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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淮上        书名:大神养成计划        类型:高辣文       直达底部↓       返回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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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1情敌出场

    这是一个背景相当宏大、进程非常复杂曲折的故事。

    在异世界的大陆上,生存着不同种族的人类、动物和植物,天空中飞翔着巨大的翼鸟,地上奔跑着喷发火焰的巨兽,总有那么一些牛逼的人类,在经过特殊的修行之后,能用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摧毁一座城池。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出身弱小的犬族,原型是只脏兮兮的大黑狗。因为机缘巧合他获得了人类的身体,并踏上了修炼变强、保护种族的道路。

    在打怪升级的道路上,大黑狗得到了他忠心耿耿的伙伴——一个好吃、龟毛、性格**婆的精灵男,一个对草药非常有研究的暴力女,以及小型黑狗宠物一只,技能是突然长出翅膀变为会飞的犬类。

    当然,作为一个成功的奇幻故事,为了衬托一个伟大男主角的成长,几个必不可少的要素配角是非常重要的。比方说一个慈祥博学、经常可以说出富含哲理的话的老师;几个曾经是主角的对手,后来则被主角的犬格魅力所征服,并心甘情愿成为主角成功道路上垫脚石的反派;再比方说,一个被神格化了的,主角宿命中的对手兼引导人,俗称反派boss。

    这个boss非常重要,一方面他亦正亦邪,经常用冰山般冷漠而俊美的脸面对着镜头,然后居高临下的站在陡峭的山巅之上,用忧郁的眼神俯视着脚下烈火熊熊的世界——似乎那一切的祸都不是他闯的。

    这个角色引导着大黑狗一步一步逐渐变强的道路,成为他的动力和目标,充当着主角升级的范本;在影片的可以塑造下,这个人物被神格化了,完美冷酷、毫无瑕疵,一次次从容的站在天际俯视着苦苦挣扎的主角一行人。

    他是主角命定的对手,最终的boss,主角一心想憎恶他、战胜他、打倒他,并为此付出了艰苦

    卓绝的努力;然而最终到第四部结束,当主角终于亲手杀死这个对手的时候,看着那个人在暴风雨中颓然倾倒的身影,主角突然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四部影片加起来十个小时,这位可歌可泣的boss同学一共只出场了二十分钟左右,其中前三部加起来也不过五分钟的镜头,最后一部的□出现了十五分钟,其中还穿插大量的回忆。

    但是这些镜头全部都是非常大的制作,画面要求极其精良,大段大段的人物脸部特写,美轮美奂的后期特技,对演员脸部表情的细微控制要求能力非常高。

    段寒之是从来不演戏的。虽然他是个非常成功的导演,热爱本职工作,尊重表演艺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对演员抱有一种深深的偏见。

    他尊重甚至热爱几个老一辈表演艺术家,他也致力于发掘和培养新人,但是他始终对新一代演员们戴着厚重的有色眼镜。他曾经多次毫不避讳的在公开场合评价:“那些人都根本没演技,纯粹卖脸。”或者是:“全都是在床上混出来的,你问我谁演得最好?我不知道。不过如果演色 情片的话他们个个都是高手!”

    卫鸿曾经委屈的表示:“寒之,你能不能不要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也是这几年才混出来的演员呀。”

    段寒之懒洋洋的伸手去揉大狗狗的毛:“你不是从我床上混出来的吗,嗯?”

    虽然事实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卫鸿仍然觉得自己脆弱的忠犬心受到了伤害:“寒之你不能说得这么直白,至少我,我就从来没演过色 情片呀>_<”

    段寒之笑了,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弹大狗狗的额头:“感情你昨晚在老子床上演的不是□片,是青少年励志教育片吗?”

    卫鸿嗷呜一声,猛地拼命捂住脸,一边擦掉顺流直下三千尺的口水一边赶紧掩饰自己通红的老脸。

    虽然对卫鸿的态度有点微妙的不同,但是段寒之本质上还是不怎么看得起演员——尤其是新一代年轻演员的。每当有美艳明星讨好恭维他“段导生得真好看,幸亏段导不演戏,不然哪有我们的饭碗啊”的时候,段寒之总是毫不留情的当面讽刺:“我为什么要跟你们一样争着去当婊 子?”

    当段寒之得知美国那家投资公司要求他出演反派boss时,他感觉非常荒谬并且可笑。

    段寒之什么时候少过片约?什么时候要委屈自己亲自上场拍片?——演员实在演不好,他上前去露两手,那叫指教,叫赏光;正儿八经去演戏,哪怕只是二十分钟的戏份,那都是在掉段寒之的身价。

    “告诉那家投资商,我是个导演,我要看到的东西应该比演员要多得多。区区二十分钟戏份,从纽约红灯区站街的**鸭中随便找一个都能演,并且演得不比那些靠上床混出来的艺人差——所以就别掉我的价了。”

    段寒之如此漫不经心的回复了从纽约来的邀请之后,轻描淡写的挂断了电话。

    紧接着十秒钟不到,电话再一次急切的响了起来,一向飞檐走壁不在话下的高跟鞋女超人hellen在电话那边飞快的道:“段导!美国投资方选送的男一号人选已经乘飞机飞来这里了,据说带了两大箱行李,塞满了你以往作品全集精装版dvd、经典回顾典藏版、报纸新闻报道剪贴、照片回忆录签名本相关周边等等……”

    “我不是告诉过他这部片子不用他,男一号我们已经有了吗?”

    “美国投资方带给关总的压力真的很大,”hellen顿了顿,“——或者说,带给明华娱乐的压力非常大!明华娱乐作为独立于关家集团之外的公司,仅仅靠关总一个人有限的力量支撑,很难抵抗那么大一个投资集团所带来的冲击!……”

    “那他还拍片子干什么?”

    hellen一愣,段寒之低沉华丽的音线带着他惯有的冷漠:“既然无法独立投资,也没法经受住投资伙伴的冲击,那他还拍这部注定了收不回成本的片子干什么?”

    “……”hellen一时愣住了。

    “anyway,”段寒之话锋一转,完全公事公办、不带半点情绪的道:“你去机场接一下那个美国小孩,顺便给他订回去的机票,告诉他不用来见我了。我已经看了剧本,这个角色我不想用外国人。如果美国投资方有什么意见,直接叫他们来问我。我是导演。”

    hellen的冷汗下来了:“美国方面提供了三个副导演人选,角色选择是要投票表决的,这已经写在投资方和关总的合同里了,不能随随便便就……”

    “老子才是导演。”段寒之倨傲的道,“我管他副导演是谁,不听话的统统去死。”

    hellen张开嘴,听筒里传来滴滴的电子音。

    段寒之挂电话了。

    卫鸿这两天临时有事要回一趟家,据说是他老家的父亲犯了高血压,来去飞机要一个星期才能回来。关烽一边忙关家的事,一边着手叫人搭建奇幻影片所需要的影视城,种种工作繁杂沉浩,一时也抽不出时间来对付演员选角的问题。

    经过和美国方面的协商之后,基本的剧务组成员已经被定了下来,编剧团基本尊重关烽的意思和原剧本,灯光摄影等由投资方出资挑选聘请;至于导演的问题,段寒之早年也在好莱坞混过,名头不可谓不响,美国投资方立刻就默认了这个主要导演人选。

    但是在副导演的问题上,投资方强行架空了段寒之原本率领的剧组班子,从美国公司挑选了三位副导演打包送去中国。那三个副导演在大学时期都选修过段寒之导演的经典片段,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西服领带皮鞋铮亮,恨不得把自己每一根头发都梳得油光水滑整整齐齐,就仿佛三个第一天上班跟大老板见面的小白领。

    段寒之原本还有点不满美国方面的擅自安排,但是看了那三个可怜的鬼佬,又跟他们聊了几句——段寒之教训,他们听;段寒之说byebye,他们跪安——之后,他也勉强接受了自己将拥有三个白人当助手的事实。太监是不分国界的,就算长了一对蓝眼睛和一头黄毛发,也改变不了这三个副导演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谦卑的心。(……)

