在内部商量的就是这个事,天天讨论应该几天喝一次酒…… 但这跟程成关系不大。 不管按照什么标准,他上一具身体用了好几个月才喝这一次,已经算的上是道德标杆了。 走出房子大门,程成在门上看到了二维码。 扫了一下,他看到户主的资料,以及这栋房子目前的用途。 是置换共享的房产,是金石互助会托管的。 和他母亲一样,互助把这房子托管出去,他本人以后如果置换到其他城市,也可以通过这种托管系统,在对应的城市找到临时居住的地方。 理论上来说,所有托管的房产,都属于金石互助会的一部分。 这是分散的自助式的救助站,也是金石早期运营的模式。 区别在于金石的站点还承担其他的工作职责和岗位,需要站长以及常驻的工作人员。 而这些置换托管的房产很多都是空置的,如果有人来,只需要按密码锁进来,几个一起住的人互相商量,就能成为房子的新主人。 就像眼前的场景,七八个人一起喝大酒,可能喝完就全部换走了。 下一批来的人各自走人,这个过程顺便扫码了解一下金石的置换房产。 感兴趣的可以花点钱注册一个会员,等于是变向租房了,比天天去酒店强。 现在房地产市场这么低迷,能把这么多房子搜集起来用这种方式租出去…… 程成回忆着印象中的方一鸣,却觉得他的样子已经模糊了,印象中他绝对不像是个生意人,但现在金石通过置换这一波挣到的钱,恐怕已经是卢小华他们的不知多少倍了——不,卢小华也许都破产不干了。 现实有时候就是这么讽刺。 以前在东华救助站的时候,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后来虽然辞职了,但是总想着开车回家,心里装着事,更别说还有个爱尔兰人…… 严格来说,到现在程成才有了一点放假的感觉。 程成去扫码,确定了这房子今天还没人租用,就付了点钱租了三天。 出门去菜市场逛了逛,用自己的原始身份证买菜,顺便还在网上做了这次置换的登记。 回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一多半,只剩下两个人在厕所里洗漱,一个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 看到买了菜的程成回来,发呆的这个人有些意外:“准备在这里呆几天?” “对。” “我也刚付了房租,这房子现在就我们俩,”那人笑了,“你中午做饭的话,我蹭你一顿。” “我做饭难吃。” “这样啊,”那人犹豫了一下,“我来做,不过我负责做饭和洗碗,饭钱我就不付了。” “行。” 洗漱的那两个出来后打了个招呼,但并没有留下来的意思,听他们的意思是要去赶场。 留下来的那人进了厨房,程成一个人拿了一瓶快乐水,去阳台晒太阳。 春天的太阳是最舒服的,空气还是冷的,阳光是微暖,如果恰好有点风,正是最舒服的好时候。 一会厨房的香气飘出来了,做饭的室友也过来:“这地方倒是不错。” 这时候有开门的声音,俩人一起回头,看到一个戴着墨镜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看了俩人一眼:“我住A房,你们不介意吧。” 俩大男人当然不会介意。 等饭做好的时候,女人再次走出来,已经换了一身的装束,墨镜也摘了下来。 饭都没开始吃,做饭的室友口水都快落下来了。 他殷勤的想过去搭话:“美女要不一起吃个便饭?” 那女人瞟了他一眼:“我有艾滋病,不怕死你就来试试。” … 感谢“林羡羽”的打赏! 感谢“蒙昧火星”小姐姐! 正文 第十章 向前 艾滋病什么的当然不太可能。 所有一起的住户,身体资料都是互相公开的,传染病什么的肯定不会有。 只不过程成没想到,他们两个男人住进来,还有女人过来。 看来胆子也是够大的。 女人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就出门去了,程成开始吃饭——这室友的手艺是真的不错,做的比很多饭店的都地道。 一说这个话题,室友也立刻承认了,他原来就是个厨子。 不过因为置换,又因为管制,很多酒店都倒闭了,人都去救助站吃饭了,他也就失业了。 失业在家倒也不难受,就是因为自己年纪大了,奔5的人,身体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总觉得不得劲。 索性乘着这一波机会,置换了。 这是他的第四个身体,之前三个年纪都挺大的。 这一个他准备多留一段时间,这个房子他已经付了半年租金了。 俩人就聊起他之前的置换经历。 说实话,现在才开始置换的人,在置换界应该算是个新人,菜鸟。 他们大多数没经历过之最初置换的混乱时代,所以对置换的印象都还不错。 起码现在各种对置换的的基础设施都做好了,国家认证身份,可以租到房子,如果可以还能去找工作。 很多犯罪团伙也被打击的销声匿迹…… 这种状态在过去是难以想象的。 这位心理年龄在44岁的中年人,现在拥有了不超过24岁的身体。 跟他女儿差不多年纪。 他之前换过三个身体,都是60岁以上,最老的78,有一天晚上心脏病犯了找药吃,那时候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 不过就算是死了,他也觉得可以接受,自己选的路。 这段时间年轻人的比例明显上升了,他运气好刚换到。 室友相信年轻人以后肯定会越来越多,因为置换的确能让生活充满刺激。 年轻人恰恰是最喜欢刺激的。 对方也打听程成的事,他没说,东华救助站的事,他现在连想都不想去想,程成只是说自己是个学生,很早就置换了,换来换去,现在换的年纪跟自己原来的差不多。 没占社会的便宜,也没吃亏。 室友看俩人吃的差不多了,就收拾了碗筷去洗,程成本想回阳台去继续晒太阳,自己手机却响了。 陌生号码,他接过来,对方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和工作证件号。 是金石的工作人员,严格来说,现在程成也是金石的员工。 所以他们算是内部联系。 呼叫程成是因为他现在的状态,金石那边刚刚记录他的登记信息,确定他刚刚置换。 而且是私下的置换。 不要说申请,连报备都没有。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还是需要打电话过来询问。 程成很直接的承认,自己是冲动置换。 对方沉默了一会,然后给了跟他说起了另一件事。 他现在的这个身份,三天前的工作岗位是一个社区的保安。 现在的保安待遇和身份肯定不是3X疫情之前的那种概念了,说是保安,其实他本人可以持枪,算是小区的民兵组织一员,家里有武器。 这个人置换走了暂时还没有取得联系,为什么走也不知道,但是需要程成配合,去他原来的家里找到相关的证件和武器。 另外,如果可以的话,他其实也可以代职。 这是国家相关单位最新的政策,如果置换人身份清白,能够胜任原有身体的工作岗位,本人也有意愿的话,可以考虑直接代职。 程成拒绝了。 他现在只想休假,不想工作。 回家找枪他答应了。 电话挂断之后,程成拿起手机就出门去。 小区门口现在新开了现成的洗衣店,可以拿新洗烘干的衣服来穿,都是严格消过毒的二手衣服,跟身上的衣服调换一下,再出一点差价——要是身上衣服好还能赚点钱。 程成换了一身,查询了回家的路线。 其实这人还在原来的城市,陆续换来的几个人都没有走远,只不过转两趟公交的事,不麻烦。 一个多小时后他就到家了。 似曾相识的感觉,小区,电梯,家门。 不同的是那是另一个人的家。 他有过这样的置换经验,没有犹豫,上去敲门。 这具身体的家人显然也被通知了,开门的速度很快,开门之后就有个中年妇女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 程成没有去看她,只是看这具身体的父亲,一般来说男性比较理智:“我回来拿一下武器,枪。” 半分钟后他就拿着东西,确认了之后出门了。 把枪送去最近的公安局,做登记备案,然后再回住处。 本来想打车的,但是现在路上开计程车的人很少了,而且价格也变得非常昂贵。 程成突然想明白代职这种明显纵容置换的政策为啥会出现了——整个社会的工作人口正在飞速下降。 派对时间,大家都在嗨,谁愿意去工作呢? 还是只能等公交,又折腾了一个多小时。 等他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了。 又新来了三个室友……都是女的,是之前那个女室友带来的。 厨子跟四个女的聊的不亦乐乎,晚上还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还有酒,看样子今晚又准备不醉不归了。 这四个女的年纪各有不同,最大的三十八,不过气质不错,最小的就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个,才22,年轻的让人嫉妒。 她们一群女人原来都是认识的,也是这段时间约好一起置换的,换了之后再找地方聚。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一般来说这种女性聚会,都是最年轻的那个发起的。 女人的友谊比男人的似乎更牢固,反正程成没听说过男人们这样约。 她们原来一共有八个,现在来的只有四个。 倒不是换的距离远,而是条件不好——换的年纪太大了,就不好意思过来了。 程成今晚没喝酒,他们五个在客厅里谈天说地的时候,程成只是在边上旁听发呆。 他们聊着置换,聊着之前置换的每一个人,身上的优点,缺点,聊着以后,聊着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置换目标,还有生活…… 程成却总是在想着自己的家,还有今天去的这个身份的家。 眼前的这些人,他们也曾经是别人的家人,是别人的父亲,母亲,或者女儿,妻子…… 但现在,似乎一切都不重要了,他们无所顾忌的一路向前,没人向后看上一眼。 正文 第十二章 实弹 “回来了?” 刚回到办公室,陈晨就发现自己办公椅上已经坐着人了。 烟灰缸里全是烟头,看起来他来的时间不短了。 “有什么发现没?” “恐怕我们都想错了。”陈晨实话实说,“这样下去,别说三天,三个月他们都不会走。” “是啊,这帮人……”卢小华吐出一个烟圈,无奈的说,“提前来这里过退休生活了,人老心不老,说的可不是这些人。” “会开的怎么样?他们还没提撤资的事?” “没提呢,还在吵,说再观察一个月……你说我们还能坚持一个月吗?” 陈晨摇头:“人已经走了2成了,这才不到一个星期,听说还要降工资……没人愿意来干了,现在这点人,半个月我看就能再走一半,围墙的巡逻我们都快保证不了了……治疗区那边还喊着要给他们加人,听说他们又在延长时间了?” “都快延长到八个小时了……没用。” 这一点卢小华和陈晨早就在东华老区就做过相关的实验了,电击的时间过长,会对人的生理产生不可逆的伤害,甚至出现难以入眠,以及第二天反射性的肌肉抽搐。 前者会导致被治疗者想走也走不了,后者会导致后来的置换者强烈的抵触心理,以及对肌肉组织产生不可逆的伤害。 类似的病症,在治疗区里已经普遍出现了。 有了病就不能再继续电,要不然真的电死了人,就不是治疗这个说法能搪过去的。 不能再电,等于是变向支持了那些反抗者,等于是钢豆们的成功。 卢小华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陈晨办公室的视野很好,几乎可以俯瞰大半个救助中心,这里还有现成的望远镜,拿起来的话,可以直接看到大门口那边的示威人群。 这个大学原本设计有四个大门,改成救助中心后被缩到了一个,这么做的坏处,就是被封锁的时候,也只有一个出入口可以使用。 现在是两个方案,刚刚会议上讨论的,物资被切断两天了,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所以要么来一个大动作,直接想办法驱逐这些抗议者。 要么就再开一个门。 这两种方案之前都跟陈晨透露过,陈晨的回答只有两个字:“不行。” 出门驱逐在法律上完全站不住脚,而且很容易激化矛盾。现在的那些抗议者都是一天置换一次,你能驱逐今天的这一批,明天就有十倍的人愿意过来凑热闹。 至于再开一个门,就是饮鸩止渴。 开了门能偷偷进来一次,然后这个门就会被抗议者盯上。 抗议者的人数相比起救助中心来,完全是过度饱和的,今天出去参观,他看到最多的,最有感触的,就是很多帐篷门口还有二维码。 上去扫一下才知道,很多人都还想在这里预订一个帐篷,来凑热闹,甚至有人就开着房车来门口声援了。 尽管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救助中心,这样的救助中心全国虽说不多,大小也有二十多个。 但也就这二十分之一的注意力,就让东华整个大门口都变得水泄不通。 再等下去,用不了一个星期,那些无聊的置换者就是每天就来拆一快砖,所谓的围墙就不复存在了。 怎么看,救助中心这里都是一块死棋。 但几个投资人显然还有另一种看法,这种看法根深蒂固,也是之前几天,卢小华和陈晨心里有过的那种想法。 这些人不会长久的。 这么多人,天天换来换去,聚会,喝酒,消费…… 他们怎么维持的下去呢? 等到他们没钱,被逼无奈寻找地方工作,寻找生存方式的时候。 救助中心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现实是,恐怕他们救助中心等不到那一天了。 “你还能支撑多少时间?” “一个星期,超过一个星期,我什么也不敢说,”陈晨接过望远镜,指着门口那些刚刚拉起来的路障说,“我们谁都指望不上,真有了大的冲突,你信不信,这些保安全都会跑路回家。” “当然,”卢小华说,“现在工作又不难找……谁会真的为了这么点钱卖命呢,而且现在命也更金贵了。只要你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他们要还是折腾,你就先辞职。” 陈晨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他是最害怕卢小华拿自己当盾牌顶在前面,最后自己出了事,他要么跑路,要么拿自己出事说事…… 但卢小华显然也有需要自己的地方。 “行,”陈晨说,“那我先下去了。” 刚下楼,陈晨就看到一群保安聚在一起,看起来是商量什么事,看到陈晨的时候,大家的眼光都盯着他。 他们都是队长级别的,每一个人陈晨都认识。 以前如果有事的话,基本上都会跟陈晨直说。 但今天看着他没有说话,说明他们觉得不方便说。 “是不是降工资的事?”陈晨说,“我也是刚知道,他们没通知我。” “不是,”队长们犹豫了一下,对陈晨道,“刚才总经理过来通知我们,让我们今天晚上准备实弹。” “实弹?”陈晨立刻一挥手,“别听她的,那娘们疯了。” 队长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过了一会又说:“……还说……有奖金。” 陈晨只感觉冷汗一下子从背上冒出来了,如果不是这次碰到了,如果没有察觉,可能今晚就要出大事了。 “你们要是动心,觉得可以干,那就让她先打钱,”陈晨话说的很直接,“现在才下午1点钟,她还有时间。” 队长们纷纷摇头,他们本来也是在犹豫和商量,现在听陈晨把话说的这么赤裸裸,显然对对方已经没有了丝毫的信任。 既然上面都闹掰了,那他们更是什么也不能动了。 “下午你们都跟我去枪库,把实弹都交还给武警,”陈晨现在心都跳的厉害,“还有那辆装甲车,我听说上面还有机关枪?” “那都是没装弹的……吓唬人用的。” “都拆下来交还,这些东西你们最好碰都别碰,这救助中心是老板们的,命是自己的,懂吗?” 正文 第十三章 参会 方一鸣现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车轮上。 以前他是最不爱出门的一个人,如果闲着没事,他可以在家宅上半年都不出去。 偶尔出门去做个计程车都会觉得有点晕车。 现在倒好,在车上睡觉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半个小时前刚刚醒过一次,其实没睡好,现在又迷迷糊糊的醒来了。 车身的轻微震动提醒他他还在路上,他打开车帘,问前面的警卫:“还要多久到?” “半个小时。” 方一鸣闭上眼睛,努力把自己大脑放空,试图让它安静的休息下来。 但长期高强度运作的大脑反而拒绝休息,拼命的勤奋。 联合国现在正在推进的几个议程之一,要在全世界范围内统一使用公制单位。 因为需要方便置换者的正常生活。 几个核大国开始默契的推进核武器的封存工作。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战略值班室里的值班员,在值班时间置换走的先例……还不是一个…… 至于当前正在服役的人员置换,那更是家常便饭。 有证据显示过高的压力往往会导致人的冲动置换。 全世界范围内开始出现频繁的恐怖主义袭击。 有情报显示一些恐怖组织正在让组织内的成员学习外语,他们认为精通外语的人更容易穿越到国外。 一些贫困地方的人也都在做这样的尝试和学习。 全世界范围内都有比较大规模的慈善行为,其中公共基础建设和卫生保障是主要内容。 金石目前外派的所有置换人员有七百多名,因为各种意外导致死亡的,已经超过三十名,其中一半的原因都是因为疾病和贫困。 很多贫穷国家现在已经光明正大的,把绑架异国置换者当做一门正经的产业。 金石已经在组建国际化的救援团队,但目前节点依然太少,而地球又太大。 昔日在国内出现过的混乱局面,现在在全世界更大的舞台上,还要以新的形式再上演一次。 有几个小国的总统甚至公开声明,3X病毒是拯救他们的大救星,这些国家甚至政府出资专门去购买被感染者的血液回来注射……就是为了加快他们自己被感染的速度。 一个由一个荷兰人组建的组织像联合国提交了一份申请,他声称他们组建了一个“国家”,没有领土,只有公民的国家,要求得到联合国的承认。 这听起来像个笑话,但这个笑话却是在一次常委会上旁听的时候,一位省wei书ji专门对他说的。 严格来说,金石也像是这样的组织。 甚至在国内,很多人都认为,像穿越者联盟,金石互助会,以及其他置换者自愿参加组建的组织,才是未来最可能的“国家”形式。 金石的资产正在飞速的膨胀,这些资产的本源都是来自置换者的托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银行,换一个形式的保险。 车停了。 下车,接受身份检查,人格验证,留下司机和警卫在门口,方一鸣一个人走进了大门。 方一鸣这是第二次来这。 上一次过来,还是旁听安乐死的立法表决。 这一次过来,他猜不到原因。 猜不到,就是因为原因太多,就像他刚才过来这一路上想的,还有没想的。 一路上已经可以看到不少其他的代表了,有的跟他一样,看样子也是刚睡醒,一路赶过来的;有的人还拿着手机打电话;也有人正常的互相交谈…… 方一鸣现在有点怀念林晓了,要是他在这,俩人还能聊聊天。 可他也没空。 为了救人,据说在美国参加一个州法院的听证会…… 林晓的英语他记得也不太行,听翻译的翻译腔估计也够他受的,不会比自己更舒服。 方一鸣跟着人流进入会场,入座。 坐下来没多久,边上就有了人,对方显然是认识方一鸣的:“你们金石现在做的可以啊。” 方一鸣却不认识他,看了半天,尴尬的笑笑。 对方不以为意,又继续说:“听说这次开会又有大动静,你们金石对政策一向敏感,有内部消息吗?” 方一鸣都纳了闷了,什么时候他们一向敏感了。 但换位思考一下他就明白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人,半年内,从一个二十多个人弄的小摊子,铺到现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有网店,旗下员工数万人,这个规模还在不断爆炸式的扩张…… 说他是个商业天才,他自己都不相信。 人家说他政策敏感,已经是很委婉了,没有直接说他官商勾结,搭上什么大人物的关系…… 方一鸣拿起耳机戴在头上,没有再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耳机里有频道,可以选音乐,也可以直接听议程安排,方一鸣什么都没听,就只是放在静音上。 要不是场地敏感,还有几个摄像机在拍,方一鸣是真的想直接趴桌子上再睡个回笼觉。 他半躺在椅子上,半闭着眼睛,听一半,想一半。 说实话,他现在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倒不是说自己此刻在这里,而是这差不多半年来的经历。 他从一个小小的程序员,到莫名其妙接去做实验,然后是小队长,又到互助站的站长。 这半年来的事情就跟做梦似的, 实在是太快了些,平时忙的晕头转向,没工夫想。 现在到了会场,有时间了,脑子一下子回过神来,却自己都觉得害怕了。 就仿佛一个人梦游的时候无所顾忌,在高楼上走钢丝,梦里走了一大半,没怕过。 突然感觉自己梦醒了,瞬间浑身肌肉都僵硬了。 别说继续走下去了,就是保持当前的站立都觉得害怕。 这所谓的赚钱的买卖,互助站。 说到底,还不就是走钢丝么。 从本质上来说,互助站跟救助站,跟之前置换者们自己组建的帮会,联盟……性质是一样的。 都是被逼出来的实验性的社会组织,有的被逼着慢慢的淘汰了,有的留了下来。 暂时能留下来的,不代表以后也会留,这条路才刚刚开始,就像这次会议,其实头都没有开。 但是来参加的人,都已经纷纷在猜结局了。 … 感谢“冯知节”、“娱言”的打赏! 正文 第十四章 列席 真实的大会要开一个礼拜甚至更长。 但这次的临时会议,议程是两天。 但这两天里要决定的事,却可能比过去二十年所有的决定都要重要。 方一鸣自己也说不好自己现在算是什么身份。 说他是平民吧,平民不可能有国家银行在没有任何抵押的情况下,给他放那么多的贷款,给他塞那么多的现役或退役军人,警察,甚至直接的管理人员。 说他是官方机构吧,他到现在负责金石互助站的日常运营,基本上是一言九鼎。 执行经理请了十几个,每一个都负责一个版块的业务,有时候跟他们开会的时候,方一鸣自己都惭愧——很多东西他刚开始提一个想法,但是做了一段时间,出来的结果已经让他目瞪口呆了。 别说提意见,就是理解起来都有困难。 比如说人格担保吧,原来他参考的,也就是美国保险业对置换的一个参考数据,但是现在据说金石的担保数据已经成了国家机密。 连方一鸣要去查,都要去写正式申请的那种机密,平时开会他只能看到次要的数据,直接数据是看不到的。 可除了这些,只要是方一鸣直接插手的事,基本上都能执行下去。 比如半个月前,为了国外置换人员生活费用的问题,一次性申请提了差不多几百公斤的黄金,然后铸成专门的小金币,分散在很多国家的基地里,当做关键时候的备用货币。 从提出申请到送这些金子出国,一路绿灯畅通。 没人质疑,没人监督,甚至连问一句的都没有。 方一鸣原本以为这是信任,是自己得到了某种真正的器重。 但现在他不这么自作多情的想了,坐在这会场里,他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个。 也许是比较幸运的一个,但是缺了他,地球还是照样转,不会慢下来一分一毫。 他享受的这点小特权,充其量也就算是特事特办罢了。 几百公斤黄金…… 真的算不了什么,下个月月初新一批的贷款,用来在国内进一步扩大规模的经营贷款,数额就有几十亿。 这样的贷款每个月,甚至每个星期都会有。 可能他临时拍一下脑门,又会额外多一笔。 这中间不是没人质疑和监督,而是没有时间了。 全人类都没有时间了。 所有人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随着感染率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稳定的上升,一场巨大的风暴已经在不知名的地方酝酿了。 没人知道这场风暴最后会在什么地方,以什么名义爆发出来。 但所有人心里都有判断,它迟早回来的。 就像现在进行的这次会议,其实已经是在做准备了。 首先是军队要缩小规模,低烈度化。 所有大规模杀伤性的武器,一律都要封存,限制使用。 枪支弹药要封存,飞机坦克要封存,炮弹,炸药,地雷…… 国家要在半年到一年之内,和国际上其他几个大国一样,逐步开始尝试非武装化。 与此同时,这些武器和人员,要逐步转移,适当的下放。 这个过程到底是怎么样的,方一鸣不清楚。 但他清楚为什么要做这个决策。 因为军队是人类现有的,最庞大,也是最关键的组织机器。 从人类历史上来说,很多政权都是从军队开始的,军队是人类能够维持的,最有效的暴力团体。 一直以来,人类一直把对这种团体的维持能力,当做一个政权的根本。 如果一个国家连军队都维持不起来,就说明这个国家的人心离散,就要崩溃,就要亡国。 现在还远没到崩溃的时候,但就像一个人得了绝症,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方法确诊了。 只是暂时还没有症状。 但一朝一日,一旦发现有了一丁点症状,肯定要开始准备后事了。 症状说大不大,传出去还以为是个笑话。 目前军队系统的非法置换率,已经超过了千分之一。 也就是说,平均一千个人里,就有一个人可能是被置换的。 听起来比社会上平均的置换率低到不可思议了。 但这一个人却比社会上一万个人置换还让人感觉到害怕。 在这里,别说一千个人里有一个,就是一万个人,十万个人里有一个。 几百万人,一天就是几十个,一年下来能累计几千人。 这几千人之间会不会联系?有没有可能产生组织?有没有其他的目的? 如果他们约定到什么时候做一些动作……那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人类的武力之所以能维持这么高的程度,本质上是因为人类组织能力的强大——能够让这么多人坚决的听从和执行命令。 但这种组织能力如今已经开始腐蚀了,这种腐蚀不是一夜之间。 是一点一滴,滴水穿石一般。 刚开始是几个士兵可能受了委屈置换,或者是吃不了苦。 当一个人可以毫无后果的逃避当下责任的时候,这责任就无法贯彻和维持了。 发展到后来,最严重的,就是直接产生军队内的恐怖袭击行动。 这种例子,已经开始有了。 而与此相对的,如果军队本身都开始不保险了,那军队相关的那些武器,看起来也就越来越让人害怕了。 全球置换的自由化,已经是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已经不存在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单独站出来阻挡这种趋势了。 既然迟早要溃堤,不如早点准备一些泄洪区。 除了逐步开始缩小武装规模,另外还要对应的强化一些部门的规模。 在有些机构,有些单位,已经确定可以承担一些责任的前提下,就可以考虑授予一定的武装。 所以会邀请方一鸣来列席旁听。 此刻的他,应该是被团结的对象之一。 金石会已经开始有了一定的社会信任基础——最重要的是置换者心目中的信任基础。 这样的基础对任何一个现有政权来说都是珍贵和值得继续培养的。 如果洪水到来阻挡不了,那考虑引导他们的方向,也是治理洪水很重要的策略。 只不过就连方一鸣自己,对置换者所谓的未来,也是完全茫然,谈不上信心的,金石现在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但这只是资本和权利还在起作用时产生的一种幻象,真面临什么逆境,方一鸣不觉得他们能做的,就比那个穿越者联盟做的更好。 起码在影响力上面,他们还远远不如。 正文 第十五章 组队 昨天又下雨了。 春天的雨最让人纠结了。 说大不大,你以为可以不用撑伞;说小不小,结果全身湿透; 说冷不冷,冬天的外套刚刚脱下来;说热不热,回到家就开始打起了喷嚏,第二天就开始感冒。 徐向东带了口罩去上班,但还是被主管发现了。 毕竟他们的工作对象是婴儿的身体,免疫力弱,而且又这么集中,所以员工如果感冒发烧,都是被建议暂时休病假的。 徐向东请了一个礼拜的假。 他回到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然后打了辆车,直奔火车站。 程成联系他也就是昨天的事,今天就感冒了,徐向东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意。 而且说实话,这段时间他一直干活,在宿舍和院区之间两点一线,已经有点按不住寂寞了。 出站口的位置,他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举着一块牌子:“徐向东。” 他惊讶的走过去,看着程成的新身体,又看了看自己的:“你现在应该喊我叫哥了。” 程成笑了笑:“东哥好,欢迎过来检查工作。” 程成住的还是原来那套房子,只不过加了点钱,租了一个单间而不是原来的床位,不过里面的床还在,徐向东过来还是有地方可以住。 车是程成临时租的,一辆摩托车,外面还有点小雨,不过程成准备了雨衣和头盔,问题也不是很大。 十几分钟后,到地方了。 一个规模很大的置换者聚居区,尽管隔着淡淡的雨幕,但很远的地方就可以看到一个大大的3X标志。 标志很大,足足占了一整个广告牌。 这本是对置换者进行强行标记,甚至是某种略带羞辱性的措施,如今却成了置换者们主动打出的某种旗号。 停车场里的车很多,人也不少,大部分看样子跟他们俩差不多,都是来看热闹的。 俩人停下车,就有个人凑过来问:“车不错,是共享的吗?” “租的。” 对方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这是程成知道的,在这座城市里,第一个完全由置换者组成的小区。 小区的产权百分之60多都是公共的托管产权,百分之40多是政府持有的公租房。 置换在全国差不多都导致了固定资产的暴跌,但是对普通人来说,这种暴跌似乎反而是一种好事,起码在这样的城市,以前陌生人要过来长住基本上是不太可能的,光是房租就能把人赶走了。 大门口扫码登记,因为程成是刚置换的身体,所以保安还多问了几句,不过基本上没什么疑点,程成的人格担保现在还由金石互助站保障,此前也没有过犯罪记录。 走进小区,学着别人的样子,在一块很大的广告牌面前扫了一个更大的二维码,然后安装软件。 这里面就是所有小区里的人员资料,很详细,有原始的姓名,年龄,现在的身体状况,自己掌握的技能…… 还有整个社区现在需要的工作岗位,需求,以及待遇——基本上都是按天计算的。 “跟组团打怪一样,”徐向东看的很兴奋,“这里有一个会开飞机的!” “你家有飞机啊。” “人家开的是战斗机!” 程成也看到了,是个正儿八经的飞行员,退役了,置换了,来这个小区凑热闹的。 也顺便相当于晒一晒简历。 很多简历牛B的置换者都喜欢这么干,人么,有点虚荣心很正常。 除了开飞机的,还有开赛车的,玩格斗的…… 当然,这些简历都是看的,程成想选的,还是会做饭的。 但会做饭的,也愿意做饭的,基本上都被人抢光了。 这个小区基本上按照组队模式来进行游戏式的生活,一群人本着自愿的原则进行组队,一个队伍差不多是十几个人的规模,是一层楼四个单元的正常居住人数。 然后选出一个队长提出申请…… 具体的规则还比较复杂,昨天晚上程成和徐向东讨论这个讨论到半夜。 但这么复杂的规则还有这么多人过来看,恰恰说明这些规则其实很符合许多人的心理。 一般来说,一个队伍里最好要一两个负责日常做饭的,这是生活中最重要的工作,然后是三四个负责清洁卫生的,接下来就比较随意了,按照网上的讨论,最好是懂一点文艺的,能吹牛聊天的,能够在日常工作中提供一些情绪价值,再然后就是身体要年轻一点的,最好懂一点日常医疗和护理的,比如打针挂水…… 当然,要找一个完美的队伍是不可能的,程成他们这次来预约,其实也就是本着凑热闹的心理。 昨天晚上本想在网上预约组队,但是网上很多其他城市已经试过的人说,网上预约欺骗性太强,还是见真人更实际。 所以他们今天过来线下。 小区的房子大部分共享的房源还挺不错,什么都是齐全的,很多基本上都可以拎包入住,公租房就相对差一点,没有家具家电,还要自己买。 要申请的人是程成,他采纳了徐向东的建议,同时申请了十几个队伍的入队请求。 但基本上都被拒绝了,那些很受欢迎的队伍基本上都有共性,就是全是年轻漂亮有钱的。 程成现在的这个身体最多算一个年轻,还有略懂一些护理知识,但说实话如果不是在救助站被逼无奈,他是不愿意主动来干这些活的,所以也就么写。 年轻的人满世界都是,来这里参加组队的,肯定是对未来生活有美好想象的。 还有不少人把这种组队当做线下相亲活动,找人专门看脸,看年龄。 俩人坐在椅子上捣鼓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一点结果都没有,索性放弃了,跟着其他人一起去看热闹。 已经有组队申请成功的,他们纷纷在楼下合影留念。 去看这些人的资料,大部分申请的年限都是一年到三年之间,都是需要扣置换保证金的。 这是一个置换者队伍和小区都能接受的博弈年限,要是时间太短,那小区折腾的成本就太高,不划算;要是太低,置换者没耐心住这么长时间,也不会有人来。 这是按照队伍计算的,在队伍内部,基本上这几年内还是可以允许三到四个人因为个人原因置换离开。 程成跟着一个已经成功的队伍去他们的新家,打算看看具体的生活环境,但才刚上电梯,手机里就有提示,打开一看,是有人给他发的邀请加入队伍的信息。 正文 第十六章 诚意 仔细看了一下这个队伍资料,发现还挺不错,如果算上他,7男7女,14个人。 平均年龄只有25,最大的42,最小的17。 平均心理年龄是34。 一看就是一群老置换者,因为老的置换者大多经历过救助站那一波,所以对身体的年龄格外敏感,他们都会倾向于选那些更年轻的身体,认为这肯定是赚到了。 但是新的这一批集体置换者已经不这么想了。 新置换主义者提出了一种理论,认为在所有人都保持合适的置换频率这个前提下,其实所有参与置换的人类,在某种意义上就形成了一个新的整体。 这个整体由所有人的身体和灵魂组成,每天有些身体会像细胞凋亡一样,因为各种原因死去。 顺便也带走了身体内的灵魂。 但整个人类整体的发展却没有受到影响。 而个人在这个过程中,却借由置换,能够体验到人类的这个整体感。 过去传统的生命历程,一个人婴儿的时候出生,然后被人养育,接受教育,长大成人,结婚工作生子,衰老,死亡。 这是一个个体生命的单向过程,就像一张弓射出的一支箭,从这支箭出发的时候,它的轨迹和命运,从某种程度上就确定了。 但置换却让所有人的生命,从一根清晰简单的抛物线,变成了一团纠结在一起的乱麻。 可能今天还是个在上学的少年,明天却是在病床上等死的老人; 可能本来容貌一般,置换后却成了英俊青年,靓丽少女; 可能原本孤身一人,一觉醒来却成了几个陌生孩子的父亲,甚至爷爷; 可能…… 置换本身,带给人的命运太多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本身是半好半坏,可能对很多人来说基本上全是坏的。 但见证这些可能性本身,却被置换主义者认为是最好的体验。 借助置换,他们不仅见到了别人的人生,也模糊的感觉到了一个更庞大的存在。 就仿佛身体里的一个细胞,在人体内游览一圈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一个更庞大,更复杂的世界里。 很多人原来是不存在所谓的世界感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就是两点一线,或者是多点多线。 但他们自己生命的体验,还是完全被限制在自己的肉体里。 在过去,一个人可能自己过的开心,但是他永远也不可能知道别人到底过的怎么样?。 他们开心的程度跟自己一样吗?悲伤的程度跟自己一样吗?得了癌症的疼痛是什么感觉?长大是一种什么感觉?童年是一种什么感觉?当一个老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又是什么感觉…… 以前的世界里,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 但现在的世界,很多东西开始通了。 半年前的人,很难想象现在很多人会主动去学外语,去医院学注射,学习一些常见病的护理,以及常见药物的使用。 他们是为自己学的?还是为别人学的? 都算。 自己和别人,这个概念开始模糊了。 半年前的人,自己家的房子和车子要借给别人住,借给别人开,还是陌生人……绝对是天方夜谭。路边上拦私家车……那更是想都别想…… 但是现在的人,房子和车子每天都在换,只要车子上挂3X的旗,里面永远都是塞满了人。 互相借东西还只是第一步,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尝试共同生活。 半年前绝大部分人的生活,还只是和自己的父母,在家里过着一种惯性的生活。 父母自己是选不了的,自己的生活也是选不了的,很多时候生活本身只是一种惯性。 但是现在,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每一个人,每一天都可以从头再来。 新置换主义者都说,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平等。 只要你选择了置换,只要你把置换当做生活的一部分,那么与个体绑定的一切,都和你无关了。 你健康与否,容貌好看与否,甚至出身家庭的好坏与否……都与你无关了。 但选择了置换,却需要承担另一种风险。 那就是整个置换群体的健康,整个置换群体的年龄,整个置换群体的命运……无数人的命运,从某种程度上就都绑在一起了。 这也是这一类大家庭式的生活能够这么快兴起的原因。 