    所有问题都在一一迎刃而解,唯独只有一点僵持不下——就是男主角。

    段寒之坚持使用亚洲人做主角,完全不能接受影片中出现白人的脸;他甚至让步同意进行主角海选,举行大规模试镜,但是不论如何也没法接受美国投资方送来的男主角人选。

    他甚至拒绝见那个年轻人一眼,整天呆在影视城里,指导工人们做前期准备工作。

    初夏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白天太阳已经隐约有了烤人的意味。到了傍晚,天色突然昏暗下来,空气中夹杂着咸湿的水汽,眼看着一场大雨就要泼下来了。

    “摄影棚里闷得慌,别开灯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段寒之不耐烦的用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闷汗,烦闷的狠狠拽开两颗衬衣纽扣,“都回去吧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马上就下雨了。”

    工人们一窝蜂的撤了手脚架,墙角的电线散落在地上,就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摄影棚被粉饰过两次的内景,基本上已经有了壮观宏伟的表象。这些画面经过精心处理之后,会在大银幕上显示出非同一般的浑厚效果,如果后期制作的好,美轮美奂、如同宫殿都有可能。

    助理从摄影棚外匆匆走进来,撑起一把雨伞,抓着段寒之的笔记本包:“段导,车已经开过来了,在外边等您。”

    段寒之点点头,合上剧本,站起身。

    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外边轰隆一声滚雷闷响,似乎整个天际都在轰然颤动。天幕上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刹那间天地之间都被雨水的线给连接起来了。

    段寒之推开摄影棚的门,助手立刻打开雨伞举到他头顶。他们站在台阶上,正要往下走,突然段寒之的脚步停住了。

    台阶之下的暴雨中站着一个年轻人,全身上下都被淋透了,挑染了金红色的黑发被雨水打得透湿,贴在脸上。从他偏白的皮肤和高挺的鼻梁可以看出他有一部分西方血统,但是眼睛还是黑色的,混血的特质非常明显。

    他穿着黑色皮衣、紧身牛仔裤,明明挺潮的装饰却在大雨中被浇成了落汤**。段寒之居高临下的站在台阶上,默不作声的看了那年轻人一眼,转头问助理:“他是谁?”

    “这、这个……”助理尴尬了一下。

    混血年轻人咧开嘴巴笑了,他抬起头仰望着段寒之,毫不在意的让暴雨打在他脸上、身上,顺着下巴汇聚成一条水线,滴滴答答的淌下来。

    “段寒之导演,我是艾森纳,我是来出演你新剧的男一号的!”年轻人热切的伸出手,眼底闪动着激奋甚至于狂热的光,“我对您的尊敬和热爱就像是爱自己的眼睛一样——段寒之导演,您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52雨天

    艾森纳?r,美国耶鲁大学毕业,圣菲尔普工作室旗下得力干将之一,跟这次电影的美国投资方董事有相当程度的亲缘关系,这是他被美国那边强力推荐来的重要原因。

    圣菲尔普工作室旗下巨星众多,年前曾经有一对新人组合红透巴黎秀台,一个是被关烽用大价钱买下的louis,还有一个就是眼前这个艾森纳。

    抛却身世背景不谈,这小子也算是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不同于louis的雅痞风格,艾森纳一直走的重金属摇滚路线,皮革、金属、颓废和英俊一直是他的关键词,那在废墟中抬手拥抱天空的音乐海报曾经一度被评为本年度最佳音乐海报没有之一。狼狈中的美感,狂野和激情的灰烬,这些元素在他身上被演绎得淋漓尽致,没有哪个女人能逃过他热切的眼神。

    倾盆而下的大雨中,这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就这么毫无顾忌的让雨水顺着脖子流下来,眼睛亮得跟狼一样。

    段寒之沉默了一下,裹紧黑色及膝风衣,抬脚下楼梯。

    助手赶紧撑伞跟上。段寒之这次回国以后身体就整个弱下来了,以前玩起来比谁都狠,现在保养起来比谁都仔细。一丁点寒气都不能沾到他金贵的身体,稍微淋到了两滴雨星子,转头就有专人忙不迭的准备煲姜汤。

    “来人去剧组酒店给他开个房,换身干衣服,然后帮他订明天回美国的机票。”擦肩而过的时候,段寒之转过头去淡淡的对助手吩咐,“——记在我账上。”

    助手点点头:“是。”

    段寒之抬脚上车,绝尘而去,从头到尾没有施舍给艾森纳半点目光。

    艾森纳站在那里,久久望向汽车消失的方向,半晌笑了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拼命震动,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接起来道:“fuck off who’s that?”

    “fuck你个头啊,”louis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情况怎么样?”

    “他真狠。跟我想的一样。”

    “早告诉过你了!”

    艾森纳的笑容不变,在那样阴霾而狂暴的雨中,竟然给人一种可怕的错觉:“但是我更爱他了——当我看到他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我的时候,我竟然有种想对他跪下去的冲动……一看到他我就肾上腺素井喷,他简直就是我的缪斯女神。”

    louis震了半天没说话:“……既然你这么执着那么祝你好运。另外帮我告诉大哥一声,没搞定我老板之前,我绝不回美国去。”

    “你是说那个victor?关?眼睛长在头顶上,笑起来让人恨不得想揍他,法语说得跟朵花儿似的贵公子?”艾森纳冷笑了一下,“他太强硬,野心也太大了,很多人恨不得做掉他。你叫他自己小心。”

    雨越下越大,透过水汽模糊的玻璃窗,外边几乎成了一片水线的世界。

    关烽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按在英国白瓷咖啡碟上,非常的干净素雅。咖啡店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从雅座的位置跨过一道石栏,流水淙淙金鱼摆尾,假山、花木一应俱全,非常的清雅幽静。

    关锐把白茶倒进他空了一半的杯子里:“约你出来的时候真没想到会下这么大雨,真是抱歉了。”

    关烽平淡的摆摆手:“自家人,道什么歉。”

    “其实我约你出来,是因为明华娱乐的事情。我听说你打算把明华娱乐做成一个基金,以后留给婕婕?”

    “是啊。”关烽虽然没有特地说过这件事,但是凭关锐在家族里的地位,知道这些并非秘密的事情也不困难,他也就不打算隐瞒了。

    “虽然说是独立于关氏集团之外,但是完全不动用关氏的资金,是不是有点困难?何况我听说你最近要和段寒之两个拍奇幻大片,投入和产出应该很难达到平衡吧。”

    关烽看了关锐一眼:“你这是在关心我亏本?”

    关锐笑起来:“我当然一直很关心你,哥哥。”

    “你这样说我真是受宠若惊,以前我一直以为你只关心靖卓。”

    关锐讶异的一顿,关烽突然意识到这句话说得有些明显了,那根本就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他咳了一声:“别担心,就算第一部片子做亏本了,以后也有的是机会赚钱。这个世界上钱是赚不完的,但是人的生命有限,总要在自己还活着在的时候,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

    “……我从来不知道你喜欢拍奇幻片。”

    “我喜欢的东西多了,你未必都知道。”

    关锐沉默了一会儿。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关烽自从过了三十之后,就意外的收敛起来,兴趣爱好也全部都变了,像个真正成熟的男人那样开始低调起来了。如果说以前那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带着惊世的美丽和华彩耀花人们的眼睛,那么现在他就像是自愿回归了刀鞘一样,把他最锋利的那一面都默默的隐藏起来了。

    有时候关锐想,也许就是从那时开始起,她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这个男人。她以前曾经很怕他,他手中掌握着那么多人的生死,他残忍冷酷,高高在上。后来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他,作为同一个父亲的妹妹,作为他孩子的母亲,他这辈子最亲近的女人。但是直到关烽隐居幕后之后,最终她发现,其实她并不真正走近过这个男人的心。她自以为的掌控和了解,其实都是关烽给予她的宽容和特权而已。

    她为自己即将要提出的要求而犹疑了一会儿,关烽敏感的瞥了她一眼:“想说什么?”

    关锐轻轻放下茶壶,“靖卓他在美国……过得不好。”

    关烽垂下眼睫,眼神在白茶袅袅的热汽中看不清晰。

    “他跟朋友在美国搬了个文化传播公司,兼承包时尚杂志制作,虽然有两个钱,但是比在国内差远了。我跟他聊过几次,虽然他不说,但是我能感觉到他有多累,有多忙。烽哥,他不过是不愿意娶那个姓郁的女人,你不能因为这个就真把他从关家赶出去。”关锐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关烽,“他是你弟弟。他也真把你当大哥来看。”

    关烽淡淡的道:“那他就不想想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么跟老夫人交代?”

    “烽哥!”关锐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别说了。靖卓愿意去美国打拼他自己的事业,我为他感到骄傲。但是郁珍他不能不娶。那女人他再不喜欢,也是他未来儿子的妈,他要还是个男人,就不能丢下自己的亲生骨肉不认账。”

    关锐咬着涂着diorkiss浅红珠光唇膏的下唇,不知道在犹疑什么,咬出来一片血红:“……烽哥,靖卓那天给我传真了一份医院证明……”

    “嗯?”

    “我看了下时间,是他两年前做例行检查时的。”

    感觉到关锐话里的沉重,关烽切着蛋糕的手一顿,然后抬起头。

    “医生说他的精子活跃度非常低,极难导致伴侣受孕。”关锐顿了顿,“也就是死精症。”

    关烽手一松,餐刀哐当一声掉在雪白的餐盘上。

    “他一直……一直都没能从失去段寒之的那一天里走出来,他觉得自己一定终生不娶,所以直到最后都没有去进行治疗。他是绝对没有可能让一个女人怀孕的……”

    关烽静静的坐在那里,大概过了好几秒钟,眼底的震动慢慢退潮一样消逝,只留下一片纯黑色、深不见底的冷静。

    这个男人一直是这样,优雅、冷淡、高高在上,任何事情都能完全的用理性去分析,哪怕是家庭,哪怕是爱情。每次当关锐看到他的眼睛时,她都会不自觉的产生一种要窒息的错觉。那黑色的瞳仁就像是一潭深邃的湖,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彻骨冰寒,从没有染上过普通人体温的热度。

    “郁珍的孩子不是靖卓的?”

    关锐紧闭着嘴巴,一个字都不说。

    在这个时候,关烽要的不是任何人的回答,他自己就能得出答案。

    关烽迅速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十秒钟后被立刻接通:“喂,陈医生?我是关烽。有件事麻烦一下你。我家三少未婚妻上次去检查时……”

    简短的命令被迅速布置下去,相信很快就会得到坚决彻底的执行。挂上电话的时候,关烽清清楚楚下达了他的命令,意思非常的明确——检查胎儿的dna。

    关锐轻轻闭上眼睛。

    如果这时候是关母在旁,看到儿子如此干净利落的命令和行动,一定会微笑着大加赞赏。

    这就是大户人家的亲情,一切都靠dna维系起来,权力的传承,金钱的来往,甚至于一个吝啬于温柔的眼神,全都靠他们引以为豪的正统血缘来维系。

    “那靖卓和郁珍之间的婚事……”关锐轻轻的道。

    “照常进行。”

    “你说什么?”

    关烽冷俊的脸上不见一丝波澜:“照常进行。”

    椅子在地面上猛然滑动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关锐罕见失态的站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郁珍怀的不是靖卓的孩子啊!这样你还让他们结婚?”

    “叫靖卓去做治疗,以后他们会有真正的孩子的。”

    “烽哥!”关锐一字一顿的叫他,“靖卓跟你是兄弟,你不能这样狠!”

    关烽淡淡的道:“我就是把他当兄弟,所以才必须这么做的。”

    “你根本不在乎他心里怎么想,你只是一定要贯彻他们联姻的这个决策是不是?!”

    “……”

    “你到底把不把我们当你的家人?!”关锐的声音里包含了尖利和痛苦,让人挺起来竟然有种不忍的感觉,“还是说在你心里没有什么比关家的血缘来得重要?没有什么比关家的颜面来得重要?甚至连靖卓真正爱的人,连他们是不是幸福快乐,连你真正的家人……这些东西都不如一个虚无缥缈的世家颜面来得重要?!烽哥,我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狠!”

    “……”关烽觉得自己应该在这时候说点儿什么,但是又确实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正常人表达感情的方式他一样也没有学会,面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的自己的亲生妹妹,自己唯一孩子的母亲,他竟然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正常的感情。

    他曾经试图去保护过的家人。

    他曾经试图去融入他们的家人。

    不论是尝试去保护还是去融入,看上去似乎……他都失败了。

    关烽突然觉得有点难过,但是他一个字都不打算再开口说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雅间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louis全身是雨,完全不顾保镖的阻拦,就这么一头冲了进来:“老板!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关锐深吸了一口气,完全没顾及到突然闯入的louis:“烽哥!”

    关烽一根修长的手指揉按着眉心,果断的抬手一挡,挡住了louis,紧接着他回头问尾随而来的助理hellen:“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hellen因为目睹了兄妹俩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而有点尴尬:“louis先生刚才拍完了广告,执意来咖啡店门口等你,中途接了个电话以后就突然说有要紧事要告诉你,接着不顾保镖的阻拦就闯进来了。”

    “把他给我弄出去。”

    hellen一点头,louis立刻抱住门框:“老板!关总!关大少!我真的大事要说!喂喂喂你们不要拉我啊,说完了我会自己走的!喂!老板!等等我啊……”

    关锐站起身,和她哥哥一般肖似的美丽的脸上一片冷漠:“看来今天不是谈话的时机。烽哥,不论你是怎么想的,郁珍的事情我绝对不让步。我已经害得靖卓失去过一次,我不能让我弟弟余生都生活在冷酷的家庭里。”

    关烽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脸上罕见的显出些忍耐的神色:“关锐你等一下,听我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关烽从小在世家大族里培养出来的警惕心猛地一缩,神经就像是被什么危险的预感刺激到了一样,脑海中警铃猛地打响。就在他准备对关锐开口的时候,突然眼角透过大雨迷蒙的窗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在阴霾的天幕中猛地一闪,冷冷的、不祥的反光。

    关锐凑过来,好像要对关烽说什么。

    关烽霍然起身,刹那间一把按住她,紧接着一个转身。

    关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刹那间只看到关烽那张万年没有表情的脸上显出一丝难以形容的神色,然后他猛地转到了她身前,而她整个人都被关烽护在了怀里。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来不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只听玻璃砰然炸裂,前后两声枪击巨响!

    关烽的身体猛地一震,不祥的预感刹那间灌满了她全身!

    “烽哥!”

    那声音,简直称得上是尖利。

    关烽颓然倒在她身上,背后连中两弹,一枪打在肩胛,一枪打在背心!

    关锐一抬头,只见街道对面一个人影匆匆闪去。在她身后的louis痛骂一声,声音竟然带上了绝望到极致的嘶哑,然后他猛地就要追出去。

    关烽喘息着,指着louis:“……抓住……他……”

    hellen在事发过后的短短几秒钟内迅速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仍然坚决的贯彻了关烽的命令,一把抓住了louis。

    “放开我!放开!”louis双目赤红,“让我去追那狗娘养的!fuck,fuck shit……”

    关烽被急匆匆赶上的保镖放平在地面上,周围脚步忙乱,但是他已经很难听清楚什么了。

    关锐握着他的手。兄妹俩的手都一样的修长漂亮,一样的细致而富有艺术感,同时也一样的冰凉。

    “……我其实……很想……保护你们……”

    关烽每说一个字,血沫就从他嘴角里不断的涌出来,触目惊心。

    关锐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是她做不到。泪水就像喷闸而出的水一样,不断的往下掉。

    “片子……叫段寒之……继续拍……不能停……”

    关锐说不出话,只能拼命点头。

    “如果我死了……”关烽的眼睛突然睁大,闪烁出堪称凌厉的寒光,一字一顿嘶哑低沉,格外清晰:“——你记住,押着他,用他的命,换你母女一世平安……!”

    关锐顺着关烽手指着的方向骇然回头,只见到保镖压制之下的louis。

    louis显然也听见了这句话,刹那间竟然张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脑子里非常的乱,但是刹那间所有喧嚣都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脑海里只回荡着那一句话——“你记住押着他,用他的命,换你母女一世平安。”

    原来关烽什么都知道。

    不用他特地跑来,不用别人心急焦灼,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已经来不及说出一切的时候,他唯一放到首要位置的,还是他的妹妹,他的孩子,他的家人。

    原来在他眼里,自始至终我只是敌人中的一员,我只是个可以用来做交换的筹码——louis伸手捂住脸,动作是那样的用力,几乎手背上都爆出了可怕的青筋。

    关烽已经开始散涣的目光望向关锐,尽管他已经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冰凉的风声贯彻血管,他最后笑了一下:“……抱歉……我不是个好哥哥。”

    紧接着那丝淡淡的笑容风一般的远去了。

    关烽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而近,hellen歇斯底里的大叫声,保镖慌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电话声……一切的一切在这个阴雨中染成绝望的灰白。

    关锐紧紧握着关烽的手,甚至连医生下死力去掰都掰不开。

    “小姐!你松一松手啊!救护车来了啊!”