当置换者们发现彼此都是天然的共同体时,他们天然的情感联结和情感认同就产生了。 其实再次之前,人类第一次产生这种认同,还是国家概念的兴起。 而无论是实际上的认同程度,还是联结的紧密型……置换群体都比历史上,甚至比当下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组织都要密切。 为什么穿越者联盟能这么简单就组织起这种规模的群体置换? 为什么所谓新置换主义能够几乎一夜之间,在全世界范围内流行? 其实很多认同在人们选择置换的时候,就悄悄的种下了。 只不过这种认同一直都在被现实扭曲,被传统的价值观蒙蔽。 但随着感染率的上升,各国政府对置换者的管控变的严格,全人类对置换者的敌视情绪上升…… 这都逼着置换者群体在内部开始出现认同。 虽然这种认同目前看起来还很儿戏。 如今能看到的,也就是一群人过家家一样一起合租,每天聚会…… 但实话实说,这种生活模式何尝不是所有人心中理想化的生活模式之一呢。 就说程成眼前的这份名单,名单里很多人甚至都主动填写了财产数额。 放在过去这显然是大傻子的行为,但是放在置换者的内部群体里,这种行为会得到加分,会被认为此人可靠有诚意。 因为置换群体内部借钱是再平常不过的行为,就连程成,对自己银行存款也是一直隐瞒的,要不然每天光是应付借钱就是天大的麻烦。 过去这种诚意不会有任何回报,但是现在,这样的诚意却可以给他带来同样志同道合的朋友。 程成注意到,自己这个群体里,七成的人都公开了财产,而且数额不小。 这样一群有钱人,为什么会找到自己呢? 正文 第十七章 关系 邀请自己的这个队伍已经通过了申请,程成赶到这里的时候,发现他们和其他通过申请的人一样,正在搞大扫除。 队长走了过来跟程成握手,程成注意到他握手时的姿态和神色,很稳健,很老练。 但他的脸却只有不到二十,脸上还有不少的青春痘。 对方已经知道程成的来意了,带着他来到观景走廊告诉程成说:“你肯定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我在东华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你还给我买过药,治皮肤病的。找你的原因很简单,你是个好人,而且是在坏的地方还能继续做好事的好人。” 程成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这个说法。 “那我没什么意见了,这里什么时候可以住?钱什么时候交?现在吗?” “打扫,我们可能还要简单装修一下,七天吧,不过有两套房暂时也可以住,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有。” “那你就等等,几个女生都是外地来的,让她们先住,确定要住的话,今天就来帮忙干点活吧,中午大家聚个餐。” 程成看了徐向东一眼,光想说朋友是请假过来看他的,但徐向东却一挽袖子:“干吧,外面雨又大了,出去也没地方去。” 于是俩人干了两个多小时的活。 倒也不重,就是扫地擦窗户之类的家常清洁,干活的时候顺便跟队长了解一下他们的规划。 队长姓钱,名叫钱直。 家里条件很好,出来置换也是准备过的。去救助站倒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因为想去体验一下生活。 就钱队长本身的意愿,其实他是想去三楼的。 不是想去行侠仗义,而是想试试看被电的滋味…… 这倒不是他有受虐倾向,而是他个人的一种理智判断,他觉得既然受折磨也是置换者必经的一种苦难的话,那与其以后意想不到的时候遇上,不如在自己心态还比较好的时候主动去尝试。 从置换一开始,钱直就算是个铁杆的置换派,如今也算是标准的新置换主义者。 不过他运气很差,置换的身体不是年纪太大就是年纪不够,年纪正好的吧,还因为有基础疾病被筛下来了。 他算是从东华三楼刚开始,就关注东华的一个置换者。 从当初的陈晨,到后来的程成,甚至在程成离开后的一两天,他还用别的身份去看过。 对其他人来说,东华救助站只不过是一个路过的地方,是某种迫不得已的选择,一般都是没钱的人被迫去的,或者因为置换意外到了这里。 但是对于钱直来说,东华救助站其实是一种探索。 建立某种置换者生活秩序的探索。 从开始的完全混乱,到后来的救助站,置换者群体从一开始的好奇,到领悟规则,互相利用规则博弈,再到这种博弈引起国家打压,进入救助站。 一直到现在。 对钱直来说,这中间主要就是两种生活状态。 第一种就是完全没人管的自然置换状态。 第二种就是完全被人管的救助站管理状态。 这两条路显然都已走到了尽头。 现在他们在这里尝试的,算是第三种状态。 置换者群体内部对这种状态的称呼有很多,有人说是组队模式,也有人说是大家庭模式…… 就钱直亲自了解过的情况,全国各地都有类似的模式,区别只是在于管理的严格程度,还有规模的大小。 有的地方号召进行几百人规模的共同生活,类似小规模的救助站,租个地方,挂个招牌,每个人进去要交钱,也有伙食标准卫生标准…… 也有些人就过三五个人的小家庭模式生活,合租一套房,轮流做饭打扫卫生。 综合看下来,钱直觉得这个小区搞的这种组队模式最对他胃口,十几个人的大小规模正合适,太多了,一层楼放不下,吃个饭都要楼上楼下叫,人多了管理起来很难,前直是家里有钱,是开过公司管过人的,他知道一个人通常也就对十几个人进行有效管理,人再多,基本上看不过来,管理质量开始下降。人要是太少,比如少于七八个,就没有集体效应,个人不太容易产生集体归属感。 钱直的话让程成想起了曾经的1101,区别在于1101想做的几乎是慈善,给大家提供工作机会。 但这个小区的这种模式更类似大家平等的组队。 中午一群人就去小区外面的一个饭店里吃饭。 程成注意到,七个女的其实都不是特别漂亮,不过基本上个个都有独立的工作。 三个是在网上自由职业,两个是在这座城市刚刚换好了工作,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教师,还有两个本身就很有钱——是离婚置换的那种。 钱直选有工作的女性愿意也说过,是因为这种女性不太容易在团体里面乱搞关系……这种新圈子还是很乱的,好多队伍已经非常赤裸裸的表示要找几个女的专门做按摩服务。 再好一点的,就是以同居为名的变向相亲。 钱直在饭桌上说的很直接,他这里:“不建议内部谈恋爱,要谈最好也是在内部公开的谈,但如果谈到结婚的程度,你们就自己离开队伍走人。有人说我们这是共产共妻,是群婚制度,这话对一半,错一半;我们这里是无婚制度,或者说,是建立一种比婚姻更可靠,更稳定的一种制度的尝试。十几个人一起生活,发生感情很正常,我们不反对感情,这是人的天性。我们反对的是婚姻,更严格的来说,是对感情的绑定制度……我们这个大家庭应该是未来社会关系里最基础的关系,再下面就是个人,如果有任何间于这两者之间的关系而且你们认为重要性超过了这个大家庭本身,我们都是不接纳的,这种关系不仅仅是指婚姻,也指你们的工作关系,或者其他任何意义上的社会关系。如果你有了这样的关系,可以提出离开,我们这里进出自由,但如果隐瞒,我们会把这种行为当做一种不诚实,严重的甚至会认为是一种恶意的欺骗和背叛。” 正文 第十八章 外语 吃过午饭,下午程成送徐向东回他住的地方去。 徐向东蹭了一顿饭,饭桌上他有点尴尬,因为他纯粹是因为程成的缘故过来的,不属于他们这个集体。 不过钱直表示他们不会介意这种旁听。 事实上小区里,几乎每一个小队都有各自更详细的价值观。 有些小队的价值观甚至在网上写成了专门的书籍,很有名,名字也超级贴地气,就叫《生活组队指南》。 钱直的价值观很大一部分就是直接把这本书里的内容拿来使用的。 一路上徐向东就把手机按在程成的背上看这本书。 说实话他看不懂,完全是当看热闹一样看的。 指南里比钱直的规定更严格,也更让人不能理解。 半路上他们遇到一个车队,卡车汽车摩托车,甚至还有电瓶车,一应俱全。 一看就知道是集体搬家的,卡车上有个大喇叭,声音很大的放着那首著名的曲子:“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这群人还蛮幽默的。 徐向东是个喜欢看热闹的,立刻就放下手机不看了,让程成跟着这个车队。 程成跟上了车队后面一个开电瓶车的,徐向东脱下头盔就问:“你们是去哪的?” 对方大声回了一个地名。 距离这里不算近,大概有三百多公里。 按他们电瓶车的车速,还要停下来充电,可能要三天左右。 不过对方却表示计划走一个礼拜。 边走边游,倒也不是为了浪漫。 生活组队指南里就提到,队伍初期最好把难一点的工作都做掉。 这样既可以看看队伍里大部分人的抗压能力,也能在队伍组建初期完成最复杂的工作,顺便降低大家对以后生活的期望值。 有人说很多夫妻蜜月旅行时往往会因为各种琐事分手,野营的强度可比旅游强多了。 俩人跟上了车队,反正距离不远,300公里如果走高速的话,其实程成自己一天就能回来。 徐向东也很兴奋,这种即时旅游的感觉比规划旅游要好的多。 不过实际跟上去就发现其实很无聊。 车队并不是完全一起走的,前面开路的汽车最快,最后面押后的卡车最慢,一路上都能看到前面的人停下来等后面的人,到了几个有小店的路口,还有人停下来吃东西。 程成这才知道这群人规模不小,大概有三千多人,准备去目的地一个几乎没什么人的小镇生活。 他们三千个多个人,一起向政府部门提出申请,承包了那个小镇。 这个车队的一百多号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大家分散在全国各地,有些自己带着行李,买张车票就去了,也有的拖家带口,甚至把整个家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了。 和程成他们搭话的是一个老头,看起来七十多岁了,一张嘴说话就能看到满口漏风的牙齿。不过他本人似乎完全不介意,说话的间隙还喜欢用那个漏风的地方吹口哨,手里捏着一个游戏机,说几句话还低下头去玩游戏。 看样子心理年龄还是个孩子。 “你们到那靠什么生活?都有工作吗?” “我们去那就是为了工作,我就是被他们工作的人,”老头咧开嘴笑道,“我还要读书呢,然后就是给这身体养老,我再读两年就能走了。” 走也就是置换,再读两年…… 如果这具身体两年内死了呢。 徐向东和程成都没问这话,俩人都跟置换者接触的多了,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死了,那就认命。 其实是变向版本的救助站,但条款都是自己答应的,而且说实话,个人也随时有权可以毁约。 置换走就是了。 所以这种条件,一般也就是对未成年人格使用,成年人格都是让你先去交保证金。 又问了几个人才发现,这一批去的人,大多数情况都是差不多。 很多人基本上都是原来一个学校的,跟着过来的成年人格的人,也都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和工作人员。 只不过讽刺的是,老师们如今一个个风华正茂,甚至干脆看起来就是少年郎的样子。 而一个个少年,很多时候却是白发苍苍,拄着拐杖。 置换说到底,本质上还是对后来年轻人口的剥削,因为老人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不过大家看起来依然是少年心性,一个个低着头打游戏,有人听着音乐摇头晃脑,甚至还有几个爱玩的,在互相拿假牙打架,看起来才是小学生的样子。 吃过饭,大家又坐上一辆大巴,仿佛出门春游一般,一个个脸上笑眯眯的。 后面骑电瓶车,开摩托车的,大部分都是去那的工作人员。 有老师,厨子,医生,护士…… 一路聊过去,徐向东甚至还聊到了几个镇政府的官员。 有些是上级指派,也有自己选出来的。 据说都是学生们选的,好几个官员自己还要上学呢,现在兼着镇里的工商和粮站几个工作岗位。 虽然知道这些年轻人实际上是吃了大亏了,但看他们一脸得意的样子,程成自己也会忍不住想——也许在他们这个年纪,先用几年老年的身体,不算是坏事吧。 起码这样他们以后就知道珍惜身体了。 很久之前不是有个段子吗,说人应该反过来生活,出生是个老人,然后一点一点年轻,最后理智又逐渐散去,回归蒙昧,沉默着来到世间,看过一切之后,最后哭着离开。 一直到晚上,整个车队才又开始停下来,他们预约好了一家酒店,老人全都住进去,他们是有国家的安置补贴的。 年轻人就在外面凑起来聊天,聊的内容都是关于政策的。 就拿他们这个小镇来说,所有人到了之后要先进行军训,还会组建民兵队,指正儿八经给发枪的。 徐向东不关心政策,他更关心他够不够条件,能不能回去学习。 老实说,他想回去学习了,哪怕是之前最厌恶的英语课。 问清楚他的情况后,几个老师都摇头——抚养院这种在职员工,国家还是建议不脱产,自己下了班去学。 但学外语就没必要了,起码紧迫性没有学习射击来的高。 来自国家的置换风险里提到,所有公民在置换前,首先最好学习枪,刀,棍棒的使用…… 这才是人类最通用,也最能够被理解的语言。 … 中秋快乐! 正文 第十九章 调解 东华救助中心,治疗区。 早上第一批病人进来的时候,杨医生就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 这批人太沉默,太安静了。 比昨天还要安静。 自从集体置换以来,所有被治疗者的不配合程度一直都是越来越高。 每天送过来的人,就没有不挣扎的。 个别人甚至在过程中出现了自残状况,拿头拼命的撞栏杆,或者拿手指甲拼命的抠自己的皮肤。 很多病人的腰间和大腿上,都能看到被自己抠破的皮肤破口。 这些体表有伤的人在治疗结束后会被包扎,但没有用,第二天等不及伤口愈合,第二波置换过来的人可能就会继续这样的过程。 新置换主义者对这些所有的治疗行为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义——所谓的治疗,只不过是专门针对置换者进行的,赤裸裸的勒索,甚至绑架。 在病人面前,杨医生是一个恶魔,是一个魔鬼。 似乎永远都是没有表情,甚至笑眯眯的。 但是私下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其实他很怕死。 陈晨之前问过他,他自己也回答过,说他自从干了这一行,家里连陌生人的快递都不敢收,平时没事也绝对不会出门。 据说他老婆孩子都被藏在乡下,自己平时在救助站也是从不出门,就是吃东西,也只吃食堂的公共饭菜。 越是怕死的人,对危险的直觉才越灵敏,越准确。 杨医生现在就有了这样的直觉。 他皱着眉头,随即抽去了两个人的口罩,果然,看到了口罩下的血迹。 是自己用牙齿咬自己嘴唇形成的牙印,因为用力过度,其中一个的血已经渗透出口罩了。 陆续去打开更多的口罩,他就发现了更多这种嘴唇受伤的人。 这种行为是从集体置换之后就开始了,很多置换者为了提醒后来者这里的残酷,会故意把自己的身体弄出伤口,提醒对方要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反抗。 救助站不可能安排人把所有人的吃喝拉撒都管了,治疗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大部分人还是需要他们配合去吃饭,去清洁,甚至去吃药,最后去睡觉。 以前被治疗后,所有人都是乖乖的,没有了反抗意志。 因为该受的罪都受了,大部分人想的是晚上休息一下,晚上睡觉赶紧走人。 任何反抗都是风险,都是没有必要的。 但那是传统的人的观点,在传统的人眼里,生活中坏的部分只要熬过去,剩下的就是正常的和好的部分。 大部分人还在相信存在一种普遍存在的,所谓平凡的,甚至大部分人都在过的某种状态的生活。 他们都相信置换只是这种生活中的意外,就像突如其来的一种疾病,或者类似彩票大奖那样的幸运,又或者是家里拆迁…… 最早的置换者在靠置换发了一点财之后,永远跟当初的陈晨一样,想的是以后回归普遍人的生活模式,想的是远离危险,依靠积累的财富平平淡淡,又滋滋润润的过完,或者说,打发完自己这一生。 但对于新崛起的这一批置换主义者来说,这样的价值观是过时的,或者说,正在崩塌的。 很多置换主义者都相信一个道理,今天你正在过的生活,如果不去改变,大概率就是你以后也会去过的生活。 这个道理一开始是没办法理解的,但只有经过长时间的置换,很多人才会逐渐形成这样类似的概念——在上百次的置换之后,很多人就会发现,也许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尽相同,但是这个世界强加在每个人身上的东西,都是相似的。 网上写救助站“治疗”的详细帖子,现在一搜一大把,尽管有些置换者始终没有遇到过,但这种事情对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 置换者可以接受疾病,衰老,残疾,甚至其他的不可避免的不幸。 但是“治疗”…… 以前作为个人,置换者们没办法发声,大家只是每次置换之前在心里祈祷自己别遇上,就像古代的人出门还要算卦,看日历,看看适不适合出行。 但集体置换之后,所有人都开始意识到,他们是共命运的一个集体。 所以东华救助站门口才会有抗议者的营地,而且规模越来越大。 但那是外面,在东华救助站内部,很多置换者也开始意识到,来了这里不能仅仅是认命。 认命就是糟蹋自己一天宝贵的时间,是让白白承受这一天的痛苦。 刚开始是在身上咬牙印,抓出伤痕。 但几天后就开始故意在身上制造出流血的伤口。 到现在…… 杨医生看到口罩下面的人虽然疼,但却在对着他笑,就感觉有点不太对。 他立刻对对方的身体做了大概的检查,却没有发现多少异常。 因为之前有发现过特别恶劣的自残,还专门去报警了——有人给专门用生锈的钉子扎自己。 一般来说,如果只是嘴巴咬出血这种程度的,杨医生已经习惯了。 但对方的脸色却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等治疗准备开始的时候,杨医生发觉问题不对了。 治疗用的头盔,东华老站里用的那种,是只有生理检测功能的,最早是只记录心跳,病人三天测一次血压,确保没有意外。 到了新站之后,头盔变高级了,除了监测心跳,还能实时监测温度。 结果让杨医生大吃一惊,这一个房间一百多号人,40个低烧,20个已经开始高烧。 有人甚至已经昏迷过去了,只不过人太多,而且带着口罩,根本没人注意。 抽血,体检…… 答案很快出来了,血液感染。 也叫败血症。 在很多病人的血管上发现了小孔…… 作案的方式很简单,以前在救助站时代就有过,最早是服毒,后来查的严之后,大家发现对人身体最好的破坏,其实只需要一根针管,和一个会注射的人。 把血液抽出来,随便兑点什么,注射回去。 作用机理和服毒差不多,要几个小时到几天才会发作,不容易发现,成本低廉,而一旦被发现,后果就很严重。 在一个病人的鞋里,杨医生发现了一张纸条,里面有打印好的一行字:“身体是你们的神圣财产,痛苦是我们的租用利息,死亡是调解这个矛盾最好的方式。” 正文 第二十章 味道 (这是有味道的一章,建议明天看) 警车开进救助站的时候,说实话,陈晨真的是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第五天。 昨天白天的时候,置换者营地里飞出来了上百架的无人机。 他们在救助中心里到处乱飞,无人机上还带着东西。 有纸条,字符,手机,甚至卫星电话。 救助区里很多病人都在楼上开了窗户。 虽然实时收缴了大部分,但是几乎可以确定,这里内外已经完全联系上了。 只是让陈晨没想到的是,一下午再加上一晚上的时间,里面都再没有什么动静。 他们大概是都太注意里面了,以为外面的抗议者费了这么大的劲送进去东西,肯定是鼓动里面的人反抗呢。 结果问题恰恰出在外面 昨天晚上一群人偷偷翻过了围墙,电网什么时候被剪断的都不知道,这些人进来之后,倒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举动。 就是扔了整个中心满地的各种垃圾。 早上陈晨一觉醒来,闻到外面的臭气时,就知道不对劲了,出门一看,很多人捂着鼻子在那里捡垃圾。 所谓的“垃圾”,其实主要是农家肥。 或者说是类似农家肥气味的臭味剂。 然后就是各种染色剂,比如救助中心中间的一个小的湖,现在就被染色剂染成了屎黄色。 里面还被放了大量的臭味剂,闻起来就跟整个湖被屎尿塞满一样,几乎让人怀疑那原本就是个化粪池。 警车开进来的时候,陈晨听到两个保安在嘲讽:“我还以为是被熏死的人喊的救护车呢。” 陈晨很快就了解了情况,是出现了大规模的人命案了。 性质和故意投毒差不多,这样的案子,以前在老站就有过。 当时的警察定案很快,但是今天,陈晨能够感觉到氛围不对。 几个警察在取证之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宣布救助站的治疗行动暂时中止。 这是一个微妙的信号,陈晨记得很清楚,当初三楼有人报警的时候,警察进来是对置换者们大声喝问的。 然后是救护车的声音,很快专业的医疗团队进来了,除了评估这次作案导致的受伤人数规模,似乎还在调查治疗本身对病人造成的创伤。 然后是对保安,以及安保负责人,也就是陈晨的约谈。 陈晨实话实说,他对治疗区内部的事宜是做不了主的。 保安们只做外围工作,里面出了事一般都是护工和医生就能解决。 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陈晨是真的不知道。 以前卢小华跟几个投资人还没吵架的时候,大家还有表面上的和气,很多时候还来问一下自己的意见。 到这次集体置换以后,双方的矛盾基本上已经公开化了。 等陈晨回到办公室,毫不意外又看到了卢小华。 “几个家伙这次真的急了,”卢小华见到陈晨门都没关就开始说,“他们可能真的撤资。” 但陈晨却没有丝毫高兴起来的样子:“是我我也撤资,现在风向明显不对了,救助站很难继续办下去了,光是这门口的一坨人,我们就跟他们耗不起。” 别说出款率了,这样搞下去,光是死人导致的官司,恐怕就完全吃不消。 “不急吗,先等等看,放在一两个月前,这种行为都是立刻枪毙的,看看政府给个什么说法。” 卢小华点起一根雪茄,抽了几口之后,习惯性的去打开窗户,陈晨刚要劝,却来不及了。 也正是巧,窗户刚打开,一架无人机就跟瞄准了似的直接冲进了办公室,顿时一股浓烈的臭味瞬间把陈晨的嗅觉系统击垮了。 他几乎连滚带爬的冲出办公室,然后去了卫生间呕吐。 卢小华半分钟之后才过来,他更狼狈,被撒了一身的臭水。 今天卢小华过来的算晚了,办公区这边的气味都散去了,所以他根本没有防备。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陈晨去卢小华的办公室看他,他刚洗完澡,脸上的皮肤都是通红的,看来洗了很多遍。 但这种臭味剂就是这样,“留香”特别持久顽固,很多时候你看着感觉怎么都干净了,但是鼻子里闻到的还全是那股味道。 卢小华正在打电话:“……不是我抱怨,人家把屎包都扔进我们办公室了!这已经不是什么抗议了,他们用了无人机!……对,我们食堂那里也被撒了,应该算是恐怖袭击了……最起码我们自卫的权力还是有的吧……” 看得出来对方的回答并不让卢小华满意。 过了一会他大喊起来:“那是不是我们也可以买无人机,朝着他们帐篷砸这个!粪坑打滚吗,你这是让我们?” 等卢小华放下电话,他的脸色又开始变得凝重,直勾勾的盯着陈晨,半晌才说:“去买臭味剂!我看谁怕谁!” 陈晨没有回话,他知道卢小华现在已经有点激动了。 买臭味剂互相扔,吃亏的只能是他们园区,对方全是置换者,最多被熏一天就可以跑,甚至受不了当天就能跑。 但他们救助中心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人家第二天换一批人过来继续扔屎,他们继续还击吗? 说不定有些置换者还挺兴奋呢,他们的保安呢?能忍多少天?工作人员呢? 臭味剂,催泪弹,尿粪包…… 这样搞下去,整个救助中心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更不用说治疗业务现在也被暂停了。 “还是要等,”卢小华又点起了烟,夹杂着屎味的雪茄闻起来感觉……,陈晨捏着鼻子,尽量走远一点,听卢小华继续道,“这么一大块地,这么一批人,不管干什么,干好了都是一个独立王国。政策什么样,我们救助站就搞什么样,不让治疗,我们就想别的办法。” “还有什么好办法,关键是我们现在名声都臭了。” “臭总比别人根本闻不见你强,”卢小华指着刚换下来那堆臭衣服说,“它们也臭了,难道就扔了吗?洗洗,晒晒,还不是一样穿,你啊,看问题还是太死。晚上有个局,你跟我一起去,那几个老板……跟你的想法一样,忍得了亏,忍的了赔,逼急了死都不怕,但今天这一出,我敢保证他们都吃不消,天天红酒西餐,厕所里都是清新剂,哪里受得了这个。” … 感谢“蒙昧火星”“悲剧追随者”的打赏!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报告 今天是会议的最后一天。 大部分的表决在昨天都已经完成了。 方一鸣是过来列席旁听的,不需要按表决器。 他在会场上干的最多的就是发呆,或者随着一个个提案和表决的出现,时而惊叹,时而沉默。 很多过去在网上听别人聊起的小道消息,眼睁睁的在自己面前变成现实…… 尽管来之前已经有过不少的心理准备,但是在网上看带着广告页面的新闻帖子,和眼前表决时大家脸上严肃慎重的表情,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会议已经持续了两天,大部分与会者来的时候,脸上都能看出明显的疲惫。 很多人在大会的前后都要开小会,各种技术性的听证会,各种内部的讨论会,学习详细的案例和资料…… 两天的时间来决定这么多的东西,是大部分人都很难做到的。 不过还好,今天基本上没有太多的东西供讨论和表决了。 会议最后一天的议程是听报告。 是国家重点置换人员的首批报告。 政府机构有合法置换的名额,这一点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一般来说,这种名额只有一些足够有影响力的人可以拿到,一般来说名额优先科研工作者,然后是国家重要领导人,这两者优先级较高,一般来说对他们的置换批准都是基于人格,而且需要在大会上公示。 类似的公示已经进行过很多次,效果也有好有坏。 支持的人当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一个千辛万苦被筛选出来的人才能够免于死亡,继续为国家服务,怎么看都是一件好事。 但也有反对的,认为让这些人合理合法的置换,意味着对其他所有还在坚持不置换的人,是一种无形的嘲讽。 没有太多的原因,就三个字,不公平。 或者说,会让很多人产生不公平的感觉,这就够了。 但是这种反对的声音随着这次集体置换,以及随后国家对所谓“非法置换”的冷淡态度,这种反对的声音也就逐渐弱了下来。 既然普通人现在都能随便置换了,那允许几个重要人才置换似乎也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而现在置换与否,已经不是法律层面合法和不合法的讨论了,而是一种价值观的取舍。 很多人更认同传统的生活模式,宁可老死也不置换,那就是保守派。 一些人更认可新兴的置换生活,三天不换浑身难受,那就是激进派。 当然,主流的人都是在两者之间,在一切顺利的时候,他们希望是保守派,可以维持住当前所有的生活状态,工作,爱人,孩子…… 但当生活开始不顺,而且无法改变的时候,大家更多的倾向去置换。 有人开过玩笑,说现在的置换率,正在向着失业率直接逼近,两条曲线开始以一种渐进的方式重合。 这算是自由派,或者说,是墙头派。 但对于政府部门来说,激进派依然是寥寥无几。 即使是在他们金石内部,即使很多经常去参与置换的情报人员,他们本身对置换并不是特别热衷。 对他们来说,置换只是工作的一种手段。 过去的人为了国家可以抛弃自己的生命,现在的人为了国家,可能还需要抛弃不止一次生命,可能还需要抛弃别人的生命。 本质上来说,绝大部分置换人员,无论是去海外还是国内,他们都是保守派。 讽刺的是,领导他们的人,也就是方一鸣和林晓,都是骨子里的激进派。 如果不是因为跟林晓精神互锁,方一鸣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换了几十具身体了。 不过统计数据看多了,方一鸣也会忍不住有些庆幸——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可能现在自己已经被折腾的半死不活了。 置换人员开始肯定都是铁定的保守派,因为他们都是军人,警察,以及坚决接受国家领导的政府工作人员,他们过去的生活就是和传统绑定在一起的。但是有统计发现,一段时间的置换生活以后,他们都会逐渐的朝着自由派,甚至激进派的方向演化。 所有的置换人员都要固定写工作汇报和思想汇报的,现在方一鸣这里还专门有置换心理研判办公室,请了一堆的心理专家和政工人员。 这种演化是很自然的,保守往往是因为满足过去的生活而保守,但置换本身并不是全是坏处。 置换久了之后,很多人会不自觉的把一些置换的好处当做生活的一部分,逐渐给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合理化。 这也是不可避免的一种趋势。 所以方一鸣听到要有一批置换者,在大会的最后一天专门来做报告,心里大概有了一个明确的预期。 之前大家都还在观望政府的态度,是要跟之前一样再搞一次严打,政策上再收紧对置换的监控;还是相反,逐步放松对置换的管制。 现在看来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第一个上台做报告的,也就是国内首个合法置换的一位科学家。 据说当初为了找他置换后的身体,出动了军队进行大范围的搜索,林晓那次就在现场。 置换之前他的年纪是八九十岁,具体多少记不清了,总之是特别老。 而现在走上台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普通中年人。 皮肤粗糙黝黑,穿着一身的西装却跟他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有些格格不入。 这位长相看似一个普通建筑工人的人,开始讲起了属于他的一生:“我,现在的这个身体,报纸上很多人讨论过,说我占了他的身体,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谁又占了我的身体,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今天在这里,我就正式的说明一下。公安部门专门去查过,他们两个都还在;最后因为我的身体而死的人,是一个原本42岁的中年人,他具体的姓名我就不提了,他是因为个人炒股失败去置换的,到了我的身体里时,正在发病,没救的回来。对我身体的治疗方案,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有任何改变,他享受的还是院士级的待遇,但院士级不是天使级,不能做到起死回生。所以严格来说,是的,因为我的置换,这个世界上另一个置换者死了。” … 忙晕了,原来今天才是中秋。 中秋快乐! 正文 第二十二章 转世 “很多人都说我下半辈子都要给对方的父母养老,把他的孩子抚养长大,这样才能平衡我的心理愧疚。 当然,这些事情我很容易去做到,而且已经这么做了,但我要在这里说的是,我做这些事情不是因为愧疚。 从我申请置换的那一天起,传统的道德观念对我已经无效了。 在过去,一个人为了理想也好,为了欲望也好,总之,一个人能够付出的最大的代价,就是他自己的一生。 我做了一辈子的科研工作,有多少成果,其实对我个人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很多跟我一样的人,他们也是干了一辈子,但他们远没有我有名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是幸运的。 但从另一个方面,我对我的工作,对我从事的事业,也是极度的热爱和极端的。 当置换这个因素出现的时候,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的置换是在三个月前通过的,但我的报告是四个多月,我刚对置换有所了解的时候就交上去了。 国家对外说我是为了国家利益而置换的,但我在这里要说一句真话,其实我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我做的项目是材料学,在3X病毒面前,我的研究帮不了人类一点忙,最初3X的那个肿瘤还有一部分送到我们这里来检查,说实话,面对3X这种东西,我们和普通人一样的无能。 来这里做这个报告,我想说的就是,现在不仅仅我个人,我们大家,我们国家,甚至是整个地球的人类文明,对这种病毒都没有很好的应对能力。 今天全球的感染率已经超过了百分之65,三分之二以上的人已经是被感染者。 参与过置换的人类已经超过了十分之一,这个数字还在飞快的增长。 对抱有最传统生活观念的人来说,3x病毒似乎还很遥远。 因为我们现在的生活还在继续,生活模式还是过去的。 大家还要一样的生活和工作,最多置换者和非置换者互相保持距离。 但参与过置换的人来说,这个世界已经被深刻的改变了,这种改变远远不止身体变得年轻,而是意味着很多对整个人类,对整个文明更深刻的东西。 就从我身上来说吧,像我这样的专家工作者,我们的工作经验不会因为死亡而被淘汰。 很多人说因为置换会产生大量的失业,没人去工作了。 但是真正参与过工作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工作,核心就是那么几个人,只要这几个人还在,围绕他们形成一个专业的工作团队是很容易的事。 但这并不是完全的好事,这意味着工作分工上的新陈代谢停止了。 未来像我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从个人利益上来说,我们这些人都是最铁杆的保守主义者,置换对我们来说最大的意义是得到一具新的身体来维持这样生活。 不仅仅是我们,扩展开来说,整个国家的上层结构,全人类的上层结构……都是。 之前很多人不能理解为什么很多体制内的人也会去置换。 因为体制本身的新陈代谢停止了,在这里他们看不到希望。 虽然我本身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但我还是要说,这样下去情况会变得糟糕。 当然,这两天大家已经感觉到这种糟糕了,大家不得不做了很多过去不能理解的决定,我们之所以要做这些决定,不是因为我们的能力下降不足以处理问题了。其实恰恰相反,因为置换,我们的能力,我们的内部正在形成空前的团结,我们不管是做人还是做事,责任心正在空前的提高。 但这种提高不是好事,它恰恰相反。 网上的人说的更直白,可能全世界的政府,从这一届开始都会变得空前有责任心了——这种责任心不是因为置换后所谓的看到了世界,良心发现,或者替别人生活什么的…… 只是因为,人类的寿命变得不可预期了。 甚至很多人,比如像我这样的人,暂时预期的都是几百岁。 在置换规则下,普通人群体成了所谓精英阶层的身体替换储备池。 在政治上这种趋向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都明白。 而作为一个普通人,对这种趋向会表现出什么,我想大家更明白。 我要强调一点,政治不是管理,政治是参与,是让所有人都先参与,然后才可能会出现结果的一种活动。 在这里我要点名表扬一下我们会场的一位参会者,方一鸣。他的金石会我也做了登记,即使放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这种半管理半自助,半官方半民营的组织也不多见。 但我们国家太大了,一个金石远远不够,十个,一百个…… 这样的组织我们不去建立,别人就会去建立……” 报告后面说什么方一鸣已经听不到了,因为讲话还在继续的时候,方一鸣已经被带离了会场。 不过方一鸣心情还是激动的,能够在这样的会场,得到这样级别的人这么直白的称赞,对方一鸣个这段时间的工作算是最好的认可。 过来约见方一鸣的是一个老外,黑人,戴着眼镜很有礼貌。 方一鸣认识他,是林晓两天前在网上面试的一位法国的站长,哪个城市的方一鸣不记得了,他只记得不是巴黎。 没想到他会来华国,还会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 “什么事?”方一鸣注意到领着这位黑人过来的除了会场的工作人员,还有情报部门以及联合国3X防疫工作组里,负责国内工作的一位工作人员。 因为经常打交道,所以彼此都很熟悉了。 但方一鸣也知道,这些工作人员是轻易不会面对面见面的,平时有事也是视频电话,更多的是邮件联系。 “是这样,”会场工作人员说,“法国站出了一件大事……有人宣称自己是耶稣复活了。” 方一鸣看着这些人,有些惊讶:“你们这样过来见我?就为了一个骗子?” “您认为他是骗子?” “怎么,你们觉得是真的?” 联合国的那位工作人员道:“现在的问题是,很多法国人相信这是真的。不仅仅是耶稣,说自己是拿破仑,戴高乐的……都有……” 方一鸣瞪大眼睛:“那找我干什么?” “我们希望您接受一个专访……驳斥这种骗局。” “可……”方一鸣刚想问为什么,但很快就明白了, 就像刚才做报告的那位院士说的,政治的关键是参与。