    “快救救我们关总!快点救救他!”

    “快啊!小心一点抬,快去医院,去医院!”

    hellen几乎不知道自己在叫什么,她嗓子几乎被扯得出了血,高跟鞋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踩掉了,只光着脚跑来跑去。

    关烽被抬进了救护车,关锐也跟了进去。保镖在疏散人群,远处的警笛声急促尖利。

    她一回头,突然看见站在人群中的louis。

    这个英俊的年轻男人死死盯着关烽离去的方向,双眼被染成一片血红,狰狞可怖,痛苦不堪。

    hellen情不自禁的退去了半步,谁知道louis突然转过脸,望向她。

    “……我知道是谁干的。”louis缓缓的向她伸出手,竟然还笑了一下,那笑容非常的可怕,“——你,过来,把我绑起来。”

    53老子的人

    大雨倾盆而下。

    一家人的晚饭已经散去,卫母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弟弟上了楼,去给小女朋友煲电话粥。

    窗外水线连成一片,天色仿佛一口巨大的黑锅盖在人们的头顶上。

    “本台讯:23日晚上六点,b市xx路xx号发生一起骇人听闻的枪杀案。据警方确认,被害者为内地著名娱乐集团关氏董事长关烽。被害人在一家咖啡店的座位上遭到枪击,经警方测量,凶手从对楼天台使用境外m16狙击枪,连发两弹,全部命中。被害人目前还在医院急救中……”

    关烽?被枪杀?

    卫鸿手抖了一下,急忙扔了电视机遥控器,转身就去找手机,准备打给段寒之。

    谁知道他刚拿起手机,卫父咳了一声,从厨房那边慢慢的踱出来。

    “干什么呢?”

    卫鸿含糊的道:“打个电话。”卫父当了一辈子教师,为人非常严肃,兄弟两个都有点怕他。

    “打给谁?”

    “打给……一个朋友。”

    卫父不说话了,只走到客厅沙发边坐下,貌似漫不经心耳朵看着电视。卫鸿冷汗直冒,赶紧抓着手机溜到卫生间里,偷偷拨通了段寒之的号码。

    段寒之好像就在等他这个电话,刚一接通,立刻就传来了声音:“喂,卫鸿?”

    “寒之,我刚看了电视,”卫鸿看看客厅的方向,尽量把声音压低,“关烽被枪击了?怎么回事?情况好不好,有没有生命危险?”

    电话那边的信号并不大好,可能是因为暴雨的原因。段寒之那边声音也有点杂乱,过了一会儿才勉强听清他说:“……已经转到icu去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你要是没事就早点回来,b市这里有点乱……”

    卫鸿的担心刹那间像潮水一样把他整个人都淹没了:“有点乱是什么意思?寒之你没事吧?你安全吗?有没有查出是谁干的,会不会——”

    一阵突如其来的不安让卫鸿硬生生把下边的话咽进了肚子里。

    段寒之不待见关家人,但是关烽和段寒之是一路的,这个谁都知道。暗杀关烽的是m16,境外武装狙击枪,境内很难搞到,说不定下手要关烽项上人头的是他在国外惹来的仇家。

    这样的仇家,会不会跟段寒之有联系?段寒之会不会也遭到毒手?……

    在段寒之人生的前三十年里,卫鸿是根本没有参与分毫的。就算是现在,他也并不很了解段寒之的朋友圈子,完全不清楚段寒之曾经有过怎样的际遇,有过什么样的朋友,得罪过什么样的仇人。

    之前他从来不想去深究这个问题,他很清楚对自己来说段寒之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但是对段寒之来说自己很可能至今只是个过路者。如果对段寒之的过往进行深究的话,卫鸿会活活喝醋喝到死的。所以他从来不打听段寒之在被自己缠上之前的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关心段寒之的现在,以及他们两个人的将来。

    在关烽被枪击的事情发生之前,他一直以为这样做非常正确,但是在这样一个阴霾的下着暴雨的夜晚,听着手机那边电流噪音中段寒之模糊的声音,他突然产生了一种难以抑制的心慌。

    就好像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幸福如此不牢靠,稍微一个阴谋,一颗子弹,就能随意的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夺走。

    “寒之,我明天就订票回去,不,我今晚就打电话,明早最早一班的飞机。”卫鸿的声音有点发抖,虽然他竭力控制了,但是仍然有点带着恐惧的尾音被带出来,“你今晚哪里都别去,呆在家里,我明天上午就到。”

    段寒之敏感的一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出什么事了吗?”紧接着又转念一想,说:“你早点回来也好,关烽躺在icu里,明华娱乐基本上就剩我一个人了,很多事情忙不开,你回来帮帮我也成。”

    “行,我知道了。”卫鸿顿了顿,又忍不住低低的叫了一句:“寒之……”

    段寒之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

    卫生间里黑暗一片,窗外传来雨滴噼啪打在玻璃上的声音。刹那间他仿佛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温暖柔软的卧室里那张大沙发上,段寒之歪在他身边闭目假寐,他声音低低的给段寒之念着书。任凭窗外的世界如何狂风暴雨、纸醉金迷,他所有的一切都系于那一人身上,那个人是他的生命,他的爱情,他的一切。

    卫鸿忍不住轻轻的道:“……我爱你。”

    段寒之顿了顿,说:“嗯,我知道。”

    卫鸿一愣,心里不知不觉就像是通过了细小的电流,一阵轻微的酥麻微痒,从骨髓里一点一滴的生出来,刹那间就漫过了全身。那简单一句“我知道”竟然让卫鸿觉得心旌摇曳,就好像段寒之的气息通过电流近在眼前,伸手之间即可触及一般。

    他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段寒之挂了电话。

    卫鸿拿着手机,在黑暗狭小的空间里站了一会儿,只觉得心脏怦怦直跳,半晌才觉得稍微平静了点。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却突然僵立在那里。

    卫生间门外的走廊上,卫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满脸都是山雨欲来的阴霾神情。

    “爸……”卫鸿心虚的叫了一声。

    “你打电话给谁?寒之?段寒之?”卫父显然不是傻子,“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关锐离开医院的时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icu里的关烽。她从没有发现过她这个威严肃厉、冷漠无情的大哥竟然如此削瘦,脸上没有半点活人的血色,眼睛紧紧的闭着,仿佛还带着一点未尽的痛苦。

    他那样虚弱而苍白,随便什么并发症都能要了他的命。

    可能她一回眸的刹那间,就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生命里最重要、最不可失去的男人。

    关锐刹那间没能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她刻意描画过了的长长的黑色眼睫就像是蝴蝶扇动的翅膀,挂着晶莹的泪珠。黑色眼晕泛出红来,有些微的狼狈和酸楚。

    她不应该这样的。她是关家现任的最高权力者,是关家大小姐的母亲,是最应该在这个时候,全力撑住关烽这个名号的人。

    请你活下去……在关锐坐进车里的时候,她喃喃的在心里道。

    哥哥,求求你活下去……

    黑色宾利在关家一处别院门前停下。关锐下了车,天气有些发凉,hellen拿了一件黑色外套要给她披上,却被她强硬的举手挥退了。

    关锐的高跟鞋在地面上发出锥心刺骨一般尖利的敲击声,他们一直穿过别院的大门,来到主宅的一个小房间里。

    被铐在椅背上的louis已经一天一夜滴水未进,但是一直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体力消耗,神智倒是还非常清醒。看到关锐进来,他一下子笑了起来,那笑容里竟然有些说不出什么意味的憎恶。

    关锐皱了皱细细的眉。

    早在她第一次见到louis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英俊的年轻人看她的目光非常不友好。虽然他掩饰得非常成功,看上去他也就是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美国小子,但是身为女性的——尤其是一个在权力巅峰站立的女性的直觉,她能感受到louis对她其实是相当不善的。

    并且这个不善,仅仅只针对她一个人。

    louis经常跟在关烽身边,就算公司不允许,他也会尽快完成工作,然后利用私人时间一次又一次死皮赖脸的蹲在关烽脚边。他签到关氏之后,见到关锐的机会非常不多,但是每见一次,他都给关锐一种刻意、夸张的掩饰的感觉。

    “你终于表现出对我的厌恶来了么?”关锐拉开louis对面的一把椅子,姿态非常优雅的坐下去,“这还是第一次吧。”

    louis的冷冷的笑意更加扩大了:“我本来就没有多喜欢你,女人。”

    “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关锐突然话锋一转,一字一句劈头盖脸的砸向louis:“——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跟烽哥被暗算这件事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有,你跟那个艾森纳一样都是从圣菲尔普工作室签来的,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louis瞪着关锐,半晌道:“艾森纳是我弟弟。”

    关锐猛然想起louis的姓——瑞斯德,开头是个r,跟艾森纳对外界公布的姓氏开头字母是一样的。这些艺人出道的名字都被改过,如果刻意隐瞒的话,确实很难发现两个人之间存在亲缘关系。

    “想杀烽哥的人是艾森纳?”

    “……不是。”

    关锐有些急躁了:“那是谁!”

    louis盯着关锐的脸,盯了半天,昏暗的小房间里只觉得他的脸英俊到让人心里发寒。近年流行的这些模特们,脸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但是那英俊中又非常的冷厉阴霾,符合大牌设计师们的口味。如果louis此时的样子被拍成海报的话一定非常锋利动人,但是真人摆在眼前,就有点让人觉得不寒而栗了。

    “你真的不如关烽好看。”louis突然道,“关烽长得太漂亮了,他当年在法国受邀出席阿玛尼的春装发布会,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模特,设计师甚至邀请他走压轴秀。他站在镁光灯底下的时候简直光芒四射,让人不敢正视他,他简直就像寒冰雕刻而成的一样完美无暇。他怎么会看上你?”

    啪的一声脆响,louis的脸被打歪到一边。

    关锐慢慢的收回手,目光冷得刺骨:“关烽看上我哪一点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有看上你。”

    louis用舌头在口腔里抵了抵被打的脸颊,“是啊,他的确没看上我……但是很不幸的,女人,万一他死了,你得靠我才能安安稳稳的保住你在你们家的地位。我是关烽唯一能保住你的工具呢。”

    关锐脸色难看起来:“你跟暗杀烽哥的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louis嗤笑,“关烽没告诉过你?”

    “……”

    “美国resider风险投资机构,这次明华娱乐的电影投资伙伴,管事儿的那个是我大哥。”louis冷笑,“关烽他早就知道,说不定他签我没过多久就知道了,五百多万买了个竞争对手家的卧底。但是就算他后悔,他也不会把我雪藏起来,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欢玩火又不怕被灼伤的人。他说过他要从我身上把钱都赚回来,然后再把我一脚踢回我该去的地方——你看,他个性真他娘的迷人对不对?”

    “怪不得美国那边坚持要艾森纳来拍男主角。”关锐和她哥哥非常肖似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带着同样冷静、无机质的光。

    卧底,男主角,风险投资。美国那边的竞争对手终于忍不住要把触角伸入明华娱乐这家刚刚成立的新公司,然后一举扳倒关烽,顺势吃下关家。

    “你还不明白关烽要让你做什么吗?”louis带着嘲讽的眼神看着关锐,“他的意思是让你不要跟美国方面硬拼,只要用我来威胁他们,你就能保得自己平安。他想让你善终,但是不指望你保全关家,你真的懂得他的意思吗?”

    关锐霍然起身,居高临下的盯着louis:“你最好祈祷烽哥顺利活下去。如果他死了,我一定让你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嘭的一声门板撞击,发出久久回荡的巨响。

    louis紧紧的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我当然要祈祷他活下去……”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脸色都扭曲变形了,“我怎么能看着他死……他一定得活下去……”

    段寒之挂电话的时候,心情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有点微许的愉快。

    从关烽被刺杀的消息传来那天开始,各种各样的复杂局势劈头盖脸砸过来,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人仰马翻,段寒之自然也不例外。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空降而来的艾森纳又拼命的纠缠他、哀求他、狂热的跟踪他,要求得到试镜男一号的机会。

    如果说从卫鸿回老家之后,段寒之就一直莫名其妙低气压的话,那么这段时间他简直就始终顶着一团乌云,噼里啪啦的闪着电光,把每一个周围的人都绞成了碎片。

    很奇怪的,当那只大狗在电话那边期期艾艾的说出我爱你三个字以后,段寒之突然觉得心里很爽,很骄傲,很胜利,觉得自己可以仰天长笑傲视天下了,觉得自己又神气活现的站到芸芸众生的头顶上了。多好呀,养了一年多的大狗忠心耿耿的摇着尾巴跑回来了,自觉自愿的回来继续被自己奴役了,生活中还有比这更令人爽歪歪的事情吗?

    段寒之决定晚上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这样卫鸿回来的时候说不定他还能去接个机——当然啦,叫段寒之自己动手开车去机场是不可能的,他所谓的接机就是把自己舒舒服服的裹在黑色羊毛大衣里,空调开到最适宜的温度,一边在柔软舒适的宽大车后座上打呼噜,一边让司机把自己载到机场。

    段寒之愉快的睡下了,第二天不怎么愉快的起来了。

    他是被砸门的声音吵醒的。

    段寒之披上睡衣,光着脚从大理石地面上走过去,面色凌厉的一拉门,艾森纳笑嘻嘻的站在门外。

    “我最亲爱的段寒之导演,”艾森纳眼神热烈的盯着他,“摄影棚搭建好了,今天我可以试镜了吗?”

    段寒之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了足足五分钟,然后慢慢的回过身,从沙发上找到昨晚随手一丢的手机。

    艾森纳好奇的问:“您打给谁?”

    出乎意料的,段寒之破天荒一般回答了他的话:“打给卫鸿。”

    “……谁?”

    “这个片子的男主角。”段寒之轻柔的道,“就是即将出演那个你十分想拿到、但是偏偏拿不到的那个角色的演员,他是老子我的人,名字叫卫鸿。”

    准备开拍

    卫鸿的电话没有人接。

    在远离b市的某个二线城市居民小院里,一大清早的时候,家里还没有人睡觉。卫母顶着红红的眼圈在客厅啜泣了一晚,卫父暴跳如雷的咆哮了大半夜,凌晨的时候把门一摔去天台上抽烟了。卫弟弟躲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只能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偷偷听外边的动静。

    “冤孽,冤孽啊!”天台上传来卫父的怒骂声,“怎么会有这种恶心的事情,还有脸回来!说不定哪里带了什么脏病,那个什么艾滋,要害死我们一家老小是不是!”

    卫母的哭泣声越发响:“老头子你小点声!你都不嫌丢脸啊!”

    “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卫父猛地一推门,大步流星的冲进客厅里嚷嚷,“我就说不让他去当什么演员,在旧社会我们都管那个叫戏子!是下三滥的!就你护着儿子,说什么他想当就让他当,结果呢?搞成娘们唧唧的同性恋回来了!真是丢尽了我这张老脸!早知道就听我的,让他去我们厂里找个活干着多好!”

    “你有能耐帮儿子找工作吗!你有吗!”卫母也一下子爆发了,猛地把沙发垫子一摔站起来,“别人家孩子一毕业就有当爹的帮忙托人送东西,在机关里找个清闲活儿干着,每个月还发这个发那个的,你有那个能耐吗?你让我们娘儿仨过上那种好日子了吗?你有啥资格在这里吼来吼去的!”