普通人要参与政治,缺少的永远只是一个理由。 法国也有议员,有议员,有选举,有法律,但下面的人要反对政府怎么办? 称自己是置换者吗? 当然不如称自己是拿破仑转世。 … 感谢“圣光幻灭”“苦海龙王”的打赏[握手]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复制 方一鸣离开会场回到自己的房间接受采访的时候,林晓正在另一个会场里昏昏欲睡。 具体这里是什么地方,林晓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晕头转向的被汉斯带着上飞机,睡一觉下飞机,听了几个小时的汇报,然后现在又想睡觉了。 又一次会议间隙,咖啡时间的时候,汉斯过来拍林晓:“林,你太不认真了。” “我本来就是来凑数的,说到底,这还是你们漂亮国人的事。” “现在军事合作的趋势很快,很快就是我们的事了,我在你们国家也看过,类似的措施也在实施。” “但那是我们国家,我们国家是有政委的,有长期从事战时心理辅导的传统。你们这里,都是把心理医生和牧师派过来充数,前者认为他们生了病,后者认为他们的信仰不坚定……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道德有问题,这种潜意识的指责本身,就是对士兵形成心理压力,促使他们置换。” “可置换率的确是下降了,我们的措施是有用的。” “拔高道德标准,短时间内当然是有用的……算了,这些话我都说过一万遍了……”林晓摆摆手,表示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把头侧放在自己手臂上,另一只手无聊的用笔在纸上划拉着自己也看不懂的线条。 汉斯并没有离开,只是盯着他,仿佛他的笔在绘制什么国家机密一般。 被盯了十几秒林晓看了他一眼:“怎么,你对我有兴趣?” “不,我专门请你过来,是让你真正发挥作用,而不是这样玩世不恭,把什么都不当回事。” 林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只是方一鸣的某个替身,或者说是他灵魂的传送点,金石的很多大事都是他的决定,你找我算是找错了人。” “我能把你的这种解释理解成某种埋怨吗。” “这恰恰是我对方一鸣最大的赞美。如果在这样的会议上我不能睡觉,跟你一样喝着咖啡揪着头发锤着脑袋,那才是我最大的噩梦。” 会议一直开到了晚上,老实说林晓别说具体的会议内容了,就连汉斯给他的会议大纲都没耐心看。 林晓很不耐烦的把那个大纲直接塞进了公文包,然后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站起身来。 在这样一个氛围严肃的会场里,林晓的这种举动毫无疑问引起了周围许多人的不善目光。 不过林晓并不在意,他看了一眼汉斯,似乎并没有站起来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催促道:“什么时候走?” “这里安排了自助餐,我们吃过再走。” 林晓无奈的长叹了一口气,漂亮国人这里的自助餐,他是真心吃不惯。 不过再怎么不喜欢,肚子饿也是事实,他想在这里吃到点他喜欢吃的,除非自己去厨房做,以他的手艺和这里的材料,捣鼓一个西红柿炒蛋盖浇饭应该问题不大。 自助餐就设在食堂,花样不少,但其实在林晓看来都是一个样。 大量的油炸和烧烤食物,大块的肉,还有各种各样的酱。 吃饭的人从中选择不同的组合,但以一个华国人的味觉体系来看,其实这些东西吃进嘴里几乎就是一个口感,一个味道。 就在林晓搬了一盘薯条和烤肉,去饮料吧台在一堆饮料里确认到底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的时候。 汉斯又来了。 他手里端着一个大盘子,上面的食物几乎堆成一座小山,几乎满满当当全是肉。 林晓知道,这顿饭肯定又吃不好了。 果然,坐下来之后,汉斯一边往嘴里塞着大块的肉,还能从中吐出清晰无比的汉字来跟林晓聊天:“刚才你提到政委制度,可据我所知,金石就没有这种制度,金石的很多成员也都是军人,他们甚至都主动参与置换,但金石的纪律性也远远强于现在大部分其他国家的正式军队。就拿这个基地来说吧,驻扎的三千名军人,在两个月里置换走了四百多名,这等于这支部队在战术层面已经遭遇了一次重创了。” 林晓不紧不慢的吃着薯条:“金石的伤亡也在七八个百分点,差不太多。” “这是一个概念吗?”汉斯低吼,“一个是驻训部队,是后方,一个是参与置换行动,是前方,据我所知,你们后方的驻训部队置换率的要求是压低在千分之一以下。” “这是半个月之前的要求,现在已经做不到了。” “但这个标准依然是我们现在的一百多倍,”汉斯强调,“我们也在组建类似金石这样的置换队伍,但……结果你也看到了。” 这就是林晓这次过来开会的主要原因。 因为金石和漂亮国军方的合作需求,他过来参与一个项目。 项目的内容自然是组建一支向金石一样的队伍,这支队伍在全世界范围内建立各种据点,用来保护可能扩散到全世界范围内的漂亮国公民。 类似的情报机构全世界都在搞,而且国家和国家之间合作已经很深了——因为所有国家都有类似的需求。 和这种最大最直接的需求比起来,原先国家之间的所谓利益,现在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几个岛屿的所有权,边境线上的几个哨所,防空识别区的大小…… 这些东西和人比起来,和那些最为关键的人物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各国的情报组织现在每天都在盯着可能的战略对手的置换情况,一旦确定某些重要人物发生置换,会拼命想办法在对方找到之前找到。 越是要求严密的组织,从警察,军队,上升到政治社团,然后是情报机构。 越是渴望对方内部发生置换,而越是担心自己内部发生置换。 所以很多国家开始不断解散某些已经被证明不可靠的组织,而开始组建新的,认为是更可靠的组织。 可靠不可靠,唯一的指标就是固定时间的置换率。 林晓这次过来,本来以为任务并不复杂,因为要做的只是复制国内的模板,细节工作汉斯甚至考察的比他都强。 但现在的结果就是,复制完全失败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可悲 这种失败甚至远远超出林晓和汉斯最初对这个项目最坏的打算。 刚开始的时候,汉斯考虑过失败的可能。 他认为建立起来的新型的置换部队可能在指标上比金石更差一点。 因为金石的所有人员都是在自愿的基础上参加的,而且金石在经济模式上有了很多的创新,这就让整个组织有了持续发展的动力,也给后续的人员看到了希望。 金石的管理模式也是非常灵活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基于企业的管理,但是军人却要接受双重指挥,平时他们工作挣工资,但是关键时候可能就需要他们冒险参加各种危险任务。 在汉斯看来,这更类似一种国家承认的雇佣兵体制,而且从事的工作是光明正大的,能够被国家承认甚至授予荣誉。 等于既挣了雇佣兵的工资,又得到了国家承认。 这是双重奖励。 汉斯中校原先认为和金石比起来,漂亮国军人的荣誉感可能略差,但他们的待遇绝对会更好。 但实际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来到军营征召第一批志愿者的时候,几乎没人来应征。 汉斯甚至亲自去和许多士兵聊天,去倾听他们的想法。 得到的结论是——漂亮国人远远比他想象的保守。 几乎所有来参军的士兵,都是骨子里的保守派,他们是真的相信自己是来维护国家利益的,是维护所有非置换者利益的。 所以让他们去参与置换,毫无疑问就好比是让天使堕落去变成魔鬼。 而与此相对的一个讽刺事实是,恰恰是这样浓烈的保守主义氛围,造就了军队内部实际的置换率很高。 因为真正想置换的人,其实是不敢公开说出来的。 相比之下,国内的对于置换的讨论,却反而显得更加的贴合实际。 因为国人最传统的思维就是实用主义,过去大家都信宗教的时候,华国人什么神都要拜一拜,确保谁都不得罪;现在3X病毒来了,本质上华国人对这种病毒的态度是一样的。 可以接受这种病毒作为生活的一部分,可以讨论,至于信不信,那是自己的事。 这样一来国人对置换这种事情反而没有多少心理和社会的压力,更大的压力其实是来自置换导致的实际情况。 比如家里人以后还怎么认,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儿子女儿到底还算不算自己的后代,财产怎么处理…… 但在漂亮国,一个总统上任,大家上法庭还要按着圣经说话的国家,置换长期以来就带有两面性。 对于非传统漂亮国人来说,置换是全新的时髦的社会性活动,他们看到置换更像是看待毒品,知道有害,但是又觉得刺激,而且对于穷人,置换的确有着经济上的吸引力。 对于老人,那更是全世界都如此,对置换都是迫不及待的。 这批人是置换的核心拥护者。 但反对者就截然不同了。 国内的置换反对者反对的理由都是置换会导致犯罪,导致人不事生产,导致人们恶意伤害身体,影响平均的身体状况…… 所以国内反置换宣传的时候还组织很多人去参观,目的就是从实用主义上打击置换本身的合理性——一群人搞的连基本的身体健康维护都不做,再这样下去人类岂不是要退化成猴子? 猴子还会互相抓虱子呢,很多置换者当时真的连身上长了蛆都不看一眼。 但老美不这么看问题,他们看的更简单。 既然圣经里没有说起置换,那置换必定就是不合理的,甚至从它导致的社会混乱,和许多人参与置换的动机来看,完全可以说是邪恶的。 邪恶! 堕落! 这就是漂亮国主流对置换的评价。 现在漂亮国人还会经常报道某个有钱人死在病床上,最终没有参与置换——这种行为被认为是对正统生活方式最好的维护,是高尚的举动。 是经受住了恶魔最阴险的考验,是置换时代所有人的道德典范。 但要放回华国,放回方一鸣嘴里,那肯定就是俩字:“SB。” 本质上还是两个国家的文化太不一样了。 一个信奉中庸和实用主义,对什么事情都不轻易做评价,就算官方严打了一段时间,但是舆论宣传上还是克制的。 一个相信绝对的真理,相信绝对的上帝,相信极有生活模式绝对的合理性。 所以漂亮国的救助站不可能有“治疗”方案,这是好的一部分。 但反对置换的宁死也不会跟置换沾一点边,这大概就是坏的一部分了。 而那些已经参与过置换的士兵,在精气神上也跟普通人不一样。 他们是在很大程度上真的相信自己是堕落了,对于自己堕落的事实,大家都很难原谅自己。 更不用说得到周围人的谅解。 这很奇怪,也很讽刺,一个漂亮国军人如果在战场上被俘,回国之后还可以被当做无损军人荣誉,是正常的战场行为。 但在军营里因为心理,因为各种其他的原因置换,却被认为不可饶恕。 他们没办法接受这样一个在国内很容易就接受的一种事实——有些事情发生就发生了,其实没什么对错。 人不是绝对理性的动物,人犯错是很正常的。 但显然这个道理很多漂亮国军人是不能理解的,所以林晓一整天开会就是在睡觉,在瞌睡间听他们正儿八经的讨论士兵们之所以参与置换是因为种族的歧视,是因为性别的歧视…… 漂亮国人似乎固执的相信,只要把一个人周围的环境变量完全控制好了,一个人是会做一个正常人的。 如果一个正常人不正常了,那首先肯定是环境的问题…… 说实话,听他们这么正儿八经的说一个自己觉得可笑的问题,林晓现在都没心情嘲讽他们了。 反而觉得他们可悲。 法国人在街头以拿破仑大帝的名义行骗,漂亮国人在军营以LGBT的名义开会,华国人在救助站治疗和抗议,非洲人在草屋里对着手机学习外语,印度人开始规定置换不能更改种姓…… 全世界都有光明的未来。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新家 程成住进“新家”的第一天,倒是没有想象中的热闹。 他是白天搬家过来的,整个这一层里面,就只有三个人。 两个人在家工作,一个人无聊看电视。 其他人大多是出去工作,还没回来。 整个一层已经装修好了,每一套的大门虽然还留着,但门都换上了推拉门,没有锁,这一层就只有大门口有一把锁,每个人只需要带两把钥匙,大门的,和自己房间的。 一层楼一共四套房,十二个房间,其中有人愿意一起住一个房间,倒是也不需要再额外改。 四个客厅现在只留了一个用来吃饭,其他三个都改了功能区。 比如程成现在住的这个就临时用作了仓库,算是储物区。 东西还没有正经买多少,但已经有了一个样子了。 程成是在救助站呆过的,他一看这里准备的物资,就想起曾经救助站的仓库来了。 其实都是差不多,除了好多袋的大米,大桶的油,还有各种调料以外,还放了一个特别显眼,类似超市卖货的那种大冷柜。 就一个冷柜就差不多占了半个客厅,冷柜里塞的都是各种肉类。 现在外面买菜价格波动很大,总体来说都是在涨,很多人家里都开始了屯米屯肉。 程成收拾好自己屋子,出门的时候,那个在隔壁玩游戏的人过来喊他:“程成是吧,我林青,过来帮忙个忙。” 是有个快递到了,一张乒乓球桌,是放在隔壁的健身区的。 两个人捣鼓了半天,弄了二十多分钟,确定球桌算是正常了,还试着打了两局。 程成很久没玩了,但是肌肉记忆还在,赢的很轻松,林青输的不想打了,埋怨他:“一点气度都没有。” 这最后一局程成给对面打了11比1。 就差剃光头了。 程成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什么乒乓球运动员置换过来的呢,怕的要死,就怕一个不小心被你从1分追上去反杀。” 林青也笑了:“那你可记错了,运动员是有一个,叫林薇薇,买球桌的事就是她提议的。” 程成于是道歉,然后回去洗澡,这上午搬家装球桌打球,也出了半身的汗。 等他出来的时候,回来了四个人,正在做饭呢。 饭桌上大家都聊起了置换的事,说起现在很多人都回乡下去了,还有一些更极端的,跑到偏远山区去搞末日俱乐部。 也就是找个山洞做永久性的生存点,或者找个地方挖坑,做地下埋藏式的核避难所。 随着感染率逐渐超过70,很多人都在谈所谓的人类崩溃论。 别说是那些有钱人了,就是他们小区,现在也有了传单。 一如当年救助站的传单一样,这一批传单是专门鼓动,集资造生存点的。 不过能够选在住到这里的人,肯定不会相信这种宣传。 城市生活再有风险,那也是几十万,上百万人一起承担风险,人类再怎么置换,都需要凑在一起生活和工作,这样才有起码的效率。 当然,为了这种保障效率,的确也有让人不安的东西。 现在几乎所有正式上班的人,每周都只有单休。 工作还是五天,但周六需要去参加民兵组织的军训,军训的内容包括射击,格斗,常规的爆炸物使用和处理,防暴面具的使用…… 据说现在持枪也开始合法化了。 网上都说,过去指望军队保卫普通人,现在全世界乱穿,四处置换,大家都只能自己保卫自己了。 军训内容里还提到了金石,以及国家在一些主要国家设立的联络点。 还有国家无线电长波电台如何收听,内容概要…… 也不要怪那些末日生存主义者这么怕死,因为全世界范围内现在都出现了这种特征。 专业点的名词叫做组织溶解,。 置换刚开始的时候,溶解的是个人,是家庭。 但是随着置换规模的上升,更大社会层面上的溶解效应出现了。 要维持一个家庭的运转,夫妻孩子,几个人可能缺一不可,老人走了影响还不是很大,但如果是夫妻和孩子任何一个离开了,可能这个家立刻就会散架。 相比起来,一个项目团队,一个公司,一个行业……越是规模大的组织形式,容错率一般也会相对更大。 有些团队基本上只要核心人物不走,整个团队换走都没事。 但有些团队,关键时候几个人不对劲,就会导致体系崩溃。 尽管大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搜集全世界的新闻,大家发现,全球战争的烈度正在飞快的下降。 原本在战争状态,冲突状态的区域,现在都开始停滞了下来。 这其实就是军队功能性受损的某种信号,可以想象,当一个普通人置换到军队里,甚至是在准备战斗的军队里去的时候,只要这个人还算正常,肯定会想办法当逃兵。 也有人说这是人类社会整个癌症的晚期化。 癌症在早期和中期的时候,病灶相对稳定,无论是病情的发展,还是治疗的风险,都还是相对可控的。 可一旦进入晚期,癌细胞在全身转移,带来的问题几乎是无解的。 几乎所有正常的组织都可能受到影响,而且一旦被影响,就很难挽回。 程成基本上没有发言,这似乎还是在东华之后养成的习惯,他已经习惯于做一个倾听者。 大家都在讨论是不是花钱买一点保险,现在有这样的保险项目,可以在别人的防空洞里预约一个位置,万一出了事可以自己过去避难,当然也可以让别人来接你。 价格不一样。 既是规模可能的社会灾难,也能规避一些置换风险。 如果自己置换后出现在合同规定的国家范围内,就能得到相应的救援。 这种项目也是金石最开始搞的,现在很多保险公司,甚至银行也参与了进来。 这里的很多人之前都是老人,有不少的储蓄,他们都在想着,是不是把攒在身上的钱,再找类似稳定的项目投进去。 置换保险是一种趋势,这大家都明白,只是大家还没有想好,到底要在这上面花多少钱。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工作 程成吃过饭就离开了。 客厅里他们还在继续讨论置换保险的事,看起来已经有些投入了,甚至开始正儿八经的争辩起来。 程成不是不感兴趣,也不是无话可说。 事实上,以他从事过的职业,以他接触过的信息…… 很大程度上来说,他算的上是这里最有发言权的一个人了。 因为他还是金石最早的情报员之一。 虽然他擅自离开了,在东华的这段日子,也几乎没有再和金石取的联系。 金石也没有主动联系过他,如果不是工资卡每个月都汇过来的工资吗,不是邮箱里固定的信息通报,以及各种安全提醒…… 程成几乎以为自己已经被遗忘了。 但他知道没有,事实上也不可能忘。 他只是算是失联,很多邮件里都提到过类似失联的处理办法。 一般来说只要情报员没有明确的表示拒绝接受任务,拒绝恢复联系,那就算不上脱离组织。 程成自己不清楚金石现在的内部规矩。 像他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 因为置换的原因,个人原因……情报员暂时不想回归工作是很常见的事。 用方一鸣的话来说,那就是情报工作的效率从来不在于情报员的勤奋和敬业,更别说是置换这种新兴的情报员了。 关键在于对置换的了解和参与程度。 就程成之前在东华的表现,其实已经足够亮眼了。 他本人虽然一个字也没跟和金石透露,但是金石从头到尾却看的清清楚楚,程成自己都还不知道东华的监控基本上在金石都是能看到的。 东华的事了了以后,程成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回家,再置换,回归生活。 再正常不过了——也恰恰是这种正常,所以根本没人会怀疑程成本人还会有其他的什么身份。 程成自己不知道这些,但是当他打开电脑,看到几个月没打开的邮箱里,满满当当的邮件和提醒…… 他还是深有感触。 金石能做到现在这种规模,不是没有原因的。 金石内部的情报任务系统早就已经系统化了,任何一个情报员,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角落,如果没有特定的目的,又想找点事做的话,就可以登录这个系统。 就跟救援任务的市场化一样。 情报系统的任务很多也是市场化的,不过不想救援那么公开被了解罢了。 登录进系统,程成发现自己现在的权限还不低,他甚至够格可以看地区级一些人员联系名单了。 有当地警方的,政府经营的救助站的,一些地区的行政主管人员的。 程成现在在系统中可以看到的主要任务类别,都是人格确定的。 有本国的,有外国的,基本上都是危险分子,有犯罪分子的,也有国际著名恐怖组织的,还有新兴的置换恐怖组织的,比如青年人类这种…… 当然,不那么吓人的就是一些普通的国际绑架犯,诈骗犯…… 再往下,就是做一些基础工作了,几乎算不上是完整任务,只能算是日常工作。 比如特定的时间去哪些地点做特定的情报确认。 或者接送和看护特定的置换人员。 常驻基地做安保工作——其实就是找个基地打发发呆。 像程成这个级别的,因为他做过救助站的管理人员,所以他也可以去公营的救助站做类似的职位。 说实话,程成刚开始是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不是他不想去工作,事实上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需要工作。 回想起他在救助站的日子,虽然不舒服,但是很充实。 但是从救助站出来,每天自由自在,但人活的完全没目的性。 这座城市周边的景点都被他看遍了,说实话,他对旅游没有特定的兴趣。 好看的风景其实在他眼里也是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山山水水,他很不能理解那么多人喜欢全世界旅游,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但让他回归工作,他的确也需要仔细思考——让他接着去伺候那些老头每天吃饭吃药洗澡…… 说实话,他不贱,他也怕苦怕累。 之前在救助站里,只不过是因为体内压着一股气,一股因为曾强鼓起来的气。 随着东华老站的解体,这股气现在都已经散了。 据说东华的新站现在也已经摇摇欲坠,投资方都跑了,倒下也就是时间问题。 程成想到了陈晨…… 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跟自己一样迷茫。 门突然被敲了,程成抽离了思绪,站起身来去开门。 是钱直回来了,程成看了一下时间,不知不觉他在自己房间呆了两个多钟头。 钱直是过来给程成介绍工作的。 程成的资料上写着自己是无业,而钱直这里恰好有一份工作,他觉得挺合适。 “是这样,”钱直把程成带到客厅,给他介绍这里的仓库,“这里不过是我们这里日常用度的小仓库,整个小区还有一个大的生活用品仓库,我包下来的,里面需要一个主管,我觉得工作性质跟你之前在东华没什么区别,管十几个人,还没有那么多置换的人。” 程成笑着摆摆手:“不了,我不想再碰这一行了。” 事实上在东华的经验让程成知道,自己其实不适合管人。 在东华的时候,那些保安几乎没几个真听他,看得上他的,他的行为得不到他们的理解,甚至还会被嘲讽。 钱直没有再说下去:“那我就不打扰了,不过以后你真想干点什么,可以找我,其他人也是,我们小区内部有招聘会的。” “我知道,”程成说,“我刚才还在看呢。” 钱直刚走,之前找他打乒乓球的那个林青又过来了:“做一下置换登记,我们14个人,今年有两个置换名额,你如果想走,可以提前说,但要是被别人申请了,那就走不了了。” 程成摇头:“暂时没这个打算。” 林青点点头:“就是跟你说一声,你想走的时候提前一个月跟我说,要是对这里的生活有什么想法也都可以对我说,想吃什么,家里东西摆放要改动什么的……其实队伍介绍里有写,你都看了是吧。” “对,我知道。”林青算是生活管理员,兼厨师兼清洁工,这三份活是领三份工资的——从他们交的份子钱里面领。 比他们很多正式工作的人收入多的多了,不过也累的多了。 但林青乐意,她原来就是一个标准的家庭妇女,一样的干活,现在能收钱,她其实很乐意。 哪怕她根本根本不缺这点钱,从主动申报的资产来看,林青的资产是14个人里排名第四。 对她来说,工作就是生活,生活就是工作。 程成感觉自己突然想明白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谈判 客厅里灯火辉煌,来自餐桌正上方的一盏大吊灯晃的陈晨眼睛都有点疼。 陈晨半躺在椅子上,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被酒精侵蚀,抬起头看着着盏灯的时候,竟然会感觉有些害怕——怕它随时会从头上掉下来。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种事,陈晨心想,也许就用不着再喝了,他们也不用烦了。 卢小华刚刚劝了一圈的酒回来,看着陈晨的样子,拍他的肩膀:“怎么,多了?” “多乎哉,不多也。”陈晨傻笑。 陈晨的情况还算好的,他来这里只是陪衬,卢小华喝三杯,才会轮到他喝一杯。 几个投资人早就喝的醉了过去,现在还在这里陪他们喝的是那个女经理。 只不过看她那样子,而喝不下多少了。 陈晨不能理解这些有钱人的想法,这些人肯定不是因为亏钱喝酒的,投资在救助站的那点钱,对他们的身家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 包括那个女经理,其实她连失业都不会有,离开了东华,她下面还能搞别的项目。 大家喝的这么失态,原因只有一个——他们心里憋屈。 昨天晚上,也是在这里,他们邀请了来自抗议者们的谈判代表。 卢小华亲自来的,陈晨本来被邀请过来,但最后因为救助站中心临时出了点事,需要他在那盯着,所以没来。 但这里发生的事,他是知道的。 昨天晚上,走进这个大厅的是一个老头。 刚看到这人的时候,卢小华就很准确的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标准的置换者装束,他身上穿着明显很久没洗的外套,里面却是崭新的,现在最流行的廉价内衣。 大约六十出头,身体状况还好,但是张开嘴朝着他笑的时候,还是能看见嘴里缺了好几颗牙。 他的笑容让这里所有人都觉得不舒服,是一种很轻蔑,又很放肆的笑。 对方走进门之后并没有找地方坐下,而是像回到自己家一样,在大厅里四处看看,最后他找到一盒卢小华的雪茄,他也毫不客气的伸过手拿了一只,熟练的用边上的雪茄钳剪开头部,含在嘴里之后朝着卢小华示意:“火呢?” 卢小华找出专用的火柴递给对方,他满意的点着了,试着抽了第一口,含在嘴里又吐出来之后,说:“谈吧。” 这个人就是门外那些抗议者们推选出来的代表,据说是他们一些人先自己报名,然后大家抽签抽中的。 他本人的资料卢小华看过了,心理年龄才22,简直就是个小屁孩,本人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做过很多种工作,收入最高的是销售。 但这才是他的第二次置换,第一次是三天前。 也就说,这个三天前才开始置换的普通人,现在代表了几万个曾经参与过抗议的人,以及未来更多可能加入到这场抗议中来的人。 为什么大家会喜欢置换?这可能就是原因之一了。 “你们的要求我们已经看了,原则上我们都可以同意,”女经理提到,“暂停治疗业务,放所有病人回家……” “不是暂停,不是病人!”那人很不客气的打断道,“是你们要公开道歉,承诺永远不再进行此类业务,还要对这种业务本身进行谴责。” 女经理看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老板,忍住气继续:“这些可以再详谈。但是派驻置换者代表,监督经营,公开所有医护人员资料……这我们不能接受,这违反了……” 对方直接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老板示意,有两个保安想要伸手拦他,却被这个人冷不丁的伸出手来,一人抽了一个耳光。 两个保安当时都愣了,转过脸来的时候满脸都是委屈,卢小华看的很清楚,俩人的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你以为你们是黑社会啊?让我们来谈我们就谈?不让我们走我们就要留?”那人转过头来,对着几个投资人冷笑,“不想谈就别装模作样,浪费时间,还原则上接受,违反法律,违反道德……是,那些医生都有人权,都要保障。那你们就接着保障好了。” 然后他又对着两个保安说:“怎么,瞪着我干什么?你们不过是他们养的两条狗!没有主人的许可你们敢咬人吗?你们腰里还有枪,干什么用的?是摆设吗?是个男人,拔出枪来一枪把我毙了!” 保安当然不敢。 陈晨听到这一段,真的很庆幸自己没去。 如果去的是自己,被扇巴掌的十有八九就是他了。 结果这个人就这么嚣张的大摇大摆的走了,剩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几个老板完全蒙了,经理也蒙了。 他们想象中这应该是一次起码几个小时的谈判,一开始先说明条件,然后可以等对方提出反建议,中间甚至可以考虑直接收买对方。 本来预想对方会来一个团队,结果就来了一个人。 卢小华现在回想起保安脸上那个巴掌印,总是觉得心惊胆战。 依照那种人的性格,他就是身上带个毒气炸药什么的都不奇怪,甚至就当着他们的面拿一把水果刀起来抹了他们的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谈判的请求是发给穿越者联盟的,准确的来说吗,穿越者联盟只是居中联络——他们只是一杆旗帜,很多人打着他们的名义做事,但是具体的行动都是他们负责的,他们也只负责联络这些行动团队。 等问到对方为什么派这样一个人来谈判的时候,联络人笑了:“人是随机抽签选的,215个人里面选到的。” 抗议者根本就没有稳定的团队,每天的抗议者都不是一波的,甚至前后抗议者的目的也是完全不同的。 这215个人就是当天在营地里面,且有意愿过来的一批人,选出这么一个人,说实话不奇怪。 道理能够想通,但是老板们还是接受不了他们的自尊就这样被一个无名小卒践踏。 当天晚上,那个来谈判的就把整个“谈判录音”发到了网上。 那两个保安当天就辞职了,现在据说已经置换了——因为无法接受网上铺天盖地对他们的责质。 至于几个老板,他们还在谈判内容里希望可以保护那些医生护士员工的隐私,但他们的隐私却已经在网上被爆出来了。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散伙 其中一个老板是置换过的,他原来的身体都被人找到了,就被放在另一个救助站。 名义也是接受治疗,其实就是有钱人变向保存自己原来的身体。 不过比起救助站的“治疗项目”要好的多,起码是自己原装的身体,不会每天都电。 但对被治疗人员的拘谨还是必要的,甚至还有专门的人监控,生怕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搞坏了。 有钱人想的总是比普通人更多,普通人置换之后,自己原来的身体基本上是管不着了,但有钱人却还总想着退路,想着万一以后有一天还要回去怎么办。 这种专门给有钱人准备的高端“疗养院”项目,在置换大潮中不是很显眼。 但是到现在被曝光出来,再联系到他们本身投资的“治疗项目”。 就不难不引起众人的愤怒了。 这个老板的身体立刻就被穿越者了联盟去“解救”了,然后被救出来的那个人当面讲述这个养老院里的生活:“每天吃的东西都是规定好的,还逼着我们健身跑步,说是为我们好……我们这种男的身体还好,有很多女老板,把自己的身体放在这做试管婴儿,给自己养儿子……” 所有这些老板们的资料立刻被披露出来了,这倒有个好处,原本在东华头顶的压力瞬间少了一大半,很多抗议者觉得东华救助站现在不是热门了,有钱人的高端养老院,他们自己到处买的房产,准备的置换基地,这才是他们更关心的内容。 陈晨在救助站有了难得的喘息机会。 大门本来已经快失守了,陈晨甚至做好了退守办公楼的预案,办公楼下面一圈已经围上了挡板,大门也做了加固。 预案中他们只准备集中所有的力量守住这一个地方,至于救助中心的其他区域,特别是治疗区,早就准备抛弃了,给置换人员呆的救助区,甚至已经以前跟里面的人员说好了,愿意走愿意留都行,想走的可以出去,没人拦着,想留下的可以吃饭住宿,只要他们不搞破坏。 事实上还是有不少人留在救助区的,大多都是真的身体状况不太行的老人和病人,治疗区里原来很多的护工和医生,现在也被调来了这里。 让他们帮忙服侍这些老人还不太现实,但起码装个样子,每天看看病情,打打针,量量血压什么的还是可以的。 等到老板们的舆论爆发之后,本来已经岌岌可危的大门口几乎立刻没人来骚扰了,在头顶盘旋着的扔臭味剂的无人机也都不来了,据说他们都去给老板们“加菜”了。 陈晨当天收复了大门,甚至可以让原来住在救助区的老人们派个代表去门口的基地——求他们扔臭味剂的时候有选择的扔,救助区那边都是无辜者。 第二天陈晨发现门口的基地里有清洁工人出现了——是这个小区的街道清洁工,政府派来的。 原来抗议前线政府几乎不会派任何人插手,警察不管,清洁工没有,甚至陈晨以消防和城市管理的名义都做了投诉,也没人搭理。 但现在清洁工出现了,似乎意味着官方的态度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动摇。 然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听到了大新闻——他们投资团队里的一个员工,因为自己身份被曝光置换了,但是他置换的太急了,没来得及处理自己身边的关键信息。 他的身体被别人占据了,好巧不巧,占据他身体的,正是参与过抗议的置换者团体之一,他住所的电脑立刻被找到了一大堆的关键信息。 其中就包括一份会议记录,一份东华救助中心项目从启动到投资,最后落地运营…… 整个过程的会议资料,他都保存了。 真不知道该说他是敬业,还是渎职。 资料本身还不算耸人听闻,但是资料里老板们私下的讨论录音,才是这个大新闻的关键。 治疗区的置换率一路上涨,要求增加治疗时间时,一位老板就这么说过:“时间长怎么了?人本来就是带电的,脑子里还有脑电波呢。四个小时肯定不够,这能吓得住谁,他们不肯走的直接电24个小时,连轴转……人死了我们赔,死上十几个,他们就自然想走了。” 治疗区出现暴乱,大老板的第一句话就是:“报告什么?你们手里发下来的子弹,给你们那么多的实弹射击,都是看样子的吗?开枪,敢反抗的一律开枪,他们都是精神病懂吗?杀精神病不犯法……” 这两个是最有名的,类似的观点整个资料里到处都是。 这些老板们在决定撤资前几天还在想着撑一段时间,等到置换者们没钱了,自然会有人流回归救助中心。 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最先撑不住的是他们自己。 这一波舆论的浪潮几乎让所有相关人员都觉得窒息。 首先这些人的信息基本上都公开了,也就是说他们目前的身体肯定是用不了了,不置换别说生活了,连活下去都很难。 现在很多人家里都被扔了臭味剂,谁也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就被扔个炸弹。 虽然经历过严打时代,但置换者犯罪依然很难定罪和处理,就算定罪往往滞后性也很大,如果一个人杀了人,只要不是当场留下要命的直接证据,置换后找个犄角旮旯呆上几个月,出来之后他的置换经历基本上就算清白了。 所以这些老板们开始喝酒,不但要喝,而且一个个都喝的酩酊大醉。 因为这是散伙酒,不仅仅是他们所谓的投资团队的散伙,更是他们一直以来颇为自信的事业的散伙。 现在做生意基本上所有个人信息都要公开,是和人格绑定的,他们就是有再多的钱,也没人敢接他们的钱去做项目。 置换时代的人一旦成了众矢之的,比网络时代还要惨——网络时代被人肉大不了换个环境住,但是置换时代,一个人做出了全社会都反感的恶行…… 那余生便是永无宁日。 更不用说那些无数被“治疗”过的人群了,据说他们已经成立了特定的组织,来寻找整个和东华团队相关的线索。 找到之后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谁也不敢想象。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破灭 陈晨醒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置换了。 说实话,他很不适应。 很大程度上,其实他曾经已经过上了他梦想的生活。 年轻的身体,不菲的资产,良好的工作…… 其实中间他有无数的机会可以退出,只要他退出了,以后这样的生活他可以稳定的过三四十年,一直等到这具身体再衰老了,他再去想办法置换。 以前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现在他似乎明白了,这种想法有多么幼稚。 就像他曾经在救助站,看到过的无数的置换者一样。 他们当中绝大多数人抱的想法何尝跟陈晨不是一样的。 但最后他们都在这场巨大的赌局里失败了。 置换就是一种赌博,所有人都幻想自己赢了之后收手,但最后总是会不自觉的滑向那个终点。 陈晨并不是因为置换而失败,他是因为另一种形式的贪婪,或者说,无知和傲慢。 他真的以为所谓合法的事就是可以一直去干的事,他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只要符合了法律,只要自己不出错,一步一步走…… 但现在他开始意识到,所谓的法律,也不过是现实巨大旋涡里的一部分罢了,而现实是如此的广阔和浩瀚,普通人面对它,就像一个航海者面对大海,他不知道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暗礁还是大陆,是风暴还是海风…… 身体的疼痛让陈晨回到了现实。 他不确定具体是哪里疼,因为什么原因疼……但身体的确在疼。 比上次肝癌那次还要疼。 于是他起床,在床边找,在手机里找,在家里找。 什么也没有。 他的前任并不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置换者,留给他一具四十多岁的疼痛身体,却连原因也懒的告知。 