    卫父气焰猛地缩了回去,但是又没办法改口认输,呆愣了一下之后,猛地大力挥挥手:“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了,赶紧的带那个不长进的东西去医院看看,说不定是什么精神病,哪有正常男的喜欢男的?你上次那个同学不是嫁了精神病院的大夫吗,我看赶紧请人家吃顿饭,托人给他检查检查……”

    卫弟弟在房间里深感忧虑,想了半天,还是不打算推门出去告诉父母“同性恋早就不算精神病了”。

    卫弟弟自己是不大能理解为什么大哥喜欢上了男的,但是身为一个在宅基腐的现代社会里茁壮成长的健康青少年,他还是能接受大哥是同性恋这个事实的。最多以后没侄子了呗,算得了什么大事吗?又不是吸毒赌博搞乱交,同性恋对社会又没什么危害性,按他那小女朋友的话说,还“对减轻我国人口压力做出贡献了”呢。

    客厅里的争吵还在继续着,母亲再一次喋喋不休的指责起父亲没有背景没有关系,父亲则一个劲的要去打精神病院电话。真的不出去说什么吗?卫弟弟感到非常踌躇。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基本上已经放弃跟老一辈人沟通和交流的欲望了。那些上了年纪的父母,个别开明的只是极少数,绝大多数人虽然说着社会要开放、思想要开明,实际上骨子里还根深蒂固着封建偏颇的观念,一朝一夕之间是根本改不了的——如果硬要他们改变的话,只会造成他们老一辈人的痛苦和小一辈人的焦躁而已。

    突然卫鸿的手机再一次在卫生间门口响了起来。

    卫鸿被卫父强行反锁进了房间,手机则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掉到了卫生间门前的走廊上。这已经是第三次手机响了,卫弟弟往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翼翼的溜过去接了起来。

    “喂?”一个好听的男中音响起来,音线非常的富有质感,尾音微微上调,一听就让人觉得这是个骄傲矜贵、漫不经心的人。

    卫弟弟一边注意着父母的动静,一边紧张的喂了一声。

    “卫鸿吗,这他娘的都几点了,你不是说上午的飞机到呢吗?回来的路上记得给我带两盒客家餐馆的海鲜瑶柱汤,两份虾饺,别忘了啊。还有上午赶紧去摄影棚试镜,我这里你是没问题的,关键在于那边三个副导演都等着你,搞不定他们我也没办法。给老子记住了啊,别***放我鸽子!”

    卫弟弟颤抖了:“我……”

    那边好听的男声一点没给他插话的机会:“我原本是打算去接你的,但是这边遇上了一个特麻烦的小鬼佬,**啊,我被他堵在家门口了。卫鸿我跟你说啊,你要是今天不会来,以后你也不用回来了,直接睡大街外边吧啊。”

    “段,段寒之导演,”卫弟弟紧张的说,“我,我是卫鸿的弟弟,我叫卫鹄。”

    “……”段寒之沉默了一下。五秒钟后他一点也不见外的、亲切的道:“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把你脑海里我刚才说的话全部格式掉,然后把手机拿给卫鸿吧,乖。”

    还没有长成大型犬种的小狗卫鹄,被段寒之几十年来沉淀深厚的女王气质给狠狠的震撼了。在那样的威严和重压之下,他几乎立刻条件反射的“是!”了一声,然后火速冲出去敲卫鸿的门。

    卫鸿房间里没人应答。

    卫弟弟一下子紧张了,港台偶像剧里经常见的割腕自杀、跳楼殉情等等镜头走马观花一般在他脑海里闪过,最终变成了他可怜的为了真爱慨然赴死的哥哥。

    “喂不要啊哥哥!谈恋爱受阻是暂时的,不要轻生啊哥哥!”卫鹄毛骨悚然,赶紧找了一把椅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猛抄起来哐当一下,硬生生砸开了门。

    砰地一声巨响,房间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窗户大开着,风从外边刮进来,吹得房间里纸张乱飞。几段床单和被单被卷起来系到一起,从窗口拖了出去。

    卫鹄奔到窗前,只见那床单直接从三楼拖了下去,一直垂到快一楼的位置上。下边花坛里的杂草被踩得乱七八糟,早不见了卫鸿的影子。

    “哥哥他……跑了。”卫鹄木然的对着手机说,“他私奔去了。”

    “您以为我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吗?”艾森纳堵在摄影棚门前,一点也不在意工人或青或红的脸色,他只专注的、热烈的、深情的盯着段寒之一个人,“不,我最最敬爱的段寒之导演,我真正的爱你,恨不得跪下来膜拜你。不仅仅是你的电影事业,我甚至愿意承担起服务你整个生活的重任,我愿意照顾你生活的每一个细节,我愿意成为你行走的拐杖,你挡风遮雨的屏障,你的一切一切……”

    “你能帮我把门从外边带上吗?”段寒之温文尔雅的扶了扶墨镜。

    “……”艾森纳说:“……我只是想再更多的爱你一些。”

    “那么就去医院,把我这部影片的最大金主关烽大公子从病床上拎起来吧,或者你往自己身上开两枪去顶替他也行。”

    艾森纳热切的望着段寒之:“关烽还没有醒,不具备民事责任能力,不能签署投资合同。但是我大哥已经答应由瑞斯德工作室提供对这部影片的全部赞助了,亲爱的段寒之,我们一定能合作拍出一部最棒的奇幻史诗大片的!”

    段寒之淡淡道:“谁投资影片关我什么事,我就是不想跟你合作而已。”

    “为什么?”

    “我不喜欢主角长着鬼子的脸。”

    “……亲爱的,这是你对白人主角的偏颇和成见……”

    “是啊,摊到一个种族歧视的导演真是你的不幸,我同情你——现在,给我滚开。”

    段寒之用一根手指轻轻挑开堵住门口的艾森纳,然后趾高气扬的走出摄影棚。他下午跟关锐有一个约,作为明华娱乐现在唯一的股东和唯一能对关烽的权力进行代理的关家女人,他们打算对这次暗杀事件进行一个碰面会谈。

    艾森纳是决计不能要的,哪怕碍于美国瑞斯德投资有限公司的面子不得不接收这个演员,也不能让他担任主角。

    这不仅仅是因为段寒之歧视鬼佬演员——实际上,他几乎歧视所有演员。艾森纳被否决的更主要的原因,其实是明华娱乐对于美国瑞斯德的竭力抵抗。

    明华娱乐虽然只是个刚刚成立的新公司,但是却有着关家掌门人亲自出面当靠山,它掌控着内地两条主要院线,正准备吞并延伸至香港的第三条大院线,并将手下的大小影院集合成一个对抗外来影片倾销的大型战场。

    这是关烽身为一个金融家的美妙梦想,他跟段寒之都有着一个匪夷所思的共同观点,就是一个憎恶外来影片对国内电影市场的侵袭,一个憎恶白人演员对国内粉丝市场的侵略。

    这两个贱到无与伦比的男人,在万千人群中搜索到了彼此的气味,然后迅速的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明华娱乐有限公司,就在这种情况下被注资成立了。这座公司的第一个重大举措,就是拍一部只有美国好莱坞才染指过的对抗式系列奇幻大片,以此抵抗美国冒险英雄式奇幻片对年底贺岁片市场的冲击。

    这么多年来一直韬光养晦、站在幕后的关烽,突然以一种绝对强悍的姿态挑起了这场票房保卫战。他这种罕见的强硬态度震惊了美国院线,而他这部奇幻大片的动作又非常高调,跟他以往低调而闷骚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所以一下子就让美国院线和瑞斯德公司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为了在明华娱乐还没有发展壮大、拿下国内第三条主要院线之前就紧急吞并这个公司,也为了把关烽这个强硬的威胁扼杀在摇篮中,美国方面采取了两个行动——一个被强塞进来的男主角,以及两颗染血的子弹。

    关烽已经倒下了。如果段寒之再妥协,那么这部电影很快就会被拍成由中国导演所执导的美国浪漫冒险英雄式奇幻片。

    “关烽会不会挂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段寒之在关烽被枪击的当天,就对媒体发表了如此冷血的声明,“我只关心我的新片会不会被拍成美国电影而已。”

    各大媒体目瞪口呆,虽然段寒之一向是个毒液喷射机,但是如此不加掩饰的凉薄还是给各大娱乐报纸增添了不少话题。比方说“关烽生死不知,段寒之发表声明:他的死活我不关心”……等等。

    投资方老板的被刺,导演的刻薄冷血,新片主演人选的扑朔迷离……演艺圈从来都不缺乏种种猜测和恩怨,但是事情的真相,却只有那几个当事人心知肚明而已。

    段寒之赶到医院的时候,关烽刚刚被推出icu病房,转入防卫严密的普通vip套间里。

    关锐站在关烽的病床前,一身boss的黑色裙子,化了淡淡的妆,头发披散在身后和胸前,脸上默然的一点表情也没有。

    louis被两个男人架着,站在关锐的身后。段寒之推门进来的时候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而louis紧紧盯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关烽,好像其他的一切都完全不在他眼里。

    “我得想个办法把艾森纳送回美国去。不过如果关烽再不醒来,这部电影就得黄了。”病房里没有外人,段寒之一边大步走进去一边随手扯散领带,露出衬衣领口下一段深陷的锁骨,“影视城已经完工,我需要来自明华娱乐的投资。”

    “……他刚才醒来了一次……”关锐的声音就像是飘渺在半空中,尾音微微的发着颤,“但是很快又昏过去了……”

    段寒之抬起手:“打一耳光能把他打醒不?”

    关锐立刻挡在他面前:“你想干什么!”

    “拜托了二小姐,让我打一下吧,就一下。他娘的这人睡得很爽,那边美国投资方已经差点把我□了啊。一帮人等着投资等着开镜,美国方面又拼命游说我接受他们的大把美金,这不是在天天考验我的意志力么?”

    关锐咬了咬牙,“明华娱乐现在你当家,你要是真撑不下去,就去接受美国的注资啊。”

    段寒之哼的一笑:“抱歉了,我做事没你们家人那么重利不要脸……我还是讲点义气的。”

    关锐知道他是在隐射当年被逼跟关靖卓分手的事情。

    “我还能支撑几天。但是几天之后,如果还看不见关烽签的投资合同,我就有可能解散整个剧组。”段寒之盯着关锐的眼睛,微微抬着下巴,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淡并且镇定,“——关烽一心要跟美国投资方抗衡,我把他当朋友,我不会在他生死未卜的时候做出背叛他的事情。”

    关锐突然眼圈一红,但是很快用女士香水手绢捂了捂眼睛,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重新整理好了仪态,“多谢你,段导。”

    段寒之点点头,再次看了病床上的关烽一眼,大步走出病房的门。

    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突然关锐迟疑了一下,几步追了出去,在走廊上唤道:“段寒之!”

    段寒之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

    “……靖卓他在美国……”关锐的声音颤抖了,她深深的低下头,用力捂住自己的脸,“……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他说,他爱你……”

    段寒之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很久很久,一动也不动。

    惨淡的阳光从玻璃窗里映照进来,他的身影逆着光,看上去格外的孤拔和单薄。长长的影子被拉伸在地上,孤零零的那么一抹,到了光线淡薄无力处便渐渐开始模糊不清,几乎要融入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里。

    如果现在回头的话,就会得到关家的认可了吗?

    世事反复无常,多年颠沛流离之后,好不容易回到原点,却发现当初阻碍他们的最大阻力,已经变成祝福他们的家人了吗?

    多么幸福,多么美满。似乎只要他现在一回头,所有山盟海誓、百年静好,那曾经苦苦求之而不得的一切,都会触手可及。

    关锐等了很久很久,仿佛十几年时光在空气中静静焚烧成灰,一寸一寸跌落在她周围。

    “……谢谢你。”段寒之淡淡的道,“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不爱他了。”

    段寒之顺着走廊向前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医院门外惨淡的阳光中。

    关锐捂着脸,跪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病房里,那两个手下正要把louis带出去,突然病床上的关烽手指动了动,紧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louis一惊,猛地挣脱两个保镖,扑到关烽床边:“victor!”

    关烽英文名叫victor,但是除了很亲近的朋友之外,没有别人这么称呼他。

    他视线非常的散漫没有焦点,过了好几秒钟,才勉强恢复一点神智。那两个保镖一边飞快的上来按住louis,一边急急忙忙的去叫医生,顿时周围忙成一团。

    louis毫不在意自己被人按着,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关烽,张了张口,似乎完全被激烈的情绪所冲击以至于不知道要说什么:“你……你醒了!……”

    关烽嘴唇动了动,louis急忙凑过去:“你说什么?”

    关烽喘息了一会儿,才积攒出一点力气,几乎无声的轻轻道:“……合……合同……”

    louis一愣。

    他抬头看着关烽的脸。这个在艺术金融界大名鼎鼎的男人,出了名的优雅、冷漠、强悍和雷厉风行。那么多人以结识他为荣,那么多人对他的传说充满了憧憬,然而只有louis才能看得懂他此时的虚弱,或者说无助。

    louis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保持缄默的。但是看着关烽的脸,他又觉得他做不到。

    “他要合同。”louis盯着从病房门口匆匆冲进来的关锐,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关烽要那份电影的投资合同。”

    关锐一愣,立刻从皮包里抽出那份厚厚的原件合同。

    关烽喘息了一会儿,微微抬起手指。关锐有点不知所措,louis却看懂了关烽的意思,他一把把合同从关锐手里抽出来,垫在关烽手掌下,然后把钢笔塞进关烽手指间。

    关烽的手指一向保养得非常好。骨节分明、修长白皙,形状秀颀而漂亮,皮肤没有半点瑕疵,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然而这只曾经签署过无数重大合同、创造过无数票房传奇的手,在这个时候,却虚弱得连一支笔都握不住。

    “你想签字吗?”louis贴在他耳边问。

    关烽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louis说:“好。”然后他握着关烽的手,感觉到那手颤抖着、竭力的握着笔,然后一笔一划,非常缓慢的在合同上签下了“关烽”两个字。

    那移动的笔尖似乎有一种魔力,让整个病房的时间和空间都被凝固住了,所有人都闭住呼吸,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声响。

    随着烽字落下最后一笔,关烽的手一松,啪的一声,钢笔掉落在地。

    “烽哥!”关锐跪倒在病床前,紧紧按住那份合同,刹那间泪水从描画精致的眼眶中滚落下来。

    关烽紧紧闭上眼睛,似乎那个签字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力量,甚至连他的脸色都开始危险的灰败下去。

    “……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不逃走,……我一定按照你安排的那样,乖乖的被你们家当做人质。你放心。”

    louis的手指轻轻从关烽脸上划过,他的声音奇怪的战栗着,却非常的温情。

    “你放心,你的妹妹,你的女儿,你爱的那些人……我一定不让他们受到伤害。”

    关烽睁开眼睛,看着louis,半晌过后他突然微微的笑了一下。那个笑容非常的清晰,甚至持续了好几秒钟,louis一下子全身肌肉绷紧,几乎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第一次看见关烽的微笑,那微笑是给他一个人的。

    如果关烽这个时候死了,按照他的安排,louis会被当做人质和筹码保住关家人的平安。他的妹妹和他的女儿都安然无损,关家的事业也有人继承,电影会按照计划开拍。那些关烽所关心的一切都没有收到丝毫损失,只有louis一个人被当做了他计划好的牺牲品。

    但是louis却觉得,自己完全不后悔。

    关烽所爱的那些人们,都平安完满。

    而他,至少拥有关烽的最后一个笑容。

    他心满意足。

    狗男男

    段寒之回到家里,卫鸿还没有回来。这个时候都深夜了,家里冷冷清清,冷锅冷灶,说不出的寒凉。

    段寒之猛地坐进客厅厚实的阿曼尼沙发里,双手十指深深的□头发里去,手背上青筋暴起,非常的骇人。大脑在重压下隐约作疼,但是他需要这种疼痛,来保持意识的清醒。

    一年多时间以来,虽然他还是不经常回家,但是他已经习惯了不论多晚,一回家就有灯光、饭菜、茶水热气腾腾的等待。卫鸿总是比他早回来,而且总是会耐心的等他回家,如果他在外边晃荡到太晚,只要打个电话,卫鸿就会立刻开车飞奔来接他。

    他习以为常,也就从未觉得珍贵。

    他从未考虑过这种生活会持续到多久,但是他总以为一旦结束,一定是自己叫停。

    他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在两人的关系中,段寒之总是处于主动和施舍的那一方,他甚至不需要付出什么温情,他的需要就是卫鸿的动力,他的首肯就是卫鸿的幸福,他只要懒洋洋的坐在那里享受就可以了。

    段寒之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一个人被抛下,他已经完全不习惯一个人回到家里,黑暗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冰冷而富丽,堂皇而寒凉,没有半点属于人的气息。

    “呜呜……呜呜……”

    一个湿热的东西舔着段寒之的手,他猛地抬眼一看,只见那天被卫鸿撞到的大黑狗从天台上跑了进来,正凑到他面前舔他。

    这只被取名叫小鸿鸿(小红红?)的大黑狗,因为段寒之一直忘记把它送去流浪狗收容所,而最终在家里落了窝。这狗非常的有灵性,知道自己是个外来物种,所以平时根本很少在家里出现,基本上就在天台上自娱自乐,叼个小鸟、啃个骨头,日子过得与世无争,非常悠闲。

    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突然好好从天台上跑下来,又干吗凑过来舔段寒之的。小鸿鸿同学常年流浪,是只非常有个性的狗,在这之前很少主动靠近人。

    段寒之跟大黑狗面面相觑,一人一狗对视半晌,然后大黑狗嗷呜了一声,舔舔段寒之的脸。

    “……滚蛋啊!”段寒之捂着脸跳起来,“你刷过牙没有!细菌!牙垢!食物残渣!小心我煮了你吃狗肉啊王八蛋!”