陈晨最后拨打了金石的电话,在置换前他刚刚买了金石的一份置换保险,里面包括置换后的全套服务,其中就有身份核查。 “您的身体今年45岁,有长期的胰腺炎,请先确定你的地址……” “我不知道,”剧烈的疼痛让陈晨倒在了地上,他甚至忍不到回床上,“手机定位,我一直开着……快点来!” 陈晨在救助站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些被治疗的人在治疗过程中的表现,因为电击的疼痛,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办法忍受。 有些人会喊叫,有些人则是忍受,还有人会有转移性的自虐…… 陈晨以前也幻想过如果自己被这样折腾会是什么表现。 现在他知道了。 他蜷缩在地板上,嘴巴里发出无意义的呻吟,感觉肚子里仿佛钻进了一个孙悟空在里面施展七十二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在疼痛上,认真的体会每一波疼痛的细节。 在救助站的时候,陈晨曾经听很多保安说报应,也听1楼的那些置换者说过。 他当时不信,现在也不信。 但这种解释的确提供了某种心理安慰,让他的大脑能够有空想一些疼痛以外的东西。 一直到有人敲门,他才挣扎着起来,打开门,检查身体…… 他以为自己过了漫长的一天,但等疼痛终于开始消解,他看了一下手机里的时间。 才不过半个小时。 他却感觉过了一整天。 为了以防万一,陈晨直接去了医院住院。 刚把入院的手续办好,卢小华的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他的运气显然要比陈晨好的多:“怎么样,多少岁?我现在都成未成年人了……哈哈哈,不过就是有点胖。” 陈晨看了一下同病房的另外俩人,小声说:“我在医院。” “只要是在国内就好,在哪?我抽空去看你。” 陈晨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定位,告知了对方。 “有点远啊,你等几天,我先办点事。” 放下电话,陈晨听到隔壁床另外一个人对他说话:“置换来的吧,什么病?” “还没确诊。”是什么病陈晨已经不关心了,只要不是今天不死的病,他肯定要接着置换。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曾经是自己噩梦一般的那一段置换时光,他一度以为自己爬出了那个旋涡,现在看起来,自己又回来了。 “那你过来住院干什么?到时候给你一堆检查,现在都是首诊负责制,光是预付的医药费就吃不消……” “没事。”陈晨现在的钱,已经可以做到上医院自由了。 他没心思跟这俩病友聊天,直接找出来手机的耳机塞到耳朵里,然后上网去看东华救助中心的新闻。 虽然那里已经放弃了,但他的心始终还有工作的习惯。 东华救助中心基本上已经解散了,就跟全国无数的救助站一样,它们兴起的时候就想雨后春笋,落幕的时候如同秋风落叶。 不用说治疗区,就是救助区里的那些老人,现在也都散去了,很多人还在网上发帖子,提倡理智的看问题,最好找人把救助区的业务再捡起来…… 陈晨不关心这些讨论,他只是在网上看到几张照片。 一张就是东华救助中心里,那那些被抗议者们找到的,封存起来的武器库。 一张是治疗区的那栋大楼顶上,升起了一面上面写着3X标志的大旗。 没人知道陈晨是下令封存武器的负责人,也没人知道如果不是陈晨,这场抗议中会增加多少的血腥,现在陈晨亲眼看到这个定时炸弹被拆开,公之于众,他知道,自己在救助中心最后一点责任也就消失了。 现在的他,如果身份被人扒出来,只不过是一个资本家的狗腿子。 没人会同情他,甚至有大把的人会痛恨他,从现在开始,陈晨知道自己就成了这个社会的边缘人物——他只要敢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履历,就要面对死亡的风险。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陈晨只能再一次在心中企盼,只要让自己换一具稍显健康的身体,他就会回到原先自己企盼的某种生活状态中去。 但当天下午,说好要等几天的卢小华就来了,见面第一句话就让陈晨的这种幻想破灭了:“还记得那个杨医生吗?死了。” … 双倍月票了,感谢所有投票的朋友们! 正文 第三十章 再见 当法律不能主张正义的时候,人们就会用拳头。 杨医生是他们这批人里,最早置换的。 他们还去大老板家里喝了散伙酒,有一个仪式性的散伙方式。 这种集体跑路型的置换也是现在很流行的派对置换,对普通人来说,是比较浪漫的生活方式。 但是对于东华经营团队来说,选择这种方式跑路,更多的是制造一种新闻效应,以及向舆论委婉的发出一种信号——我们认输了。 一个公司的团队全体置换,这在置换时代真的算不上大新闻。 早在置换时代刚开始,很多公司就这么干了,骗了一大堆钱,借了一大堆的债,负责人一跑了之…… 陈晨自己就换到过借了债跑路的人身上,还被追债的人揍。 这种信号能有多少作用,陈晨昨天还不知道。 现在是知道了——基本上就是反效果。 在汹涌的舆论面前,越快认错,只会被打倒的更彻底。 杨医生是死在第三任置换身体里的。 他比其他人提前了两天置换,也就是在陈晨他们还在被扔屎的那几天,他就觉得不对劲跑路了。 他是通过公司渠道正式辞职的,该拿的也都拿了。 辞职的当天就回家去了,然后直接收拾了一下外面开了个房间,进去就睡觉。 据说衣服都没舍得多穿几件,都是家里的旧衣服,手机都没带出去。 杨医生运气很好,置换到他身上的人当天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大概也是因为懒得查。 对方就用他的身份正常在城市里生活,直到舆论的爆发…… 杨医生这时候已经换了两三次了。 前几次是谁没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他最后被发现的那一次。 他置换到了新加坡。 因为不懂外语,他是置换的外籍公民,所以他的身份立即就被调查了。 杨医生一开始还有点聪明,知道拒绝配合,指望靠拖时间,拖到下一次置换再赌一次运气。 但新加坡也是全世界范围内,对置换人群实施高压政策的国家之一。 而且和国内不同,新加坡的高压政策现在还没有撤销。 对于所有置换者,如果拒绝和警方配合,确认自己的身份和置换经历,那就按照有重大犯罪嫌疑的犯人对待。 睡眠剥夺是基础待遇了,对杨医生来说,这不过是开胃菜,最关键的是新加坡的税收制度。 置换税——是按财产总额算的,五分之一。 也就是说,只要你占了一个新加坡人的身体,国家确认了你的身份,查你的账户,就要拿走两成。 这是置换一次的钱。 这就是国家版本的三楼,一样是靠身体赚钱。 杨医生舍不得花这个钱,这种收费显然他觉得是不合理的,而且这里还没有“治疗手段”,他觉得自己不难抗。 结果到第二天他就认栽了。 他个人的身份被曝光,而且立刻被很多人关注到了——因为所有置换者交的税也是公开的,等于变向公开了他的财产。 他从移民局的大楼里刚出来,走到大街上准备找个地方吃个早饭,一辆大卡车就朝着他迎面碾了过来。 杨医生甚至完全没有半点反应时间,整个人就成了一坨烂泥。 那个凶手正是曾经被治疗过的一个普通人,因为治疗的事出国了,工作了,看新闻了,怒火中烧了,不顾一切了…… 对凶手的起诉还在走程序,但网上大部分人的说法都是无罪。 至于新加坡的法庭怎么判,陈晨不知道。 他只感觉血液都被冻结起来了,杨医生的死是一个再直白不过的提醒——在这个新的世界里,有比法律更直接,更严重的东西回到了现实。 陈晨突然深刻的理解了一句话,一句初中他就听老师说过,但却从来不能理解的话,法律是统治阶级的工具。 原来他们的救助站,就是法律最大的受益者。 但随着置换的泛滥,这种保护正在变得越来越脆弱。 现在随便一个路边的普通人都具备了置换的能力,这意味着法律对他的约束大大的降低。 到了新站开起来的阶段,法律已经开始冷眼旁观了。 而现在,民意正在变成另一种事实上的法律。 事实上,很多置换者的生活已经开始从现代的制度世界,回归过去传统的熟人世界。 但这里的熟人通常都是指愿意在一起生活的人,他们一起制定规则,商量生活的模式…… 因为大家心里都清楚,曾经全世界都通行的那一套规则,正在一点一点的僵化和失效,因为置换,现实世界正在被割裂成一块一块的私人领地。 卢小华过来找他,是跟他商量一件事情。 他现在找了个地方,会员制的,一群有钱人在海上弄了一个岛…… 陈晨听到这就直觉拒绝了:“这不是把一群顶级高手放在一起内斗么……卢老板,我这种肯定玩不过你们,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卢小华说:“当然也有普通人啊,我们交了会员费的上去是客户,里面工作人员都是被监控的,身上带手环你懂吗?带电击功能的。” 陈晨不看好这种模式:“算了,我还是留下来。” “你的身份很危险,网上已经有通缉你的帖子了……在很多人眼里你跟杨医生是一个性质……” “那我就小心点,不透露自己的信息。” “那你自己怎么过日子?现在买菜都要实名制了!除非你每天都置换,当个流浪汉……但运气一个不好,你就挂了。像新加坡这样的管制置换的国家可不只有一个!” 陈晨没有说话。 不说话就是一种态度了,他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 其实只是对卢小华的不信任。 曾经他对卢小华的商业能力,经营能力,都是佩服的,觉得他是个人才,甚至是天才。 但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是神仙,天才也有算不到的地方——卢小华心心念念要当救助中心的国王,但他的王国还没建立,就被从来没有想象到的风暴给吹倒了,他们甚至连反应的时间和反抗疏散的计划都没有。 “我这个身体还行,暂时没人来查,你这个……太危险了,医院主要拿止疼药跟你谈一下,你就受不了。” “所以我今晚就走。” “那也行,但我说的那个地方,半个月内有效,你要是不来,他们就不收了。” “我不会去的,我自己有了打算,”陈晨说,“卢老板,我建议你也别去,我想通了,越想跟他们保持距离,你就越危险。” “他们?”卢小华没听懂,“那你准备去哪?说说你的打算,我也参考参考。” 止疼剂的效力又过去了,肚子里又开始隐隐的疼痛,但陈晨还是挤出一个笑容来,对卢小华最后道别:“我还有个朋友,我帮过他,我相信他也会帮我。不过他肯定帮不了你……所以这条路你走不通,保重吧老板,有缘再见。” … 感谢:“幽雷&傲天”“聂米呀”“地被天床趴着睡”的打赏! 再次感谢“蒙昧火星”长久以来的支持! 感谢所有投月票的朋友们!谢谢你们! 长假快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加班 程成还没有推开门,就闻到了屋子里的臭气。 边上的警察看了他一眼,程成拿出自己的工作证,在授权文件上签字。 门打开后,没有任何意外,有人死了。 死亡时间应该差不多是刚超过72小时,人很年轻,身边有很多的烟头和酒瓶。 还好规模不大,就一个人,是自杀。 在置换时代选择主动结束自己生命的,都是傻瓜。 把尸体抬进收尸袋的时候,程成想起网上看过的这么一句话。 没留遗书以及任何的信息,死前也没登记。 这个人就好比是孤魂野鬼,死了就跟从来没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样。 开着灵车把人送去医院,同时顺便也把医院之前的一堆验尸报告和死亡证明拿出来归类,做统计和报告。 这就是程成的新工作。 不太舒服,却很对程成的胃口。 工作不复杂,内容大部分就是开车,装人,统计,作报告。 明面上他是个收尸的,实际上这份工作更注重对死因的敏感。 在金石的内部这份工作叫做死亡分析。 是情报搜集的第一线,是地区以及比较重要的岗位。 程成能够得到这份工作,说实话还是看他之前在东华的表现不错——最难能可贵的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监督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在东华做了不少的事情。 别人看着是开灵车的,但实际上死亡分析师往往能参与地区级的安全策略会议。 今天是程成上任的第三天,说实话,他还没有习惯尸体的臭味,鼻子里还塞着带香味的棉花。 虽然尸体在后车厢,中间还隔着好几层袋,但程成总觉得有一股味道在鼻头盘旋。 到了医院他见到了负责解剖的法医,对方已经认识他了:“小程,这么早就有一个?” “不早了,这都九点多了。” “听说是自杀,这可不多见。” “到底是不是我们说了不算,还是要您说了算。” “要不要过来看一次解剖?” 程成坚决的摇头:“算了……报告你邮给我。昨天的报告都弄好没?” “差不多了,中午发给你。” “那你还是先给我吧,上午有个会,数据就要用。” 于是程成就在对方的办公桌上做了下来仔细看。 昨天经程成的手送过来的是五具尸体,死因有意外,也有犯罪。 具体什么原因用不着程成管,他只负责阅读。 除了他辖区的所有死亡报告,他还要看周围省市的,全国的,甚至全世界范围内的死亡报告。 按照内部培训的说法,这是他们做情报分析每天必须做的工作。 程成现在每天死亡报告的阅读量大概是一百多份。 都是精读,而且是有目的,有联系的去读。 除了阅读这些死亡报告,他还要自己写,在他现在负责的几个市里,所有有特点的死亡报告,他都要自己亲自了解情况,然后自己重新组织语言再写。 这样做的目的,也是方便其他的分析师来寻找所有这些死亡之间的联系。 这种工作算是拜置换所赐,完全是最新鲜,最前沿的置换领域研究。 过去人类的死亡完全都是随机的,除了连环凶杀案,是没人在死者之间拼命寻找某种联系的。 但有了置换之后,这种寻找就成了常态,因为这是现在警方侦破案件最大的依靠,也几乎是唯一的依靠。 今天死的这个,程成路上就已经斟酌好了。 关键词就是喝酒,喜欢的酒的牌子,酒量,财政状况良好,无表达欲,真自杀的可能性更高。 然后是昨天的,昨天他亲自去看的案子有五个,死的人超过20多。 有一桩是凶杀案现场,杀人者是最铁杆的反置换人员——他杀了人之后甚至没有置换逃跑,而是主动自首,并向媒体公开。 他杀了13个。 说实话这个数字让程成有些害怕。 倒不是他相信13这个数字邪恶,而是因为他的新“家庭”,成员的人数正好是14个。 如果其中有一个人是这样的杀人狂,那可能也是杀13个。 这个杀人犯的视频现在已经被封禁了,原因没有公开讲,但是在金石的内部,原因被解释为害怕煽动仇恨,怕引起模仿犯罪。 他杀13个是因为他也加入了一个共同生活的小队,一共17个人,其中连他在内,只有四个人不是置换者。 这个案子法医的报告里写的很相信,凶手行凶用的是斧头,每一个人都活活被劈死的。 但程成看到的却是面对现实,一种彻底无能的愤怒。 凶手原本有幸福的家庭,可以说跟自己差不多,家境优越,父母恩爱。 但他也比自己更惨。 父母因为置换闹的反目成仇,父亲后来因为置换犯罪,还回来骗了他一笔钱。 然后死了,死于置换早期的犯罪,凶手是谁都知道,而且可能永远都没办法知道。 母亲再也没和他联系过,原来还留了联系方式,互相在网上聊天,但后来也断了,生死不知。 家里的亲戚,祖辈的,一个个全置换走了,偶尔跟他联系,也是要钱。 其他父辈的和平辈的,那也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 总之,这个人曾经美好的生活,因为置换而变得支离破碎。 他对置换是有着彻骨的仇恨的,他已经招认,过来参与组队,本身就是有预谋的。 这种犯罪是相当有典型意义的,全世界范围内,置换派和非置换派,自由派和保守派,都有了仇恨的苗头。 这种对立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出现,也许是救助站,也许是置换犯罪,又或者觉得对方道德低下…… 一口气杀13个,这种案子并不算稀罕。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案子依然是程成这段时间关注的重点。 等报告写完的时候,已经是10点多,定的闹钟也响了,他立刻出去,赶到局里去开会。 这一个会就是一上午加一个下午没了,下班回家的路上,程成觉得自己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家里今天聚餐,自助式的烧烤,程成午饭吃的工作餐,胡乱塞了一口,回家有好的,索性甩开腮帮子开造。 吃过晚饭,他又去自己房间,准备继续看报告,算是加班。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 节日快乐!双倍月票走起!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帮忙 程成的注意力还在报告上,手机就在桌上,他以为是会议的事,这种案情分析会每天零碎的事情很多,因为是新机构,各方面的职权都没有清晰,所以工作起来经常有不少的临时性工作。 他虽然才干了三天,但这三天都是加班到后半夜的。 前天甚至还熬了通宵,第二天上午还是得去继续看死人——只不过可以不开车。 所以他没有在意,直接拿起手机。 手机另一头是个陌生的声音:“程成,是我。” 他没听出来,但他反应很快,意识到对方可能是置换后的。 他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了很多的名字,有他父亲,他家的几个叔伯辈的亲戚…… 但他很快就失望了:“我是陈晨。” 程成没有说话,倒不是因为惊讶,而是他发现自己现在有一股说不出的冷淡。 这让程成自己都觉得奇怪,他觉得自己要么幸灾乐祸——陈晨他们这终究也算是恶有恶报。 要么,也应该是略微的关心,起码是好奇的关心。 他的新工作里,每天都能看到和东华相关的案例,在置换仇恨犯罪中,起因是因为救助站各种“治疗方案”的,占了一大半。 陈晨算是误入歧途?还是明知故犯; 算是一时糊涂?还是深思熟虑; 程成不想去分辨,他在救助站呆过,知道当时的那种环境,那种舆论。 很多时候人便坏不是因为他们本身想去做坏事,而是因为做坏事的成本被下降到了足够低,而受益变的足够高。 而现在,不过是这种成本受益的另一种波动,产生的结果罢了。 陈晨他们团队的集体置换,他是知道的吗,在接到这个电话以前,他以为对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出现了。 可能隐姓埋名,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用某个全新的身份,悄无声息的继续生活下去,至于他叫陈晨,曾经做过什么…… 他可能谁都不会说。 但现在却给自己打了电话。 说实话,程成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陈晨这种举动。 是他个人的幼稚,还是自己做人的成功呢? 程成深呼吸了一口气:“什么事。” “找你见个面,你现在在哪。” 程成说了地址。 “我可能这两天到,麻烦你了。” 电话就这样挂断了。 程成现在的时间过的快慢不一,碎片化而又繁杂。 陈晨说好是两天,但是到第三天才来。 再次给他电话的时候,是在晚上八点多。 程成从浴室里出来,看到了未接来电才知道。 他拨回去,对方说话了,声音换了。 陈晨就在他们小区的门口,因为小区需要人格验证,所以他没进去。 他走到门口,四处看了看,看到一个头发花白,六十出头的老人,他正坐在门口绿化带的台阶上,一手拿着一袋子的面包,另一只手拿着一瓶矿泉水。 看样子是在吃饭。 注意到他的注视后,对方的眼神也开始盯着他,刚开始是一种警惕,但很快变得疑惑,惊喜,然后是羡慕,再后面,就是更复杂的东西。 是他,程成走上前去确认:“陈晨?” “对。” “找个地方聊聊?” “行。”陈晨费力的咽下一口水,拧好瓶盖,又把面包小心的收起来。 程成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动作:“怎么?你还不至于穷的吃不起饭吧。” 陈晨摇摇头:“老习惯了,吃不惯陌生地方的东西。” “哦,还怕被下毒?你置换了谁会毒你。” 但这话刚说出口,程成就知道自己说错了。 这个时代给别人下毒是很正常的,别说是那些有恶意,故意害人的了。 很多人没有恶意,仅仅是为了防备。 很多人会故意在家里的食物储藏里,放几份带毒的食物。 不是为了想害谁,而是为了担心家里的其他置换,可能产生恶意。 如果置换来的人好说话,没恶意,那就告诉对方。 如果换过来就犯罪,那这些毒药也有可能未来给自己报仇。 现在如果一个人出现在陌生人的集体生活中,比如家庭,宿舍,或者什么团体的集体生活区域。 那最好什么东西都别乱吃,什么也别乱碰。 很多地方真的是碰一下会死人的。 程成用自己的身份给陈晨找了一个单独的房子,就在他们小区边上,也是金石的房源。 原本据说是一个互助站的地址,但现在改用途了,变成了出租屋。 程成现在的保密级别,是可以给熟悉的人一定的保护的——陈晨住在这里,就可以以线人的名义。 但真实的情况他也会写报告,单独给金石内部的审查部门。 “东西都是我买的,一个朋友过来住过一段时间。”也就是上次徐向东来,他专门给他租的,只不过没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没租出去。 程成让陈晨用一个金石内部情报员经常选的,临时性的假身份登记入住,拿到电子钥匙之后,帮他看了一下租期:“临时性的身份,最长就一年了……你先住吧,一年后再想办法。钱我帮你给,你在这里的生活费,最好也用我的卡——你自己的钱……” 陈晨没有说话,伸手从兜里拿出一块东西,放在程成手里。 沉甸甸的,拿起来仔细一看,认出来了,金条。 “这玩意……”程成笑笑,“现在变现麻烦也挺大的,你平时去超市总不能刷金条吧。你自己留着,一年后再说。你有钱我知道,但你的钱和你的人一样,短时间也见不了光。” 陈晨没收,执意把金条放在程成的手里:“这不是客气,更不是收买……我的身体拿一趟不容易,就当是寄存在你这的存款……你看我的身体,过段时间肯定要换的,那个时候这玩意反而是个大麻烦。” 程成点点头,没说话,收下了东西。 陈晨就继续:“另外,我想再问一问……” 陈晨神色不安的看了看左右,似乎是在确认周围是不是有什么看不见的鬼魂在偷听:“你和方一鸣……他们……还有联系吗?” 程成看着他,仍然没说话。 但陈晨已经看懂了,他略带激动的说:“帮我找找他,我的事,现在也就他这个级别的,能真的帮上忙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批准 徐向东刚回到宿舍,姚爱军就急着过来问:“你工资发了没?” “怎么了?”徐向东去卫生间放水,准备洗澡,“是不是又抽烟扣钱了?” “不是,你快点看,工资发了没。” “有什么好看的,那么多人,还会给我们少发不成?” 徐向东拿出手机,随便看了一下。 他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再次确认。 数目不对。 不是少发,是多了。 多了很多。 之前一个月大概是一万五,这个月直接是三万。 虽说现在的钱都毛了,物价涨得很快。 但这也不是一个小数字了,一下子涨了一倍——关键是还没人跟他们说。 徐向东打他们主管的电话,没人接。 “别打了,”姚爱军提到,“刚才我就问了,不是单位发的,所以他不知道。” 徐向东看了一下钱的来源,果然另外的一笔钱是从另一个陌生账户发过来的,名字是个一个什么基金会。 名字挺绕,但徐向东还是认真看了——叫什么共同富裕慈善基金会,网上查了一下,是刚认证过的一个基金会。 没有新闻,但是却有很多人反映,他们都收到这个基金会的钱了。 都是跟他们个人的工资一起发的,数量也相当于他们的工资。 最早的新闻也就是两天前,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这个基金会任何的解释。 没一会,隔壁两个同事就也过来问了:“你们是不是也发钱了?” “对,”徐向东去卫生间把水龙头先关掉,他都没心思洗澡了,“你们也发了?” “都发了,是不是财务搞错了?” “怎么可能!”姚爱军立刻反对,“我这个月扣了一千二的吸烟钱!两百块的着重不标准!算的准着呢。” “网上都说这基金会是国家开的……好几个省的人都发了钱了。” “几个省?”徐向东一下子来了兴趣,“我还以为是补发的季度奖呢。” “不单是我们这,好多个单位……”那俩人说着又走了,急着去跟另外的人确认消息。 徐向东也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去听消息,大家都是满宿舍乱窜。 其实大家关心的就两个事,1,这个钱能不能花,2,这个钱下个月还发不发。 一群人都挤到几个财务住的宿舍去了,他们正在网上各种搜索和确认,看是不是国家新的补贴政策。 因为置换国家一直对各行各业都有临时性的激励补贴,一般来说,越是缺人,继续人去工作的行业,补贴越多。 还有就是关键性的岗位。 比如金石的救援队,徐向东就知道,收入很大的来源就是国家给的补贴——这种补贴往往都是临时性的,根据社会现状来定。 但就算一般有这种政策,上级肯定也会提前告知的。 像这种直接就发钱的情况,还真的没遇到过,更别说发的还这么多。 等吃过晚饭,大家就都集中精神,心无旁骛的开始聊这个话题,热火朝天的。 所有人都在网上到处搜索,基本上几分钟就有一个消息。 7点多洗澡之前的时候徐向东听到的消息是国家发的补贴。 等他洗完澡,七点半多的时候,又改成了这个基金是公益基金,捐款人的名单都是一些有钱人。 到九点多的时候,国家有关单位有了讲话和解释。 这个钱是基金会发的,基金会是金石牵头组织的,这其中用到了金石搜集的一些数据,可能涉及个人的隐私,但这种隐私的授权完全是合法的,因为基本上被发钱的人都是在金石做过相关的人格验证,或者置换抵押的。 但这解释在徐向东他们看来反而更是隔靴搔痒,所有人心里的好奇心更大了。 大家关心的是自己所为的隐私权被侵犯吗?打听到自己的工作和收入,然后给自己打和收入一样的钱? 隐私要能卖这么贵,大家巴不得主动给自己厕所里装摄像头。 甚至有人开玩笑表示就是全拍裸照也没事。 置换之前那会,拍裸照抵押都拿不到这么多钱呢。 徐向东在网上联系了程成,他似乎难得有空,俩人聊了这事。 徐向东知道程成现在有了新工作了,而且内容还挺刺激的,整天跟死人打交道。 本来徐向东还是立志过几年去考救援队资格的,但前几天听到程成说他的新工作,他又开始觉得这份工作更酷炫一点。 但毫无疑问,这份工作要求也更高。 救援队员,需要的不过身体要求,会开车,会开枪,人听话,服从指挥,这就算合格了。 但程成的那份工作是要动脑子的,别说他初中没毕业了,就是上了大学的人,要是没有相关的历练……也是很难做到的。 程成完全是因为他个人的机遇,现在很多工作看履历,重点就是看的救助站兴起的,那段混乱的时间段具体都做了什么。 起码按照金石的标准,程成的表现是很值得称道的。 而相比较而言,徐向东的表现…… 如果程成算是上中的话,徐向东只能算是中下。 在置换时代刚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置换可以让每一个人都不再需要负责任,无论是对自己的生活,对家人,对工作…… 但现在的现实恰好相反。 正是因为大部分人都不想去负责,所以整个社会的评价体系都在拼命的拔高这种负责任的态度。 以前的工作都是看能力,现在绝大多数都只看曾经置换的履历。 聊到发钱的事,程成也听说了。 他这份工作才刚开始干,没有收到钱——但是他了解范围内,很多人都收到钱了。 他的工作本来就是情报分析,金石内部的信息他基本上能了解很多,甚至包括一些国家机密。 基金会发钱这种事,其实金石内部半个月前就有通知。 但那个时候他级别还不够。 他是三天前才知道这个事的,因为他新的权限可以查阅过去的保密邮件。 邮件的原文是什么他记不清了,但意思很明确——相当一部分的有钱的主体,不管是个人,公司,或者是其他的组织,甚至国家。 都开始有意向做慈善了。 有一部分人找到了金石,项目已经确定,钱都到位很久了,就在等国家批准。 程成看到的那份邮件,就是国家最后批准的通知,这个信息是给他们情报员当情报看的,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明确的预期信号——未来所有有工作的人,他们的收入将会猛增。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异常 这种情况在程成看来是异常,甚至是诡异的。 置换在全世界来说,只要是组织,都是一种灾难。 资本,其实也是一种组织形式,不管是公司,工厂,固定资产,银行利息…… 所有资本收益的背后,也是需要经营团队的。 哪怕是放在银行吃利息,也要承担负责人卷款跑路的风险。 更不用说真实的经营中,很多员工直接置换跑路,换过来一个完全的新手——或者根本不愿意工作的陌生人了。 据说很多公司里,不少人置换过来还都会继续滥竽充数一段时间,最早的案例里,还有员工以此为借口都开始问公司要离职赔偿。 这等于经济运转的效率变向的下降了,这种降低是在全世界范围内通行的。 效率下降,意味着赚钱的速度更慢,个人收入不可避免也会下降。 但最终会形成某种均衡——所有人的效率都下降了,那往往也就意味着没有下降。 当然,具体还是要看行业特点,越是对人要求越高的企业,越是看中服从性,纪律性的企业……往往吃亏越大。 最典型的就是服务业。 别的地方程成不知道,反正在救助站,清洁工,服务员,护工,护士…… 这些服务类型的工作,工作人员的稳定性是最差的。 但行业吃亏,个人往往收益。 因为没人愿意长久的在这些行业干活,所以这些行业的待遇反而见长。 更不用说更需要责任心的,比如抚养院里的工作人员。 以前这种类型的工作几千块就行了,不就是幼儿园里哄孩子的阿姨么,是个人就能干。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万多,还要正儿八经的考察置换经历,规定保密内容,后来还要学外语…… 据说徐向东他们北京的一个抚养院里,还有一批懂手语的。 真正算得上是复合型服务人才了。 但再复合,怎么算,这个工作的上限也有限,门槛也不算高。 待遇终归是有限的,开到一万五这个价,说实话,很多人内心深处都觉得可能长不了,不少人,其中就以徐向东姚爱军为代表,他们觉得这样钱能拿一个月就是赚一个月。 所以姚爱军虽然嘴上说着害怕,徐向东心里向往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向往着自由的置换生活。 但他们都没有走,怕归怕,想归想,但生活毕竟是要花钱的。 他们俩的情况都是属于穷怕了的,姚爱军没置换过,但一辈子就是个农民和农民工,徐向东呢,他这个年纪现在就能挣到这么多钱,只能说他命真的不错。 但俩人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即使是这种拿着觉得有些烫手的收入,也不是全部,如今竟然翻番了。 国家喊了多少年的共同富裕,现在猛然变成了现实,很多人一下子有点晕了——甚至怀疑是不是什么新式的骗局。 程成亲自查了这个基金会从头到尾的资料,他知道这个事应该错不了——整个基金会是方一鸣牵头的,还去国家部委那里专门做了备案,据说还更好几个大领导专门汇报过。 所以就算是出事了,也不是他们金石的事。 金石牵头类似的这种项目多了去了,基金,保险,银行,房地产…… 有人说现代经济本质上就是信用经济,政府因为掌握了近乎无限的信用,所以可以无限的透支未来,扩张货币,制造合理的通胀,促进经济的发展。 按这种说法,其实金石为什么能发展的这么快,原因也就找到了——因为金石也得到了很多人的信任,金石的这种模式,得到了很多置换者的认可。 而且认可的置换者正在变得越来越多,所以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项目,是金石在中间牵线搭桥搞起来的。 这个项目的本质,其实是慈善。 真的慈善。 整个项目内部的保密程度并不高,大概是一个多月前的提案,半个月前通过,72小时前开始执行,到今天算是第一批大规模的到位。 金石做过很多类似的慈善项目,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和置换相关的。 置换正在成规模的,有体系的制造灾难,这是大家都认可的事实。 大部分置换者的卫生习惯下降,各种慢性疾病发病率上升,治愈率下降。 大部分置换者的工作欲望下降,无所事事,好逸恶劳。 大部分置换者的生活水平下降,生活期望下降,情绪波动变大,容易做出各种极端行为。 这个项目出现的初衷,也正是政府安排人去残垣救助站,制造置换者负面形象的时期,虽然大部分人因为这种宣传对置换者产生了痛恨,但也有一些人觉得置换者们可怜。 于是这个慈善项目就出现了,当初这个项目出现的时候,只是想要挑选一些有代表性的置换者,给他们提供医疗,看护服务。 但很快这个项目的方向出现了一点变化,具体怎么变的程成不知道,但变化后的结果,就是开始寻求对置换者当中更优秀人员的激励——而不是对更可怜人员的怜悯。 所以这个慈善会本意是用来寻找一些认可主流文化的人,他们首先是置换者,但又不像大部分人认为的那样“堕落”,他们和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而且干的不错,甚至是一些行业里的佼佼者。 一直到一周以前,这个项目的规划就是这样的。 第一批预计放款的规模很小,只有几千万,也就够找几百个代表,按照他们个人的收入,发一笔不小的“奖学金”,发个一年半载。 但现在显然不是几千万的事了,现在根据统计,仅仅是昨天和今天,这个基金会就发出来了几十亿的天量资金。 已经持续了两天,未来可见还会继续。 从目前程成掌握的资料里来看,这些被发钱的人,大多数都是有固定工作的置换者,而且从事的工作岗位也都和置换相关。 抚养院的,救助站的,医院的…… 基金会目前还没有就此事有任何回应,官方网站上只是公布了基金会目前的规模。 大概也就一百多个亿,按他们这个发钱的速度,一个多星期就能发完。 但程成通过金石内部的资料了解到,这个基金会筹款的速度更惊人。 而且这个基金并不只是在国内活动,同样通过金石,这个基金会在很多个国家都有注册类似的慈善基金。 发出去的钱都不知道是多少了。 如果不是因为徐向东的疑问,程成来专门查一下这个问题,他都很难想象,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多的大好人,真的是在满世界撒钱。 而这个基金会所有善款的来源——现在程成是没有权限了解的。 但具体什么程度的保密,他倒是知道。 是绝密级,保密期限倒是不长,只有五年。 这就更有趣了,也就是说,这些个大好人做好事不仅不留名,还生怕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从而拼命掩盖自己的身份。 仿佛他们做的不是好事,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现在的事实是,无数像徐向东这样的人,心理上面对这些意外之财,都有不少的忐忑,这些人越是要保密,他们就越是忍不住的好奇。 别说他们,连程成现在都开始好奇了。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慈善 程成听说过做慈善,但他没听说过这种规模的慈善。 给这么多人无缘无故的送工资。 他倒是听说过日本曾经制定过国民收入倍增计划,但那也是经济政策,是促进投资,繁荣经济,然后通过繁荣经济来使民众有钱。 而现在他看到的,却是真正的“倍增”。 直接发钱,简单直接。 这些钱可都是真金白银,曾经都是其他人的财富,不是国家金融机构说的一个数字,不是印钞票放出来的水。 这是送钱,定向的,朝着一些特定人群大规模,有计划的送钱。 徐向东这边的问题还没得到回答,陈晨又过来问了。 第一个自然是联系方一鸣的事,程成已经发了邮件了,但是现在的方一鸣什么时候能看到,什么时候能回复,他就不知道了。 第二个就是这个慈善的事。 这两天的时间,陈晨又换了两次。 他的运气不算好,两颗骰子分别是24和65。 65的不提了,24的这一颗是残疾,因为出过车祸,毁容加上一条腿。 今天过来联系他的是65的。 陈晨人一直在置换,但始终还在关心新闻。 慈善的事本来不是他说的,他只是例行来问方一鸣回复的事。 但是程成顺便跟他提了,而且这个事陈晨也恰好知道。 也就是这两天的时间,卢老板又联系他了。 卢小华问陈晨自然也是怂恿他过去,在置换时代,最难得的就是有一个能够信得过的伙伴。 陈晨和卢小华算不上朋友,卢小华干的很多事,陈晨骨子里害怕,但卢小华赚的钱,陈晨又忍不住羡慕。 说伙伴是抬举了陈晨,但说是一个合格的下属,陈晨还是够格的。 就冲他们俩在救助站这一出能够全始全终,卢小华就不会轻易放弃陈晨。 大概是知道陈晨因为救助站的事有了阴影,昨天卢小华在和他联系的时候,说了他新进的,新圈子里面的事。 很多有钱人都在为以后做准备,这是众所周知的,但这个准备做到了什么程度,众说纷纭,严格说起来,陈晨也就见识过一次。 知道他们能够动不动掏出一大笔钱来,在救助站里吃牛排。 置换对普通人来说是风险,但是对有钱人来说更多的是机遇。 反正就卢小华认识的有钱人里面,不少人都跟自己老婆离婚,儿子断了关系了。 聊到慈善这个事,陈晨本来是想吐槽到底是哪些有钱人这么傻,或者这干脆就是国家组织的。 卢小华却没有赞同,反而开始谈到他刚了解到的一种现象。 他现在刚融入的圈子里,很多有钱人都在捐钱。 给工作的人发钱,只是慈善的一种形式,这个渠道主要是通过金石以及国家银行系统进行。 还有做置换基础建设的。 这是一个新词,是新置换主义者提出来的,但的确也在国家层面得到了重视。 既然置换已经是事实了,而且根本没办法阻挡,那大家需要做的,就是尽量降低置换产生的损失。 几乎所有的置换者都会进行集体生活,过去单人独居的现象现在基本都消失了,置换者群体产生了组队文化,群居文化。 但这种组队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自然是大家互相有个照应,对抗置换的风险能力提升了。 坏处就是,所有的组队,本质上就是合作共赢。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合作的价值的,这种自组织模式最残酷的就是,被筛选出来的人,不仅仅是被传统的生活方式淘汰,也被新生的置换生活方式淘汰。 身体不好,脾气不好,信用不好,没有工作能力,没有存款,甚至连工作意愿都没有…… 就像原来呆在救助站,不愿意,或者没能力出去工作的那批人。 他们并没有消失,他们的规模庞大。 自组织之后,他们大多数都被分散到了乡镇。 疾病,衰老,残疾…… 再怎么置换,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人类社会的一部分。 只不过过去,所有这些风险都被均分了,分散在全社会,让所有的家庭来承担。 但从置换出现到现在,也不过就是短短的小半年,过去这种模式就完全解体了。 救助站算是一种新的解决模式,但现实也证明,依靠资本来对抗这种风险是不可靠的,反而会引发更大的社会问题。 现在问题似乎回到了过去,但又比过去更让人担心。 因为这些人认命了。 一群正能量的人呆在一起生活,会互相激励,互相鼓舞,互相帮助。 一群负能量的人,他们在一起唯一能做的,就是聚会,唱歌,喝酒,置换。 置换让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自由,自由到每一个人都能尽情的自由落体式的堕落,而不用承受来自道德层面的具体指责。 过去一个人要是半年没工作,周围的知情人就会有闲言碎语,但现在,谁认识谁啊。 这种无节制的堕落与其说是置换的原罪,不如说是人精神的原罪——当人的精神和肉体真的实现完全剥离之后,以前需要掩盖的东西消失了,一些更直接,更赤裸裸的东西出现了。 对于大部分普通人而言,这种堕落跟他们是没关系的。 相当一部分人其实并不热衷于置换,大部分人只要身体将就,就能安心下来稳定的工作和生活。 但对于少部分人来说,这些人的存在是致命的。 存在这种担心的人,有几个共同的特点。现在的身体衰老,希望置换,但又不想承担置换的风险。 这种担心本来人人都有,没什么可说的。 普通人即使有这样的想法又能怎么样呢?要么就是听网上的谣言,说什么置换之前要提升自己的灵魂档次——这样就能和自己的置换对象产生精神共振,提高匹配效率。 所以很多人现在置换之前拼命去做瑜伽,做健身,看投资理财的专业书籍…… 而有一部分人,却可以凭借自己掌握的资源,悄悄的改变这个游戏的环境。 现在公布的数据显示,一个人置换者的生存率,和被置换者生前一个星期所拥有的财富量息息相关。 只要能顺顺利利的活下去,大部分人其实不会那么极端,故意不吃药,故意给自己投毒这种事……更多是一种对置换规则的怨愤。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屏障 对于这种怨愤,过去一段时间,上层的人基本上都是观望。 并不会想真正的解决这个问题,更多的人还是期待置换秩序在混乱之后,达到一种稳态。 但现在,这种稳定暂时已经看不到希望了。 而另一方面,不可避免的,时间还在朝前走。 时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每个人的肉体都在以同样的速率衰老,病变。 病毒的感染率一步一步提升,提升到所有媒体已经不再谈这个数字了。 感染率的提升意味着更多的人,正在飞快的涌入置换这个全人类的超级游戏中。 那些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例外,可以有足够的资源在规则之上,慢慢等待规则改变到有利于自己,再参与游戏的人,逐渐开始着急了。 置换的内在隔阂正在逐步打开。 原来被认为不太可能发生的国家界限,文化界限…… 现在一步步都不存在了。 陈晨现在就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他自己最清楚,现在这个游戏的有趣,和残酷之处。 他昨天置换的那个24岁的身体,就是个俄罗斯人。 今天这个65岁的,蒙古人。 好在蒙古有金石的救助站,而且他的身体在城市,距离救助站不远,而且他还有钱。 所以他还能跟程成取得联系。 置换跟过去不一样了。 比过去更有趣,也比过去更让人害怕。 这两个国家好歹还不远,还是文明地带。 说实话,陈晨现在越来越难以想象,他如果第二天置换到了非洲,到了中东,到了南美…… 别说想办法回来了,他到时候怎么生存? 过去置换再怎么折腾也是在国内,下限是有保障的,生存也是有保障的。 但现在,这种保障不再存在了。 陈晨的这种担心,也是卢小华了解到的,那些高龄有钱人的担心。 一方面,他们很多人的身体都开始有了置换的刚需。 但另一方面,现在的置换环境是在恶化的。 据卢小华了解到的,欧美很多国家已经开始施压一些还在发生战争的区域,要求立即停止所有形式的战争。 另一方面,派出慈善队伍。 要给非洲人民看病,要给墨西哥人打击黑帮,要给金三角区域的人打击毒品…… 这可不是看戏,是正儿八经的开始动真格的了。 反正就卢小华现在他加入的这个俱乐部,就投了不少钱参与了一个项目。 要给非洲人投资建厂。 建的什么厂还不知道,但似乎所有人都不关心这个厂到底是干什么的,能赚多少钱,只关心一个问题——这个厂的工作时间。 这些所谓的工厂会搜集大量的中老年人,让他们白天从事体力劳动,具体能干多少不管,但关键是,最后要按照工厂的规定时间睡觉。 是的,睡觉。 其实按照本质来说,华国人是最不怕国际置换的。 原因很简单,华国在置换规则上,享受了时区上的优势。 非洲,南美,中东……这些地方的时区跟国内,基本上都是倒着的。 也就是说,只要一个华国人按照正常的规律作息,他置换到这些落后区域的可能性并不大,所以陈晨换来换去是在俄罗斯蒙古。 而非洲人呢,他们也不想换到华国来,他们更多的还是盼望去跟欧美人换。 所以他们的睡觉时间,也都跟这些国家看齐。 据说很多印度人,南亚人,现在都开始白天睡觉晚上工作。 说实话,很多人甚至巴不得能把地球横过来转,这样大家就不用纠结为什么非洲要跟欧洲在一个时区,北美和南美一个时区了。 在国外,很多企业已经开始重新规定员工的工作时间了——所有的夜班都被取消了,现在都是白班。 因为能够正常工作的人,身体素质都是最优秀的一批人,也只理想的置换对象,让他们晚上去加班工作——那无疑是降低置换池的优秀率,增加置换风险。 要给他们加工资,让他们尽快的攒钱,兜里有了钱,他们置换的意愿也就更高。 另一方面,对于很多没有工作的人,反而要支持他们颠倒黑白。 酒的价格降了,游戏的价格降了,再给他们发点钱,让他们晚上去喝酒,开派对,玩游戏。 让他们尽情的享受,而这个时间段,让改置换的赶紧置换。 所以两边都要发钱。 全世界范围内,一个规模庞大的慈善热潮正在兴起。 这一波发钱能持续多少时间,陈晨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一点,等发钱的这批人都找到了理想的身体之后,这波慈善就会悄悄的消退。 程成不关心这些有钱人做慈善的目的,在他看来,为了利益做慈善并不影响慈善本身。 陈晨了解的信息只是冰山一角。 陈晨并不知道程成了解的情况,并不知道这个项目是金石从中运作,而金石的背后,则是国家的力量。 有钱人这样做是为了置换,可以理解。 但金石呢? 这意味着什么……程成有些不敢想象。 他刚接手这个新工作才几天时间,对于金石,对于方一鸣和林晓,说实话他内心深处是感激的,金石的成长可以说是他一路看着的,虽然对于其中的细节他完全不了解,但对于金石本身的理念,程成从来没有怀疑过。 金石里面大部分的工作人员,不能说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但起码也都是对得起他们自己,对得起社会的,和大部分资本运营的救助站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使和恶魔。 但程成同时也一直在担心,一个组织越庞大,承受的压力也就越大,发生扭曲的可能也越大。 金石的钱都是哪来的,是不是真的能盈利,程成不知道,他也不可能知道,据说这是现在的国家机密。 但金石会不会因为压力,改变经营的初衷……说实话,程成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更不用说,这背后更大的可能,会不会是国家意志在推波助澜。 这些担心他没有跟徐向东直说,他只是隐晦的提到,这种慈善是有目的的,而且可能是短期的,让他放平心态。 第二天早上,程成刚醒,就看到手机里,徐向东给他发了信息——原本跟他一起上班的姚爱军,被要求从今天开始值夜班。 徐向东不能理解,姚爱军也不能理解,不过姚爱军能接受,哪怕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也是乐呵呵的接受。 但徐向东却能感觉到一丝不正常的诡异,因为抚养院里的工作本来就是白天晚上分班的,而且一般原则上不让姚爱军这种年纪的值夜班。 但是新的排班表出来,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种诡异。 年轻的都是白班,年纪大一点都是夜班。 3x病毒似乎已经打通了人类世界的一切屏障,但人类总能想出更多的办法重新建立起更多的。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警报 今天是姚爱军上的第一个夜班。 说实话他有点不适应,虽然白天故意多睡了,但生物钟毕竟已经形成了惯性。 所以白天睡的并不算沉,而现在,到了晚上,上班的时候,他又忍不住泛起困来。 抚养院的夜班其实比白班舒服,大部分人晚上都要睡觉,所以几乎不需要做什么工作。 这些婴儿基本上都是成人人格,所以也不存在晚上起夜喂奶——就是他们愿意喂,这些成年人自己也不是很好意思。 一般来说,这些人最多的事情就是因为尿床,让他过去给换尿布,如果是在抚养院住过一段时间的老人,连尿布都不让换——因为可能一个晚上要尿好几次。 姚爱军现在负责的这一批,基本上都算是老人了。 最近来的一个人格,也是七天前的了。 虽然婴儿的身体在置换市场上并不算好,可也绝对不算差。 甚至对一些有特殊情结的人来说,婴儿的身体几乎就是完美的代表,是真正的重生。 现在抚养院很多政策也都与时俱进了,成年人可以使用手机和电脑,虽然还是需要受到时间限制。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在抚养院里,只要愿意配合国家,好好对待身体,正常的生活长大,个人是不需要担心任何生活的风险的。 虽然这里不发钱,但是管吃管住管看病,而且现在有政策,如果真的能做到一直不置换,几年之后就可以安排工作,当然是一些力所能及的脑力工作,超过十年不置换而且愿意工作的话,国家发房子,可以吸收进入体制…… 拥有婴儿身体的成年人人格,不仅对个人,对国家来说也是一种巨大的财富。 这意味着所有人都不需要再教育,可以直接跨越漫长的教育成长期,几年时间确定了稳定性之后就能得到回报。 更不用说对所有的成年人人格还能进行筛选,凡是三观不正,或者觉得可靠性不高的,都会被劝退——也就是劝说他们主动置换。 所以现在留下来的人格,基本上都是筛选过的,是社会主义真正的接班人。 按这个定义的话,姚爱军就是这些接班人的守夜人。 忍不住又打了几个哈欠之后,姚爱军跟主管打了个招呼,出去抽根烟。 主管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同意了,只是提醒他:“回来的时候去吹会电扇,散散烟味。” 二手烟的味道要是被这些接班人闻到了,那是会被投诉扣钱的。 出去找了阳台,姚爱军意外的发现不少人到了这里,甚至还有人准备了躺椅。 说实话姚爱军拉这里干了这么长时间,除了主管和徐向东,以及他们一个组的其他几个同事,基本上也不跟别人打招呼。 倒不是他不爱社交,而是因为他的身份和年纪在这里都是比较稀罕的,一个这么大年纪的农村人,学历还比较低……这里更多的人都是普遍本科学历,而且心理年龄不算大。 “这里没人吧?”姚爱军在一个空的躺椅前问边上的人。 “没人,”那人说,“这些椅子都是公共的。” “什么时候放的?” “就下午,反正说让我们值夜班,我们就准备了,我是后勤部的,这晚上能有什么活干?夜班还不是来睡觉。” 姚爱军看了一下对方的年纪,六十多岁的样子,周围的其他人也都差不多。 最年轻的大概四十八九岁,但是身体也不行,一口牙齿掉了一半多。 姚爱军躺上了椅子,点着了烟,一口抽下去,吐出来。 说实话,非但没提神,反而因为躺下姿势的原因,更想睡觉了。 他努力的晃了晃脑袋,还是站了起来。 不一会功夫,他的烟还没抽过一半,就听到周围椅子上已经有人开始打呼了。 他们倒是舒服,姚爱军羡慕,不像自己,待会还要回去干活。 一样是夜班,他们怎么就睡的这么香。 姚爱军心里在羡慕的时候,烟已经不知不觉快抽完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就在他犹豫着是现在回去,还是接着再抽一根的时候。 手机响了。 不仅是他,在他周围,所有躺着的人,他们的手机几乎同时都响了。 他拿起来一看,有些诧异,因为手机显示不是来电,也不是闹钟,是支付软件的红包提示。 以前没见过类似的提示,而且这种提示还是手机响铃的模式进行的。 他按了一下,到账100。 周围本来睡着的人也都醒了,有人听说钱不少,就起来想按一下继续睡,有人满不在乎,继续睡觉。 但过了不到半分钟,他们就听到远处传来了防空警报的长鸣。 自从置换时代以来,防空警报又多了新的含义——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演练,那还是在置换犯罪的高发期,是用来提示所有人存在犯罪风险的。 但除了演练,这样的警报还真的从来没有真正启用过,之前婴儿置换那一波,半旗也降了,但是警报声却没响。 主管很快上来找他们了,所有工作人员都要集合,点名。 别说他们,本来在这里睡着的婴儿们,也都被唤醒,挨个点名。 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没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有事,而且肯定不会小。 姚爱军不太懂手机,所以别人都在拿手机查新闻的时候,他只能探头探脑的问。 但大家也都没找到回应,只说这次的警报演练范围很大。 不是全国,基本上是全世界。 晚上有人上传了视频和录像,现在热度最高的,是在挪威的一个大型救助站里正在进行的直播,数千人因为噪声醒来,他们在整个救助站里到处找,现在已经找出了三个噪声发生器。 据说是有黑客入侵了救助站的广播系统,还有人提前潜伏进了救助站,偷偷在墙体内放了类似震楼器一样的设备。 目的,似乎是让他们不能正常的睡觉——现在那里还是白天。 除了丹麦,起码还又十几个国家被曝光,他们国内的救助站也都遭到了类似的噪声骚扰。 大部分人的手机也都突然异常——无法关机,有异常的转账,陌生人接连不断的电话。 很多国家的政府已经公开谴责这种间谍行为。 但基本上,所有拉响防空警报的国家,都没出面说话。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失败 长期以来,对3X病毒的研究,一直都是人类科研领域的阴影。 说是3X病毒,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人类还没有找到任何关于3X病毒基础病毒的模样。 不知道具体的感染流程,表现蛋白质…… 其实研究的越多,很多人就发现,3X病毒这个东西其实不该起名叫病毒。 从目前的研究结论来看,3X的运作模式显然不是入侵人体的细胞,然后控制细胞让细胞替代生产蛋白质或者新的病毒。 目前从实验室里拍摄到的很多关于3X病毒基础图片的信息,都显示这些病毒本身似乎更像是一种非常小的纳米机器人。 状态和功能千奇百怪,科学家偶尔能够发现其中几种机器人互相协作,但这些纳米机器人如何在更大的层面合作,如何在人的大脑里造出那么大的一个瘤子,如何发出中微子信号,如何影响人的大脑思维…… 这就是完全无法理解的了。 这就好比一个古代人看到了一台电脑,他只能看到电脑本身会发光,会发出声音。 但真的拆开电脑,他只能看到一团完全无法理解的线团,有可能通过这些线团的走向大概判断他们之间是有联系的,但是怎么联系,怎么实现功能,怎么让一块玻璃板子上面出现会动的人…… 可能他钻研一辈子也不可能理解。 更不用企图让他明白什么是芯片,什么是算法,什么是程序了。 人类现在就是这样一个古代人。 3X病毒不同形态的纳米机器人,几乎指出制造这种病毒的文明,在技术上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手段——他们是真的在最微观的程度实现了最小单位的智能化。 很多纳米机器人只有十几个分子大小,他们甚至能自己合作形成某种复杂功能的,类似小型细胞一样的结构…… 对这些技术的感慨当然不是重点。 现在古代人要解决问题,指望从原理上慢慢吃透这些技术,再在原理上解决…… 也许可能,但那起码也是一两代人以后的事了。 现在,3X病毒才发展了半年,大半人类其实已经沦陷了。 这种感染速度如果换做是一个人,就好比早上刚起床打了个喷嚏,去刷完牙的时候出,发现自己已经发展到肺癌了。 这种病毒的感染效率超过了地球上任何一种疾病。 病毒的能否治疗,已经不是人类关注的重点了。 病毒的目的,可能的发展方向,才是问题的核心。 其实在两个月以前,科研领域就已经放弃原理层面的研究了,更多的研究都放在对这种病毒目前的表现,以及未来可能怎么表现的研究上。 就好像古代人已经不指望了解芯片了,先理解一下键盘怎么打字,和电脑尽可能的互动才是关键。 而目前3X病毒和人类唯一打交道的界面,其实就是梦境。 梦境是一个相当主观的东西,先不说梦境的内容完全和人主观记忆,以及关注的东西息息相关,根本没办法统一量化标准来研究,同样是一条路,见过城市的人看到的是大马路,红绿灯,甚至还有立交桥,有些地方的人看到的却是河流,渡船……一些沙漠地带生活的人可能看到的是自己坐在一匹不受控制的马身上…… 更关键的是就算一样的梦境,也很难免除人本身描述出现的偏差,以及人可能因为各种缘故进行撒谎。 有人看到的是大马路,有人看到的是小土路。 有人看到的是红绿灯,也有人看到的是收费站的门闸。 但核心的意思是一致的,对于理解最终的概念没有影响——那就是梦境里的人,可以通过主管意识,影响灵魂的交换。 曾经以为这是置换的一个核心规则,但现在看来,这个核心规则本身也是在变化的。 根据韩国这个团队的研究,并不是所有人,都在梦境里都是考虑的仔仔细细,做好决定的。 有些人哪怕之前已经决定置换了,但是事到临头,还是想东想西,现在已经可以证明,梦境一般在进入深度睡眠之后十几分钟后出现,持续的时间最多不超过20分钟,即使考虑主观上的因素,主观上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还是梦里的一个小时来决定今天置不置换,对很多人来说都没办法做到。 而梦境的规则,似乎并不像人类规则那样,如果一个人在医院里犹豫着自己想不想做手术,那医生肯定让他回去自己再考虑考虑,考虑清楚再回答。 犹豫本身就是一种拒绝。 但是梦境似乎不一样。 在韩国团队调查的这十几个确定的非受控置换里,很多人甚至都是不犹豫的。 他们都是严格的不置换的人群,不置换的动机非常强烈。 有孩子要照顾的,有刚刚恋爱成功的,有刚刚创业开始,甚至赚了大钱的…… 但他们确实也都置换了。 对这些人进行深度的心理学分析之后,韩国团队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些人虽然主观上不想去置换,但所有人都在置换后,并没有表现出痛苦和后悔。 也就是说,在内心深处,他们还是乐于置换,只是因为现实的种种原因而暂时没有付诸行动。 这个结论是相当惊人的,因为当前很多国家目前的秩序能够维持,依靠的,也就是很多人的这种可以拒绝置换的能力。 当这种能力开始遭到质疑的时候,没有人不害怕。 所以才有了昨天晚上的实验,也可能是全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实验。 这次实验其他国家投入了多少人,做了哪些项目,没人知道。 各国只是打成了大致的意向,但是具体的合作细节,都是各国自己规划的。 昨天方一鸣提供的那28个人名单,其实只是这个巨大实验中,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全国昨天一共计划内置换了三万多人,计划内非置换三万多人。 数据刚刚出来,非置换的那三万多人里,有一百多人置换了,而且今天全部恢复了联系——这就充分说明他们不是故意谎报的,不然置换之后直接消失就可以了。 而更坏的消息还在那置换的三万多人里。 同样也有一百多个人,置换失败了。 正文 第四十章 割肉 非受控置换的研究里,大部分人通常只关注不想置换却置换了的人。 而对于想置换却没有置换的,很少有人考虑。 在国家规划这次实验的时候,也仅仅是把置换组当做对照组,说实话没人真的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 平时就是想置换的人没有置换成功,他本人也不大可能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了,可能也没人信。 别说别人不信了,很多人自己都不信——以为只自己按按钮按的不是很坚决,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据说睡觉质量不好,或者睡眠环境里有异常的干扰,也会打断梦境和置换过程。 而且这个非受控置换的概率如此之小,从目前看来,也就不到千分之三。 但一旦确定了这个问题,却发现这个问题又是如此之大。 因为事后调查,其实很多人的置换都是不受控的。 从根本上来说,没有什么能保证绝对的置换秩序。 非受控置换领域还不仅仅包括这两种状态,另外的状态也有,比较典型的,就是方一鸣和林晓——他们这种置换锁定的状态,严格来说,也是非受控置换情况的一种。 这个研究的结果,全世界也就是今天才知道,有英国人已经发现了案例,说他们国家发现了定向置换的例子。 也就是一些认识的人,互相提前认识,确定了置换需求,然后真的置换成功了。 但这个比例很小,而且现在也没有得到可重复性的认证。 这些现象的出现开始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大家对置换的理解,还都停留在表面上。 目前国内主流的研究领域,对于这种病毒的目的性提出了一种假说。 这种病毒可能存在着某种目的,这种目的本身可能并不是人类社会的混乱,或者人类文明的衰亡——所有这些都不过是副作用。 就好像很多疾病让人出现症状并不是它们的目的,那些只不过是繁衍自身产生的结果。‘ 而这种病毒很可能是能够跟人共存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发现单纯因为这种病毒死亡的例子,反而有不少例子是本身人已经得了绝症了,却莫名其妙因为感染了3X病毒有了好转——当然,这也是极少数的。 而且从它们的技术手段来看,他们显然来自更高的文明,那么这么一群高级文明的人,占了地球人的身体,控制了灵魂的走向,目的是什么呢? 这种假说就是标本论——他们是把地球人当做标本来对待的,人的灵魂,或者说思维状态,就是他们搜集的对象。 这样的假说其实很早就有,但一直没有具象化,直到这次发现了非受控置换。 所有知情人几乎立刻就意识到,目前的这种受控置换,很可能只是感染的一个阶段,而且极有可能不是最终阶段。 而在这个阶段出现的这么多异常状态,未来每一个都可能成为最终阶段——这些状态可能都是一种试探。 要控制人类文明不需要那么复杂,不需要从太空扔过来一颗陨石,也不需要在地球轨道上制造黑洞。 只需要控制所有人的灵魂,就像神怪小说里的鬼魂吸人的阳气——招招手,所有人灵魂出窍,这就够了。 这种假说自然是最老套的外星人阴谋论的一种,除了吓人,对于解决问题毫无意义。 但这种假说提供的这种设想,却让所有还在期待恢复某种秩序的人,都开始不得不面对真实的问题。 一直以来,不管是保守派,还是置换派,都在新置换主义之后,试图达成某种和解,或者说共识,这种共识的基础就是——3X病毒的感染已经不可避免,但我们大家作为人类,还是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 就把3X病毒当做一种新的宇宙规律,让愿意置换的去置换,让不愿意置换的继续原来的生活,我们把能做的都做了,大家还是一样可以继续过日子。 这种共识其实现在已经成为了某种现实,无论是置换主义者们搞的组队式生活,还是保守主义者们主导政府部门开始裁军,削减核武器…… 这说明大家都在迫于现实压力,朝着这个方向走,从目前来看,这也是地球人的最优解。 但是非受控置换现象的出现,却不得不让人对这种所谓的最优解产生了怀疑——你们达成和解了?可经过3X病毒同意了吗? 受控置换本身只是一种现象,并不是规律——哪怕百分之99以上都是受控的。 真正的规律从来都是百分之百,一百个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绝对不会有一个飞到天上去,如果有的话,那谁也不敢保证剩下的99个以后会不会接着往天上飞。 如果不是这次由国家组织,进行大规模的实验,可能不知道要再过多久,大家才会发现还存在这样的异常。 方一鸣看着手里的材料,里面详细的记录着所有置换者们的个人资料,身份背景,置换时间,以及结果。 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非受控置换人员的主观描述。 他虽然只是个程序员,可在金石参加了那么多次的会议,这样的材料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到关键点——很多人都是在置换之前都经过相应的科学训练的。 梦境描述不再是看到一条大马路,看到一个红绿灯什么的。 “马路,目测8.5米,混凝土浇筑,有轻微裂痕,和我记忆里家门口去超市的那条路吻合,红绿灯高度5.5米,横向布置,红灯时间……我点了按钮,很确定点了,有置换的主观感觉,身体有腾空感,但我醒来发现没有置换。” 这个实验目前还是保密的,全世界范围内,参与这种实验的国家,基本上也都选择了保密——这样的消息只要是发布那肯定就会引起混乱。 这个秘密能够保持多久,谁也不知道,但严教授这么急匆匆的来找自己,显然说明后续的针对决策也已经出来了。 是有事情来找自己执行。 方一鸣放下材料,看着严教授:“有话你就直说吧。” “昨天晚上你们置换了28个,我知道,后面等着换的人还有很多,”严教授说,“告诉他们,名额很多,让他们加紧置换,当然,要先交钱。” 方一鸣轻笑:“这是开始割肉了啊。” “不,这是慈善,他们自愿的慈善,”严教授说,“对他们本身……这也没坏处。还有,从现在开始,金石要开始统计非受控置换率了,安排几十个人去韩国参加一次培训……这才是真的倒计时,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钱越多,怕是越麻烦。”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买命 卢小华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个穷鬼。 他以为这半年时间,通过救助站,自己已经挣到不少钱了。 但现在看起来,这点钱和真的有钱人比起来,真的是九牛一毛。 名额就在内部流通的一个拍卖软件上,三天前,第一批置换的人已经都有了反馈——这钱花的值。 28个人,全都换到了年轻的无病,健康的身体,没有一个超过35岁。 卢小华开始后悔,其实第一批名单征求意见的时候,他还是买得起一个名额的,而且不需要花大钱。 虽然他本身不需要这个名额,但以他的社会关系,转手一卖,随便就是十几倍,几十倍的暴利! 现在他就是倾家荡产也买不起了,第二批名额的数量刚刚出炉,他们内部就已经把起拍价订到了3亿。 美元。 也就是说,要参与名额竞拍,这是起拍价,按照他们很多参与者的决心来看,成交价起码在五六亿了。 他连参加竞拍的资格都没有。 五六亿美元,对那些真正的富豪来说,只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的身家——去可以买到几乎百分之百的全新人生。 他们对竞拍的态度都比较随意,就像是决定一个投资项目。 很多人都很理性,五六亿这个价格,并不是说他们只愿意为置换花这么多钱——而是考虑性价比。 如果价钱再高,很多人就考虑换区置换了。 国内算是一个区,现在国际上有能力控制大批人进行这种置换准备的,也不仅仅是国内,很多国家都有类似的名额出售。 六亿,已经算是溢价出售了。 在非洲和南美区,也有资本正在搞类似的置换控制,报价只有几千万美元,这个价格还可以谈,卢小华都去咨询过,但一来是那里的置换条件不好,目前的数据显示控制率并不高,八成都不到。 而且那些新成立的组织信用也很有问题。 最重要的是这个价格还是太贵了,卢小华很清楚很多和自己差不多身家的人,在普通人眼里,他们都算得上有钱人,只要愿意,过的生活可以说是跟顶级富豪别无二致。 要么除了私人飞机用不起,太空旅游去不起,其他在地球上的,吃喝玩乐,老婆情人,都可以做到高配。 但真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是显出了不同。 富豪可以花五六个亿去买一个新身体,这些人肯吗?别说五六亿美元,五六百万人民币,他们都觉得心疼。 普通人不值这个价钱吗! 一个普通人一辈子工作挣钱也挣不到这五六百万!他们买了还亏了呢! 这就是这些人普遍的想法。 但现实不会因为他们的想法而有变化,控制置换是一种成本巨大的工作,甚至巨大到光靠单独的一个国家根本无法控制和维持。 卢小华虽然自己买不起,但并不妨碍他积极打听这个事情的细节,同时联络供求关系——赚钱几乎就是他的一种本能了。 在救助站的时候,卢小华认识了不少的有钱人,其中很多人都是后来去置换的,这中间不少人还在一直跟他打听跟置换相关的消息。 都不用猜,能回头找他的,都是置换的不怎么样的。 真要是什么都好的新身体,新生活,又有钱,大部分都消失了——认认真真过自己的第二辈子去了。 他在QQ上甚至还专门给这些人现拉了一个群,上午他听到的消息,还没放凉中午就跟他们说了。 第二批命的数量很多,有几百个位置,但显然,愿意交钱的人,却不一定有这么多。 但这价格是金石规定的,也几乎就是国家规定的,没的商量。 第一轮是十几个亿的保证金,参与竞拍,第二轮可以在第一轮的基础上自己加价,是暗拍。 最后国家公开唱标,拍到名额的等通知准备置换,拍不到的保证金退回,等下一波。 消息是刚出来的,金石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公开,采取的是定向联系——只联系交得起钱,而且综合素质还不错的人。 这就排除了一大批社会影响力很差的人。 但在实际执行过程中,对这些人参与竞买名,其实没有限制——也就是说,不告诉他们,但如果他们自己知道了过来买,那也不拦着。 这种政策执行上的细节区分,对卢小华来说,就意味着信息差带来的巨大利润。 这两天时间他到处打电话,一来是借钱,不管怎么样,哪怕是借,也要先借到买一个名额的钱。 他自己的钱远远不够,救助站挣的那点钱,说不定去非洲区能碰碰运气,那里便宜——但风险也大,只保证7.5成功率。 虽然比自然置换百分之40的满意率要高了近一倍,但自然置换那可是免费的。 国内现在的数据是百分之百,但官方解释是只到99.5,另外这千分之五,那就是小概率事件,碰到了自己认倒霉,国家会退钱,要是人死了,钱还会给指定的受益人。 吃过午饭卢小华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了十几个人,只有一两个有点苗头。 大部分人都是听到三亿美元这个数字就摇头——只要不是真的老到岌岌可危,病到死到临头的,谁会舍得花这么多冤枉钱。 但其中两个却很感兴趣,一个是一个女老板,她还问能不能安排漂亮点的,或者换成男人——男女互穿现在也有少量的案例了。 另一个是个老头,90多岁了,原装的身体似乎还挺好,但置换的事也一直在打听,他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只是想再等今天——他要安排和转移资产。 之后他又给陈晨打电话,他知道现在陈晨也有不少钱——可以拿出来一起投资。 帮别人做中介,只能挣一个手续费,但如果他们能自己搞到钱,定下来一个指标——转卖出去就是暴利。 但陈晨刚听完就拒绝了:“这事太不靠谱了,三亿美元!要是卖不出去怎么办?” 对陈晨来说,三亿美元换一个指标,也实在太过分了,这哪里是买命,这么多钱都可以去阴间买个阎王当了。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约束 话,陈晨是这么说的。 但是放下电话,他还是忍不住又来问程成。 程成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吃晚饭,听完之后他没有觉得奇怪:“三亿?这么便宜?” “便宜?” “反正我听说的,北美和欧洲肯定不是这个价。” “你从哪听说的?” 这程成当然不能说。 金石的内部资料里没提,但是金石内部的交流群里,很多人已经把这个事情当公开的秘密讲了。 程成今天早上看警方的日常治安通报,提到最近这几天的经济刑事案件特别多——而且不是穷人家的。 以前有钱人因为置换,就闹出过离婚,分家产,逼着父母亲生儿子断绝亲子关系的新闻。 现在这些新闻又升级了——儿子们直接拿起了菜刀和棍棒。 一个很简单的账,一个富豪之家,如果刚刚够钱去买名额,那是选择倾家荡产去买名额继续活下去,还是把钱都留给子孙,让他们活的更好。 以前的置换是不花钱的,最多是置换后,老一辈活的更长。 但儿子们也能置换,谁活的过谁,谁运气好,那也是各安天命。 但现在的置换不一样,名额置换的出现,标志着置换市场的风险因素大大降低了,而收益却是益发的清晰。 损失也是很清晰。 过去人虽然置换走了,但是钱并没有消失——他们只要劝老人留下联系方式,继续对着陌生人喊爸妈,只要感情还在,生活就不会差。 但现在,只要人置换了,钱就没了。 对子孙们来说,3亿啊…… 今天早上程成去看了一个案子,老头为了凑钱,据说卖了十几家公司,将将要凑齐。 他年轻时挣的钱多,老婆多,子孙们也多。 三个男孩三个女孩,七八个孙辈。 都成年了,说实话,在这置换时代,都不安心,都指望着他走后分家产呢。 他本人还算健康,本来准备去置换的,但因为怕风险,而且自己身体还行,所以耽搁了。 名额这个事一出来,他也被联系了——几乎立刻同意。 家里人听闻后简直是翻了天了,当天晚上,几个老婆和一群子孙们就一起开了会,大家抓阄。 抓阄的内容,就是选一个勇士去把老头宰了——十几亿啊!这老头多自私啊! 现在,老头死了,作案的那个儿子杀完人就去置换,跑了。 很多有钱人都开始警惕自己的子孙们了。 所以程成一听陈晨说贵,他还有些奇怪——因为他知道陈晨比他有钱的多。 但是随后他又理解了——嫌贵才是买卖人。 他觉得便宜,是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买名额这回事,这跟他没什么关系,三个亿美元一个名额,就跟他听说美国的航母几百亿一样——那只是个数字,跟他有什么关系。 但陈晨嫌贵,是因为陈晨真的动过脑筋想买。 “怎么,你还没换到满意的?”程成知道陈晨一直在换。 陈晨没回答。 答案是肯定的。 他不知道其中具体的原因,但网上那些玄之又玄的置换理论,还有曾经在救助站里,听过的一些置换的说法,让他开始相信——置换虽然看起来随即,但内在是有规律的。 和他在救助站里见过的许多人一样,他把自己所有置换过的,人的身份都列过一个表,就像研究彩票的人把所有中奖号码排列一样,列出其中的受教育水平,经济水平,兴趣爱好…… 在这张表里,他似乎能找出一些规律。 比如大部分他置换的人,受教育水平都是一致的,都是初中高中的水平。 印象中没有大学生,更别说教授专家之类的了。 但又有不符合规律的,这其中甚至还有文盲。 至于兴趣爱好,经济水平……真的是参差不齐。 最有钱的那个最喜欢听京剧,那玩意他听了就头疼。 最惨的那个喜欢听交响乐和歌剧——他们俩倒是高雅组合,可跟陈晨一个喜欢看网络小说的能扯上什么关系? 最近这十天时间里,他换了十二次——过去的两天里,一天换了两次。 