    大黑狗神态自若的嗷呜了一声,伸出湿漉漉的舌头,亲热的舔舔段寒之的手,然后掉头迈着小方步,镇定自若的走掉了= =

    “……”段寒之在沙发上僵了五秒钟,猛扑过去一把拦腰按住大黑狗,拼命卡着狗脖子来回摇晃:“喂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是不是狗啊,跟我说实话吧,其实你是卫鸿在外边私生的孽种吧喂!”

    “汪!”大黑狗说。

    “其实你是智慧生物吧,你一定是智慧生物吧?上次我冰箱里少了的两块披萨是你吃掉的吧?还有被挖掉的一大块冰激凌也是你干的吧?你是怎么打开冰箱的?其实你爸爸的名字真的叫卫鸿没错吧?”

    “汪汪!”大黑狗又说。

    段寒之恶狠狠的把狗踩在脚底下,居高临下的命令:“不准动,老子我脚冷,给我当脚垫。”

    大黑狗于是就乖乖趴在那里不动。

    段寒之大乐,又命令:“背上太硬,翻个身。”

    大黑狗于是咕噜一下翻了身,露出柔软温热的肚皮。

    段寒之坐在地毯上,光裸着双脚,惬意万分的在大黑狗的软肚皮上踩来踩去。看来收养这只流浪狗是个非常正确的选择,段寒之活了三十多年,才发现这个世界上大凡犬类生物都是非常可爱的,都是多功能居家旅行之必备品。

    “你一定是卫鸿在外边私生的,偷偷摸摸的领进门来,以为老子我发现不了。”

    “汪!”

    “唔,不仅脾气像,长得也非常像!你们一定有血缘关系!”

    “汪汪!”

    “你说,卫鸿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段寒之低头去问大黑狗,“他不在我觉得真他娘的无聊,想欺负人都找不到对象,我是不是该出去寻找临短暂的春天?”

    突然大门响起钥匙开锁的哗啦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卫鸿蔫头蔫脑的探进来,幽幽的瞪着段寒之,说:“你休想。”

    卫鸿走的时候,段寒之亲手给他挑了一件意大利手工白衬衣,搭配灰色背心外套,浅蓝色牛仔裤,非常的精神。这跟他现在回来的样子可判若两人,他现在那狼狈的,直接拉去片场就能拍《丛林野人》了。

    不过这也不奇怪,卫鸿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连手机都没带,不是他忘了,而是他根本带不了。他当时随身的就一个钱夹,一串钥匙,别的都没了。机票他没拿到手,只能临时买火车票回到b市。

    当时天已经晚了,又下着大雨,卫鸿全身湿透的感到火车站,只买到当晚的硬座票。他又没有什么换洗衣服,就只能穿着湿漉漉的一身,坐了一夜的火车,今天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被凉风一吹,当时就打了两个大喷嚏。

    卫鸿体质还是比较强硬的,在火车站里坐了俩小时,慢慢的一口气歇过来了,体温竟然被他自己给压下去了。

    卫鸿这人一向没有什么自己已经是个当红角儿了的自觉,他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往火车站长椅上一坐,既没戴墨镜,也没戴帽子,不一会儿周围路过的小姑娘们都要回头看他一眼,一边看还一边窃窃私语:“你看那人长得像不像卫鸿?”“我看是像,不会就是他吧?”“哎,人家是明星也!你见过明星坐火车,没有助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的吗?”“……是哦。”“认错了吧!……”

    段寒之一边听卫鸿痛说革命家史,一边时不时发出一声冷冷的哼笑:“也就是说,你告诉你爹妈你要娶我当媳妇儿,但是他们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因为我并非女性?”

    卫鸿蔫蔫的:“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能欺骗二老呢?”

    “哎?没欺骗啊?”

    “隐瞒事实真相这还不叫欺骗吗!”段寒之把装着姜汤的白瓷碗往桌面上重重一放,“明明是我娶你当媳妇儿,怎么能说是你娶我呢?”

    “……”卫鸿正在拼命摇晃着的尾巴一下子僵直了:“啊?”

    “既然是我娶你,那我是男性这一点又有什么值得反对的?你父母真是莫名其妙!”

    “……”卫鸿张了张嘴,弱弱的提醒:“可是,我也是男的……”

    “那只能怪你父母没把你生成女的,这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怪我!”段寒之愤怒的一拍桌子,居高临下的命令:“赶紧喝汤!喝完睡一觉,明早起来跟我去摄影棚试镜!”

    空空荡荡的家里现在变成了两个人加一只狗,这个稳固的三角(……)关系让段寒之非常的安稳踏实。他好好的睡了一觉,早上打着哈欠醒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了卫鸿在忙活早餐的声音。段寒之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

    “我要煎蛋,一面熟。切两个苹果给我,要脱脂牛奶。”段寒之披着睡衣,懒洋洋的靠在厨房门框上吩咐。

    他睡衣纽扣开了两个,早晨刚刚醒来,皮肤白得几乎透明,一眼能看见深深凹进去的漂亮的锁骨。可能是因为还不大清醒的关系,长长的眼睛半眯着,眼睫扇出半弧形的阴影,慵懒而矜贵。卫鸿只看了一眼,那目光就掉进去半晌没拔 出来。

    已经好长时间没投喂了没投喂了没投喂了!要求喂食要求喂食要求喂食!

    段寒之轻而易举的无视了大型犬卫鸿同学的内心咆哮,他转身亲昵的揉了揉大黑狗的下巴,顺手塞给它一把狗饼干。

    大黑狗满意的嗷呜一声,把饼干咬得嘎嘣嘎嘣响,听上去无比幸福。

    对比如此鲜明的差别待遇让卫鸿嫉妒得流泪了。

    “马上陪我去买点吃的放家里,然后去影视城试镜,有个小鬼佬跟你抢角色,他今天也会来。赶紧把这个试镜的事情搞定,等其他人的档期也差不多安排好之后,你陪我回家一趟。”

    卫鸿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家?回你家?”段寒之家不在b市,他们那时江南大族,姑且不论经济水平怎样,现在这些人都生活得非常优裕休闲,有着书香世家所特有的彬彬有礼、相敬如宾。

    据段寒之的说法,他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他的那些兄弟姐妹们也都专注于自己的事业——画画,摄影,自由撰稿等等,几乎没有人真正关注段寒之的事业和名声。

    “想什么呢,我是说回你家。”段寒之在卧室换衣服,声音听起来充满了盛气凌人的骄傲和矜贵,让人一听就恨不得冲过去掐住他的脖子使他的身体做前后一百八十度的猛烈摇晃。

    “回,回我家?”

    “当然是去你家探望老岳父和丈母娘了。”段寒之趾高气扬的说,“他们一定对我答应娶你这件事心存感激并且无意言表,但是没关系,我会给他们当面对我表达感激的机会的。”

    卫鸿目瞪口呆。

    大黑狗吃光了饼干,嗷呜了一声。

    “……你觉得……可能吗?”卫鸿望着黑狗兄,木然的喃喃道。

    大黑狗白了他一眼,摇了摇尾巴,一溜烟欢快的向段寒之小跑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试所以……但是不会不填啦,只是慢一点而已,一天写一点点,节省时间打工看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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