但结果都不如人意,似乎这个世界上都是失意者和失意者换,成功者和成功者换。 可陈晨自觉现在也赚了不少的钱,俨然也是半个成功者了…… 最危险的一次他的身体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的,ICU里,植物人。 也就是36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他甚至连自己置换的身份都不可能知道,只能猜测这个人还算有钱,子女还算有孝心。 他自己都很难想象,那个植物人的身体里,到底已经被多少个灵魂住过了,自己又是第几个,他们进来之后是不是跟自己一样,拼命想催眠自己去睡觉,却始终无法做到。 如果这次名额的事情,价格降低到他能接受的水平——不说财产的一半或者一大半了,哪怕是全部。 他发现自己都愿意去参加,哪怕自己回到曾经那个陈晨,那个一文不名的陈晨。 但是现在,他就是想回去,也做不到了。 他曾经以为在救助站做的事情虽然不怎么体面,但是能挣到一辈子不愁花的钱,再怎么说也是值得的。 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幼稚的可怕——就像现在的他,再有钱又怎么样?每天还不是吃面包喝矿泉水,他还有心情去餐厅吃大餐吗?拖着一具陌生的,垂垂老矣,或者随时会有痛苦发作的身体? “你的事,林晓回消息了,”程成告诉陈晨一个好消息,“他还记得你。” 林晓? 说实话,陈晨对这个人已经有些淡忘了,程成说起来,他只记得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对着他们开玩笑的那个人。 “他说让你先置换……东华救助站的事,让你别放在心上,别有负担,”程成说,“如果能回来,做一个详细的交代,没多大问题。” 陈晨愣住了:“我这样的?也没问题吗?” “林晓的原话是,别说你这样的了,就是你们卢老板来了,也不会有问题,这话你可以带给他。他说只要你们愿意,都可以回来,金石会给你们提供庇护,当然,前提是你们愿意接受约束。”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发钱 周云阳今天的任务是做保镖。 这不是他最喜欢的工作,但也不是最讨厌的。 这预计会是平淡的一天,周云阳出发的时候,自己在心中评价。 反倒是坐在副架势的许一飞,一路上嘴就没听过。 他这个年纪的人,对什么事都好奇,觉得每天见到的都是大事。 说实话,这一车子七个人,也就他一个人这么爱说话。 不过这样也好。车子里多出了一点声音,不然也就过度的沉闷了。 车后座的几个人周云阳都不认识,他只知道要保护的目标只有一个,目标身体健康,有正常的行为能力,运动较弱,年纪72…… 而许一飞在这次任务出发前,只关注目标人物另外的属性——国内知名企业家,资产折合,旗下员工,集团影响力…… 上车之后,他还一边唠叨个没完,一边偷偷的从后视镜里偷看对方的反应。 他们这个车是金石的,不是专业的豪华保镖车——不然对方肯定把前后座中间的帘子拉上了。 不过对方显然对许一飞的话没有任何波动,那个被许一飞一直关注的老人,他们这次任务的保护目标,表情始终很平静。 既没有感觉出什么大人物的气度,也没有觉得对方正在酝酿什么阴谋——许一飞在出发之前可是信誓旦旦,说这些有钱人没事花这么多钱出来做慈善,肯定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距离不算近,开车要三个多小时,是一处救助站。 算是大家集资自发做的救助站,说是站,其实原先是一个几乎已经被废弃的小村,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群人呆在了那里,开始住了下来。 像这种置换潮之后产生的聚居点全国到处都是,不过按照一般的规律,大部分聚居点很快人流都会分散和回归,一部分还是不得不返回城市——因为大部分人始终还是要工作和正常的生活,另一部分人选择在那些聚居点滞留。 留下来的大多都是不缺钱的,或者说,他们在当地进行了某种形式的创业,可以让他们在聚居点就能赚到钱。 这种创业的模式很多,但他们今天要去的地方,却没有进行任何这样的尝试。 相反,这个村之所以出名,之所以被关注,之所以有钱人要带着四个保镖和一车子的现金过去扶贫,只是因为那里只生产一样东西。 尸体。 车子驶入村子唯一的一条街道时,许一飞并没有感觉到这村子像网上说的那么诡异。 事实上相比起大部分村庄,他现在看到的这条街道似乎还要更繁华,街道上每一个店面房都开着,各种各样的店都有,快餐店,小诊所,快递站,超市,麻将馆…… 这些店里的生意看起来也都不错,人们挤挤攘攘的。 唯一让人觉得有些刺眼的,是路边上一字排开的灵车和救护车,还有一个临时的,有红十字标志的帐篷。 这应该是政府支援的医疗团队。 客户下了车,和两个保镖去街上看情况,留下两个保镖看车。 许一飞看了一眼周云阳,示意跟上去看看热闹,但周云阳却没有这个兴趣,他开了一上午的车,此刻只想闭上眼睛放松一会。 许一飞只能一个人跟了过去。 一行人走进帐篷,里面一个人看了他们一眼:“有事吗?” 客户很客气的问:“请问一下这里的村委会在哪?” “就街走到头,有个升国旗的地方就是,你们……不是置换来的?” “不是。” “那你们小心了,”对方指了指许一飞和两个保镖,“这里的人不喜欢年轻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对了,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共同富裕基金会……做慈善的?” “具体呢?” 客户沉默了一下,很直白的说了两个字:“发钱。” 那名工作人员干笑了一下:“那祝你们好运。” 他们很快来到村委会,通报了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后,他们被带到了现任的村长办公室。 村长过来接待了他们,而且很快去车上看到了好几大箱子的现金,不过在听到客户希望让所有符合条件的村民来村委会领钱的时候,他尴尬的摇了摇头:“现在不太可能,晚上吧。” “为什么?” “白天他们都在睡觉,最近一段时间不是晚上手机里可以领钱吗?” “那现在不也是拿钱吗?有什么区别?”一个保镖有点不耐烦的问,“让他们起床拿钱,他们还能不愿意?” 村长看了他一眼,突然冷笑了一下,脸色淡下来说:“是,他们不愿意。” 客户制止了保镖,又问村长:“那村里人的名单,联系方式,可以给我一份吗?” 村长指了指外面的宣传栏:“贴着呢,但误差都在一个星期以上,这里很多人置换都不来说明了。” 公示栏里基本上都有这个村的全部信息,包括所有村民的联系方式,姓名,置换时间。 另外还有村民自己印的信息,很多内容都简单。 “31号,明天做饭,一起来吃,不准喝酒。” “今晚降温,28号家里有空调。” …… 在公告栏的最后,还有无数层层叠叠的黑白照片。 讣告,人格身份未知,身体身份XXX,身份证号,死因心脏病。 讣告,人格身份未知,身体身份XXX,身份证号,死因癌症并发症,多器官衰竭。 …… 最上面那一层,还有村委会,以及地区公安局的联合发的声明:“聚众自杀是违法犯罪行为。” 客户把通讯录那一栏拍照拍了下来,然后发给他的一个助理,回到车上去等。 许一飞去跟周云阳说了自己看到的东西,觉得有些邪门:“怎么这里都是老人啊。” 通讯录上,所有人的年龄,最小的也是70岁以上,最大的……超过百岁的老人就有一百多个。 整个村也就两千多人。 周云阳说:“不是这里的老人多,而是因为他们是老人,才会来这里,你本末倒置了。”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终点 这个村过去的名字叫上山村,新的名字叫终点村。 这个名字能够被批准,说实话也挺让人意外的。 类似终点村这种老年村的出现,其实是置换组队文化必然的产物。 组队的本质是合作,最后一定会出现强强联合,被淘汰下来的弱者最后不得不聚在一起。 组队文化表面上是大家自愿,其实最终一定会产生某种被迫的自愿。 就像这个村,从公告栏里的信息看,许一飞都猜得出来——这村里很多人都没办法正常吃饭取暖了,所以天冷了还要凑在一起找个有空调的地方睡,平时做饭估计也是一个村就几户人家轮流做。 许一飞拿出手机,通过金石内部的消息渠道搜索关于这个终点村的新闻。 最近的就是这个村连续发生集体自杀的案件,在置换时代这是大新闻。 其中也有金石的研究报告——一位金石的内部队员曾经在终点村住过几天,对这里人的心理状态有一定的了解。他的结论是这些人自杀不是因为经济原因,因为置换者本身的经济条件是波动的,同一具身体,可能今天穷,明天就来个稍微有点钱的。现在很多的置换者也都更理性了,兜里没点钱是不会出来冒险置换的,能凑合都先凑合。 但是在终点村,这种理性却似乎遭遇到了某种挫折。 终点村的第一批人员本来就是组队时代被淘汰下来的,来到终点村之后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概百分之80以上的人都置换走了。 但还有百分之二十的人留了下来。 要知道,这些人占据的身体,可都是70岁以上的,不提身体本身的衰老,很多人还都有严重的慢性疾病。 这样的身体现在都被人称之为“灵魂的公共厕所”,意思是每个人进来之后都急着出去——因为公共厕所里面臭味太严重,根本呆不住。 同样,这些身体的条件之差,生存质量之恶劣,几乎就是全人类生存质量最低的典范——再往下,就只能跟在床上等着咽气的人去比了。 这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的人为什么不走,研究报告里提到,原因是因为这些人真正的绝望。 不仅仅是对自己生存环境的绝望,对人类未来命运的悲观…… 他们大多数人对自己也是绝望的。 很多人之前就有一定的心理问题,抑郁倾向明显的也有不少,这些人被淘汰,聚集到一起,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他们同病相怜。 在置换时代,拥有同样特质的人群会在不知不觉间聚集,终点村聚集的就是这样一群人。 他们大多经济条件比较差,之前的人生经历也都不顺利,置换时代经历的大多都不乐观,很多人不止一次进入过各种类型的救助站,很多人因为过度频繁的置换,产生了心理问题——置换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剧烈的心理体验,无论是换到好的身体的狂喜,还是换到差身体的沮丧,换到救助站的绝望…… 很多人组队的时候,就有约好一起走向终点的意思,所以这里也被称之为终点村。 客户的电话这时候响了,许一飞竖起耳朵,似乎能模模糊糊的听到一点——似乎是交代办的事情有了结果。 又等了一会,有七八个人走了过来,都是一群老人,他们一个个都是头发凌乱,胡子拉碴,很多人身上甚至还有刺鼻的怪味…… 为首的一个各自最高的,花白胡子的人过来敲车窗,大声喊:“是来发钱的吧?钱呢?” 坐在后座的客户出了门,皱着眉头看着他们:“就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我们是代表,把钱给我们我们发给他们。” “这不符合流程。” “那不行你就在这里等……”对方似乎毫不在意,“或者干脆,你就带着钱回去。说实话,你给我们,我们还嫌麻烦呢。” 客户看着对方,又去看手机——里面很显然是对方的置换经历,可靠性的分析。最终他还是点点头:“那你们拿走吧,希望这点钱对你们能有所帮助。” 说完让保镖打开汽车的后备箱,露出里面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半后备箱的钱。 具体的数量一共是700万,早上他们去银行取的。 这个村目前在册的人数是2000多人,平均下来一个人能分三千多。 当然,这只是第一批,后续还有。 项目总共差不多有一个亿,其中分给他们个人做生活费的,只是一部分,更多的还是要改善村里的基础建设,包括建一个小型的医院,给他们支付电费,提供小型的食堂…… 对方看着这些钱,听着这位企业家给他们亲口描述这里生活未来的模样,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 等他说完后,他只是回了一句:“说完了?那我们走了。“ 后面两个人直接过来拿过来几个装垃圾的塑料袋,一人一个随便套在现金上,很随意的拎着就往回走了,就像拿了一袋子的餐巾纸。 他们甚至连每个人拿多少钱都不数一下,分配一下,拿的时候每个人都很随意,对钱看都不看一眼。 几个保镖脸色都不好看,其中一个似乎要发作说话,但客户还是摇摇头。 等他们离开之后,他才说:“他们不把这些钱看在眼里……这些人……看钱的态度比我还淡。” 一直没说话的周云阳开口了:“你们注意过他们的手腕了没?” 几个保镖立刻意识到了:“他们自杀过。” “应该是自残,伤口还很新。” 周云阳没有再说话,置换者自杀这个事,在金石内部有过讨论。金石的原则是不干预,特别是对于老年人身体的自杀者。 这倒不是说老年人身体价值低,而是衰老的确会对人的心理状态造成影响。 很多置换者的经历也显示,到了青少年的身体里,人的精神状态普遍会变好,反之,到了老年人身体里,精神状态会不可避免的变差,如果本身的心理状态就有问题,那置换很有可能加剧这种可能——而这种风险,外人最好不要去干预。 因为自杀者最起码没有伤害别人,如果连这个权利都不留给他们,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 金石之前最大的业务就是救援,在这方面是有过不少教训的。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卖命 发完了钱,客户并没有离开。 而是来到村里几个接待处。 这里跟一些简陋的救助站相类似,里面有床位,冰箱,冰箱里有吃的东西。 但也仅限于此,而且几乎没人住。 房间的桌子上还能看见蟑螂,工作人员看了一下蟑螂又看了一下他们的脸色——面无表情,似乎只要他不说,那只蟑螂就不存在一般。 这里是村办的救助站,但基本上已经处在瘫痪状态——倒不是没钱,而是没人愿意来这里工作,也没人愿意来这里接受救济。 唯一在这里的工作人员还是相应国家号召过来扶贫的,但到了这里之后才发现,其实这里的人,在经济水平上算不上很穷。 可以说,因为置换的出现,全世界范围内,绝对贫困的人口就是在飞速下降的——因为置换大大加剧了财富的涓滴效应,不管是对有钱人的犯罪,还是有钱人自愿的“分享”,或者打赏。 在经济学意义上,其实都是一样的,它们极大的缩小了贫富差距。 而且因为置换,国家对贫困人口的扶持力度也加剧了,因为有个道理很简单——以前的穷人犯罪的成本太高,而现在这个程度已经被大大降低了。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就像这一波的慈善浪潮吧——是有钱人的良心突然爆发式增长了吗? 显然不是,这其实是国家层面的做空。 对全人类现有经济秩序的做空——既然这样的秩序,已经注定不能长久的持续下去,那自然也就没有维持的必要。 最大的限度的压榨所有的资源和可能,并为下一阶段的转型做好准备,这是核心的逻辑。 这个看法是周云阳在金石内部看到的讨论帖里写的,得到了很多人的赞同。 只不过他们大部分人还不知道这种做空背后更真实的原因,金石内部这样的报告,只是一种风险提示,但只有方一鸣自己知道,情况已经危险到了不容忽视的地步。 周云阳此刻还不清楚状况,他只是跟着这个有钱人到处看来看去,从一个废墟看向另一个废墟。 到有人的屋子里,他们敲门,开门后里面的情况都是大同小异。 一群老人,蜷缩着身体,手里拿着手机,有的看书,有的看电视电影。 有人靠着床,嘴里不断的发出某种呻吟。 终点村的人,其实大部分都是有基础疾病的。 抑郁情绪和这些疾病基本上是相辅相成,对很多正常人来说,熬过一天似乎并不是很困难。 但亲眼见到了很多个这样的新式家庭,看到一个小院里十几个人,都在病床上哀叹着,煎熬着这一天的时候,周云阳才真切的感觉到,对这里的人来说,度日如年真不是一个夸张。 刚才拿了他们钱的几个人也有人走进了院子,他们手上拿着一叠现金,对这些人说:“有要钱的吗?免费发的。” 院子里的几个人抬起头,看了那些钱一眼,眼神里有热切,但随即又暗淡下来:“能买安眠药吗?” 对方摇了摇头。 安眠药现在属于非法药物,全世界范围内都被禁止使用,据说比麻醉剂和毒品的管理都严格。 于是他们摆摆手,表示对这些钱不感兴趣。 几十万现金就这样放在物资的桌面上,但这些钱对于这个院子里,甚至整个村子里的人来说,几乎没有多少意义。 这些钱都是现金,而且是扶贫用的现金,这也就意味着,其实这些钱是给他们这些身体的——这些身体才是这些钱的使用对象。 而住在身体里的人,只不过是临时的旅客。 大部分人明天还会走,但他们带不走这些钱。 这个村子没有银行,没有ATM机,就是有,这些做过特殊标记的钞票,也不可能让他们存入自己的电子账户,然后带走。 而就在这个村子里,就在这些身体里,这些钱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转了七八个院子,几乎把整个村子主要的几个聚居点都看过来了,基本上都是大同小异。 这个村子成立的时候,就是一群被嫌弃的,身体条件最差的人组成的。 在这些身体里经过的灵魂无数,但真正对这些身体能有所帮助的,一个也没有。 其实换种角度说,这个村子,就是曾经的救助站的自然版本——在救助站里,人类折磨同类,而在这里,自然折磨人类。 这个世界上永远不缺乏苦难,如果现实里看不到,那一定是你距离他们太远了。 晚上7点多,整个村子已经入夜,客户上了车,他们刚刚发动准备离开,就看到村口有个人,手里捧着一大堆的纸币,一边走一边对着空中抛洒,嘴里念念有词:“我现在有钱了,有钱了啊!” 几个保镖冲出去刚准备去阻止他,然后就看见那人冲上村口的桥上,纵身朝着桥下一跃。 桥上有一排乘凉的老人,看这模样似乎大家都习以为常,连一个下去准备救人的都没有。 周云阳拿出强光手电,从桥上往下照去。 水面很平静,一点波动就看不到,那个人坠下去的地方似乎一点波澜都没有,仿佛是一个专业跳水运动员完美的一次表演。 客户让两个保镖脱衣服准备下去捞人,一个乘凉的人说:“别下去了,他身上绑了铅块的,别把你们自己也搭进去了。” 桥上的老人们呵呵的笑着,有人聊起了今天晚上会不会继续发钱,也有人聊着几天来做慈善的这批人是有什么目的。 大概是天色黑了,他们几乎都没认出他们就是白天发钱的人。 过了一会,一辆警察开了过来,有警察下车就问:“359号是不是跳水了?” “是吧,你们来晚啦,人已经跳下去十几分钟了。” 两个警察看着黑漆漆的水面,互相看了一眼,也是没有办法。 等警察们离开之后,周云阳回到车上,客户也回来了,大家在车上面面相觑,然后周云阳发动了汽车,这时候车窗外飘进来一句话,是那些乘凉的老人们说的:“做慈善?笑话……他们是怕自己换到这里来,还要受这个罪。这钱是做慈善吗?这是买他们置换后的安全呢。为什么来找我们,还不是我们这里集体自杀率高,怕他们醒过来被我们连累呢。说好听了是慈善,说不好听了,这跟救助站以前朝他们收的治疗费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回事。” 正文 第四十六章 通行 卢小华慌了。 一觉醒来,他第一反应就不对劲——他觉得累,他觉得喘。 胸膛里仿佛被塞了一把火,他忍不住的大声咳嗽,然后感觉到了温热的液体。 他伸出手去抹了一把,又摸索着在陌生的房间里找到的等的开关。 发现开关上满是红色的手印。 他惊恐的看向自己睡着的床,看到了床边的手机,衣服,房间的陈设。 他置换了。 不,不…… 卢小华摇着头,他忍不住想,不可能,不可能。 昨天晚上他的确做梦了,但梦里的他千真万确,没有按按钮,没有置换。 是的,他没按,别说按了,碰都没碰一下。 他过去的那具身体多好,一个胖胖的少年郎,身体好,胃口好,每天的心情都好。 可现在…… 他忍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胸中的疼痛提醒着他,他的的确确是置换了。 他去网上搜索,没按按钮却置换了怎么办? 没有相关问题,更不可能有相关答案。 卢小华下意识的打开手机,里面有留言,很常见的置换留言。 内容很简单。 总结起来就几句话。 他是这具身体的第17任。 肺结核,不是绝症,不算严重,要坚持吃药,药在床头柜,吃药的闹钟在手机里。 现在住的地方的通讯地址,房子是原户主的,已经提交国家备案,不能卖,可以住。 门口的那家面店味道不错,可以去试试看。 卢小华稍稍松了一口气,又仔细去卫生间检查了一下身体。 的确,还算不错,二十岁出头。 肺结核只是听着严重,但不是绝症,吐血是常见症状。 卢小华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准备去机场。 他还要想办法去搞名额,联系几个老板,继续把名额的生意做成。 他一边通过人格账户转账订票,又一边联系老板们见面的时间。 看了一下时间,也就是今天晚上了,算上飞机的时间,不宽裕。 出了门他直接去打车,在陌生身体陌生的咳嗽声中,他很快坐飞机跨越了半个国家,来到了第一位客户的家里。 住的是别墅区,但是很冷清——现在有钱人已经不喜欢住别墅了,因为不安全。 一大家子人住一起,只要置换一个,就可能出事。 但要是一个人住,这种地方又很容易成为别人盯上的目标。 卢小华进入客厅,女主人在里面等他,还给他冲了咖啡。 但他没有喝的心思,反而主动拉开了距离,去另一边咳嗽:“这个身体有肺结核,不能感染你。” “怕什么,”女主人满不在乎,“反正我很快就要置换了,感染的也是下一个,先说说价钱吧,我听说三亿可能不够。” “基本上是不够的,我问过很多参与的,大部分人的心理价位在四亿到五亿之间……这种定向置换在全世界都是最新的,政策风险很大,大部分人其实还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可能这种活动就会停下了。” “这我听说过,我现在担心的倒不是钱的问题,”女主人喝了一口咖啡,抽了一支烟,“我现在是听到另外一种消息,国外传过来的,说置换这种东西,以后可能会变得不可控?” “是有这样的消息,但是比例太小了,现在官方记录的非可控置换才不到百分之0.1,这比置换产生的意外死亡率还要低,因为置换产生的自杀比例都比这高。” 女主人点点头,倒是没有反驳他这个回答。 过了一会,她拿出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卡来:“这里是三亿两千万,两千万算是佣金,你去运作,名额搞来了就行。” 卢小华难掩自己心中的激动,一边咳嗽,一边接过了那张卡,仔细的放到贴身的衣服口袋里,嘴上说着:“那我得加快速度了,下午还要赶飞机,报名的截止日期还有八个小时。” “那我就不留你了。” 于是下午他又去赶飞机,并在一路上联系金石内部的报名小组。 流程比较复杂,总而言之这位女客户自己是没资格申请的,但是可以通过一系列繁琐的操作,从内部转让名额。 其实卢小华赚的远不止两千万,因为就他知道的,其实有还几个人已经交了报名费,但是后悔不想参与的,愿意花钱转让——宁可赔一点。 这一上一下,其实卢小华的利润空间远比想象的更大。 上飞机的时候,事情在卢小华看来已经基本安排妥当了,只需要他带着银行卡准时出现在目的地,验资,缴费,这笔生意就算成了。 至于这个女老板后续能不能真的买到名额,那就看她财力了——与他无关。 说实话他也不关心,这些有钱人花几个亿去置换,这种奢侈消费是他不敢想象的。 因为想省事,他买的是头等舱,而且注明自己有肺结核。 航空公司给他安排了一个单独的空间,用帘子一拉,跟一个小房间差不多,还给他准备了止咳药,以及备用的呼吸设备。 在等待飞机起飞的时候,卢小华觉得自己有点犯困了。 他下意识的调了一下飞机的座椅,半躺下去,还要来了眼罩和耳机。 他睡着了,似乎这辈子都没睡的这么自然,这么放松过。 熟悉的梦,熟悉的场景,是上初中时的街道,学校对面的那个路口,没有红绿灯,没有行人,只有路边上一个看着像警察的身影,还有他那熟悉又陌生的手势。 当那身影伸出手掌对着他时,代表禁止通行。 当那身影挥手时,代表通行。 他看着那个身影,看着他对自己伸出手,然后挥手。 熟悉的感觉从记忆深处涌动出来,仿佛记忆深处那个少年时的他被催赶一样,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快速通过。 不……不…… 理智让卢小华在这陌生的梦中拼命的,无声的呐喊。 不,我的口袋里有3.2亿,我不能走,我不想走,我不走! 但那警察的手势却还在进行,而他的理智,似乎根本阻止不了他的灵魂。 他突然想起之前,那位女客户说的非受控置换。 他想起这个非受控置换的概率。 千分之一……很少吗? 一千个人里就有一个,而自己,好像是轮上了。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变化 方一鸣刚来到办公室,就看到自己桌子上堆了一堆的文件。 秘书已经帮他安排好了顺序,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份——厚厚的一叠。 方一鸣心中一沉。 每天的非受控置换案例,这是方一鸣现在最关注的指标,所以每天他要看的数据里,最重要的就是就是这个。 而现在他手上拿着的,这个报告的厚度…… 他打开报告,第一页最明显的地方,用加大加粗标识出了两个数字。 非受控置换率,百分之2.8。 全国案例数,已经超过二十万人。 这才刚过去八天,非受控置换的指标已经上涨了几乎十倍。 按照这个曲线,再过一个多月…… 不,可能再过几天。 他扔下报告,拿出文件顺序的第二份。 这是金石全世界范围内的置换汇报,以及全世界的重要情报搜集。 没有任何意外,今天所有情报的关键,都是全世界范围内的混乱。 以前社会秩序混乱最着急的都是穷人,因为似乎这个世界只要出点什么事,他们都会成为受害者——即使一开始不是,后来莫名其妙也会是。 但现在不一样了。 无数的人在晚上呼喊他们因为非受控置换遭受了巨大损失——经济上的损失。 他们还没来得及处理资产,还没有往自己的人格账户里大规模转钱。 他们新的身体处在危险中。 金石的救援价格每天都在创造新高,很多已经确认身份的人,几乎都是有钱人。 除了有钱人以外,还有原先对置换有着强雷抵触的保守派。 他们可能在网上,在现实中,无数次强调自己永远不可能抛弃自己的身体,抛弃自己身体附带的一切。 但他们忘了,从他们被感染的那一刻起,起决定作用的就不是他们自己。 这些人置换后在心理上的冲击往往更严重。 很多人自杀了,很难说是因为理念和现实的巨大冲突,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更多的人还是老老实实的求救。 整个金石的日常工作几乎瘫痪,工作量太多,而且难度和复杂程度都远超以往。 过去置换的人,往往是自己做了准备,其实对自己的生活,对自己以后,是有规划的。 但是现在,大部分非受控置换的人,是没有做这种规划的。 虽然他们只占了受控置换的百分之3不到,但这百分之3造成的混乱已经超过了百分之百。 现在不是最早置换开始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对置换的认知还是“穿越”,认为置换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的生命体验,认为那是生命新的可能和开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惊喜和好奇。 但到了现在,置换已经被全社会所知。 对它的好处,大多数的描述都是虚幻和不确定的,比如体验不一样的生活,看到新的环境…… 但他的坏处,却是所有人都清楚,一个人非计划置换,社会信用归零,工作默认算作辞职,没有补偿;好友和家人都不会再信任自己,因为置换这种大事都没跟他们提前交代;新的身体和环境没有准备,各种潜在的风险,身体上的,环境上的…… 以前网上有置换攻略,说一个人要确定自己置换后的新身体是否绝对安全,需要经过一个多小时的验证。 这个时间随着时间开始变得越来越长,到了现在,已经很难通过寻常手段来保证自己的安全了——很多人置换之前有了报复心理,会故意给自己原来的身体弄出一点问题。 但……这之前所有的混乱,全部加在一起,还不如现在。 这个世界上人最怕的,其实就是不可控和未知。 人,不管是谁,什么性格,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换到突然陌生的身体和环境,面对可能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变化和问题……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已经不是害怕了。 而是拒绝相信现实。 这些人在经过一段时间,最终确定这个现实的真实性之后,往往会选择各种走极端,在这其中,以保守主义者居多。 通常这种人都有一种受害者的心理,觉得他们是最传统的人类,即使被病毒感染,他们也会坚持人类原有的生活模式和习惯。 传统的人类是不可能置换的,所以他们也绝对不能接受置换——哪怕他们已经被感染。 但当置换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就觉得自己理念破灭了。 一部分人去自杀,但更多的人却是在各个场合宣扬人类末日的消极言论。 说实话,比起自杀,他们的言论对国家,对社会秩序造成的打击其实更大。 金融市场基本上已经验证了。 资本永远是最灵敏的,也就是在方一鸣看这些报告的几十分钟里,秘书已经开过三次门了。 会议室有人在等他。 三个会议室。 金石内部的情报分析会议,上级管理部门的工作会议,还有和银行部门的风控会议…… 方一鸣也拒绝了三次,他坚持要把手里的东西看完。 很多人置换了,很多言论在网上出现了,市场的情绪一路往下走,看了一下内部的金融分析,说这几天时间的隔夜拆借利息,已经高到吓人了。 很多有钱的甚至已经开始抛售资产,辞退员工…… 别说是有钱人了,很多原本有正常工作的人,也有人开始打辞职报告,规划“末日”生活了。 因为非受控置换一旦成为事实,甚至不用现在是事实,只要有这个趋势——确定未来会是一个事实,那么,人类目前赖以维持的整个经济系统,就已经没有存在下去的理由了。 市场经济的核心其实就一样,财产私有。 只有当每一个人赚的钱,都确定无疑归自己本人支配,人们才有去赚钱的动力。 如果非受控置换是个事实,那这个基础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人类固然可以创造人格账户,让钱跟着人格转换。 但人格账户不是万能的,人格账户里的钱,归根到底,还是花在了人身上。 在之前的置换时代,人们对于置换,想的还都是换一个好的身体,继续传统的生活模式。 与其说他们是喜欢置换,不如说他们更喜欢置换可能带来的,更好的传统过生活。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重逢 方一鸣走进会议室。 几个银行的负责人他都是经常见的,方一鸣以前几乎在他们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几个亿,几十个亿,对他们来说似乎只是数字。 但是现在,从这些人的脸上,方一鸣能感觉到他们的惊慌。 此刻他们仿佛都变成了普通人,好像是金石刚开张那会,很多普通的求助者来到金石,表达自己因为置换,生活发生的某些重要的改变…… “方会长!人格担保的款子不能再放了啊,已经放出去的,也要想办法收回来,就今天一天,人格担保相关的款子违约率升了十几个点!” 既然挣的钱不再能保证花在自己身上,那负债也自然不可能保证按期偿还。 市场经济的信用,其实就是私有财产收益的衍伸产物,如果一个人不能因为自己的财富享受到好处,那又有什么理由因为的债务承担坏处呢? “方会长,金石的几笔扩张款子……我们也不能再放了……你要理解我们……” “央行今天才发了公告,锁定银行的数据……所有经济活动……都要停了……” 说是暂停,其实是缓冲。 就像一个已经从楼顶上跳下来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似乎这样世界就停了。 一切,等坠地之后再说。 也不仅仅是央行,全世界的国家银行,金融市场,股票市场…… 基本上都因为这个时间暂时中止交易,理由冠冕堂皇——无法确认交易者的真实身份。 但真实的理由其实所有人都清楚。 不是怕身份有问题,以前置换时代就是有问题的身份,交易就是交易——不会因为被置换就影响交易本身的合法性。 现在的问题是交易本身,会加剧这种动荡。 没有交易,大家或许还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但一旦交易,不管是某类资产的下跌,又或者是另一类资产的暴涨,都会让所有人都明白——末日已至。 如果说整个人类文明有什么可测量的生理指标的话,那市场曲线就好比是心电图。 乘现在病症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收拾,抢先关掉心电图检测仪,稳定病人情绪,才是首要的工作。 方一鸣做了一个简单的表述:“各位,今天我要说的事情很简单,你们都有你们要做的工作,我能理解,不管是终止合作,收回贷款……你们按程序提交,我们看自身能力,能配合的配合,不能配合的,我们有法律的按照法律,没法律的去上级那里打官司,总之,一步步来。我今天以金石互助会会长的身份,强调一点——这世界会变得怎么坏,我们不管,我们现在都还好好的,还在这里开会。天塌下来个子高的人顶着,我们金石会不是个子最高的,你们几个银行也不是。我们先等个子最高的喊出疼来,再看看这天到底有多重。” 第二个会议室里,方一鸣进去之后几乎没说话。 都是别人在汇报,例行的情报会议,每一个汇报者的语调都是平淡冰冷,仿佛是读着陌生人的讣告——有一种尽量压制不想表达出来的同情。 基本上都是坏消息,金石的工作人员里,有相当一批人也被影响了,现在很多人已经联系上,但他们的处境绝对算不上好。 经济系统被锁死,很多国家和地区每个人每天都只能动用限额数量的存款。 超市里人头攒动,每个人都在用自己能找到的每一分钱把能买到的东西都买回去。 然后藏到各种诡异的地方。 银行的保险柜已经被售空,黄金价格暴涨——很多人开始相信,实物黄金的价值是永恒的,而且不会受到政府的限制,所以他们拼命买黄金存进保险柜,或者干脆自己找地方私藏。 网上铲子的销量创下新高,城市的绿化带,小树林里,几乎随处可见人们偷偷挖坑,埋藏他们认为值得留存的东西。 当然,更聪明的人们选择直接去租房子,并把租来的房子当做仓库,存粮,存肉,存其他的生存物资。 而更诡异的是,整个社会舆论并不阻止这种事。 是的,反而主流媒体还在宣传存储的必要性,不过建议大家都不要暗储,对于日常需要的食品,药品,衣物之类,直接存储在日常使用空间内。 国家已经成立了专门的“置换灾后安置”部门,是按照以前的自然灾害水平设置的。 做的工作很简单,全国以基础的行政单位为核心,检查区域内的备灾水平。 主要是粮食和药品,用以保证之后可能的,大规模不受控的置换产生的影响。 之前很多以民兵队伍,安保队伍,地方警务为核心的一些武装物资,现在也开始按照人格分配。 要求这些人平时把武装物资按照各自的习惯,藏到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地方——不能在他们个人的生活环境周边,但又要能方便的找到。 这个政策金石会要借鉴,内部也要执行。 第三个会议室里,是上级的工作安排。 在继军队开始解体之后,政府部门也已经进入预备解体的状态。 党组织和政府组织关系,不再跟个人挂钩——准确的来说,不再跟具体的身体身份挂钩。 现在所有的工作关系,都要有群体身份验证机制。 具体的方式方法,内部商量决定,对外要保密。 这也就意味着,一个人政治身份的确认,不再是从一个更高的系统里得到某种长久的赋权,而是在他工作的环境里,得到周围人不断的确定——反之,如果他得不到这种确定,那他的权力等于随时会被作废。 这是整个组织的大解体,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新生。 这种全新的组织形式如何维持和发展,如何开展工作……在这里暂时不讨论,但方一鸣听得出来,其实领导心里也没底。 但没底也要往前走。 送走了领导之后,方一鸣走到电梯口,就碰到了林晓,他身后有两个陌生人。 他们都紧紧的盯着自己,显然是认识自己。 恐怕不仅仅是认识,还对自己有很多的期待——这样的眼神方一鸣现在已经能够习惯了。 林晓之前提过这件事,所以方一鸣猜到这两个人就是之前在第三区里,曾经见过的陈晨和程成。 人已经不认识了,但眼神还有点似曾相识。 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四个人的模样。 再看看现在。 全世界都在变,物是人非,仿佛就他们四个人这样的状态不变,一样是似乎永远都能放松下来的方一鸣和林晓,一样是对新环境有些无措的陈晨和程成,方一鸣对着他们笑了笑,伸出手道:“欢迎回来。” … “来就来吧,还带啥推荐票跟月票呢! 感谢蒙昧火星、地被天床趴着睡、index163、书友20171117004847829的打赏!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执勤 徐向东是被热醒的。 其实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已经隐约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他置换了。 在抚养院无数次想要去置换,却最终因为现实的各种原因压制住了自己的想法,坚持到了现在。 却在他已经能够习惯稳定生活的时候,生活对他开了这样的玩笑。 他置换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置换一直是他的一种梦想,但梦想却在不经过准备,不经过他同意的时候贸然实现,他发现自己并没有一丁点的高兴。 心里有一种对位置的好奇和忐忑,但更多的是对过去那段时间生活的怀念。 他隐约知道,过去的那种稳定生活,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了。 抚养院里做过非受控置换的相关培训,他立刻在自己身边找到了手机,第一时间登陆了单位的网站,汇报了情况。 和他同一批置换的人有十几个。 他打了姚爱军的电话,对方的声音几乎带着哆嗦:“全乱了,好多人都换走了,本来稳定的那些小孩也都换来换去,根本忙不过来……先不说了,对了,你自己要小心,我听说现在外面也不太平。” 是不太平。 徐向东都不用出去看,光是在这个房间里听就听出来了。 他住的应该是一个小区,类似之前跟程成参与的那样的大家庭。 如果没有非受控置换,这种自愿组成的大家庭还是很稳定的。 但是现在,他只能听到外面的人吵架。 十几个人,就一个厨房,该做饭的置换了,还往家里领外人…… 很快有人来敲徐向东的门,徐向东穿好衣服,整理了一下仪表,开门之后主动承认:“我是置换来的。” 一群人看了他几眼,又互相看了看,没有说话。 徐向东又主动问:“你们这里什么规矩?要我做什么?” 对方看了他一眼:“本来你是我们的队长,还想来找你解决问题的,算了,你就先呆着吧,我们有人做饭,你吃吗?” “吃吧。”徐向东感觉了一下肚子,的确饿了。 又过了十几分钟,有人喊他去吃饭,一桌子算上他,一共九个人。 他们这个队伍原本是11个人,之前吵架的两个已经走了,倒不是完全因为不想干活,他们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饭桌上除了徐向东,大家都在说话。 “老田还没联系……”大家看着徐向东说,“超市的物价你们也知道……” “小区公告栏里开始招职业农民了……” “很多农村的地已经收回集体了……”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聊的都是这几天的新闻。 也有人问徐向东:“你呢?徐向东是吧?是干什么的?” “抚养院。”徐向东说。 “那挺好啊,”立刻有人就说了,“全国到处都是抚养院,登记了没?” “登记?我汇报过了。” “不是,你自己要去做调剂就业的登记……你这种工作全国到处都有,普适性很强,很好干的。” 徐向东也顾不上吃饭了,立刻在手机上按照那人说的去下载APP,登陆,在登陆界面看到金石互助四个字的时候,他本来乱糟糟的心理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再怎么乱,也有人再想办法……徐向东安慰自己。 而且就像这些人说的,他的工作全国到处都是,其实是最不需要担心的人群。 一边在登陆软件,又听到他们一边在聊:“其实非受控置换对普通人来说损失不大,很多人原本还没工作呢,现在简单了,学几个普适性最高的技能,要么学着开播种机,当去农民,换到哪都能干,要么就学着当厨师,当修理工……损失最大的是谁?都是本来就没本事的。当官的置换了,谁还认你当官?公司的普通领导置换了,谁还等你回来接着当领导?都是原来手底下的人直接顶上去。” “我一个同学,核电站里监盘的,也置换了……他们那里现在是遥控工作制,一个指挥员指挥工作,一个执行员……现在很多岗位都在招执行员,一个工作现在拆成两个人干了……” “两个人能干起来那都是好事了,听说现在医生最缺,都换不了,就是把医生本人人格找来了,可能他的身体也不合适。” 徐向东这时候已经登录了,基本上填完了自己的资料。 下拉式菜单里他看到一长排的选项,工作上岗时间从今天下午的1点钟到晚上12点都有,地点就在这座城市和附近的乡镇,都是类似抚养院的机构。 徐向东想了想,放回了手机,没有去选。 刚置换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很慌的,有一种冲动就是立刻回到原来的单位,原来的宿舍,继续原来的生活。 但两座城市相距一千多公里,就是他赶回去了,可能之后还是要换。 据说非受控置换的人,都是每天都换的。 之前是担心自己未来如何生活,但是现在,看到了这个软件,他反而放下了心。 他的钱都在人格账户里,因为置换损失掉的,也就是宿舍里的电脑,手机,还有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 这时候有人过来敲门,打开门一看,是找徐向东的。 徐向东是办过非受控置换保险的,过来找他的是金石在本城的几个办事员,见到徐向东之后,给他简单的做了一个评估,就问他:“金石现在征召执行员,做救援的。你之前提过申请,现在来吗?” 徐向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我的申请没通过啊。” 因为年纪太小,而且知识水平不达标。 “那是以前,现在过了,你要是同意,现在就跟我们走。” 徐向东回头看了一下自己吃了一半的午饭:“能不能等……” “路上吃吧,”两个人看了一下手表,“我们等不起。” 徐向东没有任何犹豫,看过他们的证件,直接就跟着他们下楼去了。 楼下有车在,是卡车,不少人正在从附近的居民楼里出来,车上一个人正在对着对讲机说话:“金丰小区,52个了,我们马上散出去。” 徐向东被车上的其他人催促着穿执行员的衣服,是类似交警的那种背心,背面印着金石互助四个字,正面印着临时执行。 正文 第五十章 回岗(本卷完) 除此之外他还被发了一部对讲机,带他来的一个人教他怎么用,他们中队的频道,大队的频道。 最重要的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只要感觉要犯困,别硬抗,立刻想办法联系中队,去找联络点睡觉,交回衣服和对讲机。 5分钟后他们的卡车出发了,一卡车三十多个人,一半是从金石出发的来的,一半是他们找来的小区里通过系统评价的置换者。 在一个路口,徐向东下了车,和另外一个执行员一起上了另一辆空车,他们到了一个陌生的新小区,按照地址去找到了新的申报者。 询问对方的意向,带人回车,然后继续。 一下午的时间,徐向东差不多跑了七八个小区,换了四五个搭档,找回来一共七个人。 徐向东早上的苏醒时间是10点,睡了10个小时,按照金石的现有规定,他可以工作到第二天的10点。 晚上是在本城的一个派出所吃的饭,徐向东回来的时候,看到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人。 在食堂他们每个人都吃饭的时候,一位领导就在前面讲话:“现在是非常时期,你们现在清醒的每一秒钟都很宝贵,所以你们边吃边听,有想法和意见,用你们的手机反馈。” 徐向东午饭都没好好的吃,一下午跑了不知道多少路,现在腿肚子都有点抽筋,周围其他人也都差不多,所以大家都没客气,立刻食堂里就到处都是唏哩呼噜的吃饭声。 领导就在这个时候,拿着一个喇叭说话:“我知道大家现在都还很乱,脑子乱,肚子乱,手脚也乱。其实整个国家,整个世界,都跟你们一样。以前我们觉得,置换就是世界末日了!现在看起来,还远远不够。现在又有人说,不受控的置换是末日了,早上我醒来的时候,我也这么怀疑过,但是现在,我看到了你们,我一丁点怀疑都没有了。 你们能够回来,响应征兆,不问工资,不问干什么,不问危不危险,就说明在你们心里是有想法,有要做的事情的。 下面我说一下这里最简单的规则。 一次执勤通常都是24小时,如果你本人不能熬夜,或者平时就有间歇睡眠,打瞌睡的习惯,最好提前申报。这样安排工作是因为现在的时间成本很高,你们下午也感觉到了,光是把你们所有人找来,一个白天的时间就没有了。而真正要让你们做的工作,其实晚上才刚开始。 任务都在手机里给你们发放,如果手机有异常,也可以通过对讲机。但对讲机是应急联络通道,没有必要平时不要说话。 每次执勤的开始是你们拿到对讲机和衣服开始,每次执勤结束,也是让你们交回这两件东西结束,结束之后你们就算是自由了,可以去睡觉,也可以自己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但要记住,每一个人,你们都要间隔两次睡眠才会被系统安排执勤一次,这是底线,可能你换到的人身体有问题,地方更偏,这个间隔会更大。所以没有被安排的人,也不要急,所有的安排都是系统做的,包括把你们筛选出来。 你们的执勤暂时不会有任何待遇,不是舍不得给你们这点钱,而是钱很快就没有多大用了。 前一段时间还有很多有钱人在做慈善,很多人觉得他们是大好人了,但在国家层面,我可以这么说,国家一直在回收货币。 过去的经济发展是把所有能换算成钱的东西都换成钱来算,所以钱就多了;现在的情况相反,所有钱能换成东西的地方,都在换成东西;钱就少了。 这个道理很复杂,但你们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明白的。 吃好了的,可以出去准备出发了,我的话你们在手机里也能看到。 吃的慢的,身体觉得有点不适的,可以留在这里休息一下,现在是下午4点半,5点前,我们所有人都要出发。你们的组队是按苏醒时间来算的,同一批出去,同一批回来。 下面我来简单说一下你们这里的工作分工…… 别看我,吃好了的,直接往门口走,你们在手机里听也是一样的,对讲机是同步的。 编号在001到050的,你们今天晚上的任务是治安巡防……” 徐向东是最早吃好了的,他虽然累,但也不想休息,直接就去了门口,根据他衣服上的编号,上了一辆新的卡车。 等人齐了之后,车就出发,这时候他打开手机,才知道今天晚上的任务。 他们这批人都是101到130,一共30人,任务内容显示是押运物资。 但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他们和另外一群军人一起,参与押运的是现金。 用无数集装箱运的现金,在垃圾焚烧厂堆成了一座座的钱山。 大概是嫌焚烧厂的处理速度太慢,在厂区外他们也弄了好几个焚烧点,用砖块泥土砌好了几十个炉子,然后队员们把钱运到这些炉子前,一箱一箱的往里扔,直到达到炉子最大的燃烧区间。 红色的钱燃起红色的火光,在这火光中一个同行的队员感慨:“我们今天晚上烧的钱,这辈子都挣不来。” “那我们账户里的钱就全作废了?”有人担心。 “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我们在这里烧钱,所以我们账户里的钱,还有用。相反,很多国家现在不但不烧钱还在拼命的发钱,那才是末日景象。” 徐向东没听明白,很多人也是。 “我们不需要懂……”说话的人也放弃了解释,接着说道,“听指挥干活就是了。” 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徐向东他们这个炉子里烧了差不多有好几个亿。 看手机里的新闻,银行正在全国大规模回收现金,法律也改了,现金在两个月后不再作为合法货币。 对讲机里,不断有人发出救助,在他们说话的背景中,很明显还能听到枪声,和救护车的声音。 到10点多的时候,他们清了一次炉,然后回到卡车集结,吃了一顿简单的热饭,饭是军用野炊车上做的。 吃过饭他们换了一个炉点继续烧,时值盛夏,他们队伍里好几个都有点中暑虚脱的症状——不管是炉前烧钱,还是去搬运钱,其实都是体力活。而他们的身体很多都是没有经过多少锻炼的,条件都不算好。 一直忙到凌晨3点多,他们的工作才算结束,徐向东原来觉得自己干到10点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是他现在没有这种自信了。 所以他也没有硬撑,感觉上下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之后,就去申请回卡车——也就是结束本次执勤。 说不清他具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最后的印象是在卡车的颠簸在中打了个瞌睡,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张陌生的床上。 满身的汗液也都不见了,身体反而觉得有点冷,抬起头他看了空调。 他拿起手机,登陆了系统,看到了自己的执勤记录,才意识到之前经历的并不是幻觉。 同时手机里也立刻给了他回馈——他的新身体隶属于XX市龙山小区,现在已经成立互助站的站点,他可以去那里吃饭,接受当天的工作安排。XX市是低风险区域。 附带他身体在三天前的体检报告。 徐向东没有细看,只是系统内的交流平台上,看到了一个被置顶的最高的帖子,进去一看,是一条新闻的转帖:“国家领导XXX,身份证号XXX……,于昨日(25日)发生非受控置换,现已报道,接受审查,申请回岗。” 下面是清一色的回帖:“二等兵XXX,身份证号XXX……,于XX日发生非受控置换,现已报道,接受审查,申请回岗。” 不一样的身份,不一样的军衔,不一样的地区的人,这个帖子的数量已经排了几十万楼,这个数字每一秒刷新还在剧烈增长中。 徐向东激动的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在最后回道:“公民徐向东,身份证号XXX——,于26日凌晨发生非受控置换,接受审查,申请回岗。” 本卷完 正文 请假:这几天一直在喝酒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https://www.xxbiquge.net新笔趣阁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正文 第一章 民政 林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镜子里不是自己,也不是方一鸣。 和方一鸣之间持续了半年多的置换锁定,就这样解除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是最早接触置换的一批人。 但对置换的主观感受,确是最晚形成的。 之前和方一鸣的互相置换,刚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两户人家来回置换,双方父母都熟悉,几乎都成了一家人。 现在呢? 林晓拿起床上的手机,插入充电,打开,检查。 手机里有他身体的信息,现在几乎每一部手机都跟身体是绑定的。 没有疾病,没有危险信息。 34岁的身体,除了因为缺乏锻炼,有点不擅长运动,没什么缺点。 手机登陆,输入账号密码,然后是人格验证。 因为他的身份,人格验证都是最高级别的真人验证。 是方一鸣的声音:“林晓?” “对,我换了,你呢?” “没有。” “快点验吧。” 方一鸣的声音停顿了一下,问道:“1和5你选哪个?” “6。” “行了,通过。” 这是俩人很久之前聊天的一个梗,说什么火车压一个人和五个人,怎么选。 林晓就说他是那种会眼睁睁看着把五个人压死,然后等着另一个人在轨道上饿死的人,因为不知道是谁绑的,自己会第一时间跑回家,也许会偷偷报警。 权限通过,林晓登陆了系统,很容易就看到附近金石的几个站点,以及站点里今日执勤的人员。 林晓只是看了一会,就把手机扔在了一边。 他不准备去工作。 之前跟方一鸣说好了的,如果他们的置换锁定解除,那他就不帮方一鸣干活了。 之前他在金石的工作,其实只是因为置换,以及方一鸣真的忙不过来,不得已产生的结果。 但现在,这种锁定解除,他的这具备用身体的价值,其实也就消失了。 这对林晓来说是个解脱,他一直想当一个看热闹的,从来不喜欢自己亲自参与。 回想起在金石工作的那段日子,林晓现在都觉得头疼,就算没有非可控置换这回事,恐怕他再坚持几个月,也要坚持辞职了。 走出房间,是个套间,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检查了一下厨房和卫生间,看起来他过的挺凑合,卫生一般,食物很多但很单一,冰箱里塞满了速冻食品。 林晓还有冲动去帮他卫生间做做卫生,但是很快想起时代不一样了。 每个人的身体都只是灵魂的日租房。 跟何况身体的环境。 在这种新规则下,如果一个洁癖的人没换一个环境都要对居住环境进行大扫除的话,那他在新规则下最合适的工作可能就是清洁工人。 出门前林晓最后看了一下手机。 金石的统计数据,今天的非受控置换率为百分之21。 本来以为出门会看到天下大乱,但事实恰恰相反。 进电梯的时候,就听到好几个人跟他打招呼:“兄弟,置换来的吧。” 林晓点点头:“怎么看出来的。” “我看你还在想按哪层呢?可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车吧。” 林晓哈哈一笑:“你们呢?” “现在没置换过的人,谁还敢出门啊,”那人也笑了,“都觉得外面都是毒蛇猛兽,要害他们呢。你出来是找工作,还是买东西?” “转转。” “这里可没什么好转的,”说话的人看年纪五十多,但是口气是二十出头,“你家里还是一个人住吧?……我懂了!” 林晓没懂,但电梯已经到了1楼。 出小区门的时候,还要扫新出来的安全码——其实就是人格验证后的一个标识。 有好几个人在保安周围纠缠,理由是他们的安全码始终不能达标。 这倒不是说这几个人就有什么危险,而是目前安全码的一个技术性问题——现实中绝大部部分人的人格,或者说任何验证的相关问题,都是没有辨识度的。 如果这些人再在这个过程中缺乏和社会的互动,缺乏工作关系的互相保障,他们的安全码级别都不会太高。 像林晓这种有方一鸣作保,而方一鸣本身的人格验证是最容易的,因为每天他参与的工作都那么多,一起共同见证的人都那么多……他所做的每一份工作不仅跟接触的人息息相关,还跟整个金石,整个社会息息相关。 所以对他人格的确认,对他确认的人格,优先级都是最高的。 但是反过来,如果是普通人,一个足不出户,和社会没有联系的人,他要怎么确认自己的人格呢? 就像法国人曾经宣称他们是拿破仑灵魂置换的一样,现实中很多人已经开始想办法冒领其他人的人格了,而且据说有不少成功的。 一旦冒领成功,对方人格账户里的钱…… 所以现在国家在这方面的政策是提高人格验证的难度,对人格验证进行分级处理,最高程度的验证可以获得人格的全部权限,包括恢复工作岗位,支配账户里所有存款,处置名下的固定资产,等等…… 但如果验证程度较低,那就只能在账户里支取基本的生活费。 而在现实中,很多人对自己人格的验证程度,都是偏低的,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其实是少数。 林晓坐着车来到了目的地,民政局。 很多人已经在排队了,都是好看的俊男靓女组合,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在打电话,说着人格验证的问题。 有人问自己的爸妈:“我原始血型到底是什么?我又没去过医院,怎么记得?” 有人问自己同学:“我们大学校训是什么来着?辅导员姓什么?没事,准备人格验证呢,提前问好……” 更多的人是相互询问:“……那方面能力,跟人格没关系吧,跟身体有关,你自己试过没?” “你这身体生过孩子?放环没?” “怎么,你还想给自己生孩子?” “不是,我是怕影响下一代,我这身体有色盲……” 林晓正乐呵呵的听着热闹,意外的也被人搭讪了:“哥,来领媳妇的啊?看看我咋样?” 正文 第二章 见面 过去大家都抱怨结婚难的时候,天天喊着让国家给发媳妇。 现在不用国家发,大把免费的媳妇都在那里排队呢。 这种非受控置换后的结婚现象被人称作合法同居。 婚姻在人类传统价值观里是两个灵魂的契约,不离不弃,地久天长。 但在非受控置换的时代,平均五个人就有一个人不受控制的离开自己的身体的时代,还哪里去找什么地久天长呢。 于是婚姻只剩下附属的功能,合法的同居。 除了来结婚的,还有来离婚的。 基本上可以看出一个规律来,来结婚的人里面,大多数都是颜值中等以上,甚至很高的。 来离婚的人,基本上都在平均线以下。 既然人与人的关系只能持续一个礼拜,未来可能只能持续一天,那内在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林晓看着眼前的女孩,很年轻,二十出头,皮肤吹弹可破,化了淡妆。 要是放在半年前,他不会有丝毫犹豫就答应。 这身体又不是自己的,自己跟她可能也就一起呆几天,成年人么……彼此都有正常的需求。 但是现在,林晓发现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从这个女孩的脸上,他能感觉到人类文明程度在倒退。 曾经人类结婚需要有车有房有存款,需要规划小孩未来的学区,需要考虑父母的退休收入和有无基础疾病,需要考虑夫妻双方收入的稳定性…… 这固然被人诟病,但在林晓看来,考虑的越多,恰恰说明规划性越强。 但现在,大家已经不再做这种长期的规划了。 身体和灵魂的解离,身份需要验证,意味着其实大部分时候,大部分人,其实是没有身份的。 现在林晓看到的,就是没有身份的人能做出来的最自然的事情。 说实话,林晓已经有冲动念几句诗经里的诗了。 起码在婚姻这个状态中,人类已经回归到了文明的起点状态了,互相看的顺眼,这是第一位的。 “不了,”林晓看了她一眼,“我这身体阳痿,怕耽误了你。” 本来还有好几个女的在看他,林晓这具身体说实话外在条件还不错,这句话一说出口,她们的目光都转移出去了。 一辆车在民政局门口停了,走出来一个女的,很漂亮,林晓一看就觉得面熟,但一时想不起名字。 但周围很多人已经围了上去:“是她啊,她也置换了?” “富豪都置换了一大批,明星还能跑了?她不会也来结婚吧!” “那置换到她老公身体里的……不是爽死了。” “那也是全世界人民轮流爽……一辈子就几万天,你怕是没那个命。” “那我也认,起码3X病毒不会作弊。” “是她本人,她的律师团队已经发文了,确定了她本人的人格已经非受控置换,对于她体内现有人格的任何举动,她本人不负法律责任……” 大明星也跟普通人一样排队,大家围观了一会,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队伍,只是私下的讨论都没停止。 而且越来越有些不堪入耳。 非受控置换出来以后,似乎整个社会,所有人,突然一下子开放了,放开了。 有人说这是因为身体共享化了,互联网化了。 也有人说大家是真的看开了,不虚伪了,真的为自己而活了。 林晓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见解,他只是觉得,看开的原因不是因为大家的思想发生了什么转变,而是大家的预期变了。 人,都还是过去的人。 但,不一样的是身体。 过去的人,很多人确定了自己一辈子就用一具身体,这具身体条件好,身体健康,精神充沛,人自然也就活泼好动,积极向上。 他是肉体决定论的代表,认为人的一切都源自于身体,本来吗,唯物主义价值观培养出来的社会主义接班人,这样的世界观才是最正确的。 一个人对自己未来是什么样子,大概二三十岁就有足够稳定的预期了。 自己一天三顿能吃多少饭,能干多少活,床上几分钟,跑步几分钟…… 之后的生活,其实就是在这种预期中日复一日的重复。 这种确定预期有好处,那就是节约每一个人的能量,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大家早就试探结束了。 但坏处也明显——大部分人是不相信什么奇迹的。 但出现置换,乃至现在的非受控置换之后,大家发现很多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过去觉得自己负能量过高的,换了个新身体可能每天心情都好的很。 相反,过去觉得自己身体糟糕,天生抑郁的——发现身体被别人用了,似乎也不差——当然,要是变得更差了,那一定是新来的人使用不当,没有尊重前任留下来的使用说明书。 自己在多次的置换后,也会很容易形成一种更客观的结论。 林晓就和方一鸣一个人置换,他心里已经得出很多类似的结论了,比如方一鸣身体素质比他差,但是精神上更容易放松,自己的身体有点紧张——这些结论也得到了方一鸣的认同。 而在这个过程中,对个人自己主观能力的认知,所有人也会变得更客观。 很多年轻人觉得自己朝气蓬勃,什么都不怕,怼天怼地,换到老年人身体之后却往往情绪崩溃。 很多老年人觉得自己经验足,只是身体不好,换了一具年轻的身体却发现自己是睁眼瞎,而且在精神层面还缺乏学习能力。 林晓以前觉得是自己和方一鸣比较性格上相近,比较负能量,所以工作起来一直嫌累。 但现在换了一具身体,发现并没有什么本质变化。 看来是灵魂的懒惰。 手机响了,里面是陌生的声音:“我是陈晨,我到了,蓝色T恤,墨镜。” 林晓找到了对方,他的置换记录里一直平均年龄都是偏高的,但是非受控之后的运气似乎有所好转,今天就是个小伙子。 林晓一把搂过他肩膀,正准备围上陈晨的女性同胞一阵遗憾,一些男性同胞却似乎有些跃跃欲试。 陈晨大概是刚到,还在看周围的热闹:“干嘛约民政局见面。” “金石的业务可能以后要归并过来了,全国民政要成立专属的置换科,让你来看看你未来可能的工作环境,加深一点了解。” 林晓说的一本正经,陈晨似乎还真的当真了。 “当然,顺便也来看看热闹”。 陈晨咧嘴笑了。 正文 第三章 挑战 俩人就进找了一个咖啡店,聊起了正事。 2成的非受控置换,平均算下来,一周的时间,全部感染者就要全换。 当然,实际并不是这么算的,一些人表现出了更高的非受控水平,可能每天都要换。 一些人则稍微可控,平均三四天换一次。 非受控置换率还在上升。 从发现非受控置换,做准备,到现在,也就一个月不到的时间。 疫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人类社会的承受能力。 别说是普通人了,就连很多激进的置换主义者,面对这一波非受控置换的时候,他们的态度也是惶惶不可终日的。 人类天生喜欢秩序,秩序意味着未来可以预测,意味着生活的可控。 也有一部分人管非受控置换叫自由置换,可这样的生活过上半个月后,即使是再支持自由的人,也会觉得这自由的代价位面过高了。 陈晨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当了四天的农民,中间间隙休息了三天,另外的八天是因为身体不好在家“退休”。 半个月的时间,他拿到的收入就是四天当农民,开拖拉机赚的钱。 当然,陈晨肯定不缺钱,他光是在各地存起来的实物金条,账户了里的钱,都够这辈子用的了。 但即使是他,现在也没有生活的稳定感和安全感。 几天前,金石内部的公开会议上,方一鸣已经隐约透露出一个看法。 国家虽然在努力保障社会重要物资的生产和交易,比如粮食,肉蔬,电力,信号…… 为此甚至不惜大规模修改法律,劳动法首先是没用了。 每天固定8小时是不可能的,现在所有参与工作的人都有一个想法——能干活的时候尽量多干!只要不犯困,身体吃得消,一天工作时间最多可以达到16小时以上。 因为这具身体下一个人愿不愿意来干活还是个未知数,而愿意干活的人下一个身体能不能干活,也是个未知数。 但现有秩序依然在崩解。 这种崩解并不在现实中,表面上看起来,借助网络,国家依然可以安排经济,一个置换过后,依然可以用新的身体工作。 而是在人心里。 所有人其实都在做准备了。 就像排队过来登记结婚和离婚,其实都已经是在做准备了。 当前最重要的工作是什么? 平稳过度。 最困难的是什么? 分配。 过去传统的市场经济已经完全失灵了,过去人没钱的时候会被现实逼迫去工作,但是现在,这个前提可能就不存在了。 要工作首先要有合格的身体,而能不能有身体,全看脸。 就算有了身体也要看位置,附近有没有力所能及的工作。 最后也要看个人的人格记录…… 也许当初某大佬说的是对的,996的确是一种福报。 在置换时代,能够996,是一种幸运。 而不那么幸运的人,他们的生存会出现危机的。 但这种危机又是隐性的,它不像过去的贫穷,一个人穷到最后没饭吃,那倒简单了,弄点类似救助站的地方。 现在这种新式的贫穷是,很多人愿意工作,但可能暂时没有条件;很多人没有钱,但不愿意接受施舍。 他们还是相信靠自己的能力能够挣到钱。 但能不能,他们自己说了不算…… 而且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但是在金石掌握的数据里,其实后果已经出现了。 简单的来说,一部分没钱的人开始不吃东西了。 反正饿也只饿那么一两天,很多人置换后会发现自己的身体饥饿感很强,那就是前任没办法吃饱的缘故。 但说实话,这个时代吃饭的成本真的不高。 身体虽然共享,但灵魂和账户还是割裂的。 所以非受控置换一开始,很多人,就像林晓,陈晨这种条件还算不错的人,就开始发现一个事实——贫富差距正在以另一种方式体现出来。 同样的一具身体,有钱人在的时候是吃饱喝足的,没钱人在的时候却只能挨饿。 之前类似共同富裕基金会直接往工资卡里打钱的行为,看来还算是有点先见之明,但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穷人挨饿那么简单了,也就是半个月时间,似乎挨饿已经隐约形成了一种新的风向——原本买得起食物,正常饮食的人,不饿的厉害也不去吃东西了。 这么做最直接的原因只有一个——省钱。 起码可以省了自己支付的饭钱。 但后果却开始变得严重了,如果遇到身体基础条件还行的话,只是少吃几顿饭,那减减肥倒也没什么。 但遇到基本条件就很差的,这就要了命了。 “金石正在准备搞类似救助站一样的机构……跟你过去的工作性质很像,”差不多绕了十几分钟,林晓才说到终点,“钱也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没人愿意来。” “很简单,因为谁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救助,也不敢被救助,”陈晨说,“承认自己是弱者是什么后果……大家已经都明白了。” 陈晨对林晓的这个提议有些悲观:“现在搞救助站不仅仅是信任的问题,还有文化。其实非受控置换隐含了一种设定……在过去,人们穷可以怪自己的出身,怪自己的身体,怪没有机会……但是现在,非受控置换出现,大家理论上都是一样的,这是新的游戏规则出现的时候,而且比地球上此前所有的游戏规则都要公平,让大家在这个时候承认他们是失败者,这很难做到。” 林晓用手指敲打着桌面,过了一会停止了动作说:“你说的对,那这工作我们PASS,换个更有挑战的。” 林晓用手机跟陈晨发送了一个文件:“我听说你心理素质不错,我很期待。” 陈晨打开,只是看了5分钟,脸色就变了。 这种感觉仿佛他第一次吃到毒奶茶一般。 但他很快恢复了正常,点头道:“我可以试试。” 林晓爽快的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你现在就可以打车出发了,类似的工作……另一个程成干过几次,他已经有点吃不消了。” 正文 第四章 观察 陈晨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去了隔壁的一个自助餐吃饭。 他其实今天刚刚苏醒,如果不是刚才的交谈和喝下去的咖啡,他都不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体。 其实已经饿了很久。 店里面的生意不错,虽然不是饭点,但吃饭的人很多。 陈晨拿肉的时候,经过烤肉台,闻到烤肉香味的时候,甚至都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在抽搐了。 同一具身体,有钱人负责吃饭,没钱人负责工作; 有钱人去打炮,没钱人去养生; 坐下来开吃了没几分钟,有服务员过来,让他加一下他们店的联系方式,可以享受折扣。 陈晨加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便直接问道:“是不是现在国家给餐饮行业有补贴?” “好像是的,所以我们老板让我们多加人,每天客户数量要达标的。” 等到结账的时候,陈晨注意了一下金额。 差不多他只需要付一半,另外一半相关的补贴帮他付了。 出去打车,到目的地下车,看了一下,也有补贴。 说实话,陈晨以前还真没注意这些细节。 但他知道这些东西对很多普通人来说,肯定是至关重要的。 目的地显示的名字原来这里是看守所,但是现在看守所的牌子已经看不到了。 但还是有执勤的哨兵。 验证身份,放行进去之后,陈晨见到了等自己的程成。 他趴在一张桌子上,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有点睡眠不足的样子,刚想问他是不是刚醒赶过来的,程成打着哈欠告诉他,他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48个小时以上了。 因为听到他要来,本来准备回去睡觉的他特别在这里等他。 “林晓让你来的?” 陈晨点头。 “资料看过了?” “嗯。” 程成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没再说什么。 陈晨去衣帽间,换上制服,戴好无线电,然后被带入房间。 这一批一共是八个人,身份的复核工作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只是执行工作。 八张全自动的安乐死执行床,上面躺着八个身体衰微的老人,而这八个躯壳内锁着的,则是八个堕落的灵魂。 非受控置换的出现,解决的最大问题,就是死刑问题。 在此之前,抓捕犯罪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医院里通过老年人的身体张网以待,即使犯罪者进入了身体,还需要复核确认对方的身份,最后再执行…… 但现在简单多了,直接抓捕到犯罪者之后,可以通过睡眠时间的控制,通过非受控置换,让对方的灵魂不受控制的进入到目标体内。 陈晨的工作并不是执行这些死刑,而只是作为一名观察员,起监督作用。 在这个房间里,像他这样的观察员有十五个,按照最新的条例规定,类似死刑执行的地方,需要保持最少20人在现场,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用大脑记录下这里发生的事,以确保以后进行工作回溯的时候,能够做到互相保障。 所有被执行人都有严格的法律流程,包括抓捕,口供,审判,以及本人最后对审判结果的评价。 过程很快,一个批次基本上只需要十几分钟。 八个人送来的时候看起来都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的样子——但几乎都是装睡,或者说,他们企图通过快速入眠来逃避死刑。 但事实上是做不到的,所有人的身体都有睡眠监控仪,一旦检测到有任何入睡迹象就会通过轻微的电击唤醒。 说起来,这种死刑床的设计灵感,说不定还跟陈晨呆过的救助站有点关系。 大部分人都是因为杀人,很多还都是连环杀手。 非受控置换让很多人觉得这个世界可以为所欲为了,因为整个社会置换人数猛增,而且很多人的身份验证并不精准……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非受控置换也让过去他们可以逃避法律惩处的最大武器消失了。 陈晨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曾经的三楼,不,这里比三楼更阴冷,更安静,也更残酷。 按理说他在这里完全不需要感觉到有任何负罪感,但事实是,一个下午过去,看着几百具身体在他面前变成尸体,他竟然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 吃完饭的时候林晓还给他打了电话:“感觉怎么样?还行吧。” 陈晨却没有心情回答他了。 晚上工作继续。 到第二天上午,他困的受不了,去休息室睡觉的时候,他在手机上看了一下数字。 一天的工作,他监督了超过1800起死刑的执行。 有些观察员把他们看到的内容全部公开在网上,有些则没有透露任何话。 这些都随便,他们有的来自全国公民随机抽取,有的来自主动申请,也有来自部分受害者家属代表,还有来自媒体…… 陈晨的身份,不过是作为金石的代表,戴桑他的一双眼睛看。 大概是因为大脑过度的兴奋,虽然感觉特别困,但他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有了睡意。 醒过来之后,他有一些意外的发现自己还在原地——并没有置换。 林晓却换了一个新的身体过来看他来了,见面的时候他正在吃饭,看到他的饭量林晓有些放心了:“看起来你精神还行,程成……他可是不像你还能睡得着觉。” “所以我的新工作就是看这个?” “不,不,这个只是工作须知,让你知道现在已经进入了什么时代。” 林晓这样描述:“所有人都觉得非受控置换是自由时代,其实这是前所未有的压迫时代,因为人们的灵魂挤压在了一起,连彼此的空间都不剩下了。你在晚上也许看到的是现在免费吃饭,国家发钱负责一切,但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很多人其实并不清楚,你看到的这些,就是代价之一。” 陈晨点点头。 其实有些人的资料他看过,罪行真的不算严重,就是普通的诈骗和威胁…… 但现在的现状是,现在是国家发现的,打击犯罪最好的时间窗口,可能过了这个窗口,3X病毒再次改变置换规则,窗口就消失了。 这也是人类从置换开始到现在,发现难得的,能够有效清理犯罪者的机会。 要是现在不解决,把这些人留给以后……问题只会更复杂,那是更不负责任的行为。 正文 第五章 夫妻 程成醒来,发现身边有人。 对方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注意到他醒过来,没有说话。 程成也不敢说话。 双方的身体上一件衣服也没有,皮肤互相熨帖,程成几乎立刻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开始升高了。 对方显然比他更熟悉这种情况,看着他的脸色飞快的变得通红,笑着说:“第一次?” 程成还思考了一下,这个第一次到底是指哪个第一次,就感觉到被子下面的小动作。 …… 15分钟后。 程成去洗漱,穿衣服的时候才在镜子里看到今天的自己。 形象不错,难怪醒来身边就有一个女人。 程成是在网上听说现在有这种现象,说实话,他在思维上还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种性质的“婚姻”到底算是进步,还是堕落。 但是身体已经很诚实的给出了答案。 他甚至都不清楚对方的原始身份,心理年龄,兴趣爱好,哪里人…… 就这么一觉醒来,一男一女,一个被窝。 有些事情就顺其自然的发生了。 按照规定,每次苏醒他都要检查一下身体,确认身份,汇报工作。 但程成今天不想这么干了,这种每天都要重复的工作……其实没有多少意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开始习惯了这种新的生活了。 每天醒来都是另一个陌生的自己……刚开始会觉得很慌乱,因为生活完全没有重心。 但人是适应能力最强的生物,其实这样过了不到一个月,似乎也就习惯了。 打开手机,登陆了账号,看到自己的执勤天数,这个月他已经工作了15天。 不算很高的数字,但已经超过了金石的平均数,这个月他的运气不错,很多人其实一个月只能工作10到12天左右。 倒不是说因为年轻人的身体太少,而是很多时候没有合适自己的工作。 程成是从东华出来的,大概是因为在东华他什么都干,所以现在他对工作从来不挑剔,只要是金石内部分配的,哪怕是清洁工,去街上做普通的巡防警,他也干。 今天他的身体挺不错,但程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手机里选择了休假待命。 走出卫生间,他闻到了厨房里的香味,是女人在做面条,大概是因为程成刚才的表现不错,所以也有他的一份。 他有些受宠若惊,但又有些不知所措。 总之两个人在陌生的餐桌上坐下来,一人对着一碗面条的时候,程成才突然感觉到了尴尬。 但女人似乎对这种生活已经习惯了,一边吃的时候一边问他:“你是做什么的?” “什么都做。” “那就说说你之前三次的工作。” 程成吃了一口面,西红柿煎蛋面,面条竟然是手擀的不是挂面,他很意外,满足的吸溜了一大口,一口咬下半个鸡蛋之后说:“一人说一次,巡警。” 女人思考了一下:“理发。” 程成:“清洁工。” 女人:“司机。” 程成这次认真回忆了一下,犹豫了几秒钟,但还是说了:“死刑监督。” 女人眼睛一亮:“不是骗我吧,有这种工作吗?” “有,”程成调出全国死刑的公开录像视频,在手机上打开了给对方看,“死刑早就开始直播了……震慑犯罪。你呢?” “哦,”女人的注意力还在视频上,随口说,“抚养员,这些人死前的表情还给特写啊。” 程成没说话,只是闷头继续吃面,面不多,几口就完了,他拿起碗准备去洗,女人说:“没问你饭量,做少了,碗不用洗,厨房有洗碗机的。” 对话也就仅限于吃饭时间了。 吃过饭之后,女人出门去了,没说去干嘛,自然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新家的感觉,持续了一个小时不到,就回到了现实。 程成在客厅的墙上看到了一个贴在墙上的日记本,本子封皮上写着留言板,都是之前这两个身体的前任们留下来的。 翻看了一下,大概知道这两具身体是17天前结婚的,这17天的时间里,男主人换了10次,女主人换了12次。 总体来说大家对这两具身体都是挺满意的,甚至很多人已经想好了,如果女人怀孕了,孩子叫什么的问题。 怀孕……程成突然想到,其实他刚才没有做任何措施。 似乎女人也不在乎。 谁都不在乎。 就算真怀了又怎么样,当孕妇也是公平的,和老人类似,谁轮上那就谁当,既然如此又何必避孕呢? 日记本上还有大家给这个家庭的消费支出。 差不多三分之一左右的人没有花钱,纯属白嫖,不过他们也都承认了,原因很简单就是没钱。 但总也有人需要花钱,前天的主人醒来就发现肚子饿的厉害,冰箱里一点吃的都没有,于是他花钱去吃了大餐,买回来一冰箱的食物,以及各种零食。 总体原则是大家自愿,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家里多干点活,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 程成算是有钱的了,他就去网上下单买了不少东西,主要是吃的,然后是根据日记本上的提示,于是的浴霸坏了,要换,买了个新的;这个月的电费还没交,他主动去交了…… 算起来,这是他这个月交的第四次电费了。 弄完了之后,在日记本上留了一个联系方式,然后程成也准备出门,这个时候女人回来了。 “你要出去?”女人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看了一下都是超市里买回来的菜,“菜我买了。” “我正要去买,倒是不用了,他们家是有车的是吧?” “是我们家!”女人说,“是有,但我驾照被取消了……本来我有驾照的,可是驾照的人格验证考试,我又挂了……” 女人开始说起重考驾照时她的坏运气,几个随即的人格验证里面的傻问题。 程成听着听着,没有了动作,过了一会,女人看着程成:“你发什么呆?” 程成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我出个门。” 走到电梯口,程成按了下楼,却又忍不住转过头来。 刚刚关上的门很陌生,却又觉得无比的熟悉。 正文 第六章 隐藏 车里几乎没油了,也就将将够他出门开去最近的加油站。 这座城市是在南方,很陌生的小城市,如果不是在地图上搜导航,他几乎对这座城市完全没印象。 天气阴着,但依然很热,从加油站里出来程成才开空调,已然是热出了一身的汗。 路边的公交站台上有很多人,有车经过的时候很多人都伸出手来拦车。 程成开的速度慢了点,也有好几个人上来敲车窗户。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车子车窗位置贴了一个3x的标志,这是置换主义者的标志,也是一种宣示自己的财产都是公共产品的标志。 所以他只能放下车窗解释:“我刚来的,贴错了,不好意思,有事。” “没事,就几步路远,”两个拦车的已经准备拉开门上车了,“我们也都是刚来的。” 程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门了。 两个人上车后直接说了地方,然后还给他看了导航的地图。 两个人都是拿着行李的,一看就是搬家,随便聊几句之后俩人的回答确认了程成的:“房租到期了,让我们搬。” 他们没钱,于是自然只能搬,不过好在他们都有工作,按照现在国家的政策,有公租房可以住。 其实所谓的公租房,少部分都是早期的置换房演变而来的,更多的则是因为这一波非受控置换,很多人不得不把他们原来的自由产权房改成置换房——其实就是全民所有的公租房了。 地方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等让他们下车后,程成开着车去了自己的目的地。 一个很普通的网吧。 得益于非受控置换,现在网吧又开始红火起来。 程成以前也只是听说在他们之前十年左右的时候,那时候到处都是网吧。 那时候因为电脑还没有普及,互联网也没有,但是游戏已经普及了,大家都喜欢玩,但自己又没电脑,所以都去了网吧。 现在的情况差不多。 大部分人都有手机,这个不难,但是电脑很多人并没有,就算有,这玩意也很容易被拿出来卖给别人换钱。 所以现在很多人都去网吧上网,一方面是不需要自己频繁的用别人电脑,另一方面网吧的电脑比起别人的电脑,其实省心的多。 起码不用担心自己的重要信息被泄露。 程成上网主要是联系一下自己认识的人,都说现在是乱世了,在生活中可能不觉得。 但是每天看金石内部的通报,几乎可以看到每天都有失踪和死亡的通报。 其次就是关心一下国家大事。 现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个人与世界联系的最紧密的时代。 这个世界上发生的所有的大事,可能看起来跟个人毫无关系,但是转眼间你就会发现你就是大事中的一部分。 金石最近的主要关注的消息有两部分。 一是世界上很多国家的解体。 就和很多人格失踪或者死亡一样,非受控置换以来,也就一个月。 全世界已经消失了42个国家,这个数字现在还在继续。 消失的国家大部分都是落后地区的小国,这个国家的地方还在,人都还在,甚至很多还跟以前一样正常的生活。 但他们都不承认自己是这个国家的人,不管是谁问到他们,或者他们自己在网上介绍自己,都会说自己是因为置换意外来到这些国家的。 他们是其他国家的人。 于是很多国家惊讶的发现,这些国家仿佛一夜之间,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联合国现在已经托管了很多这种消失的国家。 了解这些信息很重要,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明天一觉醒过来,是不是就是这些国家中的一份子。 二是非受控置换率。 这个数字目前是百分之30多,还在稳定的上升,但上升的速度已经有慢下来的趋势。 这意味着平均三天就有一天要置换,而程成个人的实际感觉是,平均两天就有一次不受控的置换。 这中间的区别专家们还在研究……目前还没有共识。 另外就是其他熟悉的人在金石内部记录的一些事,平时不注意的话会忽略,但是注意之后,却又免不了担心后怕。 陈晨四天前置换到了北极科考站,运气很差,一个站里面的所有人都置换了,因为缺乏极地生存经验,他们差点被饿死。 但他们运气也算很好,因为现在是夏季,不然他们就可能是被冻死。 徐向东最危险的一次是出去工作,工厂里干电力巡检。因为没有经验,他是做执行的,让他做开关操作,因为操作不当,差点被电死。 方一鸣也遇到过危险,他是置换频率比较低的人,差不多一周才一次,目前也就置换了五次左右,但其中就有一次换到了ICU。 那具身体正在被抢救,他运气好,活了。 如果运气不好,那方一鸣可能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甚至连他死没死都无法确认,在金石内部记录里,可能也就写个失踪。 林晓是运气最好的,最危险的一次据说是置换到疲劳驾驶的司机体内。 林晓梦里睁开眼睛还以为还在梦里呢,结果按了一下喇叭发现声音巨大,很真实,结果真的是置换了。 他置换到的是卡车司机,林晓不会开卡车。 但他心理素质好,还是慢慢踩着刹车停了下来,等金石来人检查了一下车更吓了一跳——车上运的是化工原料,剧毒。 看了一圈下来,程成发现自己的运气算是最不错的,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什么真正的危险。 中午回到家,程成发现家里的女人正在做饭。 很简单的饭菜,所以不在乎多加他一份,就是煎牛排配炸薯条。 吃饭的时候,女人给他看之前做饭拍的自拍。 程成注意了一下她的网名,用自己的手机关注了,进去看了一下,看到了今天早上的早饭自拍。 但更早的信息,全都消失了。 这似乎是网站新增加的功能,但不可否认,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需要这种功能。 … 10月份各种忙,工厂限电、同行给大量关停…动画公司也是一堆事情,头疼无比。 更新不太稳定,最后几天那么多朋友在投月票,真的不好意思…拜谢!这个月争取多更新! 感谢书友20171117004847829的打赏 感谢幽雷*傲天的打赏 正文 第七章 生存 “真好。”女人用刀叉在盘子里切割,她的动作看起来不是很熟悉,但却显得优雅。 “嗯。”程成模糊的回答。 阳光洒进来,在女人的头发上形成了一道薄薄的金色光晕,程成看着那光,也重复了一句:“真好。” 女人笑了。 这顿饭之后俩人都没有再说话,吃过饭女人去收拾了一下屋子,把床单被罩都拿出来洗。 其实看记录前几天刚洗过,但很多置换的女性就有这样的习惯——哪怕是她们这具身体前面的主人使用的,在她们看来也是别人睡过的床。 但男人就不在乎这些,程成去阳台,看到别人抽过一半的雪茄烟,完全不在乎的就往自己嘴里塞。 程成以前不抽烟,但他喜欢这种氛围。 以前不抽烟是因为抽烟有害身体健康,现在……没人在乎了。 倒是有一些道德主义者提倡大家自觉禁烟,理由很冠冕堂皇——身体都是公共用品,吸烟是伤害公共利益。他们甚至还试图煽动舆论,提出全面禁止烟酒类产品…… 但现实却是,就连程成这种以前不抽烟的人现在也开始抽了。 时间就在烟雾的缭绕中一点一点的过去,程成享受着这难得的假期,最终敲门声打断了他的休闲。 门外是两个邻居,说是住他们对门的,刚置换过来,刚醒。 敲门的原因很简单,他们饿了,肚子非常的饿,两个人也是夫妻,醒来的时候都眼冒金星,头晕眼花,已经有了明显的低血糖征兆。 于是程成马上去拿零食给对面先垫肚子,然后女人去做饭。 吃过饭之后,男人主动要给他们钱。 程成倒是没拒绝,对方付款后程成却有些意外——一顿饭对方付了四位数,显然是不缺钱的人。 过了半个小时,程成就看到男人开着车回来,买回来了十几袋大米,还有各种菜蔬零食放在家里。 到晚饭的时候,对方主动邀请程成他们俩去吃饭。 这次吃饭就热闹多了,两个女人聊着置换的经历和八卦,两个男人闷头吃菜。 等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又有人敲门。 外面是一群人,看起来跟男人认识。 程成这才意识到对方肯定来头不小,对方自我介绍之后程成才知道——这些人都是男人之前的公司员工。 人格虽然置换了,但是很多员工的职位并没有取消,很多公司现在都保留了类似的机制,就是所有的待遇跟着人格走,远程工作。 如果有条件,也可以用新的身体来报道。 也就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这个男人能在这座不算有名的城市里找出七八个愿意过来的下属——那他原来的公司规模肯定小不了。 然后这群人就出门了,听那个女儿说是准备在这个小区做一个慈善项目,办食堂。 程成不关心这些,类似的慈善项目全国乃至全世界现在都泛滥了,不管是给穷人发钱,办食堂,办医院…… 与其说是做慈善,还不如说是有钱人给自己的置换买保险。 在这个非受控置换的时代,再有钱还有多少意义呢?就像刚才这个男人,身家就是再多,运气不好,可能醒过来就要饿死。 晚上回到家,程成用手机刷视频,女人收拾白天晒的床单被套。 小区今天晚上限电,据说是因为电厂运营人员不全,供电不稳…… 不过也挺好,拿出蜡烛点上,程成跑去阳台听外面很多人唱露天KTV。 还有人这时候互相串门……但基本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说置换让婚姻倒退到了走婚时代,这是高估了。 其实很多地方已经是群婚制了。 准备睡觉的时候,女人先上了床,程成犹豫了一下,没有矫情。 等程成再次苏醒,首先是感觉到冷,然后闻到了一股怪异的臭味。 那是他的口水淌在枕头上发出的味道,很恶心…… 浑身黏糊糊的,是很久没洗澡的感觉。 身上有瘙痒,最快速度检查,是皮癣,不算严重。 手机没电,去充电,发现停电,没有备用的充电宝之类的。 赶紧出门,观察环境,却发现似乎是陌生的一个山顶上。 太阳还没出来,但地平线上已经有鱼肚白了。 朝着四周看去,黑压压的都是一片片的山,风吹在身上一阵阵的冷。 他住的地方是一个简易帐篷,不知道在这里住了多久,帐篷边上还有一辆车,但是检查了一下,里面没有油,也没电,车上倒是放了不少吃的,压缩饼干和纯净水。 但也剩的不多了。 这种情况金石有过专门报道,就是有些人故意把人送去深山老林然后置换,倒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他们觉得这样做可以激发后来者搞野外生存,大家接力一天接着一天走出去…… 这种事情最早是一些野外生存爱好者借助置换来推广他们的活动搞出来的。 现在已经被明令禁止了。 实际上这种情况很危险,因为绝大部分人不会走。 只要生存物资还够,只要一天时间看不到走出去的希望,很多人都会选择原地吃喝呆一天,置换走。 程成在金石接受过比较专业的置换培训,这种野外的置换也是培训的重点内容。 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一个简单的体能测试,大概判断是还行,四十多岁的身体,肌肉还算结实。 找出来背包,带上水和饼干…… 说实话,就程成个人来说,他还觉得蛮有意思的,这算是他无聊的生活中增添了一点乐趣。 这既是自救,也是救人。 既是生存,也是游戏。 一个人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睁眼之后要面对的是什么生活…… 程成准备好行李,看到初升的太阳时,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 如果生活能够一直这样,其实也不错。 判断方位,确定方向,从车里找出来一些包装压缩饼干的快递盒子,耐着性子把它们撕成碎纸屑带在身上——如果有需要,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用来引火。 这人身上还带着打火机呢,这难度大大的降低了。 程成摸着还有半管油的打火机,脑子里却回味着昨天刚抽的那一下午烟的味道。 然后迈开脚步,径直向前。 正文 第八章 困境 “我堕落了。”陈晨回到宿舍,在床上躺下来的时候,心里想着。 身体还酸软的厉害,这是健康的酸痛,相比起呆在一些老人的身体里体会疾病的痛苦,这种酸痛毫无疑问是幸福的。 也是充实的。 这是他干了一天活的结果。 技术含量不高,流水线的工人。 全部的操作就是拧几个螺丝,把工件翻转,检查几个接触点是否正常。 培训只花了十分钟他就学会了,然后干了整整十个小时。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从这十个小时里得到多少钱,但他就去干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以前他还在工厂里当工人的时候,每天去上班都仿佛是去地狱。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所有跟他一起的这一批工人,工作的积极性都不差。 十个小时的一个班,他们中途也就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吃过一顿饭。 下班之后刚吃了第二顿。 一天的劳动之后,刚填饱了肚子,回到床上躺下来的感觉…… 陈晨以前觉得这是噩梦。 现在却觉得身在天堂。 “我堕落了。”陈晨忍不住想。 这哪里是自己曾经理想的生活呢?这哪里是一个千万富翁该有的生活呢? 这里的宿舍是四人间,比陈晨当初呆的员工宿舍条件要强的多,看起来更多的像是大学宿舍。 这里的工人都是集中式管理的,原来是私企,现在已经被收归国有。 理论上来说,他们都是不能离开厂区的。 如果是置换时代以前,这样的条件毫无疑问是对人身自由的限制,刚置换来的人肯定会各种抗议。 但是现在,几乎没听说过有什么反对的声音。 早上醒来,大家互相看看工牌,听广播去食堂集中,吃饭,培训,然后就上岗干活。 没人有异议。 大家积极性都比陈晨想象中的要高,陈晨一开始觉得自己有积极性是因为自己的“素质”已经提高了,觉悟也提高了。 但是他没想到大家都提高了。 他们这里是一个电子厂,生产的应该是对讲机。 不算什么高科技含量的物资,却也是当前的紧缺物资。 除了一些置换过来的小孩人格,完全没有劳动能力之外,其他大部分人都认真的工作了。 甚至包括一些置换过来的外国人。 说实话,陈晨自己都觉得自己这种心态有些不正常,但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似乎自己这种不正常反而是正常现象。 同宿舍的另外几个室友基本上都在打电话,一个是跟家里人,另外两个是跟他们的女儿和儿子。 陈晨在床上躺了一会,直到他觉得身体逐渐恢复了舒适,拿出手机,登陆自己的人格账号,然后在留言栏里看到了一个号码。 是卢小华的。 差不多跟卢小华分开已经快两个月了,最后一次见面卢小华还劝自己去加入什么组织……具体是干什么的忘了,总之条件还蛮苛刻的,入会还要验资…… 后来听说他又去折腾置换名额。 非受控置换开始之后,这批买名额的人基本上都悔青了肠子。 甚至有人公开质疑金石是在故意欺诈…… 看了一下留言的时间,是半个月前。 在陈晨心里,其实他已经不想再跟卢小华有什么纠葛了。 非受控置换一开始出现,陈晨就知道,以前他幻想的那种生活,永远也不可能实现了。 卢小华幻想的……甚至是所有有钱人期待的某种生活…… 也肯定是不存在的。 全世界的有钱人现在都在非常积极的做慈善,为什么? 因为钱真的越来越没用,而他们的命,却跟其他人一样,时刻在承受着置换带来的风险。 卢小华留下的联系方式是他的个人账户,陈晨犹豫了一下,给对方发了一条信息:“我几个小时后就睡觉,看到速回。” 然后留下了这个手机的号码。 几乎是信息发出去几秒钟,他的手机立刻就响了,仿佛对方时刻都在手机那边等着他一样。 “你在哪?” 陈晨报了自己的位置,对方顿时绝望了:“来不及……太远了。” “我这不能出门的,工厂里干活呢。” “那我等你……你早点去睡……”卢小华的声音是陌生的,语态也是陌生的,完全没有了过去陈晨印象中的自信和成熟,现在的他听起来似乎很是惊慌失措。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 但对方的语态显然不是没事。 “就是人格验证的事……我这里的小区要人格验证码。” 人格验证需要找相关的担保人替他担保,而且一两个还不够,目前主流的验证人数都要十几个。 如果找不到人,那就要提供自己的原始身份资料,然后进行人格溯源的核实……但卢小华的情况是绝对不可能走这一步的。 因为他太有名了。 陈晨的人格验证是通过金石内部的担保系统来做的,但即使如此,他的原始身份信息也是非公开的,因为一旦公开,几乎没办法避免陈晨遭到陌生人的打击报复。 所以从社会学意义上来说,陈晨这个名字,陈晨这个原始身份,以及这个身份代表的一切,其实都已经死了。 现在的陈晨只不过有着相同的名字,但是身份和背景资料都是再造的——只不过这种身份得到了金石的承认罢了。 而卢小华是不可能得到金石的承认的。 因为他做过什么,其实金石相当多的人都知道,也不可能对他有任何的谅解。 曾经的卢小华可以花钱得到当地政府部门的批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一些事情。 但是现在做不到了。 非但做不到,他连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 因为很简单的原因,他所在的小区是采用公共食堂的。 陌生的人要来吃饭可以,确认身份,表示自己接受小区的管理,然后离开。 但卢小华现在连身份都确认不了,他在网上看了小区的管理规则,现在连门都不敢出去。 因为出去就要接受盘问和质询…… 但如果不出去,屋子里却很糟糕的没有储存一点食物——因为这个小区是食堂制的,大概是为了更好的执行这个制度,很多人家里根本就没有食物储备,连冰箱都没有。 据说这个小区里饮料都得去食堂拿着喝。 卢小华从醒来到现在,饿着肚子,喝了一肚子的自来水。 正文 第九章 邻居 要么是饿着肚子等到睡觉,要么醒着试着冒险出门。 卢小华根本就没得选择。 只能说幸运的是他这个身体是独居在家,没有伴侣和同伴,要不然他根本无法掩盖自己的异常。 就连登陆手机,他都非常小心的卸载掉了手机上本来安装的本地小区的验证APP,就是怕他登陆国家的身份系统,数据却被小区读出来了。 卢小华躺在床上,感觉着肚子里传来一阵阵的空虚。 看着手机账户上的一长串数字。 浏览着外卖平台上的店……看了半天,却最终没有点。 只要外卖送到他的家门口,大家就会知道他醒了。 这个小区的制度是所有清醒的人必须做人格验证的,据说这么干的原因是为了帮国家抓通缉犯。 社区自治时代,再加上很多人没有工作,闲着没事干,他们抓人的积极性是非常高的。 卢小华不是通缉犯。 但他知道自己比通缉犯更危险。 通缉犯被抓到了,送去安排定向置换,还能在活几天。 他的身份要是被确认了,说不定就会被人折磨上几天几夜,然后说他暴病而亡。 反正以前跟他联系过的,一起投资救助中心的那几个老板,现在都没了消息。 哪怕是通缉犯,他们死的时候,官方网上上都能看到死刑的执行视频,法院的宣判视频。 他们还不如通缉犯。 严格来说现在已经没有全国,甚至地区统一的法律了,对于地区性质的暴力犯罪,很多社区都有自己的处理机制。 人抓到,几个证人确定,可能当天就判了执行了。 效率是第一位的,因为时间拖的稍微长一点,犯罪者可能就跑了。 卢小华再次走到窗台前,悄悄拉开窗帘,看到楼下巡逻的保安再一次停在楼下休息和抽烟。 他总觉得对方是在怀疑自己,毕竟他已经一整天没出门了,说不定他们待会就上楼来敲门……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几个保安又走开了。 大概是大脑这一顿过度的联想消耗了更多的储备糖原,肚子的饥饿感更强了。 置换时代的人很多都对饥饿感有了很理性的判断,饿肚子的事谁都遇到过。 卢小华知道,自己这种情况其实还算安全,充其量也就是一天多没吃饭。 但这也是最难受的,真的饿了三五天没吃的人,肚子反而没感觉。 但知道是一回事,难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偏偏头脑还清醒,越饿就越清醒,甚至想象力已经不自觉的开始发挥作用,不断怂恿他再去看一眼冰箱,看看厨房的柜子,看看其他房间里每一个箱子,也许就在某个角落还藏着一点食物。 现在很多人家里都有储藏食物的习惯,政府也鼓励大家在家里适当储备。 卢小华已经找过了。 两遍。 但现在又开始忍不住找第三遍。 十分钟后,卢小华去躺在了床上,寻找一点入睡的感觉。 可脑袋清醒的可怕,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古人说文章憎命达了。 以前开救助站的时候,天天外面应酬吃饭,肚子吃撑了,脑子里却是空空如也。 现在饿着肚子,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是活跃的仿佛要蹦出一个世界。 他想起了曾经东华的食堂,每次开饭的时候,那一大盘一大盘的饭菜和米饭。 想起了三楼那些人,看着医生时的眼神。 然后又想起了楼下的保安,他甚至能想象自己被发现身份的时候,围观的人群中会突然冒出一两个曾经在东华接受过“治疗”的人,朝他冲过来,手上拿着水果刀。 又打开手机看了一下陈晨的留言,他已经睡着了。 陈晨的平均睡眠时间是7个小时,比他少。 而自己才刚醒,运气如果足够好的话,七个小时后陈晨醒来,再花点时间就能过来。 运气不好的话…… 他只能呆到犯困。 可到了下一具身体又怎么样呢? 现在类似这样的,严格管理的小区是越来越多了。 如果每一个身体他都必须这样过的话,他接下来的生活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坐牢还有期限…… 卢小华又开始忍不住想自己曾经拥有的那几个亿…… 他们还都呆在银行里,如果那个后来的幸运儿去银行取钱,是能把钱转移出来的。 不过……就算取出来了,然后呢? 卢小华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远远赶不上这个世界变化的速度。 钱曾经是一切,但现在……似乎又什么都不是。 当整个社会组织都开始悄悄的土崩瓦解的时候,钱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符号,一种大家依据曾经的生活惯性尊重的符号。 国内的货币已经基本上全部电子化了……卢小华的钱,只有一小部分能做到合法。 剩下的他一部分买了实物贵金属储存了起来,又去买了一些大宗的物资…… 但现在贵金属依然在某些地方悄悄的埋藏着,物资估计已经被收归了国有。 而他账户里依然有着不少钱,却只能呆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陌生房间里挨饿。 屋外开始刮起了风,似乎要下雨。 这倒是个好消息——这样他不出门的理由就更充分了,对他的怀疑也会进一步降低。 卢小华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下,就在他想着是不是去洗个澡,舒缓一下精神,然后酝酿一下准备睡觉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卢小华只觉得浑身都颤抖了,他下意识的去看向窗户。 这里是三楼,跳下去也许不会有事。 但敲门声很节制,也很轻。 于是他壮着胆子去门边,又壮着胆子从猫眼里看过去。 是住他隔壁,对面的门都开着。 卢小华仔细辨别了一下对方的神色,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他隔着门问:“什么事?” “要下雨了,你们家外面晒的被子,都吹到我们这边来了。” 卢小华松了一口气,打开门,接过了被子。 关上门之后,看了一下,发现被子里竟然还塞着几袋饼干。 再从猫眼里看,却只看到邻居家的门被关上。 正文 第十章 生日 昔日繁华的商业大道上,如今只能看到残存的广告牌和政府的宣传标语。 很多建筑外表面的玻璃幕墙大概是因为缺乏维护,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 经过的时候,徐向东用手抹了一下,看到被抹开的那点玻璃中,今天的自己。 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这形象让徐向东有些感慨,这让他想起曾经的一位大伯,并且曾经他觉得以后自己要是秃顶了,一定会去理个光头。 但现在他秃了,却已经没有了去理光头的性质。 事实上满大街要找一个还在经营的理发店都难,因为理发这个技能现在算是专业性较强,但需求程度不高的技能,现在没人会在乎自己只用一两天,最多一个礼拜的身体形象。 理发师,美容……这些东西仿佛只存在于记忆里,而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 徐向东今天身体不错,不过他没有去工作,打算休息。 大城市本来是年轻时候的他梦寐以求的地方,那时候的他总觉得未来这些城市里肯定有自己的一份,他会在大城市里跟某个大老板结成兄弟,做大生意,公司开在大楼的最顶层,自己的名头就算不是董事长也是个总经理。 距离他产生这些幻想也不过才大半年吗,但他感觉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空旷的人行道上几乎看不到多少行人,曾经满大街的车流,如今只能看到送货车和偶尔经过的几辆车。 徐向东对经济一无所知,他只听说过一些晦涩的名词,但从这些名词的解释中,他能隐约感觉到一个事实。 一个大家都被迫承认的事实。 曾经人类引以为豪的某种生活方式,似乎就要永久的远去了。 如今的人们还会怀念曾经的生活,就像现在的他,看到眼前的大楼,还是会幻想自己站在楼顶是一种什么感觉。 但他也很清楚,那只可能是一种幻想了。 打开手机的定位,从空旷的主街转入一条小巷,往深处走了一会,又拐弯来到另一条街的拐角。 这里还有一家蛋糕店。 店没有名字和招牌,不是印象中的连锁店,门口的招牌上还挂着福运超市的牌子,但是隔着玻璃能看到里面有蛋糕。 他走进店里,就只有一个人,看着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妈,他直接问:“这里能做生日蛋糕吗?” “能,多久要?” “越快越好,最好是现在。” “要多大的?” 徐向东随手指了一个蛋糕:“这么大就行,蛋糕上要写字。” “写什么。” “徐向东生日快乐。”说着他还拿出手机,给对方看徐向东这三个字。 大妈笑了:“行……你过一个小时来拿吧。” 徐向东走出去门口,却没有离开。 他伸手摸进衣服兜里,发现里面还躺着一包香烟,他把烟拿出来,下意识想到了姚爱军,和他那一口因为抽烟导致的黑黄色的牙。 徐向东突然想试试这烟的味道,伸手进衣服兜里去摸,却上下摸了个遍也摸不出东西来。 于是索性就把烟收了起来。 再转过头去,发现大妈已经在蛋糕的制作间里开始做了起来。 她的样子很认真,准备奶油,打底,裱花…… 其实不用花一个小时,他的蛋糕不大,样式也不复杂,十几分钟就搞定了,白色的奶油,简单的花纹,红色的字体,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和对他的祝福,最后完成的作品还附送一些小蜡烛,他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把这些蜡烛点起来。 说起蜡烛,徐向东又问:“这里有打火机卖没?” 徐向东领着蛋糕,走进了他出来时的一座高楼。 走进电梯,按了数字66。 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窗帘,整座城市尽收眼底,他打开蛋糕盒子,又把蜡烛找出来,准备一根一根的插上去。 但却忍不住先拿出了兜里的那包烟,把所有的烟都拿出来数了数,徐向东笑了。 正好是15根。 他点着了一支,抽了一口,呛的直咳嗽,终于还是不能接受,把烟灭掉扔进了垃圾桶。 终于还是把那些小蜡烛点上了,又灭掉房间的灯,用打火机慢慢的,有耐心的制造了15朵小火苗。 似乎有意思的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他深吸一口气,把它们全部吹灭,然后一根根拔下来,切了不大不小的一块,把它塞进自己的嘴里。 奶油很甜,蛋糕很软,徐向东的胃口很好,一口接着一口。 一个本来就不大的蛋糕,很快就被他消灭了干净。 这个场景曾经是他的梦想,现在梦想成为了现实,徐向东却发现自己没有一丁点的高兴。 他的这具身体曾经的主人肯定是一个特别有钱的人,而且是刚刚换走的,自己是这具身体的第一个新的置换者。 衣柜里都是西装和衬衫,打开柜子里面成列的放着手表,眼镜,领带。 保险箱的密码就贴在保险箱外面,里面是沉甸甸的黄金,钻石,宝石,以及各种资产类的协议。 要是年初,他换到这样一具身体里,他能开心的睡不着觉。 但是现在,这些对他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黄金和珠宝,他最多也就看一两天,也许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过自己又怎么确保能有空回来拿呢? 再说,这样的时代,谁还会喜欢黄金和珠宝呢? 说起来很搞笑,过去大家都执着的相信乱世的黄金肯定不会掉价,但现在的现实是,很多人拿着黄金到处变卖,却什么也换不到。 如果他拿着一块金子去买蛋糕,那个大妈都未必会卖给他。 黄金曾经是一种永恒的可以保存的财富的代名词,但是现在…… 只要是不能跟着灵魂一起带走的,不能立刻起到作用的……都没有了价值。 金子现在国家都是按工业原料来回收的,按斤算钱。 反而是很多人在网上卖网络硬盘,里面存放着电影,游戏,小说和歌曲……曾经都是免费的东西,现在却都卖上了不错的价格,当然,存放它们的网络存储空间,现在价格也在飞涨。 徐向东把蛋糕收拾了一下,垃圾扔到外面的垃圾桶,躺到床上,拿出手机,准备睡觉。 闭上眼睛之前,徐向东看了一眼外面还是明晃晃的阳光,又看了一眼那个打开的保险箱,在侧光的照射下,里面闪烁着淡淡的金光。 但徐向东觉得这一整个保险箱带给他的快乐,还不如买回来的一个蛋糕。 这个世界已经变了,徐向东对自己说,他要开始习惯过这种新世界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